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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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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4 00:56:06
第九卷:歸人 第二十六章 身染白霜,劍染白霜

第三輛馬車的車門推開了。

同一時間,第五輛和第七輛馬車的車門被內裡的人粗暴的直接震破,木屑飛灑。

同一時間,官道正中的林夕已經狂奔至聚集第一輛馬車只有二十餘步的距離。

“你的東西!”

他身後的蒙白拚命解下了寸步不離的木箱,咬牙要朝著林夕追去。

…..

第三輛馬車上兩顆頭顱帶著鮮血飛了起來。

兩名被沸水淋了一身的武者在渾身劇烈的疼痛中已經喪失了戰鬥的本能。

“屠黑虎”的古銅色闊劍上散發出了奪目的亮光,帶著血水繼續朝著剛剛出現在車門口的一名中年綢衫文士斬殺而去。

中年綢衫文士彎著腰,身體還未完全站直,然而面對這一柄在沸水蒸騰產生的白氣中急劇的朝著自己胸口襲來的闊劍卻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他的動作給人的感覺比“屠黑虎”要緩慢,但是極其的精準有力,他的右手從身後抽出了一根金色的短杖,在闊劍距離他胸口不到兩尺時,重重的敲擊在了闊劍劍身上。

“屠黑虎”一聲悶哼,虎口裂開,手中的闊劍不受他控制一般,貼著中年綢衫文士的胸口砸落在車頭上,將車頭直接砸成了一灘碎木。

中年綢衫文士此刻還是完著腰,但是他的左腿卻極其詭異的踢了出來,踢向了“屠黑虎”的胸口。

“屠黑虎”來不及躲閃,左臂橫擋。

“啪”的一聲沉悶爆響,他的身體像一塊石頭一樣往後倒飛而出。

中年綢衫文士動作如行雲流水,只是單足一點,便以詭異的姿勢抵消了反震之力,往前飄飛而出。

正待再次揮杖擊向“屠黑虎”,腳下的劇烈痛楚卻是使得他朝著手上急劇噴湧的魂力都被打斷。

他瞪大眼睛低首,只見地下刺出的一柄黑色長槍已經洞穿了他的腳掌。

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下一個動作之前,他腳下的地面已經全部陷落了下去。

一名面色有些過分白皙的年輕修行者持劍從他的身後躍起,在他反應遲滯這一瞬間,手中的長劍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後背,然後直接棄劍,往後翻滾而出。

“啊!”

腳背被長槍洞穿,接著被長劍從背後直刺入小腹的這名中年綢衫文士淒厲的慘叫起來,整個人無法借力躍出,跌入下方的陷阱之中。

……

“嗤!”

一支黑色羽箭射向了第七輛馬車。

被粗暴的直接震破的車門中走出的是兩名面目幾乎完全一樣的中年微胖修行者。

只是衣袖一捲,這一對孿生兄弟修行者中左側的一名便輕易將這支如電襲來的黑色羽箭捲飛出去。

然而這名修行者的臉色卻驟然變得極其凝重。

因為就在此時,一支銀色的箭矢已經破空而來,速度之快竟讓他都來不及做出閃避的動作。

“當!”

他身旁的孿生兄弟長袖一揮,裡面閃出一道幽綠色的刀光,替他將這一支銀色的箭矢斬飛了出去。

“不好…”

“慘了…”

這名替自己兄弟一刀斬飛銀色箭矢的修行者已經看到了遠處荒草中站立的箭手,判斷出其中一人只是普通箭手,另外一人是修行者箭手,然而他卻是驟然苦笑,腦海中浮現出這樣兩個念頭。

“噗!”

一支透明的箭矢狠狠的刺入了他的額頭,貫穿了他的半個頭顱,讓他根本來不及思考這名箭手的箭矢為什麼威力分外強大,為什麼施射竟然能夠達到這樣的速度便失去了知覺,往後翻到,跌入了剛剛衝出的車廂之中。

……

第五輛馬車中跨出的是一名黃袍鼠須道人。

這名道人雙頰無肉,看上去四十餘歲年紀,從被他震破的馬車車門中一步跨出,他兩個寬大的袖袍便鼓脹了起來,如同兩個充滿了水的水泡一般,拍擊在身後的車廂上。

“蓬!”

內襯著鋼板,異常沉重的車廂猛的一震,前面四匹拖著這輛馬車的駿馬全部一聲悲嘶,往後倒退幾乎坐倒,這名雙頰無肉的黃袍道人卻如同大鳥一般飛騰了起來,瞬間到了距離他最近的姜笑依的頭頂。

剛剛從地下陷阱中躍出,連用長槍和劍重創了那名中年綢衫文士的姜笑依雙手空無一物,只是剛剛在地上翻騰站起,便感覺到頭頂像有一座巨山鎮壓下來。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整個人也超出了極限,“嗤”的一聲,他腳下堅韌的皮靴竟然瞬間因他的腳掌用力而裂開,他的整個人以平時絶對不可能有的速度再次翻滾出去。

黃袍道人的腳重重的踐踏在了地上。

平時青鸞二十四式的修行以及在試煉山谷中的磨礪使得姜笑依在超出極限迸發的情形下堪堪避開了這一腳。

他的身影剛剛翻出去,這一腳就踏在了他原先置身的地上。

黃袍道人這一腳差了半息的時光沒有踏中,然而所有人卻都看到,黃袍道人的整個人都發出了明亮的黃光,在他的一踏之下,他腳下就像有一顆炸彈猛的炸開,一圈混雜著泥土的氣浪衝擊在了姜笑依的身上。

只是這一腳踏出的氣浪衝擊在姜笑依的身上,姜笑依就發出了一聲悶哼,整個身體被震得橫飛了出去。

黃袍道人沒有繼續追擊姜笑依,他只是陰霾著臉,仰頭。

他的視線中,林夕正朝著他衝來。

林夕沒有和其餘任何人動手,在衝到第一輛馬車前時,他便躍上了第一輛馬車的車頂。然後這第一輛馬車的車輪便喀嚓一響,車輪軸斷裂,他的整個人便掠了起來,直掠到了第四輛馬車之上。

這名雙頰無肉的黃袍道人也不知林夕的具體身份,但只是在跨出馬車的一瞬間,他便已經看出了林夕和“屠黑虎”以及那名賣杏的老嫗是這些刺客之中的最強者,看出了林夕是這些人的首領。

擒賊先擒王。

所以這名黃袍道人等著林夕來救姜笑依,等著林夕的來臨。

……

第七輛馬車上眼看自己孿生兄弟被射殺的修行者瘋狂的厲吼著,他的袍袖之中隱藏著一對威力極大的筒弩,但是邊凌涵和那名沉冷的短髮年輕男子“冷狼”無比忠實的執行著林夕的命令,根本沒有給這名狀若瘋狂的修行者加入戰團的機會。

一支支在空中尖厲嘶鳴的箭矢將這名修行者直接逼到了車廂後面,連想要露頭都根本無法做到。

林夕看出了這名黃袍道人至少是比自己高出一個等級的國士階以上的修行者,但看著姜笑依遇險,他卻是極其平靜而義無反顧的衝了上來。

在見過了聖師階的強者之後,除非是那種伸出一個手指頭就能靠體內強大魂力的噴發就將他活活沖成碎片的對手,其餘他只要是能夠交手,有可能殺傷的對手便不會再對他的心理造成太大的波動。

他在第四輛馬車的車頂躍了出來,反手握住了自己從大荒澤中帶出來的長劍的劍柄。

第四輛馬車的車輪軸也被他在車頂的猛力一蹬而震裂,他手上魂力的噴發使得包裹住他長劍的布匹也像一片片蝴蝶般飛散。

在他的魂力貫注之下,這柄精緻長劍劍身上所有透明微白的符文都淡淡的發光,原本淡青色的劍身卻是被一層銀色的光華籠罩,而且這層銀色的光華還從劍尖不停的朝著劍柄流淌,好像有一條銀色的水流從劍尖生出來,不停的朝著劍柄處沖刷。

雙頰無肉的黃袍道人一生中也從未見過此種魂兵長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著這柄給他異常流暢之感的奇特長劍。

他打量著林夕手中的長劍。

吉祥也在林夕的袖中打量著他。

只要和林夕靠得比較近,吉祥就覺得溫暖,躺在林夕的袖子裡蕩來蕩去,它就覺得很舒服,很好玩。

它也比林夕想像的要更聰明一些。

前些時日林夕的不停交待,以及讓它躲在箱子裡面修行,它就明白林夕不想讓它輕易暴露。

因為它明白,再加上它現在可以肯定這名黃袍道人是林夕的敵人,而且覺得這名黃袍道人的力量比林夕強出許多,於是它就兩隻爪子按著自己的肚子,腦袋裏急劇的想著自己要怎麼做。

然後它就發出了只有它聽得見的咿的一聲輕叫,小心翼翼的噴出了一口氣。

林夕在馬車的車頂,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掠下,劍走刀勢,斜斜朝著黃袍道人的左肋下飄飛。

黃袍道人微微冷笑,手中也出現了一柄墨綠色的長劍,沒有任何的花巧,踏上一步,直刺林夕的胸口。

他這一劍竟是後發而先至,比林夕的劍勢更快,直接搶進了林夕的中線,眼看他的長劍便要直接刺入林夕的身體,而林夕的一劍會完全落空。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淡淡的,水晶狀的元氣卻是衝到了他的身前。

“喝!”

黃袍道人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他驟然發出了一聲暴喝,身上的道袍全部鼓脹了起來,就像是有無數的風從他的體內吹出來。

“喀….喀….喀…”

他的身外驟然浮現出了許多透明的冰花,他身上的肌膚黃光閃爍,沒有變化,但是身上的衣衫和頭髮、眉毛、鬍鬚卻是都染上了一層白霜,如在深秋秋夜中站了一夜。

他的動作微緩,林夕的身體便硬生生的側轉了過來,貼著他的身體掠過,手中銀色水流流淌般的長劍也帶起了一層白霜,切過了他的左肋,在他的肋部拖出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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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二十七章 你到底是誰

像黃袍道人此種強者,這一生中不知道已然經歷過多少次征戰,被林夕切開這一條傷口,他眼中充斥極其震驚和不信的神色,但卻是連一聲慘呼都沒有發出來,幾乎是在第一片鮮血從他這處傷口飛灑出來之時,他的左手就已經不顧徹骨的疼痛按在了這處傷口上,一股股魂力不停的從掌指之間噴出,連續擠壓這條傷口,不讓有更多的鮮血流出。

他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然而此刻這十餘輛馬車之間的絶大多數人卻都看到了他身上飛灑出的一片鮮血。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是震駭微滯。

秦執言從兩名遮擋在自己車窗口的護衛的身體縫隙中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的嘴張開了,整個身體更加不可控制的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也是一名修行者,這些年的平靜使得他的修行很慢,遠離凶險的廝殺,也使得他已經忘記了如何作為一個修行者戰鬥,但數十年下來,水滴穿石,他好歹也已經到了大魂師修為,正是因為他是這樣修行者的身份,他才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知道自己卸任之後還能再坐享數十年的榮華富貴。

他看得出林夕也只是和自己同階的修行者,在他看來,像自己和林夕這樣同階的修行者,絶對會被黃袍道人一劍刺殺,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然而雙方同時出了一劍,林夕安然無恙,中劍負傷的反而是黃袍道人。

……

因為戰團爆發在前三列馬車之間,所以此刻後方馬車之中已經有數人衝近到了林夕和黃袍道人附近,但是看到黃袍道人身上灑出的鮮血,這些人的腳步卻都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

如果連這名黃袍道人都無法殺傷這名青袍年輕人,那他們上去又有什麼用?

……

林夕以一個自己的身體都極不舒服的姿勢從黃袍道人的身體左側衝過,他也沒有想到吉祥的出手竟是如此的完美,但他十分清楚黃袍道人的實力容不得他竊喜…正是因為十分清楚黃袍道人的實力,所以他這一劍才走了安可依的刀勢,只是先行確保自己的安全為主,沒有心狠的想著一劍便能解決對手。

在和黃袍道人錯身而過的瞬間,他身體便弓曲了起來,滑步從黃袍道人的身後繞向右側,與此同時他的手腕極其靈活的彎曲,如若無骨,帶著魂力的噴湧,斬向黃袍道人的後背。

黃袍道人的反應和速度依舊在他之上,在左手按住自己傷處止血的瞬間,整個整體也橫轉過來,右手的長劍狠狠的朝著林夕扎去。

若是沒有任何意外,他這一劍還是會在林夕的劍落在他身上之前,便刺透林夕的身體,並將林夕震飛出去。

然而這個世上有很多意外。

林夕的寬大袍袖裡面,躺著一個吉祥。

吉祥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於是它又輕咿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動用了一些自己積蓄的力量。

黃袍道人的瞳孔再次瞬間收縮,他體內的魂力再次毫無保留的迸發,在這一瞬間,他已經徹底反應過來,不管這名青袍年輕人的袖中是什麼東西,但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他便決然不可能是這名青袍年輕人的對手。

“噗!”

他的身前再次出現了許多破碎的冰晶,動作再次微緩之下,林夕染著白霜的劍鋒因為他的轉身而切在了他的胸口,在他的胸口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炙熱的鮮血從黃袍道人的胸口噴灑出來,噴灑在他身前的一片片冰花上。

一時這些透明的冰花染上了血紅,就好像有一層紅色的小花在他和林夕之間迅速蔓延開來,又因冰花的融化而消失。

直至此時,略遠一些的人才看清林夕和黃袍道人之間竟有這樣的冰花出現。

黃袍道人體內的魂力瞬間噴湧得更為劇烈,他原本已經無肉的兩頰此刻顯得更為乾癟,眉毛和頭髮上的白霜卻是全部震成更加細微的粉末,從他的身上濺射出去。

一聲厲嘯從他的口中發出,不顧胸口鮮血的飛灑,他的雙足交替點在地上,左手也離開了傷處,大袖兜風往前拍擊,整個人拚命往後飄飛出去,完全不想再和林夕交手,只想逃離林夕的身側,去先行擊殺其餘的刺客。

以林夕的修為還不足以在此時跟上黃袍道人拚命時的速度。

然而林夕還有邊凌涵。

就連林夕也不知道真正具有風行者天賦的邊凌涵從青鸞學院帶出了多少支獨特的箭矢。

就在此時,一支黑色的通體精鋼箭矢帶著旋轉的渦流直擊黃袍道人的後背,在距離黃袍道人還有十餘米的距離時,這支黑色精鋼箭矢的箭頭突然裂開,一支汪藍色的小箭以更急劇的速度射出。

黃袍道人手中的長劍反手準確無誤的斬中了這支速度已經超出正常人目光極限的小箭,硬生生的將這支小箭斬飛出去,但只是被這阻了一阻,林夕已經跟了上來,一劍切入了他的大腿,挑斷了他大腿的一根動脈。

鮮血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黃袍道人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嚎叫起來。

修行者的力量是強大的,平時這些鮮血流淌於體內的氣力,積蓄於體內的魂力,都可以讓修行者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力量。

然而修行者的身體又是羸弱的。

血流多了,同樣身體機能會急劇下降,同樣會很快死去。

黃袍道人無法再跑,他唯有停下止血,左手捏破了一個藥瓶,帶著魂力的噴發按在了大腿傷口上。

他凶戾充血的雙瞳死死的盯著林夕,但讓他陷入絶望的是,他發現,這名年輕的對手擁有著和他的年紀全然不符的沉冷和戰鬥經驗…他明白過來,這名年輕人的修為,並非是某個大人物填鴨般填出來的,而是真正的通過一場場的生死廝殺,磨礪出來。

即便是在此刻,這名年輕對手也依舊保持著絶對的耐心,每一個動作都是留有餘力,只是想著在儘力保證自己的安全下,對他能夠有所殺傷。

“你到底是什麼人!”

秦執言並不知道,這名黃袍道人跟著他也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在他出獠城迎接自己的新生時,這名黃袍道人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只覺得有一個全新的帷幕正在自己的面前拉開,此刻明白自己不可能從這名年輕人的手下逃脫,這名雙頰無肉的黃袍道人極其的不甘,拚命的發出了一聲嘶吼。

……

林夕沒有出聲回應。

即便有著吉祥的幫助,對他而言越階的對手也依舊太過危險。

黃袍道人先前的每一劍給他的壓迫都是旁人根本難以想像,那是真正的死亡窒息,所以他的心神一直都緊繃著,處在平時自己練習時怎麼都不可能達到的狀態。

他的每一個閃避,每一次出劍,也是超越了平時所能達到的極限。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意識甚至直接將黃袍道人的這一句嘶吼自動隔離了出去,他的心神中唯有黃袍道人的劍和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運動軌跡。

他的劍刺向了黃袍道人的左腹,此刻在他的判斷之中,那是自己最有可能得手的位置。

吉祥也很及時的再次控制著用出了一點自己的力量。

黃袍道人的身體微僵。

所有人看到他身上的道袍鼓脹著,他手中的墨綠色長劍從林夕的頭頂上方斬了過去,切下了林夕的幾縷頭髮,而林夕手中銀光流淌的長劍,刺入了他的左腹,又極快的抽出,以近乎栽倒的姿勢,彎腰從他身旁衝過。

黃袍道人淒厲大吼著,轉身揮劍。

他的劍依舊沒有能夠斬中林夕,他的脖頸上卻是反而出現了一條裂口,隨即飆出了一道血箭。

如山般傾倒。

黃袍道人的身軀往前跪到,左手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脖頸上。

林夕沒有再管這名黃袍道人,朝著數名手持長槍亂刺,已經逼得姜笑依在地下亂滾的武者掠去。

他知道在這麼多道傷口在身,鮮血這麼噴湧的情況下,這名黃袍道人就算不死,也已經不可能有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嗤!”

一名武者眼睛餘光之中看到狂掠而來的林夕,還沒有來得及感到恐懼,他就看到一截淡青色的劍尖從自己的胸口冒了出來。

然後他的身體就如同被一輛高速狂奔的馬車,撞得發出了無數的骨裂之聲,飛了起來,撞到了旁邊一名來不及閃避的武者身上,將那名武者撞得一聲悶哼,坐倒在地滑出。

姜笑依壓力一輕,再加上對林夕的絶對信任,乘機單臂夾住了一柄刺來的長槍,整個身體借勢橫了起來,雙腳蹬踏在持槍的武者身上。

被他蹬中的武者胸口凹陷,口中鮮血狂噴,往後翻倒,長槍被姜笑依奪下。

一側還有一名武者幾乎下意識一般,爆發出自己所有力量,持槍朝著橫在空中,沒有任何辦法閃避的姜笑依刺去。

但就在此時,林夕已經撞到了他的身上。

前面一名被林夕撞飛的武者根本沒有對林夕造成任何的阻礙作用,林夕的身軀並不龐大,但在此時卻就像一頭橫衝直撞的巨蜥騎乘。只是一個呼吸之間,他身前這兩名武者便全像兩片樹葉一樣被輕易的撞飛了出去。

……

邊凌涵面無表情的不停控弦,施射。

在急劇的全力施射下,她控弦的右臂已經異常的酸脹。她十分清楚這樣下去她的手臂肌肉會被拉傷,但此刻的戰局在她的眼中已經極其的清晰,原本秦執言這一列十二輛馬車之中的武者和修行者數量占絶對優勢,但因為林夕和黃袍道人戰鬥的震懾,再加上她和身旁短髮年輕人的箭矢壓制,後面五六輛馬車無形之中和前面脫節,使得前面馬車之間的戰鬥已經完全呈現一邊倒的態勢,她知道只要自己再堅持數十息的時間,這場戰鬥便會毫無懸念的結束。

邊凌涵身旁的“冷狼”臉色莫名的煞白著,他的手臂已經徹底顫抖,以至於他無法連續施射,而且箭矢也根本不敢往有自己人在的戰團射,因為他已經無法保證自己射箭的準確度。

他的真名叫謝洗劍,雖然還不是修行者,但卻是一名對帝國極其忠誠的鐵血軍人,他也見過一些修行者箭手,知道即便修行者有著魂力的緩和調解,在連續不斷施射之下,肌肉也無法快速恢復,也會痠痛不止到難以射箭。

他清楚邊凌涵的箭速甚至遠超他之前所見的那些修行者箭手,但是這麼多箭矢下來…她的眉宇間雖然早已有痛苦的表情,但她卻還在不停的施射著,這種意志,讓他心驚的同時,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和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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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二十八章 車底下的眼睛、垂死的道人

“屠黑虎”手中的闊劍狠狠的刺入了一名車伕的胸口,就在此時,一枝閃著銀光的箭矢從他的耳側飛過,他馬上感到後頸噴上了腥熱的鮮血。

他心中凜然的轉身,只見一名不知何時悄然逼近他身後的武者額頭上插著銀色箭矢,往後轟然墜地。

這名沉冷的高大禿頂男子知道箭從何來,眼睛餘光中看到自己這方的人幾乎都無一例外好好的站著,他的心中對邊凌涵和林夕等人便頓時又多了幾分由心的敬重。此刻他只是有些不解,即便這幾名年輕人都是帝國那些高高在上的學院出來的弟子,也不可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氣勢和統御能力。

……

一條白影在馬車底飛快的移動。

這是那孿生兄弟修行者中還活著的一個。他被邊凌涵的箭矢壓到了車廂之後,因邊凌涵的箭矢還像死神的呼嘯一般在空中飛行著,他便想出了以馬車車廂為掩護,在馬車之下飛速穿行,接近戰局。

在這群人最擅長戰陣,最有應變統御能力的那名中年綢衫文士第一時間被刺殺和他們之中最強的黃袍道士倒下之後,這名修行者便知道這戰已經不可能獲勝。

他和他的孿生兄弟最為可怕之處有兩點。

一點就是他和他的孿生兄弟聯手配合極其的默契,兩人聯手往往能越階擊殺修行者。

還有一點就是他們兩人的手中都有一對強力的弩筒,在近距離之下,即便是高出他們一階的修行者也很難躲得開來。

在林夕極有針對性的指示之下,邊凌涵第一時間就射殺了他的孿生兄弟,他相當於已經殘廢了一半,但沒有射光弩筒中的弩針之前,他不甘心就此逃跑,他要為自己的兄弟報仇。

他就像一條等待時機的毒蛇。

就在林夕一舉撞飛兩名武者之時,他已經到了第八輛馬車下面,他已經等到了擊殺對方這名首領的機會。

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抬起了雙手,對準了林夕的側影。

他覺得沒有任何人在此刻注意到他。

但就在他抬手的這時,他突然發現,和他隔了一輛的馬車底下,也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小心!馬車底下!”

一聲帶著顫音的大叫聲響了起來,聲音之大,甚至壓倒了其餘的所有聲音。

“嗤!”

數十點黑芒也在因為陡然看見對面馬車底下那雙盯著他的眼睛而受到些驚嚇的修行者袖中同時激射出來。

……

蒙白一直驚恐的盯著這名潛行在馬車下的修行者。

因為自己在學院中最好的朋友林夕都衝殺了上去,他當然不能直接跑掉,所以他也跟在林夕的身後返身衝了過來。

但他實在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他也實在是膽小…所以他想著要跟著林夕,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鑽到馬車底下去,在馬車底下跟著林夕了。

更讓他驚恐的是,他看到了對面那名孿生兄弟修行者中的一個也偷偷的從馬車底下潛行了過來。

在對面那名修行者出手之時,陡然看到他而受了些驚訝之時,他便也扯直喉嚨拚命大喊了起來。

……

林夕聽到蒙白這句大喊的同時,身體便已經下意識的感覺到了危險,他的全身力量都聚集到了自己的雙腳上,整個人先行不顧一切的朝著一側躍了出去。

在直覺般第一時間做出這閃避動作,身體騰空的同時,他才看到數十點黑芒朝著自己奔襲而來。

看到這數十點黑芒的速度,林夕面色沒有改變,卻是在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心想這次恐怕還是要動用自己獨特的能力了。

因為他判斷出來,以這數十點黑芒的速度和力量,除非吉祥全力出手,自己還是不可能完全避開,至少有十餘點會射在自己的半邊身體上。而他也不想吉祥徹底暴露,所以在這空中他只是將雙手負到了背後。

黑芒瞬間就到林夕的身前,眼看林夕不可能避開。

但就在此時,一雙白饅頭般的手卻是扯住了林夕的半邊衣衫,狠狠的一扯。

“嗤!”

這雙白饅頭一般的手抓著的地方衣衫裂開了些,然而由於這雙手力量驚人的一扯,林夕的身體卻陡然加快,數十點黑芒就差了這麼一分,一點都沒有落到林夕的身上,完全落空,擦著林夕的身體嗤嗤的飛射出去,瞬間不知道打到了哪裡。

林夕和扯了他的這人跌成了一團。

林夕一時有些驚喜,關鍵時候扯了他這一把的人是蒙白。

蒙白驚魂未定,滿頭全是冷汗,雙手扯著林夕的衣衫兀自不肯放開,渾身不住發抖。

“啊!”

車底下一擊落空的修行者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林夕和蒙白跌倒,瘋狂厲吼的衝了出來。

邊凌涵的手中已經沒有特殊的箭矢,但她知道這已經是她此戰所需射出的最後一箭…或者說這箭她射不射都是一樣。

她有些疲憊的輕呼了一口氣,持羽、控弦、施射,近乎身體的本能反應般,射出了一箭,然後收弓。

從車下衝出,狂吼著的修行者伸手直接拍飛了這一箭。

他的雙手上都套著一副兩尺來長的鉤爪。

然而林夕看著他沒有動,只是有些無奈的拍了拍蒙白,讓自己這名膽小的好友略微放鬆些。

一個鐵鍋橫在了林夕和這名修行者的中間。

持著足可以煮下一頭豬的鐵鍋,就像拿著一個燒餅般輕鬆的人是那名身材有些過於矮小,但腦袋卻有些過分大的“矮腳狼”。

“當”的一聲爆響,大黑鐵鍋直接被鉤爪抓得粉碎。

然而這名修行者卻是陡然一呆。

“矮腳狼”整個人已經團成了一個球,就從他的腳邊滾了過去。

等這名修行者反應過來之時,他直覺的把腳提起來,卻是恐懼的大叫了起來。

他的腳提了起來,但腳掌卻依舊在地上。

他的這只腳被利刃沿著腳踝直接切斷了。

姜笑依已經掠了過來,在這名修行者做出下一個動作之前,他手中的長槍狠狠的刺入了這名修行者的身體,將這名修行者頂得滑了出去,咄的一聲,釘在了一輛馬車的車廂上。

……

林夕站了起來,朝著前方的馬車走去。

幾名剩餘的秦執言的死士大喊著朝著他衝了過來。

因為武力最為強橫,速度最快的一些人都越早接近林夕等人,此刻都已經死光,所以這些只是相當於精鋭軍人戰力的武者對於林夕根本沒有任何的威脅。沒有等到他出手,拔出長槍的姜笑依就已經迎了上去。

青鸞學院的武技是真正殺人的武技,動作並不好看,但十分的直接有效。

只是朝前跨了兩步,這幾名剩餘的死士便全部在姜笑依的面前倒了下去。

確認除了秦執言所在的車廂之外,其餘再也沒有對他們有威脅的修行者和武者存在,姜笑依擦了擦臉上的鮮血,轉身對著林夕點了點頭。

林夕也對著姜笑依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了一眼身後所有跟上來的人,問道:“你們有沒有事?”

一時間“屠黑虎”等人竟全部一滯,場中竟陷入了短暫的莫名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沒有事,除了一些和對方較力時的震傷之外,所有人都沒有大的傷勢,相比而言,虎口完全震裂的“屠黑虎”反而是傷得最重的一個。但正因為所有人互相對視,發現都沒有事,這些人看著林夕和姜笑依以及邊凌涵的目光便有了極大的變化。

尤其是對於林夕,這些人的心中已經不自覺的充滿了尊敬和敬畏。

在中年綢衫文士、黃袍道士現身出來,並顯現出強大的力量時,這些人便已經做好了付出死傷的準備,然而在林夕凌厲的截殺和統御之下,他們卻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便贏得了這一戰的勝利。這些人心中清楚,這名一開始便很尋常般發令的年輕人,絶對是已經在邊軍中有過統御軍隊經驗,且真正經歷過許多生死殺陣的將領,而且是極優秀的將領。

“沒有事。”

在不自覺的短暫死寂過後,他們所有人才都有些艱澀的發聲,回答林夕。

林夕忍不住笑了笑。

他對自己籌劃的這次刺殺也很滿意。

因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他看過許多這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看過的書籍,裡面當然也有武,有俠,所以在之前劉伯帶著他出發去青鸞學院時,他第一時間就是問這個世上有沒有飛劍。

他有時也會幻想那些大場面,一個地方突然許多平平常常的人全部變成了殺手。

這次他親手佈置出了這樣的場面,且如此成功,他當然有著這些人難以理解的興奮和快樂。

所有馬車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林夕正準備動步朝著秦執言的車廂走去,就在此時,他聽到了異常艱難的赫赫出氣聲。

他微轉過去,看到這聲音源自那名跪倒在地的黃袍道人。

這名黃袍道人無法阻止身上那麼多傷口的鮮血噴湧,在無人幫助救治的情形下,即便他擁有強悍的魂力修為,此刻也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按在脖子上的左手指掌之間已經沒有如注的鮮血湧出,唯有一層層血沫如蟹吐泡一般堆積著。

但讓林夕微微有些訝異的是,他看到這名黃袍道人在此種無意識的彌留之際,右手卻是鬆開了他那柄長劍,也沒有按向自己的傷處,而是伸入了自己的懷中,死死抓住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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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二十九章 冊子和箱子

是什麼東西讓這名強者到臨死的時候還放不下?

林夕走上前去。

這名雙頰無肉的黃袍道人體內的鮮血已經近乎流光,到了最後的時光,只是因為林夕走到他身前的一些微小震動,他跪在地上的身體便失去了平衡,無力的朝著旁邊倒了下去。

然而他這只伸入懷中的手卻是抓得極緊,以至於林夕用了一些力氣才將他這只漸漸變得冰冷的手拖了出來。

黃袍道人的手裡抓著的是一卷小冊子。

林夕打開了這卷小冊子,只是看了數眼,卻是眉頭蹙了起來,看著這名已然斷了呼吸的黃袍道人一眼,心中輕嘆道:“原來只是想要接替他的生意而唸唸不忘,只是錢財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死的時候你還如此,實在也太可悲了些吧…”

先前林夕想著這名黃袍道人如此不甘,莫非是有什麼可以提升修為的丹藥或者是還未來得及修行的強大修行法門,尤其在看到是一卷冊子的時候,他便有些激動,想著肯定是什麼強大的修行法門了,然而這卷小冊子卻和修行完全無關。

這卷小冊子上記載全部是一個個的人名,聯絡方法,以及這個人所擁有的一些門路,所做的生意。

這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大市場,就像無數地下蟻蟲組成,陽光下的雲秦人見不到的生意。

秦執言花了三年的時間,斬斷了自己和這個見不得光的黑市與其中無數江湖人物,地下商隊之間的聯繫,從這裡面退了出來,但這名黃袍道人卻不知花了多少時間陪伴在秦執言的身旁,摸清了這個帝國最東邊的地下黑市網的許多門路。

只要組織起一些自己的人手,這名黃袍道人恐怕很容易就會取代秦執言的位置,填補秦執言退出之後的空缺。

恐怕是還想更清楚的從秦執言的身上知道一些東西,或者是純粹盡最後的情分送秦執言最後一程,這名黃袍道人在這個車隊之中,也無比憧憬著自己未來的黑暗帝國和榮華富貴,直至死都不想放手。

林夕看著黃袍道人的屍身心中輕嘆著搖了搖頭,但是他的眉頭卻是又陡然皺緊了些。

因為他驀的想到了池小夜,想到了自己和池小夜之間的一些約定。

他陡然想到,這卷小冊子上的一些人物和門路甚至深入到龍蛇山脈之後的一些流寇,或許在將來,這卷對於他而言會有些用處。

只是覺得或許會有用處的可能,林夕便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將這卷小冊子交給“屠黑虎”,而是直接收入了袖中。

他是此行的統領,而且這名強大的黃袍道人是他擊殺,並沒有人對林夕的這一動作而有非議。

所有人都只是看著林夕,等待林夕的下一個命令。

林夕想要動步,陡然又想到了什麼,頓住,轉身看著跟在自己身後低著頭,背著扁平箱子的蒙白,用唯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學院有沒有交待什麼?”

蒙白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廝殺之中恢復過來,而且此刻他都根本不敢看周圍的鮮血和橫七豎八的屍體,生怕自己會更加丟臉的吐出來,聽到林夕的聲音,他只敢看著林夕的雙腳,艱難的顫聲道:“只是讓我把這個箱子交給你…還有讓我們把這些馬車送到辛陽城外,會有大順通錢莊的人接手,然後我們會得到一些銀兩…接下來讓我們就像徹底做發了,不用再做強盜的十狼一樣,遠走高飛,趕去貴雲行省侯雀城,到時自然會有另外一支隊伍和我們會合。”

“箱子?”

林夕微微一怔,頓時明白這應該就是佟韋所說的給自己的新的魂兵弓箭。

“那你再幫我背會兒…到我們出發我再看…還有,你怎麼好像又胖了些…”

看著這個臉色異常蒼白,鼻子上都是汗珠的小胖子,林夕輕聲的說了一句。誰都看得出蒙白是真的膽怯,甚至連林夕也沒有注意蒙白剛剛是怎麼鑽到馬車底下去的。

這樣的一個胖子又背著個箱子,在不高的馬車底下穿行,對於林夕來說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但正是因為知道蒙白是真的膽怯,卻因為自己是他的朋友,他還是跟了上來,而且還在關鍵時候衝出來扯了他一把,這便已經足以讓林夕對這個膽怯的胖子沒有鄙視,只有一些感動。

“我們接下來要將馬車裡的東西送到辛陽城外,到時會有錢莊的人接手。”

“屠黑虎,你們整理一下這些馬車,我去看看這名秦大人。”

林夕發出了讓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然後朝著秦執言的馬車走了過去。

按照資料,這名律政司官員也是一名修行者,所以即便在這時,林夕也提醒自己必須時刻保持著對修行者的警惕。

……

秦執言縮在黑暗無光的車廂角落裡索索發抖。

在他最依賴的那名黃袍道人捂著脖子跪倒在地的時候,他便已經關上了車窗、車門,縮在了角落裡。

外面喊殺聲陣陣,又慢慢消隱下來,這過程極短,可對於他來說,卻是無比的漫長。但如果這是個噩夢的話,他卻又希望車廂門永遠都不要打開,讓他一直在這個馬車中這樣呆下去。

但事實卻和他的意願相反。

車廂門很快被人直接拍開,陽光照射了進了車廂,照射在了蜷縮在角落裡發抖的他的身上。

在他眼中和惡魔沒有半分區別的林夕站在車廂前,平靜的看著他,道:“不想死的話,就趕緊出來。”

秦執言聞到了自己身下發出的惡臭。

他知道自己已經因為對這人的極度恐懼而大小便失禁,但他當然不想死,所以他大腦發白的從車廂中滾了出來,跌坐在地上。

林夕看著這名大小便失禁的卸任官員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名律政司官員雖然是修行者,但已經像被關在籠子裡,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的老虎一樣,已經忘卻了本能,沒有了什麼威脅。

……

秦執言的大腦略微的恢復了些思考的能力。

他看到所有那些忠於他的死士已經全部倒下。

除了站在他面前的林夕以及那名跟在林夕旁邊的膽怯胖子之外,其餘那些刺客沒有人管他,都在忙著整理馬匹和拆解其中幾輛破損的馬車。

人的一生會有無數的等待,而秦執言的這個等待已經等了數十年,看著自己等待了數十年的生活要在此時徹底的破滅,秦執言忍不住顫聲輕喚了出來:“我是卸任的官員…劫掠官員的車隊,罪加一等。”

嘩啦一聲,便在此時,其中一輛拆解的馬車夾層中掉下了許多長長的鐵匣。

其中有幾個鐵匣蓋子在墜地的時候脫落了開來,數十顆璀璨的寶石掉了一地。

看著那些隨便一顆就能購置一個大院的寶石,聽到秦執言此刻顯得分外可笑的話語,林夕眉頭微挑的恥笑道:“是卸任的貪官。”

秦執言看著林夕,渾身抖得更加厲害,卻說不出話來。

……

一輛輛馬車從秦執言面前趕了過去。

“不殺死他?”

“屠黑虎”走到了林夕的身後,因為林夕在這一戰中表現出來的戰力和充滿鐵血氣息的統御之風,他由心的保持著尊敬和謙恭,站在退後林夕一步的地方,微微躬身。

林夕看了一眼這名魂力修為還略高於自己的高大禿頭男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秦執言,輕聲鄙夷道:“看樣子不殺他,他也活不下去的。”

就好像回應他的聲音一般,他的聲音還未在“屠黑虎”的耳畔消失,秦執言便已經發瘋般的哭喊了起來:“你們拿走我所有的東西…還不如乾脆給我個了斷,將我殺死。”

聽到秦執言的哭喊,“屠黑虎”冷笑了起來:“地上有的是刀,你想死的話可以自己了斷…或許還能死得好看一些。”

“啊!”

秦執言從地上跳了起來,抓起了身前不遠處一柄掉落的黑色長劍,發瘋般就要朝著林夕和“屠黑虎”衝來。

林夕和“屠黑虎”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秦執言只是跑出了幾步,卻是停了下來,不敢再衝上來。

“啊!”

他再次發出了一聲大叫,一劍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走吧。”

林夕沒有再看這名唯有自殺時才像一名修行者的卸任官員一眼,轉過身,對著蒙白和姜笑依、邊凌涵示意,讓三人和自己一起走上一輛馬車。

看著這種既不強大,又不值得尊敬的對手的死亡,簡直是沒有半分的快感,唯有淡淡的疲憊和反感。

......

車隊精簡成了四輛,換了一條小路,快速的朝著辛陽城前行。

邊凌涵已經瞪了一直低垂著頭的蒙白許久,但看到終於抬起了頭的蒙白異常蒼白的臉色和臉上都沒有擦拭的汗水,她卻是也忍不住嘆了口氣,生不起責備的心來。

蒙白將一直晝夜不離身的箱子解了下來,放到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拍了拍蒙白的肩膀,然後打開了這個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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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章 裡面住了怪獸的魂兵

扁平的長箱子在林夕的手中打開。

一面的皮扣裡,固定著八根黯淡無光的灰色箭矢,箱子的底里,安靜的躺著一具黑色的長弓。

這是一具四個人在學院都看見過的黑弓。

因為即便是內相系的蒙白和天工系的姜笑依,都開過這具弓,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具弓可以用來測試有沒有風行者天賦。

“老師,弄了半天,原來交到我手裡的,竟然是這具弓。”

林夕喃喃自語了一句,和邊凌涵互望了一眼,慢慢的拿起了這具弓。

這具墨黑的長弓也是木製,但弓身上的木紋卻是異常細密和清晰,就像嵌入的一條條鐵線。

弓身上有一個個連著的如意狀符文,咬住同樣漆黑無光的弓弦的是兩個似蛟似龍的頭顱。

某種獸筋製成的弓弦上,也有一條條不湊近看根本看不出的,像人血脈一般的細小符文。

這是“小黑”。

這是一具可以連大魂師以下修行者體內的魂力都可以抽引出來的獨特魂兵。

在青鸞學院的那堂修行課上,林夕用盡了全力,也只是將這具弓的弓弦往外拉出了不到兩指的距離。

這具墨黑無光的長弓,是五十年前那個震驚和徹底改變了天下格局的強者早年一直用著的兵刃。

“這具弓有什麼來歷?”

對這具弓沒有什麼瞭解,又覺得林夕和邊凌涵現在臉上的神色十分特別的姜笑依忍不住輕聲的問道。

邊凌涵看著他,道:“這是張院長留下的兵刃。”

姜笑依睜大了眼睛,蒙白也睜大了眼睛。

只是這一句話,他們便明白了,這具弓本身的意義和代表的榮光,便已經超過了這具弓的威力本身。

……

吉祥也在袍袖的縫隙之中看著這具黑弓。

在林夕將這“小黑”拿到手上時,它陡然感覺到了這具黑弓的弓弦上有股讓它莫名心悸的氣息。

這種氣息,就好像是蛇鼠對於鷹這種天敵的天生恐懼。

它便有些明白這具黑弓的弓弦恐怕來自於某個比它更為強大的天敵的身上,於是它便拱了拱,輕咿了一聲,從林夕的袖中探出了腦袋,想要湊近看得更為清晰一些。

蒙白也正發呆的看著這具黑弓,卻是陡然看到自己面前鑽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看到了兩個烏溜溜發亮的眼珠。

“呀…”

他的毛都頓時嚇得炸開了,一聲慘叫,背部狠狠的撞在了馬車車廂上,使得整個馬車車廂都蓬的一震,發出了木材咯吱咯吱近乎折斷的聲音。

“什麼事!”

車廂外趕車的“屠黑虎”頓時發出了緊張的低喝。

“沒有什麼事情。”林夕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這名膽小的內相系好友,馬上應聲道。

“這就把你嚇成這樣?”邊凌涵忍不住微怒,看著狼狽不堪的蒙白低聲道:“你以為是什麼妖怪?難道你不知道他是靈祭祭司?”

蒙白看清了吉祥的腦袋,看到那並不是什麼異常恐怖的東西,他便定了定神,冤枉的辯解道:“我跟了這車隊之後就沒有人管過我…我哪裡知道外面的消息…靈祭祭司?你說什麼,他成了靈祭祭司?”

“你都快神志不清了。”邊凌涵依舊有些惱怒的看著他,道:“你的修為都比我和姜笑依要高些,平日裡我們也沒有想到你能跑得那麼快,出手那麼快…你那麼容易害怕做什麼。”

蒙白滿臉通紅,“我也不想,但就是害怕怎麼辦,我只是內相系的而已。”

邊凌涵無可奈何。

因為看著蒙白現在的樣子,再加上她之前對蒙白的瞭解,她便也只能承認,天生就比較膽小的人的確是存在的。

“以後慢慢就會沒這麼害怕了。”

林夕替蒙白說了句好話。

蒙白感激的看了一眼林夕,只是自己心裡卻都在懷疑…打打殺殺,寒光閃爍的兵刃,鮮血四濺的身體,這麼恐怖的事情,今後自己就會不害怕了?

倒是吉祥可愛的面目和懵懂的眼神讓他有些放鬆和由心的喜愛,於是他忍不住伸出了白饅頭一樣的手,想要揉揉吉祥的腦袋,同時輕聲的問:“林夕,你這頭貓叫什麼名字?它是妖獸?”

邊凌涵想到了即將有可能發生的好笑景象,她故意板著臉,道:“貓?你什麼時候見過隨便一口就能噴死一頭裂金黑鷲的貓?”

“裂…裂金黑鷲?”

蒙白的手陡然僵住了,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眼中那可愛的吉祥頓時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可以一口將他吞吃了的妖怪。

“凌涵,你幹嘛故意嚇唬他。”

林夕對邊凌涵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看著被嚇得不輕的蒙白,心中卻是也有了個主意。他便又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麼,目光重新轉回到了他手上的黑弓和木箱中的箭矢上。

車廂之中再度變得安靜了下來。

四個年輕人和一頭小獸,都看著林夕和黑色的弓箭。

木箱中的黑色箭矢不知道是用何種金屬打造,上面也密密的纂刻著符文。

這是可以貫注魂力的符箭。

除了聖師修為的修行者能夠讓魂力運行於天地元氣之中,長時間依存在飛劍符文之中,使得飛劍變成身體的一部分之外,其餘的修行者都無法做到將魂力長時間停留在魂兵的符文之中。

魂力就像凝聚的水流一般,流淌到符文之中,便會很快散失,所以要保持魂兵的力量,激發出一些強大的元氣力量,就使得修行者必須始終手持著這些魂兵,保持持續不斷的魂力貫注。

風行者就是天生魂力在符文之中的依附度略強一些,也就是魂力散失會比正常修行者略慢一些的存在。

符箭上獨特的符文,本身可以在箭矢脫手的一瞬間,對於箭矢有許多加強作用,風行者的魂力可以在箭矢脫手後還能在箭矢之中保持一定時間的作用,這便是風行者出手的箭矢威力比一般人更強的最根本原因。因為利用魂兵長弓射出的箭矢,在空中飛行到射中對手的時間本身極短。

在原本強大的推力之下,在飛行途中還能不停的加速,爆發,所以佟韋的出手一擊,才會那麼的恐怖。

林夕此刻並沒有研究這些符箭,因為除非真正試射,否則不可能知道這些符箭和普通箭矢的真正區別在哪裡,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開始試著再次拉開這具“小黑”的弓弦。

……

黑色的弓弦上開始微微的閃動起淡黃色的光芒。

這種光芒的綻放對於邊凌涵等人來說十分柔和,十分平靜,但對於林夕來說卻是驚濤駭浪,即便是做過不知道開弓訓練,在急劇的戰鬥之中拉開弓弦時都能保持心境平靜的他都是呼吸微頓,心臟很不爭氣的蓬蓬跳動起來。

就在他手指接觸弓弦,開始真正用力之時,他體內的魂力就近乎不受控制般從他的體內滾滾傾瀉而出,注入弓弦之中。

因為他體內的魂力已經比起在青鸞學院剛剛成為修行者時不知道壯大和雄渾了多少,所以此刻這種噴湧就像真正的鮮血湧出一般感覺清晰明顯,而且流動之快超出了他平時的極限,使得他的小腹到手臂之間都因魂力的流動而有了些鼓脹撕裂般的痛楚。

這具黑弓的弓弦在他的感知之中已經變成了一頭異常猙獰的巨獸,在貪婪的瘋狂吮吸他的魂力。

相反他左手持著的弓身卻是沒有什麼反應,魂力是要通過弓弦,然後再傳到弓身上去。

林夕清楚這具黑弓並不是真正的怪獸,也不可能真正將自己的修為吞噬,所以他壓住了心中浮出的恐懼,就讓自己的魂力滾滾流出,一寸寸的拉開了弓弦。

弓弦和弓身上都並沒有強大的氣息流出。

但是從林夕不住蹙起的眉頭和整條發出黃光的右臂,邊凌涵和蒙白、姜笑依便都感覺出來了林夕此刻的魂力消耗是何等的劇烈。

他們的呼吸也不由得停頓。

這具黑弓在他們的眼中也慢慢的變成了一頭怪獸,一頭消化魂力消化得異常乾淨,連一絲氣息都會浪費在外的怪獸。

在他們緊張的目光之中,林夕明顯有些吃力的將弓弦完全拉開。

拉開的瞬間,弓弦和弓身上所有的符文全部亮起,但所有的光芒卻都全部變成了黑色,就連弓弦上原本淡黃色的光芒都變成了黑色。

林夕有些微微的猶豫,但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某種**,他掉轉弓,對準了車廂最後方,然後鬆開了控弦的手。

“嗤!”

這四個年輕人和一頭小獸看到了黑色的長弓前方出現了一條明顯的黑色氣勁,像一支無形的箭矢一般,射在了車廂後牆上。

“當!”

車廂後牆上的一片木板全部碎裂,內裡的鋼鐵夾板上出現了一個凹坑,整個車廂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怎麼?”

“屠黑虎”的低喝聲又響了起來。

“沒有事…只是在測試一件魂兵。”林夕輕聲回答了一句,同時卻是忍不住深深的吸氣,緩緩的吐出,然後看著邊凌涵苦笑。

邊凌涵和姜笑依、蒙白在車廂的震顫中看著車廂那一片破損處已經徹底的說不出話來。

只是空的弓…純粹是力量震盪的氣流,就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那配上箭矢一擊,會是什麼樣的速度和力量?

林夕的心情也是無法平靜。

他感覺得出,以他的魂力力量,也只是能夠正好拉開這具長弓,也就是說,只有到了大魂師,才能運用這具長弓。

他的體內有兩碗水…但是這兩碗水裡面,卻是空了大半碗,他近乎有三分之一的魂力,消耗在了這開弓一擊裡。

而且他的右臂因為魂力的過渡噴湧,已經微微顫抖得無法再進行一次保證精度的開弓。

“也就是說…就算是我,現在也最多只能射出兩箭。”

林夕苦笑著。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一柄裡面住了怪獸的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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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一章 和我一起跳

一支商隊在貴雲行省的境內輾轉著。

貴雲行省多山且多雨,連許多大城都是地無三尺平,很多地方都是崎嶇的山路,這支帶著香料和茶葉的商隊又時不時的會在一些山區中的山鎮停下卸一些貨物,所以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

高亞楠就在這一支商隊裡面。

因為她是雲秦首輔的女兒,所以她隱匿在這支商隊裡的其餘人不同,她知道她所在的這支隊伍護送的對象是這支商隊裡面那名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

她知道那名面如白玉的中年男子在朝堂之中曾經對林夕有過照拂,行事公允,所以在這一路上她對這名中年男子也有著額外的幾分尊敬。

這名面如白玉的中年男子本身有著許多年的邊軍從軍經驗,所以也是她所在這支隊伍的統領,她在這支商隊裡面的身份只是賬房的女兒,需要擔心的只是隨時有可能到來的聞人蒼月的部下,平時根本沒有什麼要承擔的事情。

這種深山之中的行省,雨打芭蕉之地,她也從未來過,所以在這商隊再次在一個山間的大集鎮停下之後,她便也和平時一樣,和正常的少女一樣,四處逛逛看看,看看這些集鎮鋪子裡的一些南北貨。

她骨子裡也是一個喜歡平靜,與世無爭的少女。

有時經過這樣山裡面的安靜集鎮時,她便忍不住會想到,如果自己是生在這裡面,普普通通…那就算外面再怎麼變,再怎麼戰爭,也和自己無關。

然而她也知道這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她的獨特修行體質和家世不可能改變,而且她想得遠了,便想明白,如果外面真有不停的征戰,這裡因為許多商隊的經過而安穩平靜的生活也會被打破。

而且她也清楚,即便真是變成了這裡的普通少女,恐怕還是會有許多新的煩惱。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事事不可能皆如人意。

所不同的是,她和林夕都有著一顆欣賞這個世界的心。

或許正是都有這種會駐足停下來發現旅途中的美麗的心,所以兩人之間才會有發自內心的互相吸引。

……

高挑的青衫麗容少女與世無爭的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走著。

驀的,讓她吃了一驚的是,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若是林夕此刻在她的身邊,看到那個身影也會十分的吃驚。

因為那是一名有些書呆氣,不飾妝容的清秀女子,說話習慣用讀書般語氣的御藥系年輕女教授安可依。

安可依平日雖然不教什麼課程,但高亞楠是御藥系的學生,她當然不可能會認錯。

看著遠遠的朝她點了點頭的安可依,高亞楠有些驚訝的跟了上去。

安可依走進了一條巷子,在一口三眼井前停了下來。

“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

高亞楠看著這名現在穿著一件普通藍布衫,穿著一雙繡花鞋的女教授,驚訝的問道。

普通的藍布衫,做工粗劣的繡花鞋,這種有些不搭的山間女子才會有的穿著,在安可依的身上卻似乎並沒有什麼土氣,在少了學院黑袍的沉重和肅穆的氣息下,高亞楠也第一次驚訝的發現這名頭髮有些自然微卷的女教授生得非常好看,且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們一起走,去西邊。”這名恐怕是御藥系最年輕的女教授雖然像絶大多數青鸞講師一般不近人間煙火,但她恐怕比絶大多數青鸞講師回答問題都要認真,且沒有什麼廢話,聽到高亞楠的問話,她沒有絲毫的感情波折,只是好像背書一樣說了這一句。

高亞楠自然十分清楚一名青鸞學院的女教授會有何等的強大,有安可依的加入她當然第一時間感到驚喜。

只是她有些不解,看安可依也不像是有什麼行李要帶的樣子,那為什麼還要特意帶她到這裡告訴她?

高亞楠忍不住想問這個問題,然而她突然看到了安可依的眼眸沒有看她,而是像平時看著書卷一樣,認真的看著她身前的那口三眼井。

這個山間集鎮的三眼井是連通著的,有一些梯度,第一口是只用來喝水,第二口是用來淘米洗菜,第三口是用來洗滌衣物等物。看上去第一口方井和第二口方井裡面的井水都十分清澈,都有一些鯉魚在游動。

高亞楠看到這名很有書呆氣的女教授的目光就停留在第二口方井裡的一尾鯉魚上,她驚訝的看到,這尾在水裡游動的鯉魚身上好像生出了一層細細的黃沙,但隨著這尾鯉魚的游動,這層細細的黃沙卻是越來越稀少,這尾鯉魚看上去便越來越輕鬆鮮活,越來越和普通的鯉魚沒有什麼區別。

……

……

辛陽城裡有一座桔山。

日暮時分,林夕、姜笑依、邊凌涵和蒙白到了這座山頂。

桔山上有不少的桔樹,只是距離成熟的時候尚早,只是掛著小小的青澀果子。

蒙白看著這些還不能吃的青澀小桔,享受著日落時分山間的陣陣涼風,問身旁的林夕:“林夕,你是要到這裡來試一下箭矢的威力麼?”

林夕搖了搖頭,有些自嘲道:“反正我已經仔細看過了,七枝都是‘超風’箭矢,符文可以讓箭矢在射出之時獲得額外的推力,並破風更平穩。更快更穩…反正配上‘小黑’就是我現在所能達到的威力最強的一擊。看也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強,不看也是,而且一次出手消耗那麼驚人的魂力…還不如對自己保留些懸念,節省些魂力。”

蒙白有些奇怪,心想這座小山又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即便是景色也沒有什麼特別秀麗之處,於是他看著林夕,忍不住問道:“那你要做什麼?”

“來這裡修行。”林夕看了一眼蒙白,道:“我們一起修行。”

“一起修行?”蒙白更是想不明白,就算是林夕有些他們不知道的武技要告訴他們,也只要在城中的客棧房間裡面就可以了,又何必遠遠的跑到這裡來?如果只是魂力修行,山中雖然涼快,但畢竟不甚舒適,他自覺恐怕能夠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更短。

“先前沒有和你碰頭之時,我便已經和笑依還有凌涵說過我們此行的對手太強,就連學院都沒有絶對的掌控力。所以我在修行上會逼自己和逼笑依、凌涵更狠一些。”林夕看著蒙白,道:“笑依和凌涵會接受我的安排,現在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修行…雖然我覺得修為是自己的,不管將來做什麼,哪怕只是用來逃命,修為高些總不是壞事,但我也不可能逼著你修行,當然也要聽聽你的意見。”

蒙白雖然天生膽子小,但卻也是極其聰明,事實上也正是因為他的天賦極高,腦袋又聰明,內相系的某位教授實在有些看不過去,所以才用了些手段將他逼來執行這種任務,希望他將來可以有些成就,不要浪費他的驚人天資。

此刻他很敏鋭的感覺到了林夕話裡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於是他頓時有些擔心了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修行?”

“你們內相系一直在研究的就是如何讓修行者的身體變得更強,如何讓魂力修為提升更快的方法...我卻只有一個方法。”林夕將吉祥從袖中取了出來,摸了摸吉祥的頭顱,示意吉祥可以自行玩耍一陣,看看這些和大荒澤不同的地方,同時接著認真說道:“在面臨真正的死亡威脅之時,任何人的潛力都會被逼出來,而且會超過平時所能達到的極限。這種時候,對於修行者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磨礪,修行得到的好處會比平時多出許多。”

林夕不想浪費時間,直接點了點前方:“我們可以從這裡跳下去。”

“林夕,你瘋啦?”

蒙白臉色驟然雪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裡跳下去…不是自殺麼?”

姜笑依和邊凌涵臉色微變,看著前方…他們的前方,是這座桔山裡唯一一個山谷。

這座辛陽城邊上唯一的一座山並不算高大,但這個山谷至少也有七八十米的高度,且谷底都是泥土和石塊的實地。

“真是就這樣直直的跳下谷底,別說是我們,就算是國士階的修行者也未必能活。”林夕有些無奈的看著蒙白,“我要修行,又不是要自殺…我要做的,就是要從這裡跳下去,但要想辦法能活。”

“如果我陷於被人追殺到這裡的絶境,必須要跳,我肯定會選擇這些松樹。”林夕又伸出了手指,點了點山谷裡面。

山谷底部長著許多參天的松樹,很粗很高很直,枝葉就如一層層張開的大傘。

無論是蒙白還是姜笑依還是邊凌涵都聽明白了林夕的意思,唯有吉祥不知道林夕這時候指著那些松樹在說什麼,它只是懷疑那些松樹是不是能吃。

然而即便是姜笑依和邊凌涵都依舊覺得林夕所說的太過瘋狂。

因為那些松樹距離他們這山崖不近,恐怕他們拼盡全力才有可能跳得到那些松樹的上方,而且這些松樹雖然高,但是崖頂至少還有十六七米的落差…而且那只是最為柔軟脆嫩的頂部。

要竭盡全力,看能不能跳到那其中一株松樹上方,還要落下之時,儘力的去抓住一些能夠承受自己體重的枝丫,這樣才能活著,不直接摔死。

以他們修行者的反應能力,這當然有可能做到,但是這不容得任何閃失,而且還有些運氣成分在內,誰知道會不會因為和松樹的相撞而直接受到一些大的損傷,誰知道自己倉促間抓住的看似足夠粗壯的枝幹其實內裡是被蟲蛀了的?

這極度危險,讓他們光是站在這崖邊想像一下,便渾身顫慄的危險!

這完全真的是搏命。

“這的確很危險,但你們答應過絶對的相信我...這次你們必須相信我,和我一起跳,我會保證我們能夠做到。其實我現在考慮的事情,只是這座山還不夠高,對於我們的心理壓迫還不夠強。”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先看著姜笑依和邊凌涵問道,“你們和不和我一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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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二章 更魔一些

“從這裡跳下去拚命,至少有一半的機會會摔成肉餅吧。你還讓我們相信你,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姜笑依艱澀的嚥了口口水,看著林夕,“你不要告訴我你的修為這麼快就是靠這樣修行出來的。”

“不全是。”林夕搖了搖頭,“但我在三茅峰裡面跳過比這深得多的峽谷。”

“還是太瘋狂。”姜笑依苦笑了一下,“可更瘋狂的是…我居然說服自己相信你。”

邊凌涵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她身體的每一個意識都在提醒她這是十分荒謬的事情,然而她記得自己答應林夕的事情,於是她也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微白,但極其簡單的回答:“我會和你一起跳。”

林夕很開心。

這種開心不止來自他可以幫助姜笑依和邊凌涵變得更強,還在於這種絶對的信任。

恐怕也只有在這樣充滿古風的世界裡,他才會這麼幸運,能夠擁有這樣的朋友。

“蒙白,你呢?”林夕轉身,鼓勵的看著蒙白。

此刻的蒙白嘴唇都發白了,渾身的綢衫和頭髮都濕了。

“我…”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夠有些言辭不清的說出完整話來:“我從來沒有想做什麼英雄…也沒有想過要有什麼榮光…我只是一個內相系學生,我想著的就是在學院內相系好好的呆著。”

“我明白。”林夕點了點頭,“可是今天如果你出手不夠快,說不定我就被那人的弩針射中了。”

“有些人天生膽大些,有些人天生膽小些。”林夕看著蒙白,因為言語不知道該怎樣說得合適,有些苦惱道:“其實我想說的大概意思就是…就算是兔子,到了真正急的時候也會咬人,就算從沒有想著咬人,具備些能咬人的能力,總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蒙白想了好一會,覺得自己還是做不到,“不行,我肯定跳不到那裡的,我不敢跳。”

“好。”林夕也不勉強,想著或許看到自己和姜笑依、邊凌涵安然無恙的話,他也會膽大些,所以他便對邊凌涵和姜笑依點了點頭,又點了點比較遠的一株松樹:“我能比你們跳得遠些,我選那棵松樹。”

“越看越是害怕啊…”姜笑依擦了擦手上的汗,自嘲般的說了這一句,伸手點了一棵:“我那棵。”

“要說得清楚些,免得到時候撞在一起。”邊凌涵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從左邊過來第七棵,你第八棵。”

“林夕,你們都在逼我。”就在林夕和姜笑依、邊凌涵已經選定了自己所要設法落腳的松樹,準備開始之際,蒙白突然悲憤的叫了起來。

林夕頓時一愣:“我們逼你?”

蒙白無助站了起來,看著林夕和同樣不解的姜笑依和邊凌涵,道:“你們要是都不小心跳死了…剩下我一個人怎麼辦…還有吉祥要是覺得你們三個人都死了,我還活著,不要以為我害死了你們,把我吃了。”

……

涼爽的山風吹拂在四個年輕人的身上。

林夕突然很想笑。

雖然有著跳過更高懸崖的經驗,但是跳崖這種事情,並不是跳過一次就會不怕了的,對於任何危及自己生命的東西,人天生就有著莫名的恐懼感,林夕雖然一直表現得十分平靜,但他的手心裡也在不停的冒著冷汗,想到要跳過那麼遠的距離,落向落差還有十幾米的松樹頭頂求生,他也是緊張和害怕得心臟在不停的劇烈跳動,估計平時體內一些不會分泌的激素也開始大量分泌。

但是蒙白的樣子卻是讓他都甚至被分散了一些緊張的情緒,無形之中身體反而沒有綳得那麼僵硬。

“我們跳吧!”

他對著姜笑依和邊凌涵真的露出了一些笑容,也沒有再和蒙白說什麼,便退開了十幾步,朝著看準的那顆松樹沖了起來。

“啊!”

隨著奔跑加速,林夕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似乎不由自主的聚集到了雙腳上,在他的視線之中,那一株山谷中的松樹變得越來越清晰,同時,隨著越來越接近山崖,沖速越來越快,那種即將被吞噬的壓迫感和恐懼也越來越強,使得林夕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大叫。

“啊!”

“啊!”

姜笑依和邊凌涵也受了感染一般,在狂奔到崖前,即將躍出的瞬間,也發洩般大叫了起來。

三個人“慘叫”著,如同墮鳥般,脫離了山崖,朝著峽谷中墜下。

吉祥看著崖頂,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睛,不知道林夕他們到底是在做什麼。

蒙白的身體顫抖了起來,身上的每一塊肉都似乎在抖著,他的嘴角都有點抽搐了。

“啊!”

他也大叫了起來,肥胖的身體再次象皮球一般在地上彈動,“等等我!”他似乎尖叫了這麼一聲,像一隻不會飛的肥鳥般,滿臉抽搐著從山崖上跳了出去,跳向距離山崖最近的一棵松樹。

他的嘴大大的張開了,卻因為強烈的失重感而發不出聲音,風倒灌進他的嘴裡,吹得他的嘴和兩頰的肥肉都“撲撲撲”的像一層窗紙一般震盪著。

……

林夕眼中蔥翠的綠色樹冠急劇的接近。

“嘩啦!”一聲,他已經像一塊石頭一般撞入這顆松樹的樹冠之中。

一瞬間破碎的樹葉和松枝充斥在身周,身外的世界顯得無比的雜亂,林夕的呼吸徹底的停頓,但他的心臟劇烈收縮之下,身體的機能和反應卻是超過了平時任何時候,他的手以極快的速度拚命的先行扯著一切可以扯到的東西。

在連續折斷了數根樹枝之後,他的下墜之勢略緩的瞬間,他的目光莫名的鎖定了一根粗壯的枝幹,他眼中沒有了別的存在,只覺得這根可以救命。他的手拚命的朝著這根枝幹抓了上去,“喀嚓”一聲,他抓住了這根枝幹,但這根枝幹卻是依舊無法承受他的下墜之力而瞬間折斷。

但他的身體因這一扯而更慢了一些,他的視線中再次出現了自己所能夠得到的粗壯枝幹。

他再次準確的抓住了一根,在一陣心悸的哢哢聲中,這根枝幹折斷了一半,卻是硬生生的將他掛住,他的身體,借助這根其實也只有小孩手臂一般粗細,且折斷了一般的枝幹,懸乎乎的掛在了離地二十餘米的空中。

林夕並沒有馬上做下一個動作,而是馬上努力轉頭看向了其餘幾個人。

他看到邊凌涵已經卡在了比自己位置略高的幾根樹杈之間,姜笑依正壓斷了一個樹枝,但接下來姜笑依又成功扯住了幾根細枝,藉著牽扯,他成功止住了下墜之勢。

唯有蒙白的體重實在太重了些,而且似乎用力有些過猛,跳得位置略過了些,沒有落到最容易掛住的松樹正中位置,喀喀喀的連續壓斷了無數枝丫之後,“啪”的一聲墜地。

林夕心情略緊,雙手一鬆,身體下墜,連連抓住下方的松枝,看上去沒有絲毫難度的降下谷底。

“啊!”

就在他快接近谷底時,蒙白發出了一聲慘叫。

此時林夕的感知和反應還處於絶對的巔峰,聽出蒙白的這一聲慘叫中氣十足,且害怕的成分遠多於痛苦的成分,他的臉色便頓時一鬆,喝道:“蒙白,你怎麼樣?”

“胸口好痛,不知道有沒有摔斷幾根骨頭。”

在蒙白的回應聲中,林夕落地,快奔了數步,便到了蒙白的身前。

看著已經坐起來的蒙白,林夕伸手飛快的在蒙白的身上按了幾按,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蒙白身上的骨頭好好的,倒是落滿了松針的地上,被他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凹坑。

姜笑依和邊凌涵也落下了地面,有些踉蹌的跑了過來。

看到軟泥地上被蒙白砸出的淺淺肥胖人形,看著笑著的林夕,再看到四人都是被樹枝刮擦得亂蓬蓬的,且還掛著不少枯枝松葉的頭髮,姜笑依和邊凌涵突然也都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大聲。

蒙白摸著自己的身上,感覺好像並沒有折斷什麼東西,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渾身發抖,不知道姜笑依和邊凌涵為什麼笑成這樣。

“想不到我們真的做到了…”姜笑依漸漸止住了笑聲,他的身體也有些微微的顫抖,神情也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他仰頭看著剛剛跳下來的地方,“其實我在跳下來的時候,都沒有什麼信心。”

邊凌涵的笑聲也漸止,她也是和姜笑依同樣的感覺,只是因為林夕的保證和她對林夕的信任,所以她才會跳下來。

“我的修行資質很一般,甚至對於能否進入青鸞學院,我都沒有什麼信心。”

姜笑依沒有停止出聲,他像是說給別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我以前都一直想著,不管怎麼樣努力,我都會很平凡,但是老師告訴我不要妄自菲薄…林夕,謝謝你,沒有你,我不會理解老師的話,我這一生恐怕都不會敢做這樣的事情。”

“有時候你們自己都不知道…你和李開雲的身上,也都有著一些我難以企及的東西。”林夕在心中如是想著,但此刻他知道自己不必說出來,所以他只是笑著,捶了捶姜笑依的肩頭。

“我居然真的沒事?”

蒙白摸清了自己厚厚的肉下的骨頭,感覺似乎真的沒什麼疼痛,他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著頭頂上方枝丫間一路被他撞出來的孔洞,不可置信的自語。

“雲秦修行者一般都習慣將大莽千魔窟和煉獄山的修行者稱為魔。”邊凌涵看著自己破了些皮的手掌,輕聲對著林夕道:“不過有些時候我覺得你比他們都魔多了。”

“既然這樣,那就更魔一些,我說我會逼得你們更狠一些。”林夕笑了起來,道:“你們還有沒有力氣?有的話,我們再來一次。”

“什麼,還要來!”

蒙白差點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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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三章 並非不能敗,只是未敗過

碧落邊軍大供奉徐布衣背著鬼軍師走在碧落陵的山林中。

一臉萎頓,看上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鬼軍師冷漠的開口,“連南山暮都知道你是周首輔的人…我們卻竟然不知道。”

“這世上厲害的人太多,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頭髮焦黃,臉上佈滿皺紋的徐布衣微嘲道:“聞人蒼月雖然是我這一生見過最厲害的梟雄,但也不可能知道這世間所有發生的事情…即便是張院長,也做不到。”

“你終於開口說話了,看來你也想明白…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好歹說說話,還可以使得這旅途上沒有那麼無聊。”微微一頓之後,徐布衣臉上冷嘲之意更濃,“我在這邊呆的時間比南山暮和聞人蒼月還要久,卻也不知道你居然是西夷的人。”

“這本來就是我們西夷的地方。”鬼軍師沉默了片刻,出聲道。

“這不難理解。”徐布衣點了點頭,渾濁的眼睛微眯,“像你這樣具有野心,又有實力的人,單純為了友情,不可能為聞人蒼月賣命。想必聞人蒼月給過你們一些承諾…或者說你相信聞人蒼月會幫你們西夷人回到碧落陵。這麼說,這次他倒也不是只有忠於他的那些軍隊,你們西夷那些厲害的人物,恐怕也到了不得不站出來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鬼軍師緩緩的說道:“在沙漠裡我們都能活下去,我們便能一直活著,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到碧落陵。”

徐布衣冷笑,“這是以後的事情,但這次你們恐怕會再次錯得離譜。你終究還是小看了聞人蒼月的野心,聞人蒼月可以去惹聖上,可以去惹那九個老人,但錯就錯在不能去惹青鸞學院。”

“回碧落陵,是你們西夷人夢寐以求,唯一渴求的東西,但那對於聞人蒼月而言,只是他成為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人物途中的一個小水花。你用不著懷疑我說的話。”徐布衣側轉頭看了鬼軍師一眼,“如果他的野心僅止於將碧落陵從雲秦割裂出去,成為這裡的王,那他就絶對不會去殺谷心音。”

鬼軍師的身體莫名的一顫:“谷心音回來了?”

徐布衣微諷道:“我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發,不止是時間拖得越長,越容易讓他以為你已經死了,或者已經送出去,還在於我在等著他出發去般若走廊之後…我知道你們對於碧落陵的掌控力,但至少沒有他親自出現截殺我,我帶你出碧落陵的成功機率會大出許多。”

“不,你還是不夠瞭解他。”鬼軍師沉默了許久,卻是又安靜了下來,“他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和可怕得多,甚至是我,在和他接觸之時,也都會一直不停的產生還是低估了他的想法,他絶對不會是因為對於某一個人的忌憚而徹底沖昏了頭腦的人。如果這場大戰他決定這麼打,他便已經想好了一切可能,他只會勝,不會敗。他會用付出一定代價的手段,至少完成他最低打算的計劃。”

徐布衣也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徐布衣冷漠的出聲,“好…既然如此,那就只需要看,是天下人將他打敗,還是他能夠強到打敗天下人。”

……

……

一名身穿普通青布衣衫的男子停留黃沙之中,坐在一個沙丘的陰面。

在這種沙丘的背面,會有許多的劇毒的沙蠍,一般的修行者都不敢坐在這種地方。這個沙丘背面也不例外,幾乎每過片刻都會有幾隻沙蠍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但這名墨濃如墨、唇如紅錦的男子卻是絲毫都不在意。

因為這世上還沒有一種沙蠍能傷得了一名聖師階的修行者。

而他是聖師階中無敵的聞人大將軍。

所有聞到新鮮肉味,朝著他爬來的沙蠍,在距離他身週數尺時,便被他身上自然鼓蕩的氣息壓得無法動彈,然後在半息的時間內,便喀喇一聲微響,外殼粉碎,裡面爆出一灘黃水。

以勇武鐵血和治軍之能而威震天下,在雲秦不知擁有多少崇拜擁躄的聞人蒼月在緩緩的調息著,將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調整到此生最強大,最巔峰的狀態。

因為鳳軒皇帝的安排,因為有著一些時間差,所以他並不知道在唐藏已經發生的一些事情,不知道和他達成一些交易的唐藏皇叔在一柄令聖師膽寒的飛劍下已經變成了一灘粉碎的肉沫。他獨自到了這裡,還是為了要殺那一個人。

殺了這個人,他今後便是真正的雲秦聖師階無敵。

當然他可以肯定…現在他就是雲秦聖師階中無敵的,因為即便谷心音得到了傳說中般若寺的一些獨特修行之法,即便這麼多年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魂力修行的速度還在他之上,但谷心音的身體卻絶對不如他。

他要殺死谷心音,只是因為谷心音的身體如果在數年之後能夠完全恢復,到那時戰力或許反而還會壓過他。

他知道夏副院長和一些老人的修為和戰力在此刻還在他之上,但那些人畢竟已經很老,十年二十年之後,那些人便或許不會在這個世上,而和他同樣年輕的谷心音卻還在。

這是他忌憚的事情。

然而他在這舉世皆敵的情況下還一定要殺死谷心音,卻並不是這局勢太亂加上他對谷心音太過忌憚而喪失了理智,大供奉徐布衣雖然已經在心底承認聞人蒼月是比他更為強大,更為可怕的存在,但卻還是小看了他。其實聞人蒼月看這個世界的眼光,和他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雲秦的這西邊的局勢已經極亂極雜,然而在這名眉如濃墨,唇似紅錦的冷峻男子的眼中,卻是極其的簡單直接。

他指揮的戰役百戰百勝掩蓋了他的真實目光。

他不是不能敗,他可以用暫時的敗來達成他最後的目標,只是因為他太強,所以以前他根本連暫時的敗都沒有過。

他的目標也只有一個,如果說這整個天下是一座極高極大的山的話,他的目標就是站到這座山的最高處去,俯瞰著所有人和下面所有的風雲。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只是拔旗子,在這山裡繞來繞去,拔掉那一面面足以在現在或是將來造成阻礙的旗子,至於他要不要先跌下山谷一段,或者繞到山腳下一段,他其實根本不在乎。

不管要捨棄多少東西,一個階段,只要完成他一個階段的目標便可以。

每個人一生之中都會有很多的等待,但他的時間很寶貴,而且他計算得十分準確,所以他並沒有等待多久,遠處的沙丘之間便出現了一支車隊。

一支風塵僕僕,由數百名騎在唐藏特有的高大白駝上的金甲軍士護送的車隊。

這支車隊上裝載的清水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以聞人蒼月的目力,遠遠的便可以看得出所有這些金甲軍士的嘴唇都是一片焦枯幹裂,但這些並不是聞人蒼月需要考慮的事情。在這支車隊出現在他視線中之後,他便站了起來,然後朝著這列隊伍走了過去。

他的步伐十分穩定,一步便跨出尋常人數十步的距離,雖然看似每一步跨出的動作都十分緩慢,但因為每一步跨出的距離,都給人異常驚心動魄之感。

越走,他的氣勢就越是強大,越是沉冷,越是顯得身軀如鐵。

他唯有一個人,然而面對著那一列金光閃閃的隊伍走過去,卻是好像有千軍萬馬在跟隨著他而行一般。

金光閃閃的唐藏隊伍幾乎在他走上第一個沙丘時就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在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之後,這支唐藏隊伍全部停在了當地。

然後不知是誰發出的命令,所有的金甲軍士和其餘隨從人員全部開始潮水般後退,唯有剩下一輛有著白色華蓋和重重流蘇帷幔的駝車留在最前方。

火辣的陽光照射在黃沙之上,熱氣升騰如火焰,聞人蒼月如魔神橫空而來。

因為不想浪費任何的時間,在距離這輛馬車還有三百步時,一條赤色的劍光已經從他的袖中飛射了出來。

一般聖師的飛劍都是給人異常迅捷凌厲之感,如同天空投下的冷電,但他這道劍光卻是霸烈無雙,在降臨到白色華蓋上時,便已經化成了一片赤紅色的霞光。

如卷下了九天的晚霞。

一片赤色霞光,將白色華蓋和重重流蘇帷幕籠罩。

白色華蓋和重重流蘇帷幕在赤紅色霞光之中瞬間風化般成灰,露出了裡面坐著的人。

裡面並不是聞人蒼月等待著的谷心音,而是一名身穿古銅色禪衣的光頭僧人,他的手中持著一根有著九個金環的禪杖,胸口掛著一串金色的佛珠,每一顆佛珠都有小孩拳頭般大小,顯得過分的龐大。

他的身材並不高大,但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卻如同岩石般高高隆起,表面流淌著一層聖潔的淡金色光輝。

“咄”的一聲悶響,他手中的禪杖敲中了聞人蒼月的飛劍,有一個金色和赤紅相間的光團在他的禪杖和飛劍之間生成,如夢如幻。

他身外數米方圓之內的黃沙全部震得往上倒飛而出,如同一場往天上下的沙雨。

聞人蒼月濃黑如墨的眉頭微蹙,這已經是完全出乎了他的謀劃和算計的事情,但是他卻並沒有任何失望和震驚的表情浮現在臉上,反而淡淡的輕聲說了一句:“般若寺的修行者…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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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四章 心微寒

選擇踏入紅塵,從般若寺中走出的真毗盧面色無悲無喜,平靜祥和。

面對聞人蒼月這一聲有趣,他只是出聲道:“請將軍放下屠刀,放過天下蒼生。”

隨著這聲音的傳出,他身周的黃沙之中如有一口大鐘形成,每一個音節都化成這口大鐘的震鳴,帶著強大的力量震擊在聞人蒼月的赤紅色飛劍上。

無數的黃沙和劍身摩擦,擦出了無數點玫瑰紅的火星。

“放過天下蒼生?”

聞人蒼月嘴角微翹,他知道般若寺的入世修行者能夠說出這句話,便代表著般若寺也給了他極高的評價,他有些自傲,但目光卻變得更加堅毅,卻是微諷反問了一句:“不和這天下為敵,像我這樣的人,生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在他說話之間,他的飛劍上赤霞大放,所有的黃沙和空中無形的大鐘全部被震散,空間如同靜止,一切懸浮於空中。

被冠以“聖”字的聖師階修行者在一般修行者眼中本身就已經是難以想像和理解的存在,他們之間的對抗,一般的修行者甚至根本難以看得明白。

只是此刻一切如同凝結靜止,便讓後方那唐藏隊伍中所有人都看出真毗盧和聞人蒼月暫時呈僵持之勢。

然而聞人蒼月如鐵鑄般的身體還在繼續前進著。

他一步步朝著真毗盧走進,每走近一步,他身上的氣勢就越是強大一分。

只是走出了三步,靜止的空間便被打破。

所有的黃沙和無形的勁氣全部倒捲,吹在了真毗盧的身上。

只是剎那間,真毗盧的整個身體就覆滿了黃沙,變成了一個沙人,就連他手中的巨大禪杖,都被厚厚的黃沙覆住,一顆顆黃沙甚至似要滲透進去。

聞人蒼月繼續前行著。

他身上的青色衣衫也已經被無形的元氣壓得筆直,壓得堅硬如鐵,衣角和衣服的褶皺甚至看上去都如同鋒利的刀刃。

後方遠處唐藏隊伍之中所有人全部徹底變了臉色。

聞人蒼月的赤紅色飛劍劍身上的符文之中,已經噴捲出一條條肉眼可見的恐怖流光,整柄飛劍已經完全不像是這個世間的兵器,此刻完全不是靠敏捷迅疾,而是完全以恐怖的力量,洞穿一切之勢前行著,刺向真毗盧的心口。

這支唐藏隊伍中也不乏修行者,也有人見過聖師的飛劍,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曾見過,或者曾想過,這世間能夠有這樣一名聖師,可以將如此的力量貫注到飛劍中,可以讓飛劍的力量強大到如此的地步。他們之中絶大多數人都只是聽聞過聞人蒼月的強大,之前在他們唐藏人的心中,這天下最強的人,自然是來自般若寺的人,然而今日見到聞人蒼月,他們才知道自己以前腦海中的這些固有念頭全部都是錯誤的。

……

眼看真毗盧的身體和手中的禪杖全部都被無數的黃沙鎮壓住,帶著恐怖力量的飛劍即將刺入真毗盧的心口。

便在此時,真毗盧胸口的金色佛珠懸浮了起來,圍繞著他的身體開始旋轉。

“喀!”的一聲悶響。

只是一瞬間劍尖便帶著恐怖的力量,在寸許的空間內,不知道和其中一顆金色佛珠撞擊了多少次。

這顆小孩拳頭大小的佛珠巨震,重壓在了真毗盧的胸膛上。

真毗盧身上厚厚的黃沙殻碎裂了,一塊塊掉落下來。

每一塊掉落下來的黃沙殻都已經壓得比陶瓷還要緊密堅硬,甚至閃耀出水晶和金鐵般的光澤。

“當!”

真毗盧手中的金色禪杖敲出,再次準確無誤的敲在了聞人蒼月的飛劍劍身上。

聞人蒼月的眉頭微顫,但身體卻依舊如同鐵鑄,往前的腳步依舊沒有絲毫的停頓。

他的身體似乎陡然變得沉重了數百倍,一腳踏地,他的身軀再次橫跨十幾米的距離時,他和真毗盧之間的沙地都劇烈的跳動了一下,而他飛劍上的力量再次加強。

“嗤!”

一條血光從真毗盧的身上綻放了出來。

這一刻在遠處唐藏隊伍中所有人眼中,聞人蒼月的飛劍是貼著圍繞真毗盧飛旋的巨大佛珠邊緣切了進去,在真毗盧的左肩上帶出了一條傷口,然而事實卻是,這一瞬間雙方的戰鬥已經超出了他們這些人反應的極限,只是一瞬間,佛珠和劍身就已經互相撞擊了不知多少次,只是最終的結果是飛劍沒有被震飛,強行的切入了進去。

鮮血飛出,真毗盧的臉色卻是依舊無悲無喜,他也開始一步步朝著前方,朝著聞人蒼月走去。

所有迫近他的黃沙全部被他身上震盪的力量捲飛出去,他的身外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黃色沙蓮。

聞人蒼月的劍眉微皺,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從一開始走出沙丘到現在,如同挾帶著千軍萬馬壓來的聞人大將軍,他的身形第一次出現了停頓。

然而他的飛劍沒有絲毫的停頓。

在他和真毗盧這種級別的對決中,流逝的時間都好像被拉長了,每一息的時間都好像變得比平時更加的漫長。

這是一副沒有親眼見到的人根本難以想像的場景。

赤紅色的飛劍完全變成了成千上萬道穿刺在真毗盧身外的流光,劍鋒、劍身、甚至劍柄和堅硬笨拙的佛珠和禪杖不停撞擊,無數的金色火星不停簇擁在真毗盧的身外,就像巨大沙蓮中的蓮蕊。

剎那間,真毗盧身上的古銅色禪衣便多了無數道口子,鮮血不停的從這些傷口中滲出,使得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然而真毗盧臉上的神色依舊十分平靜祥和,依舊無悲無喜,像是化身成了一尊石佛,繼續朝著聞人蒼月逼近。

聞人蒼月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動了,沒有前進,卻是開始後退。

不知為何,此時只是他這開始回退,所有唐藏隊伍中的人,就陡然熱血沸騰,全部都有種忍不住要放聲大呼的感覺。

聞人蒼月開始退,但真毗盧依舊進。

聞人蒼月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名般若寺的出世修行者之前都一直保存著一些實力,對方此刻的進勢,竟已比他的退勢還要快。

只是再一剎那之間,真毗盧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巨大黃色沙蓮將他也包裹在內。

“叱!”

真毗盧手中的金色禪杖敲向了他的頭顱。

這一瞬間,真毗盧手中的金色禪杖發出了萬丈的佛光。

淡淡的金色佛光,充斥在天地之間。

後方遠處唐藏隊伍之中所有的年長者,剎那間全部渾身震顫,不由得跪伏在地,因為數十年前,那名般若寺聖女在祈天求雨時,這樣的光芒便出現在了流沙城,這種光芒,帶給所有唐藏人的,是光明,是希望,是不惜自身的付出和犧牲。

聞人蒼月的眼睛眯得更緊,就連他紅如錦的嘴唇都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紅線。

他的身軀此時都被壓住,無法閃避這一杖。

但他的身軀依舊沉穩如鐵鑄,一聲低喝之間,他的雙手一夾,只是用雙掌合什之勢,就像拜佛一般,竟是硬生生的將這一杖夾於掌中。

純淨的佛光就好像火焰一樣,他的手掌肌膚上瞬間發出了茲茲的響聲,他掌心的血肉焦黑脫落,血肉模糊。

“咚!”

他和真毗盧身外的天地好像有無形的巨錘敲擊了一記,一圈沙浪衝天而起,竟猶如以兩人為中心,形成了一條黃色的龍捲風住。

聞人蒼月臉色微白,因腳下的沙地全部被震空,此刻他和真毗盧懸浮在空中,“嗤啦!”他的雙臂和後背劇痛,後背的衣衫也因他的肌肉劇烈鼓蕩而全部震裂。

“般若寺的人,果然強到令我也無法想像,但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聞人蒼月血肉模糊的雙手依舊夾著散發萬丈佛光的禪杖,他臉上的神色依舊十分堅毅冷漠,冰冷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清晰的吐出。

“你能殺死我,我能將你傷到走不出碧落陵。”

真毗盧看著聞人蒼月,直接而簡單的說出這一句。

聞人蒼月沉吟了一下。

就在此種戰況之中,在此種僵持之中,他竟然是真的能夠沉吟,真的沉吟了一下,然後他便做了決定。

他鬆手,他的飛劍不再和真毗盧的佛珠糾纏,飛到了他的手中。

一蓬黃沙從他的身下炸開,他的整個人往後,沒入了黃沙之中,然後他的整個人在空中轉身,將所有的力量由自己的雙腳噴射出去,將自己的身體像隕石一般,一次次彈出,離開。

真毗盧沒有追擊。

他和般若寺這一名出世修行者之間的大戰隨著他的真正退卻而結束。

他所受的傷要比真毗盧小許多,然而他殺不死真毗盧,他沒有能夠殺死谷心音…而且他此刻所受的傷雖和真毗盧相比小了許多,但卻是已經足夠對他的實力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這便可能對接下來的一些事情造成許多不可知的影響。

所以這一戰,雖然在他而言依舊十分有趣,有意思,但他卻是敗了。

他計算有無數種可能,本來即便這隊伍中沒有谷心音,也並不能算是他的失敗,他依舊會有許多接下來的手段,然而他沒有想到會有一名如此強大的般若寺出世修行者出現,讓自己遭受了一時無法恢復的損傷。

即便他此刻離開時的身影都是強橫如山,即便他沒有絲毫的氣餒,但他和天下之戰,一開始卻是蒙上了一些不吉的陰影,所以他雖然強大到在此時還依舊覺得這一戰有趣,有意思,但心中卻也同時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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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5 01:13:40
第九卷:歸人 第三十五章 劍感

“大師!”

黃沙之中,唐藏隊伍中所有人全部帶著無比虔誠的敬畏和激動潮水般湧來,迎上渾身浴血的真毗盧。

這支隊伍之中絶大多數人甚至之前也沒有見到真毗盧露面,也並不知道這車輦中的神秘人物是一名來自般若寺的修行者,因為般若寺在整個唐藏本身就是代表著強大和慈悲的聖地,受萬眾敬仰,所以在從聞人蒼月和真毗盧的短暫交談之中反應過來這名僧人的瞬間,這支唐藏隊伍中絶大多數的人便都已激動萬分。

接下來聞人蒼月的強悍和冷酷震懾了他們所有人,即便是這些代表著唐藏最為忠誠和堅韌的金甲武士,也甚至在心中產生了根本無法和之為敵的心念。

然而他們見到了般若寺的佛光,見到了這名雲秦戰神的敗走,此刻這些唐藏人心中的情緒,旁人根本無法理解。

看到一名名因為虔誠和敬仰而跪倒在自己身周的唐藏人,真毗盧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痛苦神色,只是露出了些疲憊的神色。

他的傷勢要比聞人蒼月嚴重得多,且和聞人蒼月這樣的對手交手,精神的過度集中便更能讓人疲憊。

“不必多禮。”

然而他卻依舊沒有放鬆之意,只是豎掌回禮,讓這些跪伏在身周滾燙黃沙上的唐藏人起身。

他的目光,望向了身後的遠方。

極遠處的一個個熱火鎏金般的沙丘之後,突然走出了一個衣著普通,看上去有些髒亂的少女。

而且這個少女越走越快,順著真毗盧的目光,所有的唐藏人都是驚愕莫名,只覺得這名孤獨一人走來的小姑娘必定非普通修行者,但心中卻是又因為這個判斷而充滿難以置信之感。

真毗盧再次越眾走出,迎向了這名身形偏瘦,梳著兩條馬尾辮的少女。

兩人的身影慢慢的接近,所有這些唐藏人卻更為震撼的發覺,兩人的身影在黃沙之中卻是越來越為和諧。

這名般若寺的出世者和這個孤身走來的少女,都似乎是同一類人,超脫於這世上的那種人。

“你叫什麼名字?”

如沙漠掩埋的古城中走出的幽靈一般的少女,在距離真毗盧唯有數步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真毗盧也停了下來,然後這名少女便看著他,認認真真的問道。

“真毗盧。”真毗盧回答,然後看著她問道:“你呢?”

“南宮未央。”

“你已經跟了我許多天了,現在出來,想要和我說什麼?”

“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厲害一些…不過聞人蒼月更會記住你,所以你們不能去碧落陵補充清水和食物,否則他會把你們全部殺死。”

“南宮未央…那你想我怎麼做?”

“我有足夠的清水和食物給他們補充,讓他們回去。不過你也要幫我們的人回家,幫我一起去殺些人。”

“是什麼樣的人?”

“幾個天狼衛和一些西夷的人…他們有些專門克制飛劍的手段,遇到的話…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

“好。”

真毗盧和南宮未央之前從未真正接觸過,甚至連對方的名字和來歷都根本沒有聽說過,然而兩人都不是普通世俗之人,言語和行事都和一般的世俗人有著很大的不同,在一些旁人聽到會覺得有些難以理喻,甚至連對方身份都不問的對話之下,雲秦這一名面嫩的天才修行者和般若寺走出的這一名僧人竟是互相越看越為順眼。

……

……

侯雀城是貴雲行省地勢最為平坦的一處大城,且是連接貴雲行省東西部的必經之路。

獨特的咽喉要衝位置加上這裡早在雲秦立國之前便是一個諸侯小國的皇城,所以侯雀城極其自然的便成了貴雲行省第一繁華,第一熱鬧,也是整個地處偏僻且地無三尺平的貴雲行省唯一人口超過七十萬,真正擁有中部大城氣象的城池,有著“小西京”的美譽。

即便按照當地人習慣,已經晚飯過後一個時辰,夜色已濃,但滿街的燈火還是將侯雀城中的微濕的青石板路照耀得一片通亮。

街上依舊車水馬龍,侯雀城的本地人衣著一般簡單樸素,一身黑色土染的雲紗短打顯得格外俐落,但行走在被車馬碾壓出深痕的寬闊石板街道上或是點著曖昧長紅燈籠的深巷中的,卻大多都是外地人。

這些外地人的服飾各異,有穿著華貴錦衣的商人,有穿著勁裝的刀客和劍手,而不僅是本地人,就連所有外來人對著這些光明正大佩戴刀劍的武者也是已然見怪不怪,目光之中沒有絲毫古怪或是警惕之感。

許多街角都有雜耍和挑著各類物事叫賣的商販,到處都有人在酒樓上看景飲酒,此種擁有這個世間真正大城氣象的城中,女子的打扮也比尋常城邑的女子要出挑得多,在這夏日時節,即便群山環抱,且多雨的盆地之中依舊微涼,但大多數女子卻都是大膽的穿著輕羅衫和抹胸,藕臂和胸口那片雪白分外引人注意。

到處都有琵琶聲和琴音飄蕩,旋律悠揚。

整個貴雲行省的繁華和喧囂都似乎集中到了這個城池,濃烈得如同美酒,令人微醺。

坐在馬車中的林夕,便在這夜色籠罩中進入了侯雀城,又在這候雀城中微醺的氣息中醒來。

不知是裝扮成十狼的身份真的讓聞人蒼月的人相信,或者說聞人蒼月的人並不急著對他們一批人動手,在般若走廊後的黃沙沙漠中以及碧落陵內外許多地方正在流淌著鮮血之時,林夕這一行人的旅途卻是暫時十分平靜。

被一些厲聲和修行者身上魂力鼓蕩的氣息從冥想修行中驚醒的林夕極快的掀開了車簾,他看到了一名身穿青衫的劍客和一行挑夫般模樣的人在劇烈的爭論著。這名青衫劍客滿臉怒容,身上氣息鼓蕩,而對面一行挑夫般模樣的人中,有一名身材最為高大的魁梧漢子身上的氣息也是鼓蕩著。

林夕看見這兩人,再看清這侯雀城的繁華夜色,再看到極遠處候雀城高大的城門角樓,他便忍不住微微的感慨。

數十年的開國大治之下,即便雲秦重武而內治並不顯得特別出色,然而因為民風淳樸,律法嚴明,政通人和,一路行來,雲秦各地大多都是富足安定。以至於這種要塞喉沖之地的真正大城之中,竟是有種武者多如狗,修行者到處有的景象,此刻像平常的市井爭執之中就有兩名修行者顯露,實在是令人可以切身感受到雲秦的強大國力,只是看著那兩人動怒歸動怒,但言辭激烈之間卻都沒有真正動手的意圖,在這樣的城中,又不知道有多少雲秦軍方和朝堂之中的強者和武者存在,所以林夕也不再過多關注,很快合上了車簾,靜心感覺起體內的魂力變化。

和他先前的計劃一樣,這一路上他對於自己和姜笑依等人都逼得很緊,在隊伍每日在沿途城鎮投宿之後,他都會安排一些完全不合道理,在旁人看來肯定是將生命當兒戲的的瘋狂殘酷修行。

這世上,除了那一名改變了這個世界,創造了這樣的雲秦盛世的張院長之外,沒有第二名修行者能夠以這樣的方式修行。

在他這樣的逼迫之下,無論是他還是姜笑依、邊凌涵還是蒙白,在修為上得到的好處,自然也是驚人的。

就如此刻,連續數個時辰的修行下來,他便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之內的暖意又壯大了一分。

這種修行者的感覺十分玄妙獨特。

夏日的車廂裡是悶熱的,他身上的肌膚也是有些不舒服的悶熱,但是他的體內卻是清涼著,反而對魂力流動的這種暖意有著十分的渴求和期待。

馬車在繼續前行著,已經漸漸遠離那些激烈爭執著的人,但是那兩名修行者因為魂力的鼓蕩而散發出來的氣息,在他的感知之中卻依舊十分清晰,驀的,他的呼吸一頓,眼中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是下意識的感知著那兩名修行者的方位,但是此刻,在他的感知之中,卻是出現了一柄長劍。

他那柄放置在車廂中,他身後的木箱中的不知名長劍。

早在大荒澤發現這柄長劍時,他就可以肯定這是一柄可以用來御劍的飛劍,之前他感應“晨光”飛劍時,也如同透視一般,清晰的在腦海中出現了“晨光”的樣子,但是此次,他這柄飛劍在他腦海之中的樣子,卻比“晨光”不知道要清晰多少。

他知道這和他的修為提升有關,但是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這柄從大荒澤中帶出的飛劍,此刻在他的腦海之中,竟然有種要在木箱之中隨著他的意念動起來的感覺!

他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於是深深的吸氣,竭力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徹底平靜下來,然後再仔細的去感知這柄劍。

然而讓他呼吸再次停頓的是,這種感覺卻不是虛假,反而更為清晰!

他便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由自主的“啊”的一聲輕呼。

劍感!

感覺飛劍如要動作,這是修行典籍之中記載的劍感!

在無比確切,無數修行者切身修行認證過的記載之中,唯有到達大國師級別的修行者,才有可能擁有這樣的感覺,他只是大魂師階的修為,怎麼可能會擁有這樣的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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