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星]冒牌淑女Ａ計畫[全文完]

冒牌淑女Ａ計畫 作者：橙星

嚇！人果然不能太有好奇心，  
要不是他一時情不自禁看了她的日記本，  
他還真不知道她竟然……一直在暗戀他！  
當場讓他像被雷打中般的不知所措，  
不過……好吧！他得承認，  
自從知道「真相」後，他對她的感覺是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了，  
他開始忍不住的去關心她、寵她……呃，念她，  
可是，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耶！  
他都已經當著大家的面，說要讓她升格當他的女朋友說，  
她卻還是一味的只想趕他走，讓他的前女友夾去配，  
吼～～氣死他了啦！  
看來他只好用其他的步數，讓她乖乖踏進他所設的愛的陷阱裡……  

楔子

　　乳黃色的牆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記錄著照片主角從小到大的成長，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張圓潤的可愛臉型，和一成不變的笑容。

　　床頭櫃排列著大小形狀不一的娃娃，卻清一色是恐龍造型，象徵房間主人的火爆和衝動個性。

　　此時，房門讓人推開，大剌剌進來一位客人。

　　厚實大掌將方形桌前抽屜拉開，裡面除了個圓形鐵盒外，躺著一迭水藍色的信箋，上頭爬滿密密麻麻的字跡。

　　好奇心驅使手掌主人拿出鐵盒，出乎意料的，鐵盒沒有想像中的重，卻又沉沉的像是塞滿了東西。

　　不知道裡面放了些什麼？

　　明知偷看是不對的行為，兩粒黑眼珠還是朝四平八穩躺在抽屜內的信箋瞄了去，對上頭幾個字感到有趣，大手一撈，拿起最上面的一張來。

　　新年新希望──

　　親愛的老天爺，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吧？沒關係，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在中秋節出生，所以叫龐嫦娥，父母都是喜愛考古的學者，幾乎終年不在，家裡就剩一個愛跟我吵架的哥哥。

　　我在一家影印公司做排版打印的工作，哥笑我不長進，畢業後就窩在小公司裡當個小職員。他當然不懂啦！印刷公司就位在Ｄ大校門口的正前方，這可是Ｄ大師生來來往往的必經之地，運氣好一點，可以見到某人開著車經過，甚至還可以見到某人拿書進來影印呢！

　　這是我的秘密，只有我的好朋友滿月知道，從國一開始，我就偷偷喜歡上哥哥的一個學長。他人溫柔又聰明，長得清俊斯文，臉上總是掛著和藹可親的淺淺笑容，尤其那雙深邃的眼神簡直迷人極了，目前是Ｄ大化學系上的副教授。

　　我喜歡他，這十幾年來始終沒變，就算對方對我的印象只在於學弟的妹妹，就算他身邊已經有了漂亮的女朋友，都不能改變我喜歡他的心。

　　依照慣例，今年我有一個心願，一個很簡單也很小的心願……

第一章

　　氣喘吁吁的身影用跑百米的飛速，終於抵達自家門口。

　　「砰」一聲，大門讓人狠狠撞開，身著短褲小Ｔ恤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來。

　　「人呢、人呢？應該還沒來吧？」龐嫦娥顧不了自己的一身狼狽，一張紅通通的圓臉拚命左顧右盼。

　　沒有！玄關前的鞋櫃沒有多出來的鞋子，客廳裡也沒有她熟悉的身影……

　　他果然還沒來！

　　「太好了，我趕上了……」

　　四肢癱靠在牆壁前，龐嫦娥大口大口喘著氣，感謝兩條為自己賣力的小腿，讓她得以用飛快速度趕回家，差一點她就要錯過替他開門的機會了。

　　「龐嫦娥，別以為老爸、老媽不在，就可以任妳莽撞橫行、破壞家物，這已經是妳這個月第幾次莽撞破壞門把了？請妳回來做頓晚飯也犯不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吧？」

　　揶揄聲傳來，她沒好氣瞪著從房間走出來的龐重陽。

　　門後把手有歪斜的傾向，牆壁上還留有撞擊形成的凹痕，龐嫦娥看著大門的傷勢，小嘴輕輕一噘。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急了點，才一時失手……太用力推門……」事實上，她是著急地整個身體撞上去，才會造成這樁慘劇。

　　龐重陽檢查門把的損壞程度，一張嘴巴可沒忘了奚落。

　　「女孩子就該淑女點，哪個會像妳這麼粗魯又粗心，一點都不可愛，脾氣又那麼沖，這幾年不知嚇走了多少喜歡妳的男人，妳個性再不改一改，看以後有誰敢要妳喲！」還是她小時候乖巧可愛，胖胖圓圓的任他捏、任他玩，也不知道這幾年間，怎麼像氣球洩氣似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個性也愈來愈粗暴。

　　「彼此彼此，你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別忘了我們是一家人。」龐嫦娥瞪著他，從小到大，聽他這種奚落的話已經習以為常。

　　在她念中學以前，龐重陽也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哪知道他上了國中以後，不知哪根筋接不對，開始對她東挑西撿，在她揮別小胖妹的日子後，他的態度就更糟了，活像她做了什麼壞事惹毛他。

　　瞄瞄牆壁上的時鐘，龐嫦娥朝正在檢視門把的哥哥問道：「不是說夏大哥要來，怎麼沒見到他人？」

　　龐重陽不答反問：「那顆胖湯圓呢？剛剛在電話裡聽見她說也要來的，怎麼沒看到人？不會是半路跌了跤，滾不見了吧？」

　　說人人到，敞開的大門口已出現一道彎著腰猛喘氣的影子。

　　「嫦……嫦娥……」

　　斷斷續續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快斷氣似的。

　　「滿月！」龐嫦娥驚呼一聲，急忙將滿臉薄汗的湯滿月扶了進來。

　　真糟糕，一路上她只念著要火速趕回家，完全忘了身後跟著跑的好友。

　　湯滿月個頭比她矮小了點，肉肉型的身材，跑起路來自然比自己慢多了，瞧她氣喘吁吁的可憐模樣，龐嫦娥覺得相當抱歉。

　　「胖湯圓，才三天不見，妳身上的餡怎麼又多了？」龐重陽手臂環胸，瞪著那名圓圓潤潤的女人。

　　「我體重才沒有增加好不好，而且我……我才不叫湯圓……」喘息未定的湯滿月，一瞥見龐重陽凌厲的目光，霎時噤了聲。

　　滿月又不是她取的名，卻讓龐嫦娥的哥哥硬掰成圓，從認識以來，她就覺得龐重陽的目光好銳利、好可怕，下意識總是能避著他就避，別說反駁，根本連對他抗議都沒這個膽。

　　「哥，你不要每次都把滿月叫成湯圓，人家姓湯，但是不叫圓，還有，別胖來胖去亂叫。」龐嫦娥將好友護在身後，不高興道。

　　「哼！我哪有說錯，胖湯圓本來就是胖胖圓圓的，不過嘛……」目光將那豐潤的身材打量了一遍，最後停駐在可稱豐滿的胸前。

　　嘖嘖，圓歸圓，有些肉可是長對了地方。

　　「哥，你別像只色狼一樣盯著滿月看！」龐嫦娥一個上前，用身軀遮住他的視線。

　　這就是她的哥哥，長得人模人樣，卻是輕佻又不正經，虧他還在知名醫院裡擔任首席醫生，多少人指名要他動刀，外頭讓人稱讚得不得了，自家人面前卻是惡性全都露。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像只色狼？妳以為我會對一顆胖湯圓有什麼企圖？我才看不上眼！哼！」

　　「龐重陽，你不要惹我生氣！」龐嫦娥警告。

　　龐重陽要是嘴巴不毒，就不叫作龐重陽了。「我說的是事實，妳們一個凶巴巴、一個胖嘟嘟，會有男人注意妳們才怪，也不想想都二十四歲了，竟然還沒交過半個男朋友……」

　　「可惡，看我的嫦娥踢──」

　　踢字方歇，決定要給他好看的龐嫦娥，不計形象的舉起瘦長小腿，毫不留情朝站在門口的可惡男人使力一踢。

　　反應快的龐重陽，順勢一閃，但出現在他身後，渾然不知出了什麼事的人並不曉得大難將至，於是──

　　「咚」一聲，來人閃避不及，不但腿上吃了一記飛踢，還重重的跌倒在地。

　　頓時，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跌坐地面的無辜男人身上。

　　「夏大哥！」

　　「夏羿！」

　　夏羿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會落得這種無妄之災。

　　「你笑夠了沒？」他揉著被踢疼的小腿和隱隱作疼的屁股，斜睨身邊猛笑的學弟。

　　「不……沒辦法，只要一想到我家嫦娥那副又驚又恐的模樣，就讓我很難停止嘴巴大笑……」才說完，龐重陽又笑了。

　　「我想，嫦娥大概嚇壞了。」夏羿唇角輕輕一勾。

　　那副懊悔自責的小臉讓他一點也不敢說跌坐在地的屁股有多痛，就怕加深她的自責。

　　其實丟臉的是他，被踢到事小，讓一條隔空飛來的小腿嚇到才是真，所以才失了重心倒在地上。

　　「就叫她脾氣收斂一點，個性別那麼衝動，早說這樣遲早會把男人都嚇跑，她就是不聽。」

　　「重陽，嫦娥不是故意的，況且我也沒被她嚇跑，你別這麼說她。」唇一抿，俊朗的臉龐一閃而逝不悅的神情。

　　相交這麼多年，學弟的毒嘴功他早就知道，但他實在聽不習慣龐重陽這樣說自己的妹妹。

　　「拜託，你難道忘了你剛來當我家教的那段時間，我家妹子多麼乖巧聽話，也不會對我大小聲的亂吼？我記得你那時候也很喜歡帶巧克力、糖果來逗她。」唉！他好懷念那個圓圓軟軟的胖嫦娥喔！

　　夏羿想起第一次見到嫦娥的時候，就被她張大眼，既困惑又懼怕的可愛表情逗笑，十二歲的小女生大概是沒見過他這麼高的男生吧！圓嫩嫩的紅臉蛋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總是偷偷瞅著他，可愛得很，每次來重陽家，他總是不忘將自己身上的糖果拿來送給這個小妹妹，這個習慣一直到他去當兵才改掉。

　　「嫦娥從小到大都很可愛。」夏羿實話實說。

　　「可愛？」龐重陽瞪大了眼，「她這種凶巴巴的個性，粗魯又粗心，你竟然說可愛？」

　　「重陽，嫦娥的脾氣很溫和，才沒你說得那麼嚴重。」

　　「只有在你面前，她才會裝淑女好不好？」這是差別待遇。

　　「誰教你每次都喜歡找嫦娥麻煩，她才會跟你吵，你們兄妹愛怎麼開玩笑我是沒辦法管，但你都不曾想過嫦娥聽了會難過嗎？老說人家粗魯沒人要，故意激怒人家，真不知道你這個變態哥哥在想什麼？」

　　「我變態？」龐重陽指著自己的鼻子大叫。

　　其實……他是挺變態的沒錯，誰教嫦娥沒知會他一聲就偷偷減肥，這才積了他一肚子的怨氣。

　　他一直喜歡有個胖嘟嘟的可愛小妹。

　　「阿羿，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注意我家的嫦娥喲！」龐重陽目不轉睛看著夏羿，黑瞳閃過一絲戲謔的光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羿瞇起眼來。

　　「老實講，你這麼護著她，開口閉口都說她可愛，是不是對我家嫦娥有什麼企圖？」

　　「嫦娥在我心裡只是個妹妹，你不要胡思亂想。」

　　「好好，我不鬧行了吧！」聽出對方的不悅，龐重陽乖乖的停止開玩笑。「該說正經的了，你和池瑤瑤之間的問題到底解決了沒？」

　　龐重陽的話讓氣氛冷凝下來，他默默打量好友斯文俊秀的側面，那雙幽邃的黑瞳中仍隱含著些許痛苦。

　　修長俊偉的身軀仰躺在床上，好半晌，夏羿才掀了唇，淡淡的道：「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池瑤瑤，一個讓他心動過，主動追求還交往一年的女人，卻為了一個第三者向自己提出分手。

　　「哦？」龐重陽挑眉。「說得這麼乾脆，她可是你苦追了半年的女朋友，你就這麼輕易放手？我不認為你會捨得。」

　　「其實，我們早就分手一個月了。」他苦澀一笑。

　　門外傳來兩道細微的抽氣聲，屋內的人卻沒聽見。

　　到超市買醬油的兩個女人，掩不住臉上因偷聽而來的激動，尤其是湯滿月，更是開心的抱住苦戀多年的好友。

　　「嫦娥，妳也聽見了，妳的夏大哥恢復單身了，這下妳有機會了！」湯滿月笑吟吟道。

　　「我……」

　　「妳從十二歲就開始喜歡上他，到現在都過了十二年，這條漫漫長路總算熬出頭了。」

　　「可是……」

　　「先前因為夏大哥喜歡那個叫池什麼的助教，但現在不一樣，他們分手了，表示再也沒有瓜葛，妳可以主動出擊了。」

　　「不是……」

　　「我真為妳感到高興耶……」

　　「滿月！」龐嫦娥低喝一聲，阻止湯滿月口沫橫飛的演說。「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夏大哥的女朋友。」

　　龐嫦娥垂著白淨的臉蛋，視線停留在推車桿上的小指頭上。

　　「騙人！嫦娥，妳暗戀夏大哥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不想當他的女朋友？」

　　「妳剛剛也看到，夏大哥被我一腳給踢倒了。」她還記得夏大哥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那一幕讓她耿耿於懷。

　　「我是看到了，然後咧？」

　　「他一定覺得我不像個女人，而且還很粗魯。」

　　「怎麼會？妳忘了剛剛我們聽到的，他一直在誇妳可愛耶！」湯滿月馬上反駁。

　　「那是因為我哥和他是朋友，夏大哥對每個人都很溫柔，他把我當成妹妹才會這麼說。」

　　妹妹呀！夏大哥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

　　她會努力在他面前做個乖巧柔順的妹妹，保留好形象。

　　「夏大哥那麼優秀，還是個副教授；我不過是個專科畢業生，和他站在一起，不講學識，光相貌就差太多了，一點也不配。」和他交往？哈，她想都不敢想。

　　「有什麼差？嫦娥，妳又不是不漂亮，妳的臉圓圓的，眼睛也大大的，皮膚白白嫩嫩，還有那頭自然鬈發，其實妳的模樣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

　　「滿月，我都二十四歲了，還洋娃娃咧！妳知道我多討厭這種不成熟的外貌，看起來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那又怎樣？」湯滿月拿起給客人試吃的蒜味香腸，意猶未盡的一口接著一口吃起來。

　　「我看起來就像個小妹妹，完全沒辦法和夏大哥之前的女朋友相比，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就連個性也是。」龐嫦娥瞄向新鮮蔬果區，雙眸閃閃發亮。

　　夏大哥最愛吃清炒劍筍了，嗯，那就順便帶點回去……前面還有海鮮區……啊～～他也喜歡吃菠蘿蝦球，家裡也沒有菠蘿罐頭了，順便一起買……

　　「妳又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了。」湯滿月邊說邊撈了幾包水餃進推車裡，打算晚上當消夜。

　　「我當然知道，就是嫻靜端莊、溫柔婉約、清雅大方那一型，哎呀！反正就是跟我扯不上邊。」她早就認清這一點了。

　　對了，還有魚，家裡也沒有魚了，他喜歡吃清蒸的……

　　愈接近結帳櫃檯，推車裡的戰利品就堆得愈高。

　　「嫦娥，我們今晚幾個人吃飯？」湯滿月淡淡的掃了推車一眼。

　　「四個。」

　　「哦～～我還以為有十幾個人要吃呢！」

　　乾笑幾聲，龐嫦娥把東西努力堆上結帳台。

　　「嫦娥。」

　　「又怎麼了？」

　　「我們不是出來買醬油的嗎？」

　　「是呀！」

　　「那醬油呢？」

　　檯面上除了幾包水餃，滿滿全都是龐嫦娥為夏羿所挑選的食材，在她一心只想到他的情況下，醬油，哈，這個主角早讓人忘光光了。

　　湯滿月幫忙把一袋袋的東西拎進廚房，龐嫦娥回房間放錢包。

　　「奇怪，我出門前明明關好房門的……」她嘀咕著。

　　推開半掩的門扉，困惑的眸子被房裡那道背影嚇了好大一跳。

　　「夏大哥！」

　　背對著她的夏羿緩緩轉過身，對上一臉錯愕的她，臉上的表情淨是古怪。

　　龐嫦娥一雙眼珠慢慢往下移，瞄到他手上水藍色信箋時，冷不防倒抽一口氣，一個箭步衝上前搶了過來。「夏大哥！你……你怎麼可以亂動我的東西！」

　　那是她用來寫新年願望的信箋呀！

　　他看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龐嫦娥緊張的小手頻頻顫抖，一個勁的縮到門邊最角落去。

　　夏羿沒開口，黑瞳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被盯得不自在的龐嫦娥，感到熱氣直往臉上衝，她的心跳得好快，圓臉低垂，不敢望向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喜歡他的事情？哦！天呀～～

　　就在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的時候，男人修長的腿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龐嫦娥仍舊沒有勇氣抬頭，儘管人都擠在最角落了還是努力地縮縮縮。

　　「我不該沒經過妳的允許就隨便拿妳的東西看，嫦娥，我向妳道歉。」看她受驚嚇成這副模樣，夏羿心裡的震驚霎時讓歉意給取代了。

　　小女人僵直了身子，終於停止擠壓自己的動作，腦袋依舊低垂數著自己的腳趾頭。

　　「嫦娥，關於這張信箋上寫的內容……」他的聲音頓住，眼眸因為那顆低垂到完全看不到五官的頭顱而染上笑意。

　　「我不是什麼毒蛇猛獸還是殺人犯，妳不必怕我怕成這樣吧？」他故意將話說得輕鬆，想減緩她的緊張和不安，牽著她，把她帶出陰暗的角落，半倚著書桌看著坐在椅上的她。

　　暈紅小臉傻傻的回望他，劇烈的心跳聲讓她以為自己的心就要從嘴裡蹦出來了，這一刻，她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夏大哥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取笑她，甚至還握著她的手，對她笑得那麼……溫柔。

　　「嫦娥、嫦娥……」

　　「呃，什麼？」驚覺自己盯著他的美色出了神，她趕緊把目光移到手中揉成一團的信箋上。

　　「妳哥要我到妳的書桌抽屜裡拿膠帶，我一打開，只看見這張信紙和一個鐵盒。」他比了下讓他擺在書桌上的圓形盒子，然後輕咳了一聲。

　　「我不是故意偷看妳寫的東西，只是目光剛好就停留在上面……」

　　雖然沒看完，但也讓他明白了嫦娥的心事。

　　虧他一天到晚耳提面命要研究生們小心觀察，結果自己反倒從未察覺，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充滿了迷戀。

　　他的視線跟著放柔，就怕將她眼中的迷戀嚇跑了。

　　「妳……喜歡的對象是我吧！」

　　他得到的回答就是龐嫦娥再度垂下的頭顱，此時無聲勝有聲。

　　「妳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我了？一直到現在？」

　　等了許久，小腦袋輕輕點了點。

　　「我有什麼優點能讓妳對我保有長達十幾年的……暗戀？」

　　過了好一會兒，龐嫦娥才緩緩開口，「你……人很好，對我也很好，每次見到我都會送我糖果，和我說話都笑得好開心，還會很溫柔的拍我的頭，考試考不好你會安慰我，嗯，你聰明，脾氣又好……」

　　「嫦娥，妳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要是妳真的瞭解我，也許妳就不覺得我很好了。」他沒有她以為的這麼完美，不然池瑤瑤也不會離開他，單憑幾個動作就擄獲嫦娥的心，這小女生也太好拐了吧！

　　這番話似乎將她幾十年來的喜歡全數抹淨，怒氣大於害羞，低垂的臉蛋終於有勇氣迎上夏羿的注視。

　　「至少我眼底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你，喜歡就是喜歡，就算你有很多地方是我不瞭解的，我還是喜歡你，不然，這十二年的愛戀是打哪來的？」

　　話一出，她立即捂上嘴，懊悔死自己凶巴巴的口氣。

　　從以前到現在，她這麼盡力在他面前表現出的完好一面，全毀於今天！

　　「嫦娥，別這麼激動，我明白妳很喜歡我。」他輕笑，喜歡她簡簡單單的堅持。

　　他一向按部就班的規畫自己的人生，原本預計兩年後，就是他三十二歲那年，可以邁向結婚之路。

　　出乎意料的是，女朋友變了心，結果現在又來一個變量──被自己當作妹妹的龐嫦娥，竟然一直在暗戀著他。

　　「對不起，這麼久了，我竟完全沒注意到妳的心情。」夏羿感到有點抱歉。

　　突如其來的道歉令龐嫦娥的小嘴微張，怔忡失神。

　　傾身上前，夏羿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被自己視為妹妹的女人。

　　她白嫩嫩的圓臉上，那雙明亮帶點迷濛的眸子其實很漂亮，豐厚的紅唇也很誘人，比自己交往過的女友還要讓人想佔為己有……

　　夏羿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責怪自己怎麼可以有這種非分之想。「為什麼妳從來都不告訴我？」

　　低沉的聲音讓龐嫦娥反應過來，他貼近的面孔嚇得她往後一跳，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妳小心點！怎麼好端端的摔下來？」夏羿手忙腳亂的攙扶起她，沒想到自己就是嚇到她的罪魁禍首。

　　龐嫦娥紅著臉，抽回自己的手臂，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哥呢？為什麼沒見到他人？」

　　「他說什麼肚子餓，先去廚房煮湯圓吃，要我幫他來找膠帶。」夏羿直勾勾的看著她，沒繼續追問下去。

　　煮湯圓？廚房現在只有滿月在……

　　龐嫦娥的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那個……夏大哥。」

　　「嗯？」

　　「你……可不可以當作什麼事都不知道，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她得趕快去廚房救滿月。

　　「為什麼要我這麼做？」

　　「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擾。」說完，她速速把信箋塞入抽屜裡。

　　啊～～別忘了她的寶貝鐵盒。

　　「這就是妳不肯跟我說的原因？」

　　抱著鐵盒的動作一僵，龐嫦娥覷了他一眼。「夏大哥，我跟你說了只會讓你感到尷尬和麻煩，不是嗎？我喜歡你，卻沒想過要當你的女朋友，既然這樣，有沒有說應該沒關係吧！」

　　夏羿無語。

　　毫無預警地，一陣掀屋頂的慘叫聲讓龐嫦娥打翻了手捧的鐵盒，盒裡東西瞬間灑滿地。

　　「啊！」她慌忙蹲下來收拾。

　　他想幫忙，卻在撿起一顆包裝獨特的小圓球時，心口莫名一撞，震撼感隨即漫天襲來。

　　吼叫聲讓夏羿回了神，他握住那雙慌亂的皓腕，接過小掌上堆滿的東西。「我來幫妳收吧！妳去看看廚房發生什麼事了。」

　　滿面通紅的龐嫦娥瞅了他一眼，匆匆出去。

　　黑瞳一沉，夏羿環視一地似曾相識的小東西，每撿起一樣，心裡的悸動就多一分。

　　嫦娥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收藏這些東西？

　　不可否認，他心動的對象應該是像池瑤瑤那種端莊柔美的小女人；但此刻，除了訝異外，龐嫦娥卻讓他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感覺，甚至，令他忘了原本失戀不快的心情。

第二章

　　D大為副教授準備的個人辦公室，雖然面積不大，卻有足夠的私人空間，只要夏羿當天有課，他一定會進辦公室一趟。

　　結束六點整最後一堂課，夏羿站在電梯口，準備回六樓。

　　等待中的電梯由六降到一像倒數般，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跟著往回跑。

　　唸書時，只要打完球到重陽家，總有一條溫熱的毛巾放在重陽房裡給他擦臉，誰準備的，重陽老說不知道；只要在重陽家吃飯，飯桌上永遠都是自己喜歡的菜色，害他每每都笑著說怎麼這麼巧；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都可以惹嫦娥露出笑顏……

　　事情一旦有了開頭，許多沒注意到的細微事項也都一件件浮現出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喜歡他的緣故。

　　十二年不是數字那麼簡單，除了龐嫦娥的執著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外，心中也湧起一絲歉意，他竟然讓一個女孩子暗自為他做了這麼多事。

　　夏羿呀夏羿，你的眼睛到底長到哪去了？

　　六樓到，他離開電梯，卻在靠近他私人辦公室的拐角處，撞上他不願意見到的人。

　　僵直身子，禮貌性點了頭，夏羿加快腳步繞過她。

　　「羿……夏教授，請你等一下。」

　　停在原地，夏羿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反倒是對方，一個跨步，站定在他面前。

　　他裝作不受她影響，冷淡開口，「有什麼事，池助教？」

　　「我們非得這麼生疏嗎，羿？」那張曾令他喜愛的美麗臉孔正難過的瞅著他。

　　「池助教，請問你有什麼事？」

　　「羿，你不要這樣子，我……只是單純希望還能和你做朋友，別對我這麼陌生好不好？」她委屈的垂下臉，嬌柔聲中帶著一抹幽怨。

　　高挑、纖瘦，白皙的皮膚和一張我見猶憐的瓜子臉，黑亮如瀑的秀髮披垂到腰，池瑤瑤擁有東方古典的美顏，恬靜端莊，這是吸引夏羿的原因。

　　「瑤瑤，我們已經分手了。」夏羿抿唇。

　　做朋友？

　　她的想法會不會太過天真了？

　　他無法釋懷池瑤瑤曾經背著他和其他男人交往，到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天，自己才知道真相。

　　「我沒有辦法忍受你不同我說話，見了面也不打招呼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可是，夏羿對她的溫柔、體貼和疼惜，她也捨不得呀！

　　「對不起。」在他心裡仍有池瑤瑤的影子時，他根本不可能和她心平氣和的做朋友。

　　「羿，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跟你說對不起，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池瑤瑤激動的抓起他的手，不想讓他離開。

　　「池助教，請你自重一點，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我不希望有人看到我們這樣拉扯而誤會什麼。」他閃躲著她臉上的哀求表情，怕自己狠不下心拒絕她，這樣日後更痛苦的是自己。

　　冷漠地掙脫她的拉扯，他疾步離開。

　　和池瑤瑤分手的這一個月，他盡量減少在學校和她見面的機會，以為不去想她就可以漸漸淡忘她，豈知再見到她，那種窒息鬱悶的痛心感仍然梗在胸口，令他難受得要命。

　　他想甩開這種透不過氣的感覺，莫名地，一張紅通通的可愛小臉晃入他心口，下意識他收拾好文件，抓了車鑰匙就離開。

　　今天一定是她龐嫦娥的倒楣日。

　　沒帶傘的時候下大雨，買午餐忘了帶錢包，影印機頻頻出狀況，走路踩進小洞裡，鞋跟還莫名斷掉，害她差點倒頭栽摔進水窪裡。

　　直到晚班六點的打工小妹來接班時，玻璃門外不再有撐傘的行人經過，表示早上讓她淋成落湯雞的大雨終於停了。

　　「小妹，我電腦裡已經排版好，你就照這個檔案列印五百份；還有前面那一堆原文書，各印五十五份，八點左右會有國貿系的學生來取。」

　　交代完工作，龐嫦娥把鞋一脫，學人家電視上演的劇情，帥氣地把另一隻完好的鞋跟折斷，再穿回腳上。

　　開衩的牛仔短裙，緊身小上衣，龐嫦娥的穿著一向是如此簡單瀟灑，她將散亂的鬈發綁成馬尾，拎起小提包，準備結束一天的倒楣日回家去。

　　向來穿慣高跟涼鞋，換成了平底鞋，還真有些不適應，好幾次後跟都踩中行人道上的積水，濺得小腿上一點一點黑漬，引得她低罵連連。

　　匆地，龐嫦娥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推力撞了開，還沒看清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這麼莽撞，斷斷續續的沙啞聲自身後傳來。

　　「快來人，那個人……那個人搶了我的皮夾！」

　　小偷！

　　這個念頭才劃過龐嫦娥的腦海，下一秒，她已拔腿朝那件灰色T恤追了上去。「你給我站住，別跑！你這個小偷！」

　　想當然，前頭的人才不鳥她。

　　「我叫你停下來！」她今天心情已經夠差了，這傢伙還想招惹她嗎？

　　女人的速度本來就不見得追得上男人，再加上她穿的是短裙，跑起來更不方便，兩人在馬路上追逐著，眼看距離愈拉愈遠，她想也不想就直接脫下自己右腳涼鞋，圓眼一瞇，瞄準那顆黑呼呼的腦袋。

　　「咚」一聲，正中目標。

　　對方因此停了下來，見機不可失，管她是不是一腳沒穿鞋，龐嫦娥拔腿又追了上去。

　　還想溜！

　　不讓那名青年有所逃離行動，龐嫦娥連另一隻鞋也不要了，脫下，狠狠近距離的一扔。

　　連著兩次被打中，年輕人痛得彎下身；龐嫦娥喘著氣停在他身邊，兩腳岔開，手扠腰的開罵。「再跑呀！我看你還想跑到哪裡去，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偷人家皮包，還不快把人家老先生的皮夾交出來！」

　　她一把便把蹲在地上的年輕人揪起。

　　別看她個子不高，以前為了瘦身，凡是能運動的項目她都嘗試過，健身房她也去，甚至還跑去學習防身術，她的力量可不輸給一般男人。

　　「哎喲！你……你這個瘋女人別拐著我的手臂，我手會斷……啊！渾蛋，快放手！你神經病呀！」

　　「你放心，目前還不會讓你斷手斷臂，你快把皮夾拿出來！不然，我可不保證我不會再用力！」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要比凶，她才不怕！

　　吵鬧聲引來人群觀望。

　　「好，我給你，但是你得先放開我，不然我怎麼交給你。」年輕人求饒。

　　龐嫦娥沒漏掉他眼中狡猞的目光，依他所言，她還他雙手自由。年輕人一掙脫她的箝制，馬上把握時間，掉頭想溜。

　　可她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上前扣住他的肩膀，用以前學習過的招式，抓起他的手臂反手一扭，馬上壓制住那名年輕無賴，並從他褲子口袋中搜出小皮夾。

　　「老先生，這就是你的皮夾嗎？」

　　「是……是的……」從後方跑來的老先生接過失而復得的皮夾，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謝，「謝謝你，小姐……你人真好，幫我抓了這個小偷……」

　　龐嫦娥俐落的擒賊身手，迎來四周的掌聲。

　　相對於她的英雄表現，成了狗熊的年輕人卻哇哇大叫，「好痛、好痛！你快放開我！」

　　年輕人疼得眼淚、鼻水都要流出來了。

　　「放開你？你當我三歲小孩這麼聽話？我要你還東西，你居然還想使壞逃跑，你以為我還會輕易饒過你嗎？你這小孩不教訓不行，我這就把你帶到警察局……」

　　「嫦娥，你在做什麼？」

　　低沉有勁的嗓音起自她的背後，儘管混在掌聲中，她仍聽得一清二楚。

　　她一震，手跟著一鬆，年輕人哎喲一聲，跌坐在地上。

　　岔立而站的兩條腿倏地併攏，她以手梳了梳臉前劉海，戰戰兢兢的旋過身，對著身後那抹佇立的高大人影尷尬的一笑。

　　「呃，嗨，夏大哥，好巧，你也在這裡呀！」

　　凶悍的麻辣女瞬間變成了柔順小綿羊。

　　「呃，夏大哥，真的不用麻煩你……」

　　「我說過不麻煩。」淡淡一句話後，他恢復先前抿緊唇瓣的動作。

　　「哦！」龐嫦娥大氣不敢喘一口，心頭小鹿亂撞起來。

　　簡直不敢想像，夏大哥正抱著她走呢！她要開始走好運了嗎？

　　「你先坐著等我一下，我去替你把鞋子拿過來。」將她放在停靠路邊的車座裡，他回頭替她將掉進水窪裡的鞋子撿回。

　　夏羿用車內的衛生紙替她把浸濕的鞋子擦乾淨，龐嫦娥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自己來就好了啦！」

　　她抓起另一隻尚未擦拭的鞋子，學著他抽起衛生紙。

　　現在的龐嫦娥跟方才氣勢旺盛的大嗓門女人，可真有天壤之別。

　　夏羿瞅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雙腳上也沾了污水，眉心一攬，放下鞋，他又抽了一張衛生紙，彎下身。

　　「夏大哥！」她瞬間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竟然幫自己擦乾腳上的水漬，溫熱大掌就扣在她的腳踝上，她緊張得渾身繃緊，動也不敢動。

　　她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他的掌仍是輕柔握住她的裸足，動作是那麼溫柔，她狂亂的心跳怎麼也靜不下來，直到他收回手，她才偷偷吁出一口氣。

　　雙足擦乾，他替她穿上一隻鞋，才抬頭想跟她要手上的鞋，便迎上一張羞紅的臉蛋，羞怯的模樣讓人心動，胸口那股因她不要命舉動所積壓的悶氣逐漸消失了。

　　「認識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勇氣和狠勁。」因為，她從未對自己凶過。

　　這番話聽進龐嫦娥耳裡，卻完全轉了另一番意思。

　　慘！她乖巧溫順的形象，又再一次被打碎了。

　　「對了，夏大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來。

　　「我想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剛好看到你站在那邊。」

　　事實上，他是想見她，才開車到她上班的地方，正巧看到她在路肩奔跑，才立刻靠邊停車，人追在她身後跑。

　　「嫦娥，你一個女孩子家，知不知道自己這樣追著小偷跑很危險，對方是男人，要是他身上藏有什麼刀械怎麼辦？要是他攻擊你，或是你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人家怎麼辦？」他想起自己多為她的擒賊動作捏冷汗。

　　「夏大哥，你會不會太緊張了，對方不過就是個學生……」

　　「學生？學生又怎樣？你以為學生就沒有狠角色嗎？現在學生個性多半衝動，你以為社會新聞上那些逞兇鬥狠的流氓學生都是演戲的嗎？」身為教育學者，他免不了開始說教。

　　「我……」也不弱呀！

　　「別你了，我遇過的學生比你認識的還多，你以為會個幾招就可以制伏所有人了嗎？小心你抓別人抓不成，反倒成了對方下手的對象。」

　　「可是……」她不過是追小偷，又是在大馬路上，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還有，你知不知道柏油路上有很多尖碎的東西，好比是碎玻璃、釘子類，你光腳跑步，難道不怕腳受傷嗎？路上又是積水，你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有個坑洞你沒留神，跌進去怎麼辦？」

　　一次次的想開口，全讓他一句句堵回，龐嫦娥張著小嘴，聽得目瞪口呆。

　　天呀！

　　從不知道夏羿這麼會訓人，可是，這是第一次，他一口氣對自己說了這麼多的話，雖然嘮叨了點，卻讓她聽得好開心。

　　能持續不斷聽著他的聲音，她覺得好幸福喲！

　　只不過……

　　十分鐘後，她聽得有點累了；再十分鐘，她已在心裡喊救命了；直到她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他才自動停下滔滔不絕的聲音。

　　瞄了下手錶，發現都快七點了。

　　「走吧！我今天請你吃晚飯，吃完後再陪你去買雙鞋子。」先前就注意到她那雙鞋又是浸水又是斷跟，已經毀得差不多。

　　「吃飯？買鞋？」龐嫦娥喜出望外的望向他。

　　告訴她這不是夢吧！他要帶她去吃飯、買鞋！

　　「你不是餓了嗎？」

　　她忙不迭的點頭。

　　「那坐好，我幫你關車門。」

　　那雙發亮的圓眼愈瞠愈大，夏羿不禁失笑，只是邀她吃個飯而已，她用不著這麼開心吧！

　　坐上駕駛位置，夏羿發動車子，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其實，如果今天不是你奮勇追上去，可能還抓不到那個賊。」

　　咦？

　　龐嫦娥笑開了嘴，雪亮的眼眸進出光彩，這是在誇讀她嗎？

　　「不過，下一次如果又遇到這類事情，我還是希望你先看清楚狀況，不見得要一個人行動，你可以喊人幫忙……」夏羿的碎碎聲又再度開始。

　　好吧！如果讓他多嘮叨一點，就能多跟他相處一會兒的話，她很願意挖乾淨耳朵聽他念個夠。

　　龐嫦娥顯然不知道夏羿嘮叨人的功力有多深，從飯菜上來，一直到碗盤皆空，他的聲音似乎沒停歇過。

　　「……搞不懂你們現在女孩子，穿條這麼短的裙子還敢在路上跑，就不怕穿幫嗎？你這樣的穿著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歹念，要是他故意引你到暗巷去，我真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龐嫦娥幫他的咖啡加入奶球和三分之二的糖包，攪和均勻後推到他面前，夏羿很自然拿起來一喝。

　　嗯！口感是他喜歡的。

　　「夏大哥，我們不去買鞋了嗎？」趁他嘴巴休息的時候，她馬上提醒。

　　「也對，都八點了，我們快走吧！」夏羿這才發現時間過得好快。

　　龐嫦娥吐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讓耳根子清靜一會兒，不料，一進百貨公司又開始了。

　　「嫦娥，你還挑這麼高跟的鞋子！這種鞋子連走路都不穩了，你要是再遇到今天這種情況，要是追人追到一半絆倒，是不是連腿都不要了……我不是反對你買高跟鞋，但不准你穿著這雙鞋在路上跑……」

　　兩眼一翻，要是其他人這麼囉唆，她早就哇哇叫了。

　　可是，誰教念她的人是她最喜歡的夏羿呢！

　　他還牽著她的手陪她挑鞋子，念歸念，口氣卻很輕柔，她完全捨不得拒聽，只能乖乖接受，聽到耳朵長繭，聽到他送她回家為止。

　　不過，也讓她明白一件事，以後在夏羿面前，一定要做個循規蹈矩的好公民，絕對不做會令自己有危險的舉動，除非，她想再被叮得滿頭包。

　　而夏羿，直到他洗完澡倒在床上時，才想起今晚像個老頭子一樣，不停對龐嫦娥說教，卻一直沒在她臉上看到厭煩的神色，除了偶爾苦著臉而已。

　　他不禁笑出聲，這個讓他訝異的小女人，將他以前所給過她的任何糖果，哪怕是一顆牛奶糖、一塊巧克力、一小包軟糖，全都收藏在鐵盒裡，還寶貝的放了防腐劑和乾燥劑在裡面。

　　若不是一顆他從瑞士帶回來的圓球糖果包裝太過特別，他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把一堆過了期的甜食藏在鐵盒裡。

　　這麼珍藏著他給她的東西，龐嫦娥戀著他的心已不是一句簡單的喜歡而已，她的癡傻真的撼動了他，讓他有種想憐惜她的感覺。

　　腦袋自動下了一道指令，就在他意識到自己手上抓著電話時，話筒那端已經傳來接通的嘟嘟聲。

　　「喂？找哪位？」

　　是重陽的聲音。

　　夏羿嘴角微微一勾，原來撥到龐家去了。「重陽，是我。」

　　「阿羿？你這時候打來……別告訴我是太想我，所以想打來聽我的聲音。」十一點，那位正規正矩過日子的人不是該早早休息了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沒有這種性向。」

　　「阿羿，你吃錯藥了嗎？」居然會開他玩笑，才兩天不見，那個因為失戀不開心的夏羿，怎麼已經恢復精神了？

　　「你才該去吃藥，淨說些沒頭沒腦的話，我打給你是因為晚上我看見嫦娥在路上追一個小偷，這個行為太危險……」

　　「拜託！如果你打來是要跟我提那只嫦娥的事，那就免了，我快被她氣死了。」龐重陽咬牙切齒的道。

　　「怎麼了？」他關心的問。

　　「怎麼了！我不過多說她兩句，她居然火大到把我的皮鞋扔到一樓去，她有毛病呀！」他家在五樓耶！害他還得衝下去將鞋子找回來。

　　「你說了什麼話，讓她氣成這樣？」忍著笑，夏羿想起龐嫦娥追賊的狠勁。

　　「我不過是嫌棄她買鞋子的眼光差到極點，她就生氣給我看，我說的是實話耶！拜託，你要是看到她今天買回來的鞋子，一定跟我同樣想法，那種白色綁帶的球鞋，既老土又沒型，丑不拉幾的橡校鞋……」

　　夏羿聞言，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那鞋子……是他經歷過一番精心挑選，堵住她幾次的開口抗議送給她的！

　　他的眼光真的那麼差嗎？

　　只是跑一趟中研院的化學所拿份報告，夏羿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

　　「夏羿！」

　　「你是……陳瑋？」

　　好幾年沒見了，這個高中同學似乎變胖了點。

　　兩個睽別已久的老朋友，找了間咖啡廳敘舊起來。

　　「原來你在D大教書呀！還當上了副教授，厲害！」

　　「你也不錯呀！事業也做得有聲有色。」

　　「我這只是小公司啦！對了，你那個學弟呢？就是以前常跟我們一起打球的龐重陽，我好幾年沒和他聯絡了。」

　　「他現在是紅牌醫生，每天找他求診的病人從早排到晚。」

　　「想不到呀！以前那個數理常常不及格的人也能考取醫學院，不過他從以前就很聰明，只是愛玩了點……」講到這裡，陳瑋不知為何，突然笑出聲。

　　「怎麼了？」

　　「我只是想到他的妹妹，那個叫嫦娥的女生……」

　　「你認識她？」夏羿感到很訝異。

　　「印象深刻呀！」陳瑋晃了晃那顆因為操勞過度，出現幾撮白髮的頭顱。「你不知道，那女生曾經向我們幾個人訓過話呢！」

　　「有這種事！」他從來不知道。

　　「記不記得有一次打籃球，因為我們幾個的粗心，把背包放在球場邊緣，害你為了追球不慎跌倒，挫傷了右手肘，還綁了好幾天的石膏？」

　　夏羿回想當時情況，似乎傷得很重，讓他沒辦法參加期末考，因為寫不了字。

　　「你隔天在家休息，所以不知道那天放學，有個小女生獨闖我們男校，跑到球場對我們訓了好久，怪我們不該那麼不小心，害你受傷。她先是怒氣沖沖的罵我們，罵了幾分鐘突然聲淚俱下，哭著說你傷得有多重，那傷口有多麼的可怕，她離開的時候，吸著紅通通的鼻子交代我們以後一定要小心，還警告我們不能說她來過……現在想起來真好笑，當時我們一大票男生全被嚇得不知該怎麼反應。」

　　「嫦娥她……跑來指責你們？」

　　「是呀！你不曉得她哭得有多慘，就好像受傷的是她一樣，我們每一個都被她的哭聲嚇得手忙腳亂，就怕引來教官，以為我們欺負她。」

　　夏羿聽傻了，陳瑋拍拍他的肩。

　　「之後你回來上課，有沒有發現我們對你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你不小心又弄傷哪了，那個傻傻的怪女生又會趵來對我們哭。」

　　突然湊上前，陳瑋對著怔愣的老友露出怪笑，「還記不記得蘇宛宛？」

　　當然記得，這是他第一次交往的女友，因為兩人個性不合而分開。

　　「前年我因為公事遇到她，我們聊了一會兒，你猜怎麼著？原來她也知道嫦娥喲！」

　　夏羿一臉呆若木雞。

　　「你是因為和她搭同班公車上下學，開始注意到她，接著喜歡上她，結果你才對人家告白，蘇宛宛就立刻答應做你的女朋友，你不也很訝異，畢竟人家又不認識你。」

　　這勾起了夏羿的記憶，那時候雖然對自己的外表充滿信心，但他還是擔心會被拒絕。

　　「原來是嫦娥天天跑到人家一女中等著蘇宛宛下課，只要見到她，就向她推銷你的優點，自然而然蘇宛宛對你的印象就變好了。你一告白，人家就答應和你在一起，我想應該是重陽告訴嫦娥你在偷偷喜歡人家的事情……」

　　什麼時候跟老友道再見，夏羿已經沒印象了，他整個人都忙著消化方才聽到的事。

　　那個傻瓜，她才幾歲，就單槍匹馬闖入男子高中，還天天跑去人家女中守候，嫦娥做事怎麼從小就這麼衝動呀！

　　他的心跳加快，無法無動於衷，懷著滿滿激動的心情回到D大，只不過這份感覺很快就讓一個不速之客給打散。

　　他冷著眸盯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

　　「羿……夏教授，今天中午，我可以找你一起吃個飯嗎？我有話想對你說，拜託你不要拒絕我。」

　　垂下視線，他壓制住心底再度因為池瑤瑤而起的波濤洶湧。

　　為什麼一看到她懇求的表情，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為何還對她念念不忘？

　　「對不起，我要準備上課了。」

　　狠下心拒絕她，不敢留在原地聽她的懇求聲，夏羿加快腳步進入研究生教室。

第三章

　　鍵盤聲、滑鼠聲充斥在辦公室內，牆上垂掛的指針就快指向十二點，影印機嘰嘰喳喳吐著佈滿圖案的紙張，匆地，喀答一聲，影印機停止運作。

　　「搞什麼，又沒卡紙呀！」用力推回紙匣盒，龐嫦娥嘟著嘴，惱怒的瞪著這台年齡老舊的古早影印機。

　　「人家都是最新型的，就我分配到這台舊款機器，三不五時就出現個小問題，實在氣死人。」沒辦法，只有用老方法了。

　　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她賊頭賊腦的四處瞄了瞄，發現沒人注意她。

　　好！

　　抬起白嫩的小腿使勁踹了影印機底板一下。

　　沒用？

　　再依不同部位依序補上一腳，多踹幾下後，影印機發出吱呀一聲，重新恢復生命力，繼續方才吐紙的工作。

　　兩掌一擊，搞定！

　　「嫦娥！」

　　背脊一僵，龐嫦娥捂著快蹦出口的心，戰戰兢兢的轉過身，看清喚她的人是誰。

　　「原來是你呀！小曜，有什麼事嗎？」她鬆了口氣，還以為是老闆。

　　藍色復古背心，將她一雙潔白臂膀和皓頸表露無遺，搭上白色的七分褲，清涼的穿著再配上一張清純可愛的娃娃臉，既可愛又吸引人。

　　她不屬於美女那一型，但在男同事眼底，卻仍是個火爆性感的小佳人。

　　張明曜那雙愛慕的眼光直盯著她看。「門口有人找你。」

　　找她？

　　揚眸望向前方的玻璃大門，眸子瞬間不可思議的瞪大。

　　「夏大哥，你怎麼會來找我？是不是有需要影印的書籍？」夏羿從來不曾在正午的時候光臨影印店。

　　相較於她的吃驚，夏羿露齒一笑。「沒有，只是中午突然想在這附近用餐，又想起你在這裡，就順道過來找你。」

　　這是繼昨晚巧遇後，又一次讓龐嫦娥驚訝到小嘴都闔不起來，他特地來公司看她？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嫦娥、嫦娥，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他走近她，朝呆愣的小臉晃了晃五根手指頭，目光從她的臉龐移到她的穿著，眉心不悅地攬起。

　　她就沒有正式一點的衣服了嗎？不要每次東露一點、西露一點的。

　　再抬頭，迎向他的是一道充滿敵意的瞪視，方才幫他喚嫦娥的男人正瞪著他看。這種感覺他之前也有過，就在池瑤瑤現任男友身上看過。

　　「夏大哥，你說什麼？」她恍然回神。

　　「我問你中午休息到什麼時候？」收回分神的心思，夏羿朝牆上掛鐘瞄了一眼。

　　十二點零五分。

　　「從十二點到一點半。」她回答。

　　「那就還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地眨著眼。

　　「意思是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吃午飯。」

　　咦、咦、咦？

　　水眸佈滿驚訝，對上他映著笑意的黑瞳。

　　「你不要和我一起用午飯嗎？還是你自己有帶便當……」

　　「要，我要！」

　　發現全公司同仁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龐嫦娥不禁為自己迫不及待的急切態度而羞紅了臉。

　　「那你動作快一點，我在外頭等你。」嘴角噙著笑，夏羿扳過她的身，將她往裡面推去。

　　不用他說，一雙小腿非常聽話，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回自己座位，她將圖表紙隨處一扔，從桌面上的一團混亂雜物中挖出自己的小皮夾。

　　「我好了。」她心跳得好快，是不是老天爺在賠償她前陣子的霉運呢！讓她一連兩天都可以和夏羿相處。

　　炯亮的黑瞳始終沒離開過她的身上，他失笑的指指她手中的皮夾，那上頭不巧黏著兩張用來包裹巧克力的金紙。

　　龐嫦娥感到丟臉極了，「咻」一聲衝到最近的垃圾桶前，拚命甩著皮夾，過於猛力，同事的垃圾桶還讓她不小心踢翻，紙屑散滿地，辦公室因她懊惱的大罵而變得一片靜悄悄。

　　驀然，她想到夏羿就在身後，心中大喊一聲糟，趕忙噤聲彎下身，乖巧地收拾殘局，前後變化讓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十分鐘後，處理完一團混亂的龐嫦娥，面紅耳赤地踱步到夏羿面前；他憋著笑，體貼的推開玻璃門讓她先行。

　　她慌亂的模樣令人莞爾，讓他完全忘去煩心的事情。

　　在龐嫦娥身邊，他有一種相當輕鬆的感覺。

　　利用嫦娥來甩開另一個在他心裡糾纏的女人，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很卑鄙？但是要他面對池瑤瑤，他寧願來找嫦娥。

　　突然，他眉心一攢。「嫦娥，我剛剛見到你在踢影印機，機器充電運作中，你不怕不小心踢到電線而觸電嗎？

　　「影印機會散發出電磁波輻射，對人的健康多少有影響，你印東西時連蓋子都不闔上，一點也不注意，你……」自己對她的擔心、關心和不放心，好像愈來愈多了。

　　摸摸手、摸摸頭，假裝漫不經心地偷偷看著正在結帳的夏羿，龐嫦娥覺得自己這幾天過得就像在夢幻中一樣輕飄飄，好不真實。

　　第一次當作夢，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夏大哥，你最近好像特別喜歡出來吃午飯耶！」連著幾天，幾乎都可以見到他。

　　「你是在問我這幾天為什麼都來找你吃飯嗎？」

　　她點頭如搗蒜。

　　「你不喜歡嗎？」

　　點頭的動作立即煞住，換成左右擺晃。

　　他笑了笑。「我也很喜歡。」

　　這幾天，池瑤瑤持續不斷地來找他，原是為了躲避才來找嫦娥的，可是他發現這似乎成了習慣，中午一到，他人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

　　他喜歡聽見她說笑的聲音，清清脆脆的讓人好舒服；還有她的笑容，讓他見了總是好心情不斷。

　　兩人像前幾天一樣散步回她的公司，途中，她開口問了一句，「夏大哥明天晚上有空嗎？」

　　停下腳步，他兩眼直勾勾的凝望著她。

　　「那個……我是想說，明天星期五，你學校的課應該五點就結束，我知道有一間牛排館就在這附近，非常有名喔！」眼珠子對上他的，她決定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心情不好的時候，痛痛快快大吃一頓，其實滿有用的呢！」

　　夏羿深眸閃過一絲訝異，她察覺到他的不開心了？

　　「我小時候，常常被人笑是胖妹妹，就連我哥都喜歡胖嫦娥、胖嫦娥的亂叫，那一陣子我真的好難過。」她撩撩發，先行往前走。

　　「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跑去大吃一頓，心情果然就可以變好了。」不過後來要瘦下來的那段時間，就很痛苦了。

　　「夏大哥，你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夏羿的心，因她漾著懇求的聲音擰了一下。

　　她送上愁苦可憐的小臉給他看。「你這樣，我看了也好不舒服。」

　　「你知道我在不開心？」

　　「當然知道。」她用力點頭，「你不知道你吃飯的時候會發呆嗎？手機響了也拒接，有一次我不小心瞄到了來電者的名字……」

　　龐嫦娥在心底歎了口氣，那個池瑤瑤，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是池瑤瑤不懂得珍惜你，你……真的不要再為她難過了，像夏大哥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喜歡你的人一定很多，放大眼睛找，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池瑤瑤還好的對象。」

　　突然，一記爆栗敲在她頭上。

　　「哦！」她瞇起眼，「夏大哥，你為什麼打我？」

　　「誰教你亂猜，誰說我是為了這個煩心？」

　　「難道不是嗎？」圓眼瞪大。

　　「不是。」他沒好氣瞥了她一眼。

　　「那是為什麼？」

　　夏羿沒有回答她，一雙長腿邁步向前，把她甩在身後。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報嫦娥的心意，還一個勁地向她索討關心，他是個差勁的男人，不值得她對他這麼好，但又捨不得失去她的笑容和陪伴。

　　瞧！他真的糟糕透了，所以才會這麼煩心。

　　「別走那麼快，夏大哥，你還沒回答我呀！為什麼不開心？」

　　討厭！要不是顧及自己穿著短靴、短裙，會被他念到頭昏，她早沖沖沖，衝到他面前攔住。

　　匆地，他煞住腳步旋過身，嫦娥差點一頭撞上去，兩個人就這樣立正罰站數秒。

　　「夏大哥，你幹嘛突然停下來……」

　　「你公司到了。」

　　龐嫦娥側頭一看，乾笑兩聲，原來目的地到了。

　　「餐廳就交給你決定，你對我的喜好瞭若指掌，我等你通知時間、地點。」

　　好半晌，她才弄懂夏羿話中的含義，雙眸驚喜地綻亮。「好好，那就這樣決定了，啊！我的天，已經一點三十五了，要被老闆逮到我遲到一定會被念，不說了，再聯絡吧！」

　　一口氣衝向玻璃門，她才打算直接伸腳一踢……

　　「嫦娥！」

　　後頭傳來低斥聲，龐嫦娥低罵自己一聲，放下那與玻璃門相距一公分的鞋尖，乖乖的用手將門推開。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後，夏羿莞爾一笑。

　　她的體貼，他都知道，也放在心裡了，對她的喜歡不知不覺又多加了一分。

　　吃飯的確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但如果面對一張僵硬如石的臭臉，就算眼前餐食多麼豐盛可口，一樣會倒足胃口，

　　「夏大哥，你在不高興什麼？」龐嫦娥發現夏羿拿著刀叉的手，每一刀都狠狠的朝桌上鮮嫩可口的沙朗劃下，就好像這塊牛排和他結下了多大的深仇大恨似的。

　　「沒有。」他吐出兩個字。

　　他在說謊！瞧盤中央被切得支離破碎的牛排，還說他不是在不高興，龐嫦娥為破相的沙朗牛排默哀五秒後，順著他凜冽的目光，偷偷的轉頭看一下。

　　讓夏大哥猝然轉變態度的，就是那個摟著美女進門的男子吧！

　　一身帥氣豪放的打扮，那名英挺瀟灑的男人是最容易讓女人為他神魂顛倒的那一型，他和夏大哥是朋友？仇人？

　　龐嫦娥打量著心情不好的夏羿，嗯，原本支離破碎的牛排快被他砍成肉泥了。

　　她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夏大哥，你……」

　　餐廳門上垂掛的鈴鐺響了響，一名神色慌亂的女客人衝進來，直直衝向摟著美女入座的男人身邊。「宮，你怎麼可以和她出來約會？」

　　尖銳的指控聲，讓餐廳立時陷入寂靜中；龐嫦娥扭過頭去看。

　　是池瑤瑤？

　　曾見過她和夏大哥的照片，她實在很難忘記。

　　眼珠子兜到那名長髮男身上，池瑤瑤會出現在這裡，就表示那個男人是池瑤瑤變心的對象羅！

　　龐嫦娥打量著臉色愈來愈鐵青的夏羿，從他眼底，她可以感受到那種壓抑的難過和憤怒，她的心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也跟著難受起來。

　　「你來這裡幹嘛？打電話查勤不夠，現在還跟蹤我？」男人不掩厭煩的臉色，口氣冷淡道。

　　「你騙我，明明說是在公司加班，結果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吃晚飯，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瑤瑤，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客戶，我和她出來吃飯有什麼不對？」

　　男人蹙眉，好聲安撫一邊臉色頗臭的美女。

　　「對不起，我們換一家餐廳怎麼樣？」

　　根本無視池瑤瑤的存在，男人大剌剌挽著另一名姿色不下於池瑤瑤的美女起身。

　　沒走幾步，男人瞪著胸口突然出現的一攤紅漬。

　　「啊～～對不起。」慌亂的聲音響起，「不小心」站起身，又「不小心」把番茄汁打翻的龐嫦娥趕緊道歉。

　　「該死的，你沒長眼睛呀！我這件襯衫有多貴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擦乾淨。」狀似嚇到的龐嫦娥，手忙腳亂的拿起不知先前擦過什麼髒東西的餐巾紙，一個勁的猛往那男人身上擦。

　　這下不只紅印，襯衫上還多了其他的顏色。

　　「你這女人搞什麼！滾開，別再碰我的衣服！」男人沒氣度的大吼。

　　龐嫦娥吐吐舌坐回原位，心裡卻痛快的想大笑，可瞥見夏羿的目光全放在接替她擦拭動作的池瑤瑤身上時，她的好心情便沒了。

　　真為夏大哥感到不值得和心疼呀！

　　「夠了，瑤瑤，你別擦了！」男人煩躁的推開身前纖瘦的身影。

　　「宮，你別走好不好……」

　　「你自己先回家吃飯，我晚點有時間再去找你。」男人毫不眷戀的離開了。

　　痛心看著他摟著別的女人出去，池瑤瑤想追出去，卻不經意和夏羿對上了眼。

　　被她眼底的傷心撼住，下一秒，夏羿再也忍不住內心激動，尾隨池瑤瑤衝出餐廳外。「瑤瑤，不要去。」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池瑤瑤推開追上來的夏羿，在雨中往前奔。

　　「瑤瑤，他讓你這麼難堪，你為什麼還要追著他？你不怕他又說出讓你更傷心的話嗎？」

　　「我不用你關心，是你說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你還拉著我做什麼？還不快放開我，我要去找宮，你看，他們都上了車。」

　　「瑤瑤！」

　　外頭正下著大雨，夏羿攬著眉，撐了傘再次追出去，想把傘撐在池瑤瑤身上。

　　「你走開，我不要你假惺惺對我好，你以為這樣我會感動嗎？然後回到你身邊？還是你想來嘲笑我，笑我識人不清，活該背叛你和他在一起？夏羿，你會不會太狠了？」憤怒和傷心讓她失去理智，池瑤瑤開始口不擇言。

　　「瑤瑤，你別這樣。」她的話刺傷了付出關心的他。

　　「滾開！我要的又不是你，不要攔著我叫計程車。」推落他送上來遮雨的傘，她逃開他身邊，根本不管自己無心的話是否傷了人。

　　是呀！她要的又不是他，夏羿愣愣的留在原地，想為自己愚蠢追出來的行為大笑，但卻笑不出聲。

　　他究竟在等什麼？還在想什麼？

　　難道還期盼池瑤瑤回心轉意？可笑，真是可笑！

　　打落在他身上的大雨讓他變得冷靜下來，也讓他為自己愚蠢的舉動深自反省起來。

　　對了，嫦娥，他怎麼把嫦娥一個人留在餐廳裡……

　　才思及此，一道身影從他身邊竄出，筆直地朝將坐入計程車內的池瑤瑤衝去。

　　會意過來那道疾速的小身影屬於何人後，他一震，火速旋過身。

　　前方兩道人影在雨中拉扯，結果一個被推倒在地，夏羿那雙黑眸牢牢鎖著重新站起身的小人兒，追著剛起步的計程車，不斷吼叫要司機停車。

　　小人兒的動作很不優雅，又是踢、又是敲的，叫囂的聲音絕不好聽，但是意外的卻讓他心裡注入一股暖流。

　　霎時，所有她曾為他做的一切全湧進他的腦海，一切都是為了他……無限的感動油然而生。

　　隨著小人兒踉蹌摔了一跤，他的胸口狠狠一窒。

　　龐嫦娥管不了那麼多了。

　　實在太過分，就算池瑤瑤再怎麼傷心，也不可以這樣對夏大哥說話，是她自己不要夏大哥的呀！

　　看到夏羿一臉受傷的表情，她的心跟著好疼好疼，憑著為心上人出氣的心情，無論如何她都要替他追回她。

　　龐嫦娥阻止不了池瑤瑤，讓她上了計程車，只能追著車子猛拍打。「池瑤瑤，你下車！你快下車呀！你這個女人腦袋到底裝了什麼？關心你的人是夏大哥，你憑什麼說那些話來傷害夏大哥？你給我出來！」

　　大雨淋了她一身濕，她絲毫不在意，計程車往前開，她在後面又追又喊，天雨路滑，她追的動作太猛烈，一個不穩，就這麼跌入一攤積水中。

　　膝蓋摔疼了，她瞇著眼，瞪著那輛加速駛離的車尾。

　　如果這樣就能打倒她，那她就不叫龐嫦娥了。

　　爬起身，她又想追上，腳才向前踏出一步，一個溫暖的胸膛已結結實實擄住了她，將她第二度要踩滑的身子穩住。「嫦娥，夠了。」

　　耳邊吐來的熱氣是她熟悉的聲音。

　　「怎麼會夠？夏大哥，不行，你快放開我，我去幫你攔住她！」搞什麼鬼？這樣抓著她，她根本動不了。

　　她頻頻掙扎，再不追上去，就真的追不到那輛車了。

　　「不用了，嫦娥，真的不需要了。」他緊緊摟住懷裡不斷揮舞四肢的女人。

　　「什麼叫不需要？你為她這麼難過傷心，我一定要追上她，讓她知道你對她有多擔心和心疼，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夏大哥才是最愛她的人，她怎麼可以說那種話傷你！」她太氣憤了，氣憤到沒察覺自己讓人拖到屋簷下，免去淋雨的處境。

　　「放心，她不會再傷害我了。」夏羿在她耳邊輕聲的說，想減緩點這火爆妮子的怒氣。

　　從她奮不顧身為他追出去的那一刻，他驀然頓悟，自己究竟做了多大的蠢事？

　　他曾經為了池瑤瑤心動，愛上她，但這不表示他永遠只會為池瑤瑤心動而已。

　　自己早就對嫦娥動了情，只是礙於心裡對池瑤瑤變心的怒氣和不服，他沒有正視這個事實。

　　戀戀不捨一個早已不屬於他的女人，卻看不清擺在眼前的這段更值得珍惜的感情，這才是真正笨！

　　難道他想等她離開了才後悔嗎？

　　不！他想到影印公司裡那個對嫦娥有著企圖的男人，下意識更摟緊了她。

　　大雨滂沱，他的心卻重新展露出曙光，他知道自己該緊緊抓住珍惜的是什麼了。

　　「夏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們現在攔車追上去還來得及，你要是關心她就要快，我記得計程車車牌……」她急急忙忙扭頭，冰涼的唇瓣刷過他湊近的臉龐。

　　一時間，她嚇到了，轟一聲臉上堆滿紅雲。

　　夏羿也是，瞳眸中的顏色加深，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嫦娥閉嘴了，應該說她是嚇得忘了發聲，更忘了池瑤瑤坐車跑了的事情。

　　剛剛她的唇到底碰到了什麼？

　　他的臉頰？哦！不是，那時夏大哥的臉正對她的，也就是說，她親到的……是他的唇！

　　老天呀！連來幾次好運也不是這樣的吧！她怕自己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夏大哥……應該沒察覺到自己吃了他的豆腐吧！

　　龐嫦娥窘迫的把視線垂下，看著兩人渾身濕透的衣服，不看還好，愈看愈糟，隔著濕薄的衣服，身後貼靠的滾燙肌膚，像把火似的燙著她的身，提醒自己剛剛佔了他的便宜。

　　「嫦娥。」

　　「什……什麼？」心跳才稍緩和了一點點，被他一叫，馬上又狂跳起來。

　　她戰戰兢兢的別過臉來看著他。

　　與她的緊張相差甚遠，他深沉的目光瞥見那雙細跟的涼鞋時，一股怒氣倏地衝上來。「我不是要你穿著高跟鞋時不准跑步，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又摔倒了，這回還跌進水裡！

　　「我的天，你的膝蓋還磨破皮了，你要氣死我是不是？上次我陪你買的球鞋以後你給我天天穿著……」

　　他的嘮叨令嫦娥鬆了一口氣，好險，夏大哥應該沒發現剛剛的「意外」。

　　不過，另一個被遺忘的意外正出現在夏羿身後。

　　「那個……夏大哥，在你罵我前，可不可以先讓我做一件事？」

　　畏懼他的瞪視，但她更懼怕夏羿身後一臉黑青的人，龐嫦娥傻笑幾聲。「夏大哥，先讓我把飯錢付了吧！你衝動，我也衝動，一個追著一個跑出來，現在，餐廳經理……正在你身後瞪著我們呢！」

　　想也知道，這之後她將經歷一場多長久的嘮叨了。

　　但是，她卻賺到了到他家擦藥的一個夜晚，嘿嘿，就算被念到臭頭，她也甘之如飴呀！

第四章

　　好奇怪呀！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經歷那晚的淋雨劇後，除了她腿上摔了幾個小傷，和被禁止好一陣子都不准穿高跟鞋外，在她身上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因為，變得不一樣的人是夏羿。

　　他還是常來找她用餐聊天，不一樣的是，他愈來愈常笑了！

　　聽她說話他會笑，莫名看著她也會笑，偶爾還會開她的玩笑，就連她莽撞地小犯一下錯，也會引來他爽朗的笑聲，只是事後仍會被罵到臭頭。

　　還有，他盯著她的眼神也愈來愈怪了，隨便一瞥而來，都是柔柔淡淡的注視，讓她緊張個半天，還手忙腳亂起來，以為自己全身上下是不是哪裡不對，衣服穿反，還是鞋子穿錯腳。

　　這個人，心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不過，這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可惡！這影印機怎麼又出問題了！」一陣滋嘎聲打斷她的思緒，龐嫦娥瞪著不肯乖乖吐紙的機器。

　　腦裡閃過夏羿的叮嚀，她收回想踢出的腿，瞪著影印機好一會兒，才伸出手來替它做全身檢查，吐紙槽、紙匣槽，還有設定功能，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都沒有問題，可它依然滋嘎滋嘎發出怪聲不肯好好工作。

　　耐性磨光，龐嫦娥用力一掌拍上機身，威脅道：「我好好幫你檢查，你還是不肯乖乖運作，是不是真的要我扁你一頓才聽話？」

　　太神奇了，就在這一掌加訓完話後，影印機居然不再發出噪音，同時，乖乖執行原來工作。

　　嘿嘿！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唇角的得意笑容沒有維持多久，才三秒便撤下。

　　唉！她果然是和文靜賢淑絕緣呀！

　　「嫦娥。」身後有人叫她。

　　「小曜，什麼事？」

　　張明曜遞了個漂亮的白色紙袋給她，上頭有著好幾個小天使的可愛圖案，他一雙眼裡藏不住對她的愛慕之情，只是某個遲鈍的人不知道。「這個送給你。」

　　「送我？這個是……」

　　「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這家巧克力，前陣子我家人去比利時，我請他們帶了一份回來。」

　　一掃方才陰霾，龐嫦娥小臉一亮。「我的天，太感謝你了，小曜，你不愧是我的好同事兼好朋友，居然送我這麼棒的東西。」

　　看見她充滿活力的模樣，張明曜要自己再加把勁，約她、約她，快約她！「那個……嫦娥，我……」

　　「嫦娥，有你的電話！」另一端傳來高亢的女音。

　　「來了。」龐嫦娥朝他再次道了謝，腳步飛快的回到座位。

　　見她接了電話所露出的甜美笑容，他知道自己又慢了一步，準是常來找嫦娥的男教授打來的。

　　笨笨笨，你為什麼總是慢一步！氣惱自己，張明曜免不了想找個發洩物洩憤一下，一腳就往最近的某樣東西上一踢。

　　「張明曜，我不是說過不准破壞公物，你還犯！」

　　「老……板！」

　　吹鬍子瞪眼的老闆，罪證歷歷的指著他犯罪的那條腿。「我方才就聽見影印機一直發出怪聲音，所以出來看看，原來就是你，怪不得影印機常常出問題，告訴你，要是機器壞了，下次維修費就算在你頭上……」


　　「紙袋子裡裝了什麼東西？」坐入車內，就見到龐嫦娥護在胸口的紙袋，好奇心使然，夏羿凝望紙袋上的心型貼紙，若有所思問道。

　　「哦！這個呀？是巧克力和牛奶糖。」

　　一看就知道是別人送的，讓他心裡頗不是滋味。「禮物嗎？」

　　「唔，算是吧！」

　　見她笑得那麼甜，心中無名火竄起，他目不轉睛瞪著那個刺眼的「愛心」貼紙。「誰送你的？」

　　一直沉浸在收到巧克力的喜悅中，龐嫦娥根本沒看到夏羿的變臉表情。「就是我公司的同事小曜啊！他還真瞭解我，知道我最喜歡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在台灣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好貴呢！」

　　紙袋一打開，就有濃濃的香味傳出，她用力吸一口氣，等著回家好好品嚐。

　　「他為什麼要送你？」小曜，就是那個對嫦娥有企圖的男人，可惡，她到底知不知道收下男人的禮物，代表什麼意思？

　　「他家人剛好出國去，他就托人帶回來。」嗅出不對勁，龐嫦娥揚起臉來，不明所以的看著態度轉變極大的夏羿。「夏大哥，你在生氣嗎？」

　　已經習慣連續見到他笑口常開，突然沉靜下來的臉色讓她好不適應。

　　「沒有。」

　　「哦！」才怪，她感覺得出他的不對勁。

　　「嫦娥。」他吐了口氣，然後開始發動車子。「以後別亂收那個同事送你的東西。」

　　龐嫦娥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為什麼？」

　　扭過頭，凝視著她茫然的表情，幾秒後，他的嘴角緩緩揚起了笑容，將車子駛入車陣，教龐嫦娥見了更是一頭霧水。

　　夏大哥怎麼一下心情壞，一下心情又好？她說了什麼讓他心情變好的話嗎？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她狐疑的看著他開朗的神情。

　　「因為那個男同事想追求你。」他發現自己妒忌得實在太沒意義了，這小女人眼裡除了他以外，根本容不下其他男人的存在，更是遲鈍得看不見別人的心意，他有什麼好在意的？

　　都多大歲數了，還像個年輕小伙子，為了一包巧克力而冒出酸味，真好笑。

　　好笑嗎？對，但是，他還是很在意讓她抱得死緊的禮物。

　　「不會吧？你是說小曜喜歡我？」她瞠大了眼。

　　「你以為那位張先生為什麼會特地托家人幫你帶巧克力回來？為什麼對你特別親切？還記著你喜歡吃什麼？」

　　龐嫦娥試著消化這個令她感到錯愕的消息。她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應該說從沒有和人交往過，當然不知道男人要追求女人就會有這種表現。

　　「送禮給你就是要討你的歡心，你知不知道你收了他給你的東西，會讓他以為你對他也有好感。」趁著紅燈的空檔，他瞥向那個礙眼的紙袋。

　　「那怎麼辦？我都已經收了。」她完全不知道張明曜對她有意思。

　　「簡單，把它扔了。」

　　「扔了？」

　　一時不察把心裡的真話說出來，夏羿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窘態。「我是指，如果對人家無意，要不就還給對方，要不就扔了不要接受。」

　　「可是……這很好吃耶！濃濃的苦味中帶有淡淡的甜味，在嘴裡融化後，香醇的味道還會殘留很久，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巧克力，你吃過後說不定也會喜歡上……夏大哥？」

　　怎麼突然搶走她的紙袋，不會真要丟出窗外吧？

　　當然不，他改變心意了！

　　夏羿把袋口反折好，直接往駕駛座車門邊的縫隙塞進去。

　　「夏大哥，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把巧克力收起來，你放在那邊，我下車很容易忘記……」

　　「你喜歡的巧克力是哪一家？等會兒有空我再買一模一樣的給你。」以前不知道她的喜好，所以無從討她的歡心；但從現在開始，他會一項項牢牢記住，她愛吃多少他都會買給她。

　　「買給我？」龐嫦娥擰眉望著他。

　　今天的夏大哥真的很奇怪，老做一些和說一些她不懂的話。

　　「我看你捨不得丟，也不想把巧克力還給那位張先生，不如我買給你，你就可以放心的吃，不用這麼為難。記得下次有警覺心一點，除非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不然，別胡亂收別人送的東西，讓人產生誤會。

　　「像我就不會隨便收別的女人送我的東西，明白了嗎？還有，你也別隨隨便便對男人示好送禮，要做也只能對你喜歡的人這麼做；像我，也不隨便買東西送女人，除非我喜歡她，這樣你懂了沒？」

　　大概、好像……懂了吧！

　　他的長篇理論聽得她頭昏腦脹，從頭到尾，她只曉得他會買巧克力送她，至於那些什麼接受不接受、隨便不隨便、喜不喜歡，像繞口令似的攪得她腦袋一團糊塗，自然不明白夏羿這番話的用意。

　　「以後你想吃什麼巧克力，跟我說一聲，我買來給你就好了。」他又補充一句，卻久久沒聽見她的應聲，快速掃了一眼過去，卻被那張充滿問號的茫然圓臉嚇怔。

　　不會吧？他講了這麼多，花費這麼多的口水，她居然一臉聽不懂的模樣。

　　心中大喊不妙，龐嫦娥對男人喜歡她的反應這麼遲鈍，是不是也對他這樣呢？

　　應該……不會吧！

　　她是這麼喜歡自己，沒道理會感受不到他對她轉變的心意吧！「嫦娥，你明白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龐嫦娥眼裡頓時盈滿了笑意。「當然懂呀！夏大哥人好，幫我想辦法解決那份禮物的難題，真是太感謝你了，下次我會注意的。哦！還有，我想吃什麼我自己會去買，不用麻煩夏大哥啦！」讓他破費，真是不應該。

　　「你要是不讓我買給你，我才覺得麻煩。」他的聲音很悶，悶到爆了。

　　該死，她真的沒弄懂自己在說什麼！

　　將悶氣出在方向盤上，夏羿的關節握得死緊：龐嫦娥自然發現到他的不對勁，是不是自己拒絕他的好意，所以讓他不高興了？

　　那好吧！

　　「夏大哥，如果你真要買給我，那我每種口味都要兩個喲！用金點包裝紙包裹的是從瑞士進口的巧克力，裡面包著法國威士忌酒，咬一口酒香四溢；還有一種裡面包的是荷蘭牛奶糖，你知道那牛奶糖多好吃，台灣好像沒幾家店有賣，要找也要去專門的……」

　　「嫦娥。」

　　「嗯？」

　　「請講一點能在普通百貨公司買到的東西好嗎？」他發現，她的問題好像真的很嚴重。

　　晴陽高掛，白雲飄飄，蔚藍天空不僅帶給人一種清爽感，更令人心曠神恰。

　　這一天，龐嫦娥起了個大早，穿了件輕便上衣和牛仔裙，和約好的湯滿月一同到D大看夏羿的比賽。

　　D大校園佔地面積不小，但因為運動會而顯得熱鬧，處處是人群，兩個不清楚比賽場地是室內還是戶外的女人，花了不少時間在校園裡打轉，好不容易問到網球比賽的位置，進入體育館內後，比賽早已開始好一會兒。

　　雖然遲到，不過沒關係，精采鏡頭沒錯過就好。

　　球場上，夏羿擊出一個切球，讓球失控彈跳擾亂了對手的腳步節奏，輕鬆將對方挑擊而來的球，快速高壓下去進攻得分，讓對手毫無反擊之力。

　　龐嫦娥與圍觀加油打氣的人群互成一氣，興奮大叫。

　　「太帥了，夏教授。」

　　「夏教授，加油，你最棒了！」

　　比賽場地周圍，超過一大半的學生都是為夏羿加油而來，場上的他是那樣充滿活力，仿若磁石般，緊緊吸住大家的目光。

　　女學生群的歡呼聲連連，其中不乏還有女教授和學校女性職員，從她們各個紅潤興奮的臉蛋上，不難看出她們對這位年輕有為的副教授充滿著愛慕之情。

　　「夏大哥還真是受歡迎呢！」湯滿月呢喃著，她陪龐嫦娥來看他的友誼比賽好幾次了，為他加油的人群是愈來愈旺。

　　「因為他真的很厲害呀！」見夏羿又是一擊猝不及防的扣殺，讓對手完全招架不住，龐嫦娥一雙眼瞇成了心型，那帥氣的打法簡直讓她著迷。

　　「你為什麼都不讓夏大哥知道你來為他加油呢？」湯滿月低聲呢喃著。

　　「天呀！滿月，你看到了沒有，夏大哥他贏了！」龐嫦娥陷入勝利的瘋狂中，看著夏羿帥氣舉臂的勝利姿勢，濕透的運動汗衫服貼在他強健結實的胸前，勾勒出他健美的體型，她的心兒更是怦怦跳，很難想像瘦高型的夏羿竟然有如此結實的身形呢！

　　夏羿讓人群簇擁圍住，龐嫦娥為他如此受到歡迎而高興，自己卻靜靜停在原地不上前。

　　「嫦娥，你還是打算悄悄的來，悄悄的離開嗎？」

　　如同每一次，比賽看完後龐嫦娥就會離開，只不過，這回她多盯了好幾分鐘。

　　大概最近太常和夏大哥有接觸了，以前看一眼就滿足，現在她恨不得能多看幾眼就看幾眼。

　　「能為他加油就夠了，走吧！滿月，我們回去了。」

　　才轉身，倏地傳來一聲高呼。「嫦娥！」

　　咦？有人叫她。

　　龐嫦娥停下腳步，同湯滿月一起旋過頭，備受矚目的男主角排開人群，筆直朝她們走來。

　　「為什麼不跟我打招呼就要離開？」朝湯滿月點了頭，他一手帥氣地將毛巾勾掛在頸部，黑眸直勾勾的看著驚訝與欣喜交錯的粉臉。

　　「夏大哥！你……看到我在這裡……」從來不曾想過，他會發現她的存在，這教龐嫦娥好驚訝，卻也好開心。

　　「廢話，我不看你看誰。」他敲了她的腦袋一記。

　　現在跟以前當然不一樣，她在他心裡已不再是普通份量的小妹妹，她不知道，當她站在加油區加油的時候，自己就已發現了她。

　　因為，他的目光早在休息時刻就四處搜索了。

　　他不是個常把喜歡呀、愛呀掛在嘴邊的男人，以為只要用表現就夠了，可是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暗示也暗示了、做也做夠了，偏偏這個女人就是不懂他心底、眼裡看到的是誰。

　　「我……我……」光想到在這麼多人群裡，他能注意到她，龐嫦娥就開心的想抱著他尖叫，不過只是想而已啦！

　　要是真的讓她抱著他，她恐怕會興奮到暈倒吧！「我只是太訝異了，我沒想到你會發現我！」

　　「你都沒一句道賀的話要送給我嗎？」閃著激動光彩的小臉讓他沒來由的心疼，自己以前究竟忽略她多久了？

　　「有，當然有！」她趕緊點頭，露出燦爛笑容道：「夏大哥，恭喜你贏了，你真的好厲害呢！」從第一次看他比賽，她就想說了。

　　「就這樣而已嗎？」

　　龐嫦娥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我不介意你可以做個蛋糕或燒頓好料請我，你知道我很『喜歡』你的手藝。」

　　「好，沒問題，為了慶祝夏大哥比賽得勝，你想吃什麼我都可以做給你吃！」最近，他常要求她做一些東西送給他吃，她可是做得很快樂呢！

　　挫敗感又一次擊向他，他在心裡為自己的再度失敗而惋歎。

　　「夏大哥，其實你很受歡迎耶！你瞧那個穿白色洋裝的小姐，是不是很有氣質？還有那個，在門邊看著你的英文系助教，剛剛我向她問過路，她說話好溫柔喲！其實你多注意一下，就會發現很多不錯女人在你身邊喔！」

　　眉頭打了十幾個結，這女人是想幹嘛，幫他物色女朋友嗎？他重重的歎口氣，引起了龐嫦娥的注意。

　　她打量著近距離的他，看到他勤於運動的好身材，盯著盯著，她的視線差點移不開。

　　俏俏的她往後退一步，決定呼吸點清涼空氣，好滅滅臉上那團迷戀的火熱。

　　她的小動作豈能逃過他的法眼？他故意朝她黏近一分，小聲的道：「怎麼樣？評估完我的身材，有沒有得到很高分？」

　　「夏大哥，你……別胡說了！」轟一下，她的臉紅透了。老天，她有表現得這麼明顯，一直盯著他的身體看？

　　他笑了，原來也可以這樣逗她，她的可愛似乎永遠讓他看不夠。

　　四周的人見到他笑得如此開心，不免開始猜測起龐嫦娥的身份，有幾個學生認出了她。

　　「那個女的不就是校外那間印刷公司的員工嗎？我上次去印題庫的時候見過她，她怎麼認識夏教授，還跟他那麼熟？」

　　「那女的看起來年紀好小，那麼親暱的跟夏教授站在一起，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龐嫦娥下意識後退一步，避免讓人誤會；孰料夏羿卻緊跟上來，還出其不意抓起她的手臂。

　　這下，更是引人非議，幾十雙眼睛像利箭，頻頻射向大掌緊握的細臂上。

　　她有種成為箭靶的感覺，扯了受困的手臂一下，動不了，再一扯，還是掙不開他的箝制。

　　「嫦娥，大家都在猜我們是什麼關係呢！」這也許是幫他的一個好時機。

　　「耶？」夏大哥幹嘛還笑得……這麼詭異？

　　「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他把問題丟給她，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回答。

　　聽八卦是人的天性，夏羿的問句神奇的讓身邊所有的雜音都靜了下來，人人豎起耳朵，就怕錯過了答案。

　　龐嫦娥瞠目結舌，這……是什麼鬼問題？要她回答什麼？

　　他們是什麼關係？朋友？大哥哥和小妹妹？學長和學弟的妹妹？除了這個，還有什麼關係？

　　「你不說，那就由我回答了。」低沉的嗓音在運動場間，讓人聽得格外清楚。「各位同學，今天就是因為有我女朋友來為我加油，我才能拿到勝利，向大家介紹，她就是我的女朋友龐嫦娥。」

　　一片嘩然。

　　嚇得最淒慘的，當屬眾人眼底的話題主角－－龐嫦娥。

　　小嘴微張，羽睫不停眨呀眨的，一張臉更是因為他的大聲宣言爆紅得跟顆蘋果沒兩樣，讓人想咬上一口。

　　這麼多顆電燈泡圍在旁邊，夏羿忍住親嘴的念頭，就怕嚇著她了，他拉近她，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講得這麼清楚，也做得這麼明白，可別說她還不懂他的意思了。

　　然而，龐嫦娥嚇傻了，渾渾噩噩的被人拉著走都不知道，更別說能理解他的玩笑話是真是假。

　　「嫦娥，前面就是我的辦公室，你和滿月等我一下，我收個東西，換件乾淨的衣服就陪你們去……」

　　話中止，夏羿沒想到，有人早在辦公室裡等著自己進來。

　　等待的女人見到夏羿，黯然的臉蛋瞬間恢復光芒。「羿，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了好……」

　　在意識到夏羿的身邊還站了其他人時，這個「久」字被吞入喉嚨間。

　　「瑤瑤，你怎麼會來這裡？」夏羿握緊龐嫦娥的小手，問話的口氣與對方相反，不是興奮而是驚訝。

　　「我來向你道歉，那一晚我太衝動，說了一些傷人的話，我要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池瑤瑤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她咬著唇，無助的模樣讓人憐惜。

　　「瑤瑤，你出了什麼事嗎？」夏羿的聲音平靜而溫柔。

　　心境上的轉變讓他不再怕見池瑤瑤，他甚至可以坦然地面對她，不讓她影響自己的情緒。

　　「羿，我好難過，你知道宮竟然……」池瑤瑤頓住了，她噙著淚，默默瞅著讓夏羿牽著的龐嫦娥看，搖搖頭道：「我改天再來找你好了。」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你看起來似乎不大好……」她的表情太過怪異，夏羿忍不住出聲關心。

　　「你還關心我，我就很高興了，我……還是算了，你有朋友在，我下次再找你……」

　　「不必顧到我，你們有話慢慢聊，如果不方便外人在場，我們馬上離開。」龐嫦娥像是突然從夢中清醒，從傻愣愣的人恢復起精神，主動搶話。

　　說到做到，她朝夏羿微微一笑，揮開緊握自己的溫暖大掌，推著身後的湯滿月往門邊走去。

　　「嫦娥，你做什麼？」湯滿月完全沒進入狀況，就讓龐嫦娥拖著走。

　　池瑤瑤直覺扯著夏羿的臂膀，像以前交往般的勾著他。「羿，可以嗎？我真的可以耽誤你們一點時問？」

　　夏羿沒有回話，也沒揮開池瑤瑤，只是一個勁的看著退到門邊的龐嫦娥，深不可測的黑瞳裡蕩漾著波動，就在龐嫦娥甩開他的手的時候。

　　「沒關係啦！你們慢慢聊，我們只是來看夏大哥的比賽，比賽結束也該走了，夏大哥，你就看看池小姐需要什麼，你幫幫她。」龐嫦娥朝辦公室裡的人揮揮手，拖著湯滿月快速消失在門口。

　　被人拖到大樓外，湯滿月不滿大叫，「嫦娥，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為什麼要突然跑掉？」

　　「人家有事要談，我們杵在那裡，要池小姐怎麼說？」從夏羿的神情裡，她知道他仍然很關心池瑤瑤。

　　「你不怕他們復合嗎？你忘了剛剛夏大哥說你是他的女朋友嗎？」笨嫦娥，放著一個連女人都會心動的美女在男人面前，難道都不擔心嗎？

　　「別胡說了，剛剛只是夏大哥在說笑，教授跟學生本來就喜歡吵吵鬧鬧、互相開玩笑呀！更何況夏大哥本來就喜歡池小姐，他們能復合不是很好嗎？」難怪她暗示夏大哥交個新女友，會惹來他的歎息了。

　　「可是……」

　　龐嫦娥露出充滿朝氣的大大笑容，不讓湯滿月說下去。「滿月，陪我去吃東西好不好？我好餓喲！」

　　她好想吃甜的東西，愈甜愈好！

　　「吃東西？好呀！你想吃什麼？」

　　「唔……我要吃巧克力火鍋、冰淇淋，慕斯蛋糕、奶油鬆餅、八寶粥、紅豆糕……」任何甜的都行，只要能蓋過心裡那股奇怪的酸味，什麼都好！

　　聽著好友點數出來歸類於高熱量的甜食，湯滿月看著自己圓圓的小肚子，低歎一聲。

　　她真的會如龐重陽那個討厭鬼所說，愈來愈圓了啦！

第五章

　　夜幕低垂，兩個女人終於決定讓疲憊的嘴巴休息了。

　　五樓的龐家沉寂在一片黑暗中，這代表那個討厭鬼不在，湯滿月才會答應龐嫦娥進屋坐坐的。

　　誰料一入內，客廳電燈立即「啪」一聲被打開，頤長的人影倚著牆站，一張陰鬱的黑臉正瞪著她們。

　　「龐嫦娥，你太過分了！」

　　拍著胸口，她安撫著自己受到驚嚇的情緒。「拜託，哥，你才過分吧！明明在家卻不開燈，知不知道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你還說，就是因為你，害我下午的聚餐一直被打擾，中途還得為了找你而提早離席，結果你竟然玩到這麼晚才回來！」眼角瞄到那條躲在他妹身後的影子，頓時火氣又冒上來，「龐嫦娥，你還不認罪，居然瞞著我和湯圓跑出去！」

　　不過一個月沒見到這顆胖湯圓，他竟然該死的想她。

　　咦？她居然還敢躲！他不會再讓她躲了，龐重陽動怒的原因實在讓人連貫不起來。

　　「哥，你到底是在氣什麼？」

　　「你這個鬧失蹤的人還敢問我是在氣什麼？你……等等！」他大叱一聲，一個箭步跨到門邊，用手壓著門，阻止那個想偷偷落跑的胖身影。

　　「你這顆胖湯圓，別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跑！」

　　湯瀟月閃到好友身後，露出一張懼怕小臉，嘟著嘴道：「我才沒有偷跑。」

　　龐重陽惡狠狠的一瞪，然後拿起手裡緊握的無線電話，打給一個下午不斷向他要人的男人。「喂，是我，嗯，沒錯，她回來了……什麼？你已經到了，好，沒問題，我等你上來。」

　　掛了電話，他仍是一臉怒不可遏的死瞪著龐嫦娥……身後的女人！

　　「你們最好交代清楚，一個下午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我們只是出去吃東西而已呀！」

　　「花六個小時吃東西！龐嫦娥，你消失了一個下午，也不打通電話通知一下人在哪裡，簡直是把我給氣死了；吃吃吃，那顆湯圓都那麼圓了還吃！」他的嘴巴一開就沒好話。

　　「哥，你的火氣會不會發得太莫名其妙了一點？」

　　「莫名其妙？我辛苦找了你一下午，還餓著肚子，你卻跟我說你和湯圓跑出去吃東西，你說我是不是該生氣？」

　　「找我？為什麼要找我？」

　　「當然不是我找你，是……」

　　電鈴聲響起，龐重陽知道來人是誰，大掌一撈，先是將自個兒妹妹抓來推到門外：再旋風似的關上門，阻絕另一名想跟著落胞跑的女人。「你想溜到哪裡去？」

　　門前被一個惡鬼霸住，湯滿月下意識想往後退，卻意外的移動不了，因為她的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雙纏繞的手臂。

　　膽戰心驚的抬臉，她撞進一雙不懷好意的黑瞳裡。

　　「很好，現在就該解決我們的問題了。」他拎起湯滿月的後領，輕而易舉……呃，是多出了一點力氣來拖這顆有份量的湯圓。

　　嗯～～該選在哪個地方拷問她呢？就……在他自己的房裡好了。

　　「我們……我們哪有什麼問題？」眼睜睜的看著愈離愈遠的大門，湯滿月有種不祥的預感。

　　「還說沒有，你最好把你的麵粉皮繃緊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一個月來都不肯踏進我家一步，故意跟我來個避不見面，今天你可得好好的給我解釋清楚，為何躲我躲了一個月……該死，你這顆胖湯圓是不是該減肥了啊！」

　　連個知會聲都沒有，一陣天旋地轉，龐嫦娥就教人給甩了出去，若不是門外有尊肉牆攬住她，她早就摔得鼻青臉腫。

　　大門在她身後用力被關上，回過神來，龐嫦娥猛一轉身，惡狠狠的瞪著那扇緊閉大門。「龐重陽！你在做什麼？你把滿月關在裡面，是又想欺負她了嗎？」

　　沒察覺到自己已讓人給抱在懷中，她手腳並用，轉著門把，發現已被人落了鎖，她改用小腿猛踢，樓梯問裡迴盪著陣陣的砰砰聲。

　　驀然，她感到腰上一緊，怔怔然的垂眸看著圈在腰上的結實手臂。

　　怪了！什麼時候她讓人抱著了……

　　後頭傳來無奈的低歎聲。「嫦娥，我不是交代過你，女孩子家別這麼意氣用事，你想你那幾腳能踢得過堅硬的鋁門嗎？沒把你的腿踢疼就不錯了。」

　　全身一僵，緩慢地扭回頭一看，果然，那張卓然不凡的臉龐落入她的眼底。

　　「夏……大哥！你……你怎麼來了？」收起吼叫的嗓音，僵硬的微笑掛在她的臉上。

　　「你這個不聽話的女人真讓人生氣，一聲不吭就跑得不見人影，我找你找了一下午，嫦娥，你讓我擔心死了。」

　　「找我？」隨即，她想到了龐重陽方才打的電話。

　　「重陽沒告訴你，說我找你一個下午嗎？」

　　「我不知道……你在找我。」他的氣息搔弄著她的耳後，讓她的小臉染上一片紅暈。

　　思及兩人靠得太近，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強健壯碩的體魄，心跳不自覺加快。「夏大哥，你要不要先放開我？這樣我不方便看著你說話。」

　　俯首看著她從雙頰一路延伸到頸子的紼紅，夏羿發出低低的笑聲。「你不覺得這情況好眼熟嗎？」

　　他讓她自懷中掙脫，胸前頓時少了柔軟溫熱的感覺，失落戚油然而生。瞪著自己的手，他竟然有些後悔放開她。

　　「好眼熟？」龐嫦娥面對他立正站好，雙手整整衣服、整整頭髮。

　　「那天晚上，我好像也是這麼抱著你，阻止你在雨中奔跑，然後……」黑瞳鎖著她的唇，他的嘴角勾起，有著「你明白」的意思。

　　轟一聲，她覺得自己臉上炸出一朵又一朵……數不完的紅花。

　　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那天意外親了他，天呀！尷尬死了，她一直以為他沒察覺。

　　「走吧！」將她嬌羞的小女兒心態淨收眼底，夏羿牽著她的手下樓。

　　「走去哪？」她一愣。

　　「陪我去吃飯。」

　　下午她揮開他的剎那，臉上那抹笑像在閃躲什麼，讓他心裡像是壓了顆大石頭，他甚至沒辦法好好聽完池瑤瑤難過的原因，一跟池瑤瑤分開後，他一心只想見到她，卻發現自己完全找不到她。

　　看來是他多心了，嫦娥的表情完全不像誤會他什麼。

　　「夏大哥還沒吃晚飯嗎？」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看，龐嫦娥發現他倆開始手牽手走路了耶！

　　她喜歡這種被大掌緊緊包裹住的感覺，好溫暖、好甜蜜。

　　「我擔心你，沒找到你，我吃不下。」話語中流露著對她的在意。

　　但可惜的是，某人還是聽不出來。「拜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們幹嘛急著找我？」

　　她失笑，兩眼陡地一亮，凝望著心情看起來不錯的夏羿。「夏大哥，今天池小姐來跟你道歉了，你們下午都聊些什麼？」

　　聞言，走在前頭的人突兀的止步。

　　「哎喲～～夏大哥幹嘛在走樓梯的時候突然停住？很危險耶！」她揉揉鼻頭，他的背還真硬呀！

　　他神色有異的瞥了她一眼，而後繼續下樓梯。「見到她來找我，你很高興？」

　　「我是很替夏大哥高興呀！池小姐本來就是夏大哥喜歡的人，那天我們雖然沒追上她，但是她今天來找你道歉，說不定是表示她對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心，這樣你和她不就有機會復合了嗎？」

　　又一聲哎喲，這回她結結實實撞上他再度停下的身軀，可憐她的鼻子二度被撞得紅通通。

　　「夏大哥，你怎麼又停下來了？」

　　「我和她是不會復合的，她也不再是我的女朋友！」夏羿陡地旋過身，臉上的表情不復以往的開朗，而是一副嚴肅和正經的模樣。

　　「你到底有沒有弄懂我的心意？我在學校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還是你根本就沒聽進去。」

　　被他的怒氣嚇到，龐嫦娥放下揉著鼻子的小手，慌張得有點不知所措。「我不懂，是不是我說錯什麼……」

　　「嫦娥，你忘了我說過你是我的女朋友嗎？」

　　「那……不是玩笑話嗎？」

　　懷疑自己感染到她的粗暴行徑，夏羿真的很想一腳踹上窄小樓梯間的牆壁。

　　遇上她，真是讓人頭疼。「嫦娥，我不會隨隨便便開這種玩笑，我喜歡你，所以才這麼說、所以才會常來找你、所以才會牽著你、所以才能一眼就發現你、所以才這麼喜歡你做東西給我吃。」

　　「你……喜歡我？」她先是一驚，在看到他肯定又認真的表情時，她整張小臉都在發亮。「你說你真的喜歡我？」

　　話裡洩漏出她此時內心的激動，但是僅有五秒，之後小臉蛋又失去了光彩，再度黯然下來。「夏大哥，你別鬧了。」

　　她從來就不符合夏羿心中的喜歡條件，以前不符合，以後也不可能。

　　「龐嫦娥，你不相信我的話。」他黑眸一瞇。

　　喜歡的人跟她告白，她不欣喜若狂就算了，竟然還一副質疑的模樣，真不知道她小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你不需要為了讓我開心而這麼說的，我知道你人很好，但是，我喜歡你，卻不想勉強你一定要喜歡我。」她試著解釋自己對他的真正心意。

　　「你在鬼扯什麼？」他失控的一吼，樓梯間傳來轟隆隆的回音。

　　拖著她，他火大的衝向一樓。

　　但他不說話，並不代表龐嫦娥也會讓嘴巴休息。「夏大哥，你真的不需要勉強自己，從那天你發現我喜歡你的事後，你對我的態度就變得不太一樣，以前你根本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對我說這麼多話，還牽著我的手……」

　　「那是因為我以前只當你是妹妹……」

　　「你看，你自己都說了，你當我是妹妹。我就是怕你知道我喜歡你後，會讓你感到愧疚，我不要你因為這個原因才對我特別好……」她一直是這麼誤解的。

　　「閉嘴！」

　　「我一直都知道你愛的人是池小姐，而且也忘不了她，我真的很希望你們能夠和好……」

　　拖著個小人兒來到公寓外，清涼的空氣襲來，果然讓胸口的郁氣舒緩許多。

　　「我跟你一點都不配呀！我不成熟，也沒有漂亮的外表，做事又莽撞……」

　　聲音持續不斷從後傳來，他的眉心愈攏愈緊，屢屢想開口，都被她截斷。

　　原來他以前嘮叨時就是這模樣呀！

　　吱吱喳喳的聲音刺耳極了，看著她一張一闔的小口，他選擇自古以來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來消音。

　　他俯身，猝不及防的朝她的紅唇印上去，輕輕一碰，傳來麻麻的觸電感，如同雨中那次意外一樣。

　　原只是想截去她的嘈雜聲，卻在吻了她後，變得捨不得離開。

　　龐嫦娥傻呼呼的表情煞中他，她捲翹的睫毛因驚訝而微顫著，顯得俏麗又可愛，這讓他更沒辦法掩飾胸口對她的渴望，又淺淺的親了她一下。

　　嗯，她的表情還是好可愛、好誘人犯罪，他又親了下，再親、再再親……

　　最後乾脆一手繞到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向自己，方便他覆住那可愛的櫻唇，輕輕吸吮著柔軟香甜的滋味。

　　直到她透不過氣來，自然的張開嘴想喘息；他馬上將靈巧的舌探入她的口裡，慢慢加深這個吻。

　　龐嫦娥沉浸在這種又熱又麻的衝擊裡，兩手不由自主的揪著他的休閒上衣，她不懂為何說著說著，競變成他堵住她的發言！

　　不過，這種開不了口的舉動，感覺真是好得出乎她的想像。

　　他意猶未盡的離開她的唇，與她一起小喘氣。「我不會吻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現在你明白我不是在說笑話了吧？」

　　明白什麼？現在她的腦袋瓜裡裝滿了一團團的爛泥，根本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她能明白什麼？

　　當然，她更不知道夏羿為什麼要吻她？還有，她剛剛到底說到哪了？

　　一片潔靜的湛藍天空裡，飄著幾朵小小白雲。驕陽下，有個穿著短背心、短裙、白球鞋的小人兒，臉上佈滿薄汗，一手各抱著一捆海報在校門前的馬路口猛喘息。

　　還不到七月，為什麼她熱得像腳邊漫步的小白狗一樣，想吐舌散熱？

　　她只想過個馬路把東西送到D大門口的警衛室，她該做個遵守交通規則的好國民，可是，當馬路上無車通行的時候，還真想違規那麼一次。

　　但兩手沉甸甸的重物警告她，她只能像個老人家一樣的慢步走，倘若突然衝出一輛車，結果一定……哈！很慘的說。

　　不過，她腳邊的四足動物就沒這麼想了，踏著短腳大剌剌的向前走，她瞇起眼，看著車道上的號志燈由綠即將轉黃。

　　太好了！

　　正當她歡欣鼓舞感謝上天時，尖銳的煞車聲突然劃破天際。

　　一輛銀色機車從小巷裡違規快速衝了出來，馬路上的小狗閃躲不及，機車雖然立即煞住，仍然撞上它。

　　眼見那隻狗狗被拋起來，又重重的跌在地上，龐嫦娥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而那位機車騎士只是瞄了一眼，無所謂的加速駛入D大校門。

　　龐嫦娥顧不得手上的重物，急忙衝上前，看著奄奄一息倒在馬路上的小狗，胸中的一把火莫名往上竄燒。

　　她請幾名路人幫忙把小狗送到兩個路口外的動物醫院，然後兩臂用力一夾，固定住笨重的海報卷，飛也似的衝進校園的機車停車場。

　　她賣命的跑著，綁起來的頭髮被她弄得散亂。

　　喘息未定的她，一雙眼來回巡視，終於看到那個戴紅色全罩安全帽的人——撞傷小狗的「兇手」！

　　「喂，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剛剛撞到了一隻狗？」氣憤難平的質問。

　　男同學起先怔愣了一下，隨後撇嘴道：「就一隻狗兒而已，你想怎樣？」他看看表，糟了，快要遲到了，那個夏教授很難纏，遲到兩次就會當人說。

　　「我想怎樣！你有沒有良心啊？交通號志還沒變，你就快速衝出來：狗也是一條命，你這個肇事者撞了它卻不聞不問，還想不負責的逃跑，你……」

　　「你這瘋女人很囉唆耶！我沒空聽你說鬼話。」男生一甩頭，直直往前用跑的離去。

　　「你想逃之夭夭？小鬼，給我回來！」現在的小孩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一鼓作氣，她非要追上他不可。

　　察覺身後有人窮追不捨，男生回頭叫罵，「喂，你神經病呀？幹嘛一直追我，不就一隻狗，撞死就撞死嘛……」

　　兩人一前、一後的追逐，男生衝入自己的系大樓，直往教室奔去；一身狼狽的龐嫦娥也努力的追，爬樓梯時，她不小心拐了一下，不顧腿上的疼，仍一個勁的往前衝。

　　眼見那學生就要拐彎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將手上抱著的海報卷朝他扔過去。

　　沒中，卻讓她跑起來輕鬆許多，眼見他就要衝進教室，她也跟著衝進去，狠狠的將剩下的海報卷再次扔向他。

　　海報卷正中他的背包，頓時散開飄舞，男生也火了，顧不得在全班師生面前，轉過身朝她大吼，「瘋女人！你到底想怎樣？」

　　一臉狼狽的龐嫦娥不甘示弱的嗆聲回去，「我想怎樣？當然是要你這個小鬼把良心撿起來，跟我去看那隻狗，並好好為自己的行為反省……」

　　「夠了！」

　　嚴厲的斥喝聲來自講台前方，對峙的兩人噤聲，不約而同扭頭看過去。

　　「嫦娥，風子離，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陰沉沉的臉色上有著風雨欲來的怒氣，一張鐵青面孔直瞪著出現在教室的兩個人。

　　頓時，厚厚的烏雲飄到龐嫦娥的頭頂上。

　　慘了！她居然忘形到像個潑婦一樣追著人家到教室裡開罵，而那個小鬼還恰恰好是夏羿的學生！

　　更慘的是，要送到警衛室給資科系的畢業海報也全讓她給毀了。

　　怎麼辦？她好想哭呀！

　　火速趕回公司，重新印製彩色海報，並致電給系辦公室致歉，龐嫦娥被老闆罵了一頓後，拿著新印製好的海報又去了一趟D大，親自送到資科系。

　　解決完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已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距離夏羿的分子學課程也差不多結束了，嫦娥乖乖的來到他的辦公室等他。

　　方纔在課堂上，夏羿的臉色真的好恐怖，尤其是在知道她不要命的追趕跑跳碰後，他額上的青筋更是一條條浮現，她知道自己一定又會被他海刮一頓了。

　　龐嫦娥不安的等著，她發現桌上有個漂亮的小提袋，上頭有著英文字和幾個可愛的小天使圖案，雖然她的英文從沒及格過，但好歹還看得懂比利時這個國家名。

　　屁股離開椅子，她探頭想看看小袋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當看到一顆顆包裝精美，躺在透明盒子裡的巧克力，龐嫦娥的雙眸不禁進出光彩。

　　這不是……她最喜歡的巧克力嗎？

　　視線移了兩寸，剛剛好對上紙袋旁，那壓在桌面下的照片。

　　小手掩著自己微張的粉唇，一顆心撲通撲通狂亂跳動著，此時她的腦袋裡只有一片空白。

　　這是她、夏羿、湯滿月和龐重陽上禮拜出去玩時拍的照片，為什麼夏羿會在桌上擺了好幾張她的照片呢？

　　外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龐嫦娥倏地僵直身體坐回椅上，兩手緊貼大腿。

　　腳步聲經過門邊，然後走了進來。

　　「對不起。」她自責開口。

　　夏羿繞過她身邊。「為什麼說對不起？」沒有起伏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因為……我讓你丟臉了。」她怯聲回答。

　　想起自己今天叫囂的行徑，她感到沮喪極了，已經不奢望自己在他心中能有多好的形象了。

　　重重吐口氣，夏羿看著眼前不安的龐嫦娥。「你知道我不高興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莽撞的舉動。」

　　小臉垂到胸前，她知道又免不了要聽訓了。

　　但她左等右等，除了剛剛那一句外，就只剩窸窸窣窣的響聲。

　　她偷看了一眼，意外的看到夏羿正彎著腰在抽屜裡不知找些什麼。

　　「找到了！」他翻出一塊跌打損傷的貼布，冷眸對上她的窺視，立刻讓她又縮回小臉。「把右腿抬起來。」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龐嫦娥立即照做。

　　夏羿一掌托著她的小腿肚，一掌將貼布貼在靠膝蓋的位置，那裡有一大塊瘀主目。

　　冰涼的觸感讓她舒服地吁了一口氣，但他的眉頭卻是打了好幾個結。

　　「你看你，都撞成這樣了。」

　　溫熱的大掌傳遞著溫度，從她的小腿一路往上竄延，龐嫦娥臉上紅雲乍現，一雙眼不安地瞅著腿上白白方方的藥布。

　　「我知道你是為了打抱不平才追著我的學生，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一身狼狽的模樣差點把我嚇壞。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拜託你以後別再這麼不計後果的行動好不好？」

　　她揚眸，撞見他溢滿擔憂和疼惜的深瞳，心狠狠一撞。

　　那天晚上，夏大哥說喜歡她的話，是真的嗎？

　　「我該生氣罵你，可卻捨不得罵，只能拜託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讓我心疼或擔心的事情好不好？」他輕輕捏了她的臉蛋一下，寵溺地歎口氣，然後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前。

　　「嫦娥，你還要回公司嗎？」

　　龐嫦娥手摸著留有餘溫的粉頰，愣愣的答道：「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跟老闆請了假。」

　　她是來讓他罵的，沒想到竟然被她逃過一劫，他還對她這麼溫柔！

　　「我接下來也沒課了，隨時可以離開，對了，我讓風子離等會兒過來，我們一起去動物醫院看看那隻狗。」

　　「嗯。」

　　然後，一個袋子被拎到她面前。

　　「這個是……」龐嫦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問。

　　「我請朋友從比利時帶回來的巧克力，我說過要送你，就一定會買給你，還有，這一袋也是給你的。」

　　他從大抽屜裡又取出一個塑膠袋遞給她。

　　「哇～～是我收集的恐龍娃娃，我就是缺這個顏色耶！夏大哥你真厲害，竟然找到了！」

　　「我說過我不會隨便送東西給女人。」趁著她一臉興奮時，他故意補上這一句。

　　這可是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向學生請教網購的方法才買到手，而他費盡心思並不是要她的感動，只是要她明白他的喜歡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呃，我知道，謝謝。」嫦娥臉紅的收下、。

　　夏羿仍然有點懷疑，她真的知道嗎？

　　算了，他才不奢望這顆小腦袋能這麼快的頓悟呢！

　　「既然風子離還沒來，趁現在我們好好談談你今天莽撞的行為，居然敢抱這麼多東西在樓梯間奔跑，海報毀了事小，要是不小心摔下樓……」

　　小臉愈皺愈苦，老天！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夏大哥快快講完呀？

　　有了！

　　腦中靈光乍現，就用他上次用的那一招！

　　一個傾身上前，龐嫦娥勾下他的頭，對他送上自己軟綿綿的香唇；而這舉動確實讓他噤了聲，瞪大了眼，心裡頭樂得直想歡呼。

　　她主動親他！

　　這是好事……但這裡可是學校耶！是學校……

　　生澀的吻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著他的唇，更具挑逗性，他不想也捨不得推開她，只是輕輕的環住她。

　　嗯～～再教她一次好了，吻不是只用舌頭舔，而是要這樣……

　　而到底多久以後他們才出發到動物醫院，這點就不追究了，只是後來在風子離的臉上一直掛著尷尬的神色。

第六章

　　由於頸椎部遭到重創斷裂，儘管送醫得早，小白狗仍是一命嗚呼。

　　見到獸醫抱出來小狗的屍體，龐嫦娥眼眶中的兩泡淚水終於潰堤。「夏大哥，它好可憐……」

　　夏羿在心中歎息，這句話她在今晚已經重複說了十次，每次一講完，馬上又成了淚汪汪的淚人，哭得他手忙腳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原先盛氣凌人的小女人，竟在一眨眼間，為了一隻小動物可以哭得死去活來。「乖，嫦娥，別哭了好不好？你哭得眼睛都腫了。」

　　「夏大哥……你不知道……當時它就在我腳邊，然後……我眼睜睜的看著它被車撞……」

　　唉！

　　摟著她，他讓她的臉埋在肩膀裡哭泣，聽著她一聲一聲低泣，抽著他的心一陣一陣心疼，他好擔心她會不會哭到岔氣，一隻大掌溫柔的拍著她的背。

　　好半晌，她哭聲漸歇，才發現自己失態的把夏羿的白襯衫弄得濕答答的。「對不起，夏大哥，我把你衣服弄髒了。」

　　紅通通的眼睛、鼻子，還有那張沾滿淚痕的小臉，讓他看得好不捨。「你打算讓眼睛休息一下了嗎？」

　　「我只是忍不住……」

　　她垂下大花臉，卻讓他以一掌勾起，把她臉上每一寸表情盡收眼底。

　　「你不會又想哭了吧？都哭一個多小時了，我懷疑你的眼睛會不會哭出問題來。」瞧著她的眼眶泛紅，他真的好擔心。

　　「不要……這樣看我，我現在很難看。」她難堪的想閃躲。

　　「胡說，我的嫦娥不管是哭、是笑，還是凶，都很可愛。」沾濕的羽睫一揚一揚的，淚水滋潤的水眸晶瑩透徹，誰說她醜來著。

　　「別……開我玩笑了。」那句「我的嫦娥」，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說的是實話，只要你別再哭到讓我心疼，那就更可愛了。」

　　輕輕撇著嘴，臉上卻掩不住因這番話興起的嬌態。「夏大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哄人了？」

　　「有嗎？」

　　「動不動就誇人可愛，還對人笑得這麼溫柔好看，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耶！」

　　「男、女朋友間，不就是這樣嗎？」

　　男、女朋友！

　　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我喜歡你，自然會希望你隨時都是開開心心的，當然不會淨說些傷人心的話來惹你哭吧？」換他老兄不高興起來。

　　龐嫦娥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凝望著他，夏羿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表態，如果她還不相信他的心，那她真的該打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地方讓他喜歡，她最害怕的是夏羿為了回報她的心意才喜歡上她。

　　「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欣賞你充滿活力的模樣、不顧一切向前衝的個性，還有只為付出卻從不要求回報的傻勁，更喜歡你的正義感和同情心，就算是只小動物，你也為它付出心力……」

　　話沒說完，他知道自己又踩中地雷，只見那雙圓圓的大眼裡倏地又泛起兩泡水來。

　　一顆顆的眼淚湧了出來，夏羿暗罵自己，低頭吮去柔嫩面頰上微鹹的淚水，一路沿著淚痕下移到她嚶嚶啜泣的小嘴，輕輕含住。

　　唯一能止住她淚水的方法，就是讓她暫時忘記傷心。

　　哄了她一個晚上，又是逛街、又是吃飯，終於讓她稍稍停止難過，豈料一見到路邊流浪的阿貓、阿狗，她又悲從中來……哭泣很耗人精神，最後她睡倒在他的車上。

　　龐家到了，夏羿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大手情不自禁放在那張猶帶淚痕的白嫩粉頰上輕輕撫著。

　　他捨不得叫醒睡著的人兒，她為狗傷心，可他卻更為她的難過而揪心，看來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心疼她。

　　想寵她的念頭突然湧現，他輕輕的將她自車上抱下來，一手拎著個大娃娃，在龐重陽揶揄的神情下，堅持由自己抱她進房間。

　　臨去前，他又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這才關燈離開。

　　捲翹的羽睫掀了掀，在確定人已離開後，那雙燦亮的眸子才敢睜大。

　　用力抱住他送她的恐龍娃娃，小嘴咧出大大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就要被胸口幸福的泡泡給淹沒了……她好高興呢！

　　她好喜歡他今天為她貼膏藥時的關心模樣、好喜歡他將自己的照片放在桌面上、好喜歡被他擁著一晚安慰著、好喜歡他呵護著自己回房間、好喜歡他偷偷吻她，也好喜歡他也喜歡她……

　　一股暖意蕩漾在她的心頭，原來被喜歡的人所喜歡，感覺是這麼的幸福，她好快樂呀！

　　「小鬼，你又來幹什麼？」柳眉倒豎，龐嫦娥老大不爽的瞪著擋在身前、三天兩頭往影印店跑的風子離。

　　「我說過我不叫小鬼，我的名字叫風子離！」他也跟著抓狂，被叫小鬼多沒氣概。

　　「小鬼就是小鬼，毛頭小子一個，做事才會這麼不注意，而且還是一個沒同情心、沒良心的小鬼。」

　　「拜託，我才比你小三歲好不好？什麼叫我沒同情心，我已經解釋過了，那是因為我上課快遲到，才會在閃黃燈時加速衝出去，而且我也道過歉，那隻狗的事情……我也很難過。」他不甘示弱的抗議。

　　「我懶得理你，拜託你別再來妨礙我工作好不好？我們影印店是要做生意的，不歡迎閒雜人等進來。」推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風子離，她站定在影印機前，等待輸出的圖檔樣式。

　　「我才沒有妨礙你，我是來印東西的，對，我要印作業系統的翻譯本。」

　　「風子離、風大少爺，我求求你好不好？你都放暑假了，怎麼可能要印東西？拜託你快離開，別礙我的眼行不行？」若不是公司本就開放讓顧客自由進入，她早拿掃把趕人了。

　　「你以為我愛來這裡嗎？是你一直不肯說，你到底原不原諒我？」

　　龐嫦娥朝天翻了道白眼，哪有人道歉像他這個樣子，事發隔天，他就粗聲粗氣的跑到公司來對她吼了一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當下把她公司裡的同事全都嚇到。

　　之後的隔天、再隔天，再再隔天，再再再……

　　總之，這傢伙每天早上、下午務會出現一次，而一見到她，就一直追問她是否肯原諒他？

　　「你到底想怎樣才不會再來糾纏我？」火大了，卡紙的影印機成了她出氣的對象。

　　「除非你原諒我。」風子離瞪著這名對機器「動手動腳」的女人，有點懷疑夏羿的眼光，這麼沒氣質的女生，那個夏教授怎麼會看得上眼？

　　影印機問題解決了，拿著順利印好的範本，龐嫦娥瞄了眼牆上的時鐘，很好，五點半，可以解脫了。「好，我原諒你行不行，拜託你明天下要再來煩我了！」

　　把圖檔送給來接班的工讀生，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不行，這不夠，我要你原諒的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是……喂，你要去哪裡？」見她推開公司門走出去，風子離二話不說也黏了上去。

　　「囉唆，我要去哪裡關你屁事！你以為我像你這個大學生一樣有暑假可以放……」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玻璃門掩上後漸消，幾個好奇的工作人員不禁評頭論足起來。

　　「你們看，這嫦娥還真厲害，居然有這麼多男人在她身邊打轉，先前是個副教授，現在又是個大學生，且都長得不差……」

　　「砰」的一聲巨響，全體同仁一致扭過頭去。

　　影印機正冒著黑煙，嫌疑犯站在一旁，兩眼錯愕，一條踢向它的腿還來不及收回。

　　「我……我不知道……」張明曜吶吶道。

　　閒言閒語聽了讓他的心情變得很不好，他只是想找個東西踢踢出氣，只是碰都還沒碰，這機器就自己冒起煙來。

　　而老闆則是沉著臉，站在他身後咆哮，「張明曜，又是你！」

　　暑假雖然到了，但對夏羿而言，依然沒有休息的時間，除了要負責指導研究生外，還得配合行程趕到國外參加各種研討會，或是應邀去某處演講。

　　才剛從日本飛回台灣，一進家門，他就聽見從廚房裡傳出的爭執聲。

　　知道嫦娥今晚會來他家做晚餐，但此刻和她發生爭吵的男音是誰？

　　「我的天！夏教授這麼保守，居然規定你只能穿球鞋，連短裙也嫌！」那記男音誇張的叫著。

　　「他還挑全白的球鞋咧！」

　　「這麼老土！」

　　「可是沒關係，只要是他送的東西我都喜歡。」

　　「嘖！也只有你會喜歡吧？據說戀愛中的女人都很盲目，我非常佩服你能跟這種無趣的人在一起……對了，偷偷問你一個問題，夏教授他……私底下也是那麼正經死板，還是很熱情呀？」

　　「我聽不懂你在問什麼，閃一邊去啦！我要拿芹菜。」

　　「咦？有什麼不好意思回答的？當學生的都會很好奇嘛！夏教授平常在學校裡超嚴肅的，尤其他最愛對人講大道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你就透露一下，當你們親熱時，夏教授也是一樣的嗎？當然那天我在學校看到的不算啦！我只看到背影而已，而且我要問的也不只是接吻的事。」

　　因為覺得龐嫦娥一臉聽不懂的樣子，風子離只好講露骨些，害她頓時從臉到頸全都變得紅透透的。

　　「風子離，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什麼都沒做……你少亂說話！」他們只有玩親親而已。

　　「不會吧？你連夏教授家的鑰匙都有了，我才不信你從來沒在這裡過過夜……」

　　「風子離，你再說！信不信我拿鍋子砸你……啊～～我的牛肉要焦了！你滾開一點，別擋著我的路！」

　　「原來夏教授這麼不懂情趣啊！你還真可憐，交到一個這麼無趣的男朋友，喂，夏教授真的喜歡你嗎……喂，你是笨蛋呀？怎麼不拿條抹布就碰鍋子，活該被燙……」

　　「還不是你一直問這些怪問題害我分神！」

　　廚房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還不時夾雜著罵人聲及流水聲，活像擠了十來個人似的熱鬧情景。

　　「你們吵吵鬧鬧的，是在做什麼？」一直在外頭偷聽的夏羿現身，臉色陰沉的看著擠在水槽前的一男一女。

　　「夏大哥！」

　　「夏教授！」

　　風子離發現他的臉色有異，掃來的目光更是銳利，下意識低頭，啊～～他正抓著龐嫦娥的手臂在沖水。

　　反射性強的立即跳離好幾大步。「夏教授好，那個……剛剛她不小心燙到手，所以我才拉著她沖水。」

　　夏羿跨步上前，接替了他的工作。

　　他靠在龐嫦娥身邊，將她燙傷的手臂拿到眼前端詳，看著白皙皮膚上那抹紅條印，頓時不悅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的動作雖然很輕柔，但聲音卻相當的不悅。

　　「都怪他，一直在我身邊吵吵吵，害我分心才會燙到。」

　　拿起廚房紙巾，將她手臂上的水珠擦乾，夏羿再三確定沒有起水泡後，才在她喊疼的小嘴上親了一下。

　　這突如其來的親膩動作，霎時換來兩道抽氣聲。

　　「夏大哥……」龐嫦娥整張臉羞紅不已，沒想到他會當著他人面前這麼做。

　　夏羿轉個身，傭懶的靠在流理檯前，粗臂大剌剌的圈在龐嫦娥的腰上宣示主權。他睨著眼前的不速之客。「風子離，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我……」

　　「他死纏著我，說什麼非要我把原諒他的話在你面前說一遍，他才要罷休，我只好帶他來你家。」龐嫦娥搶話。

　　「他死纏著你？」夏羿俯身，呼出的熱氣直吹在她的臉上。

　　側臉看過去，龐嫦娥的耳根及脖子全都紅得一塌糊塗。

　　廚房是著火了嗎？不然，她怎麼覺得自己渾身像是在被火燒，好熱好熱……

　　今晚的夏大哥好奇怪，尤其是他看她的火熱目光，害她全身直髮燙。

　　夏羿的目光是火熱勾人的，可掃向風子離的眼神卻很冰冷，令風子離不自覺渾身發抖。

　　看來他大錯特錯了，是誰說夏教授不熱情，光看他對龐嫦娥的佔有慾就該知道，他的醋勁超大。

　　「夏教授，是你說除非她肯在你面前說原諒我，不然，我根本拿不到你幫我寫的推薦函，所以我才會纏著她。」又還不是他老婆，碰一下就這麼凶，真小氣。

　　「原來是這樣。」龐嫦娥明白了。

　　她伸出雙臂，主動圈著為她做出這種要求的夏羿。「夏大哥，那件事我已經不介意了，他也算有誠意，天天來報到，雖然我被他煩得要死，但我還是原諒他了，你就幫幫風子離這個忙吧！」

　　龐嫦娥沒抬臉，自然沒察覺到夏羿的臉色在聽完她替風子離說好話後，似乎變得更加難看。

　　「風子離，推薦函的事你明天到學校再找我討論，現在沒事，你可以離開了吧？」

　　「可是她說可以留我吃晚飯……」風子離的聲音倏然在感受到一記冷漠的掃射後止住，他摸摸鼻子、乾笑幾聲，一溜煙地離開。

　　「他在搞什麼鬼，怎麼像在逃命似的。」她嘀咕著。

　　「嫦娥。」

　　「什……什麼？」她被夏羿熾熱的目光盯得動彈不得，那種全身發燙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喃，「我是不是真的很無趣？」

　　這個……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我真的很老土嗎？」

　　也不會啦！只是大家的品味不同嘛……

　　「我真的是太過正經、死板了嗎？」

　　好像有點耶！

　　「你會覺得我對你不夠熱情嗎？」

　　龐嫦娥怔了怔，等等，這些問題……怎麼這麼耳熟？

　　「你會因為這樣而對我產生不滿嗎？你有覺得我不夠喜歡你嗎？」他勾起她的臉蛋。

　　「我……」

　　才發出一個音，濕濡的溫唇已牢牢的封住她的嘴，有別於以往那種蜻蜓點水般的親吻，這個吻他傾注熱力，直吻到龐嫦娥招架無力。

　　誰說他不夠熱情，他根本就是熱情氾濫了！

　　許久之後，他才抱著她虛軟的身子，平復彼此間紊亂的氣息。「嫦娥，你剛剛可以感受到我對你的反應有多激烈，相信我，我是怕自己會失控，所以才有所克制，絕不是不在意你。

　　「如果你喜歡我表現得熱情一點，你可以跟我直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拜託，我……我才沒有這樣想。」龐嫦娥撫著嫣紅的臉蛋，羞怯的否認。

　　「還有，別隨便讓其他的男人進我家，就算是我的學生也一樣，孤男寡女的，萬一你們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現在的男孩子都很早熟……」

　　他講這些做什麼？還有他今晚的反應都好奇怪。

　　龐嫦娥突然恍然大悟，難道他……

　　她甜甜一笑，原來他是這麼愛計較的男人啊！

　　此刻的她覺得，她好喜歡這樣的夏大哥，好希望自己能永遠被他這麼重視。

　　「……現在社會太亂了，我是擔心你才會這樣叮嚀，別傻呼呼的帶人回家，萬一人家對你動了歹念，你可能還不知道……」碎碎念又開始了。

　　幾分鐘後，她甜蜜的笑痕撤下。「夏大哥，你剛下飛機就趕回來，肚子一定餓了吧？我馬上把青菜炒一炒，很快就可以開飯了。」

　　快點停止嘮叨吧！

　　「我不餓。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沒？記住，就算對方再熟，只要是男人，你都要給我提高警覺，別和他們這麼接近……」

　　「夏大哥，你會不會口渴？我幫你倒杯水。」

　　「不用，先讓我把話說完……」

　　哦～～不！他還要說？

　　想也不想，龐嫦娥脫口而出，「我很喜歡你剛剛的吻！」

　　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她的舌尖瞬間打結，接下來的話也說得斷斷續續。「那個，我是說……我們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深沉，嗓音也略微偏低。「你是說……你希望我再吻你嗎？」

　　把她扯入懷，這個要求，他很樂意做。

　　用讓人心跳加快的親吻來交換耳朵的安寧，龐嫦娥心想，這樣該算是她賺到了吧！

　　嘻，以後就都用這種方法吧！

　　週末的電影院，總是擠滿了人潮。

　　排隊買票時，龐嫦娥沒閒著，吱吱喳喳的抱怨著自己和龐重陽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翻天的情形；而夏羿則是一臉寵溺地揉揉她的發，想消弭她的火氣。

　　匆地，有個熟悉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龐嫦娥張口說了一陣子，發現他毫無反應，抬眸才發現他正專注的盯著某一方。

　　尋著他的視線，她看到——讓他分神的是前方那對正在吵架的男女！

　　龐嫦娥的心一驚，那不是池瑤瑤和她的男友？

　　她的夏大哥還是很在意池瑤瑤嗎？

　　當下胸口像是被人狠擊了一拳，她握著他的小手突然一鬆，為什麼她感到好不開心，以前的她不會這樣呀！

　　「怎麼了，嫦娥？」掌心的溫度驟然消失，夏羿低頭凝視她。

　　她晃了晃腦，手指艱澀的比了比那一端。「夏大哥，那不是池小姐嗎？她好像遇到什麼問題了。」

　　龐嫦娥說得沒錯，池瑤瑤正在那男人身後追趕著，而對方似乎不想理她，一直不願和她說話，兩人不斷在拉扯……

　　「夏大哥，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小手緊緊握拳，龐嫦娥屏息等待回答。

　　「為什麼我得過去？」夏羿眼中帶著沉思，池瑤瑤的出現似乎帶給嫦娥些許的不安。

　　「因為……你不關心池小姐發生什麼事嗎？你們不是朋友嗎？」

　　小拳頭立即被大掌牢牢攫住、包緊，這讓龐嫦娥訝異的望向夏羿。

　　「那是他們的私事，跟我無關。」

　　「可是……你一定也很擔心她，你看，那個男的不理她就走了，她還一直追，啊～～他們要離開了……」

　　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抓回龐嫦娥的注意力。「嫦娥，我的女朋友是你，不是瑤瑤，你別忘記了。」

　　他臉上沒有笑意的提醒。奇怪！她急急想將他往外推的模樣，讓他感到頗不是滋味，怎麼？她就這麼想把他推給別的女人嗎？

　　「你給我仔細聽好，絕對不可以有……不對，應該說你連想也不可以，要是讓我發現你有一丁點想把我送給別的女人的想法，小心我打你屁股。」

　　她臉一紅，另一顆小拳頭捶了他一下。「我多大了，你還這麼說，多丟人。」

　　「所以你千萬別有這種念頭知道嗎？輪到我們買票了。」

　　龐嫦娥應聲，眼角餘光不由自主的朝池瑤瑤消失的方向瞥去，再兜回看向正認真盯著電影場次看板的夏羿臉上。

　　夏大哥他……真的，不介意嗎？

　　從電影院出來，夏羿原本打算帶龐嫦娥在外頭吃一頓，誰知道龐重陽偏偏要來湊熱鬧，然後連湯滿月也跟著出現。

　　「滿月，你怎麼會跟我哥在一起？」龐嫦娥一臉狐疑，目光來來回回在那兩個人身上打轉。

　　「別說了，我才沒說要和他一起出來吃飯，是他硬拉我來，還跑到我家跟我媽說我不守約定，答應出來卻躲著他。」湯滿月嘟著粉嘴，雖是一臉不甘，但抱怨的聲音卻小到龐嫦娥得把臉貼上前才聽得到。

　　「你在說我壞話嗎？」坐在她身邊的龐重陽冷哼了幾聲。

　　湯滿月嚇得大氣不敢吭一聲，然後，一份菜單送到她面前。

　　「自己點想吃的東西，免得人家以為我欺負你。」

　　這端惡聲惡氣，那端卻是柔情蜜意。

　　「嫦娥，你喜歡吃河粉，那我們點一份好不好？」

　　「嗯。」

　　夏羿的手機響了，他擱下菜單，接起電話，之後帶笑的面色漸漸沉了下來，甚至離開座位到餐廳外接聽。

　　幾分鐘後他回來，龐重陽察覺到夏羿臉上的神情不太對。「誰打電話找你？看你的樣子，出什麼大事了？」

　　「是出了一點事……」夏羿一臉凝重的說。

　　「是學校的事嗎？」龐嫦娥擔憂的問。

　　「嗯……算是。」盯著嫦娥，夏羿恍神了一下，略微保留的回答。

　　「夏大哥，你沒事吧？」

　　他揉揉龐嫦娥的頭髮，要她安心。「我想我可能不能陪你們一起吃晚餐了。」

　　「你現在就要走？」

　　夏羿點點頭。「這件事很急，我得馬上回去處理。有重陽在這裡陪你們，我想我可以放心。」

　　他遞了個疑問的眼神給龐重陽，後者立刻拍胸脯保證。

　　「沒問題，我保證不會餓壞她們。」

　　「不能等一下再走嗎？你什麼東西都沒吃，要是忙到很晚，會肚子餓的。」

　　「你忘了我滿肚子都是你先前吃不完的爆米花嗎？可以撐到半夜了。」夏羿朝龐嫦娥擠眉弄眼，誇張地說。

　　「夏大哥！」她嬌叱著，她是在關心他，他卻在說笑。

　　「重陽，她們就交給你，我先走了。」一旋過身，夏羿臉上的笑意隨即撤下，走向停車處，他撥了一通電話。「瑤瑤，是我。」

　　「羿，真的是你！很抱歉又來煩你，可我只能靠你幫忙了……求求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輕聲安撫著，「你別擔心，我現在就趕過去，你先別想太多，什麼事見面再說。」

第七章

　　「嫦娥，不是說夏大哥在放假嗎？怎麼最近都看不到他人，今天是星期六耶！他該不會還在學校忙吧？」

　　湯滿月困惑的看著拖她出來逛街的小女人。

　　龐嫦娥無奈的說：「沒辦法，你記得上禮拜他接到的那通電話嗎？好像是他先前所做的研究出了點問題，一切得重頭來過，原本該放的假現在全被他拿去補做那個研究了。

　　「可他還必須指導另一批的研究生，所以才會忙得不見人影；據說下星期他好像還得到中部去演講呢！」

　　「什麼問題這麼嚴重，需要他天天往學校跑？」

　　龐嫦娥斜睨了好友一眼。「我這顆笨腦袋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做主管了。」

　　眼珠子一轉，龐嫦娥一掃陰霾，笑咪咪的道：「不過，夏大哥已經說了，這兩天他大約四點就可以到家。」

　　「別忘了他昨晚也答應你要回家吃晚飯，你在他家等到九點，結果咧！等到的卻是他臨時有事不能回來的電話，害你白煮了一頓好料。」

　　「沒辦法，夏大哥有事嘛！我也很想見他，我們已經一個禮拜沒碰面了，甚至連講電話都是採取戰鬥式，講個一兩句就結束。」

　　「你大概已經想他想得快瘋了吧？」湯滿月揶揄道。

　　龐嫦娥一聽，臉蛋刷一下就紅了，以前，半個月沒見到夏羿都沒問題；可現在，她竟然還會因為太想他而失眠呢！

　　「嫦娥，你說夏大哥今天四點就可以離開學校是嗎？」

　　「是呀！」

　　「那現在幾點？」

　　「兩點。」

　　突然，龐嫦娥猛然轉身看著好友。「你的意思是……」

　　「既然這麼想他，那就去找他嘛！」

　　龐嫦娥苦惱地搔著腦袋。「他那麼忙，我是不是應該先打個電話跟他說……」

　　「給他一個驚喜不好嗎？夏大哥見到你，一定也會很開心。」

　　說得也是。「我們馬上去！」

　　「等等啦！」湯滿月一手扯住性急的龐嫦娥。

　　「又怎麼了？」

　　「你不覺得現在時間還太早，我們可以先去買點東西，然後帶到學校給夏大哥。我那天在雜誌上看到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咖啡店，裡面的蛋糕可不輸那種有名蛋糕店，或是大飯店裡烘培出來的手藝……」

　　「滿月。」

　　「嗯？」

　　「老實講，是你嘴饞吧！」

　　兩人來到夏羿的辦公室，卻沒有看到主人。

　　當然啦！夏羿不見得一定在辦公室裡，他很有可能是在實驗室裡做研究。

　　趁著湯滿月跑去找廁所，龐嫦娥把蛋糕盒放在桌上，沒事做的她，拿起他桌上的英文文件瞄了一下。

　　「你不是嫦娥嗎？」

　　冷不防，她被身後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池瑤瑤注意到桌上的蛋糕盒，笑問：「你是拿東西來給羿的吧？」

　　「是呀！」龐嫦娥點頭，她情不自禁的心忖，這個池瑤瑤的笑容真的太過明亮，也美得太過刺眼。

　　「他在理工科二樓的研究室，要不要我帶你過去找他？」她只是回來拿資料，沒想到卻發現夏羿辦公室裡有人。

　　「可是我朋友在洗手間。」

　　「那就等你朋友一下啦！我反正不趕時間。」

　　人漂亮，連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龐嫦娥真心覺得拿自己和池瑤瑤相比，完全佔下風……不，應該說是完全沒得比。

　　池瑤瑤注意到龐嫦娥手裡拿著由國科會所發出來的通知文件。「你也知道羿被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邀請的事了？」

　　「咦？」龐嫦娥看著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科學基金會，是什麼呀？」

　　「那是美國政府的一個獨立單位，負責促進科學及工程的研究，國科會本來就和美國那邊有合作的研究計畫，這次美方透過國科會，希望能邀請羿到美國參與一項研究計畫。」

　　「能被邀請參與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羅！」

　　「嗯，算是一種榮耀和技術上的肯定吧！被國科會推薦的人選當然具有相當的水準，不過最重要的是，羿在前年發表的一篇論文曾引起美方的高度興趣，受到對方的肯定。」

　　龐嫦娥在心裡小小讚歎，夏大哥果然很厲害呢！

　　「其實，一年前羿就該去了，只可惜他放棄了那次的機會。」池瑤瑤一臉遺憾的說。

　　「咦？一年前夏大哥就被邀請過？」

　　「是呀！不過……唉！說來都是我的錯，那時，我一直叫羿不要去，因為一趟研究最短也要花個一年的時間，那次我不像現在有資格陪同，結果因為我的任性，不想忍受和羿分開一年的痛苦，害他失去了一個發揮所長的好機會。」

　　龐嫦娥聞言，突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顆大石緊緊的壓著，她覺得很悶！

　　夏大哥一定是很愛池瑤瑤，才會放棄去美國的機會。

　　「還好對方沒有放棄，今年又提出邀請，嫦娥，你有機會就幫我勸勸他，錯過這次的機會，以後可能就沒了，我真的很希望能在美國和他繼續當同事。」

　　「所以池小姐這次會去羅？」

　　「是呀！我是這次安排陪同的助教之一。」這是一個能讓自己一舉成名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驀地，池瑤瑤像是想到什麼又說：「我要向你道歉，之前幾次見面，我都在你面前出盡洋相，還害你和羿的約會泡湯。」

　　「沒關係啦！」美人道歉，自然不會有人計較，更何況都過了好久了。

　　「不，我真的很抱歉，因為我的自私和情緒低落，在他和你約會的時候競把他叫來，連著幾天一直纏著他陪我，星期五也是，我知道他和你有約，卻硬要他留在我家陪我吃完晚飯……對不起，嫦娥，我知道我做了很任性、很過分的事，不過這是最後一次，我已經想通了……」

　　輕柔的聲音飄匆起來，龐嫦娥幾乎聽不見池瑤瑤最後說了什麼。

　　她有種暈眩站不住腳的感覺，原來夏大哥口中所說的重要事情，是指陪池瑤瑤吃飯啊！

　　他說因為研究出了問題而要加班，也是為了陪池瑤瑤！

　　一切都是為了她……

　　胸口的大石頭似乎愈來愈沉重，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良久，她才囁嚅著開口，「夏大哥這幾天都陪著你？」

　　「真的很對不起。」池瑤瑤咬著唇，歎了口氣道：「他對我一向都很溫柔，而我也只有待在他身邊時才能感到安心，所以我才會要求他一直陪著我……我真是不懂得珍惜，羿對我那麼好，我卻選了另一個不值得的男人。」

　　「你……後悔了？」這個問題問得龐嫦娥自己的心頭一陣揪緊。

　　池瑤瑤不語，可淡淡的笑容裡卻有種悔不當初的哀愁。

　　龐嫦娥一看就知道，她後悔了！

　　「你對夏大哥，是不是還……」

　　湯滿月的闖入打斷了龐嫦娥的問話。「嫦娥，我好了！」

　　池瑤瑤恢復一貫甜美的笑容，率先走到門口。「兩位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找羿。」

　　D大有許多老式建築物，歷經悠久歲月，牆上油漆剝離，露出一片片光禿禿的水泥牆，加上連續幾年規模不小的地震，水泥牆上的龜裂痕跡爬滿，老式日光掛燈也搖搖欲墜。

　　幾幢看起來不甚堅固的建築物，已經開始進行重建維修的工程，包括翻修木造屋頂、修補龜裂、更換電燈等等，不過這種工程一般都是利用假日進行，避開學生人群。

　　尾隨在池瑤瑤身後的龐嫦娥和湯滿月踏入理工大樓，就見一長排的天花板正在進行翻修，幾名踩著梯子的工人把早已腐蝕的隔板一片片拆除。

　　「你們走路要小心一點，地上有很多銳利的木頭片，小心別刮傷了。」池瑤瑤小心叮嚀。「到了，就是前面第一間。」

　　走在最前面的池瑤瑤指著左前方的實驗室，就這麼巧，夏羿剛好從實驗室門口走出來，只是人背對門口，正在和裡面的人說話。

　　「羿！」

　　「夏大哥！」

　　聲方落，不知怎地，頂上那一區天花板片卻突然鬆脫，在毫無預警下，就朝她們站立的位置坍落。

　　「小心！」工人大喊。

　　聽聞異聲，夏羿一回頭就見到池瑤瑤頂上墜落的幾片木板，他毫不猶豫火速衝上前，將閃躲不及讓幾片木條板打中的池瑤瑤緊緊的護在懷裡，帶著她順利衝出坍落的天花板處。

　　「嫦娥！」由於走在比較後面，湯滿月眼看著意外發生，一片橫木砸中龐嫦娥，只來得及在她被壓扁前伸手把她拉出來。

　　轟隆聲響消失後，在一片瀰漫的煙灰中，湯滿月嚇得抱住因疼痛而閉上眼睛的龐嫦娥；卻也見到夏羿正緊緊護住池瑤瑤的模樣！

　　頓時，湯滿月的心一冷，隨即，她想到了她的好友。「嫦娥，你有沒有事？」

　　嫦娥！

　　夏羿一震，這才驚覺到在池瑤瑤身後的人影是龐嫦娥。

　　事發當時，他眼底只注意到身前的池瑤瑤，只想到她柔弱的身影急需他的救援，竟然沒注意到龐嫦娥的存在……

　　「我的老天！嫦娥，你的手臂還有膝蓋都流血了！」湯滿月驚慌失措的叫著。

　　方纔砸中她的木板片上，有著好幾根粗長生銹的鐵釘。

　　流血！嫦娥流血了！

　　夏羿渾身一震，血色一瞬間從他臉上褪去，下意識想放開懷裡不停顫抖的池瑤瑤，只是她緊抓著他不放，讓他無法抽身；緊接著他又憶起池瑤瑤的身體狀況，只能繼續摟著驚慌害怕的她。

　　「我沒事，怎樣？大家都沒事吧？夏大哥呢？他也沒事吧？」龐嫦娥頭昏眼花的四處張望。

　　在乍見到夏羿抱著池瑤瑤，一副呵護備至的走向自己時，龐嫦娥的胸口霎時傳來一陣莫名揪痛的感覺，好像剛剛那些鐵釘刺傷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

　　「你放心，你的夏大哥一點事也沒有，他還很英勇的救了池小姐，兩人都完好無缺；倒是你的傷口得趕快到醫院去處理一下才行。」湯滿月不想說得這麼刻薄，可是事實就在眼前。

　　意外來得急，湯滿月不怪夏羿選擇救離他最近的池瑤瑤，但是也不該一直抱著人家吧？

　　那個池瑤瑤有手、有腳，他可以放開她了吧！

　　還有，池瑤瑤竟然在嫦娥面前，故意把頭埋在夏羿的胸膛裡，太過分了！

　　湯滿月的話令夏羿苦澀一笑，視線觸及龐嫦娥手臂和腿上的傷口，那一條條紅絲讓他倒抽了一口氣，愧疚和自責充滿心頭。「嫦娥，我……」

　　一雙手猝然抓緊他，夏拜來不及說完話，就讓懷中一張失去血色泛冷汗的臉給嚇著。「瑤瑤，你怎麼了？」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池瑤瑤吃痛的喊著。

　　沒時間向龐嫦娥解釋一切，夏羿立即緊張地朝工人大喊，「快！快叫救護車，請他們開車到理工大樓前。」

　　他火速將池瑤瑤攬腰抱起。

　　「羿，好痛，我的肚子好痛……你不要離開我……我好怕……」

　　「別怕，我在你旁邊，馬上就送你到醫院，你沒事的。」夏羿柔聲安撫十指揪緊他衣服的池瑤瑤。

　　幾分鐘後，夏羿護送池瑤瑤上了救護車：跟在他們身後的龐嫦娥卻怎麼也不願意坐上去。

　　「拜託！我又沒怎樣，只是流了點血而已，回家擦點藥就行了，池小姐才嚴重好嗎？她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怎麼了，你沒看到她不停按著肚子喊疼……」

　　龐嫦娥擠出笑容和湯滿月爭執，看著夏羿為池瑤瑤擔憂的模樣，以及不斷安撫池瑤瑤的畫面，心裡像是挨了好幾記悶拳，又疼又痛。

　　「不行！要是你哥知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受傷，卻不帶你去醫院，我一定會變成油炸湯圓的！」湯滿月拿出龐重陽來壓她。

　　「放心啦！我哥不會知道的，我什麼都不會跟他說。這真的只是小傷，我還可以活蹦亂跳呢！」為了證實自己所說不假，龐嫦娥動了幾步，腿上讓手帕按住的傷口立刻現出血印來，她咬牙忍疼。

　　夏羿下了救護車，與醫護人員談了幾句，不發一語的把龐嫦娥抱到救護車上。

　　龐嫦娥一震，意識到抱著她的人是誰、還有他的目的地是哪裡時，倉皇的想推開他，卻發現他將她抱得死緊。

　　「不用啦！夏大哥，我可以自己走，你不要抱我。」

　　發覺那雙強壯手臂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意願，龐嫦娥強顏歡笑道：「我很重的，你別抱我了，而且我身上的傷又不嚴重，不需要上救護車，你快去陪池小姐，我想她很需要你在她身邊安慰……」

　　「別再說這些讓我良心不安和自責的話了行嗎？」夏羿用他低低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語。

　　良心不安嗎？原來自己已經成了他的困擾和負擔。

　　龐嫦娥垂下黯然的小臉。

　　感覺懷裡的身軀因他的話而變得僵硬，夏羿更是感到懊悔，他似乎傷了她的心，但他根本不想讓她傷心難過呀！「嫦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剛剛說的話好不好？」

　　龐嫦娥無語，夏羿沉沉的歎了一口氣，用更緊的擁抱表達他的歉意，他抱著龐嫦娥一塊上救護車，一路上沒有人再開口過。

　　醫院裡的醫生為龐嫦娥手臂上的傷口縫了幾針，腿上和膝蓋上的傷口也消了毒、擦上藥，最後還打了一針破傷風。

　　至於被推至急診室的池瑤瑤也是平安無事，她只是因為受到驚嚇而有小產的跡象。

　　但目前——母子均安。

　　「嫦娥。」夏羿輕輕咳了一聲，主動打破沉默。

　　他不習慣這樣，龐嫦娥向來都是開朗而充滿活力，但此時，毫無表情的臉上失去了光彩，兩眼無神的盯著領藥處看，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

　　「嗯，我已經沒問題了，只是幾條外傷用的藥膏，你不用陪我等藥，還是去陪陪池小姐吧！她醒來見到你在身邊，一定會很高興。」龐嫦娥一對上他溫柔的眸子，立刻倉皇的低下頭。

　　夏羿失去冷靜的抬起她的下顎，逼她看著自己。

　　「嫦娥，你若是心裡不高興，就大聲說出來……」沒做好身為男朋友的本分，他從頭到尾的忽略她，甚至關心其他女人的確是錯了，加上後來那句不小心說出口讓他深感自責的話，更是罪該萬死。

　　「生氣？你沒有做錯事，我為什麼要生氣？池小姐懷有身孕，你本來就該以她為重，如果沒有你護著她，後果不知道會有多嚴重！」龐嫦娥一雙眼心虛的躲避他的注視。

　　她完全無法生氣，腦裡不斷閃過池瑤瑤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他懷中；還有他對池瑤瑤小心翼翼的動作、溫柔無比的口氣，讓她有種即將要失去他的感覺。

　　「我只是輕微的外傷，其實不用上醫院應該也沒問題，結果還麻煩你親自抱著我來一趟，現在又陪我來領藥……夏大哥，真的很謝謝你。」輕輕推開他的手，龐嫦娥把臉移向領藥的號碼燈上。

　　謝謝！

　　這兩個字像箭一樣刺中他的心窩，他疼得瑟縮了一下，也為她過於客氣的口吻揪疼了心，她的舉動讓他好不安。「嫦娥，你聽我說……」

　　她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啊！我放了一盒蛋糕在你休息室裡，這下糟了，要是今天沒拿走，蛋糕放到明天一定會壞掉，這樣好了，待會兒你留在這裡，蛋糕我回去拿。」

　　「嫦娥……」

　　她垂下眼瞼。「今天的蛋糕我帶回家當點心好了，下次我再買新鮮的給你……」

　　「夠了，你別再說這些話好不好？」該死的，她不知道她這副模樣多讓他心痛嗎？「我心疼你傷成這樣，你卻硬要我去陪瑤瑤，你是故意說這些話讓我難過是不是？」

　　「我只是覺得你比較想陪她，你……不是很在乎她嗎？這幾天你不都是和她在一起嗎？禮拜五放我鴿子，不也是為了陪她嗎？」

　　她都知道了！

　　夏羿明白，他勢必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兩百六十五號……」領藥處的廣播開始呼喚龐嫦娥手上的領藥單號。

　　「我的藥好了。」她吃痛的站起身。

　　「你坐著，我去拿。」

　　她搖搖頭。「不用啦！你別待在這裡，快去陪……」

　　「你給我閉嘴！」他用力低叱一聲，再讓他聽見池小姐三個字，他真的會當場抓狂給她看。

　　龐嫦娥怔住，他竟然在公共場所吼她耶！

　　忍住即將爆發的怒火，夏羿凶神惡煞似的走到領藥位置，在護士小姐畏懼的解說下，僵硬吐了謝謝兩宇，回頭一把抱起龐嫦娥，朝醫院大門前進。

　　「你做什麼？」她被他毫無預警抱起而嚇了一跳，下意識想掙脫出他的懷抱，卻在他冷然的臉孔下莫名的噤了聲、住了手。

　　「不要亂動，我帶你回家。」他輕聲命令著。

　　「哦！」偷偷顱了一臉陰沉的他一眼，龐嫦娥連忙把視線抽回。

　　好可怕！

　　龐嫦娥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狂跳著，他向來都是溫柔體貼地同她說話，怎麼此刻像變了個人似的？

　　忍不住貪戀起他的體溫和氣息，她往他的懷裡靠去。

　　起碼這一刻，他選擇了陪她，而不是陪池瑤瑤，她該知足的，不是嗎？

　　可是，當腦裡閃過夏羿也曾溫柔地俯首向池瑤瑤低語時，她的心還是酸溜溜的，好難受。

　　她不要這樣，這種感覺好不舒服……

　　「夏大哥，那個……」她怯怯的開口。

　　「幹什麼？」他橫掃一眼來。

　　再提一次要他去陪池瑤瑤，管她傷不傷，他一定會打她屁股一頓。

　　「我們……可不可以……先回你學校把蛋糕帶回去……」她想，她需要一點甜的東西下腹，好壓過胸口翻攪的嫉妒感。

　　眼前上演的「暴行」，讓龐嫦娥當下不顧腿上的傷口，跳出夏羿的懷抱。「哥，你在做什麼？你那麼大的人壓在滿月身上，她會被你壓扁啦！」

　　對她的呼喊置若罔聞，龐重陽仍舊維持方纔的姿勢，一屁股坐在半趴在沙發上的湯滿月，將自身的體重狠狠壓在圓軟軟的身子骨上。

　　受虐的湯滿月只能怪自己為何要自投羅網，早知道就不要跑來跟他說龐嫦娥受傷的事情了。

　　「這顆湯圓快把我氣死了，我非得好好修理她一頓。」沒事跑到人家正在施工的學校，還差點成了天花板攻擊的對象，這顆胖湯圓是嫌自己不夠笨嗎？想再被砸笨一點是不是？

　　「哥，我不知道滿月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但你也別這麼粗魯……」

　　「你別囉唆！你也一樣，把自己弄傷，去醫院也不打電話通知我，存心讓我擔心到抓狂，還好你只是皮肉傷，縫幾針就沒事，否則你要我怎麼跟爸媽交代？

　　「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給我跑去那些危險的地方，你以為被砸傷很好玩嗎？這回是你福大命大，只打中手臂，要是……」

　　「重陽，你冷靜點，嫦娥和滿月都沒有事。」夏羿制止龐重陽的歇斯底里。

　　將龐嫦娥來回上下看了好幾遍，確定她真的健健康康，龐重陽才鬆了一口氣。「下次給我小心點，你這個笨嫦娥。」

　　龐重陽的眼珠子一轉，他瞪著屁股下的嬌軀，對上那張想抗議的小臉，口氣堅決的道：「你不行，我不會原諒你這麼沒大腦的跑去給木板壓，我非要讓你知道被壓的感覺……」

　　此時，手機鈴聲插了進來，四人不約而同看著夏羿口袋裡的電話。

　　「喂，我是。」應了一聲，夏羿的臉色倏然僵硬起來，眉宇間淨是緊張和擔憂。「我知道，她的家人目前不在台灣，我是她的朋友，但並不是孩子的父親……好，我明白，我這就趕過去。」

　　掛了電話，夏羿還未開口，就教龐嫦娥搶了去。

　　「是不是池小姐出了什麼事？」從對話裡，她大概猜得出是什麼事。

　　「嫦娥，我……」

　　她歎了口氣，「我就說你不該離開醫院的，可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夏大哥，你又要趕回去一趟。」

　　「我不要你誤會什麼，我會回來跟你解釋清楚……」

　　「我什麼都沒有誤會。」龐嫦娥蒼白的小臉勉強露出一抹微笑，小手晃了晃蛋糕盒。「池小姐的事一定很緊急，你快點去吧！可惜你今天沒口福了，沒關係，下次我再買一模一樣的給你。」

　　「嫦娥，我先走了，記得按時擦藥。」想對她說的話實在太多了，夏羿知道自己一時半刻解釋不完，而且，他也無法丟下在醫院裡毫無依靠的池瑤瑤。

　　該死！她怎麼會激動得想要拿掉小孩呢？

　　見他迫不及待地離開，龐嫦娥兩個小拳頭幾乎要將蛋糕盒捏壞了。

　　才一扭頭，便對上一大一小、兩雙黑白分明又充滿好奇的眸子，她下意識閃躲開。

　　「笨嫦娥，阿羿剛剛說什麼孩子的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記錯，滿月她的腿好像也有輕微的撞傷，你這樣壓著，小心她的腿會疼。」龐嫦娥丟下一句話，人便閃入房間。

　　身後也立即傳來怒吼。「該死的你，明明有傷，還跟我說你沒事，你人胖，腦袋也空空的嗎？我真會活活被你氣死，你傷在哪裡？快讓我看……」

　　關上門，阻隔客廳的吵鬧聲，龐嫦娥盤坐在地板上，打開她先前滿心歡喜買來的蛋糕盒，取出叉子，一口一口吃下本該酸中帶甜的覆盆莓蛋糕。

　　可每吃一口，卻只剩下那酸澀的感覺沁人心底。

　　「騙人，滿月是個大騙子……」她的聲音好沙啞。

　　說什麼蛋糕好吃，根本就難吃死了，一點也不甜，還酸得她好想落淚，真難吃。

　　是哪個渾蛋廣告說吃下這個蛋糕就可以感受幸福的滋味。

　　騙人！騙人！

第八章

　　「瑤瑤會找我是因為她和那男人之間出了問題，她懷了對方的孩子，可那男人卻在這個時候提出分手，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她的家人都住在國外，瞭解的人只有我，所以她才會來找我幫忙。」

　　烏溜溜的眼珠子偷瞄了他一下，又回到清洗蘋果的兩手上。「夏大哥，你不用擠在廚房裡跟我說這些，你去客廳跟哥聊天，我切完水果就會出去了。」

　　龐嫦娥輕快的聲音像是一點都不在意。

　　「我知道我的舉動會讓你誤會，如果昨天的事情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先救瑤瑤，因為她的身體本來就沒有你健康，懷孕的事又讓她變得更加虛弱，但讓你受傷，我心裡絕對不會好受到哪裡去。」他輕輕觸碰她手臂上纏繞的紗布，心疼地接過她手中的蘋果，一顆一顆幫她完成清洗的動作。

　　「運動會那天，瑤瑤來辦公室找我，說她和她男朋友鬧翻了，瑤瑤身邊沒有訴苦的朋友，所以她找上我；那天吃晚餐時，我接到的電話也是她打來的，她的情緒相當不穩定，還揚言想自殺，我怕她會出事，只好拋下你們去看她，我會說謊，就是怕你會想太多。」

　　他知道龐嫦娥對池瑤瑤很介意，所以才會善意的想騙她……該死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不會瞞她。

　　「我都明白，夏大哥。」如果不是他對池瑤瑤還有心，不會一陪就是一個禮拜，龐嫦娥暗忖。

　　「你明白？」

　　明白個鬼！

　　明白的話會連蘋果被他搶走都不知道，兩隻手還放在水柱下搓著，一雙眼無神的發呆。

　　明白？哼！他保證她心裡根本就是在胡思亂想。

　　為什麼她就不能像一般女人一樣，對他生氣或發火，表現出她的妒忌和不滿；而不是像現在，讓人摸不清楚她在想什麼。

　　「阿羿！」龐重陽倚在廚房口，兩手交疊在胸前。「你出來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找你聊聊。」

　　見到夏羿猶豫的眼神，龐重陽撇嘴道：「放心啦！這是我家，笨嫦娥不會不見，只耽誤你一下下時間就好。」

　　凝望那個低頭忙著「洗手」的女人，夏羿點了頭，離開廚房。

　　直到身邊空無一人，她僵硬的雙肩才一垮，其實，她一點也不像外表表現的那樣無所謂。

　　她該相信夏羿對池瑤瑤真的只是關心而已。

　　只是，她早見識過他對池瑤瑤的在意程度，也明白他有多麼的愛她，怎麼還能自己騙自己呢！

　　好煩、好討厭、好不舒服，她快不能呼吸啦！

　　低頭一瞧，咦？怎麼兩手空空的？「我的蘋果呢？什麼時候放到那裡去了？什麼時候全洗好了？」

　　切了盤水果出來，發現客廳只剩滿月一人坐在電視機前。

　　「我哥和夏大哥呢？」

　　「進書房去了。」

　　書房嗎？龐嫦娥偏頭看了看。

　　「阿羿，你老實說，你對池瑤瑤是不是餘情未了？」

　　「你太久沒被我念了是不是？什麼餘情未了？我和她早就結束了。」

　　龐重陽不以為意，「你以為我沒長眼睛嗎？若是結束，你會為她這麼緊張？人家一通電話打來，你就扔下嫦娥跑去她那裡？」他指的不單是昨天的事，還有之前的事。

　　「昨天她一清醒，就堅持要進行墮胎手術，醫護人員覺得她的情緒太過激動，迫不得已才找我去勸她，她現在的情況滿讓人同情的，她只是選錯對象，沒道理因為這樣我就拒絕幫助無依靠的她吧！」

　　龐重陽很訝異他的回答，能這麼平心靜氣的討論池瑤瑤，這表示夏羿真的不再介意了。「那嫦娥呢？你對她又是多認真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抿緊唇。

　　龐重陽的視線牢牢盯著他，想看出他臉上的神情有無虛假。「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嫦娥喜歡你很久，才會對她改變態度；阿羿，我認識你這麼久，自然知道你這個人的責任感很重，我不希望你是因為覺得虧欠嫦娥，才對她這麼好……」

　　夏羿朝書房裡的沙發一坐，吁了口氣。「如果我說是呢！我確實是因為這樣才開始接近嫦娥，才想對她好，你會怎麼說？」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漸漸擴成漣漪，一圈又一圈，讓門外的龐嫦娥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他說喜歡她只是因為覺得虧欠……

　　「我會說，我不希望你和嫦娥在一起，你這種喜歡不是出自於內心，是會傷害到嫦娥的！她知道了也會很難過。」

　　夏羿沉默了好久，才對龐重陽扯出微笑。「重陽，我不想騙你，嫦娥對我無怨無悔的付出，任何人都會感動，我不否認當我知道這件事後，對她充滿愧疚，我不曉得該怎麼回報她……」

　　夏羿的聲音彷彿愈來愈遠，遠到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原來……一個人的心可以難受成這樣……

　　是哪個白癡說，被喜歡的人喜歡會覺得幸福？如果會幸福，那為什麼她的心會感到這樣的疼痛？

　　龐嫦娥移動著兩條毫無知覺的腿，讓自己一步步離開書房，回到客廳。

　　「咦？嫦娥，你不是去叫他們出來吃水果嗎？怎麼只有你一個過來……嫦娥？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湯滿月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滿臉擔憂看著她。

　　「我沒事，剛剛不小心撞到腿上的傷口。」

　　「怎麼這麼不小心！是不是很痛？你昨天才縫的，會不會傷口又裂開，慘了！我叫夏大哥帶你去醫院……」

　　「不用啦！只是撞一下，休息一會兒就好，他們正在談事情，別拿這種小事去找他們。」

　　「可是……」

　　「再吵，我就不拿水蜜桃給你吃羅！」

　　要滿月安靜下來，很簡單，只要封住她的嘴就好！

　　而等到房裡密談的男人出來，龐嫦娥早已裝上滿臉的笑容迎向他們。

　　身處在堆滿液體器皿和科學儀器的實驗室裡，要格外專注和小心，因為一個不小心，計量調錯或是儀器使用步驟錯誤，都可能使這個實驗重頭開始，所以指導研究生研究的教授，都必須特別謹慎和嚴肅。

　　「夏教授，上次的合成策略可以用在合成以bithiophene為主結構的電洞傳導材料嗎？」

　　「夏教授，為什麼我們合成的共軛小分子和昨天的合成結果不一樣？」

　　「還有我……」

　　此起彼落的問題不斷被提出，夏羿總是能沉靜面對、有條不紊的回答學生的疑惑；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窈窕身影，在適時的空檔，總會和他交換著意見。

　　夏羿偶爾點頭、搖頭，藉由兩人交談互動的討論，拿捏出正確的方法。

　　「你們都聽見池助教說的，好，我們現在重新分組，以兩人小組來做測試，利用不同策略合成一系列bithiophene及其相關的衍生物，再利用開環歧化聚合反應，我們可以得到……」

　　「對，很好，就是這樣做性質測量。」

　　「不對，你的環化反應有問題。」

　　「二極性分子中，會有電荷轉移放光的行為……」女音跟著補充。

　　「大家仔細聽池助教的說明。」

　　這兩人搭配得真好！偷偷在門口觀望的龐嫦娥，得到的就是這個結論。

　　眼前的這道門，像是一道無形的隔閡，裡面和她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她聽不懂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卻可以看見夏羿和池瑤瑤心有靈犀地互看一眼，又因同心協力得到的結果而欣慰一笑。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自己似乎成了阻擋他們復合的罪魁禍首了。

　　「喂！你不是那個……」

　　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男音，龐嫦娥想也不想，一個巴掌往後揮……

　　當然不是打人，只是摀住那張想發聲的嘴，然後火速勾著來人的頸子逃命般的快跑，免得讓人發現。

　　「嗚……」來人發出可憐的嗚嗚聲，一雙無辜的眼泛著快窒息的淚水。

　　媽的！他是招誰惹誰，這女人的力氣怎麼那麼大！他可是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耶！怎麼可以讓一個小女人這麼拖著走？

　　教他的顏面往哪放！

　　被驚險的拖下樓梯，兩個人差點一起跌下去，直到平安抵達化學大樓外，附在風子離嘴巴上的小手才鬆開。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瞪著前方個頭嬌小的女人。「你……神經病呀！我又沒惹你，幹嘛把我抓來這裡？」

　　瘋女人就是瘋女人，他早該知道這女人的怪異。

　　「誰教你在裡面亂叫。」

　　「我亂叫？我只不過是想和你打聲招呼。」風子離冷哼，早知道見到她就當空氣好了。

　　「放假你不好好待在家，來學校幹嘛？」

　　他被念得莫名其妙，學校放假，但行政單位還是要上班，他回學校拿上學期的成績單，難道不行嗎？「那你呢？這個時間你應該是在上班吧？你又不是D大的學生，出現在這裡要做什麼？」

　　瞧她賊頭賊腦的緊張樣，莫非剛剛是在躲什麼人？「你……是不是不想讓夏教授知道你來？」

　　風子離沒料到自己猜對了，她突然默不吭聲。

　　「喂，你怎麼了？」他感到很不習慣，她一向比自己還凶呀！

　　龐嫦娥沒好氣睨了他一眼。「你很煩耶！我跟你又不熟，你管這麼多幹嘛？」

　　「我才懶得管你的閒事，我只是看你站在實驗室外鬼鬼祟祟的，想說既然人都來了，幹嘛不讓夏教授知道？你們就只剩下一個月可以相處，還不好好把握時間……」

　　「等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作我們只剩下一個月可以相處？」

　　一個箭步衝上前，小手扯著他的上衣領口，勒得他差點透不過氣。

　　「拜託，你別那麼激動，淑女一點好不好？」他是遇到個女煞星嗎？

　　「那你說清楚！」她放開他。

　　風子離咳了兩聲，順口氣後才道：「你該不會不知道夏教授九月底就要去美國了吧？」

　　她詫異的表情告訴他，她一點也不知情。「不會吧？你不知道？夏教授沒告訴你嗎？公告都貼出來了，我就是在系大樓的公告處看到的……」

　　他再度被某個暴力女扯住領口。「拜託……拜託，你別那麼粗魯……」

　　「公告欄在哪裡？快帶我去！」

　　一聲令下，受害者遭人挾持，被脅迫帶往公告張貼處。

　　瞪著那張蓋了學校章，無法作假的公告，龐嫦娥的力氣像被抽盡，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心更蕩到谷底去了。

　　夏大哥都決定要走了，還不跟她提這件事嗎？

　　他是為了池瑤瑤才去的吧！

　　「喂，姓龐的女人，你……還好吧？」揉捏脖子的風子離，因她蒼白的臉色震住。

　　她這種死透透的模樣，讓他無法甩頭離開，心甚至揪疼了一下。

　　見鬼了，他怎麼會有這種反應？

　　「風子離，你等下沒事對吧？」

　　「要幹嘛？」他驚恐的瞪著臂膀上突然多出的白皙五指。

　　她用著讓人頭皮發麻的眼神瞅著他。

　　「你你你……這樣看我做什麼？」他突然感到不安起來。

　　「風子離，我想去吃冰淇淋蛋糕，你陪我去吃好不好？」

　　「我陪你？你神經呀！我才不要陪你吃東西……」先不提和一個女煞星吃飯有多恐怖，光想到上回夏教授見他靠近她時的妒火四射，他就覺得皮皮挫。

　　夏教授雖然下學期不在D大，但他若對其他教授交代一聲，自己的學分就要小心羅！

　　「你確定不陪我嗎？」龐嫦娥皮笑肉不笑，在他面前扳著一根根的手指頭，喀喀作響。

　　不過是個女人嘛！有什麼好怕！

　　風子離暗罵自己幾聲，才想大膽拒絕，豈料脫口而出的話竟然違背自己的心意。

　　「陪……就陪，我才不怕你！」在一顆抵在他英挺鼻尖前的圓潤拳頭下，他選擇當個懦夫。

　　好，他是沒用、是沒出息、是軟腳蝦一隻，行了吧！

　　「謝謝！」她真的很需要有人陪在身邊，好沉澱一下心裡的不舒服感，然後，她才知道該怎麼幫夏大哥。「喂，風子離。」

　　「又怎麼了？」

　　「我身上只有兩百塊。」

　　「……」

　　然後咧？

　　風子離瞪著率先向前走的那個人，眉頭緊緊糾結，倏地，他渾身一震。

　　X！那女人不會連吃東西都要他先墊錢吧！

　　睡衣上印著Q版暴龍圖案，穿著它的小女人趴在軟軟的床被上，秀嫩嫩的小腿被抬起，在主人心神不寧下晃蕩了好一會兒。

　　陡地，小白腿用力被壓回床上，震得床中央那隻鐵盒也跟著晃動起來。

　　小白腿的主人，臉蛋上充滿著猶豫不定，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她的沉思，手一伸，她接了起來。

　　「嫦娥，你今天去哪了？我去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說你今天請假。」

　　來電者是找了她一晚上的夏羿。

　　「我下午和一個朋友有約，跑出去吃晚餐。」

　　「你怎麼了？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太靜了，不像平常喳喳呼呼的她。

　　「夏大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有一天，池瑤瑤告訴你她已經後悔了，她還是很愛你，想回到你身邊，你會不會原諒她，選擇重新和她在一起呢？」

　　天外飛來的問題令夏羿一愣，好半晌沒再開口。

　　五秒過去，他的無言就是對龐嫦娥最好的回答。

　　他在猶豫，所以無法回答對吧？他其實心裡還是深愛著池瑤瑤吧？不然不會表現得那麼擔心她、在意她……

　　「你幹嘛呆住？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啦！沒想到還真把你給嚇到。」她恢復成平常愉悅的輕快聲。

　　「……你在開玩笑？」

　　「我心裡不平衡嘛！誰教你先前老和她在一起冷落我，你看你們連做實驗都在一起，我心裡不舒服，所以無聊問一問嘛！」

　　「你在吃醋呀？」

　　心頭惆悵的龐嫦娥，沒注意到話筒對邊異常興奮的語調。

　　「對了，夏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

　　「重陽去美國參加學術研討會，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家，怎麼？門窗有沒有關緊？爐火有沒有檢查一下？如果覺得熱，就開冷氣，千萬別用電風扇直往身上猛吹，小心半夜感冒，還有呀……」

　　接下來的五分鐘裡，全是他的聲音。

　　「我又不是小孩子，以前也常常是我一個人看家，這些我都知道啦！」嫦娥雖然嘟嘴抱怨，心裡卻好思念他的嘮叨。

　　「那就好，你早點睡，我不吵你了。」

　　「等一下，夏大哥，你……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嗎？」

　　夏羿頓了一下。「說什麼？」

　　果然呀！他還是不肯告訴她他要出國的事。

　　「說你……很喜歡我呀！」

　　她難得跟他撒起嬌來，讓夏羿好訝異。

　　她終於開竅了嗎？「嫦娥，我喜歡你。」

　　明知他對自己的好只是為了回報她過去長久的付出，但她還是聽得好高興。「我也是，你明天還要早起，不吵你了，快去睡！」

　　掛了電話，嫦娥眼神空洞的望著鐵盒裡一個個曾經讓她見著就開心、也是她珍惜的寶貝糖果。

　　早決定該怎麼做了，為什麼直到這一刻，她還是好捨不得？

　　指尖輕輕觸碰著盒裡一顆顆充滿著回憶的糖果，以前，看著這些糖果會讓她好幸福、好快樂：現在，這些糖果卻讓她完全開心不起來，甚至還有種好酸、好疼的痛心感。

　　這一顆，是他第一次送她的巧克力，就是他陽光般的笑容打進了她的心。

　　這一顆，是他第二次送給她的糖果，他摸著她的頭髮柔聲誇她可愛呢！

　　還有這一顆，是他特地買來給她的，只因為她曾經對著廣告說好想吃吃看……

　　突然一陣苦楚襲來，龐嫦娥揪著胸口躺在床上，淚水朦朧了視線。

　　好苦，真的好苦，明明下午塞了滿肚子甜膩的冰淇淋，但為何滿心滿手都還是苦澀的！

　　停留在盒內的指尖觸碰到一張紙，龐嫦娥拿起來一看，然後，她笑了出來，豆大般的淚珠則是不小心掉出來。

　　原來是自己變得任性，才會覺得那麼難受。

　　以前不貪心，所以雖然是深深的喜歡著一個人，但沒有他，她依然可以過得快樂；但現在變得貪婪的她，卻貪心的想要他一直陪在她身邊，貪心的想要他只看著她，想要他只喜歡她一個人，不對，只是喜歡還不夠，她想要得到他的愛，她想獨佔他……

　　她討厭有這樣想法的自己！

　　是她的喜歡造成夏羿想彌補她的心態，她不希望他日後感到後侮，如果她表現得不再喜歡他，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池瑤瑤身邊呢？

　　她會幫他，無論如何她都會幫他，幫夏羿找到快樂的！

　　床上鐵盒不小心被推落、打翻，紙張飄落。

　　水藍色信箋的背面上寫著——

　　我有一個心願，一個很簡單也很小的心願……

　　人家都說飛昇月宮的嫦娥一定很後悔，幾千年來不斷哭喊著孤寂，因為不能跟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可是，為什麼沒有人猜想，嫦娥其實並不難過呢？

　　雖然不能和喜愛的人在一起，但她卻可以窺得后羿的一切，在他開心的時候為他開心，在他失落難過的時候默默為他打氣加油，也為他重新覓得良緣而感到高興，嫦娥其實一直是在天上默默的祝福后羿呀！

　　我的心願就是希望夏大哥過得開心，因為他快樂，我才會快樂嘛！能默默守著他，偶爾見他幾眼，我就覺得很滿足了，為他追尋快樂，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鈴～～」

　　手機鈴聲鍥而不捨的響著，被窩裡探出一隻粗大的胳膊，火大的把擾人清夢的傢伙掃入掌中。

　　「凌晨一點！你他媽的最好有個好理由說服我，誰不知道本少爺睡覺時最不喜歡被人吵醒，你這傢伙居然敢犯我大忌，你信不信我打得你……」

　　「風子離！」

　　瞌睡蟲像被嚇跑般，風子離睜圓了一雙銅鈴大眼，驚恐萬分瞪著手中的話機。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作夢！還是個噩夢！

　　不然怎麼會聽見那個煞星女的聲音！

　　「喂，風子離，喂喂喂！風子離！」

　　「別餵了，你嗓門那麼大，聾子才聽不見，你發什麼神經，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我……要還我錢，你白癡啊！不會明天再打給我……要我幫忙……什麼？拜託你姑奶奶少找我麻煩好不好？我要是下學期被死當怎麼辦……

　　「說得也是，夏教授已經不在台灣了，不對！我怎麼會附和你，你根本就是魔鬼，我才不會和你這麼做，絕對不會！你求我？求我也沒用，什麼？喂喂，你別說得好像我已經答應你了……我沒……」

　　早知道就不該雞婆的留自己的手機號碼給她，他是上輩子欠她，才會招來這個攆不走的討債鬼嗎？可是……

　　媽的！他為什麼就是開不了口大力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