第二章
每次楊羽只要想起那一天的脫口而出，她就會覺得無地自容，還好因為她太緊張，說得又急又快，那兩父女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麼，才沒讓情況更窘到讓她想直接拿起桌上的叉子往咽喉刺下去。
父女……唉!父女啊……
每每想到『父女』這兩個字，她的心情就很不好。
人家是有婦之夫，她怎麼還老把他掛在心上念著呢?
難道說好不容易從暗戀好友男友的泥沼裡爬出來，緊接著又掉入更大的『不倫之戀』大坑裡嗎?
楊羽啊楊羽，做人要有理智，不可以當人家的第三者啊……
「楊羽!」艾染的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你怎麼了?幹嘛一直歎氣?」
艾染是楊羽的同事，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同事兼好友秦音，同屬卡奇遊戲公司的美術程式設計師。
現在是每天下午三點的下午茶兼聊八卦時間，三人窩在茶水間，喝著咖啡，吃著秦音帶來的提拉米蘇，優閒的享受休息時刻。
「呃……沒有啊!」
楊羽連忙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不料咖啡太燙，她嚇得鬆手，咖啡色的液體在她的裙上蔓延開來。
「好燙!」滾燙的液體穿透布料，炙燙大腿皮膚，楊羽慌張的跳起。
秦音迅速拿來打濕的抹布，直接掀開揚羽的裙子，往紅通的大腿放上。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秦音一雙美眸不解的看著慌亂的楊羽。
「我剛在想事情。」她難為情道。
「想啥事想到連我們在旁邊都不知道?」一聽到「事情」兩字，秦音的八卦天線立刻豎起，興致勃勃的問。
「沒啦!」瞥了一眼只剩兩人的空間，腿長的艾染早奔出去醫護室拿燙傷藥，楊羽躊躇了下，道：「我剛在想，我好像很容易陷入不倫戀愛。」
因為她暗戀艾染的男友雷路這事秦音是曉得的，故才敢對她說出心事。
「你不是已經對雷路沒感覺了?」抽走救急用的抹布，秦音改用濕透的紙巾放上。
楊羽點點頭，秀眉苦惱的蹙起，「可是我這次喜歡上有婦之夫。」
「什麼?」秦音愕然瞪大眼。「有婦之夫?誰?公司的同事嗎？」
「不是啦!」楊羽慌忙搖頭，「我進公司已經一年七個月又五天過八小時三十二分，可從沒喜歡上任何一個人。」
「那這個有婦之夫打哪來的?」秦音曉得楊羽的交友圈十分狹小，若沒有她跟艾染邀約出去玩，她幾乎都待在家當奼女。
「我同學幫我找了個家教工作……」楊羽將昔日大學同窗為她找了家教工作一事簡單告知。「當我看到那個男主人的時候,心一直怦怦跳，尤其當他抱著他女兒，對她露出寵溺的微笑時，我就想這個人不只外表出色，心地也很溫柔善良，然後整個人就莫名其妙的不對勁了!」
「也許這只是一時的好感……」
「不!後來我又去上了兩次家教課，發現我竟然越來越喜歡他了!」楊羽用力抓住秦音的手，慌亂的問，「秦音，我該怎麼辦?我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喜歡他!」
「人家已經結婚了。而且那個女主人還是商場女強人，家住豪宅?」
「嗯!」楊羽點點頭。
「那你還是放棄吧!」秦音語重心長道，「據我所知，這男人若會跟你在一起，也是圖新鮮玩玩的。」
「我不認為他是這種人!」聽到秦音貶損紀尚的人格，楊羽小嘴立刻嘟起來。「一個對女兒這麼寵愛的男人，才不會玩弄女孩子!」
哇塞!已經在替他辯護，眼中腦中只有那個男人，連好友的勸告都聽不進去了!秦音張大嘴，臉上表情如世界末日將臨。
「你完了!」她歎氣。
「什麼完了?」楊羽急問。
「燙傷藥來了!」艾染衝進來，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快幫她擦上。」秦音連忙掀開紙巾，方便艾染塗藥。
「秦音，你說什麼完了?」聽起來好嚴重，楊羽著急的直逼問。
「什麼事?」狀況外的艾染好奇的問。「你們在聊什麼?」
秦音將楊羽暗戀上有婦之夫的事概述一遍，並將楊羽適才明顯墜入愛河的反應也一併告知。
「去辭掉家教工作!」艾染一臉嚴肅道：「千萬別讓自己跳入火坑!」
楊羽心裡也很清楚朋友的建議是為她好，她也知道只有直接跟那男人切斷任何聯繫，她才能從不倫之戀的火坑中自救，可是當她拿起電話，撥打紀家號碼時，卻遲遲按不下去。
沒有辦法講電話，那……那她還是當面辭職好了。
當面應該說得出來……吧……
由於昨天不小心翻倒咖啡造成的燙傷，讓楊羽的大腿裹著一塊大紗布，牛仔褲穿不進去，她只好冒著凍得吱吱叫的風險，穿著裙子跟厚褲襪，跛著腳來到了紀家。
為她開門的是紀尚，瞧見她裙下那雙筆直讖長的小腿，俊眸閃出一道驚喜的光芒。
不過他記得這名可愛的家教老師超級怕冷，每次都穿了很多衣物來上課今天聽說是入冬以來最低溫，沒道理她會穿裙子啊!
紀尚一向細心，他很快的就瞧出楊羽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
不要用這麼溫柔低沉的嗓音跟她說話，她會繼續沉淪的!楊羽心中尖叫。
還有他臉上寫著的是關心嗎?這樣溫柔的神態教她怎麼把「辭職」兩字說出口?
「什麼怎麼了?」
「你今天穿裙子，但今天很冷，我知道你一向怕冷的。」
他怎麼能在見面的瞬間就瞧出她的不對勁?這樣細心體貼的男人，教女人怎麼可能不愛上呢?
「我……嗯……」楊羽小臉羞紅，聲音細若蚊鳴，「不小心翻倒咖啡，燙到大腿……」
「你受傷了?那怎麼不請假?」
因為她想當面來跟他辭職啊!
「我……我想……」她不知所措的抬眼，愕然見到他朝她伸出手臂，「呃……這……」
「若你不介意，你可以扶著我的手走。」他微笑道。
楊羽的一顆心立刻化成一攤爛泥。
「這會不會太麻煩?」
「不會的。」
楊羽紅著小臉，怯生生的伸出兩手抓住他的手臂，這一抓，才發現他的手肌肉糾結，硬邦邦的，讓人非常的有安全感。
楊羽就這樣抓著他的手，慢慢的朝屋內走。
「下次不方便就請假沒關係，小學一年級的課程我想我應該還沒忘記。」
聞言，楊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是數數兒跟簡單的加減，怎麼可能不會!」
「真的嗎?那我來數數看。一、二、三、五、六……」
「你少了四。」
「不愧是老師，一下子就聽出錯誤來。」
「哪有大人不會數數的。」他分明是故意逗她開心，「那加減乘除你一定忘光光了!」
「放心，我還知道七加八等於十六。」
「是十五。」他真的很愛演耶，「你可別給璇璇做壞榜樣。」
「是，老師，我看我也跟著一起上課好了!」
「我才不要教大人!」
「孟子說有教無類。」
「那是孔子說的!」吼，他還真故意耶!
楊羽白了他一眼，銀鈴般的笑聲自粉唇溢出。
紀尚凝視著她開朗的笑容，黑瞳深處藏著一絲柔情。
他真正注意到她不是因為她那張古典精緻的美麗臉蛋，不是她嬌小卻玲瓏的身材，也不是她笑起來特別甜美的笑容，而是她一臉正經的要紀璇細嚼慢咽，培養良好飲食習慣時。
她有點囉唆，而且似乎有很奇怪的嗜好，但她很真心的去關心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女孩。
「關心」這東西是紀璇很缺乏的，雖然他很努力給予，但畢竟他平時也很忙，能給的有限，若能多一點人關心她，是他所樂見的。
以往的家教老師都是公事公辦，尤其紀璇從小被寵壞了，任性、脾氣壞不說，還很喜歡捉弄老師，但她不以為忤，耐性十足的與小頑童周旋，讓他對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所以，他現在每逢星期一、六，再忙也會排出時間來待在家裡，家教時間一到，就在門口引頸盼望，等待嬌小的身影到來。
真是奇特，他不過見她第四次，胸口就已充滿想擁有她的衝動。
「尚。」
一看到紀綾走進客廳，楊羽立刻將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抽回，活像敞壞事被逮的小朋友般速速低頭。
她差點忘了他是人家的老公，還挽著他的手挽得這麼高興。等等回家不知會不會遭到天打雷劈。
「老師，你來了。」紀綾牽動一抹不太真誠的笑。
「你好!」楊羽慌忙點頭，一雙美眸看著客廳的沙發，不曉得在跟誰說話，「我先去璇璇的房間。」
她忘了腳上的傷，一心只想快速離開這尷尬的場面，疼痛的大腿與她作對，讓她一起步就差點跌倒。
「小心。」紀尚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淡淡的古龍水味襲來，他胸前的毛衣質料柔軟得不可思議，那厚實的胸瞠如同最高級的床墊，讓人靠上了就不想離開……
楊羽楊羽，清醒清醒!這是人家的老公啊!
「對不起……謝謝……」她不自在的推開他的扶持，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紀璇的房間。
紀綾淡瞟纖弱的背影一眼，再回頭看目光追循著楊羽的紀尚，冷淡的開，「那種平凡女孩玩玩就好，可別認真。」
紀尚不悅的回視紀綾，「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們家是全台灣最大的生技研發公司，身為豪門世家，就算是女朋友也要門當戶對。」
「這是過來人的心聲嗎?」
紀綾五官扭曲了下，「對，這是過來人的心聲，我經歷一次失敗的婚姻後才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
「我只知道問題是出在你身上!」紀尚閃過紀綾，走向紀璇房間。
「尚!」紀綾生氣的吼。
紀尚充耳不聞，連頭也不回。
紀綾在大學畢業時就不顧家長的反對，嫁給大學同學，同年生下了紀綾。
她先生只是一個平凡人家，供不起這尊活菩薩，婆媳問題時有所聞，最後連先生都受不了她的霸道與蠻不講理。主動要求離婚，紀綾也很乾脆的帶著女兒搬回娘家。
這樁如兒戲般的婚姻氣壞了紀家大老，身體狀況時好時壞，前年因病去世，兩名兒女就順理成章接下了家族企業。
由於兩人年紀都輕，接管家族企業時，紀尚不過二十七，而紀綾也才二十八，面對親戚的覬覦，兩姊弟攜手費盡了所有心力，家產才不致被野心勃勃的親戚奪走。
事業的壓力與失婚的痛楚，讓紀綾越發變得冷酷現實，對待自己的女兒像對一個員工般，見面只問女兒學習的成果，其他關愛的話不曾自她口中出現，對比之下，更顯得楊羽的可愛。
公司裡的事是如此煩人，來自其他長輩的壓力教人幾乎難以喘息，可在面對楊羽的時候，他如同身臨和暖的陽光，寧靜的森林深處，就連好久不見的笑容都回到了他臉上，他是絕對不允許紀綾擅自插手他們之間，甚至意圖破壞!
楊羽上課時，紀尚都會在一旁「旁聽」，也常加入她設計的遊戲之中。
對於他的參與，楊羽既是開心，又感到害怕，他每多待在她身邊一秒，她對他的喜愛就多一點，這樣一點一點的累加起來，她真的很怕到時就算秦音用鎯頭打她的腦袋，她都無法清醒了。
她今天一定要辭職!她想，她不能任由錯誤繼續下去!
兩小時的課程很快的就上完了，楊羽迅速整理了一下書籍，轉過身正要對紀尚提出辭呈時，他早她一步開口了。
「我送你回家。」
「為……為什麼?」
這不是真的吧?他要送她回家?
「你腿受傷了不是?從這兒到捷運站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乾脆我就送你回家吧!」
他的貼心令她驚喜。
平常從捷運站走到皇鼎社區不需要二十分鐘的時間，今天卻花了她三十三分鐘又四十五秒。
這一段路她走得很辛苦，他好心的載她回家對她而言可是天大的好運!
但她沒有忘記秦音跟艾染的殷殷警告，像這種事業有成又有家室的男人是不可能會跟她這樣的女孩在一起的，且若他發展了婚外情，那他就不是她欣賞的溫柔體貼又善良的紀先生了，可是她私心又期盼他能喜歡上她一點點……
她得拒絕，而且還得告訴他，她要辭職。
她苦惱的欲言又止模樣讓紀尚感到失落。
她常見到他就臉紅，當他朝著她微笑時就結巴，他以為她對他也是有好感的，現下看來似乎是自作多情了。
也許她已經有男朋友，害羞只是她天生的個性。
「不方便?不然我請計程車送你吧!」
一聽到他欲打退堂鼓，楊羽慌忙答應。「不!不會!」
微笑重新回到紀尚的臉上。
「來，」他伸出手，「有這個榮幸當你的枴杖嗎?」
其實他更想直接抱著她下樓，可惜這念頭只能在心裡想想。
嗚……他人好好，真的好好!楊羽感動得幾乎掉淚。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如此溫柔體貼，他總是會在第一眼發現她的難處並適時的給予援手，他總是微笑的看著她，對她講話永遠輕聲細語……
她覺得她彷彿同時跨在赤道與北極，面對著他的一面是溫暖的陽光，但背後卻是現實的冷颼颼寒風——他是別人的老公。
「謝謝。」小手勾入臂彎中。
就讓她任性最後一次吧，不會再有下次了!
從紀家到楊羽租賃的公寓即便開車也要三十分鐘。
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兩人而言，卻彷彿只是彎入隔壁小巷的短程。
「我家就在那裡。」楊羽指向前方的公寓。「你只要再開四十五公尺就到了。」
「四十五公尺?你怎麼算的?」
「這裡有家便利商店。」楊羽指向右邊，「我從我家走到這裡要走九十步，我每一步是五十公分，所以是四十五公尺。」
「你連這個也在算?」真有趣的癖好。
「呃……那個……」她不知所措的絞扭手指頭。
她知道她對數字的執著常被同事認為怪人，就連艾染也受不了的三不五時就想掐死她。
他會不會也覺得她很奇怪?
會不會因此討厭她，想離她遠遠的?
「我……我只是覺得好玩，有一天很無聊所以才算步伐的，平常我不會這樣，真的!」
「是嗎?我倒覺得挺好玩的。」
「你覺得好玩?」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的癖好抱持肯定的態度耶!
「那你有算過從我家門口走到紀璇的房間要走幾步嗎?」
「有，要走二十七步!」她興奮的說。
「所以是……」
「十三點五公尺!」
「那到飯廳呢?」
「飯廳要走十九步，是九百五十公尺，但如果先彎過客廳的話……」
她滔滔不絕的說著，紀尚則把車停在公寓門口微笑聽著，直到楊羽赫然驚覺她似乎說得太多，連沙發的位置非在同一條線上，客廳電視掛歪了都脫口而出時，才感到強烈的不安。
他一定覺得她是怪人，超級大怪人!
怎麼辦?他雖然面帶微笑，心裡會不會想把女兒交給她上課會出問題，會變神經病?
「我好像講太多了。」她忐忑的低下頭。
「不會啊，我覺得很有趣，就跟你上課一樣有趣。你這麼喜歡把數學融在生活中，難怪連討厭數學的璇璇都很期待上課的時間。」
「真的嗎?」楊羽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你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一點也不會。」
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欣賞她怪癖好的男人耶!
「真的嗎?我好開心!」她興奮的抓住他的手．「我的同事都說我很奇怪,他們常常露出不耐煩的眼神，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好玩，但他們都不這麼覺得。讓我好難過。」
「那恭喜你現在有同志了。」他暗暗回握了她的手。
「同志!」她有同好了耶!「那我是一號，你是二號。」
她開心得像獲得至寶的模樣，讓紀尚莞爾。
「也許璇璇會願意當三號。」
「你覺得她會願意嗎?」她一時忘情，小臉湊近急問。
糟!她離他這麼近，害他好想吻那兩片粉嫩的唇辦。
「下次你可以問問她。」
「好，我問問……」淡淡香味襲入鼻間，楊羽這才發現她不小心又離他太近了。「對不起。」
她慌忙抽回手來，沒發現當她抓著他的手時，他也把他的手蓋在她的手背上。
見她要退，他不假思索立即追上，抓住了小手，微微一個用力，在她的驚訝中，吻上她的唇。
一切來得太突然，楊羽只能瞪著大眼．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那兩片柔軟的唇。
「楊羽……」大手輕撫小臉蛋，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疼惜，「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在一起?他問她是否跟他願意在一起?
「我……」願意!在表白出口前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想起他的身份。
「不!」她慌忙推開他。
他是一個有婦之夫，卻想跟她在一起，是她的愛意表現得太明顯，讓他以為她是可以玩玩的對象嗎?
熱淚湧上眼眶，她覺得她純潔的感情蒙塵了。
「我要辭職……我下禮拜不去上課了!」她迅速開門下車。
「楊羽!」紀尚連忙也下車追上，「對不起，剛有冒犯你的地方，我跟你道歉．你不要……」
「我要辭職!我不會再去上課了!」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一拐一拐的走向大門。
她走得太急，險些跌倒，紀尚連忙過來扶住她。
「不要碰我!」她不是玩玩的對象，她不是!
他的手被她甩開，那僧惡之意太明顯，他只能啞然站立原地目送她關上大門。
他剛做了什麼?紀尚的拳頭氣惱的擊往一旁的牆壁，灰白色的牆上立刻印上淡淡的血印。
這下可好，他的冒失讓他喪失了追求她的機會，他心中的小天使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無須紀綾破壞，他自己先動手破壞了這一切!
有太多太多的後侮。卻已是無法挽救。 |
匿名
發表於 2012-7-8 11:08: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