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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露露]意圖婚變(新娘就是我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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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5:09 |倒序瀏覽
意圖婚變【新娘就是我4】作者:露露

虧他還真能忍受他那囂張又跋扈的未婚妻!
有錢又怎麼樣?
她辛辛苦苦設計出來的世紀婚戒,
就偏不賣給那個沒氣質的草包新娘!
幹嘛?代老婆上門求情啊?
嗯哼——看在他一副誠懇無欺又有點識貨的份上,
她是可以賣點面給他,不再跟那個番婆計較啦……
可是……明明說好是賣「面子」給他,又不是要賣身給他,
他幹嘛老盯著她全身上下目不轉睛的?
喔~~跟有婦之夫「哥哥纏」好象是不道德的耶——
不對!更正——是現在進行未完式的別人的老公,
而且在還沒進禮堂前,人人都有機會的嘛——
雖然話這麼說是沒錯,可是……這樣做真的沒關係嗎?
更何況,他那個草包新娘緊扯著他的領帶不放人,
那……她這個「第三者」該抓他哪裡比較恰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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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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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5:41
  序     露露
  
  夢中的相聚是否如同彗星般短暫的絢爛,抑或是猶似鑽石般永恆的璀璨起了個大早,聽王菲的新歌。
  
  不知有多久沒有這麼早起床了,通常這個時間我才剛睡,這種晨昏顛倒的日子過得有點無趣,唯一可供憑弔的是深夜的靜謐。
  
  久不見陽光,皮膚白了點,腦袋也空了點,體重因此而下降了,年齡卻不見縮水,可悲的青春歲月!
  
  不知是誰說的:世界上只有時間是公平的,不論貧富貴賤,每人都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喜歡這樣的論調,可是我還是希望上帝對我能不公平些,再多給我一小時,那麼我就可以學蕭薔,用那一個小時來睡覺。
  
  談到睡覺,我可是有點心得,如何睡得甜、睡得美、睡得能讓白馬王子一見傾心,我曾下了一番工夫去研究——
  
  第一要件,睡前一定要先洗個香噴噴的澡,不用刻意強調夏天用熱水、冬天用冷水這樣戕害自己身體的方法。若有玫瑰花,可酌量在浴缸裡撒上一些,不然向媽媽要些蔥花或韭菜花也可以湊和著用,聽說有防蚊防蟻防蒼蠅的功效,是不是真的,妳盡可放膽去試。
  
  第二要件,敷臉。 管他是黃瓜是面膜是任何可以黏在臉上的東西,先給他厚厚的抹上一層,最好抹到讓家人一見到妳就大喊有鬼,如果能把老爸的心臟給嚇出病來便算是專家。
  
  第三要件,趁著敷臉時看一些有益身心的八卦節目,只要是有關於名人的小道消息,一樣也不能放過,而且還要做筆記兼錄音,再依麻辣指數加以分級,方便在隔天研讀。
  
  第四要件,換上一件顏色鮮艷的睡衣,上面的圖案不外乎是小熊維尼或史努比,可千萬不能是蠟筆小新的,除非妳想和他一樣,晚上爬起來包尿布,或是第二天一早起來曬地圖。
  
  第五要件,放上一曲輕柔曼妙的音樂,李察克萊德門是上上之選,要沒有李察就找KennyG,如果妳心臟很強,不妨拿些HeavyMetal來聽,包準妳好夢變成惡夢,安眠變成失眠。
  
  第六要件,放上兩顆軟綿綿的枕頭,抱著一床暖烘烘的棉被,挑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只要第二天起床不會落枕,無論是狗爬式、溺水式或騎馬射箭式,都可隨心所欲、任君挑眩
  
  第七要件,也是最重要的一項,拿一本露露寫的小說來看(一定要是露露的小說,他牌無效),不過要規定一天只能看一章,而且要細細品味、反覆再三。雖然這個要求有點難,可是如果妳欲罷不能,一下子把整本書都看完了,為了答謝妳對於本人的愛護,我可能今生都要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確實的完成以上七個步驟,便可以安然的熄燈,閉上疲累的雙眼,妳將會沉沉的入夢。
  
  在夢中,妳會看見小說中的男主角親暱地捏著妳的下巴,愛憐的對妳說:「妳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
  
  然後,妳會含羞地依偎著他,在他溫暖的懷中輕輕地摩蹭,口中嬌嗔著:「嗯……你好壞,人家不來了…….」
  
  接著,他便會進行一連串剝去果皮的動作,當妳感到一團火熱正在慢慢的靠近妳時,那就會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便是……(此處為申論題,意會者請自行作答,不明者請回學校問老師。)
  
  以上所言,如果「妳」是「你」,請自動將角色互換。
  
  請記得,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務必審查昨夜的夢是否如上述,若不是,那表示妳並沒有完全落實這七個要件,請在當晚再一次虔誠地遵照指示重複一遍;如果連續三天都無法享受到如此的綺夢,那麼,我建議妳去醫院做一次完整的健康檢查,或者是去徵詢妳的心理醫師。
  
  序的內容很長,那是不得已的,因為我的心理醫師告訴我,要寫這樣的一篇序,才能治好我一夜無夢的箔…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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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6:27
  第一章
  
  六月的陽光赤炎炎的熱,連路旁的行道樹也被曬得低下了頭。
  
  尹仲愉雙手握著方向盤,再一次的望向腕上的表,「三點四十……」
  
  已經快接近與客戶約定的時間,她卻仍然塞在擁擠的忠孝東路上,看樣子在三點前是一定來不及了。
  
  雖然與客戶見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次卻與往常大不相同,一方面是這個設計案的金額創下她獨自成立公司以來的最高紀錄,另一方面更是由於設計委託人的身份與背景。
  
  她依稀記得,當媒體上沸沸揚揚地報導著狄維世與李慧心將要舉行一場盛大的世紀婚禮開始,同業間便開始揣測著新娘身上的珠寶設計,將會落在哪一家幸運的公司,但她並沒有加入那些好事者的猜謎行列。
  
  一個剛成立二年的小工作室,憑什麼去和Chanel、CD等大公司競爭?
  
  即使她對自己的作品一向很有信心,但現實就是現實,她還是乖乖的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如同往常一樣的畫著圖,不作那好高騖遠的白日夢。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雜誌上的某項作品競引起了李大小姐的注意,還遣了她的私人助理到公司來探問。那受寵若驚的感覺至今還令她迷亂不已,彷彿一個沒唸書的學生居然考了第一名般,她不禁感到有些心虛,甚至還考慮該不該放棄這個設計案,以免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名氣。
  
  她的作品受到李慧心青睞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同業間有的嘖嘖稱奇、有的嫉妒欣羨、有的則是等著看她出糗,但這種種不同的反應都是架構在輕視她的基礎上,不由得激起她內心的一股傲氣,毅然決然的接下這個案子。
  
  接下來日子,就如同預料中那麼淒慘,她排開手頭上其餘的委託,買了一個睡袋放在辦公室裡,拔了手機的電池,和樓下的自助餐訂了送便當上門的合約,專心的窩在電腦前,研究著將在世紀婚禮上現身的絕美設計。
  
  在這一段閉關期間,除了公司其他人以外,她只與李大小姐的助理見面,有關李慧心的所有資料,也僅僅得知於她的助理與報章雜誌,根本連她的面部見不著,更遑論那傳說中集上帝恩寵於一身的狄維世了。
  
  好不容易熬了三個多月,這曠世的設計才算是完成了雛型,而今天正是李大小姐初次驗收的日子,沒想到一出門便遇上了塞車,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向沉穩的她也不免感到心慌。
  
  她拿起行動電話,撥了公司的號碼。
  
  「喂……Lucy嗎?我是Tiffany,麻煩妳打個電話告訴李小姐,說我還在路上,前方好像發生了車禍,現在還在塞車,可能無法在三點前趕到她那兒,請她再等我一會兒。」
  
  「是的,我知道了。」電話那頭公司的秘書應答著。
  
  收了線,環視週遭的車陣,一輛緊挨著一輛,彷彿來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停車場,完全動彈不得。
  
  她不耐地甩甩頭,望了一眼後照鏡裡的自己,亮麗的髮絲流雲似地散在削瘦的雙肩,朦朧的眼眸裡閃耀著星月爭輝般的光采,像是鑲了兩顆晶鑽在她的雙瞳之中,一挺鼻樑似彗星飛掠,筆直的由雙眼間劃至朝霞初升的遠方才曳然而止……只可惜膚色稍嫌暗了些,倒像是純白的牛奶裡不小心滴了點巧克力醬,總帶著些許風雨欲來的陰霾。
  
  正沉思著,一陣響鈴將她由混沌的宇宙間拉回到台北市的街道上。
  
  「尹小姐,我是Lucy,我照妳的吩咐打電話通知李小姐了。」
  
  「嗯,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瞼,看著方向盤上斗大的BMW的標誌。
  
  「可是……可是……」
  
  聽到還有下文,她心中陡然一跳,「可是什麼?」
  
  Lucy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字斟句酌的解釋著:「可是她的助理說李小姐的時間只到四點,她要趕著搭飛機去高雄參加一個宴會,如果妳來不及在三點半前趕到,她就要取消這次的委託。」
  
  「取消這次的委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的意思是說,若沒在三點半前到她那兒,她就要放棄這個設計案了?」
  
  「她的助理是這麼說的。」
  
  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於天際的霹靂,震撼著她的心,那是花了三個月的心血呢!居然簡單的一句「取消委託」,就全然化為泡影。
  
  她不甘心的又追問道:「她已經付了訂金,難道也不要了?」
  
  「她的助理說是因為我們沒遵守李小姐的時間,所以訂金還必須要退還。」一提到訂金,Lucy的口氣立即由無奈轉為憤慨,「這世界哪有這麼蠻橫不講理的人!」
  
  是啊!這世界哪有這麼蠻橫不講理的人,可是偏偏就讓她遇上了。
  
  尹仲愉咬了咬牙,抬頭望了眼車窗外的艷陽,她幾乎可以料想得到明天各大媒體將會如何毒辣的嘲諷她,同業間那一張張帶著輕蔑與不屑的嘴臉,彷彿正不斷的向她逼近,譏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撫著漲得發疼的腦袋,也不知道自己咕噥了一句什麼就掛了電話,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的車潮,仍是絲毫沒有往前推進的趨勢,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射在她臉上,炙得她昏昏欲睡。
  
  這三個月來,從沒嘗過自然醒來的舒暢,舌上的味蕾也早已忘了法國菜的美味,甚至有幾場在平時是死也要趕上的電影和演唱會,也都因為這個案子而被她忍痛割捨了,如今居然只為了這區區的幾十分鐘,就要將她曾經付出過的一切給抹殺掉,難道說上帝竟是站在有錢人的那一邊?
  
  她怔怔地想著這三個多月來所熬過的每一個夜晚,埋首在成堆的資料與電腦之間,絞盡腦汁地去滿足李大小姐所提出來的每一個要求,眼看著即將要在這個領域走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一切的美夢就此煙消雲散。
  
  賠錢事小,白費了時間也就算了,但這二年來步履維艱所累積的一點信譽,將隨著這個事件而完全瓦解,自己一點一滴凝聚起來的這家公司,也將在明天媒體大肆披露後,成為僅供憑弔的昨日黃花……
  
  就如同走在雲層頂端卻不小心踩了一個空,讓她跌入了無盡的深淵。
  
  「叭……」
  
  後方那輛車的喇叭聲將她紛亂的思緒拉回現實,她下意識地鬆開煞車,讓汽車自然地滑行,但也只往前挪了三公尺就停下來,小時鐘上的數字怵目驚心地警告著她,還有五分鐘就三點了,距離李慧心給她的大限只剩短短的三十五分鐘,而她的目的地還在遠方約四公里處,如果仍將時間耗在這進退兩難的車陣中,她只能束手無策地接受命運的宣判。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的三十分鐘,她彷彿能聽見若有似無的輓歌悠悠地響起。
  
  驀然間,一個念頭疾閃而過,她不再猶豫,立即熄了火,拔了鑰匙,將她苦心的設計揣在懷裡,又脫了腳下的高跟鞋,拎在手上,開了車門,飛快地往李慧心辦公室的方向奔去。
  
  赤著腳踩在火燙的紅磚道上,那感覺與踩在黃金海岸的沙灘完全是天壤之別,沒有浪漫的潮聲、沒有和煦的陽光、沒有傭懶的棕櫚,有的淨是行人的側目與炎日的曝曬。
  
  但,她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心裡只想著如何在三點半前趕到李大小姐的辦公室。
  
  只見她在人群中穿梭著,原本飛揚的髮絲已順著汗水貼上了臉頰,才跑了三分鐘,便已是氣喘吁吁,胸腔裡如同住了一位瘋狂的鼓手,不斷地敲打著她的心臟,她開始感到後悔。
  
  「真該死,要是平時去參加什麼晨跑隊或早泳隊,現在也不會跑得這麼辛苦。」她咒罵著自己沒有深謀遠慮的眼光。
  
  又跑了一段路,腳底傳來一陣陣的灼痛,她知道她那未曾經過摧殘的細嫩皮膚已經起了好幾個水泡,但眼下實在沒有時間讓她停下來療傷,只能忍著疼,一跛一跛地繼續跑著。
  
  ***
  
  就這麼跑跑停停,總算是捱到了李慧心的公司,尹仲愉揚起頭來,看著這棟高達四十層的大樓,陽光映在玻璃帷幕上,發出彷如鑽石般璀璨的光采,顯得氣勢非凡,真不愧是李氏集團的大本營。
  
  她看了一眼手錶,剩八分鐘的時間,還能再花點時間補個妝,整理紊亂的儀容,否則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可一點都不像是專業的珠寶設計師。
  
  腳底的水泡早就破了,她強忍著如刀割般的燒灼刺痛,穿上了高跟鞋,拿出手提包裡的粉盒,讓自己看起來不再是個剛跑完馬拉松的選手,深吸了口氣,然後才從容不迫地步人大樓。
  
  她走到櫃檯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麻煩妳,我是恆星珠寶公司的尹仲愉,和李慧心小姐有約,請妳幫我聯絡一下。」
  
  「好的,請妳稍坐一會兒。」
  
  沒想到這一坐就是半個多小時,她感到有點納悶,明明說了李慧心的時間只到四點,而牆上的鍾已指向四點十分了,還是沒見到李慧心,她心裡開始有些慌。莫非李大小姐提早出發南下,還是其中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正胡思亂想著,櫃檯裡的小姐突然叫了她一聲。「尹小姐,妳可以上去了,在三十九樓,妳一出電梯就會有人接待妳。」
  
  「謝謝。」
  
  她聽到這個訊息,提得老高的心才緩緩的落地。到了三十九樓,電梯甫一開門,就有另一位小姐迎上前來招呼。
  
  「是尹小姐嗎?麻煩這邊請。」
  
  她跟著來到一個小會客室,又等了快十分鐘,又有一個人推開會客室的另一扇門。
  
  「尹小姐,李小姐現在有時間了,請妳跟我來。」
  
  想不到要見一個李慧心竟然還要經過三道關卡,比見個總統還麻煩,尹仲愉心裡暗自搖搖頭,默不作聲的跟著走進李慧心的辦公室。
  
  「李小姐,珠寶公司的人來了。」
  
  「嗯。」李慧心背對著辦公桌,整個人完全被一張碩大的皮椅給擋住了,聽到助理這樣說,也不轉過身來。
  
  「李小姐,妳好。」尹仲愉略略欠身,雙手送上名片,先向她自我介紹:「我是恆星珠寶公司的設計師,這是我的名片。」
  
  半晌,李慧心仍是沒轉過身來,彷彿沒她這個人似的,只是做著她自己的事,這次是連個「嗯」都懶得說了。
  
  看著李慧心一副完全不理睬的反應,尹仲愉心裡感到些微的不悅,她將名片放在辦公桌上,小心翼翼的又喚了聲:「李小姐……」
  
  「知道啦!妳瞎了眼嗎?沒瞧見我正在忙!」李慧心驟然發出吼叫,倏地轉過身來,睨著尹仲愉,臉上滿是嫌惡的神情,「好了好了,趕快把東西拿出來吧!我待會兒還有事情要辦。」
  
  尹仲愉再冷靜也不禁被這突來的高音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剛剛的咆哮竟是發自於李慧心之口,即使修養極好的她,也微微地皺了下眉頭。
  
  她屏住呼吸,平息心中微燃的怒火,低聲的告訴自己:第一次。
  
  很多人都以為她沒有脾氣,事實上,他們都錯了,她不但有脾氣,而且,脾氣還相當的壞。
  
  從小父母擔心她會因這個壞脾氣而吃虧,所以便教導她必須學會控制情緒,若有人欺到她頭上,第一次,她可以當作是不小心,一笑置之;第二次,她心有防備警戒,但還可以原諒;第三次,嗯哼,她會連本帶利的討回,誰也別想真的在她身上佔什麼便宜。
  
  就像國小時有個男同學老愛拉扯她的長辮子玩,警告幾次後仍不改,把她給惹毛了,於是她反擊,差點將該名男同學的耳朵給擰了下來,從此他見到她就怕,自動離她三公尺遠,她也因此聲名遠播,再也沒人敢欺侮她。
  
  李慧心並沒發現她臉上的異樣,自顧自地半斜在皮椅上,拿起尹仲愉放在桌上的名片,把弄似地玩著,連正眼都不瞧瞧她,水嫩光澤的朱唇輕啟:「妳知道,我們李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前香奈兒公司主動與我們聯絡,說要幫我設計,我本來是覺得這樣也好,省得麻煩,不過狄維世說喜歡妳的獨創性,我只好隨便跟香奈兒訂幾套晚裝推掉他們。」
  
  語畢,李慧心用名片撥撥鬈曲的長髮,不耐地打了個哈欠。
  
  原來當初決定將這個設計交由她來負責的居然是狄維世!
  
  仲愉愣了一秒,但很快的就鎮定下來。
  
  一直以為是李慧心看中了她的設計,現在才知道那竟是狄維世的主意,一種莫名的喜悅油然而生。
  
  「謝謝李小姐給我這個機會。」她客套了幾句,「不過我相信本公司的設計也一定能讓妳感到滿意。」
  
  「照我說,最重要的呢,是漂不漂亮,能不能搭配我的婚紗。」李慧心將名片擺在桌上,玩起折紙飛機的遊戲。
  
  「是的。」尹仲愉假裝沒看見李慧心的舉動,小心的取出錦盒,「我已經先照著李小姐獨特的高雅氣質設計了幾款,請李小姐過目。」
  
  李慧心懶洋洋的睇了眼,「幫我戴上。」她將名片折成長條形,又拆了開來,研究起名片的質料。
  
  才接觸不到十分鐘,尹仲愉已知道李慧心本人與媒體上出現的溫柔婉約形象大不相同,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是個被慣壞的千金大小姐,跋扈、囂張、無禮又驕恣。
  
  她不過就是運氣好,投胎在富有的家族,有什麼了不起?
  
  尹仲愉忍著氣,一邊為李慧心戴上自己精心設計的珠寶,一邊還為她介紹這種款式的特殊之處。
  
  「我們的鑽石,全是採用邱比特切工,底冠部分出現八個箭頭,亭部亦有八顆心,對稱性極佳,但是對原石的耗損比較大,自然價位上也會提高一些,妳可以拿這幾顆鑽石與一般切工的鑽石相比較,相信經過邱比特切工後,鑽石的璀璨光澤及細緻高貴感,不會令妳失望。」
  
  「價錢倒是無所謂,反正我爸有的是錢。」李慧心聳聳肩,用她的長指甲刮折名片,瞄也不瞄尹仲愉一眼。
  
  等到所有首飾都戴好之後,尹仲愉翻開錦盒,亮出盒蓋上的鏡子,「李小姐,麻煩妳看一下,這款珠寶的特點在於它能襯托出妳修長的頸子,在鑽石光芒的映照下,妳的皮膚也變得更白皙粉嫩。」
  
  李慧心完全不理會她的解說,逕自站起身來,走到辦公室的另一側,拉開一道門,門後是一面全身鏡。
  
  她先是喜愛的微笑,隨即又斂起微揚的唇,在鏡子前擺了幾個姿勢,假裝不是很在意的看了幾眼,又坐回皮椅上,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知道李小姐覺得如何?」仲愉抿抿唇,露出淺淺的梨窩。
  
  「看起來還可以,也不算是太好。」她上揚著臉,目中無人,「等級呢?妳該不會想拿些隨隨便便的鑽石來蒙騙我吧!」
  
  尹仲愉暗暗覺得可笑,通常愈是沒有才能的人就愈是囂張,她不會與這個大草包一般見識的。
  
  「李小姐,關於這一點,請容我向妳說明。」她頷首,自公事包中取出已護貝的彩色影本,「妳所訂購的鑽石,會送到GIA機構做鑒定,附上證書,做為妳保值收藏的憑證。另外,每顆接受GIA鑒定之鑽石在腰圍上都有用雷射打上的編號,此編號與鑒定書上的編號相同,不過請妳放心,鑽石腰圍上的雷射編號不會影響鑽石本身的品質與價值。」
  
  李慧心不屑的撇撇嘴,「哼!算妳識相!要是被我爸知道妳敢賣次等鑽石給我,妳就等著吃官司吧!」
  
  尹仲愉心中隱隱有些不悅,但到底是出社會做事的人,總是得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吸了一口氣,默數著:第二次。
  
  「另外,我們會每一年提供兩次保養維護的工作……」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李慧心無禮的打斷了。
  
  李慧心明顯的不耐煩,擺擺手,「行了,給妳這麼大筆生意做,這點小事都還要來煩我!」
  
  「李小姐,妳誤會了,我只是有責任讓妳知道妳的權利。」尹仲愉仍然和顏悅色,有禮的解釋著。
  
  「還不就是那麼點錢,怕我付不起嗎?」李慧心不屑的嗤了聲,「就算我想把你們整個公司買下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第三次!
  
  尹仲愉眉心微皺了一秒,熠熠如星的雙眸迅速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菱形的紅唇輕抿,抬起頭來,直瞅著李慧心。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李慧心皺起了細眉,被她盯得渾身有些不自在,彆扭的將交錯疊起的腿互換。
  
  尹仲愉撇起嘴角,挑著眉冷冷地說道:「對不起,李小姐,我不賣。」
  
  「什麼不賣了?」李慧心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愕了一下,「妳是說,妳的公司不賣?」
  
  哼!真是草包一個,連這句話的含義都聽不出來,尹仲愉怒極反笑,「我是說,我的鑽石不賣了。」
  
  李慧心張大了嘴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傻傻地又問了一次:「妳的鑽石不賣了?為什麼?」
  
  「因為,妳的錢買不了我的設計。」尹仲愉一字一字清楚的說著,她實在沒耐心再和李慧心談下去了。
  
  這一次李慧心總算是聽明白了,她趾高氣昂地喊著:「我就不信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了不起我出雙倍!怎麼樣?」
  
  雙倍?!
  
  尹仲愉笑了,「是,錢是能買到很多東西,不過,妳有買的權利,我也有不賣的權利。」
  
  「妳好大的膽子!別忘了我爸是誰!」李慧心瞪大了雙眼,從小到大,大家莫不是將她捧在掌心,爭相巴結她,有誰敢這樣同她說話了?
  
  呵!利誘不成,竟威脅起來了!
  
  尹仲愉故作驚訝惶恐的摀住了嘴,「哎啊!對不起、對不起,妳沒提醒我還真的忘了,令尊現在是縱橫政商兩界的名人呢!」
  
  李慧心得意的笑了,優愈感使她驕傲得失去正常的判斷能力,「怕了吧!你們這種中下階層的人還不就是要錢嘛!哼!」
  
  尹仲愉嘴角揚起的弧形更高了,彷彿在看著一個天大的笑話,「但是很抱歉,我一向都不支持令尊這一黨。」
  
  「妳!」李慧心一手指著尹仲愉,粉白的臉漲得通紅。
  
  尹仲愉起身,將鑽石收進錦盒裡,拎起她的皮包,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含著笑對李慧心說:「我設計的鑽石不是有錢就買得到,因為我只賣給懂得欣賞的人。」語畢,她逕自開門離去。
  
  李慧心整個人氣炸了,臉頰鼓得猶如一隻青蛙,正想找人發洩,尹仲愉卻又走了回來。
  
  「怎麼?妳後悔了吧?我就不相信有人是不愛錢的!」李慧心見她回頭,立刻換上一副輕蔑的嘴臉。
  
  尹仲愉根本不睬她,快步地走到辦公桌前,拾起已被李慧心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名片,轉身昂著頭又走了出去。
  
  李慧心當場愣住,足足僵了三十秒才回過神來,惡狠狠的斜眼睨著助理,「打電話給狄維世!」
  
  「可是狄先生正在開會——」助理有些躊躇。
  
  「快給我打!」李慧心的聲線高了八度,咬牙切齒的瞪著已無人影的門口,「我就不信我買不到!」
  
  助理再無遲疑,飛快的撥著電話,接通後交給李慧心。
  
  李慧心調整了呼吸,接過話機,臉上柔順的神情與先前判若兩人,嗲嗲的說:「親愛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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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6:43
  第二章
  
  尹仲愉疲 憊的回到公司,才踏進辦公室,還未坐下喘口氣,一群同事已湧了上來,將她團團包圍。
  
  「Tiffany、Tiffany……」
  
  「狄維世一定很帥對不對?Tiffany妳真幸運!」女同事發花癡中。
  
  「他是我的夢中情人!如果他來向我求婚,我一定馬上答應!」就連平時很冷靜的Lucy也著了魔。
  
  「李慧心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男同事更是蠢蠢欲動。
  
  「別提了!」尹仲愉翻翻白眼。
  
  「咦?怎麼了?」眾人不約而同的問。
  
  尹仲愉一口灌下冰水,才說:「狄維世根本沒來,就只有李慧心一個人,害我白跑一趟。」
  
  女同事失望的鬼叫:「噢——真想親眼看看狄維世……」
  
  「那也沒關係,反正李慧心人漂亮又溫柔,簡直就像是電影明星一般,妳跟她談不就好了?」
  
  「溫柔?!」尹仲愉失笑,他們竟說李慧心溫柔!
  
  看見向來公道的尹仲愉臉上閃過一抹不以為然的笑,男同事發愣了。
  
  女同事們也好奇了,「Tiffany,怎麼了?」
  
  尹仲愉不願背地道人是非,只是避重就輕、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我們公司與李慧心解除合約,她的婚禮上將不會出現我們的設計。」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追問:「發生什麼事了?她不喜歡我們的設計?」
  
  尹仲愉的話到此打住,微笑的望向下屬,「唉,我怎麼覺得你們好像愈來愈八卦了?」
  
  員工們個個都是聰明之人,自然明白老闆的意思,大夥兒一哄而散,均回到自個兒的座位,只剩下尹仲愉與秘書兩人。
  
  「Tiffany……」Lucy顯得欲言又止。
  
  仲愉眼珠子一轉,已然猜到,「妳是不是在擔心這幾套珠寶動用太多資金,會影響公司運作?」
  
  Lucy投以崇拜的眼神,「妳要不要考慮改行算命?」
  
  她輕輕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眸閃爍著光芒,極有自信的說:「我們公司向來都只怕訂單太多消化不了,從不擔心賣不出去……對了,幫我打個電話問問拖弔場,看看我的車是不是已經被拖過去了。」
  
  「妳的車?」Lucy投來不解的眼神。
  
  「是呀!我的愛車。」仲愉苦笑著,「我將它丟在半路上了。」
  
  Lucy瞪大了眼睛,「妳的意思是——妳把妳上個月才買的新車丟在路上,然後走去李氏集團?」
  
  「我是用跑的,用走的根本來不及。」仲愉抿著嘴指正她,「二十五分鐘跑了四公里喔!」
  
  Lucy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聰明的尹仲愉當然知道Lucy想問些什麼,「妳是不是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對不對?」
  
  「對!對!對!」Lucy猛力點頭稱是。
  
  仲愉淺淺地笑了笑,笑容裡隱含著些許的自傲與無奈,「這款精心設計的珠寶,戴在李慧心身上,真是平白糟蹋了!像她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只會褻瀆了鑽石的聖潔與純真!」
  
  她一口氣吐完憋在心中的怨懟,頓時覺得舒服多了,再轉念一想,何苦跟李慧心那種說不定連九九乘法都背不齊全的草包嘔氣,平白地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如把這份心力留著去看幾場電影,甚或是吃上幾頓她最愛的法國菜,也比坐在屋裡生悶氣來的好。
  
  看著仲愉洋洋得意的模樣,Lucy幾乎就要五體投地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平時連逛街都會喊累的尹仲愉,竟然為了挽救這個案子,在大太陽底下跑了四公里的路程,到最後卻又寧願放棄。
  
  「可是……」Lucy還是沒得到她想到知道的答案,急著想追問下去,卻被仲愉半強迫地推了出去。
  
  「別什麼可是不可是了,快去幫我把愛車找回來吧!要是被壞人拖去解體了,我可要從妳的薪水裡扣。」她笑著關上了門,僅留下室內流洩的輕音樂和身心俱疲的自己。
  
  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閉上雙眼,一個小時前的那一幕沒來由地又浮上心頭,她掏出皮包裡皺成一團的名片,努力的想將它恢復原狀,但那深刻入裡的折痕卻是無論如何也抹不平了。
  
  不知怎地,鼻頭一酸,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下子全湧了上來,她眼眶漸漸地濕潤,成串的珠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已不成形的名片上……
  
  ***
  
  狄維世聽到李慧心半撒嬌半命令的話,雖然有點不悅李慧心散發出的驕縱,但仍是在會議結束後快速趕往尹仲愉的公司。
  
  他不喜歡一個人孤伶伶的坐在偌大的轎車後座,當一個被放逐的國王,所以他一向是自己開車,偶爾也享受一下風馳電掣的快感,不過今天的他可沒這麼幸運,一遇上塞車,連他這個迅業集團的總經理也是莫可奈何了。
  
  電話響起,這已是李慧心打來的第七通了,不用想,他也知道李慧心要向他抱怨什麼。
  
  「親愛的,你還沒到嗎?」電話那頭李慧心嬌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吞了一百顆安眠藥,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
  
  狄維世柔聲地安慰她,臉上卻呈現著截然不同的冷漠,「路上正塞車,可能再二十分鐘才到得了,妳不是要趕著去高雄嗎?妳先出發,我隨後就到。」
  
  「嗯,我聽你的話。」李慧心還是表現的像只偎在主人身旁的小貓,「親愛的,我真的好喜歡那款鑽石,你一定要幫我喔!」
  
  「我知道了。」他隨口應了聲。
  
  「還有,那個設計師的態度好跩,她罵我,也罵我爸,還說連你都不懂得她的設計。」李慧心發揮她唯一拿手的挑撥功夫,指望她這個未來的夫婿能為她討回公道。
  
  「哦!是這樣嗎?」狄維世雙眉一豎,並不是李慧心的話讓他動了怒,而是居然有人敢當著李慧心的面罵她,這點倒引起了他的興趣。
  
  李慧心還以為自己的戰術奏效了,連忙又補上幾句,「是啊!親愛的,她真的好過分,連我爸都不敢這樣罵我呢!」她的語氣中帶著哭音。
  
  「好,我會去瞭解清楚,妳先忙妳的吧!我就快到了。」
  
  「嗯!那我先去高雄了。」李慧心又撒嬌了幾聲,「親愛的,等你喔!」
  
  好不容易等到李慧心收了線,狄維世開始玩味起剛剛她所說的那些事。
  
  倘若李慧心所言為是,依她的個性,他才不相信她只會告個狀就算了,肯定鬧到整個台灣都翻了過來!
  
  不過,能讓李慧心遭到如此挫折,卻又無法當場反擊的人,他還真想見一見。 畢竟,這個人也做到了深藏在他潛意識裡,一個在現實世界中很難完成的心願。
  
  他沉沉地想著,深刻如雕像般的臉孔上,漸漸浮上一抹淺淺的笑意。
  
  ***
  
  來到恆星的門口,狄維世略微感到詫異,這公司比他想像中的要小太多了!
  
  當初他無意中在一本雜誌上見到某個嫁入豪門的息影女星,佩戴一款設計新穎的鑽石胸針,他便驚訝於它的絢爛與脫俗。
  
  雖然他對於珠寶的鑒賞並不在行,可是當他第一眼見到的那一剎那,他隱約聽見耳邊揚起一陣低沉的嗓音,宛如光陰的女神輕輕地踏浪而來,娓娓地向他訴說一個亙古流傳的美麗故事。
  
  他足足注視了五分鐘才恍然回神,但那款鑽石的光芒,卻已經深深地烙在他的視網膜上了。當然,那款鑽石的設計師——「尹仲愉」這三個字,也同時被刻劃在他的腦海裡。
  
  只是那麼一眼,他竟牢牢的記住,一記就是一年,直到長輩告知已為他選定了門當戶對的婚事,他才建議將這場世紀婚禮的珠寶設計,委託給恆星這樣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李慧心原本屬意的是那些早已聞名於世的大品脾,可是在狄維世的堅持下,再加上見過恆星手工精美、款式獨特的珠寶後,李慧心還是屈服了。
  
  最讓狄維世想像不到的是,那麼一個才華洋溢的設計師,竟然委身在這麼麼一家小公司裡。
  
  他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再一次的確認這家公司便是自己的目的地,這才摘下刻意用來掩飾身份的墨鏡,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妳好,我姓狄,請問尹仲愉小姐在不在?」他微微地點頭,有禮地詢問著坐在櫃檯裡的助理。
  
  「尹小姐嗎?她在,請妳……」
  
  原本低著頭忙著自己手邊工作的助理,剛站起身,才發現眼前這個高挺帥氣的男士,竟然就是時常佔據各大媒體頭條的狄維世,霎時慌了手腳,羞紅了臉,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好的,我就在這裡等一下。」狄維世早在十二歲時便已習慣眾多女性這種愛慕的眼光,他體貼地為驚愕不已的助理解了圍。
  
  他微笑著示意她該進去通報了,但櫃檯助理就像是淹死在他湛藍色的眼神裡,全然忘了自己的工作,還是狄維世又輕輕地說了聲「麻煩妳了」,她才驀然驚醒,轉身時還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她幾乎像隻兔子般蹦進辦公區,興匆匆地奔到Lucy跟前,「Lucy,妳猜是誰來找Tiffany了。」
  
  「誰?」Lucy的心思還在揣測方才仲愉所賣的關子,竟沒看出助理那如同中了第一特獎的模樣。
  
  「是狄、維、世!」助理興奮的聲音都顫抖了,又強調了一次,「是那個大帥哥狄維世!他來我們公司了!」
  
  Lucy還沒會意過來,等她將助理的話一字字拼湊起來,猛一抬頭,便瞧見狄維世站在櫃檯前,整個人立即像是裝了彈簧似地跳了起來,也忘了要敲門,便衝進尹仲愉的辦公室。
  
  「Tiffany,狄……狄先生來了。」Lucy激動的程度比櫃檯助理更甚,還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尹仲愉被突然衝進室內的Lucy給嚇了一跳,臉上閃過一絲被窺探的窘迫不快,低頭拭去眼角的淚珠,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狄先生?」她一時想不出來是哪一位狄先生。
  
  秘書聽到她的遲疑,機靈的補上一句:「狄維世先生。」
  
  「狄維世?他來幹什麼?」
  
  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是多問了,一來Lucy根本還不明白她和李慧心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二來她也該清楚,狄維世來此的原因,除了興師問罪之外,還會有什麼好事?
  
  Lucy眼見尹仲愉臉色不善,心裡忐忑不安,生怕這個只要尊嚴不要金錢的上司,一怒之下命令她將她的白馬王子趕出公司,那她可真是要跳樓了。
  
  「狄先生就在外面,可以……可以請他進來嗎?」Lucy怯生生地問道,那緊張的神情就彷彿在問可不可以加薪一般。
  
  尹仲愉本來打算不見,她心中早已將和李慧心有關的人全都畫了一個特大的叉叉,但是她又想了想,該處理的問題總是要趁早解決,畢竟她還收了人家一筆為數可觀的訂金。
  
  她朝Lucy點點頭,「好吧!妳請他進來。」
  
  Lucy如同死刑犯遇到大赦一般,嘴角瞬時往上揚,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這回倒記得先將門帶上。
  
  過不多時,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Tiffany,狄先生來了。」Lucy的聲音比平時甜美十倍,像是剛喝下一整罐的枇杷膏。
  
  尹仲愉理一理自己的呼吸,揚聲說道:「請進。」
  
  辦公室大門一開,高大的身影甚至超過門框,她頓時怔了會兒。
  
  當初要接這個設計時,她便收集了不少關於他的資料,知道他是中美混血兒,英俊瀟灑、高大健壯,接近一米九,可當真面對面,她心頭還是微微受了震撼。
  
  可她到底是見慣場面之人,隨即淺淺一笑,站起身來,大方的與狄維世握手,毫不扭捏的說:「狄維世先生,歡迎。」
  
  另一方面,國外長大的狄維世一直以為中國女子皆是嬌小的身材、細緻的五官,說起話來嬌軟呢噥,像李慧心般柔弱,彷彿稍微大聲同她說話,她便會碎了,沒想到門後的女子打破了他舊有的刻板印象。
  
  尹仲愉的臉很小,好似還沒有他的手掌大,瘦尖的小臉略施脂粉,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閃爍熠熠光采,將她的自信淋漓盡致的展露,璀璨不亞於恆久流傳的鑽石。
  
  她的身段修長窈窕,近乎一百七十公分,僅是穿著簡單俐落的襯衫與長褲,完全是大都會中上班族常見的打扮,並無奇特之處,可穿在她身上,竟讓人不由得眼睛為之一亮,在心底暗讚她的修長優雅。
  
  她一頭烏黑的直髮過腰,兩鬢盡數塞入耳後,低低的紮成一束馬尾,順勢垂落右側胸前,為她平添幾許嫵媚,掩蓋她在工作時的勃勃英氣。
  
  狄維世的眼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眼前的女子所吸引了,他並不是個識淺之人,雖然才剛過而立,但是在父親刻意的栽培下,他相信自己閱人的眼光已有其獨到之處。
  
  這個乍看之下不怎麼起眼的小女人,居然隱隱地綻放出寶石的光華,揉合了鑽石的清澈、紅寶石的燦爛及藍寶石的深邃,總是讓人感到迷惘的他,這次輪到他自己迷惘了。
  
  但他不愧是跨國集團的總經理,稍有的困惑僅僅是一閃而過,很快的便寧定下來。
  
  「尹小姐,妳好。」他禮貌性地握了一下仲愉的手,「對於尹小姐所設計的鑽石,我心儀已久,今天能和妳見面,實在是莫大的榮幸。」
  
  「你過獎了。狄先生,這邊請坐。」對於狄維世的客套,尹仲愉只是微微一笑,轉頭對著Lucy說:「麻煩妳……」
  
  「我知道。」Lucy飛快地打斷她的話,漾著-張笑臉柔聲地問狄維世:「狄先生,coffeeortea?」
  
  狄維世對她報以一個充滿魅力的微笑,性感的低沉嗓音有禮的說著:「麻煩給我一杯黑咖啡,謝謝。」
  
  Lucy眨著眼睛,好像發現了-個大秘密般興奮。「原來狄先生也喜歡喝黑咖啡,我們尹小姐也是。」
  
  「哦!真的嗎?」狄維世眼角淨是笑意地瞧著尹仲愉,彷如在期盼著她認同的回答。
  
  「呃……那只是工作太累時拿來提神的,其實我不怎麼喜歡黑咖啡的味道。」仲愉連忙撇清,她可不希望自己與李慧心的未婚夫有什麼共同的嗜好。
  
  「可是妳平時……」Lucy瞪大了雙眼,還搞不清楚狀況,正想繼續辯白,卻被仲愉突地打斷了。
  
  「Lucy,請給我一杯紅茶,多加點糖。」仲愉不著痕跡地睨了Lucy一眼,心裡嘀咕著:這女人一見到夢中情人就把她給出賣了,真是重色輕友!
  
  Lucy訕訕地走了出去,屋內只留下尹仲愉和狄維世。
  
  彼此都沉默著,方才尹仲愉的口氣有著明顯的排斥意味,這是任誰都能會意的,何況是世故的狄維世。他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才能破除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尷尬,沒想到尹仲愉卻先說了話。
  
  「狄先生,相信你今天來的用意,是為了那套鑽石吧!」
  
  她一開口就是單刀直入的點明主題,一方面是她對於自己的設計有十足的把握;另一方面,她原本就不喜歡拐彎抹角。
  
  狄維世心中暗暗地喝了聲采,並不只因為他欣賞這樣直來直往的回答,而是他聽得出來尹仲愉對於自己的信心與傲氣。
  
  「是的,我不明白的是,」狄維世清了清喉嚨,繼續往下說:「難道尹小姐不知道違約的後果嗎?」
  
  他見仲愉如此明朗爽直,便也不客氣地指出她已收了訂金這點,對於這樣一家小公司來說,違約金的金額可能會讓公司的周轉產生極大影響。
  
  尹仲愉嘴角一抿,輕笑著說:「狄先生,如果你擔心我付不出違約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開票給你。」
  
  她說著便要起身,狄維世一個手勢阻止了她。
  
  「我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要回那筆違約金。」他正眼直視著仲愉,像是要從她的表情與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我只是想瞭解,尹小姐取消這個合約的理由是什麼?」
  
  關於這點,她又何嘗不知道,倘若單單只為了違約金的問題,隨便找個律師來就行了,根本不須要勞動到狄維世這樣的人物,他必然是因為李慧心受了委屈而來要回面子。
  
  其實狄維世對於李慧心的哭訴可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自傲女子究竟有些什麼能力,居然有辦法讓堂堂李氏集團的大小姐對她無可奈何。
  
  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換了一個坐姿,望著微噘著嘴的仲愉,宛如在研究一件稀世的珍寶。
  
  這樣的眼光看得仲愉十分的不自在,彷彿能直透她內心的最深處,引誘著她去釋放任何被禮教所束縛的意識。而她也不得不承認,從那兩道深邃的眸子裡所散發出來的魅力,足以熔化世界上最堅硬的鋼鐵。
  
  她被他瞧得有些手足無措,一顆心無由地燥熱起來。
  
  但是她在瞬間便將自己又武裝起來,潛藏在身體裡的傲骨讓她挺起了胸膛,不甘示弱地將狄維世灼灼的目光擋了回去。
  
  「對不起,狄先生,我想合約上並沒有規定,取消合約的一方要說明理由吧!只要我們將違約金支付給你們就行了,不是嗎?」她含著笑反問,不著痕跡的將問題推回給他。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狄維世稍微怔了一下,頓時語塞。
  
  但他能當上一個跨國集團的總經理,也並非全是仰賴了父蔭,像這樣的談判場面,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點頭表示完全同意尹仲愉的意見,「不過,相信尹小姐應該很清楚,若是取消這個合約,貴公司所損失的,可能不僅僅是這筆違約金而已。」
  
  他揚著臉瞄著仲愉,眼角間泛著一絲絲的笑意,對於媒體大肆宣揚恆星公司接下他婚禮的珠寶設計一事,他可是知之甚詳,而一向是媒體焦點的他,當然也十分明白背棄了媒體的期望所帶來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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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7:06
  第三章
  
  尹仲愉自然清楚她將會面對的困境,錢沒了可以再掙,但公司聲譽的建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是現時的她早就已經沒有走回頭路的打算了。
  
  「哦,是嗎?」她咬著白玉般的貝齒,冷冷地頂了回去,「不過,我想敝公司的任何損失都應該和迅業集團沒有任何關係吧!」
  
  她並不想向任何人解釋些什麼,事實上,她很清楚的知道,李慧心是非常喜歡她的設計,而她也同樣對自己的作品有著相當程度的自信,只要她願意稍稍退讓一步、壓下最後的怒氣,這筆大生意便做成了,她亦將因這場世紀婚禮而成為知名珠寶設計師。
  
  但是她不要!她寧可雙倍退還訂金,將過去三個月的努力放諸流水,甚至是損失公司聲譽,忘記為了這個設計而放棄的一切……
  
  一個人可以沒有錢,但絕對不能沒有尊嚴!
  
  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女人,狄維世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他雖不明白尹仲愉與李慧心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爭執,才會讓她如此決絕的不肯讓步,不過以他對李慧心的瞭解,以及今天尹仲愉所表現出來的不妥協,他幾乎可以肯定的說,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機率,是因為李慧心那不可一世的態度惹火了尹仲愉。
  
  他微感歉疚,便換了種口氣,由衷的說:「尹小姐,如果今天下午我未婚妻的言行有任何得罪的地方,我在此代她向妳道歉。」
  
  他放下環在胸前的手,坐直身子,向尹仲愉點頭致意。
  
  聽到由狄維世的口中說出「未婚妻」三個字,尹仲愉的心居然感到微微的刺痛,而他和煦溫柔的話語,竟似有催眠般的作用,令仲愉幾乎想將自己所受的委屈一古腦兒地向他傾訴。
  
  可是,當她一想到這「未婚妻」所指的便是那個自以為是的李慧心,她的一顆心又立時冰封起來。
  
  「這可不敢當,李大小姐怎會『得罪』我這種小人物,只要我不『得罪』她就行了。」她揶揄著狄維世,還特意在「得罪」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尹小姐……」
  
  「抱歉,我還有工作。」仲愉別過頭去,絲毫不留任何情面的下了逐客令,因為她已經不願再接觸那道目光。
  
  她不想再談,而且也無法再談,她不知道自己在狄維世面前還能維持多久的零度低溫,她甚至害怕在他的注視下,自己建立起來的城堡將會土崩瓦解,已是到達臨界點的眼淚也會潰堤而出。
  
  狄維世並不介意仲愉的不客氣,風度翩翩的朝她頷首,「很抱歉,打擾妳這麼久的時間。」
  
  自從他成為迅業集團的總經理之後,早已沒有人會用這樣的態度和他說話了,但他仍是彬彬有禮的伸出手來,與仲愉淺淺地握了手。
  
  他轉身便要出去,辦公室的門才剛開,Lucy正好端著飲料走了進來。
  
  「啊!狄先生,這麼巧,你要的咖啡才剛泡好……」Lucy的口氣裡透著邀功的意味,那杯咖啡可是她泡了第七次才滿意的成績呢!而老闆要的那杯紅茶,她只是隨便拿個茶包沖個熱水便草草了事。
  
  狄維世回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端起捧在她手上的咖啡,輕啜了一口,閉起眼來,感受那咖啡的苦後回甘。
  
  「嗯……口感豐富香醇,還帶了點愉悅的酸……」他驀地張開雙眼,將咖啡放回Lucy手上的托盤,略帶歉意的說:「謝謝妳的曼特寧,如果還有機會,我真希望能好好的品嚐一番。」
  
  Lucy不解,轉頭觀望著仲愉的臉色,卻見她表情漠然,便知道兩人的談判必然是破裂了。
  
  「狄先生,你要走了嗎?我……」她朝仲愉投過一個懇求的眼光。
  
  仲愉轉過臉,朝秘書眨眨眼,樂於做個順水人情,「Lucy,請幫我送送狄先生。」
  
  Lucy驚喜,直以唇型向她道謝,想維持專業的端莊形象,可一雙眼睛已出賣了她,淨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送你下樓。」她笑靨如花的望著狄維世。
  
  「好,那就麻煩妳了。」
  
  其實狄維世又不是三歲小孩,何須要Lucy陪著他出去?只不過他不忍心拂逆了Lucy的好意。
  
  看著兩人走出辦公室,仲愉長舒了一口氣。
  
  她不明白今天狄維世來公司的真正意圖,既沒有向她索討違約金,反而還為了李慧心向她道歉,難道他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她取消合約的原因嗎?
  
  她感到有些困惑,坐回自己的大皮椅上,凝思著方才與狄維世的每一句對答。
  
  他的每一個眼神,竟那麼富有挑戰性,像是在召喚著自己接受他熱情的邀約,隨著他飛向另一個嶄新的國度……
  
  而他誠懇的表情、真摯的語氣,與仲愉心中所設定的有錢人形象大相逕庭,更不用說是那囂張跋扈的李慧心了。
  
  「莫非他真的只是想知道我毀約的原因?」她開始懷疑自己剛剛的態度是否太殘忍了些。
  
  不過,他今天的角色只算是李慧心的代言人,對他這樣的不留情面也只是恰如其分而已;況且,他與李慧心交往後竟還願意與那種女人結婚……嘖嘖,他是否也是同類型的人,就非常值得懷疑了。
  
  在她的觀念裡,鑽石之所以美麗,便是因為它的純淨。一旦有了肉眼可見的瑕疵,這顆鑽石再大,也失去了恆久流傳的價值。
  
  如果李慧心真的收藏了她所設計的這款鑽石,那麼李慧心便將成為這款鑽石肉眼可見的最大污點。
  
  因此,她不願自己的設計遭受到這樣的污蠛,只為了自己所堅持的一個原則,即使這個原則將會讓她承受此生最大的挫敗。
  
  她能夠想像,當這款鑽石搖晃在李慧心的胸前時,是如何的庸俗廉價;她甚至也想像得到,當狄維世親手將這款鑽石為李慧心戴上時,那場景將會如同電視上所上演的每一出荒謬劇,無厘頭似的逗人發噱。
  
  可是,她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絲絲的落寞。
  
  她想得失了神,隨手端起Lucy放在桌上的咖啡,啜飲了一口,才陡然驚覺,這是剛才狄維世喝過的,頓時,強烈的刺痛與酸楚被她咽進心裡,她淹沒在苦澀的咖啡中,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
  
  狄維世前腳一走,一群女同事已騷動起來。
  
  「他對我笑!他對我笑耶!」Lucy已呈現半瘋狂狀態了,拉著同事直說:「他的笑容好性感!」
  
  「沒想到他本人這麼帥!」
  
  「他的聲音好好聽喔!」
  
  「是啊!妳們都沒注意到他的那雙眼睛,是迷人的深藍色呢!」
  
  像一群爭食的麻雀,此起彼落的發出聒噪的叫聲,彷彿狄維世就是她們此生所見過最大的稻穀,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了下去。
  
  曾經與狄維世單獨「共處一室」的Lucy,更是暈陶陶的不知北南西東,她不過是陪著他坐進了電梯,從十二樓到了一樓,就像是狄維世與她度過了熱情繾綣的一夜那般興奮,高八度的聲音,連關在辦公室裡的仲愉都聽得一清二楚。
  
  躲在室內的仲愉此刻心裡卻是波濤洶湧,狄維世那雙帶著挑釁意味的眸子,不時的在腦海中閃現,但是,這樣的優質男人居然選了李慧心,就如同一顆絕美的鑽石鑲嵌在鍍了白金的廢鐵上,這樣的設計是她無法忍受的。
  
  她搖搖頭,想藉著這個動作將這不協調的影像從腦中甩去,但屋外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卻將「狄維世」這三個字,一次又一次的輸進她的記憶體內,她感到有些不耐的慌亂。
  
  一起身,想出門去喝止這些被沖昏了頭的女人,一個念頭驀然躍進心裡,阻擋了她的腳步。
  
  她想起這三個月來,為了狄維世與李慧心的婚禮,不僅僅只有她,全公司上下也跟著她一起加班,甚至有兩個女職員因為這個案子太忙碌而遭致情變,男職員很悲慘的在生日當天被拋棄,唯一一個結了婚的男同事含淚笑說孩子的作文寫爸爸是隱形超人……
  
  她苦笑著,自己不是也該放個長假嗎?
  
  這陣子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而那些職員也是這麼和她一起硬挺過來的,倒沒聽過哪個人喊了聲苦。
  
  就讓他們輕鬆一下吧!
  
  她還是開了門,一手倚在門上,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喂!妳們這些女人,沒政府了嗎?還是今天是國定假日?」
  
  員工見老闆開了腔,都伸伸舌頭,一個個乖乖的坐回原位,臉上還掛著意猶未盡的期待。
  
  她擱在門板上的手悄悄地放下後又舉起,清脆的拍了兩下手,朗聲宣佈道:「晚上福華自助餐,Lucy負責訂位,吃飽喝足星期一見。」
  
  這幾句話一出,職員們先是愣住了,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次不管是男的女的,全都跳了起來,又是鼓掌又是歡呼。
  
  「可是,Tiffany,今天是星期三耶,妳說星期一見,那不是……」Lucy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我知道。」她點頭表示瞭解,又環視了所有的職員,頗為感性的說道:「為了這個案子,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連假日都要來加班,我相信你們都想好好的休息幾天……」
  
  「可是,這個案子……」
  
  Lucy是知道內情的,這個設計案目前還生死未卜,仲愉還得面對接下來的善後問題,要在這個時候讓員工們都休假,讓仲愉獨力去承擔這個壓力,實在是殘忍了一些。
  
  「這案子我會處理。」仲愉立即打斷Lucy的話,她不希望後續的發展影響了員工的士氣,畢竟這個案子的成敗不應該由職員們來負責,最主要的癥結,在於她自己,「今天你們只要負責吃喝玩樂——對了,Lucy再訂一間最大的KTV包廂,吃完福華後,我再請大夥兒唱歌去。」
  
  霎時,二十幾個職員全都瘋了,憋了三個月的苦悶全宣洩出來。
  
  只有Lucy悄悄的走到仲愉身旁,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兩人互望了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
  
  一群人開開心心的在飯店用完了餐,又整團殺到KTV去。
  
  其實仲愉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滿室環繞的是她不熟悉的旋律,螢幕上上演著一幕幕不知所云的劇情,像極了第八流導演的作品。
  
  可是,她還是勉為其難的與同事們鬧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微微發亮了,才拖著疲 憊的身子回到久違的家裡。
  
  已經有三個月不知道何謂「自然醒」了,尹仲愉賴到第二天下午才懶懶的起床,腦子裡還留著酒精的腳櫻
  
  拿起床頭的鬧鐘,「才」下午四點多,她抱緊暖暖的薄被,似乎還眷戀著夢境的美妙,一點都不想爬起來,還真感謝自己昨天的「德政」,要不然此刻又得投身於直線與弧線的戰爭中。
  
  瞇上雙眼沉醉了一會兒,電話鈴聲陡然響起,她懶洋洋的拿起話筒,卻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我的天!Tiffany,妳忘了今天晚上的宴會嗎?都什麼時候了還窩在家裡!」Lucy的聲音透過話筒,直接殺人她的耳膜裡。
  
  「宴會?什麼宴會?」仲愉的腦子還扔在夢鄉,迷迷糊糊的不知道Lucy在說些什麼。
  
  Lucy幾乎是氣極敗壞的吼道:「我的大小姐,妳忘了今天的慈善晚會嗎?妳可是答應了人家妳會出席的。」
  
  她所設計的一款鑽石,被某大企業主的夫人收藏了,今晚這個企業要舉行一場義賣會,這個有錢的夫人要將這款鑽石捐出來,在半個月前還特別打了通電話給她,希望她這個設計師能出席造勢,她當然不好拒絕,甚至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屆時一定準時到。
  
  「哎呀!」仲愉懊惱的叫了聲,猛力的敲了自己的腦袋,她可是真給忙忘了、也累忘了。
  
  「快!妳先去髮型師那兒,我去幫妳拿禮服,然後再回公司會合,拿妳要配戴的首飾!」Lucy一口氣說完後,又像催命似的喊著:「快!動作要快!六點半以前一定要到會場!」
  
  她掛上電話,急急的躍起身來,出席這樣的一個晚宴,是她必要的工作之一,一方面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另一方面又可認識些名媛貴婦,那可是她公司最主要的業務來源。
  
  幸虧Lucy這個稱職的秘書,已經休假了還記得這些,否則她要失信於人,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才剛站好,眼前卻一陣發昏,宿醉猶如擂鼓似的敲擊著她的太陽穴,她掙扎著晃進浴室,沖了一個醒酒的涼水澡,才履步虛浮的出了門。
  
  ***
  
  在Lucy的協助下,她終於在六點多一些趕到了晚宴的地點,所幸義賣的重頭戲還沒開始。
  
  鬆了一口氣,她苦笑著,還好今天沒塞車,要不然還得上演穿著晚禮服跑馬拉松的戲碼。
  
  幾乎全台北的名流都來了,她一邊走著,一邊與幾張還算熟悉的面孔點頭致意,從侍者的手上端了一杯酒,迤邐的繞過大廳裡一對對輕舞飛揚的人們,逕自走向這個晚宴的女主人面前。
  
  「哎唷!尹小姐,我可盼到妳了。」女主人熱情的拉著她的手,「來來來,我介紹幾個好朋友給妳認識。」
  
  仲愉帶著禮貌的笑容,迎向身前一個個珠光寶氣的貴婦,才聊了沒幾句,大門口處卻傳來一聲聲的騷動。
  
  她沒去注意那邊的動靜,因為她並不是個愛看熱鬧的人,況且,身旁的女士們還七嘴八舌的問她一些有關珠寶的問題。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門口進來的那個人,已經吸引了會場裡大部分女性的目光,甚至還有些正在跳舞的女士,因為太專注的望著進來的人,一時忘了舞步,一腳踩在男伴擦得晶亮的皮鞋上。
  
  來的人正是狄維世。
  
  也只有他,才能讓已婚未婚、年輕年老的每個女性,都將眼光投在那張猶如上帝遺落在人間的藝術品般的臉龐上。
  
  狄維世大踏步走進廳內,微笑著與走上前來迎接他的主人握手言歡。
  
  「狄先生,歡迎歡迎。」主人熱情地握緊他的手,臉上的表情喜不自勝,因為他知道只要狄維世一出手,他的義賣會絕對是大有斬獲,「怎麼沒見到李小姐?你們的婚期近了吧?」
  
  「慧心她還有些其他事,所以要我向何董道個歉,等到我們結婚那天,還請何董不記前嫌,務必要大駕光臨。」他笑著向主人解釋。
  
  「你太客氣了,我一定到、一定到。」
  
  身旁還有許多人知道他將成為李氏集團的乘龍快婿,也都競相上前和他攀談,握個手也好、點個頭也罷,只要是能和這個迅業集團的少東扯上一點關係,將來的好處可說是享用不荊
  
  狄維世早看慣了這種場面,也虧著他的好耐性,一一應酬來人,直忙了好一陣子,他才有時間從步過的侍者手上端起一杯酒,潤潤已見乾涸的喉嚨。
  
  周圍淨是等著他邀舞的女士,即使明知他已有婚約在身,這些女人仍抱著跳一支永生難忘的舞的打算。
  
  但狄維世並沒有貿然的去邀約其中任何一位,他知道身為一個鎂光燈的焦點,有些事是絕對不可碰觸的禁忌。
  
  他只是眼角帶著笑意,遞送著一份份親切又凜然的禮貌。
  
  可是,在冥冥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魔力在誘導著他,讓他不自覺的轉過身去,目光投注在遠處的一個角落。
  
  ***
  
  他的視線穿愈了舞池中優雅旋轉的一對對身影,凝視著正拿著紅酒輕啜、與一名雍容的中年婦女交談的尹仲愉,他不禁怔怔出了神。
  
  他活了三十三年,憑他的家世與本身的條件,美女他見過太多了,他三個不同母親的妹妹都集美麗與智慧於一身,就連世界上僅存的幾國皇室公主都跟他從小玩到大,可是,卻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這般緊緊的吸引他的目光。
  
  坦白說,她並不是那種天生的美女,真要細究,她的嘴巴太大、嘴唇太雹臉形不漂亮、皮膚不算白皙、身材太骨感、胸部嫌平板無波了點……唯一值得稱讚的便是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了。
  
  但不知為什麼,將這一切的不完美在她身上組合起來,卻形成了一種非常獨特的韻致,很嫵媚、很性感、很挑逗……一個女人味十足的女人。
  
  偏偏她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小動作,又帶著一絲俏皮的小女孩模樣,喜悅時毫不拘束於禮教的燦爛笑聲,教人不由自主的起了好奇心——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
  
  早就領教過她的輕鬢薄怒,與現在的風情萬種回然不同,他想像著尹仲愉讓李慧心難堪時,不知又會是什麼樣的一種風韻?
  
  四周的景物慢慢的淡出,他深深的注視著尹仲愉,陷入一個自我擬造的幻境中,只覺得有一圈隱隱的光芒圍繞著她,而且在逐漸的擴散。
  
  他感到一陣目眩神迷,尹仲愉在他的眼簾中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直到佔滿了他心裡所有的空間。
  
  三十三年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將視線放在一個女性身上超過三分鐘,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
  
  或許,就是「不明白」這三個字在作祟吧!
  
  他不明白潛藏在這個明眸善睞的外表下,是溫柔婉約,還是嬌蠻含嗔?是傲然獨立,還是天真稚嫩?
  
  他側著頭,思緒與視線同時縈繞著尹仲愉,早已渾然忘了自己。
  
  另一頭,尹仲愉彷彿感受到他熊熊的目光,微微側過身子,在人群中尋找著火源。
  
  她的眼眸由右而左的掃過,驀地心一蕩,黑瞳又倒回一些,隔著舞池與狄維世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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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7:28
  第四章
  
  怎麼這麼巧?
  
  昨天之前,她還處心積慮的想要見見這個大戶,結果是在自己的公司不歡而散,今天卻又在這種場合碰面了,這就像是上帝存心和她開玩笑,不過,這種玩笑她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看到狄維世,總讓她無法不聯想起李慧心,何況昨日狄維世所說的「未婚妻」三個字言猶在耳,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狄維世看做一個純粹的個人。
  
  一想起那個驕縱的女人,以及那日她所受到的氣,原本就已不是很好的心情顯得更是沉悶,不由得在心底連帶的將狄維世這個人也刻上了記號。
  
  倒是狄維世好風度,先向她輕輕點頭示意。
  
  她微怔了一會兒,才意會到他是和自己打招呼,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回應。
  
  再怎麼說,狄維世既是李慧心的「未婚夫」,算起來也是自己的「仇人」,現在仇人竟然對自己表示善意,難道黃鼠狼真的會給雞拜年?
  
  可到底是出社會工作之人,既然擁有這樣特殊身份的狄維世都願意先與她打招呼,她不會讓主觀意識影響自己,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誰知道會不會有哪一天需要互相合作或幫忙?
  
  她偏著臉,朝他微微一笑,食指蹭蹭鼻下,一連串的女性化小動作,顯得很是嫵媚嬌羞。
  
  狄維世的眼眸閃過一抹異樣光澤,胸口微微怦然,起了小小的騷動,是他早已忘卻的感覺。
  
  他穿過了人群,朝她一步步走近,眼中只有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大廳裡,只要是還在呼吸的女性,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正在討論的熱門話題,眼光隨著狄維世前行的路線而移動,一直來到了尹仲愉的身前。
  
  仲愉滿心以為他只是打個招呼便罷,也沒料到他會走來,畢竟依他的身份地位,並不需要與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珠寶設計師應酬。
  
  她轉念一想,不禁失笑。自然是為了那批珠寶,總不會是為了她吧!
  
  不過,她這個人很有個性,平時同任何人都能笑臉以對,可一旦惹毛了她,就算天皇老子來說情也沒用!
  
  現在,除非李慧心願意親自登門道歉,否則,就算出一千倍的價錢,她也不屑賺!
  
  狄維世直走到她面前,心跳的節奏居然與腳步的起落配合的一絲不差,不知名的慌亂在血管裡流竄著。他微感納悶,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他完全沒有平日的氣定神閒,反而有種臨上戰場前的亢奮與不安。
  
  再次仔細地端詳了眼前的女人,不禁又深吸了一口氣。
  
  她將長髮掠在耳後,長腿纖細筆直,簡單的黑色連身及膝裙裝,削肩V字低領,布料輕柔服貼,佩戴線條俐落的項圈,上頭鑲嵌了碎鑽,襯著她略顯紅暈的臉頰,竟有種令人驚艷的美感。
  
  他努力地調勻自己的呼吸,沉著氣,壓低了聲音,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過緊張。
  
  「妳好。」
  
  「你好。」
  
  「真巧。」
  
  「嗯,真巧。」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
  
  「對啊!我也沒想到。」
  
  這是什麼開場白?
  
  看他戰戰兢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仲愉抿著唇,忍不住輕聲地笑著,笑容中卻無一絲嘲諷,只是想藉著這個笑容化解此刻的尷尬氣氛。
  
  狄維世被她笑得有些困窘,平時在生意場合上,無論遇到再怎麼難纏的對手,他都能侃侃而談,從來不曾有過辭窮的時候,可是一碰上這個小女人,原本滔滔不絕的口才卻又不知跑哪裡去了?
  
  在腦中醞釀了好一段時間,他才想到該如何接下去,「一個人?」
  
  「嗯。」仲愉虛應了聲,仰起頭望著滿臉正經的狄維世,心中一動,「你呢?未婚妻沒一起來嗎?」
  
  提到李慧心,狄維世眉心微微一皺,蠻不在乎地聳聳肩,「沒有,她還有其他事要忙。」
  
  她要是不提,他都差點忘了世上還有李慧心這號人物,也幾乎忘了自己即將是李家的女婿。
  
  仲愉觀察到狄維世的表情有些漠然,好像要和李慧心結婚的是另有其人似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好奇。真是怪了!照說快結婚的人,臉上總隨時掛著幸福的笑容,可他怎麼一點喜悅的神情也沒有?
  
  即使一向不多嘴的仲愉也忍不住問了句:「大喜之日就快到了,新郎倌有何感想?」
  
  狄維世的雙眼略略暗沉下來,淡淡的說:「結婚生子不過是人生必經過程,沒什麼好說的。」
  
  他並無一個平凡人所擁有的快樂童年,狄維世家族中所有的小輩除了正常的求學外,尚有中、法、德、義、日、俄等六國籍的家教,再加上英文母語,他們被迫在十歲前學會七國語言,一周七天必須整日說不同的語言,稍一犯錯便得接受嚴苛的懲罰,這也正是他能說一口標準中文的原因。
  
  十歲後,夢魘並未停止。他們開始學習商場上所需的各式技能,看盡商場上醜惡的真相。
  
  十五歲,妹妹們因為是女兒身,轉而學習如何讓自己保持美麗,以及如何有效利用自己的美貌。
  
  而他,因為是家族中這一輩唯一男丁,也是唯一一個能寄予厚望的接班人,而逐步扛下家族龐大事業的重擔,馬不停蹄地奔波,但當真有重大決定時,他仍不能作主,例如——他的婚姻。
  
  他與李慧心的婚姻只基於一個非常簡單原始的首則——互助互惠。
  
  狄家在歐美早已是實力雄厚的航運大老,但在亞洲卻只是初初起步,依照老一輩的想法,最快佔領市場的方式便是聯姻了。
  
  所以,他俄國血統的大堂妹嫁到中國大陸當起中央某主席夫人,德國血緣的二堂妹成了日本首相媳婦,八分之一歐洲皇室血脈的小堂妹嫁給新加坡將軍的長孫,全成了集團發展的犧牲品。
  
  最後,輪到他了。
  
  經過一番精心挑選,李慧心因李家在政商兩界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於眾多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他的未婚妻。
  
  但最可笑的,是兩家族有志一同的為了避免外界諸多揣測,請人編撰了一大本屬於狄維世與李慧心可歌可泣有如市面愛情小說的故事,還要他們從頭到尾背誦牢記,包括在何地認識、曾發生的趣事、求婚的話語……
  
  天啊!這算什麼愛情?活像是童話書裡所杜撰的,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真會幸福美滿嗎?他懷疑。
  
  他已經失去了自我,生命彷彿只為家族而存在,就連未來的五十年,他依然不能掌握,甚至比只螞蟻都還不如。
  
  看到他臉上驀地浮上一片烏雲,尹仲愉莞爾一笑,心中暗忖:若換成是她有李慧心那種未婚妻,大概也很難高興起來吧!
  
  想到這點,她對於眼前這個男人,有一種複雜的情愫油然而生,那是揉合著憐憫、惋惜、嘲笑與不甘,其中還躲藏了些許嫉妒的心酸。
  
  只是,她掩藏的很好,不讓這異樣的痛楚顯現在表情上。
  
  「喔,原來狄先生將事業擺在第一位,連婚姻大事都不在乎了。」
  
  此話一出,她便深悔失言,這話中的含義隱約的道出這場婚姻背後的企圖,根本就是以結婚來換取事業上的順利。
  
  她暗中甩了自己一個巴掌,明明就事不關己,幹麼說這些交淺言深的真心話;不過,在說完這些話後,心中居然有種宣洩的快感。
  
  即使這本來就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但是從尹仲愉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狄維世的心裡還是猛地抽緊,不過他的涵養與他的外貌同樣令人讚賞,面對尹仲愉這無心的諷刺,他還是保持了一貫的風度。
  
  「生而為人的無奈……」狄維世苦笑的搖搖頭。
  
  「嗯,生而為人的無奈。」仲愉見他如此放得開,原有的歉疚立刻消弭於無形,也同樣的回以一個苦笑。
  
  狄維世又換上他極富魅力的微笑,舉杯與她的輕輕碰撞,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邀她共飲。
  
  「我們一起敬這無奈的人生吧!」他一口將葡萄酒喝下。
  
  她也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驀然間,她覺得兩人的距離好近,雖然僅僅是第二次見面,但彼此的心靈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契合,她幾乎可以從他的笑容中探知他隱藏在最深處的世界,聽見他內心孤獨又狂傲的吶喊。
  
  她雖然才飲了一杯葡萄酒,卻有了陶陶的怡然,微微的暈眩著。
  
  對她來說,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她知道自己的酒量雖淺,但也不至於會因一杯葡萄酒而醉,或許,狄維世的笑容才是讓她醺然的主因吧!
  
  狄維世的笑並不只是醉了她一人,四周每個女性無不詫異的望著與他相談甚歡的這個女子,一邊偷偷地將尹仲愉的位置換成自己,一邊又互相打聽如此幸運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霸佔狄維世所有的目光。
  
  狄維世卻早忘了所謂「媒體就是偵探」的這條鐵律,他放下手上的酒杯,翩翩的彎著腰,向仲愉做了一個邀舞的動作。
  
  「尹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能請妳跳支舞嗎?」
  
  仲愉雖有些淺淺的醉意,但狄維世的話她仍是聽得十分清楚,她猶豫了三秒鐘,視線停留在狄維世充滿誠意的臉上,雖然她知道這僅是一支應酬性的舞,但媒體造謠的能力與政客可說是不相上下,她並不希望自己會成為明天報紙的頭條,或者是全台灣女性追殺的目標。
  
  狄維世深湛的眼眸卻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引誘著她去擺脫現實生活中無聊的顧忌,她覺得自己像只被雄獅看中的獵物,動也不敢動的屈服在那懾人心魂的眼光之下。
  
  含著笑,她還是將柔荑輕輕地交到他的手上,踩著曼妙的舞步,隨著音樂的節奏滑入舞池。
  
  一曲既終,狄維世的手仍是沒放開她,他不管身旁許多焦急等待的目光,與仲愉繼續舞著一首又一首的旋律,直到義賣會開始。
  
  ***
  
  「接下來,我們要義賣的是由晚會的女主人所提供的鑽石首飾,這款鑽石是由新銳設計師尹仲愉小姐所設計的,她今晚也來到了現場,請各位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尹小姐上台,為我們說明這款珠寶的設計理念。」
  
  義賣會的主持人在台上高聲地喊出今晚仲愉來此的目的,她慢慢走上台,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到她身上,台下有人竊竊私語,像是在討論著方纔她與狄維世眷戀難捨的情狀。
  
  她從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過話,雙腿也不知是因為跳舞太累了,還是太過緊張,居然在微微的顫抖。她吸口氣,希望能藉此乎緩緊張的情緒。
  
  掃視了台下的人群,忽然望見一雙最晶亮的眼神,那是狄維世滿溢著鼓勵的雙眸,像是在默默的告訴她——別緊張,有我在!
  
  她感激地接受狄維世的鼓舞,霎時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勇氣,即使前方是個深不見底的懸崖,她都會毫不遲疑的跳下。
  
  因為在她心中,她隱隱能感覺得到,狄維世一定會在她落地之前將她緊緊的抱祝
  
  她信任他。
  
  介紹完她在這款珠寶中所表達的意境後,主持人向她握手致謝。
  
  「謝謝尹小姐的說明,我們現在開始出價,底價是一佰萬元。」
  
  「一佰一十萬。」遠方角落有人喊著。
  
  「一佰五。」另一頭又有人開腔。
  
  「一佰八十萬。」
  
  「兩佰二十萬,」
  
  「兩佰七十萬。」
  
  「三佰萬。」
  
  可能是方才狄維世對尹仲愉的親密態度,讓所有人都想對她多瞭解一些,她的這款鑽石居然出乎意料的搶手;可惜的是,在喊到三佰萬後便停了,沒有人再繼續加價。
  
  「三佰萬第一次。」
  
  「三佰萬第二次。」
  
  半晌,還是沒有人開口,眼見主持人舉起手中的小錘,要宣佈成交的消息,突然間,在台下揚起一個高昂的聲音——「一億!」
  
  頓時,所有人都傻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當然包括仍站在台上的尹仲愉,她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是狄維世!
  
  狄維世竟然以底價一百倍的價格來買尹仲愉所設計的鑽石,台下先是一陣靜默,每個人都像是要肯定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聽見了這個數字,接著便是一片嘩然,主持人也興奮的大聲喘著氣,一時都忘了應該要喊價。
  
  其中最感到驚訝的自然是尹仲愉,她對自己的設計當然是有十足的信心,但是「一億」這個數字,卻比原本的底價還多了兩個零。
  
  她瞪大了雙眼望著狄維世,只見他鶴立雞群的站在眾人之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猞的笑意。
  
  主持人連吞了好幾口唾沫才恢復原先的鎮定,喊了三次價後便高高的舉起拍賣錘,猛力的敲下。
  
  「成交!」
  
  這兩個字一落,四周立即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義賣會的主辦人何董也紅光滿面的走過來親自邀請狄維世上台。
  
  「狄先生太感謝你了,我為我們這個基金會向你表示十二萬分的謝意。」何董緊握著他的手,連聲道謝。
  
  「哪裡哪裡,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我只是拋磚引玉而已。」狄維世謙虛的笑答著。
  
  他由仲愉的手中接過這款鑽石,鎂光燈接連不停的閃爍著,來訪的賓客有人低聲的討論,也有人發出衷心的歡呼聲,可想而知,這絕對是明天的頭條新聞。
  
  ***
  
  義賣會結束後,媒體照慣例又聚攏在狄維世的身旁。訪問的重點當然是有關於那款鑽石的價格,以及兩人在舞會上接近形影不離的態度。
  
  「狄先生,請問你為什麼要以一億元的價格來買這款鑽石?」
  
  「我只是希望能為這個社會貢獻一點微薄的力量。」狄維世臉上掛著笑,輕鬆地回答。
  
  「狄先生,請問這是因為鑽石的設計師是尹仲愉小姐的關係嗎?」
  
  敏銳的記者似乎從今晚兩人相處的態度,發現了某些可供挖掘的新聞,語帶雙關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狄維世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尹小姐本來就是我和李慧心小姐都很欣賞的一個設計師,所以才會將我們結婚的首飾交由尹小姐來設計。」
  
  他說得振振有辭,毫不隱瞞地表示自己的看法,還抬出李慧心來壓陣,攔截記者們有如天馬行空時想法。
  
  有個看起來獐頭鼠目的小個子便開口問道:「狄先生,你是這個義賣會中喊價最高的貴賓,能否請你和尹設計師合照一張,作個紀念?」
  
  記者們一計不成、一計又生,就是想探知兩人之間有無非比尋常的關係。
  
  狄維世當然明白記者的鬼主意,可是這是個正正當當的理由,倒也不易拒絕,他揚一揚眉,點頭說道:「可以,不過是否麻煩哪位先生或小姐去詢問一下尹小姐的意思?」
  
  當下便有個快腿的女記者跑到仲愉的身旁,低聲的向她說明原委。
  
  正和女主人在聊天的仲愉聞言愣了一下,臉上神色稍顯猶豫。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狄維世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可是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和他合照,她還是有些顧忌。
  
  今晚與狄維世共舞已是違反了她的原則,她實在不願意再和李慧心扯上半點關係,她不是懾服於李慧心的權勢,也不是討厭狄維世,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去介入他們之間。
  
  話雖如此,但記者的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她是這款鑽石的設計師,而他又是這款鑽石的買主,更何況一億元的天價真是太驚世駭俗,無論是站在公司的立場上或是考量今晚舉辦義賣會的目的,她都應該去照這張相片。
  
  她考慮了片刻,還是點頭答應了這個要求,回身向女主人說抱歉,便隨著女記者走人人群中。
  
  她大方的伸出手來向狄維世道了聲謝,彼此四目交投,有些不易察覺的火花在兩人心中的小宇宙爆發開來,然而在鎂光燈的交互閃射中,這樣微小的燦爛很快的就平靜下來。
  
  應記者的要求,擺了幾個不同的姿勢,仲愉心中有種活在動物園的感覺,她並不習慣這種場合,眼睛左閃右閃,躲避著強光直接的照射。
  
  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自然都在狄維世的注意之中,見到她眉頭輕蹙,臉上勉強掛著笑容,狄維世忙跳出來打圓常
  
  「好了,謝謝各位記者朋友的關心,時間也不早了,其餘的問題是否能留到下次再問?」他笑問圍在身邊的記者,語氣卻有著不容反抗的堅持。
  
  記者們一個個散去,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有開車嗎?」狄維世先開口問道。
  
  提到車,尹仲愉輕輕地癟了癟嘴,為了趕上李慧心寶貴的時間,她的愛車目前仍在拖弔場內等待主人領取,而且還不知道有無受損。
  
  既成事實不能改變,多說亦無益,尹仲愉只是輕輕的搖頭微笑。
  
  狄維世想也不想的衝口而出:「我送妳。」
  
  可他心底卻分不清他是因為男性風度,還是有著其他因素。
  
  她嫣然一笑,仍是搖頭,「還是不了。」
  
  並非她畏懼李慧心,而是自覺沒必要去瞠這渾水。
  
  這個圈子很小的,她還懂得什麼叫「瓜田李下」。即使她無意,也難保 別人不誤會。幾個闊太太在牌桌上妳一言來我一語,誰知道傳來傳去最後會傳成什麼樣?平白壞了自己的名聲,何必呢?
  
  在女人中無往不利的狄維世不知是怎麼搞的,對於尹仲愉,他就是摸不清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總覺得她頭頂好像有個聖潔的光環,看似可親可愛,實則不容侵犯。
  
  他看著她,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妥協的一笑,維持風度的陪同她離開會場,招了輛計程車,目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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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7:53
  第五章
  
  狄維世坐在自己的私人飛機上,望著窗外飄過的白雲,心中若有所思。
  
  昨夜邂逅的餘韻仍然令他低回不已,他難以想像前後兩次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的接觸,尹仲愉的影子卻一直在他的心頭徘徊不去。
  
  他不能理解,也不過才第二次見面而已,兩次都是這麼短暫,為何心頭會有異樣?
  
  她偶爾嬌嗔、偶爾低吟、偶爾又笑語盈盈,像一顆雕琢完美的鑽石,在不同的角度閃爍著不同的光芒。
  
  那巧笑倩兮的表情,深深觸動他的心弦。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
  
  這句話他已在心裡問了數十次,卻一直得不到一個滿意的解答,而且每問一次,他就陷得更深了一些。
  
  就像飛入雲層裡的飛機,明明能感受到煙嵐的擁抱,卻無法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握的感覺。
  
  彷彿一顆種子在心田里種下了,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已發芽,而且順著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蔓延,逐漸在他心上形成一片足以蔽日的濃蔭。
  
  而他,卻沒有勇氣去追求他內心渴望的一切,只能束手無策的等著……開花結果的一天。
  
  「親愛的,我的鑽石你買到了嗎?」
  
  李慧心的話音突然從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令他感到有些不快。
  
  他還是看著窗外,連臉都沒轉過來,簡短的丟了三個字,「還沒有。」
  
  看樣子她應該還不知道昨晚他花了一億元去買尹仲愉所設計的鑽石,今天才能夠如此地風平浪靜;其實就算讓她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打著做善事的招牌,這理由可是正大光明的。
  
  「哎呀!你怎麼還沒處理好嘛!」李慧心不滿地抱怨著,「你前天下午不是去過那家公司嗎?見過那個惡女人了吧?」
  
  「嗯。」
  
  狄維世眉心微微的糾結起來,他不同意這樣的批評,可是他沒有反駁,因為他並不想和李慧心有言語上的衝突。
  
  李慧心沒看見他臉上顯露的不悅,自顧自的說著:「是不是?那女人真是蠻不講理,態度好惡劣,哼!也不看清楚她是和誰在說話。」
  
  「嗯。」狄維世已懶得和她囉嗦。
  
  「親愛的,如果她還是不賣,乾脆我們就把她的公司整個買下來好了。」李慧心異想天開的提議著。
  
  聽到李慧心忽然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狄維世猛然把頭轉了回來,聲音一沉,「妳說什麼?」
  
  李慧心瑟縮了下,隨即又恢復了,「隨便拿個幾仟萬去把她的公司買下來,又不算什麼,我一年花在保養上的錢都不只這些。」
  
  狄維世心中頓時有種莫名的氣憤,「妳以為像妳在買化妝品那麼簡單嗎?妳想買人家還不肯賣呢!」
  
  其實他平時的脾氣並不是這麼的暴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李慧心提出這個建議時,他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或許李慧心的言語讓他瞭解了尹仲愉當初所受的委屈,一把無名火瞬時在心中點燃,燒掉了他原有的好脾氣。
  
  李慧心被他這突來的怒氣給嚇了一跳,臉上掛著即將下雨的可憐樣,「你那麼凶幹什麼?人家只不過是說了一句話,你就這樣嚇人家……」她嘟著嘴,分明就是個裝可愛的老女孩。
  
  「妳別老是認為有錢就能買到一切,有些人偏偏就不吃妳這一套。」他額頭上青筋浮現,毫不留情面地訓著李慧心,要不是理智上還克制著,他真想一個耳光甩過去。
  
  李慧心被訓得有點光火,憤怒的凶光在眼裡一閃即逝,但為了要維持在狄維世面前;一貫的溫柔婉約,她強壓下自己的怒氣,將身軀偎在狄維世懷裡,用她的臉去蹭著狄維世的胸口。
  
  「好啦好啦,親愛的,我知道錯了,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嗯。」他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又將臉別過去望著窗外。
  
  李慧心將手環上他的脖頸,膩聲的說道:「親愛的,我都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要不然,你處罰我好了。」
  
  狄維世卻一點也不吃她這一套,反而有點嫌惡地將她繞著自己脖子的手拿開,別過臉望向窗外的靄靄白雲,「待會兒到香港,妳自己去逛,我還有事要到分公司去一趟,晚上再一起回台北。」
  
  李慧心當然不依,「親愛的,可是你答應過我……」
  
  「好了,就照我說的這樣!」狄維世果斷的說著。
  
  「可是……」李慧心還想再撒嬌,卻被狄維世一下子給打斷了。
  
  「我想休息一下,妳別吵我!」語畢,他將座椅放平,仰身躺好,接過空服員送來的毯子,隨即閉上雙眼,不再理會李慧心。
  
  李慧心滿臉錯愕地坐在一旁,卻只能敢怒不敢言。
  
  ***
  
  拒絕了公司成立已來最大的一筆生意,仲愉心底不能說沒有一絲遺憾。
  
  不過,她的驕傲絕不容許她在外人面前流露一絲軟弱,打落牙齒大不了和著血吞下,漱漱口、洗把臉,她還是神清氣爽的女人。
  
  可是,一想起前天在馬路上的狂奔,才短短的一段路,便幾乎要讓她昏厥,這樣孱弱的身體讓她不禁皺眉頭。
  
  記得唸書時常和室友出去夜遊,一玩就是一整個晚上,隔天上起體育課來還是一樣的生龍活虎,也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體力便有如溜滑梯似地直往下降,說不定再過個幾年連路都走不動了,這怎麼行!
  
  她決心要開始晨跑。
  
  丟下平時不離身的行動電話,卸除偽裝的面具,高高紮起長髮、換上球鞋,迎著風,忘卻一切煩惱,將挫折拋到九霄雲外,讓心回到最原始的清澄明淨,讓自己回到最簡單的一個平凡人,她只是她。
  
  天色還不是很亮,但這片綠茵裡早已是人聲頂沸,晨起散步的、打太極的、做早操的,當然也有不少人和她一樣,是來享受這種空氣撞擊著肺臟的快感。
  
  她跑著,馬尾飛揚甩動,汗水自她的額際一滴滴滑落,寬大的T恤也早巳淋漓濕透而服貼在身上,只覺心跳快若擊鼓,四肢百骸彷彿已不是她自己的……
  
  她跑步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步行緩和急促的呼吸,走至一旁水喉,掌心接了水就往臉拂洗,冰涼的水鎮靜了煩悶的心情,汗流浹背的黏窒感隨之一掃而空,頓時有種透徹的痛快。
  
  很難確切的去解釋,可經過適當的發洩後,她真的覺得舒服多了,有著放開眼界不再計較的豁然,心裡不再沉重,輕鬆暢達。
  
  沒想到自小令她最最感到厭惡的運動,如今卻成了擺脫長期鬱積壓力的最佳管道。
  
  想著想著,她不禁啞然失笑,甩甩頭,開闊的揚起了嘴角,到販賣機買了一罐水,扭開瓶蓋,對著瓶口仰頭咕嚕咕嚕灌下大半瓶,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拎著小小保特瓶,漫步在綠意盎然的紀念館,朝回家方向走去。
  
  ***
  
  愈過一叢樹林,便見到不遠處有個老人似乎是扭傷了腳,坐在地上撫著傷處,表情十分痛苦。
  
  她正想走過去幫忙,卻看見另一頭跑過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迅速地衝到老人面前,蹲下身來,慇勤詢問著老人的傷勢。
  
  不、會、吧?!
  
  連續三天,在不同的場景,卻遇到同一個人。
  
  是狄維世!
  
  也不知道老天爺這劇本是怎麼寫的,將她所有的好運和噩運都集中在這幾天了,先是丟了一筆大生意,而後又重新受到矚目,只是今天的偶遇對她來說也不知是好是壞?
  
  管他是好是壞,反正只要扯上李慧心,好事都會變成壞事。
  
  她決定要悄悄地離開。
  
  無聲地倒退了兩三步,心裡的猶豫卻左右了腳步的徘徊。
  
  映上眼簾的是狄維世對受傷老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為老人脫下腳上的鞋子,仔細地為他按摩著傷處。
  
  但他實在是太高了,即便蹲下來還是有些不方便,索性就跪坐在地上,雪白的運動褲上沾染了一片泥沙,他的臉上一點也沒有顯露出厭煩的表情。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臉上的神情是如此的認真,像是在完成一件上帝所交付的神聖使命,就算他為老人按摩的手並不是那麼的純熟自然,可是由衷的要去幫助別人的愛心,已在他的動作中表露無遺了。
  
  雖然昨天他花了一億元去買鑽石,表面上是支持社會的慈善活動,不過她知道這些錢的功用絕對不是只為了換取一件珠寶,它還起了最強的廣告效果,因此對於他這樣大手筆的「義舉」,除了更進一步的瞭解他的財力之外,對尹仲愉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但是今天的情況卻和昨天完全不同,他大可以和週遭的人一樣,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
  
  但他卻是停下腳步,專心一致的在關懷著別人,令她感受到在這人情涼薄的社會中,還是有著一點點的溫暖,一顆心頓時覺得熱烘烘的。
  
  一個會幫助陌生人的人,應該也不算太壞吧?她想。
  
  她的雙腳不聽控制的走了過去,來到狄維世與老人面前。
  
  「還是我來吧!」
  
  狄維世怔了一下,抬起頭來,才發現是尹仲愉。
  
  她彎下腰去,接過狄維世的工作。
  
  他笑了,帶著孩童般的純真,「謝謝妳了,我真是笨手笨腳的,也不知把老伯按痛了沒有。」
  
  老人搖搖頭,無奈的歎了一聲,「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才跑了幾步就扭了腳,幸好有你們這兩個年輕人。」
  
  仲愉細心地揉著老人扭傷的腳,柔聲的說:「老伯,好點了嗎?要不要我們帶你去醫院?」
  
  狄維世聽見仲愉用了「我們」這個辭,心底無由地浮起一種無以名狀的喜悅。
  
  他雙手抱起老人,口中說道:「老伯,我的車在那邊,你忍耐一下,我們送你去醫院包紮吧!」
  
  他在言語中也刻意用上了「我們」這兩個字,又瞄了一眼仲愉,她卻似乎沒發現自己的意圖。
  
  「不用啦!這點小傷哪需要上醫院,想當年我在打老共的時候,腿上挨了一槍還能跑五里路呢!」老人掙扎著自己站了起來,一跛一跛地,「不麻煩你們了,我還是自己走吧!」
  
  「一點都不麻煩,你還是到醫院給醫生檢查一下吧!」狄維世趕緊走過去攙著老人,生怕他又跌倒了。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老人推開狄維世的手,快步地離去,嘴裡還嘀咕著:「要給我那些老鄉看到了,可又要讓人笑話了……」
  
  看到老人這麼固執,狄維世只能回過頭來,與仲愉相視一笑。
  
  ***
  
  還是狄維世先打了聲招呼,「嗨!」
  
  「嗨!」
  
  「妳也喜歡晨跑?」
  
  「嗯。」這聲回答應的有點心虛,不過她也不想長篇大論的去解釋什麼。
  
  狄維世嘴角微揚,「真巧,那以後我們可能會常常在這裡碰面。」
  
  「喔。」
  
  「還沒吃早餐吧?」狄維世小心地探問著,「附近有一家早餐店,他們的燒餅和豆漿做得特別好,要不要一起去嘗嘗?」
  
  仲愉頗感意外,她以為像他這種流著外國血液的人只吃漢堡和三明治,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的中國。
  
  一面詫異著,一面卻輕輕點了點頭,但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妥,他的身份可是李慧心的未婚夫呢!
  
  她有點恨自己竟是如此容易便妥協了,想找個理由拒絕,思緒卻亂紛紛地糾結成一團,一句「不」字在舌尖一轉,到最後還是吞了進去。
  
  兩人並肩地走在清晨的台北街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路上有些人認出了狄維世,他也不以為意地點頭微笑。
  
  倒是仲愉反而感到十分的不自在,深深後悔方才怎會答應他,更可恨的是那早餐店彷彿是愈走愈遠,像是永遠都到不了似的,早知道剛剛就要求他開車,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尷尬。
  
  奇怪的是,她心中卻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自豪,她無法解釋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愫,只覺得如果真能和狄維世名正言順的這樣走著,那應該是身為女人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路再遠終究有盡頭,狄維世帶著她來到了早餐店的門口。
  
  「到了,就是這家。」
  
  她還在胡思亂想著,他又喚了她一聲,她才驚醒。
  
  「啊!到了?」她的意識還在飛揚中。
  
  狄維世注意到她的恍惚,一臉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妳的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仲愉強打精神,微微一哂,「我只是餓昏了。」
  
  狄維世鬆了口氣,也跟著一笑,「我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了!」
  
  一句玩笑話,讓有點沉悶的氣氛又活絡了起來。
  
  兩人叫了十餘種小點,大大小小的包子、酥餅堆了一桌,配著鮮美的鹹豆漿邊吃邊聊。
  
  言談中才發現,仲愉在美國唸書時所居住的小城鎮,居然就是狄維世度假時最常去的地方。
  
  「天!你真的在桑提有間別墅?!」仲愉一手握著燒餅,張大了口,不可置信地問著。
  
  「我幾乎每年冬天都會去桑提一趟,那裡的楓紅、那裡的雪景、那裡的風土人情,都讓我難以忘懷,只不過這幾年都在亞洲,就再也沒回去過了。」狄維世用手指沾了點水,在桌面大致畫了別墅的位置,眼神裡還透露出對桑提這個小鎮的深深懷念。
  
  聽見狄維世說的地點,仲愉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恢復,「你那兒離我住的地方還不到一英哩呢!真沒想到,當了好久的鄰居竟然互相不認識。」
  
  「是呀!幸好台灣很小,還是讓我認識了妳。」狄維世若有所指地說,眼神裡藏著迷濛的驚歎。
  
  仲愉心神一凜,連忙顧左右而言他,「我最常去凱文街角的鬆餅店買鬆餅,那裡的鬆餅和咖啡真可說是桑提的一絕。」
  
  「妳是說老湯姆嗎?我也是那兒的常客。」狄維世的語氣也帶著異於平時的興奮,頗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既然有了共同的話題,在兩人之間的隔閡登時被突破了,話匣子一開,愈聊愈是投機,一頓簡單的早餐直吃到了十一點多才結束。
  
  ***
  
  幾乎是連午餐都一起解決了,兩個人心滿意足的步出「早」餐店。
  
  「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仲愉微微地彎腰致謝。
  
  與狄維世之間的距離雖然因為剛才的閒聊又近了許多,尹仲愉依然沒有忘記該有的禮儀。
  
  聽到她仍是如此有禮近乎生疏,狄維世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他連忙回禮說道:「妳太客氣,這算什麼破費?不過是一頓早餐罷了。」
  
  仲愉淺淺一笑,「不管怎麼說,今天也算是叨擾你一餐,哪一天你方便,該換我來請你了。」
  
  這原本是一句應酬成分高於內容含義的言語,可狄維世卻是最會把握機會的人,馬上接著她的話尾,一臉熱切地望著她,「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仲愉一愣,沒想到狄維世竟然這麼認真的看待她的客套話,但說出的話卻無法再收回,再加上她本來就是挺大方的一個人,隨即點頭答道:「好呀!你喜歡吃些什麼?」
  
  「當然是客隨主便了。」狄維世心頭狂喜,臉上的笑意更盛了,「不過,我知道有家餐廳的法國菜蠻道地的,尤其是甜點,真是讓人意猶未經…」
  
  法國菜!
  
  仲愉心裡著實吃了一驚,這男人居然連飲食習慣都和自己這麼像!
  
  她輕輕一笑,「我常去一間叫『Romantique』的法國餐廳,地方並不大,但東西真的很好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咦——」狄維世眉頭一揚,也是立即就反應過來,「妳也喜歡『Romantique』的菜?」
  
  仲愉不答,只是望著狄維世微笑。
  
  兩人對望了片刻,不約而同地開懷大笑。
  
  這一聲長笑對尹仲愉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對於狄維世而言,卻是意義重大,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笑得如此舒暢了,在他所生存的上流社會中,戴上面具是每天出門前必要的工作,而且還要準備許多不同的面貌以應付不同的場合,今天難得能甩掉長久掛在臉上的偽裝,怎能不教他欣喜。
  
  更何況,他所面對的是一顰一笑都觸動著他心弦的尹仲愉,而不是驕蠻縱恣的李慧心。
  
  她抿著唇歉然一笑,「跑得滿身大汗,我想先回家沖個澡……」
  
  頭一回這麼早起來晨跑,她是有點累了,況且她也不可能就穿著這麼一身運動服去法國餐廳甩餐。
  
  「就依妳的時間吧!」狄維世維持著一貫的紳士風度,「看妳何時方便,我去接妳。」
  
  仲愉感到有些懷疑,以狄維世的身份來說,縱然稱不上「日理萬機」,但也不至於如此的清閒,更何況今天又不是假日,他已經耗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在吃早餐,難道連下午也毋須到公司去處理公事?
  
  她心中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既然對方這麼有把握,自己何必為他多操這份心,於是微微地點頭,「也好,那就六點半吧!,」
  
  「好,我准六點半上妳家去接妳。不過……」他稍稍頓了一下,「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妳的電話和地址,莫非妳要我在報紙上登個尋人啟事來找妳?」
  
  一句話說得仲愉也笑了,自己真是糊塗,還沒告訴他家裡的地址,他如何來找?
  
  正想開口說出住址,驀地心中亮起一個警戒訊號,對於狄維世,她還是有些顧忌的,顧忌的原因當然還是李慧心。
  
  她念了一串數字,那是她的行動電話號碼,「我就住在紀念館附近而已,那邊巷子又小又窄,你的車太大,不是很好轉彎,乾脆你到紀念館門口時再撥電話給我,我走出來就行了。」
  
  這算什麼?
  
  尋寶遊戲?
  
  他不知道為何仲愉會有這樣的安排,非要約在紀念館門口,但他沒有深究,只是默誦著仲愉的電話號碼,「好,那就這樣吧!我到的時候再給妳電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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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8:14
  第六章
  
  目送著尹仲愉的背影在街邊的轉角消失,雖然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再見面,但這短暫的離別,仍令他不禁感到一絲悵然。
  
  他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盼望些什?
  
  三十三歲的年紀,也不能推說是年輕衝動了,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打滾了這麼久,早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不是嗎?
  
  只不過,為何還是可以清楚的聽見胸口怦然的心跳聲?
  
  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啊!為什麼還是牽動了心?
  
  雖然,這個未婚妻不是他所喜愛的類型,更非因兩人情投意合才訂下婚約,但是,她依然是他的未婚妻,這是不爭的事實。
  
  狄家的權威教育令他學會了服從與接受,也習慣於服從與接受,他沒有反對的餘地,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為了達成家族對他的期許、滿足家族對事業野心,這幾年來,他沒有安穩的睡過一覺,沒有安穩的吃過一餐,甚至剛接手航運的那段暗淡無光的日子,他忙到簡直是住在專機上,更甭提愛情了。
  
  只是,他不懂,他們當真以為幸福也能這麼條件式的嗎?幸福不該是建築在愛情之上的嗎?抑或,他們根本不認為他也需要愛人與被愛?
  
  他長歎了一口氣,在旁人眼中,也許他是擁有全世界的天子驕子,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多麼地貧乏、孤獨。
  
  摒除了虛幻的表象,他也只是個需要愛的——普通男人。
  
  ***
  
  仲愉回到自己家中,心情同樣是紛亂不堪。
  
  她躺在床上,兩個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妳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妳居然接受了一個有婦之夫的邀約!
  
  不不不!
  
  他和李慧心還沒有結婚,怎稱得上是「有婦之夫」呢?
  
  就算他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已有了婚約,妳何苦要介入別人的感情生活?
  
  他和李慧心雖然來自相同的世界,但他們的個性截然不同,他們的婚姻是不會有幸福的。
  
  就算他們過得不幸福,那也和妳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妳答應與狄維世約會,就已經算是破壞別人幸福的第三者了。
  
  這怎麼算是「約會」呢?這只不過是普通朋友間一個很普通的飯局而已,和什麼約不約會完全扯不上關係。
  
  妳好好醒醒吧!
  
  這真的只是朋友間的飯局而已嗎?
  
  難道妳不敢承認妳對狄維世已經存在了不同於朋友的情愫嗎?
  
  我……我……
  
  兩個聲音在腦海中不停地攻防,吵得她無法靜下心來思考,她抓起一旁的枕頭掩在頭上,卻仍是清楚地聽見自己與自己的爭執。
  
  妳太放縱自己了!妳太輕易地打開自己的心門了!妳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真實的聲音!妳根本是一個感情世界的失敗者!
  
  我不是!我不是!妳說的不是真的!我不是那樣的人!
  
  爭吵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個霹靂在她腦中轟然響起,炸得她體無完膚,雜亂的思緒猶如中了病毒的電腦螢幕,閃爍著毫無意義的文字。
  
  她跳起身來,衝進浴室裡,像是要將滿懷的煩躁發洩在衣服上,狠狠地將全身的束縛一件件扒下,然後擰開水龍頭,任由沁涼的水灑在臉上、身上,冷冷的澆熄了心頭的火花。
  
  一串串滑過臉龐的水珠流過她的嘴邊,她隱約地嘗到屬於眼淚的鹹澀。
  
  不知不覺間,她聽到自己微微的啜泣聲。
  
  ***
  
  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後覺得精神好多了,煩人的問題在這場酣眠後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任問題能困擾她三分鐘的女人。
  
  梳洗罷,坐在化妝台前,望著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她開始遲疑起來。
  
  倒不是猶豫著該不該去赴這個約,那個問題早就不再讓她縈懷於心,她只是想著,該用哪一種容貌去面對狄維世呢?
  
  他看過在辦公室裡的自己,經歷了塞車、馬拉松、和李慧心嘔氣等種種劫難,那時候她才剛哭過,想必臉色一定不太好看。
  
  他也看過盛裝出席宴會的自己,那是出自於化妝師的手筆,她覺得濃艷了點,但Lucy說好,她也沒有堅持。
  
  他還看過晨跑後的自己,脂粉未施,素淨著一張臉,沒有任何的掩飾與做作,所幸平時對於皮膚的保養還算勤勉,她對自己頗有自信。
  
  但今晚是個特別的日子,是屬於她與他第一次刻意的相約,她不能不為自己的外表負責。
  
  瞄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四點半,反正還早,她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好好地選擇。
  
  先挑衣服吧!
  
  光是這項就讓她傷透了腦筋,打開衣櫃,這件寶藍的過時了,這件澡紫的太俗了,這件大紅的又有點誇張,活像正月時上門的財神爺,東挑西撿,就是少買了那一件適合今天晚上穿的。
  
  其實平時的她並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一個人,向來無論是什麼場合,她總是能很快的決定該做什麼樣的裝扮,配什麼樣的皮包,穿什麼樣的鞋子,搭什麼樣的飾品……
  
  但今天也不知怎地,她突然失去了平常的審美觀念,像個未上小學的孩童,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穿些什麼。
  
  奸不容易翻遍了整個衣櫃,才挑出一件還算中意的綠色套裝,欣喜地將它穿上後,從鏡中望了一眼,卻又開始後悔起來。
  
  這衣服後背太低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嫌自己太暴露;前胸也稍緊,雖然突顯了傲人的身材,又怕他認為自己有什麼暗示。
  
  換下它,挑了一件全黑的,也不好,像個孀居的寡婦。
  
  換下它,挑了一件白的,也不好,醫院裡的護士不都是這麼穿的嗎?
  
  換下它,挑了一件粉的,也不好,這次看起來和百貨公司的電梯小姐又沒什麼兩樣了。
  
  折騰了老半天,床上的衣服堆積如山,簡直像是百貨公司裡促銷花車上的廉價商品,還是選不到一件十分合意的衣服。
  
  今天是怎麼了?
  
  為了選件衣服就花了一個小時,她啞然失笑,這些衣服當時都是她細心挑選後才買的,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刻,卻又令她棄之如敝屣?
  
  是這些衣服的關係嗎?還是……因為她的心情在作怪?
  
  只不過是和狄維世共進一頓晚餐,就值得她如此失魂落魄嗎?
  
  她搖搖頭,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悲哀,還是穿回第一次所挑的湖水綠晚宴服。
  
  管他怎麼想,無論外表是醜是美,無論穿著是雅是俗,她還是她,是個為了自己而活的女子。
  
  有了這個原則,接下來的速度就快了,不到六點,她已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對著鏡子端詳自己,一頭長髮順著雙肩流洩而下,臉上恰到好處的薄施脂粉,雙眸燦如朗星,望上去神采奕奕。
  
  這就是了,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需要像任何人,更不需要模仿任何人,因為他邀約的只是她。
  
  仲愉望著鏡中的身影,滿意地點點頭,拎起一旁的手提包,腳步輕盈地走出家門。
  
  ***
  
  狄維世一下車,便見著仲愉笑盈盈地站在紀念館門口,兩人幾乎是分秒不差地同時來到相約的地點。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不是說好妳在家等我電話嗎?」他生怕是自己遲到了,趕緊又看了一下表。
  
  「放心,你沒遲到,我才剛剛走到這裡,你的車便到了。」仲愉也覺得這實在是巧得太過分了,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冥冥中控制著,「我在家看時間還早,所以就順步走了出來。」
  
  從不相信緣分的她,這時也不禁揣想著上帝的神奇,不僅安排了連續兩次的巧遇,連第一次的相約都讓他們如此的心有靈犀。
  
  狄維世紳士的為她開了車門,小心地扶著她上了車,又從車後座拿起一束花,「不好意思,頭一回送花,也不知挑對了沒有。」
  
  仲愉笑著接了過來,定神一看,不是玫瑰百合之類的俗套,竟是一束含苞的鬱金香。
  
  由於從事的工作與婚禮相關,各種花語她早就謹記於心,這鬱金香的花語分明就是「愛之寓言」,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在暗示些什麼?
  
  他想暗示些什麼?
  
  她望了狄維世一眼,見他神色從容地開著車,像是不知道她心裡的疑惑,但他這無心的禮物,卻讓仲愉不免多心了。
  
  她將花捧在懷裡,試探地問道:「這真是你第一次送花給人?你過去不曾送花給李小姐嗎?」
  
  話一出口,便望見狄維世臉色猝然一變,她立時又後悔了,當下真想拿針將嘴縫起來,或是把話塞回肚子裡。
  
  好不容易一個愉快的約會,卻被這掩不住的好奇心給破壞掉,她暗罵自己的愚蠢,老是改不了這種凡事追根究底的壞毛玻
  
  幸虧狄維世只是輕聲一笑,不在乎地回答:「沒有。」
  
  他不需要送,也不想送,更沒那個閒工夫送。
  
  她偷偷地透了口氣,看樣子這個錯誤還不算太嚴重,只不過心裡又開始納悶著,每次提到李慧心,他的表情就立刻變為陰鬱的雨天,莫非這個婚姻真令他如此地不快嗎?
  
  但這次她學乖了,沒再出言發問,還是把這些無聊的問題留給八卦雜誌來挖掘比較好。
  
  「狄先生,謝謝你的花,我真的很喜歡。」
  
  「妳可以叫我Wesley。」狄維世側著頭望了她一眼,見她正襟危坐地將花抱在胸前,放心的笑了,「我還怕妳不喜歡這種花呢!」
  
  「Wesley,」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的聲音有著生硬的顫抖,咳了兩聲,才接下去說:「你知道送人鬱金香代表什麼意思嗎?」
  
  她還是捺不住猜測的煎熬,反正只要不談到李慧心以及他們的婚約,就應該沒什麼關係。
  
  狄維世搖搖頭,「很抱歉,我實在不太清楚,我只覺得它看起來很脫俗,所以就買來送妳了,難道它還有什麼其他含義嗎?」
  
  她從他身側注視著他,看不出他眼神是否有說謊的閃爍,既然不瞭解他是明知故犯還是無心之過,自己便也跟他裝傻。
  
  「我也不知道,對於花,我一向沒有研究。」她昧著良心說出這樣的話,心虛的不敢看他。
  
  「如果妳想知道,我現在幫妳打電話去花店,妳直接問老闆好了。」狄維世對著她笑,眼中閃過一絲狡猞。
  
  他是知道的!
  
  原來他是知道的,方纔還將她騙得團團轉,滿懷心思地去揣測,原來他送這束花是真有其目的,而且現在還設計自己去找尋這個答案,跌入這個陷阱,她才不上這個當呢!
  
  她慌忙地搖頭,急道:「不用了不用了!你看,我們不是快到餐廳了嗎?」
  
  狄維世見她如此慌張,便知她識破了自己的佈局,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是抿著唇將車轉進一條小巷子中。
  
  ***
  
  「Romantique」位於信義區一條小巷弄裡,鬧中取靜,裝潢雅致溫暖,頗具異國風味,教人恍若有絲錯覺,以為來到了法國的小餐廳之中。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四周圍繞了用來裝飾的一些特殊香草,儼然成為專屬於他和她的一個小天地。
  
  由於都是常客,菜單沒費什麼精神就決定了,狄維世另外多要了一瓶葡萄酒,還指定要一九八五年出產的RomanceConti。
  
  仲愉瞄了一眼價格,差點沒讓她把舌頭吞下去,一瓶標價二十八萬,這根本就是在喝錢!
  
  她心疼了一下,立刻又恢復寧定,是自己提議來這家餐廳的,當然就要任人宰割了。
  
  這樣的小問題並不能困擾她太久,因為狄維世的笑語晏晏,讓她猶如沉浸在和煦溫暖的春風中。
  
  「我可以叫妳Tiffany嗎?」狄維世端起杯來,眼神裡略帶了些期許,「我聽見妳同事這麼稱呼妳。」
  
  仲愉也舉杯,「當然可以,老是叫『尹小姐』也的確是太客氣了點。」她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狄維世的嘴角醞釀了深深的笑意,與仲愉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子,「上一次與妳喝酒,是敬這個無奈的人生,這次我們該敬些什麼呢?」
  
  「讓我想想……」仲愉側著頭,很認真地想著。
  
  狄維世突然開口:「敬這個美麗的人生吧!」語畢,他將手中的酒杯舉起,微微搖晃後喝了一小口,性感的沉沉一笑,
  
  仲愉微感意外,前天還在說這人生是無奈的,今天的態度卻是全然不司,她狐疑地望著狄維世,只見他眼中有著淘氣孩子似的調皮笑意,與平日那份成熟穩重大不相同。
  
  她沒追問他改變了人生觀念的理由,只是同樣的輕啜了一口,「嗯,敬這個美麗的人生吧!」
  
  雖然她沒說,狄維世一樣能看出她眼裡的疑惑,他直視著仲愉,口中輕輕念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話聲雖輕,但仲愉還是聽見了,霎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遲了片刻才想到這句詞的含義。
  
  這是什麼意思?
  
  真情的表白?還是無心的呢喃?
  
  更令她感到吃驚的是,吃外國食物長大的狄維世,居然隨口就吟出了秦觀「鵲橋仙」中的名句,而不是濟慈或拜倫的詩。
  
  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狄維世有意無意的撩撥,兩朵紅雲登時撲上她的兩頰,心頭也暖烘烘地。
  
  她垂下眼眸,閃避著他那雙帶著侵略性的眼睛,假裝不瞭解他的語意,岔開了話題,避免自己的尷尬,「沒想到你也讀中國的詩詞。」
  
  「別忘了我身上有一半的中國血統。」狄維世無聲一笑,在狄家的教育下,他可不是那些外黃內白連自己的中文名字都不會寫的「香蕉」。
  
  仲愉笑了,她在美國讀了十年書,最看不過的就是那些第二代的移民,忘了自己的母語,也忘了自己的根。
  
  狄維世的不同讓她有些感動,雖然她並沒有嚴重的民族意識,但在她心中一直認為,中國的男人還是比外國男人的心思更細膩、更溫柔。
  
  「對呀!我在美國的時候,每次遇到中華民國的國慶日,還在我住的公寓門口插上一面小國旗呢!」仲愉得意地說著,表示她是很愛國的一個人。
  
  見她忽然孩子氣地比較起愛國心來,狄維世莫可奈何地搖搖頭,「沒想到妳這麼愛國,那麼想必元旦的升旗和國慶的閱兵,也都少不了妳囉?」
  
  「那當然!」仲愉挺起胸膛,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特別是國慶日的晚上施放煙火,除了在美國的那幾年我沒去,回國後我都是中午就抱一袋麵包去佔位子等著看了。」
  
  「妳喜歡看煙火?」狄維世極富魅力的低低一笑,「為什麼?」
  
  「小時候我住南部,每次只能藉著電視才能看見國慶煙火,像是在一塊黑絨布上放滿了各色各樣的寶石,那景象真美。」仲愉仰著頭,彷彿沉入回憶中,「記得到台北來的第一年,我終於真正的看見國慶煙火,那次我還感動得掉了眼淚,現在想起來真是好笑。」
  
  狄維世也陪著她笑,「長久的盼望如願以償了,每個人都會感動的。」
  
  仲愉望著狄維世,眼中投過一抹謝意,「後來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將這些寶石都收集起來。」
  
  「所以妳就去美國念了寶石方面的課程?」
  
  「嗯!」她點點頭,笑得像個孩子,「很傻吧!是不是?」
  
  「怎麼能說是傻?妳總算是完成妳的夢想了。」狄維世只覺得羨慕她能圓夢,不似他連想都不敢想。
  
  她舒了一口氣,苦笑著說:「是呀!我是完成了我的夢想,但是這條路真的不太好走。」
  
  狄維世心知她是想起了李慧心那款鑽石的事,當下也不多言,或者該說是,他知道他很難說些什麼,明明知道錯在李慧心,卻又礙著兩人的婚約,不方便批評或安慰。
  
  更何況,不管他怎麼說,都會破壞了此刻的氣氛,影響她的好心情。
  
  兩人忘情地聊著,時間仍不停地朝前飛逝,餐廳內的客人愈來愈少,到最後終於只剩他們這桌。
  
  餐廳的侍者來到兩人桌前,客氣地說:「很抱歉,我們要休息了,能不能請兩位改天再光臨?」
  
  仲愉看了一眼手錶,才發現居然已過了十一點,急忙道歉:「真對不起,我忘記注意時間了,麻煩你幫我買單。」說著,她從提包裡拿出信用卡,打算閉上眼睛大筆一揮算數。
  
  「不用了,狄先生早就吩咐過,今天的費用由他負責。」侍者退回她的信用卡,恭謹地回答。
  
  「你……」仲愉望向狄維世。
  
  狄維世帶著歉意地一笑,「抱歉,剛剛聊得太高興了,忘了告訴妳,這家餐廳的主人是我的朋友,訂位時我已經告訴他,下次他要出國時可以免費搭乘迅業的飛機,但是這一餐不能算錢。」
  
  聽到狄維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仲愉無奈地聳聳肩,「好吧!又欠你一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還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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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8:35
  第七章
  
  「乾脆來我家煮飯還我吧!」狄維世若有意似無心的玩笑說著。
  
  她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望見他的眼神裡有著一絲認真的意味,連忙別過頭去,但他的話卻像顆小石子,在她的心湖裡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第二次!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了,他這些聽起來像是求愛的言語,偏偏又不是鄭重其事的說出來,倒像是在試探她,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答案似的。
  
  他要什麼答案?
  
  他已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了,還能要求什麼樣的承諾?
  
  仲愉不解,想知道他的用意,但是一句話哽在喉頭,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就算讓她問出了那一句話,又能如何?
  
  也許他不僅僅是想要結束單身生涯的最後一個火花,但是,工作了幾年,她已不是什麼天真的小女生,哪還會相信美麗的童話故事?
  
  兩個龐大家族聯姻在即,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不是簡單能夠釐清的,任何正常人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喊停,而使企業蒙受損失。
  
  縱然心思百轉千折,她還是笑笑的說:「今天還是謝謝你的招待了,改天你若有空,再讓我真正的作一次東吧!」
  
  「那是當然的,如果妳非得請我一頓才甘心,隨時打電話給我,我都有空。」狄維世點點頭,和仲愉並肩走出餐廳。
  
  ***
  
  兩人坐在車上,彼此都不發一言。
  
  豪華轎車無聲地滑行在仍然車水馬龍的街頭,路旁閃耀的霓虹燈透過車窗映在仲愉臉上,更顯得她臉龐的嬌紅。
  
  「Tiffany,妳累了嗎?」狄維世還是先開了口。
  
  「還好,有什麼事?」
  
  「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妳能不能答應我?」
  
  他忽然故作神秘的說出這樣的話,讓尹仲愉心裡怦然而跳,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什麼要求?」
  
  「我想去看夜景,妳能陪我去嗎?」狄維世雙眼望著前方的車輛,「來台北這麼多趟,我從來沒有好好的欣賞過這個城市……」
  
  原來是看夜景,她感到些微的失望,又有點放心,笑自己怎會如此大驚小怪,誤解了他的意思。
  
  「好啊!反正我平時也不會這麼早睡。」
  
  得到她的同意,狄維世將車子轉了個彎,朝著山的方向駛去,不到二十分鐘,便來到山頂。
  
  狄維世先行下車,再走到另一頭為仲愉開了車門,輕輕握著她的手讓她方便跨出車子。
  
  仲愉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一顆心頓時暖暖的,不過他只是護著她到下了車,便鬆開了手。
  
  「妳看,那一片的絢爛璀璨,不也像是一顆顆的寶石嗎?」狄維世手指著眼前的萬家燈火,發出衷心的讚歎。
  
  她順著他的手看出去,山下閃亮的燈光與天上的星光交互輝映,整個視野裡佈滿了光采耀眼的寶石,而且顆顆都是巧奪天工、渾然天或的,忍不住的內心一陣感動,眼眶霎時也紅了。
  
  原來他將自己所說的每句話都記在心裡;原來他說要看夜景,就是為了要帶自己來這裡,去回憶那曾經讓她流下淚的美景;原來被一個人重視,是這麼美好的感覺,而重視自己的那個人,也是自己最重視的人。
  
  她哆嗦著唇,早已忘了要說些什麼。
  
  察覺到她的唇微微的顫抖,他急忙道:「山上風大,妳覺得冷嗎?」不待她回答,他便將自己的西裝脫了下來,為她披上。
  
  「謝謝。」她撥了撥順風飛揚的長髮,存留他的溫度與氣息的外套將自己緊緊地摟住,就像是他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一般,「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夜景了,真美,真的和寶石一樣。」
  
  狄維世見她因這麼點小事而如此感動,心也跟著熱了起來。
  
  他朝她微微一笑,快步走到車後,打開後車廂,拿出放在冰桶裡的紅酒,那是他在餐廳藉著上洗手間時吩咐人去準備的。
  
  「啊!沒想到你連酒都拿來了。」仲愉接過他手中的紅酒,忍不住的笑,他真懂得她的心思。
  
  「等等,還少了一項最重要的。」
  
  「嗯?」她不懂他在搞什麼玄虛,他每個動作都似有其深意。
  
  他神秘的一笑,拿起手機,快速的按了兩個鍵,然後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可以開始了。」
  
  驟然間,遠方幽暗的夜空從平地劃起一道銀線,將天幕一剖為二,那銀線直衝至天際,接著便是轟然一聲,幻化為點點閃爍的彩色星鑽,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一道道的銀線此起彼落的飛起,競相在天空中層耀它們生命中最美的一刻。
  
  「是……是煙火!」她被眼前絕美的景致震懾了,過了一會兒才又大聲地喊了出來,雀躍得像個孩子又跳又叫,「天啊!真的是煙火!」
  
  「嗯,是專屬於妳個人的煙火。」狄維世微笑地看著她。
  
  「專屬於我個人的煙火……」她望著眼前的狄維世,滿懷的感謝輿激動已然化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別忘了,這人生還是非常美麗的,再敬一次美麗的人生吧!」他仰頭將杯中的酒飲荊
  
  仲愉也隨著他將酒一口喝完,款款地注視著他。
  
  兩人的眼神在一片火樹銀花裡交會了,這一刻,除了靜默,再也沒有更好的語言。
  
  ***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兩人還是默然不語。
  
  但此時的氛圍,卻與上山時的平淡有著天壞之別。
  
  仲愉的眼中仍然縈繞著方才萬紫千紅的滿天花火,那是只屬於她一人的光芒,但是,身旁的這個人也是嗎?
  
  她低頭沉思著,他與李慧心的婚約已是眾人皆知的事,為什麼他還要付出這麼多的心力來為自己做這些事?
  
  為自己買下鉅額的珠寶,為自己煞費心思地安排施放煙火,然後送了一束別有含義的鬱金香,再加上那些不經意的言語……他的心裡到底將她放在何處?
  
  不明白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一連串的「不」字,在她心裡糾纏成一個難解的結。
  
  這複雜的心結,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打開呢?又有什麼人能為她解開這個結?
  
  其實她十分清楚,除了身旁的狄維世,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得到。
  
  她不敢奢望,或許她只是狄維世生命中短暫的彩虹,只是他的宇宙裡眾多星辰中最不起眼的一顆罷了,畢竟,他和李慧心是門當戶對的豪門聯姻,而她,不過是主鑽身旁用來點緩的小碎鑽。
  
  或許,他只是想在李慧心之外的女人身上享受點偷情的滋味,而她,便是他所選定的犧牲者。
  
  一顆心猛地揪痛,痛得幾乎要大喊出來。
  
  不會的!他不會是這種人。那真摯的眼眸、那誠懇的笑容,他怎麼可能是披了羊皮的狼呢?
  
  她在心裡投了反對票,聲嘶力竭地為他辯護著,從沒聽說過他在感情生活上有什麼不良的紀錄,雖然受到那麼多女人的包圍,但他一向都是個潔身自愛的人,這樣的推想真是太侮辱他了。
  
  但是,除了這個可能,她真想不到有任何的理由可以讓他為自己付出這麼多,除非……除非他是真的愛上自己了。
  
  可能嗎?他已有了李慧心,怎可能還會愛上自己呢?
  
  想到這點,又陷入一開始的自我詰辯中,讓她彷彿深深地陷入了無法逃脫的漩渦。
  
  ***
  
  車子來到紀念館大門,緩緩地停了下來,直到他替她開了車門,她才驀然驚醒過來。
  
  下了車,正想與他道別,狄維世卻突然伸出手來拉住她,又覺得冒犯了,倏然收回。
  
  僅僅是這麼簡單又短暫的肢體接觸,他們的心都不禁-陣撼動,隱藏在兩人之間的火花,卻是不能夠再忽略了。
  
  他望著她,帶著深深的期待與關心,「太晚了,妳-個人在路上走很危險,我送妳回家。」
  
  然而,他真正想說的卻是:他不捨得與她分開。即使只是這麼短短的一段路,能多片刻的聚首也是好的。
  
  仲愉環視四周,除了三三兩兩過往的車輛,真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於是,她揚了揚唇,輕輕點頭,「嗯。」
  
  她並非完全是基於安全理由才接受了他的善意,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仍眷戀著有他在身旁的感覺。
  
  兩人並肩走著,他們誰也沒開口破壞此時的曖昧,自然擺動的手數度不經意摩擦。
  
  她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既期待又羞赧。
  
  他的心蕩漾著,想握住她的手,陪著她走完回家這條路,卻又不敢造次,因而內心掙扎不已。
  
  他知道,他是愛她的。
  
  無論在何時、何地,他心裡想的全是她,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但隨著他對她的情感漸漸深植,在心中盤根錯節不能拔除,他才發現不能夠這樣自私。就因為太愛她,所以他更不敢行動,怕當他必須離去時,會傷害了她。
  
  只因,他是有未婚妻的。
  
  路再長也有走完的刻,更何況,這段路一點都不長。
  
  「我到家了。」她停下了腳步,用唇努努右側的一道紅門。
  
  他們停在門前,沒有人先道別。
  
  狄維世凝視著她因酒精而微微矇矓的雙眼,心頭怦然一動,情不自禁的俯身吻了下她的臉頰。
  
  仲愉一顆心微微悸動,小臉熱烘烘的,他的氣息依稀還留在她的腮邊,她緩緩地抬起頭來,望向他水藍的眼眸,與他四目交會,時間彷彿停頓在這一秒,地球也忘記了轉動。
  
  他想將她擁入懷中,深深吻上她誘人的唇,但在未得到她同意之前,他不敢造次。
  
  心霎時沉靜了下來,仲愉不由得有些懊惱與煩躁。
  
  她竟差點忘了,對外國人而言,親吻臉頰不過是種禮貌罷了,沒有什麼特殊含義,不具任何意義。
  
  她頓覺五味雜陳,最美麗的曖昧時期,卻也是最難分辨的灰色地帶,若有似無、麻癢難耐,一顆心找不著定所、忐忑不安。
  
  她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甚至是討厭這種無法掌握的感覺,這完全違反了她對自己的要求。
  
  心動的感覺早已不能忽略,那個令她心動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與她是那麼樣的靠近……
  
  他就在她的眼前啊!
  
  二十七年來唯一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尋尋覓覓,她終於遇見了他。
  
  他就在她的眼前,只要她多了一點點的勇氣,或是他多了一些些的衝動,他寬闊的胸膛便是屬於她的……
  
  至少,這一刻是的。
  
  但,僅是咫尺之距,她卻不能投進他的懷抱。只因,他是別人的未婚夫。
  
  她斂下了眼瞼,避開他那雙誘人的藍眸,目光低垂,眼神遊移不定。
  
  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即使在工作時她明確、大方,即使在生活上她俐落、簡單……
  
  她似是對於一切總有種操控在手的滿滿自信,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很明白該怎麼樣得到她所想要的。
  
  但在愛情上,她仍舊只是個小學生,怯懦、害怕,與一般人並無兩樣。
  
  她沒有把握,所以,沒有勇氣。
  
  她只能偷偷的聆聽他的心跳,偷偷的將他呼出的熱氣握在掌心,偷偷的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雪茄香,也偷偷的——將她的心寄予。
  
  半晌,她轉過身,掏出鎖匙開了門,走入一步後回身,刻意避開了他的雙眼,扶著門輕輕的說:「晚安。」
  
  「晚安。」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帶著濃濃的不捨。
  
  她深吸了一口氣,假裝沒聽見他心頭那聲歎息,咬著下唇,命令自己殘忍的將門關上。
  
  當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種想去推開它的衝動,因為他不知道在今天之後,是不是能提起勇氣來,對她說出深藏在內心的話語。
  
  但他還是沒有行動,只是望著分隔兩人的紅門,無奈地搖頭。
  
  明明只有一道隨時可以突破的障礙,但這道障礙卻將他與她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她最後的一道心防,她將它緊緊的關上了,也將自己摒除在另一個孤獨的空間裡。
  
  躑躅在無人的街道,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他點了根煙,猛力吸了一口。
  
  今晚,將會是個失眠的黑夜。
  
  ***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豪宅,望著空蕩蕩的客廳,他感受不到家的溫暖,只因為少了一個她。
  
  狄維世換下滿身的疲 憊,躲進浴室,扭開了水龍頭,將自己埋在滿室熱氣的氤氳裡。
  
  那通常是他紓解身心的方法,但這次卻沒有任何作用,他陷在深深地悔意中,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居然不敢大膽地去追求自己所衷心期盼的那一份愛。
  
  三十三年來,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是有他無法做到的事。
  
  洗完澡回到房間,他斟了杯酒,習慣性地坐在靠著落地窗的沙發上,靜靜地望著依然高懸在天際的明月。
  
  她也和他一樣,在看著同一輪月亮嗎?
  
  他不敢如此奢望,只覺得能與她沐浴在同樣的月光下,能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便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喝完一杯酒,他想起身再去倒一杯,瞥見昨天早上換下的運動服,驀然,一個念頭閃過腦中,他猛力一拍大腿,想起一件事來——
  
  與仲愉的第二次巧遇是在晨跑時,自己何不到相遇的地方去等她呢!
  
  想到還能再與她見面,一顆心頓時熱了起來,酒也不喝了,只是坐在沙發上,心裡預演著相見時該說的言語。
  
  他從來沒有夢想,因為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會實現,而今天,他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願望。
  
  像個隔天要去狄士尼樂園的小學生,他的心填滿了激動的亢奮,嘴角也漸漸地有了微揚的弧度。
  
  他等不及天亮,便已經作好準備,開車往紀念館的方向去。
  
  老天似乎是有點偏心了,他已有了最好的家世與外貌,連命運之神也特別眷顧他,才剛到門口,遠遠地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他趕緊將車停好,跳下車來從後追上去。
  
  狄維世跑到尹仲愉的身側,大聲地說了聲:「早!」
  
  經過了漫長的一夜,竟像等了一世紀這麼久,他迫不及待地要將心裡的喜悅喊出來,甚至想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最幸福的!
  
  只是他何嘗知道,她也是在相思的煎熬中苦等了這一夜。
  
  「早啊!」仲愉一見到他,眼裡蘊藏著笑。
  
  兩人並行地跑著,彷彿在前世便已說好了今日要一起晨跑的約定,一面跑,一面交換著心底的默契。
  
  他們談著各自的理想、談著彼此的興趣,偶爾也說出一些潛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換來對方會心的微笑……
  
  可是無論他們談些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只要兩人在一起,那種幸福的感覺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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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9 01:29:01
  第八章
  
  坐在由日本飛回台灣的飛機上,狄維世心裡有著濃濃的眷戀。
  
  他是代表公司到日本和日方的航空公司簽約,原是安排兩天的行程,但在他執意的要求下,將第二天不重要的參訪都取消了,硬是濃縮為一天,只因為他不希望在兩人清晨的約會中缺席。
  
  飛機降落時已是凌晨三點,他馬不停蹄地驅車趕回家裡,洗了個澡,換上運動服,雖然一夜沒闔眼,但是他一點都不累,反而覺得自己能為這個約會如此奔波,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天還未亮,他便已來到他心中的伊甸園,靜靜期待著太陽的升起。
  
  微風是那麼的輕柔、鳥鳴是那麼的清亮,連來往的人,看起來都是非常的和藹可親,這天地間的一切,都即將成為他與她見面時在一旁禮讚的配角。
  
  望著仲愉來時的方向,心裡的期望愈來愈熱切!
  
  雖然沒有清楚的約定,但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就像太陽每天都會從東邊升起一樣,每天早晨,兩個人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不停上演著不期而遇的相同戲碼。
  
  可是,他失望了,今天沒有太陽。
  
  幾乎將整個紀念館都繞遍了,仍是不見仲愉的身影,他感到有些煩躁,不時地看著表。
  
  五點半、五點四十、五點五十、八點……七點……八點……
  
  她終究還是沒來。
  
  原本輕快的腳步逐漸地沉重,他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車上,看著行色匆匆的人群……
  
  她不在其中。
  
  三番兩次地拿起電話,想問問她為何破壞了沒有約定的約定,最後還是頹然地放下。他並沒有充分的理由,畢竟,他並不是她的什麼人。
  
  突然間,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心中一震。
  
  是她!是她要解釋沒來的原因,是她要他再等一會,她馬上會到。
  
  他等不及先檢查來電顯示的號碼,倏地便接了起來,「喂。」
  
  電話那頭卻傳來李慧心慣有的撒嬌聲,「親愛的,你說過今天要陪我去挑首飾的,你忘了嗎?」
  
  不是仲愉。
  
  他深深地感到失望,一顆心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掉落在一處他永遠尋不到的深谷。若早知道是李慧心,他根本不想接這通電話,佔據了仲愉可能會撥進來的線路。
  
  他的思緒還沒有回來,無聲地沉默著。
  
  「親愛的,你有聽見我說話嗎?」沒得到他的回答,李慧心又問了一次。
  
  「知道了,妳先去,我待會兒就到。」狄維世淡淡地說,語氣裡絲毫不帶一點情感。
  
  對他而言,陪李慧心選珠寶不過是他必須要辦的「公事」,那是有利於迅業集團在台灣快速成長的一項工作,卻是他最不希望有的一個沉重負擔。
  
  更何況,此刻他的心全被尹仲愉給佔據了,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神處理「公事」。
  
  「親愛的,人家要你來接我嘛!」
  
  「妳自己去,我隨後到。」狄維世有些不耐地回答,心思不知飄蕩到哪個星球了。
  
  李慧心似乎聽不出他口氣中已帶了怒意,還想繼續發嗲,「親愛的……」
  
  「都跟妳說了妳先去,妳聽不懂國語是嗎?」他對著電話吼了起來,「再囉嗦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小心別把自己氣壞了。」她連忙在電話一頭陪著笑,見過上次他發脾氣的模樣,她還心有餘悸,「那我先過去,你要馬上到哦。」
  
  不待她再多話,他馬上收了線。
  
  將車開到紀念館門口,又多等了半個小時,看一看表,快十一點了,不會有人這個時間才來「晨」跑的。
  
  他不甘心地又繞到她家門口,紅色的大門依舊緊閉,想下車去按門鈴,又不知該用什麼借口。
  
  還是算了吧!
  
  他有什麼理由去質問她的生活?兩人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的協議,更何況,她是單身,而他,卻掙不開婚約的桎梏。
  
  他又點了支煙,慢慢地踩下油門,將車子開進他無法逃脫的宿命中。
  
  ***
  
  回家換好衣服,再趕到珠寶公司時,已是李慧心打來電話後的一個小時了。
  
  李慧心一見他來,立刻小鳥依人地撲進他懷裡。
  
  「親愛的,你怎麼現在才來嘛!我在這裡都無聊死了。」
  
  他心裡還在思索著尹仲愉為何沒來這件事,根本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她輕輕地推開,「選的怎麼樣?看中哪幾件了?」
  
  「你沒來叫人家怎麼挑?人家可是要戴給你看的。」李慧心挽著他的手,將他拉到櫥窗前,頭也不回地叫著珠寶公司經理,「高經理,你過來。」
  
  高經理聽見李大小姐的召喚,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雖然心中不喜歡她這種像是招呼傭人的感覺,但李慧心是公司的大客戶,李父跟他們老闆是球友,李母又是老闆娘的牌友,他可是一點都不敢得罪。
  
  「李小姐,妳喜歡哪一類型的首飾?我幫妳作個介紹。」高經理討好地說。
  
  「誰要你幫我挑了,我自己不會看嗎?」李慧心瞪著眼睛睨了高經理一眼,隨即又換上一副笑臉朝著狄維世,「親愛的,你喜歡哪一類型的?」
  
  狄維世向高經理投一個致歉的眼神,轉頭對李慧心說:「我不懂珠寶,妳喜歡什麼就統統留下來吧!」
  
  李慧心這才揚起個笑,喜孜孜的走向高經理,留給狄維世片刻的寧靜。
  
  挑選著首飾的同時,她的嘴巴也沒閒著,「哎唷!你都不知道那個尹仲愉有多差勁!」
  
  這句話叫高經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陪著笑臉,當作沒聽到李慧心的抱怨。
  
  不過,聽者心中自然另有一番見解。
  
  尹仲愉這個人,他也認識,雖然不算很熟,可到底都在同一個圈子,總會有些外界得不到的消息。
  
  同行對她的評價都挺好的,她的才華亦是有目共睹,待人處事方面更是得體,尤其是那些跟著她一起打江山的屬下更是對她誓死效忠……
  
  更何況,就連悔約新聞鬧得滿城風雨時,尹仲愉人前人後沒說過一句廢話,就讓外界自行憑著李家透露的蛛絲馬跡揣測內情。
  
  這樣的尹仲愉,怎麼可能會是個很差勁的人?
  
  而且,在與李慧心接觸後,他也懂了,尹仲愉不是理虧,而是她懶得與李慧心這種人計較。
  
  李慧心啐了聲,又繼續說著:「呿!她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我們李氏集團上上下下一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淹死她,還在我面前裝清高!」
  
  狄維世皺皺眉頭,口唇一動,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我才不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甩錢買不到的!」李慧心揚起了下巴,一副傲視萬物不可一世的模樣。
  
  狄維世冷眼旁觀,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尹仲愉寧願賠款,也不願做這筆天文數字的大生意。
  
  李慧心完全無視於旁人的存在,或者該說是,在她的認知中,根本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對於那些階級不如她高的人,她只當他們是奴隸、僕役,並不能算是一個「人」。
  
  一份最基本的尊重,偏偏是李慧心最做不到的。
  
  「喂!這幾組都拿出來給我看一看。」她隨手點了六七組首飾,頤指氣使地喚著高經理。
  
  「好的,李小姐,請妳等一下。」高經理回答著,陡然羨慕起尹仲愉。
  
  她倒好,公司是自己一手創立的,看不慣李慧心氣焰囂張的嘴臉,大可以扭頭就走,了不起不做這筆生意;他卻不行,他是拿人薪水做事,萬一惹火了李慧心,他便得回家吃自己了。
  
  李慧心一轉身走向狄維世,表情在一秒鐘之內從嗤鄙轉為溫柔甜美,比起神奇的川劇變臉有過之而無不及。
  
  「親愛的,我挑了幾組,不知道選哪一套跟白紗比較搭,你幫我挑好不好?」李慧心嬌嬌嗲嗲的偎在他肩上,像是服了金庸筆下的十香軟筋散,整個人軟綿綿的,腰桿怎麼挺都直不起來。
  
  狄維世驀地失去了從前面對李慧心時的好脾氣,甚至開始覺得厭惡。他完全看不見李慧心引以為傲的美麗,只看見她美麗外衣下做作的醜陋靈魂。
  
  即使如此,他仍保有著紳士風度,努力捺著性子再一次重申:「我不懂這些,妳喜歡哪幾件就統統留下。」
  
  「親愛的……」李慧心的嘴嘟得半天高,跺跺腳,「我就是要你幫人家挑嘛!好啦好啦!」
  
  他的眉頭輕輕蹙起,水藍的眼眸閃過一抹光芒。
  
  他抿抿唇,嗓音已不若之前的溫和,「妳去挑就行了。」
  
  可李慧心從小到大何曾需要看人臉色了?
  
  平常沒外人在場時,她倒是可以退讓一些,但今天他當著其他人的面拒絕她的要求,這口氣要教她如何容忍。
  
  「不管、不管、不管啦!」她非但不就此打住,反倒是發起嗲來,「你今天一定要幫人家挑才行!」
  
  狄維世漸漸失去了耐性,仲愉的未出現已讓他的思緒紊亂不堪,他沒有任何心思再去幫李慧心挑什麼無聊的首飾。
  
  他海洋般蔚藍的瞳眸暗沉了下來,變成深邃的靛藍。
  
  「我說了,妳自己挑。」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狄維世!我不管!你今天非得給我挑不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慧心當場翻臉,杏眼圓瞪,潑婦罵街般的拉起高八度音,茶壺般一手扠腰、一手指著他,直戳著他的胸膛。
  
  狄維世冷冷的看著李慧心,聲音已變涼,沉著氣,「妳再說一次!」
  
  不過,李慧心卻仍未看出他已動了怒氣,事實上,就算她看出來,她也絕對不會低頭。因為在她的人生裡,她根本不需要學會低頭。
  
  「說就說,怕你不成!」李慧心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挑釁的加強了語氣,清清楚楚的說:「現在就去給、我、挑!」
  
  狄維世的臉狠狠地一沉,倏地有股衝動想甩她一個耳光。
  
  只可惜,他自小受到的英式紳士教育並不容許他對任何人動粗,尤其是女性,即使那個人真的……很欠扁。
  
  生平他最痛恨人家說「你給我怎樣怎樣」了!
  
  過去的三十三年他已聽夠了命令!
  
  李慧心是什麼人?憑什麼想命令他?
  
  她根本可說是一無是處,論長相不算絕美,論氣質也不夠高貴,論才華還是平平,論談吐更是空洞……
  
  除去顯赫的家世背景,她不過是個庸脂俗粉罷了,有哪一點值得他喜愛?又有哪一點夠條件進狄家?而今,她竟還想命令他?!
  
  雖然狄維世向來都是這樣的沉穩無表情,但是,再白癡的人也能瞧出他此刻截然不同於平日的眼神,正閃爍著熊熊怒火。
  
  她是真的把他惹毛了!一次又一次,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李慧心的心一緊,他……他該不會是想打她吧!
  
  她倒抽了一口氣,為了保護自己,她就像是河豚般張開了細刺,高高揚起了臉,食指隨著話戳向他的胸膛,尖聲道:「幹什麼?這樣看著我是什麼意思?明知道有外人在場,還這樣給我難堪,你存心丟我們李家的臉是不是?」
  
  說到這裡,她斜睨了珠寶公司的經理一眼,又繼續說:「哼!我可是我爸的寶貝,若不是看在你們『迅業』的份上,我爸怎麼可能答應把我嫁給你!要是今天的事傳到我爸的耳裡,我倒想聽聽你怎麼去跟我爸解釋,我爸心疼我受這種委屈,說不定連聯姻都不要了,找幾個伯伯聯合起來立幾條法則,你們『迅業』也別想在台灣混下去,到時候大家一拍兩散……」
  
  她動輒把這些話掛在嘴邊,活像與他結婚是件什麼委屈的事,她家一點甜頭也沒有,利益全被「迅業」占經…
  
  她卻忘了,若這婚事對李氏集團沒有好處,李家也不會這麼爽快,二話不說答應把女兒嫁給狄維世,還急著快些完婚。
  
  狄維世咬著牙,雙手緊握成拳,整個拳頭泛白無血色,全身關節因太過緊繃而發出爆豆般嗶嗶啵啵的聲音。
  
  現在她只不過是未婚妻而已就這麼囂張蠻橫,將來真結了婚,不鬧得家無寧日、雞犬不寧才怪!
  
  他不要!他不要未來的人生都這樣度過!
  
  以前,他容忍是因為家族權威的教育令他學會了妥協,再則,他也不覺得婚姻會影響他什麼,不過就是兩個家族的利益結合罷了。
  
  但是現在,不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不願意未來的日子都與這種潑婦一起度過!
  
  「迅業」與「李氏」聯姻不成,大不了回去被罵一頓,他可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長輩們還能把他趕出家門嗎?
  
  他們罵歸罵,反正他也習慣了,再多加把勁,相信以「迅業」在國際航運的地位,要再找到另一個集團合作,並不是什麼難事,據他所知就有好幾個大集團很感興趣。
  
  雖然這個過程也許並不好過,但他寧願辛苦,也不要痛苦。
  
  最重要的是,他已找到那個令他心動的女人了。
  
  她的家世也許不如李慧心富裕,可是她擁有一顆進取善良的心;她的容貌也許不如李慧心精緻,可是她別有一種嫵媚風情;她的皮膚也許不如李慧心細嫩白淨,可是她的麥芽色肌膚卻是最自然健康不過;她的體態也許不如李慧心豐滿,可是她另有一番骨感美……
  
  他完全明白家族萬中選一為他挑選的新娘是多麼的優秀,可是,婚姻不是靠那張臉,或是靠強大的背景後盾就能維持。
  
  他需要的是一個伴侶,可以跟著他享福、陪著他笑,也可以跟著他吃苦、陪著他哭的女人。
  
  而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是李慧心。
  
  坦白說,這段日子,他忙著開拓台灣市場,與李慧心的接觸並不多,可是,幾次短暫的相處,亦足以讓他瞭解到李慧心的個性。
  
  她太驕縱了,總是盛氣凌人,好似全天下都得順她的意才行,稍有違背,便叫作忤逆犯上,活該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這該歸咎於從小教育沒做好。
  
  不過,他並沒有幫別人教女兒的特殊嗜好。
  
  他胸口的怒火轉瞬間消失無蹤,心平氣和地道:「既然妳覺得這麼委屈,好,我們解除婚約。」
  
  話一說出口,他才發現這個念頭早巳在他心中盤旋,並不單單是因為今天所發生的事,而是他真正想娶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拍婚紗照時,應攝影師要求與她做出較為親密的動作,他心裡想的是仲愉;談婚禮細節時,兩家人熱絡討論著,他心裡想的還是仲愉……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又怎麼能娶她呢?
  
  李慧心頓了頓,柳眉微蹙,轉轉眼珠,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說什麼?」
  
  他淡淡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說著「今天天氣很好」,任誰也不能將他的表情與語意聯想在一起。
  
  「我說——」狄維世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微笑,再重複一回,清楚的說著:「我們解除婚約。」
  
  在心中作下這個有生以來最重大的決定,第一次未經長輩同意的決定,狄維世突然覺得全身上下放鬆了下來。
  
  他終於可以不用像個無靈魂的傀儡,事事都遵照長輩的意見,任由他人操控他的生命。
  
  李慧心整個人僵了五秒,才意識到他話中的意義,粉腮陡然刷白,「為什麼?!」
  
  解除婚約?!
  
  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看得上眼的對象,豈能這樣讓他走?
  
  更何況,他們的婚事早在報章雜誌上公開,如果讓他說退婚就退婚,將來她拿什麼臉出去見人?!
  
  他揚著眉、抿著唇,一臉無辜,「妳不是覺得嫁給我很委屈嗎?」
  
  「我!」李慧心被他用話一堵,竟完全無法辯解。
  
  她剛才是這樣說的嗎?
  
  一時之間,她也無法肯定,只知道自己確實是有說到「委屈」二字,但組合方式是否如他所說,那就值得商榷了。
  
  「既然這樣,我不耽誤妳去尋找幸福。」確定了心意後,狄維世面對李慧心時不再有著重重的負荷,反而能將她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
  
  這下子,李慧心真的傻眼了。
  
  她只是想抱怨一下,申述她的重要性,以換得她想要的一切,並不是真的不想嫁給他啊!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不是應該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在她耳邊一次又一次的說著對不起,或是扮著鬼臉哄她,直到把她給逗笑了……
  
  不該是那樣的嗎?
  
  她這麼漂亮、身材這麼好、家裡有錢、背景也夠硬,又受過高等教育,還是李氏集團的經理……有誰能不愛她?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還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呀!
  
  就算她是亂發脾氣,他不是也應該要一笑置之,多哄哄她的嗎?
  
  更何況,本來就是他不對嘛!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他之前說要去跟尹仲愉那種小公司訂珠寶,她也順著他了呀!後來沒買成,又不是她的錯,她還受了好些氣呢!
  
  他不安慰她也就算了,現在她找了另一家珠寶公司,他本來該跟她一同挑選的,她自己先篩選過再叫他,他居然還不快來,害她喊得喉嚨都疼了,還讓外人看笑話……
  
  不想還好,她愈想就愈是生氣。
  
  她都已經這麼委曲求全了,他還在那邊拿喬,故意給她臉色看,這是什麼意思嘛?!
  
  她氣憤難平的仰起頭,「我偏不要!你說解除就解除,你把我們李家當成什麼了?你管我幸不幸福,我就是要跟你結婚,你能怎樣?有種你就去跟我爸談啊!你就等著看我爸……」
  
  狄維世笑著搖搖頭,絲毫不以為意。
  
  之前所以動怒,是因為他雖不愛她,至少還尊重她是他的未婚妻,也把她當成是自己的未婚妻。
  
  可是此時此刻,他已作了決定,他已不將她當成是未婚妻。
  
  她的一言一行,再也不會影響他。
  
  「我會的,我會與令尊約個時間碰面,正式告訴他。」
  
  狄維世已有了心理準備——
  
  解除婚約並不是件小事,尤其兩家來頭這麼大,轟動一時的世紀婚禮突然取消,任誰都會好奇。
  
  一旦群眾起了好奇心,媒體為了要滿足觀眾,想必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把注意力放在他們兩家身上,追逐戰更是免不了。
  
  有點無奈,但他不願為此而犧牲自己的愛情。
  
  從一開始,他與李慧心的婚事便是荒謬荒唐至極,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為了不要繼續這個錯誤,他必須要承擔的是花上幾倍的時間、金錢、精力去彌補。這是他應盡的責任。
  
  但李慧心卻似乎察覺不到他心情上的轉變,望著他半晌,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用猜想的。
  
  他應該只是說說氣話罷了。大概是她剛才不小心踩到他的痛腳了吧!
  
  她聳聳肩,嘴邊掛著輕蔑的冷笑,「不用約了。」
  
  給他冷靜幾天,他便會想起她的美,他會發現他再也找不到一個條件比她更好的女人,屆時,他自然會來向她低頭,求她原諒他今日所說、所做的一切。
  
  「隨妳的意思。」狄維世也無可無不可的點頭。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珠寶公司大門,扔下滿臉錯愕的李慧心,以及在一旁無辜的高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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