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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嵐云]追夢行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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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3:47 |倒序瀏覽
追夢行動 作者:嵐云

他?!──那個自大無恥沒禮貌又沒品的美男子,  
竟然是漫畫界首屈一指的一哥畫家?!  
嗟!虧他人長得貌似潘安,卻淨畫些不入流的暴力漫畫!  
怎麼樣?!說到底,她就是討厭他!  
拜託!人家跟他又不熟,幹嘛開口閉口都罵她蠢──  
想當初他們還真是相「打」甚歡,直接打進警局聊天喝茶呢……  
哼!不要臉的臭男人!連淑女他都敢打?!  
把人家弄得花容失色,要人家怎麼出去見人哪?!……  
咦?現在又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她要當他的助理?!  
那不是擺明瞭她得束手任他宰割嗎?!  
不幹,說什麼她都不會去自投羅網的──  
該死的!她什麼時候在那張合約上畫押了?!  
噁心死了!他竟敢把他的口水直接灌進她的嘴巴裏!  
什麼?這次他還要把他的「地下水」灌進她的「地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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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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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3:57
楔子

  這一本書,記錄了他與她之間的愛情故事。

  其中,有對峙、有心酸;有浪漫、有曲折;更是一長串莫名其妙的組合。

  他們——究竟是怎麼樣的開始?

  唉!想來想去,全是漫畫惹的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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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4:26
第一章

  對陸夢來說,今天絕對是個值得歡呼的好日子。

  因何故也?

  原因無他,乃因那個老挑剔她、對她有嚴重偏見的變態老編,今天要到南部出差,為期一個禮拜。

  這樣的消息對陸夢來說,無疑是個大利多。雖然只有短短一個禮拜,但長期在悲情陰影下生活的她,已經覺得——

  這是上帝給她的恩典,雖然她不信教。

  踩著與以往不同的輕快腳步進了公司。

  很奇怪,以往她最討厭的擦桌、煮開水工作,今天做來卻無半點牢騷,愉快的不得了,這才意識到,那「西門慶」平日帶給她的惡夢,對她的潛意識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

  所謂「西門慶」者,就是那個老挑剔她、對她有嚴重偏見的變態老編——薛蒙慶是也。

  自她從堂堂美工助理,淪落到如今最下等的小妹身分以來,薛蒙慶就變成了「西門慶」——注意,此「慶」所代表的涵義,絕非色鬼而已,還有一種惡貫滿盈的意義在內。

  說到這兒,她就不免要仰天喟歎三聲。

  想她陸夢堂堂大學畢業,外貌姣好,身材一流,智商更高達一六O,這麼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會淪為婢奴……實在令人感歎時運不濟。

  話說三個月前,自她倒楣地撞見「西門慶」和一個妙齡女郎,從一家半大不小的賓館出來,而西門夫人——喔、不,主編夫人在隔天便捉姦在床之後,惱羞成怒的「西門慶」,便一口咬定「兇手」是她,而她,這個百口莫辯、可憐的熱血青年,從此就被發配邊疆,開始了她的牢役生活。

  因為,可惡的「西門慶」不只公報私仇,把她從助理降到小妹,而且等級還是最低下的那一種。

  一般公司行號的高級小妹,了不起倒倒水,影印資料,或者跑跑三點半,做些雜役的工作;但,她這個低等的小小妹,不但雜役工作全要做,還包辦清潔工的工作……

  什麼叫清潔工的工作,大家可能不是很瞭解,除了拖地板、倒垃圾之外,竟然還得掃廁所,而且,還包括「西門慶」經常拉屎拉尿的那間男廁。

  有時想想,她這個熱血青年,何必受這種鳥氣?但,只要一到公司,接觸到那張全國最大的漫畫出版社看板,所有的骨氣全跑的無影無蹤。

  要不是為了畫漫畫、學漫畫、看漫畫,成就她一番偉大的漫畫美夢,她發誓,她一定會拿洗廁所的鹽酸,毒死那個刻薄的「西門慶」。

  為了漫畫雖不得不低頭,不過,她自有一套宣洩情緒的管道——她偷偷藏起一張「西門慶」的大頭照,做成一個箭靶,早晚三箭膜拜。

  而最近,她已練成箭箭設中他鼻孔的神功,因為「西門慶」最寶貝他那管鷹勾鼻,在外經常以劉德華自喻。不過,她看來看去,永遠像康康。

  才將一壺熱水燒好,反常地已有同仁到公司。

  回頭一看,原來是她此生第二崇拜之人——以筆名「千葉子」橫掃少女漫畫市場的漫畫家,呂美美。

  一見她,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水奔向她,激動的情緒就像奔向一個失散多年的親友般。

  「早安!美美前輩,好久不見!怎麼這麼早就到公司?是不是又有新稿要交了?」

  沒辦法,對她這個超超級漫畫迷來說,像呂美美這樣的漫畫家,就像天邊的一顆星突然墜落到腳邊,她當然得懷著朝聖的心情。

  「喔,陸夢,早!」呂美美對她和善一笑。「我昨晚畫稿畫到天亮,睡不著,出來透透氣,順道過來畫室拿些染料。」

  雖已成名多年,但難得的是,呂美美待人處世十分客氣,全無大脾樣子。

  畫到天亮?陸夢露出崇拜的眼神。

  原來,當一個漫畫家,就是要有挑燈夜戰的精神,才能畫出好作品?她又上了一課。

  「美美前輩,你想要什麼染料,我幫你拿!」她立刻自告奮勇。美美前輩這麼難得到公司,她當然得獻一下殷勤,加深她對自己的印象。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很久沒到公司來了,順便看看我的畫室。」

  看看畫室?這四個字讓陸夢眼睛一亮,立即拔腿跟了上去。

  一路來到一處鐫有「千葉子」三個字的門前,陸夢期待地望著呂美美。

  「要不要一起進來看看?」呂美美就像有讀心術,一眼就看穿陸夢眼中的渴望。

  「真的可以嗎?」她欣喜若狂地瞪大眼。

  呂美美微笑地點點頭。

  也難怪陸夢此時的模樣,就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般。與他們「東亞」出版社簽約的漫畫家,少說也有上百個,卻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獲得公司所提供的私人工作畫室。名氣不夠響的、沒有市場價值的、過氣的,統統沒有資格。

  為了「錢途」,為了留住這些大牌漫畫家,公司不昔砸下重金巴結作者可見一斑。

  而往往,這些畫室被列為禁地,除了作者自己,誰也沒有鑰匙。

  打從進公司之初,陸夢就曾妄想著,有朝一日能踏進畫室,看看漫畫家的工作室是什麼模樣。

  當然,像她這種人,絕不是那種光想想,就可以滿足之輩,光明正大進不去,只能來陰的。

  只不過,就在她準備拿出開鎖的看家本領,偷偷進其中一間畫室之際,自裏頭竄出的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就先讓她嚇破膽,讓第一次行動因鼠輩而失敗,

  第二次更糗,就在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際,沒想到,還沒弄開的門竟「自動」自裏頭拉開,走出一位「妖怪」,嚇得她花容失色,幾乎魂飛魄散。

  事後,她才知道那妖怪就是畫室主人,為了趕稿,已在裏頭住了一個月。

  有了兩次恐怖經歷,讓她暫時不敢蠢蠢欲動。

  沒想到,就在她積極部署第三次計畫時,會讓她這麼順利遇上美美前輩,一睹夙願!

  「對不起,畫室很亂,很久沒有整理了。」

  陸夢根本沒聽見呂美美說什麼,一進到畫室,她整個人就呆了,嚴格說是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變成一種陶醉的神情。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這種味道!在她的夢境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夢想國度!

  看著堆在一旁雜亂的畫稿,被擠的亂七八糟的染料,這些,在她的腦海中形成一幅畫面——

  她——陸夢,喔,不,「白雲」——這個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漫畫家,在此作畫的情景,啊,多美!她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

  然而,呂美美卻一下將她的「夢」掃進垃圾桶。

  「這是我出道以來,最失敗的作品,留著沒用。」她收起桌上的畫稿,毫不猶豫將它丟掉。

  這殘忍的話語,讓陸夢一下子回到現實,無情的打擊緊接著而來。

  「美美前輩,這麼漂亮的稿件是你……最失敗的作品?」若是,那麼她的作品,可直接歸為垃圾之列。

  沒想到,呂美美竟毫不遲疑地點頭,「沒錯。」

  她又道:「留著這些,原想激勵自己,後來發現,連自己見了都覺得羞愧。」

  一記重搥狠狠敲向陸夢心坎,打擊了她原本堅不可破的漫畫夢。

  呂美美沒發現,仍「殘忍」地繼續道:「沒早丟進垃圾桶是一個錯誤,再看到這些粗糙的作品,真想一頭撞死。」

  該一頭撞死的應該是她!陸夢沮喪地想著。

  沒立刻撞死的原因是,美美前輩接著說了一句至理名言——

  「漫畫家必須拋開舊包袱,才能創造出新的東西。」

  剎那間,陸夢一點都不想死了。連美美前輩這麼成功的漫畫家,都必須拋掉舊包袱,那她陸夢的包袱就算完全拋掉,又有什麼可惜的?

  想到此,她又立刻精神百倍。

  「美美前輩,既然你不要了,這些稿件可不可以給我?」

  呂美美不解地眨了眨眼。

  「美美前輩,我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像你這樣的漫畫家,要是我有你的手稿,不但可以激勵自己,還可以自其中獲得靈感。」

  呂美美恍然大悟的眼神,緩緩地舒展開來,她微笑地點點頭。

  沒辦法,有誰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有熱血、有抱負的年輕人?

  美美前輩離開沒多久,同仁陸續到公司。

  小心翼翼地將美美前輩的稿件,收進自己背包後,她趕緊投入抹桌子的工作。

  冷不防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喂!『西門慶』又不在,你這麼賣命給誰看?」

  回頭一看,原來是公司中和她走得較近、卻又時常捉弄、挖苦她的編輯部同仁——林小花。

  自從她的悲慘遭遇,透過林小花那張媲美十六聲道大喇叭的櫻桃小嘴強力放送後,「西門慶」成了老編唯一公認的代名詞。

  望著她,陸夢怔了一下,隨即才傻愣愣笑道:

  「對喔!」西門老賊不在,她這麼賣命做什麼?又不是天生的奴才。想到這兒,她甩掉抹布,坐了下來。

  「說實話,有時我真佩服你,『西門慶』這麼對你,你竟然照單全收,真不知你是忍耐力超強,還是天生的奴性作祟。」林小花向來嘴賤。

  陸夢瞪了她一眼,懶得跟她拌嘴。她當然不會瞭解她崇高的漫畫夢,區區一個「西門慶」……哼!女丈夫能屈能伸,為達夢想做一點犧牲算什麼!

  她的不吭聲,林小花也已經習慣,反正她早已在心中認定,陸夢根本是天生的奴才命。

  此時,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士朝她倆走了過來。

  「嗨!陸夢,早!吃過了沒有?」

  明明就有兩個女人,卻只問陸夢,一旁的林小花立即出聲抗議。

  「喂!劉組長,你的心偏的也太明顯了吧?在你眼前明明有兩個女人,為什麼你只問陸夢吃過了沒有?」雖然早就知道劉組長對陸夢的企圖,但基於女性自尊,還是很難平衡。

  劉正風是編輯部頭號幹部,也是「西門慶」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更恰好是林小花的頂頭上司。只不過,看如今這模樣,林小花壓根沒將他這個主管放在眼裏。

  當面被酸,劉正風卻一點也無愧色地回道:

  「對不起,我只買一份早餐,你不在我的責任範圍內。」

  這麼明顯的話語、這麼明顯的舉動……

  然而,天底下,偏偏就有像陸夢這種少根筋又遲鈍的女人,竟一點也看不出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企圖。她竟然對著林小花道:

  「其實,你不用不平衡啦!劉組長買的早餐難吃死了,我是不想浪費糧食,才勉強把它們吃完的。」

  嘴上雖這麼說,卻又不客氣地拿走劉正風手中的塑膠袋;而躲到一旁享用前,又丟下一句氣死人的話語——

  「劉組長,建議你換一家好了,雖然我不太挑,但是口味偶爾換一下比較好,不要老是買蛋餅。」

  重重受到打擊的劉正風,一臉糞色;一旁的林小花在愣了三十秒後,才發出一串大笑。

  「哈哈!劉組長,我早說過了,對陸夢那種智能不足的大怪胎,光對她好是沒有用的,要拿出男子漢的氣魄……」說著,給了他肩膀重重地一掌。「要用『強』的!」

  劉正風糞色的臉慢慢變綠,目露凶光望著不知死活的林小花,接著,一道震耳欲聾的咆哮聲襲來——

  「這麼有空的話,為什麼不去工作?不要以為『西門慶』不在,山中就沒老虎!」

  不只是林小花,所有人都被這聲恐怖的獅吼,嚇了一大跳,紛紛將目光投向他。

  劉正風更加惱羞成怒,把所有帳全算到林小花頭上。

  「今天要做不出二十本書的話,你就倒大楣!」他指著她道。

  在第二句獅吼開始之前,機靈如林小花,早就一溜煙不見蹤影。

  雖然有了早上的重挫,但劉正風追求陸夢的決心,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下班前,他終於鼓起勇氣約陸夢看電影,沒想到,過程卻出乎他意料的順利。

  就在他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之際,林小花卻捧了個電話進來。

  「『西門慶』找你。」她摀著話筒小聲地道。

  接過電話,口氣雖然謙卑巴結的要死,臉色卻愈來愈難看。說完,他把話筒丟還給林小花。

  「怎麼?『西門慶』找你有什麼事?」

  劉正風一臉鐵青。「還會有什麼好事?」

  「該不會又要你,幫他的狗狗治療便秘吧!」林小花忍住笑。

  劉正風臉色更加難看,「你不開口不會有人當你是啞巴!」說完,走了出去。

  劉正風的反應,證實了林小花的猜測,所有編輯部立即陷入一陣哄堂大笑。

  所以說,在職場上,有什麼特殊才能,千萬不能在老闆面前表現出來,拍馬屁是很過癮沒錯,但要弄巧成拙,那就是自討苦吃。

  劉正風的突然爽約,對陸夢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下班後,她又來到每日必報到的那家漫畫專賣店,填補她那至今仍未有何進展的漫畫夢。

  走進店內,她熟悉地轉進右邊走道,來到一大面書架前。

  看著琳琅滿目的書,她的心也跟著飛到高空,織成了一個個美夢……

  有朝一日,她也要讓這麼大的書架放滿她的書。

  「白雲」、「白雲」、「白雲」,寫著她筆名的書一字排開,啊!多麼壯觀!她的心騰雲駕霧地愈飛愈高,飛到了雲端,徜徉在一片無垠的雲海中……

  「讓開!你擋住我的路了!」

  突然,一道粗聲粗氣的聲音,殘忍地喚醒她的美夢,回到依舊殘酷的現實。

  她回過頭,一入眼簾的,是一個長相俊美、斯文秀氣,活脫脫就像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白馬王子。一時之間,她有些怔忡與疑惑。

  這麼粗暴的聲音,該不會這麼殘忍地,就出自眼前這張斯文的臉吧?

  然而,她的疑惑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另一道同樣沒有耐性的聲音又響起

  「你這個蠢女人,聽不懂國語嗎?讓開!」年輕人態度輕蔑,神情倨傲。

  果然,又是一個「一種長相,一種個性」的變態個案,初見那男子的好印象,也一下跑的無影無蹤。

  眼中帶著惋惜,她退到了一旁,沒打算進一步為他的不禮貌上前理論。本來嘛!她是個人,又何必去理會一隻脾氣暴躁的變態豬!

  年輕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冷哼一聲從她身旁走過去。

  這事件,讓陸夢高昂的心情受到一點影響。

  但當她繞過一個書架,目光搜尋書架上層,竟驚喜地看見「石雲」以前的舊作——她等待了好幾個月的漫畫,居然已到貨,且完整地陳列在上頭,霎時,所有負面情緒一掃而空,反而想高聲歡呼!

  石雲是她今生最最崇拜的漫畫家。可以說,她會如此瘋狂地愛上漫畫,全受了石雲的影響。

  他的書,她一向有收集的習慣,卻由於起步太晚,一些舊作在市面上根本都賣到斷貨。

  或許是因為詢問的人太多,好不容易,出版社終於放出消息,要重新再版石雲的舊作,消息傳來,她簡直興奮的睡不著。

  等待了幾個月,終於等到了,她興奮地踮起腳尖,把石雲的書一本一本地丟進購物籃中。

  無奈,拿完第二層書櫃之後,最上層的書,無論她怎麼伸長脖子,舉高手,就是構不到。

  她不信邪,放下購物籃攀著下層書架繼續努力奮鬥,卻依然只構得到一點點書屁股。

  這下,陸夢前所未有的鬥志全燃燒起來,她拉拉身上的襯衫,兩隻腳踩上底下第二層書架,想學猴子上樹。

  然,屁股好不容易固定住,一雙大手卻越過她的頭,直飛向她的目標物,跟著,一道毫不客氣的咒駡聲,隨著她的意外墜地,同樣落入耳裏——

  「笨蛋,長這麼矮,不會找椅子墊腳嗎?只會吃飯不會動腦的蠢女人,根本就是社會的贅生瘤!」

  這種惡毒的話語,就算陸夢想立即找他理論也有困難,因為,她高速墜地的屁股,實在痛痛痛、痛死了。

  揉著像要開花般的屁股直起身,剛好看見那只壞脾氣的豬,正低下頭看著剛剛取下來的那本書,才翻開幾頁,便見他冷哼一聲、不屑地丟進她的購物籃中。

  「我就說嘛!蠢是會遺傳的,會看這種蠢書的蠢女人,基本上就沒什麼大腦。」

  終於,他左一字蠢、右一字蠢的話語,把陸夢給惹毛了!

  她跳到他面前,毫不客氣地指著他道:「喂!你說誰蠢啊?什麼又叫這種蠢書?」

  他犯了她心中最大的忌諱。他批天,批地,甚至批評她,陸夢屁都不會放一下,但,要批評到她心目中最偉大的漫畫之神,就是件會出人命的事。

  可惜,她的殺氣騰騰,他完全沒放在眼裏,仍舊不知死活地回道:

  「人蠢,書也蠢。」

  這下,陸夢的眼眶紅了……

  「有膽——再把剛剛的話說一遍!」

  「要我說幾遍都可以,人蠢,書也蠢。」

  這下,陸夢的理智全飛走了。

  沒等他將口中的「蠢」音給收回去,她立刻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緊緊地扼住對方的脖子。

  「你這只得口蹄疫的豬,誰允許你批評石雲的!」她聲音淒厲,目光駭人,像一隻復仇的厲鬼。

  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那年輕人雖然足足高了陸夢一個頭,但由於是在被偷襲的情況下,整個人往身後書架倒去——

  頓時,轟地一聲,架上的書、連同書架全倒了下來,場面亂成一團。

  「咳咳!你這個瘋……瘋婆子……放手……」

  雖然兩人被落下的書,砸的七葷八素,又被埋在底下,但局勢沒變,陸夢仍緊緊地捏住他的脖子。

  不過,局勢很快被扭轉,由於陸夢是女生,體型又差太多,她被對方的大腳踢開。

  然,發紅了眼的陸夢可沒那麼容易認輸,她又撲了上來,與對方展開一場近身肉搏戰。

  最後,沒鬧出人命的原因是,兩人被聞聲而來的工作人員架開。

  仍不願甘休的兩人,終於各自帶著「戰利品」,一起被扭送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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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4:51
第二章

  為了個「蠢」字打架而被扭送警察局,顯然不是件光彩的事。

  員警伯伯在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大罵兩人無聊,浪費人民公僕保家衛民,打擊犯罪的寶貴時間。

  由於事件太過雞毛蒜皮,員警伯伯要兩人立刻簽下和解書,然後以最快速度滾出警察局大門。但,猶在盛怒中的兩人,咒駡了半天,卻誰也不肯先低頭。

  後來,在員警伯伯猙獰的嘴角吐出一句——「不簽的話,就在大牢蹲一夜」的威脅之下,和解書中的空白處,先簽下了「易天覺」三個字。

  那三個字,讓陸夢就像逮到對方痛處般,氣勢頓時又上來。

  「哈!我就說嘛!天底下怎麼會有像你這種變態至極的人,原來又是一個受到『易天邪』那超級變態荼毒的無知少男。」

  她鄙夷地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後,繼續道:「也難怪你年紀輕輕就這麼自以為是,腦筋不正常又充滿暴力傾向,看來那傢伙居功厥偉。」

  易天邪是國內一位相當知名的漫畫家,知名度不但遠播海內外,更是銷售量的保證、書商眼中的金雞蛋。

  但,他卻是陸夢這輩子最最討厭、最最不齒的作者之首。

  除了他的作品充斥著超現實、暴力的場面,讓陸夢認為他褻瀆了漫畫之美外,漫畫界常愛拿他和石雲的風格作比較,也更讓她對他恨之入骨。

  她心中的漫畫之神,地位是無可比擬的,是不能被褻瀆的,易天邪那傢伙,根本只配給石雲提鞋!

  女人的執拗向來是沒什麼道理可言的,陸夢的心態就跟小學生迷戀偶像般幼稚,只是,她自己沒察覺。

  果然,對方臉上立刻出現她所預期的慘綠,只不過,她沒注意的是,程度似是超乎想像。

  「你這個瘋婆死三八,說夠了沒有?」

  「想聽嗎?還有很多,我勸你,趁著還未走火入魔前,少看那變態傢伙的書,保留你內心一些良知……」

  「閉上你的鳥嘴!」易天覺快氣炸了,他額頭青筋暴現,雙眼凸出,更伸出一隻陰陽指,對著陸夢的塌鼻道:「你敢再說一個字試試看!」

  當然,陸夢也不是被嚇大的,立刻回敬他一個朝天下巴。

  「有什麼不敢?我說——」

  「你們有完沒完?」

  一聲怒吼之後,接著,是一道手用力拍桌子的聲音。

  原來,是一旁保家衛民的員警伯伯捉狂了。

  捉狂起來的員警伯伯,腎上腺素肯定沖到百分百,因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他,竟然一手拎著陸夢的衣領,一手揪著易天覺的領口,毫無困難地將兩人一前一後丟出警察局,且落點一左一右,距離還相隔了五公尺之遠。

  「再打架就直接送法院。」

  這是員警伯伯最後留給他們的祝福。

  一場戰爭到此似乎已告一段落。

  然而,一切真的就這樣劃下休止符?

  當然沒有。

  追夢行動才正要拉開序幕。

  隔天一早,當同仁見到陸夢歪嘴青眼的怪模樣時,全都忍不住笑彎了腰,只除了劉正風。

  他根本笑不出來,心愛的女人粉嫩的小臉變成這副怪德性,心疼都來不及了,怎麼還笑的出口?

  「不小心被一隻變態豬咬到。」這是陸夢對眾人一概的回答。

  這麼離譜的答案,會有人相信才有鬼。但,現場也沒有人提出質疑,因為,陸夢咬牙切齒的模樣,配上那兩隻青的發黑的眼睛,讓人覺得再多說一個字,便可能身首異處。

  然而劉正風又是個例外。

  在眾人皆落井下石的同時,基於自己與她的「特殊關係」,這時候,當然要挺身而出表示點什麼。

  然,想了半天,卻只想到捧出幾顆冰塊,讓她冰敷消腫。

  「還是劉組長比較有同情心,不像那些披著人皮的獸類,良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狗吃了。」

  聽到這樣的話從陸夢口中吐出,劉正風差點感動落淚,他以為,陸夢終於注意到他那顆暗戀了一年多的少年心……

  「要是我有個像你一樣的哥哥多好。」

  砰地一聲,才感動不到幾秒的心立刻粉碎。

  雖然又受到一次打擊,但堅強無比的劉正風,依然不屈不撓。至少,他讓她覺得有「親人」的感覺,這是足堪告慰的一點。

  暫時把破碎的心縫起來,他在她身旁坐下來,關心地道:「有沒有看過醫生?還痛不痛?」

  陸夢搖搖頭。「痛是還好,只不過四周圍腫得太厲害,視線有些模糊。」

  「我看看有沒有傷到眼角膜。」他傾向前。

  正當他名正言順地想進一步「觸摸」她時,不知趣的林小花卻從編輯部隔間,探出頭來喊他:

  「劉組長,老編來電,速速接聽。」

  只差一毫釐,他就可以碰到那雙「原本」晶瑩剔透的眼睛,當然不能在這緊要關頭放棄……

  沒想到,陸夢卻突然站了起來。

  「劉組長,快去接吧!『西門慶』沒耐性得很,小心挨刮。」

  所有熱情迅速被冰凍。他只有萬般惋惜又不甘地放下手,垂頭喪氣地走向最近一支分機。

  當然,心中又把「西門慶」詛咒了一遍。

  從洗手台鏡子中,看到自己淒慘的模樣時,陸夢又把那個叫易天覺的傢伙,臭駡了五萬遍。

  那個變態傢伙,居然把自己揍成這副德性。

  她實在很後悔,為什麼只打歪他的鼻子?他最好從此求神拜佛,不要再讓她碰見,否則以她淩厲的身手,最起碼得讓他的骨頭斷三根,才足以消恨。

  出了廁所,迎面走來一臉悻悻然的林小花。

  「陸夢,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由於心情實在壞到谷底,陸夢只睨了她一眼,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西門慶』明天就要回臺北了。」

  「啊——」似乎無法消化這樣的消息,陸夢瞪大眼直盯著林小花。

  說實在,還真難為了她那雙腫得不成形的眼睛,居然還可以很配合主人的情緒,張得跟龍眼一樣大。

  林小花接著說:「剛剛,他告訴劉組長,明天他就會到公司,聽說,有重要事情對大家宣佈。」

  陸夢頭上那片天,頓時就像塊鬆餅般垮了下來。

  「我知道這消息對你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唉!節哀順變,不要難過。」林小花很有義氣地拍拍她的肩膀,一陣搖頭晃腦後離去。

  陸夢的五官迅速糾結,她仰頭望天——

  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原想利用這段悠哉的日子,到美工部偷學幾招畫漫畫的技巧,沒想到,才過一天而已……上天為什麼對她那麼殘忍!

  她垂下頭,覺得人生烏雲密佈。

  「陸夢,我幫你要到石雲的簽名了。」

  「石雲」這兩個字,讓她烏雲密佈的人生,透出一絲救命的曙光。

  望著正對著她微笑的同事李真,好一會兒,彷彿才有真實感似的,接著,她發出一道歡呼聲,迫不及待地接過李真手中的簽名,饑渴地湊到眼前——

  果然!

  就如同她腦海中所想像般,「石雲」兩字充滿了濃厚的藝術氣息,看得出寫字之人的涵養與造詣!

  看著她雀躍的模樣,李真嘴角的笑容蕩的更開。

  「這是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的喔!你不向我說聲謝謝嗎?」她故意向她邀功。

  其實,她透過關係拿到石雲的簽名,只不過是抱著替小女孩圓夢的心情。

  不知怎地,她對陸夢就是有種莫名的好感,或許是陸夢那雙和她年輕時如出一轍的熱情雙眸;或者是陸夢那有別於現代年輕人的純真與率直,反正,陸夢此刻捧場的反應,讓她覺得,幫她拿到這個簽名很值得。

  她的聲音提醒了她的存在,陸夢興奮地抓著她的手道:

  「李姊,謝謝,真的很謝謝你,你不會知道這兩個字,對我的意義有多大。」

  真的,那兩個字似乎有著無比的魔力,她發現,她又有了對抗「西門慶」的勇氣。

  「西門慶」是在中午過後回到公司的。

  就在他踏進公司的那一刻,陸夢發現,窗外原本明媚的風光,立刻變得烏雲密佈,又敲出兩個悶天雷。

  就這異象,讓她心中立即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果然,「西門慶」一進到公司,立即吆喝全部同仁進會議室開會。

  全部同仁……當然也包括陸夢。只不過,她這個小小妹與其他人不同的是……

  她必須先沖好「西門慶」最愛喝的天山普洱,才能坐到會議室內,那個靠近門口的角落。

  相對於陸夢臉上那片死寂,「西門慶」精神似乎不錯,完全看不出什麼旅遊的困頓。他啜了口茶,清了清喉嚨後,開了口——

  「各位,知道我為什麼提早回公司嗎?」他志得意滿地搜尋眾人一眼。

  廢話!他們有讀心術嗎?又不是你「西門慶」肚子裏的回蟲。陸夢癟了癟嘴。

  「大家一定不知道,對不對?」

  廢話!知道還會坐在這裏任你當猴子耍?陸夢癟嘴加斜眼。

  似乎很享受眾人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感覺,「西門慶」又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之後,才又開口——

  「大家應該都知道,我跟副總編輯最近忙著拓展『東南』版圖一事吧!」

  怎麼會不知道?你這只老狐狸眼紅人家「西北」與「中原」公司,分別擁有「易天邪」跟「石雲」兩張超級王牌,最近不顧江湖道義,展開強烈挖角行動……這一次,陸夢癟嘴斜眼兼嗤之以鼻。

  然,鼻子才嗤了一半,一種可能閃進她腦中,讓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老天,「西門慶」該不會成功了吧!老天,石雲……

  一想到心目中的偶像有可能成為同事,陸夢的心開始像打鼓一樣,怦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顯然不只她猜到「西門慶」想說什麼了,同仁們開始竊竊私語。

  「西門慶」滿意地看著因自己的一句話,所造成的討論,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等到完全無聲時,才得意洋洋地道:

  「我跟副總編這兩個月來,不眠不休的努力,終於有了初步成果,」他停了一下,又故意製造了一次懸疑。「易天邪先生同意下個禮拜,到公司作深入瞭解。」

  四周立刻響起一陣歡呼聲,除了陸夢。

  當她聚精會神的耳朵,聽到「易天邪」三個字時,整個人頓像一朵枯萎的花朵,迅速凋謝。

  林小花卻在此時擠到她的身旁,曖昧地推了她一把。

  「陸夢,易天邪耶!漫畫界天王哪!高不高興?」她根本是故意兼搗蛋,陸夢崇拜石雲、痛恨易天邪的不正常心態,她向來再清楚不過。

  易天邪與石雲同是漫畫界兩個響叮噹的大人物,是臺灣漫畫界被日本鬼子壟斷市場多年後,百年難得一見的兩大奇葩。兩人的作品不但反攻日本、造成銷售風潮,更遠征歐美,版圖擴及全世界。

  說得是有些誇張,不過,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兩人新書一問世,各國青少年搶閱的程度,只能用六個字形容——不理性的瘋狂。

  由於兩人擅長的題材不同,一個專攻少男漫畫;另一個則專攻少女浪漫情懷,兩邊市場區隔清楚,各有支持群眾,照理說,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很難拿來作比較。

  然,偏偏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徒,硬要把不同領域的兩人湊在一起作比較,不僅比人氣,比畫功,比內容,比出書速度,更比銷售數位。

  最近,更有死忠的漫畫迷為兩人架設網站,開闢留言區,讓兩派人馬上網討論、互相交換閱讀心得。

  一開始,留言區熱熱鬧鬧的,熱烈程度幾乎擠爆網站、造成當機;但後來,不知是哪個「有心」人士先上網挑撥離間,留下一些不理性的言語後,演變到後來,留言區變成兩派人馬互相憎恨、拚鬥的場地。

  由於場面愈來愈血腥,在相關單位「關心」之下,出版社不得不出面斡旋。

  這些狀況,其實,想清楚一點,只是不理性的讀者,一些幼稚可笑的發洩,實在無聊到了極點,但偏偏就有人吃這一套。

  沒大腦嗎?應該是,像陸夢這種成年人士,居然還會走火入魔,實在不應該。

  此時,就見這位不理性人士,狠狠白了林小花一眼。但可能是烏青的兩隻眼睛功力不夠,沒發揮預期效果,林小花反而哈哈大笑。

  終於有同仁注意到另一位男主角了……

  「老編,那石雲呢?」

  「對啊!石雲怎麼說?」

  聽到石雲的名字,「西門慶」得意的嘴角稍稍垮下。

  「對石先生的挖角行動,我不得不宣告失敗,他對『中原』出版社相當死忠,不論我透過多少關係、開出多好的條件,他的助理只對我說一個字——NO!」

  聽到這兒,陸夢心中的遺憾頓時化為尊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沒錯!這就是有格調的藝術家應有的堅持。誰像那個易天邪……

  對他的印象到此壞的更徹底。

  有人說:女人是最不理性的動物。

  這句話,用在陸夢身上再貼切不過。前一刻,她還因巴望石雲能成為同事而心頭狂跳;後一刻,卻為即將、不,有可能成為同事的易天邪,冠上不義罪名,由此可見,她根本就是因「人」論事,是非不分。

  老編的話又引起同仁一陣討論。大家討論的焦點,無非又是這兩位漫畫界大人物的種種八卦。

  西門慶拍了拍桌子要大家安靜。

  「各位,易天邪先生決不決定到本社來,下禮拜他的到訪是個關鍵。」他停了一下,又看看大家。其實,他的長相算不錯,就是喜歡賣弄的模樣降低了分數。

  終於,他接著道:「那一天,我要大家全力配合,一定要讓易先生有倍受禮遇的感覺。至於要怎樣讓易先生有倍受禮遇的感覺……劉組長,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去規畫,必要時,全員出動也沒問題。」

  聽他說的如此慎重,陸夢那種不太好的預感又出來了,她感到自己在「東南」的處境——

  似乎會更悲慘。

  為了迎接這位大人物,東南出版社可真卯足了勁,而先前的籌備工作,讓陸夢簡直要去掉半條命。

  聽說易天邪有潔癖……

  這句要命的「聽說」,讓陸夢在「西門慶」親自監督下,連續展開了好幾天的大掃除。

  那刻薄的「西門慶」不僅要求她,要將牆角的千年灰塵清除,更變態的是,連天花板上那些萬年污垢,都要她這個弱女子爬上去擦乾淨。

  更誇張的是,為了那一天,全公司還展開一次大預演,盛大的陣仗,弄得鄰近商家,還以為他們要接待的,是中華民國總統。

  雞犬不寧的幾天之後,終於,重要的一刻來臨了!

  一出門,發現今天竟是十三號星期五後,陸夢更加深信自己的第六感。

  連續打了幾十個哈欠進公司。對貴賓明明十點鐘才到,「西門慶」卻要她提早一個小時到公司一事,她已從前天詛咒到現在。

  說真格的,經過幾天的被虐待,公司中每一樣東西早已一塵不染,地板更是光亮的可以當鏡子……她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真的想不起自己到底還能做什麼。

  哈欠兄弟像約好般一個一個接著光顧,終於,她抑制不住瞌睡蟲的誘惑,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她睡的很香、很甜、很沉……

  但突然,她被一道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震醒,差點摔到了地上。完了!是「西門慶」……

  認出「西門慶」的聲音後,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跑進附設的小廚房,俐落地拿出茶壺燒開水,同時,心中也有了挨一頓臭駡的準備。

  然而,沒有,完全沒有預期中的臭駡,四周靜悄悄的……

  鼓起勇氣探出三分之一顆頭,接著,再大膽地露出半顆……再接著,全都暴露在外。這一看之下,她不禁呆了半晌,外面哪有什麼人,連一隻蒼蠅螞蟻都沒有!

  莫非……她見鬼了!

  狐疑地望瞭望四周,接著,她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頭——

  原來是在作夢!

  她氣得把水壺當作「西門慶」的臉猛打猛搥,壺面還真被她砸凹了一塊。

  發洩過後才平靜下來分析:自己的潛意識一定被「西門慶」嚴重嚇壞了,要不然怎會把現實與夢境搞混了呢?

  此時,開始有人陸續到公司。

  與以往不同的是,在「西門慶」的要求下,個個光鮮亮麗,男同事一律穿西裝打領帶;女同事一律穿裙裝。

  還好,她陸夢由於身分低賤,沒受到這樣的限制,「西門慶」只要求她換掉所有破掉的襯衫與牛仔褲。

  不過,光這一點,她就很難辦到。翻開衣櫃,還真找不到一件沒破的襯衫與褲子,情急之下,只能求助大學時代的好同學——卞雪麗。

  卞同學好心出借她的衣櫃任她挑,但挑了兩個鐘頭,還是挑了她的老相好——襯衫與牛仔褲,看的卞同學頻搖頭。

  最後,在看不過去之下,卞同學丟給她一件紅色無袖背心長裙後,將她踢出家門。

  其實,卞同學是用心良苦,陸夢身材修長,人長得又清秀,雖是瘦了點,但穿上這類長裙,顯得勻稱、骨感又迷人。

  可惜的是,陸夢向來慣於糟蹋她的好身材。

  這樣的打扮一出場,果然,從來沒看過她穿裙子的劉正風,驚豔的眼始終流連在她身上,差點成了鬥雞眼。

  不過,可惜的是,此時的陸夢,目光卻流連在桌上那張已護了貝的簽名上。

  終於,「西門慶」的賓士大房車到達的暗示,傳到公司內部,同仁立即各就各位地忙成一團。

  這歡迎的陣仗還真不是蓋的。

  迎賓的紅地毯誇張地從電梯口一路鋪到貴賓室;而同仁全部放下工作,在紅地毯的兩旁,一字排開,兩路領先者——李真與劉正風,手中各捧著一束誇張的鮮花,臉上還擺出一個熱誠的微笑。

  那麼,在這場盛大的歡迎會中,她陸夢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答案是:依然是個小小妹。

  由於又「聽說」易天邪喜歡喝冰咖啡,她陸夢正在廚房挑咖啡豆,磨咖啡豆,準備在他一進公司的剎那,獻上這杯精心特製的飲料。

  準備妥當後,大家抱著戒慎恐懼的心,準備一睹易天邪這位傳奇人物的廬山真面目。

  終於,目標物出了電梯、踩上紅地毯。同仁在一陣短暫的「怔愣」之後,四周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

  走在「西門慶」旁的最佳男主角——易天邪先生,似乎沒料到迎接他的,會是這種恐怖的陣仗,還來不及消化的同時,兩束超大型的鮮花已淹沒了他。

  「易先生,歡迎光臨東南出版社!」李真優雅的嗓音同時響起。

  「易先生,請!」易天邪臉上的驚愕,讓「西門慶」相當的滿意。在如雷的掌聲簇擁下,領著易天邪進到公司。

  他們一進去,前方已完成階段性任務的同仁,終於在此時交頭接耳地發出忍耐已久的讚歎——

  天!這個叱吒漫畫界的風雲人物,怎麼可能這麼年輕。

  天!這個擅寫黑道幫派糾葛、闡揚武林俠義精神的硬漢,怎麼可能長得這麼斯文俊美。

  天!這種活脫脫像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白馬王子,當漫畫家簡直是暴殄天物

  一大堆的讚歎與不可置信,回蕩在空氣中,加深了對易天邪的好奇。女同事紛紛擠進公司,想再看清楚這位帥哥的一舉一動。

  終於,輪到陸夢上場。

  依照腳本,她必須要在易天邪一踏進門口的瞬間,立即送上這杯精緻的飲料。

  還好,時間她掌握的相當好,端著託盤走到門口,剛好碰上「西門慶」跟這個叫易天邪、如今被鮮花蓋滿臉的傢伙。

  雖然對易天邪一點好感都沒有,可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卑躬屈膝地彎下腰,用假假的怪腔調道:

  「易先生,請用咖啡!」

  「喔,謝謝!」

  雖注意到前方的陸夢,但雙手抱滿鮮花、騰不出手的尷尬,讓「西門慶」立即察覺,眼神只一瞟,兩個同仁立即巴結地前來代勞,取走了易天邪手中的花。

  然而,就在易天邪將手伸到拖盤,而陸夢也剛好抬眼的剎那,一陣要命的混亂隨之而來……

  首先,是陸夢大叫一聲,將手中的託盤連同咖啡全往對方身上砸去。

  接著,是易天邪一句咒駡聲,夾雜在眾人的驚呼聲中。

  再接著,是各方人馬忙著遞面紙、抽面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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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混亂——在易天邪被迎進貴賓室後,暫告一段落。

  當然,是在一連串的道歉聲陪同下。

  而混亂的製造者——陸夢,也成了眾矢之的。

  「陸夢,你搞屁啊?」

  「陸夢,你見鬼了嗎?」

  「陸夢,你大姨媽剛好來了是不是?」

  這些,出自男同事,訕笑成分高,沒有批判。

  比較恐怖的是,來自女同事的質疑——

  「陸夢,你故意的對不對?」

  「陸夢,你存心的對不對?」

  「陸夢,你是有目的的對不對?」

  這堆質疑,夾雜在一張張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的臉,差點將陸夢嚇死。

  但,在弄清楚同仁口中的「故意」、「存心」,「有目的」所代表的意義後,她簡直快要氣昏。

  她會為了想要博得那個邪魔鬼怪的注意,而「故意」、「存心」、「有目的」地拿託盤砸他?她看來像頭殼嚴重壞掉嗎?這些女人的想像力也未免豐富到了極點!

  她的極力撇清,帶著強烈的不屑,終於獲得同事們的認同,相信了她「只是一時不小心」的說法。

  最後,只剩下林小花還黏在她身旁。

  「陸夢,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你看上易天邪了,對不對?」她陰陰地道。

  「看你的頭啦!」她給了她一個超級大白眼。

  「你別否認。」林小花一副篤定的口吻。「你前所未有地換上裙子,又故意在與他面對面的時候,做出這種驚人之舉,企圖明顯。」

  明顯個屁!雖然已接近忍無可忍的邊緣,但她還是硬擠出一點耐性回道:

  「林小花女士,我會穿裙子,是因為『西門慶』的威脅,加上沒衣服可穿;我會把咖啡全倒在那傢伙身上,是因為——」

  「你沒料到,你最討厭的易天邪,本人長得這麼帥。」林小花替她接下去說,配合的天衣無縫。

  陸夢又快氣昏。

  「我說中了對不對?」

  「中你的大頭鬼!」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吼道,隨即,氣得轉身就走。

  林小花卻不打算放過她地跟在後頭。

  「喂!你很賊耶!認識你那麼久,我還不曉得你這麼有心機,平常看你笨笨的,超沒智商又沒大腦,沒想到——」

  「林小花,你有完沒完?」

  這聲獅吼,顯然一點也沒嚇到林小花,因為,她立刻接道:

  「當然沒有,要是你今天不給我個明確交代,我就纏定你了。」

  陸夢猛地站定,用白眼球瞪著矮她半個頭的林小花,從齒縫擠出一句——

  「林女士,請問什麼叫『明確交代』?」

  「簡單,承認你對易天邪一見鍾情。」

  二十四年來,陸夢第一次在心中升起想殺人的衝動……

  正猶豫著是要勒死她,還是毒死她時,林小花像知道她想幹嘛般,又補了一句——

  「就算你捏死我,我還是要知道。」

  陸夢頓像一隻泄掉氣的破布袋。連心中想的都被對方輕易地道破,她在這個人面前還能有什麼作為?

  想到這兒,她氣極攻心握緊的拳頭,沒骨氣地慢慢鬆開,接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林小花的纏功,舉世聞名,倒楣的她被纏上,不被剝層皮,她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認清楚這個可怕的事實之後,她投降了。

  「你知道我這兩隻眼睛,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德性嗎?」

  突然扯進這個話題,林小花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不是說被一隻變態豬咬到嗎?」

  「沒錯,我說的那只變態豬,就是易天邪那個超級大變態!」

  「啊——」林小花頓時懂了兩個話題之間的關連。「你的意思是……你臉上那兩個恐怖的黑眼袋,是易天邪造成的?」

  「那傢伙根本是變態,心理不正常。」

  雖然陸夢這麼說,但林小花睜大眼,仍不敢置信,因為,她惡毒的形容詞,跟剛剛她所見到那個斯文俊秀的易天邪,根本無法搭在一起,她不相信,一點都不相信,如此斯文、有著一口潔白牙齒、笑起來像鄰家大男孩的人,會做出這等暴力的事情?

  內情肯定不單純。

  得到這樣的結論後,她慢慢將驚愕的下巴收回原位,一種更濃厚的好奇與興趣,浮上她那張唯恐天下不亂的臉。

  陸夢沒發現,自顧生氣地將那天在漫畫店中發生的事,說了出來,當然,其中加入太多不客觀的謾駡與批評。

  「如果我早知道那傢伙,就是易天邪本人,我一定會多揍他幾拳。」易天覺……易天邪……她早該想到的!

  聽完,林小花的表情有些複雜,皺的老緊的眼神中帶了些同情、又有些責怪的意味。

  她的表情,讓陸夢頓時有些感動。原來,她一直錯怪了林小花的人格,在她那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之下,其實還是有一點點良心道德存在的……

  她以為她眼中的同情是為了自己,而責怪是因為譴責易天邪的暴行。

  正想說幾句感動的話時,林小花突然抬起肥肥的食指指著她,表情淒厲地道:

  「你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嗎?為了一個『蠢』字鬧進警察局。」

  在陸夢還無法消化她情緒的轉變時,另一道更淒厲的指控隨之而來——

  「天哪!你怎麼那麼狠毒!面對易天邪那張完美的幾近無懈可擊的臉,你怎麼忍心下得了這種毒手?」

  陸夢感動的心瞬間冰凍。突然間,又浮起了那種想殺人的念頭。

  有別於陸夢人人喊打的遭遇,貴賓室中的易天邪卻享受著上賓級的禮遇。

  「易先生,對不起,公司小妹一時的疏忽……」看著始終繃著一張臭臉的他,「西門慶」猛獻殷勤,道歉聲從進門持續到現在。

  易天邪陰寒的臉,並未因「西門慶」的殷勤,而變得陽光普照,反而更像惡魔——要殺人前的惡魔,更加地恐怖。

  見狀,「西門慶」的心涼了半截,一股屯積在心中的悶氣也愈積愈高。該死的陸夢!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把槍,他絕對毫不猶豫地開槍。

  「易先生,那個……這個……」他不知要如何開口提合作的事。

  易天邪卻彷彿知道他要談什麼般,立刻冷冷地介面:「薛先生,在這種氣氛下,談『合作』,是不是奇怪了點?」

  「是、是。」「西門慶」頓時降格為西門小弟。這筆帳——不用說,他當然會算在陸夢頭上。

  「聽說,貴公司員工素質一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句諷刺,讓西門小弟頓又降為西門罪人,有口不能言的痛苦與羞辱——他當然又會算到陸夢頭上。

  不過,他的委曲求全,似乎讓易天邪惡魔的神色,退去了一些些,恢復了一點人性。

  「薛先生,坦白說,我對未來能與貴公司合作,展現了高度的期望,你們所提出的條件令我相當滿意,不過……」他停了一下,眼神轉為銳利。「如果連貴公司的小妹氣焰都如此高張,那麼我實在很懷疑,日後我在此是否能夠工作的很愉快。」

  聽到前半段時,「西門慶」的心飛向高空,但聽到後半段時,卻立刻墜地,碎成了千萬片。

  「你的意思是……」他已預料到最壞的發展。

  易天邪起身。

  「合作的事再說吧!反正來日方長,『西北』出版社給我的資源也相當豐富,留在原地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西門慶」碎了一地的心,立刻凝結成冰雹。

  「易先生,今天的事只是個意外,你不能因為一個小妹的無心之過,就否認掉我的一片誠意……」他猶作困獸之鬥。「如果你願意,我要小妹再煮杯咖啡,親自向你賠罪……」

  易天邪似乎無動於衷,移動中的腳步沒停。

  「易先生,我可以開除她……」「西門慶」急的大喊。

  不過,易天邪決絕的身影仍沒有停下來,從容地拉開門把,走出「西門慶」的視線。

  貴賓離開,老編竟然沒有送出來,此一違背常理之行為,讓員工已猜到事情最後的發展。

  有些較敏感的同仁,已嗅到山雨欲來的氣息,這氣息迅速感染,平常輕鬆的辦公情緒,立刻變得有效率起來。

  陸夢這個人雖然神經大條,也嗅到了自己即將倒楣的訊息。

  她躲進了小廚房,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酷刑。

  果然,易天邪才離開十分鐘左右,「西門慶」的吼聲穿透好幾層隔間,傳進眾人耳裏——

  「陸夢,你給我進來!」

  這聲咆哮,驚天動地,隔間板也因此震動了好幾秒。

  陸夢立刻被這陣聲波震出廚房,眾人一見她,全用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淒涼目光目送她。

  硬著頭皮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臉陰寒、印堂發黑、額上更冒出兩道青筋的「西門慶」。

  他那副煞樣,讓陸夢的背脊一陣發涼。

  「老編,我……」

  原想小聲地為自己辯解,沒想到,才開口,「西門慶」便以惡虎撲羊的速度撲了過來,用爪子、不,用手緊緊地扼住她的咽喉——

  「你故意的對不對?三番兩次破壞我的好事……」「西門慶」雙眼發紅,眼球凸出,一看就知道已經嚴重失去了理性。

  「咳咳……我……哪……哪有……咳咳……」她的臉色由紅慢慢變白,呼吸變得困難。「有……話慢……慢說……我快……斷氣了……」她想呼救,卻吐不出話,手指怎麼也扳不開西門慶的手。

  陸夢絕望地想,這下肯定在劫難逃,只好伸出舌頭,翻白眼等死。說出的一句話,將他即將溢出的血,逼回原地。

  「憑我就夠了,有什麼難的,易天邪的本名叫易天覺,你知道嗎?」

  西門慶一怔,腦中的血急速回流。

  「易天邪的本名……你怎麼知道?」

  她冷哼了一聲。並不是故意賣關子,她當然不會笨到,把與易天邪在警局簽下和解書的不光彩過程說出來。

  她的曖昧態度,讓「西門慶」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

  「你……認識他?」他額上青筋一條一條歸到原位。

  「何止認識?還跟他打過一架。」

  她說的是事實,只不過跟「西門慶」所想的那種「事實」不同,他以為,她與他——是那種有交情的舊識。

  突然間,他緊繃的神經慢慢舒緩,尖而邪的眼睛眯了起來。

  「你真的有辦法可以挽救?」

  「沒試過怎麼知道。」純粹只是護衛自尊的回答。因為,「西門慶」急遽改變的態度,讓她很有成就感。

  「好。我就給你一次機會,事情既然是你搞砸的,你就給我負責收拾殘局。不過……」「西門慶」陰陰地笑了幾聲。「如果搞砸了,你就提頭來見!」

  「好。」陸夢氣勢高昂。「我一定把易天邪帶到你面前給你看!」

  雖然海口誇的滿又圓,但老實說,在前腳一踏出「西門慶」的辦公室後,陸夢就後悔了,而且後悔的要死。

  她——區區一個小小妹,有什麼本事找回那傢伙?

  再說,要她這個有骨氣、有理想、有抱負的熱血青年,向那傢伙低頭,是何等殘酷的打擊?

  想到這些,每跨出一步,她高傲的臉就垮下一寸。

  就在此時,劉正風著急地朝她走來。

  「陸夢,沒事吧?老編有沒有為難你?」

  陸夢沒看他,只重重地歎了口氣。

  林小花也湊過來。

  「陸夢,『西門慶』有沒有把你怎樣?」

  陸夢歎了另一口更重的氣。

  更多的同仁擠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道:

  「陸夢,你還好吧?」

  陸夢還是歎氣。

  終於,她如喪考妣的模樣被解讀出來了。

  「陸夢,你被Fire掉了,對不對?」

  於是,一大堆的安慰與同情聲開始此起彼落。

  「陸夢,你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

  「陸夢,『西門慶』對你這麼刻薄,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陸夢,我們會想念你的。」

  「陸夢……」

  有同仁甚至太投入這樣的情節,眼角還滾出一滴淚。

  同仁如此「捧場」的反應,讓陸夢不知該感動還是該難過。她瞄瞄左邊同仁,又瞥瞥右邊同仁,突然覺得自己像小丑一樣,只能顧影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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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5:43
第四章

  所有骨氣,在距離西門慶給的一星期期限,只剩最後一天時,蕩然無存。終於,陸夢豁出去了。

  罷了!什麼骨氣,什麼尊嚴,比起她偉大的漫畫夢,全都不算什麼。古人陶淵明高風亮節,不願為五斗米折腰,她陸夢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為理想折一點小腰又有什麼關係!

  阿Q式地給了自己一個藉口之後,她開始思索要怎度做。

  怎麼做?第一步,要有他的住址。

  怎麼知道他的住址?最快的方法便是打到出版社問。

  想到之後,她真的立刻就打……

  前提是:她如果順利要到,那就表示西北出版社,是一家沒有職業道德,毫無制度可言的鳥公司。

  而事實證明:西北出版社延續以往良好的口碑,把她當作頭號漫畫迷,給了她一堆易天邪的漫畫書簽,而她什麼消息也沒問到。

  沮喪之餘,本想自動收拾細軟,與這個待了近兩年的地方說再見。一低頭,卻瞥見壓在玻璃墊下石雲的簽名,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警察局!

  對,當初作筆錄時,她記得那個壞脾氣的員警伯伯,曾問了他們兩人的通訊位址……想到這兒,她興奮地彈起身,一路直奔到警察局。欲沖入前,腳步卻猛地煞在門口——

  等等!她該用什麼理由藉口要住址呢?

  慧黠的眼珠不斷地轉啊轉的,突然變靈光的腦袋,不斷地動啊動的……終於,嘴角抖出個燦爛美麗的笑容,她在心中暗贊自己的聰明才智之後,才走了進去。

  運氣不錯,一入內,她就見到那個壞脾氣的員警伯伯,正坐前方優閑地喝著茶。

  只不過,一見到她,員警伯伯立刻噎了好大一口,嘴裏的茶不但噴了出來,臉上的優閑更像壞掉一樣,變成一臉的氣極敗壞。

  他立刻自椅子上跳起來,指著她道:

  「怎麼又是你?」顯然,員警伯伯人雖老,記性可不老。

  一堆和善的笑容立刻堆滿陸夢的臉。

  「員警伯伯,別緊張,今天我是來懺悔的。」接著,她說了一堆噁心的話語,諸如自己覺得當日行為如何如何羞愧,又如何如何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良心不安,一定要到這兒懺悔一番,良心才過得去等等。

  可能是陸夢那張純真又堆滿笑的臉,看不出虛假的痕跡;又或許是陸夢演技已達爐火純青,反正,員警伯伯臉上的懷疑還真的慢慢退去,換上一點點的感動。

  眼看時機已然成熟,陸夢立刻切入問題核心——

  「員警伯伯,不好意思,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位易先生,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他道歉,可惜,就是不知道他的住址,可不可以……」

  就這樣,陸夢半哄半騙,以高超的演技得到一座金馬獎、喔,不,得到一張便條紙——寫著住址的重要便條紙。

  一拿到手,當然,陸夢毫不考慮地直奔易天邪的住所。

  找了半天,她終於來到一處巍峨大廈裏的某一層。

  但,當她站到與住址相符的一處破舊不堪的門前時,她不禁呆了。

  這會是一個享譽國際、年收入近仟萬的超級漫畫家住的地方嗎?

  斑駁的大門坑坑洞洞的,有著明顯被白蟻肆虐過的痕跡;連接的牆壁得了不治的壁癌,水痕、漆痕像蛇般醜陋地橫行著。

  而靠近角落處,一個超大型的蜘蛛網,像幅立體的八卦圖般掛在那兒,更駭人的是,一隻超肥的大蜘蛛,還趴在網中央打著瞌睡。

  忙著再把住址拿出來對照一番,沒錯,就是這兒,可是……

  站在門前,她抓頭搔腦,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不能以貌取人。最後,她想起國小老師的金玉良言。

  舉起手準備敲門,這才想到自己的舉動有些貿然。她收回手,開始思索著要以什麼樣的名目跟那傢伙開口。

  來來回回地踱步大概有十分鐘,還是沒有結論。

  後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想了半天要是對方不在,有何屁用?

  思及此,她立刻關閉腦神經,抬起手想用力敲門,卻沒想到,才輕碰一下,門即應聲而開。湊向前一看,才發覺,門根本就只是虛掩著,沒鎖。

  該不該進去?陸夢頓時有些遲疑。

  不過,才過了大約兩秒,她就決定一探究竟。因為,入寶山豈能空手回?為了自己的飯碗與面子,龍潭虎穴她都得闖一闖。

  大著膽子推開門之前,為了掩飾自己這種不請而入的心虛,她又再次敲了兩下門,確定無人回應後,才踏進屋內。

  然,才推開門,她前進的腳立即受阻,納悶地探進頭一看,她不禁又呆怔當地。

  天!這算是個「人」住的地方嗎?她瞠目結舌。

  只見,屋內幾乎沒有一個可以立足的地方,所有看得到的地方全堆滿了漫畫書,與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衣服內褲隨意地四散在地上、桌上、沙發上,甚至睡覺用的大床,沒有一處能倖免。

  更噁心的是,沙發旁的一張小茶几上,還堆滿了同一個牌子的泡面碗,幾條醜陋的青麵條還掛在碗沿。

  天!她忙按住嘴巴以免叫出聲。怎麼會有房間髒亂成這種程度的?

  她逼自己瞠目結舌的視線往內移,終於,在一堆「垃圾堆」上,她看到一個「人」,呈大字型仰躺在沙發旁邊,似乎睡的正香甜。

  從體型來看,她不能夠確定地上那個人是不是易天邪,因為,他的臉被一本大開的漫畫書整個蓋住。

  回過神後,她輕輕掩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向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行徑為什麼要像小偷,或許是下意識為自己偷偷進來的行為作掩飾。

  越過一堆漫畫山走到那人身旁,猶豫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她下定決心般地蹲下來,輕輕地揭開蓋住對方臉的那本漫畫——

  果然,這個睡得像死人的傢伙,就是易天邪!

  睡著的易天邪像個天真無邪的天使,沒有了平日那種變態的高傲與暴戾,白皙的臉頰、俊美的五宮,就像林小花說的——完全無懈可擊!

  然而,這些優點,陸夢卻一點也沒發現,因為,她的目光被旁邊的寫字臺吸引了。

  輕輕蓋回漫畫,如夢遊般地起身,她拿起桌上一堆畫稿端詳著。

  這張寫字臺,是全屋唯一沒被漫畫書淹沒的地方,但是,卻也沒乾淨到哪里去,鉛筆、蠟筆、橡皮擦、圖畫紙等等東西,淩亂地橫霸桌子各個角落。

  陸夢的心神全被手中的畫稿吸引。稿中的人事物雖以古代為主軸,但筆觸、線條與畫法,卻是陸夢所沒有接觸過的領域,老實說……畫得實在很棒!

  一頁一頁饑渴地翻著,根本忘了這畫稿出自她最討厭的人之手。

  由於看的太入神,移動的後腳跟不慎絆到一堆漫畫,想穩住身形不果,整顆屁股重重地往下墜,更糟糕的是,墜落的方位正對著易天邪那一起一伏的肚子……

  想當然耳,一下如嚎叫般的重重呻吟聲立即響起。

  被痛醒的易天邪立刻丟開漫畫、睜開眼睛。乍見到自己的身上竟壓了個女人之後,混沌的瞳孔慢慢變大,最後,凝聚成一種恐怖的惱怒——

  「你是什麼混帳鬼東西?」

  這聲句吼,嚇得陸夢立即彈起身,啪地幾聲黏到了對面牆上。

  「我……這個……那個……」心虛加驚嚇過度讓她說不出話來。

  看清楚這個「混帳鬼東西」,竟是陸夢這個蠢女人之後,一股不可置信讓易天邪睜大的眼變得更大,但更快地,加入了兇神惡煞的元素。他逼向前,用彷彿要吃了她的口吻道:

  「誰讓你進來的?你好大的膽子!」

  「門……門沒關……我發誓……我敲……敲過門……」雖然口舌被嚇得直打顫,她仍企圖解釋。

  然,易天邪的臉色並未因陸夢的解釋而緩和,反而像多塗了層墨汁般,更恐怖的是,他卷起袖子,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陸夢由於心虛在先,被驚嚇在後,面對他的逼近,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移開,而被迫離開了緊黏著的牆,來到屋中央。

  「我要殺了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隨著這聲恫嚇,易天邪的手真的伸了過來,看樣子,應該是想把陸夢捏死。

  然而,還未碰到她,陸夢就由於驚慌急於後退,後腳跟絆到一包垃圾又失去平衡,雙手一陣滑稽的亂劃之後,以一個十分可笑的倒栽蔥姿勢,狠狠地摔進漫畫堆中。

  由於姿勢實在太過爆笑,原來面目猙獰的易天邪,在愣了幾秒後,怒氣瞬間被轉化,忍不住發出一串大笑。

  「真是現世報!哈哈……」他毫無同情心地捧腹大笑。

  縱使偷偷進他屋中有愧疚,也因這重重的一摔、而他可惡的大笑後,一掃而空。忍著身上各處被漫畫書角戳到的痛楚,她生氣地來到他面前,指責道:

  「你明明可以拉住我,為什麼見死不救?」

  「我為什麼要救一個偷偷進我家的蠢女人?」他想停止笑,卻對上陸夢那兩隻像熊貓的眼睛,倏地,想笑的感覺更無法遏抑,爆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其實,以他的距離,他絕對可以在她摔下前拉住她,但,他沒有出手,一來,他以為她頂多腳步踉蹌;二來,這蠢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救。

  這誇張的笑聲將陸夢的火氣全挑了上來,她真想沖上前,劈裏啪啦地打掉他臉上那可惡的笑。但,一思及今天來到這兒的偉大目的,只能全吞了回去。

  忍!她告訴自己。

  老實說,易天邪滿腔的怒火,已讓陸夢那一跤去掉一半;另一半,也因陸夢那雙「淒慘」的眼睛化為烏有。

  原本,她打歪他鼻子之恨至今難消,但,看到她的「慘狀」之後,幾日來的不平衡全都一掃而空。

  「你非法偷進我家,到底有什麼目的?」他以手抱胸,神情仍是氣死人的倨傲。

  「你別口口聲聲用『偷』這個不名譽的字眼,行不行?我敲了門,是你自己門沒關、又睡得跟死豬一樣……」

  「你還敢狡辯?」他的臉又拉下來。

  礙於有求於人,陸夢只能在心裏不以為然的嘀咕。

  「廢話少說,誰給你這裏的住址?你到底有什麼目的?」這裏,是他畫稿的秘密所在,連出版社都不知道,這女人好大的本領,竟然可以摸到這裏來。

  「我……當然有辦法可以知道。」他那副凶巴巴的模樣,陸夢哪有勇氣把來意講出來。

  易天邪陰晴不定地望著她,瞧得她心頭直發毛。

  突然,他發出一道輕蔑的冷笑:「其實,你到這兒的目的,不說我也知道,你搞砸了我跟東南出版社合作的默契,你想要為那天的事向我道歉,今天,你的重責大任就是來挽回一切,對不對?」

  天地良心,他主動把話題導回核心,她該接著說些低聲下氣的話語,來使他回心轉意,真的,她發誓,她是打算這麼說……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出口的話語卻變成這樣——

  「你少臭美好不好?要我跟你這傢伙道歉,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你不來我們出版社,算你還有一點智商,我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安分蹲回西北出版社,不要妄想到我們公司來,我們不歡迎你。」

  完了……

  雖然罵得很爽,但一罵完,她立刻就後悔了。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等著易天邪暴跳如雷的反應。

  但,沒有,沒有預期的風暴。眼睛偷偷地打開一道縫,偷瞄了對方一眼。

  只見易天邪皺起了眉頭,用一雙懷疑的眼直盯著她。

  警報解除,她以為她還沒出局,正想說些什麼補救的話語緩頰時,易天邪的聲音先傳了過來•

  「你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特地來警告我,不要到東南出版社?」

  「沒錯。」應得又快又准,完全憑良心的回答,卻又以更深的後悔收場。

  完了……這下鐵定完了……她等著被踢出門吧!

  然而,她似乎又料錯了,因為,易天邪突然笑了兩聲。

  「我懂了,你很討厭我對不對?」

  莫名其妙冒出這句話,陸夢當然無法反應,她以為易天邪突然瘋了。

  「你回去告訴薛先生,明天中午我會過去拜訪他,請他把時間空出來給我。」

  完全意想不到結果竟變這樣,陸夢眼睛頓時瞪得老大,看著一臉平靜的易天邪,她更加確定——

  他真的瘋了!

  當一臉懷疑的「西門慶」在隔天中午,真的看見易天邪時,懷疑變成了眉開眼笑,堆滿在一臉諂媚的臉上。

  易天邪一如先前輕鬆的打扮,仍是格子襯衫與牛仔褲。但即使是如此率性的打扮,卻絲毫無損他的斯文俊俏,一出場,簡直讓所有的女同事心猿意馬,注目禮頻頻。

  包括陸夢。不過,眼神與同事所露出的傾慕不同,她用的是一種質疑兼懷疑的目光。

  易天邪注意到了,進貴賓室前,拋給陸夢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那笑容——外人看來充滿曖昧;但看在陸夢眼裏,卻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為,她那要命的第六感告訴她,又有倒楣的事要發生了!

  她與生俱來的神奇第六感,同事當然不知道。一堆芳心受挫、心態不平衡的女同事立刻湊過來。

  「陸夢,你很了不起喔!看來『咖啡戰術』挺有效的。」職員A酸酸地道。

  「陸夢,看不出來你挺有魅力的,竟然讓易天邪獨獨對你拋媚眼!」職員B修養比較差,有些咬牙切齒。

  「陸夢,你到底用什麼方法,傳授我們幾招嘛!」職員C比較高竿,採取譏諷兼嫉妒的作法。

  這些夾槍帶棍的話,刺的陸夢滿頭包,冤屈無處訴。

  還好,林小花那對眯眯眼看來似乎相信她,讓她的心稍微安一點。

  「小花,我跟易天邪之間的關係,你最清楚不過,是不是?他那個笑根本、絕對不安好心,對不對?」林小花是她心靈最後的慰藉與依靠。

  然而,林小花似乎不知自己扮演了這麼重要的角色,她竟然誠實地道:

  「我覺得不安好心的人應該是你吧!要不然,憑易天邪那副聰明相,怎麼可能會看上你?」

  陸夢頓時欲哭無淚。

  有人說:同性間的友誼是一種毒藥。

  以前,她不瞭解,現在,則是體會透徹。

  貴賓室中的密談——

  「基本上,你所提出的條件以及酬勞的計算方式,我很滿意,我同意將我未來一年的著作交由貴公司出版。」易天邪表情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見事情如此戲劇化地轉圜,「西門慶」簡直喜出望外。他悄悄地捏了捏大腿……真的會痛,那表示不是在作夢。

  就這樣撿回一顆金雞蛋,「西門慶」當然小心翼翼地立刻道:「承蒙厚愛,相信未來一年我們一定可以合作的很愉快。」他咧開大嘴,金牙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閃過幾道光芒。

  「不過,我有幾個條件要先說清楚。」

  「請說。」他不敢怠慢地立即介面。

  「第一,我不會配合貴社任何形式的宣傳活動。」

  「接受。」易天邪向來特立獨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點。

  「第二,我只畫我自己想畫的東西。」

  「同意。」不管畫什麼,「易天邪」三個字就是銷售保證,是一個超級印鈔機。

  「第三,我堅持只簽一年約。而在這一年內,倘若我發現貴社不符合我的期望,我有隨時解約的權利。」

  「合理。」只要把你捧的高高的,還怕不能續約?

  「至於第四……」他停了一下,眼神閃過一道不懷好意的光芒。「我要陸夢當我的私人助理。」

  「可啊——」一口痰差點噎死「西門慶」。「你……要陸夢……當你的私人助……理?」

  「沒錯。」堅定又肯定的兩個字。

  「西門慶」的眉頭不解地皺了起來。「你確定要……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

  「不行嗎?」易天邪反問他。

  「當然……不。」能替他解決掉陸夢這個眼中釘、麻煩婆,他真是求之不得,只是,他為什麼堅持要她,這就頗耐人尋味。

  「可以知道,你為什麼堅持要陸夢當你私人助理的理由嗎?」他小心翼翼地探索。

  「我有我的考量。」他的眼中又露出那種陰邪的光芒。

  「西門慶」不敢再問了。為了那個害人精打破眼前這顆金雞蛋,怎麼想當然都不是件划算的事。

  「好,我答應你。」他還想再加一句:貨物既出,概不退還。

  易天邪滿意地點點頭。

  「以後,她就歸我使用、管轄,薪水可以由我支付。」

  聽到這兒,「西門慶」的心已經飛上雲端。

  解決掉一個麻煩,又不用破財,老天,這麼划算的事去哪里找!

  一樁陰謀就這樣談定。

  可憐的是外面的陸夢,正當她被眾人剿的滿頭包時,卻不知,自己正被人秤斤論兩地宰割著。

  易天邪前腳一離開,「西門慶」立即召開大會。

  史無前例地,陸夢這一次特許被免除一切勞役,直接端坐上位——「西門慶」旁邊的那個位子。

  渾身不自在的她,雖想溜回經常蹲的那個角落,無奈,「西門慶」一隻手牢牢地揪著她,讓她哪兒也溜不得。

  「各位,我迫不及待要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易天邪同意和本社簽約了。」西門慶一臉喜孜孜,笑得闔不攏嘴。

  「哇……」

  同仁的歡呼聲立即此起彼落,像排山倒海般湧來。

  陸夢則是愣在當地,她不瞭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能夠有這樣圓滿的結果,我們必須感謝陸夢,因為她,易天邪先生才能回心轉意,大家為她鼓鼓掌。」他用力拍著陸夢的肩膀,力道之大,讓一身是骨頭的陸夢,差點內傷吐血。

  掌聲立即捧場地襲來,雖然其中很多是不甘不願的。

  西門慶繼續道:「為了感謝陸夢,我同意了易先生的要求,割愛陸夢這個超級好員工,當他的私人助理。」

  此話一出,射向陸夢的目光分五派。一派是嫉妒;一派是羨慕;一派是懷疑;一派是心碎;另一派則是嚇到怔呆——那當然就是陸夢自己。

  「我反對!」還好,她的心神及時回竅。

  「我也反對!」心碎派的劉正風也立即阻止。

  「我更要反對!」林小花則是懷疑派的代表。

  其他各門派的反對聲音也紛紛傳出。

  「西門慶」的笑容頓時凝結。

  「請問各位反對的理由何在?」

  「為什麼是我?」這是陸夢提出的質疑。

  「陸夢根本沒有經驗,要如何勝任?」這是劉正風不客觀的說辭。

  「像陸夢這種少根筋的女人,只會砸了『東南』的招牌,貽笑大方。」這是林小花的警告。

  只不過,這些「建言」全遭「西門慶」否決——

  「為什麼不是別人是你,那是易先生本人的堅持;沒有經驗可以學;東南出版社這個大招牌,更不是一個少根筋的女人砸得了的。」

  所有反對全部無效。「西門慶」議事大搥一敲,表示事已成定局。

  陸夢哭喪著臉,此時,她真的很恨自己那種與生俱來的超能力,為什麼只能感應到倒楣的事情。

  不過,擁有超能力不表示她一定要妥協,當那變態傢伙的私人助理,那不如殺了她比較快!

  她發誓,就算捲舖蓋走路,也絕不妥協!活著要活得有尊嚴、有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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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6:09
第五章

  然而,她的骨氣、尊嚴、誓言只維持了一天,隔天一早,她就因「西門慶」簡單一句利誘而動搖。

  「如果你答應當易天邪的助理,我就考慮替你出書,一圓你當漫畫家的美夢。」

  人家只說「考慮」兩個字而已,陸夢就沒骨氣地變節。

  這實在不能怪她,她追求了一輩子的夢想,如今「有可能」實現,當然投降。為了一圓漫畫家的美夢,要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更何況只要她當那變態傢伙的助理。

  算來「西門慶」還真瞭解她,懂得用她的弱點逼她就範。

  然,同仁並不瞭解陸夢妥協的「無奈」過程,消息傳來,陸夢頓成千古罪人,口誅加筆伐,尖酸刻薄之餘,讓陸夢終於忍不住逃進了廁所。

  世態炎涼啊!蹲在馬桶上的她不禁感歎。

  還好,劉正風獨排眾議,力挺陸夢到底。他相信,陸夢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這是他私下為她找到的合理藉口。

  雖然,心中一種莫名的不安,正急速擴大。

  努力捱到下班,他迫不及待地來到陸夢身旁,送上兩眼的焦急與關懷。

  「你真的決定妥協?」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知其不可奈何時,只能安之若命。」陸夢一下子成了陸聖人。

  但,劉正風關心的可不是這些……

  「你……和那個易天邪……很熟?」不能單刀直入,只能旁敲側擊。

  「熟個屁!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讓劉正風的心,稍微安了一些些。

  「既然是仇人……那他為什麼指名要你當他的助理?」

  「誰知道!」她煩躁地道。

  這問題,陸夢也同樣疑惑,只是她的腦神經現在亂得很,暫時沒空去想。

  談到易天邪,陸夢的表情雖充滿了不齒、憤恨又不耐煩,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意識卻浮現劉正風心中。

  「你……晚上有沒有空?」他滿懷希望的一問。

  「沒有。」卻被陸夢殘忍地拒絕。「我媽今天過生日,要我一定得回家吃晚飯。」說完,背起背包,準備離去。

  一直到陸夢走出門口,劉正風口中那句「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始終沒能說出口。

  正式的簽約儀式選在美輪美奐的水晶飯店進行。

  除了「西門慶」與易天邪兩位男主角外,最佳男配角劉正風也被欽點隨行。

  簽約過程相當順利,兩人相談甚歡——大多是西門慶在說,易天邪在聽。

  劉正風由於分屬綠葉的角色,偶爾陪襯地插上一兩句話外,其餘時間,他都在觀察易天邪。

  但,愈觀察,心卻愈慌。

  看著風度翩翩、樣貌足以媲美湯姆克魯斯的易天邪,坦白說,在心理上,劉正風已不戰先敗。因為,從餐廳中所有女性頻頻往這裏瞄這點,證明沒有女生可以逃得過帥哥的迷咒。

  下意識雖已戰敗,理智可沒那麼輕易妥協,他立即在心中為自己打氣——

  不會的,他的陸夢是不同的,她不會是個重表相的人。

  想到這,精神又立刻百倍地挺起了胸膛。

  剛好,「西門慶」在這個時候起身上廁所。趁著這個勇氣倍增的空檔,他終於將憋了一晚上的疑惑問了出來。

  「易先生,我很好奇,你和陸夢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堅持要她當你的助理?」

  似乎這個時候,易天邪才真正正視到劉正風的存在。

  第一眼,他就不喜歡這個男人,或許是因為他那雙代表優柔寡斷的細眉;或許是他的話侵犯到他的隱私;又或許是兩者都加深了他的反感,反正,他對眼前這個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爽」兩個字。

  「對不起,我似乎沒有滿足你好奇心的義務。」

  這不假辭色、完全不給面子的回答,讓劉正風有些尷尬,而迅速漲紅了臉。

  第一回合略居下風沒關係,他還是得把男子漢的氣魄拿出來。

  「我知道你對陸夢有企圖,我也知道你的條件比我有利的多,但,我要告訴你,我不會放棄,也不會認輸。」挑明——等於直接宣戰。

  這麼清楚易懂的宣戰話語,易天邪不是笨蛋,當然立即懂得了這男人話中之話。

  雖然,他的話嚴重「侮辱」了他的人格,但他那雙挑釁的眼神,卻令他感到相當礙眼,當下,他壓下發脾氣的衝動,只發出兩句不以為然的冷笑。

  劉正風的心倏地涼了半截……因為,那兩聲冷笑,無異證實了心中最不願意承認的那個事實。

  他乾瞪著易天邪;易天邪也狂妄地瞪著他,兩道電波在空中相會,激起一道戰爭前的狼煙。

  突然,狼煙被吹散,原來是解放完畢的「西門慶」,擋在兩人中間。

  「你們聊些什麼聊那麼開心?」

  要拍馬屁,也得拍對地方,「西門慶」這次根本是拍在馬腿上了,因為,易天邪立刻寒著臉起身。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先走了!」說完,連句再見也沒說,真的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說錯什麼了嗎?」「西門慶」一臉的無辜。

  契約生效之日,也就是陸夢走馬上任的那一天。

  基於好員工守則第一條,當天早上,她准八點鐘便來到易天邪家門前,打算開始一天的工作。

  敲第一次門,無人應;再敲,還是無人應。

  陸夢不信邪,第三次敲的更用力,在依然無人應的情況下,陸夢火氣上來了!

  她彎下腰卷起破褲管,卯足全力踹出一記「陸夢無影腳」,卻在這時,門嘩啦一聲被拉開,她收勢不及,不只腿,整個人更直直往裏頭栽去——

  好在,盡頭處有面厚牆擋住了她,否則,恐怕陸夢這個人,此時已飛到了對面檳榔攤上。

  「好痛!」

  隨著她這一聲慘叫,一道更具震撼力的巨吼同時響起——

  「你這個女人有毛病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不用說,發出這道巨吼之人,除了易天邪,不會有別人。

  撞的七葷八素的陸夢,當然不甘被吼,正想回嘴,卻瞥見從頭到腳「一絲不掛」的易天邪,她立即發出一道高分貝的尖叫。

  「你這個超級變態、色狼!」雙手一陣亂抓,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全往易天邪身上砸。

  一大早被吵醒的怒火,加上此刻被一陣亂砸的火氣,形成了一大團超級氣流,掃過易天邪心中。

  「媽的!」他詛咒一聲後,沖到陸夢面前,像拎小雞般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壓在牆上。「你這個瘋婆子一大早瘋夠了沒有?」

  「放開我,你這個變態色狼,不要碰我!」陸夢拳打又腳踢,就是無法掙開易天邪那看來細白卻孔武有力的手。

  易天邪終於失去所有的耐性與理性,發出一句大吼——

  「你敢再亂吼亂叫一句,我就當場把你強姦!」

  這句話比孫子兵法裏的任何絕招都還管用。陸夢陡地安靜下來,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看著他。

  易天邪自己也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來。

  為掩飾,他用力摔開了她,走近衣櫃拿出一件白色運動長褲套上。

  「你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最好有很好的理由。」畫稿畫到淩晨三點才就寢的他,睡眠不足的惱怒仍明顯寫在臉上。

  也在這時,陸夢才發現到,原來他並不是一絲不掛,而是著了條米色四角內褲。

  原來是自己太大驚小怪。

  咽下咽喉中那口恐懼的口水,陸夢又恢復到平日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陸夢。

  「喂!誰不請自來?是你自己要我今天來上班的!」恐懼放一邊,公道先討回來再說。

  上班……今天……

  易天邪停住套T恤的動作,狐疑地看了看她,又抬起腕表看了眼日期。沒錯!她沒說,他倒忘了就是今天。

  一道陰險的笑浮上嘴角,他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眼中的惱怒慢慢平息下來。

  「沒錯,從今天起,你這個蠢女人就歸我管轄。」他拉過一把椅子,對著椅背坐下來。「是我的錯,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上班的正確時間。」

  對方突然變得有禮的態度,讓陸夢突然想到一句成語——笑裏藏刀。她的寒毛頓時豎得老高。

  「你過來……」易天邪對她勾了勾手指。「我們有必要好好溝通一下。」

  陸夢雖有些遲疑,腳還是向前跨了幾步。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老闆,我的話就是命令,我要你做什麼,你都不能違背。」

  才聽到這裏,陸夢就已經有點忍無可忍,但她強力忍著。

  「請你聽好,以後,上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八點,超過時間就算加班,至於助理的工作範圍有哪些,我列了張表,你自己看。」說完,轉身自寫字臺的抽屜內拿出一張紙,遞給陸夢。

  陸夢接過,才看兩眼,臉色瞬間變成墨綠色,並氣得把紙揉成一團,丟出窗外。

  「有沒有搞錯?要我洗衣、拖地、煮三餐,你把我當菲傭嗎?」

  易天邪完全沒有動怒地望著她,嘴角仍掛著一道迷人的笑。

  那道笑——-剎那間,讓陸夢完全瞭解了易天邪的陰謀。原來,堅持要她當他的助理,就是為了要折磨她,報復她……而該死的自己竟然會笨到自投羅網!

  「我——不——幹!」知道自投羅網還繼續往下跳,那她陸夢就是白癡!

  她抓起地上的包包,丟下一句重哼後,轉頭要離去。

  「不幹的後果你想過沒有?」氣定神閑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她氣呼呼地丟下話:「大不了捲舖蓋走路。」

  「是嗎?我看沒那麼簡單吧!除了捲舖蓋之外,五十萬的賠償金你賠得起嗎?」

  扭開門把、只差一步路可以脫離的陸夢陡地停了下來——

  「五十萬?什麼意思?」

  易天邪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他又轉身,自抽屜拿出另一份檔,用一個瀟灑的姿勢將檔射到她腳前。

  陸夢摔上門,急急地撿起文件一看——

  這下,臉色變成淒慘的黑,因為,裏頭明明白白地載明,她若惡意不履行「助理」義務,必須賠償一年薪水、外加精神賠償金,一共五十萬元整。

  天旋地轉的她顫抖起捏著文件,朝易天邪走來。

  「我什麼時候簽過這樣的東西?」

  易天邪攤了攤手,推得一乾二淨:「我又不是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簽名前,沒看清楚內容嗎?」

  超級強烈氣團以無比氣勢正要登陸的那一刻,陸夢腦海陡地浮現前幾天,「西門慶」曾叫她進辦公室的情景——

  「這是健保轉出證明,麻煩你在最底下簽名。」

  可惡!陸夢把所有的氣發洩在手中的「賣身契」上,將它撕的粉碎。

  「儘量撕沒關係,我這裏還影印了十幾份。」

  易天邪的風涼話讓陸夢怒不可遏地沖向前,直指著他的鼻子。

  「易天邪,是正人君子就不要耍這種小人手段!」

  「很抱歉,我從來不以君子自居。」最恨別人指他鼻子的易天邪,立刻打掉了她的手。

  「你……」對方都承認自己是小人了,她還能罵出什麼樣的話來?

  「如果你賠得起五十萬,大可立刻離開;如果賠不起,現在就麻煩你到廚房,替我弄份早餐,我好餓。」說完,他優閑地起身,打了個氣死人的哈欠,伸了個嘔死人的懶腰後,走進了浴室。

  至於陸夢……她心中又升起了那種想殺人的衝動。

  五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足以砸死像陸夢這樣的窮光蛋。

  殺人不敢,五十萬又賠不起的情況下,她能怎樣?當然得學勾踐臥薪嚐膽、忍辱負重的精神。

  不過,認真想想,其實也沒那麼悲慘啦!最起碼她陸夢不必去嘗膽,只須做早餐,簡單多了。

  只是,對別人簡單的東西,對陸夢來說可就未必。活了二十四個年頭,家有慈母的她只拿過湯匙,沒拿過鍋鏟;只用過電湯匙煮泡面,沒用過瓦斯,這樣的女人,如何做得出一道美味可口的早餐?

  沒錯,只憑想像行事的她,把她的第一次獻給了兩顆蛋——兩顆烏漆抹黑、看來像黑炭的「荷包蛋」。

  果然,這樣的「成品」立刻遭到退貨的命運。

  「荷包蛋煎成這樣,你還能算是女人嗎?」易天邪的指責毫不留情地打過來。

  被兩顆蛋折騰的滿臉蛋殼、雙手全是水泡的陸夢,滿腹委屈化為惡狠狠地瞪視,「我就是不會煮飯怎麼樣?有本事自己弄。」

  看著廚房一片狼藉,易天邪認命地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到外面吃。」

  臨出門前,又想到什麼似地回過頭。

  「浴室裏的髒衣服,麻煩你去洗一洗;還有,垃圾已經好幾天沒倒了,順便倒一倒。」

  在門終於闔上的那一刻,陸夢手中的鍋鏟也在同一時間飛了過來……

  度過悲慘的一天後,陸夢的腰與四肢就像已經遠離軀幹一樣,完全沒了知覺。

  當然,誰能在洗了一堆像山一樣的髒衣服後,骨頭不僵硬?

  她實在想不通,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表裏不一的人類?

  本來,她還想一下班便立刻沖到出版社找「西門慶」算帳,但,骨頭實在痛得要命,只好改用打電話的方式洩恨,卻沒想到,「西門慶」一早就飛到馬來西亞,讓她連最後一個出氣筒也宣告報銷。

  滿腹的怨氣在她一進家門、見到她那兩個小她十歲的雙胞胎弟弟,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易天邪的漫畫後,升到最高點。

  「跟你們講過多少遍?少看那變態傢伙的書,多看些有營養的,有正面意義的,這種書,只會荼毒正常心靈,只配在蹲大便的時候看……」劈裏啪啦亂罵一通後,還把書摔到地上重重地用腳踩,敢情是把書當易天邪那張臉。

  莫名其妙掃到颱風尾的兩位陸小弟,當然趕緊收拾起一地漫畫,像逃難一樣地逃回自己房間。

  情緒雖然得到發洩,但隔天中午,一到「工作地點」後,陸夢又浮起那種想殺人的衝動。

  因為,易天邪又派給她不同的工作,而且是——收拾房間。這根本擺明瞭要整她。天!成堆像山的漫畫書四散,怎麼收?

  拒收——當然只能在心裏頭說說,因為,沒有五十萬,說出來的後果,也只是自取其辱,誰叫自己那麼豬頭,太相信那個陰毒的「西門慶」。

  就這樣過了四天,而陸夢也幹了四天的苦工。

  每天,易天邪總有不同的差事給她,洗被單,洗窗簾,洗臭襪子……這些也就算了,竟然還要跑腿幫他張羅三餐——自從見識到她恐怖的廚藝後,便要她出門用買的。

  唉!可憐她這個原本還算有點格調、有點尊嚴的小小妹,竟淪落成易天邪的私人瑪麗亞。

  還好,週五——例行的交稿日,讓她稍微不用受到那傢伙的荼毒,雖然還是替他跑腿到出版社,但阿彌陀佛,能暫時不用見到那傢伙的嘴臉,對她的生命來說,便是一種無上的喜悅。

  一見她前來,眾女同事竟表現了令她訝異的熱絡。

  但,第一個同事一開口,她便知道——熱絡不是為她,而是有其他目的。

  「陸夢,跟帥哥朝夕相處的感覺如何?很浪漫、很夢幻對不對?」

  「陸夢,真不知你是走什麼狗屎運,這種好料的事竟讓你撈到。」

  「陸夢……」

  同事左丟一顆酸葡萄,右落一顆酸黃瓜,酸到陸夢受不了,決定把易天邪的真面目全掀出來,尤其著重在他一種長相、一種個性,接近變態的人格。

  同仁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置信。

  這下幻滅了吧!陸夢有點幸災樂禍。

  誰知,耳根清靜不到幾秒,聒噪聲又起。

  「原來他這麼有個性。」

  「男人就是要帶點大男人的霸道,才有味道……」

  陸夢啞然了!

  在這一刻,她終於清醒,原來,這群與她共事了兩年多的人類,神經都不太正常,不只有被虐待狂,頭殼也嚴重壞掉。

  她發誓,以後只要牽涉到易天邪的話題,她一律不回應。

  不過,這是她單方面的誓言,同事似乎還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還好這時候,英雄出現,解除了危機。

  「陸夢,吃過了沒有?」

  一看是劉正風,陸夢心中劃過一絲感動。這些女人只關心那個變態,誰注意到自己還沒吃飯,只有他……

  她紅著眼眶搖搖頭。

  劉正風立刻帶著她到樓下餐廳,她感動的直掉眼淚。

  「怎麼了?是不是胃又痛了?」不明就裏的他以為她老毛病又犯了。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你好好。」

  劉正風手中的水杯差點沒落下來。她注意到他了,她終於注意到他了,他的心立刻怦怦地狂跳。

  「你……最近好不好?」他本想問的是,「你有沒有想我」。

  「不好。」一聽到他問起這個問題,委屈的淚又直掉。「易天邪那傢伙根本不是人,他根本不把我當人看。」

  她直直落的眼淚,讓他一下慌了手腳,只能猛掏面紙。

  「先別哭,發生了什麼事?」

  彷彿對著親人般,她抽抽噎噎地把這幾天受到的對待說了出來。

  「混帳傢伙!他憑什麼這麼對你?」劉正風勃然大怒。

  「可惡的不只是他,西門慶也是幫兇。」她咬牙切齒地道。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聽到親愛的主管也涉案,劉正風的控訴顯然輕了許多。

  「我真是倒楣透頂,早知道就不該答應『西門慶』的利誘。」

  聽著她的悔不當初,劉正風的目光摻雜了幾許不忍與同情。

  「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嗎?」

  她搖頭。「除非你有五十萬。」

  劉正風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來。

  服務生送來兩盤蛋炒飯。

  炒飯香噴噴,但兩人只是盯著它,沒有動。

  陸夢是很餓,卻沒有胃口;劉正風也很餓,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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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屋子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清理的地方後,陸夢的苦工生涯宣告結束。

  不過,長工工作結束,丫鬟工作開始,她開始替易天邪做些瑣碎的工作,幫他削鉛筆,幫他找顏料,幫他煮咖啡,幫他找資料等等•這些工作雖然討厭,但比起先前的工作,是輕鬆許多。

  難得的自由空檔,是易天邪投入畫稿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要求極度的安靜,不能發出任何干擾他的吵雜聲響。

  這項怪癖,倒讓陸夢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今天,如同往常,在做完所有他交代的事情後,她攤開四肢,躺在如今光亮的可當鏡子照的地板上,看著石雲最新出版的漫畫。

  每天——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會覺得人生充滿希望,暫時沒有想殺掉易天邪的衝動。

  正看得津津有味時,手上的書突然不見,換上易天邪那張與個性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臉。

  「喂,你躺得倒很舒服,我是花錢請你來工作的,不是來吃閒飯。」他橫眉豎目地盯著她,跟著視線移到搶來的書上,隨意翻了幾頁後,丟到一邊。

  「哼!風花雪月,肉麻兮兮,一點價值都沒有的蠢書。」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寶貝書受此待遇,陸夢趕緊起身撿回來。

  「我說的不對嗎?」他倨傲地睨著他。「淨是談情說愛的低級情節,風花雪月能當飯吃嗎?哼!」

  所有事,陸夢都可以當作過眼雲煙,偏偏就只有這件牽涉到夢想實踐的事,就絕對沒完沒了。

  吃過一次虧的易天邪,顯然沒發覺這點。

  「風花雪月有什麼不好?」她立即不甘示弱地回嘴。「像你這種只會使用暴力的變態,不會明白愛的真諦。」

  這麼刻薄的話,當然立刻礙到易天邪的耳朵。

  「你說誰是變態?!」斯文的俊臉又變成撤旦的邪臉。「你這個蠢女人,說話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陸夢的臉也綠了一半,「誰是蠢女人?你說話也給我小心一點!」

  易天邪毛了!在他的國度裏,從來沒有女人敢罵他變態。

  火爆脾氣像雲霄飛車一樣,在幾秒內升到最高點。

  陸夢也毛了!在她的世界中,從來沒有男人敢罵她是蠢女人。

  這幾天做牛做馬的怨氣,也一下從腳底竄到腦門。

  終於……

  「我受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人!」他用發紅的眼瞪著她。

  「我也受夠你這個變態的惡毒男人!」她也用發黑的眼瞪著他。

  兩雙眼睛愈瞪愈近、愈瞪愈凶,就像兩頭為爭獵物的餓豹,想咬死對方。

  最後,是誰先動手的已不可考,結果是,兩人互被對方的力道捏到地上,糾成了一團。

  「我捏死你這個混帳東西!」他扼住她的頸部。

  「我捏死你這個變態王八蛋!」她也扼住他的咽喉。

  兩人臉色迅速變紫……

  還好,在千鈞一髮之際,兩人同時鬆手,各自重重地嗆咳著。

  而結果是:兩敗俱傷,雙方虛弱地倒在原地,成大字型、動也不動。

  「易天邪,你明明很討厭我,為什麼你不做做好事,放我一條生路?」

  「要我放你一條生路可以,除非你匍匐在我腳前,向我認錯。」

  「你作夢!」

  「那我們就繼續耗。」

  這是這場架最後的結論。

  打歸打,罵歸罵,陸夢還是擺脫不了下女的角色,擺脫不了易天邪那張可恨的臉。

  這樣的悲情雖擺脫不了,但,陸夢卻不孤獨,因為英雄人物劉正風,在忍了兩個禮拜之後,終於決定出面主持正義。

  他找了個理由,將易天邪約了出來。

  「我想和你談談,有關陸夢的事。」

  易天邪挑了挑眉,傳達了「那女人有什麼好談的」的嘲諷訊息。

  為保護所愛已臨昏頭的劉正風,卻直搗黃龍地道: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陸夢?她和你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找我出來,就是要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他挑高了眉、不耐煩地望著他,他那種興師問罪的口氣,讓他很不爽兼不以為然。

  「請不要用這種漠視的態度對待我的話,我是認真的。」

  易天邪終於將鼻中的冷哼,哼了出來。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似乎沒有立場干涉。」

  惡意撇開他的態度,讓劉正風心中的妒嫉,像蛇一樣地滑了出來,那股潛藏的男子漢氣魄,陡然而生。

  「以後,我不准你再欺負她!」

  「你是什麼東西」——這是易天邪本來要講的話,卻在緊要關頭緊急煞車,因為,劉正風眼中那抹深刻的堅定,讓他突然心生一股好奇。

  「那個蠢女人到底有什麼好?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完全沒料到易天邪有此一問,劉正風怔了一下後,男子氣魄覆上一股柔情。

  「她是我見過最真、最純、最美的女孩,」

  最真、最純、最美……這男人眼睛裹了屎嗎?

  劉正風卻沒注意到易天邪眼中的嘲弄,鐵漢柔情繼續擴大,「打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尋找了一輩子的安琪拉。」

  安琪拉……這男人在唱詩嗎?

  「雖然她的個性迷糊了一點,脾氣差了一點,對某些事執著的程度,也嚇人了一點,但……」鐵漢柔情頓退,男子漢的氣魄淩駕上來。「我不會容許有人欺負她,即使拚了我的命,我也會盡全力保護她。」

  好感人的真愛告白!易天邪差點要舉起手鼓掌。

  現在,他很清楚地確定,眼前這男人不但眼睛有問題,連腦袋也有問題。像那種品性差、長相差、身材差、格調也差的女人,如果也配稱安琪拉的話,那豬圈裏的母豬,只只都能榮膺選美皇后!

  不以為然的笑,迅速在易天邪的嘴角擴大……

  劉正風注意到了。

  「請問你嘴角的笑,是什麼意思?」

  同情兼憐憫。

  不過,易天邪還沒惡毒到當場把它說出來,「只是恭喜你撿到一顆『寶貝』。」

  這樣的諷刺劉正風當然聽的出來,他立刻漲紅臉反駁:

  「既然你不認為她是寶貝,為什麼還故意指定她當你的私人助理?」

  他那種防賊似的目光,讓易天邪的怒氣頓時又上來。

  「我說過,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人恩怨,任何人都管不著,我也沒必要向你解釋。」那種被打歪鼻子的不光彩事,他想到就一把火。

  見劉正風防賊般的目光又閃了閃,易天邪比他更快地開口道:

  「你不要以為所有人的眼光,都跟你一樣差,那種愚蠢又壞脾氣的女人,在我眼中一無是處,就算你想送我,我都嫌礙事麻煩。」他一口氣表達立場。「你可以放他媽的三千六百二十個心,等我把帳和那女人算清楚,我自會擺脫她。」

  雖然對方把立場表明的如此清楚又明白,但,劉正風心中那種憂慮的感覺,卻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大。

  風和日麗的午後,適合睡大覺的時間。

  苦命的陸夢卻頂著大太陽,揮汗如雨地背著個大包袱,吃力地騎著自行車,回到易天邪的家。

  一路上,她不只一次把那個變態傢伙,從頭到腳譭謗一遍。她早知道那個不得好死的傢伙,根本存心整她,列了一堆東西派她大採購,自己卻逍遙地出門逛街。

  扛了這麼一大堆東西,又爬了兩層樓梯,陸夢簡直已去掉半條命。

  找出鑰匙準備開門,卻瞥見門前蹲了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女孩。女孩瘦瘦弱弱、我見猶憐的模樣,讓陸夢同情心立刻氾濫。

  「妹妹,你找誰啊?」她好奇地靠近她。

  女孩只是不起勁的瞅了陸夢一眼,又縮回原來姿勢。

  陸夢不死心,又問了一次:「妹妹,你在等人嗎?」突然,她靈機一動,「你在等易天邪嗎?」

  只是隨口說說的一句話,卻沒料到對方對「易天邪」三個字的反應,是如此激烈,只見女孩立刻跳到陸夢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

  「你認識他嗎?他真的住在這裏?」

  陸夢被女孩的動作嚇得倒退了兩三步,手上的東西更跌了下來。突然的狀況讓她來不及想太多,只能愕愕地點點頭。

  「太好了!」女孩歡呼了一聲。

  這樣的反應,讓陸夢奇怪地多望了她幾眼。

  「妹妹,如果你是來找易天邪的話,很不巧,他不在家。」下逐客令前,又翻出鑰匙打開了門。

  女孩卻一臉期盼地來到身旁,「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嗎?」

  陸夢面有難色。因為,易天邪曾三申五令過,除非經過他的允許,否則所有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入他的畫室。

  看出她的為難,女孩臉色轉為乞求,「求求你,我不會待太久的。」

  「經不起別人的哀求」,是陸夢從小到大最要命的弱點。

  「好……吧!」這一次,仍鬥不過天性。

  女孩又歡呼了一聲,隨著陸夢腳步走了進來。

  「你可以隨便看看,但千萬不能亂動,我把東西放好立刻過來。」交代一聲,身後卻沒反應,陸夢奇怪地回過頭,卻見到女孩眼中蓄滿的淚水。

  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丟下東西奔到她身旁。

  「你怎麼了?」對方滿臉淚痕的模樣嚇壞了她。

  「終於找到他了,我好開心也好感動。」

  原來是個癡心的漫畫迷!陸夢鬆了一口氣。

  「妹妹,你是他的漫畫迷?」第一次如此短距離地貼近偶像,也難怪會感動到無以復加,換作是她面對石雲,她搞不好更歇斯底里。

  然而,自以為是的認為卻立即遭到否認,女孩並接著說了句,讓陸夢驚愕到下巴差點掉下來的話語。

  「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怎怎怎……麼可能?

  「你你你……他他他……」從不口吃的她,突然變成嚴重的大舌頭。

  說不出話,只好努力睜大眼、用力瞄著她制服上的年級杠,二年級,換算成年齡了不起也才十八歲,怎麼可能?

  「你不相信,對不對?」女孩眼中的淚,開始撲簌簌地掉下來。

  她的淚讓陸夢更加地慌亂,雙手一陣亂搖。「我我我……沒有……」

  女孩愈哭愈凶,「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會是大名鼎鼎的漫畫家易天邪的未婚妻……」

  「我信,我信。」陸夢只有拚命點頭。

  「真的?」女孩激動地抓住陸夢那雙瘦如雞爪的手,戲劇般的眼淚像關水龍頭一樣,立即停止。

  當下,陸夢被她的眼淚弄得有些糊塗。

  「你……跟易天邪是……怎麼認識的?你……他……年紀應該相差不少吧?怎麼會……」嘴巴說信,心裏頭還是一大堆問號,卻又怕問的太露骨,女孩又哭得浙瀝嘩啦,只好點到為止。

  女孩的眼睛一下黯淡下來。

  「我和他是在漫畫店認識的,當時,我們一見鍾情,很快就墜入愛河,更已私定終身,誰知……」女孩水霧般的眼睛浮起的一道心碎,令人動容。「兩個月後,他卻為了另一個女孩拋棄我,還逼我拿掉肚子裏的孩子……」

  聽到這兒,陸夢的正義感已氾濫到最高點,沒想到,那個傢伙不僅變態,原來還是個負心漢。

  她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句髒話就這麼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那個混帳王八蛋!」

  但,咒駡剛落,啪地一聲,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陸夢臉上。

  「我不准你這樣罵他!」女孩手叉腰、滿臉怒容地瞪著她。

  陸夢摀著臉,一臉的莫名其妙。

  「雖然他拋棄了我,我還是愛他,我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

  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爬上陸夢心頭。

  「這輩子,我還沒見過比他更帥、更有魅力、更有個性的男人,要我為他死,我都甘願。」

  陸夢被打敗了!

  她終於相信,有一種人是天生的被虐待狂,而且,這種人為數還真不少,還倒楣地全充斥在她周遭。林小花是這樣,其他女同事也是這樣,眼前這個女人更是……

  天!她們是愛心過剩,還是保護動物心態作祟?像易天邪這種人面獸心的變態沙豬有什麼好?全都頭殼壞去了。

  她實在不懂,也懶得去懂。

  在這個時候,女孩自書包內拿出一封藍色的信,交到陸夢手上。

  「你是他的新女朋友對不對?沒關係,我不怪你……」雖說不怪,眼眶又泛紅。「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想看到我,請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裏頭的話就是我想要對他說的。」說完,她掩面奔了出去。

  拿著信的陸夢就像傻瓜般杵在原地。

  這場鬧劇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更莫名其妙,她突然有種很荒唐的感覺……

  良久,她才罵了自己一聲白癡。

  把鬧劇拋到一邊,接連完成了易天邪交代的所有事情後,時間還不到七點。

  由於左等右等等不到易天邪回來,她乾脆爬到床上蹺起二郎腿,輕鬆地看著石雲的漫畫度時間。但,看著看著,一整天的辛勞迅速漫上眼睛,她的眼皮愈來愈重,最後,鐵門終於拉下,掛出暫時打烊的牌子。

  因此,當易天邪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畫面就是,陸夢躺在他的床上睡懶覺的情景。

  一把無名火猛烈地燒起,正想抬起腳、對著她的屁股狠狠地踹下床之際,突然,蓋住陸夢臉上的漫畫書掉了下來,露出陸夢那張有些稚氣的睡顏,剎那間,劉正風的一襲話無預警地竄進腦海——

  她是我見過最真、最純、最美的女孩……

  打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尋找了一輩子的安琪拉。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句話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迅速滅了他的無名火,並阻止了他的動作。抱著一種高度的懷疑與質疑,也似乎是想驗證什麼般,他走到陸夢身旁,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發質……哼,還算可以。

  皮膚……老實說,也還不錯,至少他找不到半點黑斑,與半顆青春痘。

  視線再往下移,移到從來不曾細看過的眉毛。他不得不承認她有對很秀氣的細眉,而黏在眼皮下的長睫毛,不可思議地密且翹。

  難怪凶巴巴的,哼!他藉著挑剔隱藏起這些足以構成美女條件的東西。

  不屑地想移開目光,卻不小心瞥見陸夢又挺又正的鼻子。正想再找出幾句嘲諷的話語時,又不小心瞥見的那張小嘴,卻令他當場呆了呆。

  這怎麼可能會是,那張說出那麼多氣死人話語的毒嘴?

  薄薄、紅紅、小小的兩片嘴唇,竟有著不可思議的好唇型;而飽滿而鮮豔的唇色,就像一顆剛摘下來的新鮮水蜜桃……他腦中迅速閃過「櫻桃小嘴」四個字。

  不覺地舔了舔下唇,他突然感到有點口乾舌燥。狼狽地移開目光,再將視線往下移,映入眼簾的那一起一伏、正韻律顫動的飽滿胸部,又令他一呆!

  老天!那鬆鬆垮垮的衣服包裹下,絕對是一副貨真價實的好身材,想不到,這女人看來又瘦又乾,卻得天獨厚、發育的這麼良好。

  他再也忍不住地咽了口口水;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的下半部,開始有反應……

  陸夢好死不死在此時翻了個身,嚇得他三魂頓時少掉七魄,忙找掩蔽物。

  還好,她只是翻身而已,沒醒。

  也還好,這樣一個假警報,讓他下體的腫脹消退不少。

  撫著仍狂跳不已的心,他不敢再靠近她,也為自己剛剛有的反應,感到尷尬與不齒。剛剛,他一定是中邪了,才會有那樣的反應。

  武裝起所有不正常的情緒後,他考慮還是用暴力的方式踢醒她,才可以顯示他的權威。

  正當他抬起腿又想踢出一腿時,床頭一封藍色的信,卻吸住他的目光。

  才好奇地湊向前一點點,信封上所散發的特殊香水味,卻讓他的臉瞬間扭曲!

  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前,撕開了封口,映入眼簾的那個「覺」字,頓時讓他天旋地轉,接著,扭曲的臉迅速變黑、變壞!

  再也顧不得什麼權威不權威,他立刻坐到床沿,一手一邊,將陸夢自床上撈起來——

  「朱婷婷什麼時候來過?」語調淒厲恐怖。

  仍有著濃濃睡意的陸夢,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只咕噥了一聲。

  「說!朱婷婷是不是來過?」易天邪搖晃著她,氣極敗壞,青筋暴現。

  縱使猶有睡意,也被這句震天吼震得無影無蹤。陸夢頓地睜大眼睛——

  「誰是朱婷婷?你煩不煩?」好夢正酣之際被吵醒,陸夢火氣也很大。

  易天邪將手中的信件丟給她。陸夢這才明白他口中的朱婷婷,原來就是下午和她瞎攪和了半天的可憐女主角。

  一股幸災樂禍浮上嘴角,「東窗事發,惱羞成怒,正常反應。」她將信件丟還給他,拉拉襯衫跳下床。

  易天邪立刻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沖到她面前,揪起她的衣領,問的仍是那句老話:「朱婷婷什麼時候來過?」

  陸夢根本沒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裏,只把它當作現代陳世美事蹟敗露後的反應,而瞅了他一眼。

  「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放心,人家不是來找你算帳的,只是來送信。」看著他那對寫滿了恐慌又憤怒的眼,一堆風涼話又忍不住出口:

  「年輕人風流要有節制,要是留下一堆爛帳、麻煩找上門就不太妙了。」

  看易天邪的模樣似乎一直在忍耐,終於,忍耐到極限,吐出一道強烈氣流——

  「你在亂放什麼屁!」

  這聲突如其來的大吼,讓陸夢耳膜差點震破。她立即氣憤地撥開他的手。

  「自己造的孽,對別人發什麼脾氣?」

  彷彿這樣還不夠,陸夢把下午還來不及用完的正義感,全用了出來。

  「易天邪,我原本以為你頂多心理有點變態而已,今天,我才真正看清楚你這個人,你卑鄙、無恥、下流、敢做不敢當……居然連純真小女孩的感情也欺騙,你還是不是人?」

  「你……」易天邪氣得發抖。

  「我終於瞭解,在古代為什麼要用『去勢』,這種殘忍不人道的手段,來對付像你這種采花賊,因為不根除後患,不知又有多少無知少女要糟蹋……」

  她愈罵愈過癮,卻沒注意到易天邪愈來愈逼近她的那道恐怖眼神。

  「中國有一句話,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勸你——喂,你幹什麼?」雖然注意到易天邪那逼近的身形,不過,卻已經遲了,他整個人已罩住她。

  「你你你……」他發紅又發紫的臉,讓她立即感到不妙地向後退,對方的手卻像蛇一樣,攀上她的頸。

  原以為這下肯定在劫難逃,她即將命喪在這登徒子之手,卻沒想到,等了半天,卻沒有預期的頸部疼痛。

  才準備睜開眼睛一探究竟,他兇神惡煞般的臉,卻在這時俯了下來,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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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6:58
第七章

  如果說,男人與女人之間唇與唇的接觸,就叫接吻,陸夢一定第一個反對,而且是絕對強力的反對。

  易天邪那傢伙,竟敢對她做出那種該受天打雷劈的事來……那個該死的王八蛋、采花賊、下流胚子……

  還好當時,她及時回過神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算是被他佔便宜之後,討回一點公道。

  這兩天,陸夢只要一想起自己純潔、一點瑕疵也沒有的處女之吻,就這樣毀在那采花賊手裏,她就忍不住生氣,而且,快氣死了。

  易天邪這邊呢?

  老實說,他也在生氣,而且也快氣死了。

  他——這種高人一等的優良品種,怎麼會浪費一個寶貴的吻,在那種低等動物上?

  他氣,氣自己當時那種「不挑貨色」的低級舉動;也氣,氣那個蠢女人竟敢咬破他的嘴。

  是以,兩個心中充滿「氣」的人類,同處在一個屋簷下,那種陰森詭譎的氣氛,濃到連跳蚤、蟑螂都受不了,紛紛搬家避風頭,免得成了替死鬼。

  就連天氣,也一反近日的豔陽高照,變得陰霾恐怖。

  恐怖事件中的男女主角,幾天來,一直處於冷戰狀態,溝通全用筆談,外加邪眼冷哼。

  方式是:易天邪會在她上班前,把當天要她做的工作全列在紙上,貼在門口。

  而結果是:配合度極差的陸夢,常常只完成他交代的百分之四十,而且不包括品質保證。

  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終於讓易天邪打破沉默、忍受不了地發難——

  「你故意的對不對?明知道我討厭吃青椒,偏偏夾了一大堆,你存心害我拉肚子是不是?」

  他這個人患有罕見的青椒過敏症,只要吃下肚,即狂泄不止。

  打從她第一天上班,他就曾叮嚀過她,任何食物他都不拒,唯青椒絕不能碰。從頭到尾,對食物的禁令就只這麼一條而已,她卻故意帶了個全是青椒的便當給他,這不是存心是什麼?

  相對於他的怒氣,陸夢只挑了挑半邊的眉毛,優閑地打開便當,聞著香噴噴的排骨。

  她當然是故意的,這種下著大雨的爛天氣,還要脅她出門買便當,像他這種同情心、道德心全被狗吃掉的人,拉死活該!

  「可惡……」她幸災樂禍的模樣,讓易天邪心中的火,更抑制不住地猛燃起。他丟下便當,咬牙切齒地直指著她的鼻子道:「難怪古人要說『天下最毒婦人心』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遲早會下地獄!」

  這麼刻薄的詛咒,把陸夢的火氣也勾了上來,她也摔下便當指回去。

  「易天邪,你搞清楚,本人職務是助理,不是你的私人菲傭,為了幫你買便當,本人淋成落湯雞,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挑剔?要吃不吃隨便你!」

  這番顛倒黑白的話語,讓易天邪已氣到不能自已。

  「你……敢用這種態度對老闆說話?你的五十萬準備好了嗎?」

  見他又搬出這件事,陸夢的火氣頓升到最高點。

  「易天邪,是男人就不要老搬出五十萬來威脅我!」

  「我就是吃定你這個蠢女人,怎麼樣?」

  「你……」她氣得收回了手。「很抱歉,五十萬沒有,爛命一條,有本事過來拿!」

  「你以為我不敢?」說著,真的靠近她。

  這一次,她沒有躲也沒有閃,只發揮眼大的優勢,死命地瞪著他。

  易天邪發誓,他的確是想一把捏死這個女人洩恨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做出來的動作,竟是捧起她的臉,又狠又粗暴地狂吻著她的唇。

  這急轉直下的「變化」,讓陸夢嚇傻了,眼睛卻瞪的更大。

  意識到他正在對自己做什麼之後,她開始拳打腳踢,拳拳陰狠,命中率百分百。

  「哎喲!」腿部傳來的劇痛,讓他鬆開了手。

  陸夢立刻擦去他的口水,破口大駡:「你這個色膽包天,該下二十八層地獄的色狼、采花賊、登徒子,竟敢……」

  「你罵夠了沒有?!」惱怒的似乎是她棄如敝屣的擦口水動作,而非自己剛剛那種理性無法解釋與控制的獸性行為。

  陡地,他撲向了她,將她壓在床上。

  「易天邪,你還想做什麼?」完全沒料到他竟還敢繼續侵犯她,一種憤怒外加不可置信,讓她死命地掙扎。

  明明他就瘦得跟竹竿沒兩樣,她掙扎的力道卻全被壓住她的身軀給化開去。她只有又拿出破口大駡的本事——

  「易天邪,你敢亂來,我就跟你拚……」

  「命」字未出,因為,易天邪已堵住她的嘴。

  他變大的臉讓她驚慌失措,她拚命想推開他,雙手卻一邊一隻被他按壓在兩旁。

  易天邪粗暴地吻著她,似乎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她這張朱唇上。

  陸夢當然不會讓他如此輕易得逞,張開牙齒又想咬他;但他似乎早等著她這一招,在她張開牙齒的剎那,舌頭立刻像小蛇般滑了進去,尋找同樣溫熱的同伴。

  兩舌糾纏的顫慄,就像一股瞬間接通的電流,流過脆弱的心臟,電得陸夢全身僵硬,忘了所有掙扎的動作。

  抗拒力一消失,易天邪的肌肉也慢慢放鬆,動作愈來愈溫柔,粗暴的吻試探性地加入一點挑逗的成分。他用舌尖輕巧地挑著她的舌,用唇汲取著那誘人的芳香,用牙齒誘惑著最敏感地帶……

  說也奇怪,一停止掙扎的陸夢開始有了感覺,在這樣高明的挑逗下,毫無經驗的她立刻全身酥軟,體溫節節上升。

  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僵硬的手攀上了他的頸,對他的挑逗開始有了生澀的回應。

  這不啻是一種鼓舞。易天邪的挑逗愈來愈放肆大膽,範圍技巧地擴大到她的耳、她的頸、她的胸……

  隨著勢力範圍開始擴大,陸夢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血液彷彿倒行逆施般。

  投入的易天邪對這樣的挑逗,似乎再也不能滿足,下體迅速的腫脹讓他再也忍受不了,在高升的慾望催促下,他饑渴地解開她襯衫的鈕扣,尋找舒緩的捷徑。

  然而,就在這要命的時刻,陸夢突然睜開了眼睛。因為,對方迅速變化的下部嚇壞了她,從沒有過雲雨經驗的純情陸夢,發出了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啊!」

  隨著這聲尖叫,更使出吃奶的力氣揮出一拳,並踢出一記「陸夢無影腳」,狼狽地爬到床邊。而察覺到自己衣衫不整、酥胸已半露在外,她又發出一道尖叫,拉過棉被蓋住自己。

  「你……你……」一手摀住鼻子、一手抱住腹部的易天邪,蜷曲在床上,痛得說不出話來。

  陸夢就趁著這個空檔,趕緊扣好衣服,抓了自己的背包,像逃難一樣沒命地奔出了房間。

  再次的「肌膚之親」,讓易天邪與陸夢之間的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

  這並不是說,兩人像童話中的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一樣,從此過著幸福又快樂的日子,那兩人雖和從前一樣,誰也看誰不願眼,一樣話不投機,但,卻很明顯地少掉了以往那種劍拔弩張與針鋒相對。

  這樣的變化,倒讓兩人有了進一步的省思。

  陸夢是懷疑。

  她認為當時的自己一定腦神經不正常,所以才會讓他對自己做出那麼不要臉的事。

  找到了自以為是的答案後,懷疑變成了責怪。這當然全都要怪那個好色的傢伙,要不是他把自己嚇壞了,她怎能容他如此侵犯自己。

  易天邪則是另一次更深入的反省。

  當時,他對那個蠢女人升起的慾望,一定是受到劉正風那番話的影響,要不是他的話對他睿智的腦神經,產生了不好的影響,他絕對不可能會有那樣丟人的反應。

  這是易天邪最後的結論。

  兩個當事人各自帶著自以為是的懷疑與反省,度過了平靜的一天。

  第二天,陸夢還是正常來上班,只不過,多帶了兩樣淋雨的後遺症——頭痛、流鼻涕。

  一早起來,她就感到渾身不對勁,頭重的像要裂開一樣、四肢發軟。但為了不讓那刻薄的傢伙,有挑剔她的藉口與機會,她還是拖著彷彿有千斤重的身軀來到這兒。

  一見到她,易天邪平靜了一天的跋扈本性,又恢復到平日模樣,他用命令的語氣道:

  「喂!我的廣告顏料沒了,替我去買。」隨即,丟給她一張採買單。

  略過一番唇槍舌劍的過程,她無精打采地接過。會這麼順從,當然不是她畏懼惡勢力,只是如今的她,虛弱的沒有了和他鬥嘴的力氣。

  然,這樣的反常卻換來易天邪一臉的狐疑,已習慣下完命令之後,必定是一番討價還價過程的他,顯然很難適應這樣的轉變。

  「喂!」他在她出門前,喊住了她。「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想通了,還是……被我的吻攪亂一池春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果然,陸夢立即轉身,鐵青的顏色浮在她那張蒼白中帶著病容的臉上。

  「易——哈啾!」

  本來,她想大罵他不要臉、神經病,但一個噴嚏卻先報到;更糟的是,一串鼻涕跟著湧了出來,讓她再也顧不得沒罵出來的話,沖進浴室狂擤鼻涕。

  「你感冒了?」倚在門口的易天邪看著她,皺起眉頭。

  陸夢沒回答,忙著應付一發不可收拾的鼻涕。

  易天邪的眉頭皺得更深,「你沒去看醫生嗎?」

  陸夢還是沒回答,因為,她又連打了兩個可怕的大噴嚏。

  易天邪忍無可忍了。

  「感冒不去看醫生,會自動好嗎?你以為你是仙啊!」說著,扯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往門口走。

  「易天邪,你拖我幹什麼?」一顆包滿餡的「水餃」因這突然的力道,摔到了地板上。

  「廢話,當然是看醫生,難不成我在這個時候找你看電影?」

  這樣霸道背後的意義,已被病毒侵襲的陸夢,當然沒耐性去想,只本能地抗拒道:「奇怪了,我感冒是我的事,你雞婆個什麼勁?」

  「閉嘴!」他惡狀地道:「你以為我會中你的計嗎?我才不會讓你有傳染給我的機會!」

  明明是因為一種莫名關心的驅使,卻偏偏說成這樣,這個人……

  週五,又到了例行的交稿日。

  原本這天,並不需要易天邪這位元大牌漫畫家,親自出馬,但由於他跳槽東南出版社後的第一本漫畫,即將出版,為商討一些細節問題,他和陸夢中午吃飽飯後,便來到出版社。

  由於「西門慶」自馬來西亞回國後,又趕往日本擴充版圖,因此,接待的工作,就落到了副總編輯與頭號幹部劉正風身上。

  一見到心上人陸夢時,劉正風是滿臉柔情、心兒如小鹿亂撞;但鏡頭一轉到易天邪身上時,他先是呆了一呆,隨即臉色變壞,因為,對方嘴角上那個引人遐想的傷口,讓他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幽怨的目光立即射向一旁,正與同事寒暄的陸夢,窗外耀眼的陽光,立即變得烏雲密佈。

  感冒初癒的陸夢並未注意到劉正風的哀怨,自顧地和同事說笑;易天邪卻注意到了,浮現心中的卻是不以為然,並附帶一句冷哼。

  這三人間微妙的眼神變化,恰被不遠處的林小花逮個正著。她有趣地望著三人。

  籌備會議終於結束,難捱的劉正風迫不及待地,把易天邪「請」到廁所。

  「今天,我一定要跟你把話說清楚。」被妒嫉沖昏了頭的他,又展現了罕見的男子氣魄。「你嘴角的傷口是陸夢造成的,對不對?」

  「是又怎樣?」易天邪突然對劉正風那張臉感到很厭煩,口氣充滿不耐。

  見對方竟直認不諱,一種更深的妒嫉立刻像毒液一樣,滲入劉正風全身筋脈。

  「易天邪,你保證過不對陸夢下手的。」他咬牙切齒地指著他道。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保證過什麼,如果你要講的只是這件事,那……很抱歉,恕不奉陪。」

  這高傲的態度,讓劉正風心中湧現一股憤怒,但他忍著。

  「我說過,陸夢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她!」他對著他的背影吼道。

  易天邪的腳步倏地停了下來。

  「你的?」他冷笑。「你確定嗎?還是你自己可笑的單戀而已?」他毫不留情地打擊對方,因為,對方那種將陸夢視為所有物的舉動,讓他感到無法忍受。

  這一棒雖正巧打到劉正風的痛處,但一股坦蕩的正氣,卻讓他挺起了胸膛道:「是我單戀她又怎樣?至少我敢承認,不像有些陽奉陰違的小人,暗地橫刀奪愛!」

  易天邪的臉色寒了下來。

  「劉正風,我勸你說話小心一點。」

  「易天邪,我也勸你拿出男子漢的氣魄,和我公平競爭,不要走旁門左道。」

  他瞪著他,他也瞪著他,鼻子對鼻子,嘴巴對嘴巴,看樣子,一場男子漢的對決即將展開……

  「易先生,副總編輯找你。」

  職員D的突然出現,澆熄了現場的火爆氣氛。

  易天邪重重地哼了一聲,倨傲地離開。

  臨去前那挑釁的一眼,讓劉正風胸中的正氣猛燃,他想跟上去,職員D卻阻住了他。

  「劉組長,待會兒下班後去喝兩杯如何?」

  劉正風回過眼,冒火又冒煙的眼神,嚇了職員D好大一跳。

  「劉……劉組長,我……我說……說錯什麼了嗎?」

  劉正風沒回答,仍用發紅的眼瞪著對方,那模樣,似乎是將對方當成了易天邪,而恨不得一口咬死對方……

  廁所前差點上演男性大對決的同時,陸夢也被林小花的問題,纏得頭皮發麻。

  「易天邪嘴角的傷口,是你的傑作吧?」

  林小花單刀直入、神情曖昧、口氣揶揄,讓不擅說謊的陸夢,不知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不過,雖沒回話,但那副模樣已讓林小花嘴角的揶揄更深。

  「原來你也是一個時代新女性,嘴巴說討厭,行動卻直接跳過二、三壘,直奔本壘板。」

  「喂!什麼二、三壘……要不是他偷襲我,我也不會……」看到林小花那雙賊笑的眼神,她立即瞭解,她的話根本是愈描愈黑。

  果然,林小花立即以一副專家的口吻,說了句氣死人的話。

  「你不用解釋,我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大驚小怪,這種事很平常。」

  平常個鬼!陸夢瞪著她。

  接著,林小花更撞了撞她的手臂,繼續自以為是地道:

  「喂!陸小夢,我以前還真看扁了你耶!我以為天底下只有劉組長一個人腦筋不正常,沒想到連易天邪那麼出色的男人,腦神經也會『秀逗』……」未了,又補了一句,「我實在很好奇,他們到底喜歡你這一無是處的竹竿哪一點?」

  聽到這兒,陸夢有點忍無可忍。

  「我覺得每個人的腦神經,都正常的不得了,除了你——林小花女士。」她沒好氣地道。

  「不要用怒氣來掩飾你的心虛。」林小花又搬出那副專家口吻。「你可以否認一切,但不能否認易天邪喜歡你的事實,一個男人會『偷襲』女人,只有兩種情形,一是喜歡,二是饑不擇食,不過,依我的觀察,已排除掉第二種可能。」

  陸夢翻了翻白眼,嘲諷地道:「林女士,請問你從哪根蔥哪根蒜中,聞出那傢伙喜歡我的事實?」

  「簡單。眼神。」她又道:「我發現從你一踏進這兒,易天邪的眼神就老是有意無意地瞟向你,尤其是你跟劉組長談話的時候。」

  陸夢立即嗤之以鼻,「那又怎樣?我也常常將眼神瞟向『西門慶』,你怎麼不說我喜歡他?」

  這話讓她挨了一掌。

  「你是真遲鈍還是假遲鈍?你以為所有人都笨到跟你一樣,分不清楚曖昧與防備嗎?」

  陸夢的臉寒了下來。

  「林小花,你可以發表你的謬論,但不能涉及人身攻擊。」

  「我怎麼知道你仍然笨得跟豬一樣?」

  陸夢的臉色更陰。

  「我不懂,為什麼你一定要把我跟那頭差勁的變態豬,扯在一起?別說不可能,就算他真的喜歡我,也是他家的事,幹我屁事!」

  「幹你屁事?」林小花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你會嫉妒死一卡車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有什麼好嫉妒的,全是一群腦神經不正常的女人!」

  林小花的瞳孔愈張愈大,但很快地,又縮回原來的大小,因為,她發現陸夢真的還是陸夢,不會因為牽到北京就變成胡茵夢。

  「我開始同情起易天邪了。」她只好歎氣。

  沒想到,陸夢卻立刻介面:「他有什麼好同情的?你該同情的,是我這個從小妹淪落為菲傭的有為青年。」

  林小花只好又歎氣。

  她不斷的歎氣聲換來陸夢納悶,「我不懂,那頭差勁的變態豬有什麼好?除了那張臉長得像人,其他器官全像未進化的動物,包括四肢。」

  「那是因為你對人家有偏見。」林小花有氣無力地瞄了她一眼。

  偏見?她不該有嗎?瞟了瞟眼,沒把對方的話聽下去。

  「只要你肯用點心觀察一下他,你會覺得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魅力?那個傢伙?她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後,又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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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27:22
第八章

  日子,一樣沒變。

  易天邪依然悠哉地畫他的稿;而陸夢依然苦命地當他的瑪麗亞。

  還好,由於易天邪有交稿的壓力在身,畫稿的時間增加,這就表示,她可以打混摸魚的時間變得更多。

  有了幾次偶像被侮辱的例子在先,陸夢學乖了,不再在他畫稿的時間看石雲的漫畫,她也利用這些空檔,開始著手畫她今生第一本漫畫。

  女主角的造型她已經畫好。長髮披肩、氣質出眾、溫柔婉約的鋼琴家……她拿起稿件滿意地直點頭。

  男主角嘛……她拿出一張畫紙,握著鉛筆,開始在腦中思索著該有的摸樣。

  首先,他要有一道霸氣的濃眉,濃眉下的眼睛必須明亮有神、像鷹般銳利,還要有一道又挺又直的鼻樑,酷酷的薄唇與尖削的下巴更不可少……

  至於頭髮……及肩的長度最適合藝術家,最好帶點自然鬈的頹廢……

  她的手忙碌地將上述的種種,勾勒在白紙上。完成後才發現,畫中人的模樣有些熟悉。

  像誰呢?

  思索的眼一抬起,便瞥見易天邪那張安靜、專心畫稿的側面,她差點跌下沙發。

  老……老天!怎……麼……會像他?!

  雞皮疙瘩像閱兵大典一樣,垂直聳立在她的雞皮上。她忍不住摀起了嘴巴,因為她幾乎就要叫出聲。

  衝動想毀屍滅跡前,她又忍不住拿起畫紙,對著易天邪的側面猛瞧,似乎不相信而想對照一番。

  眉毛,一樣的濃;眼睛,一樣該死的銳利;鼻子,雖然只看到一半,不過,還真是好看的挺;嘴唇,為了看得更清楚,她將身體偏到一邊,向後仰了三十五度角——天!還真是那種要命的酷唇;下巴呢?竟然也是和畫中如出一轍的線條……

  將發抖的眼睛調到頭髮……老天!她在心裏呻吟了一聲,因為,不偏不倚的長度與卷度,就與她手稿中的男主角一模一樣!

  然而,更可怕的是,易天邪竟在這個時候回過頭來,與她直勾勾的眼神對上,他立刻呆了呆。

  「你幹嘛?」注意到她的慌亂與狼狽之後,一個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咧開了嘴角。「喔!你在偷看我?」

  「誰偷看你,你少臭美!」她藉偏頭掩飾心虛。

  易天邪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心情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變得好好。

  「偷看就偷看,為什麼不敢承認?」

  「哼!」陸夢當然打死不承認。

  看到她桌上的畫冊,他理所當然地拿起了它,陸夢見狀,拚了老命般地撲了過來,想搶回去,卻遲了一步。

  「還我!不准看我的東西!」

  易天邪如果會照辦,那麼他就不叫易天邪。她愈搶,他的手就舉愈高、翻的愈快……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最後一張圖上。

  「原來你在偷畫我?」這發現,讓他的嘴角愈蕩愈高。「不錯嘛!畫的還挺像的!」

  陸夢跳起來一把搶過,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鑽進去。

  「老實說,你暗戀我多久了?」他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靠在桌上。「你隱藏的不錯嘛!我竟然沒有發現——」

  「誰暗戀你啊?你少大言不慚,往自己臉上貼金!」雖然理直氣壯地說,視線卻不敢與之相對,臉頰也無端發熱。

  「既然否認,幹嘛臉紅?」

  「我哪有?」她急急否認。

  看著她的窘迫,易天邪突然發現,她臉紅的模樣很迷人。

  他瞧著她,一臉的詭笑。

  陸夢臉頰更熱,氣勢一下蕩到穀底。

  收起詭笑,他走到她身旁,翻著她的作品,「老實說,你畫的不錯,還算有點天分。」

  「才怪!你要取笑我就儘管說。」天分——一向是「西門慶」說她這輩子缺乏的東西,她以為他是在諷刺她。

  「你不相信我這個權威的話?」他闔上畫冊,突然靈機一動,「如果你想學畫漫畫,我倒可以破例……收你為徒。」

  他志得意滿地看著她,以為她接下來,一定會有一場感激涕零的演出。

  誰知——

  「誰希罕拜你為師!我心目中的師父,只有石雲一個人,誰也別想奪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這不識抬舉的話語,讓易天邪所有的笑容,瞬間凝結。

  陸夢卻像逮到機會可以扳回劣勢般,毫不留情地道:

  「像你這種人格不健全的變態,畫出來的漫畫不但故事爛、對白爛、風格爛,還充滿暴力傾向,你的好意本人心領!」

  易天邪臉色又變綠,原有的好心情飛的無影無蹤。

  「你這個不識抬舉的女人!」瞪著她,惡狠狠的。

  然,很奇怪,這次在心中浮起的,卻不是以往那種想捏死她的衝動,而是想捧起她的臉、狠狠地親吻她的小嘴。

  雖然他的壞臉色足以轟垮整座萬里長城,但陸夢卻立即洞悉他的企圖,花容失色地跳離他好幾公尺遠。

  「你又想幹什麼?易天邪,我警告你……」

  警告當然無效,紅著眼的易天邪慢慢地靠近她……

  陸夢立即手腳發軟地向後退。

  她手腳發軟,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由於一種說不出的緊張、血液輸送極度不正常的結果。

  眼看歷史又將重演之際,門鈴聲突然大作,陸夢像遇到救星般地奔向前,並拉開了門——

  是劉正風。她立即鬆了口氣,她當然沒忘記劉組長約她看電影一事。

  「陸夢,你可以走了嗎?」劉正風輕鬆的笑,在見到虎視眈眈的易天邪後,變得僵硬。

  「可以,你來的正好。」她急急地回道。

  接著,迅速背起背包閃出了門,把易天邪那道殺氣騰騰的目光關在門後。

  雖慶倖自己逃離「魔窟」,但陸夢心中卻有一種反常的悵然若失。

  整顆心都在她身上的劉正風,當然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卻一直憋到電影演完,才儲備好勇氣問出來。

  「你……對易天邪……有什麼樣的感覺?」

  陸夢如夢初醒般地怔了一下,然後才咬牙切齒地回道:「暴力、變態,一種長相、一種性格的世紀大怪胎。」

  陸夢嘴裏說的雖是負面至極的刻薄話,卻令劉正風那顆脆弱的心,一直往下沉。因為陸夢那雙突然變亮的眼睛,是這一晚最閃亮的一刻。

  「你……喜歡他……」他的嘴唇無來由地有些抖。

  「哈!我喜歡他?」陸夢像聽到世紀笑話般,誇張地怪叫了一聲,「我看是他暗戀我,才是真的。」

  純粹只為拉拔自己氣勢而說出來的氣話,但,聽在劉正風耳裏,卻成了一種深切的打擊。

  「果然……是真的……那傢伙一開始,就不安好心……」他喃喃地道。

  雖然如今的局勢看來,他還沒有明顯地戰敗,但,他的心情卻突然沮喪到無以復加。

  陸夢眨了眨眼,「什麼是真的?什麼又叫那傢伙不安好心?」

  望著陸夢那雙澄清無瑕的大眼,劉正風有種衝動想擁她入懷,但……卻不敢。

  陸夢只好自己解讀,「劉組長,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沒辦法解決?」

  劉正風只有苦笑,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懦弱。

  陸夢卻以為解讀成真,立刻吐出一大堆安慰的話語。

  「劉組長,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對得起自己,凡事就沒有遺憾。」

  當地一聲,這句連小學生都會說的安慰話語,卻瞬間震開了劉正風心中的陰霾,讓他的眼睛又堆滿了光彩。

  沒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劉正風什麼沒有,就是有一顆不怕艱難的心。

  立刻,他離體的勇氣又回到體內。

  陸夢以為自己的話搔到對方癢處,得意地拍了拍對方肩膀再道:

  「做人要樂觀一點,就算身陷困境也是一樣。」

  這番話是以她自身處境做影射,但劉正風沒聽出來,陸夢的鼓勵讓他又對人生充滿了希望

  剎那間開竅的劉正風,開始對陸夢展開了瘋狂的追求行動。

  每一天,他都會在陸夢下班前,準時出現在易天邪家門口,用他的豪華房車接走陸夢。

  而每一次,劉正風那帶點勝利、又帶點挑釁的目光,總讓易天邪火上加火,卻只能憋在心中。

  幾日下來,鬱卒的情緒無法宣洩的結果,這幾天,他的脾氣就像一座待爆發的火山,隨時一觸即發。

  且他什麼事都做不好,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順眼。

  陸夢不是木頭,當然感覺得到易天邪,近日像吞了幾斤炸藥的那張臭臉。雖然隱約察覺他的脾氣,似乎是針對她而來,卻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

  若按以往,她早就殺上前,質問他這種氣死人的態度,但這一次,她卻反常的像個小媳婦般,連質問都不敢。因為,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突然很怕他生氣……

  為什麼怕?因為只要他一生氣她就緊張。

  為什麼緊張,卻又沒空去想。這幾天,她實在累壞了,每天畫漫畫畫到淩晨三、四點,她小小的腦神經,再也負荷不下那麼多事。

  這是她近日精神萎靡的原因。與劉正風的溫馨接送情,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瘋狂追求,對她的意義——只是多了個免費接送的司機罷了。

  從易天邪的角度看,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以為,她與劉正風打的正火熱,精神萎靡乃因夜夜笙歌、徹夜不歸的結果。

  終於,壓抑的火苗變成一道道酸性汁液,隨著血液刺激地流遍全身。

  終於,看著她吞下第十一個大哈欠後,酸性汁液將他所有偽裝,侵蝕出一個大洞,現出原形。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地發出一道獅吼——

  「那種溫吞又沒個性的男人,有哪點好?」

  突如其來的大吼,嚇得陸夢來不及擦掉口水,就摔下沙發,她驚恐地看看左右,「發生什麼事?有火災嗎?」

  看著她那副置身事外的白癡樣,易天邪血液中的酸液迅速沖上大腦,他揉掉乾坐兩小時、卻一條線也沒畫的白紙,沖到她的身旁,揪起她的衣領——

  「你聽著,我不准你和那個溫吞的男人在一起!」

  溫吞的男人……

  「誰啊!」她滿臉的莫名其妙與無辜。

  他實在恨死了她那雙故作天真無邪的眼,一種克制不住的衝動,又讓他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封住她的口。

  唇部傳來的痛震醒了陸夢的瞌睡蟲,她立即揮出一個清脆的巴掌——

  「易天邪,我嚴重警告你,以後再這樣強吻我,我就告你性侵害!」她滿臉怒容地瞪著他。

  已被「酸」腐蝕腦幹的易天邪,卻無視她眼中的怒氣,立刻又像頭狂牛般將她壓倒在地,發瘋般地吻著她。

  「易天邪,你放手……」陸夢踢他、捏他,捏他全沒有用,他的侵犯更加兇猛。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浮現陸夢心中。因為,眼前的易天邪,似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易天邪,充滿暴戾與一種令人害怕的瘋狂。老實說,前兩次,他的侵犯只讓她生氣,並不讓她害怕,但這一次……

  「不要!」她抗拒地發出一句大叫。

  隨著她這聲大叫,大門砰地一聲被踹開,旋風般捲進一臉慌張的劉正風,一見易天邪的惡行,他想也不想立刻揮出一個大拳。

  「易天邪,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渾蛋!」

  這一拳——劉正風肯定用了全身的力氣,因為,易天邪被震離陸夢的身體,飛撞到對面的牆上,而鮮血也立刻自他的鼻子、嘴角汩汩地流下來。

  在他還沒來得及掙扎起身時,劉正風又沖了過來,揪起他的衣領,再一拳揮向他的肚子。

  「想要陸夢,為什麼不敢和我來場公平競爭?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吼完,又補上一腳。

  這後來的一拳一腳,讓易天邪趴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彷彿還無法洩恨似地,他又抬起腳想踹出,陸夢卻沖上前阻止了他。

  「劉組長,停手!你想打死他嗎?」

  看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易天邪,陸夢突然恐慌不已,更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彎下身想看看易天邪的傷勢,卻被劉正風拉住,想把她拉出現場。

  「我們走,像這種陰險小人死了活該!」

  不料,陸夢卻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我不准你這麼說他,你把他打成這樣還不夠嗎?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沒有同情心!」

  陸夢的反應讓劉正風愣在當地,表情是不可置信。

  「你走啦!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陸夢將他推到門外。

  「陸夢,我……」劉正風想解釋,卻遭閉門羹的命運。

  陸夢立即返身奔到易天邪身旁,一種說不出的難過讓她語帶哽咽地道:

  「易天邪,你還好吧?你沒事吧?」

  易天邪緩緩地翻過身,流得亂七八糟的鼻血令人怵目驚心。

  陸夢立刻抽過幾張面紙,按住他的鼻頭,替他止血。

  不料,她的手卻慢慢被撥開。

  「你回去……」易天邪虛弱地道。

  「不要!你這樣子叫我怎麼回去?」她又伸過手。

  這次,手卻被狠狠地揪住。

  「我叫你回去,聽到沒有?」他喘著氣、掙扎起身,發紅的眼厲的駭人。

  「不要!」無懼他兇狠的目光,陸夢抽回手,固執地按在他的鼻子上。

  但才碰到他,易天邪卻重重地摔開她的手,並巍顫地起身,粗暴地將她推向門口。

  「回去,聽到沒有!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你假好心同情我、可憐我!」

  看他鼻頭的血仍不斷流著,受創的自尊軟化成乞求,「你不要這樣……」

  易天邪卻絲毫不領情地拉開門,用力將她推到門外。

  「易天邪,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門外的她搥著門大喊。

  「回去!」他則大吼一聲,用力抵住被踹壞的大門。

  一直到門外沒了聲響,他才放鬆了背脊,緩緩地倒了下來。

  陸夢可以說是一路哭回家的。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掉眼淚,只是覺得自己很委屈,而淚水就像水龍頭一樣,止也止不住地狂掉。

  她的模樣,嚇壞了陸爸陸媽與兩位陸小弟,因為,脫離嬰兒期後的陸夢,就沒人見她掉過一滴淚……

  因此,陸家立刻陷入一片混亂。

  還好,陸夢的淚水來得急去得也快,二十分鐘後,她又像沒事人一樣跟著全家打哈哈,陸家一家大小雖感到莫名其妙,卻也鬆了口氣。

  然而,一回到房間的陸夢,情緒又開始Down下來,因為,空蕩蕩的氣氛又讓她想起易天邪鼻青臉腫的模樣,以及他將她粗暴地摔出門的態度。

  她的眼眶迅速泛紅。

  管他去死!她幹嘛擔心他?她抹掉了淚水,拿出心愛的畫冊,強制自己不去想那個傢伙。

  然,幾天來源源不絕的靈感,到此刻,似乎全部斷送,她竟然想不出原本設定的情節,畫不出任何東西。勉強撐了二十分鐘後,她摔開筆倒臥在身後大床上。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人家又不領她的情,她幹嘛犯賤擔心他死了沒有?

  生氣地拿枕頭蓋住頭,她阻止自己繼續想易天邪的事。

  不一會兒,卻又見她摔開了枕頭坐起身。

  「陸夢,你昏了頭嗎?那個易天邪被揍,根本是活該,你的同情心要那麼過度氾濫的話,為什麼不去關心路邊的野狗跟野貓?」她指著自己鼻子大罵。

  罵完後,空氣中卻有一道小小的回音,浮進潛意識裏——

  可是……他不是野狗、野貓……他是一個人……一個原本活生生卻被揍得只剩半條命的人……

  現在的他,一定很無助……他一定在為趕走自己而後悔……

  他一向孤僻、獨來獨往……萬一他因此死掉的話,她的良心過得去嗎?

  思及這種種,她陡地跳了起來,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出了家門。

  易天邪雖然被揍得很慘,卻沒有陸夢想像般只剩半條命。

  躺在地上的他腦中清醒得很,卻自陸夢消失後到現在,仍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沒動過。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鼻子還在流著血,卻一點也沒有動手止住它的念頭。流光了也好,最好能一死了之,不用再面對那個可惡的蠢女人。

  想想他易天邪傲慢的一生,竟會毀在那個蠢女人手裏……他竟然會愛上她!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被劉正風打出來的事實,讓他的人生頓時天崩地裂,想一死了之。

  還好,尊嚴還不算被踐踏得太徹底,天崩地裂的那個剎那,他趕走了那個蠢女人,沒讓她見到自己這個要死不活的狼狽模樣,讓他保留了最後僅剩的一點骨氣,保存了他這個大男人一點點的尊嚴……

  他就這麼靜靜地躺著,任憑鼻血流著、任憑神志飄忽、任憑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擺脫人世,登往西方極樂世界之際,恍惚中,他感到門被拉開,有人慢慢靠近了他……

  費力地想睜開眼,被汗水浸濕的眼睛,只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以為是去而複返的陸夢,心頭雖湧進一陣狂喜,語氣卻冰得駭人——

  「誰准你來……」

  「天!你怎麼弄成這樣?」語氣雖有著不捨與心痛,卻與期待中的聲音明顯不同。

  狂喜立即退去。

  他睜大眼想看清楚眼前模糊的影子,終於,黑影慢慢化成影像,卻變成朱婷婷那張如鬼魅般的臉,嚇得他將瞳孔愈瞪愈大。

  「你……你……」他指著她,想叫她離他遠一點。

  但,朱婷婷似乎不懂「手語」,反而將他的手拉繞向她的頸部,一手放在他的腋下,將他攙了起來。

  當然,他全力抵抗。

  不過,由於氣急攻心加上有傷在身,所有抵抗全變成了踉蹌的腳步,讓朱婷婷將他抱得更緊。

  終於,超過他能支撐的極限,最後,他昏了過去。

  陸夢馬不停蹄地直卷到易天邪家門口。

  當她不顧一切又想像風般捲進屋內時,這才注意到大門竟然是開著的,而猛地停下了腳步。

  狐疑地探進頭一看,屋內正上演著血脈債張的一幕,令她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見易天邪的頭,舒舒服服地枕在一個女人的腿上;而那女人低垂著頭,用面紙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鼻頭上的血跡,不時還親吻著他的額頭……

  陡地,她因心急而漲紅的臉迅速變白,倒退的腳步不小心踢到門框,發出的聲響不大,卻足以令那專心一志的女人,驚愕地抬起了頭。

  原來是朱婷婷……

  看清楚那女人的面容之後,陸夢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當時,她似乎聽到對方喊她,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急急地向後、踉蹌地退了幾步,轉身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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