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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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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9 00:17:46
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八章 開出怎樣的花朵

昏暗的馬車車廂外開始傳來鼎沸的人聲。

這種聲音似乎讓這輛穿行在秋意裡的馬車重回到了人世間。

在車廂中的林夕明白這馬車必定到了某個熱鬧的大集鎮,但並非是城廓,否則入城通關前,就必定會有人打開車門來查驗他的身份。

他不知道在夏副院長的安排下,南宮未央趕著的這輛馬車帶他到底到了哪裡,在碧落陵醒來之後,他似乎變得更懶了一些,更懶得去想一些到時就會知道的問題。

他在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那條被石子的稜角刮傷的傷口已經結痂,將近脫落。

體內那股不屬於他的感覺,在那天過後,已經完全消失,但在他的魂力流淌之間,卻是有一股新的感覺瀰漫在他的感知之中。

在這輛馬車到達這個此刻他還不知名的大集鎮上時,林夕終於也有了某種頓悟…在依稀傳入昏暗車廂的喧囂人聲中,他體內的魂力以最輕柔的態勢從他的身上析出。

“嗤啦”一聲,昏暗的車廂之中,一條細細的金色閃電一閃即逝,閃電的末端觸碰在車廂地步,使得車廂發出了一聲難聽的裂響,濺起了十幾片焦黑的木屑。

林夕的呼吸微頓。

車門前一個極低的聲音傳了進來:“快到了…外面到處都是人,你要是忍不住要發瘋…也先忍一下,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瘋。”

聽到南宮未央的警醒聲,林夕輕輕的嘆了口氣,慢慢的靠在了車廂裡的軟榻上。

他終於弄明白了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

無論是在他先前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在現實之中,都只有血液會被毒素或是病菌傳染的事情,都不可能出現傷口進了一些別人的血液而換成對方鮮血的事情。

然而在這個世上的玄妙修行世界中,有一種基於精神層面的事情叫做融魂。

這種事情,就像修行者吸取了對方一部分的精神力量,而化成了自己魂力力量。

林夕的修為,還不到可以融魂的國士階,但是這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一切,這股力量,卻是和任何修行典籍上記載的融魂完全一致…這便只有一個可能,在那最後的時刻,陳暮用最後的意識,將他的一部分力量,灌入了林夕體內。

這種事情,叫做反融魂。

在修行者的修行典籍記載中,唯有妖獸才能進行這種反融魂,有些靈祭祭司,在自己的妖獸夥伴戰死時,也會得到自己妖獸反融魂的部分力量。在鏡天湖畔,林夕甚至親眼見到了鏡天人魚對邊凌涵破壞性的反融魂。

林夕也並未聽高亞楠說過像她這樣的修行者能夠反融魂的事情,難道這世間,唯有長孫氏這一脈,才擁有這樣的能力?

那長孫氏也算是妖獸麼?

這個問題也並沒有讓林夕感到震驚和困擾,因為這個世界的物種和他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且按照他那個世界的達爾文的理論,人也有可能是猴子進化而來。在林夕看來,這個世界傳說著的一些神魔大戰的事情,周首輔和高亞楠是冰雪巨人的後裔,甚至長孫氏是某種特別的妖獸進化成的人,這些都似乎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重要的是,現在都是人,根本不用管大家的老祖宗是什麼。

他也不知道,是雲秦皇族長孫氏都有這樣的能力,還是這只是陳暮在生命的最後盡頭,因為和他的朋友之情,在冥冥之中產生了這樣的巧合,才使得他在未真正突破到國士階之時,就已經融魂成功,但他此刻心中卻已經十分清楚,這件事情根本不能讓外界知道。

因為即便他不是真正的擁有了皇族的血脈,即便他不知道雲秦皇帝因為太子的死也已經近乎瘋狂,但他可以肯定,從感情上,站在這世間權勢頂端的雲秦皇帝,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兒子被人像一頭妖獸一樣融魂了的事實。

這是極度危險的事情。

然而林夕此刻在這昏暗的車廂之中,卻是終於有了一絲溫暖。

並非因為這股力量恐怕比他當時覬覦的閃電蟒還要強大,而是因為,他可以像是帶著陳暮留下的兵刃一起戰鬥…將來他可以帶著這樣的力量,殺死胥秋白和聞人蒼月。

……

……

馬車略震了一下,跨過了某條並不高的門檻,進入了一個院子,然後停了下來。

“到了。”

南宮未央低低的聲音透了進來。

依舊和紙片一樣脆弱的林夕緩緩的打開了車門,掀開了簾子,重新踏回了人世間。

這是個很深的院落,種著許多色彩艷麗的菊花和並不名貴的普通蘭花。

仰頭可以看見遠處深深淺淺的遠山,這是一個位於山區的熱鬧大集鎮,商戶客運的聚集地,他看到自己的面前,除了南宮未央之外,還站著一名身穿綉著金邊的薄錦棉袍的艷麗女子。

這名女子此時端莊秀麗,一派大家的氣度,然而看著走出的他,卻是無比認真且真正尊敬的盈盈行了一禮,輕聲道:“大人。”

這名女子是陳妃蓉。

這一聲輕喚,更是將林夕的整個身心也徹底拉回了這個塵世,他澀澀的笑了笑,問道:“這是哪裡?”

陳妃蓉看著林夕,輕聲感慨道:“這是棲霞行省大浮集鎮。”

“你怎麼會在這裡?”許久沒有和人好好說過話的林夕很緩慢的說著,他的思緒也似乎有些緩慢,正在慢慢恢復。

“因為大德祥已經到了這裡。”陳妃蓉再次曲身對著林夕行禮,在秋光之中,讓雲秦世人覺得極其神秘的大德祥大掌櫃,飽含著難明的情緒,尊敬的說道:“因為大人,我才會到了這裡。”

林夕沉默了片刻。

他有些遲滯的腦海終於徹底的清晰。

“大德祥從未和我父母接觸過麼?”他抬起了頭,看著陳妃蓉問道。

陳妃蓉點了點頭:“因為大人交待的早…大德祥從未和他們有過任何的聯繫。”

“大德祥都已經到了棲霞行省?”

“不止…大德祥已經收購了大同號,我們的商隊已經可以到雲秦的最北和最西端。”

“最北的四季平原…最西能到碧落陵了?”

“是的,在數日之前,我們大德祥的貨物已經能至碧落陵庶人城。”

聽到陳妃蓉這樣的回答,林夕再次在這秋天的小院裡陷入了沉默。

這個世間除了夏副院長之外無人注意到大德祥和他有關,那是因為他在東港鎮時,大德祥只是一個讓地方上的權貴都根本提不起興趣的小苗,然而誰會想到,這根小苗會開出這樣的枝葉?

“妃蓉,你說有一天,大德祥的東西,能遍及雲秦,能遍及大莽麼?”

林夕沉默了許久,慢慢的抬起了頭,看著和以前截然不同的陳妃蓉,問道。

陳妃蓉看著林夕,她不知道在林夕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但是她看得出林夕受過了很重的傷,看得出他眉宇間原先沒有的淡淡憂傷。她認真的沉吟了一下,答道:“只要有大人…便有可能。”

外面熱鬧的集市上又有喧囂的卸貨聲和支付工錢時的聲音傳進來,林夕可以聽得見銅錢叮噹作響的聲音,聽得見更遠處熱油鍋裡的炒菜聲。

這是真實的人世間。

林夕呢喃了一聲,連南宮未央和陳妃蓉都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我住哪裡?”他接下來問道。

“大人,裡面兩個院子都是安排給你們的。”陳妃蓉道:“我就在這個院子裡,有什麼時候讓我安排就可以了。”

林夕點了點頭,開始往裡面的院子走去:“妃蓉,我告訴過你,不需要喊我主上或是大人…”

“我知道。”跟在林夕身後的陳妃蓉看著他,認真的輕聲道:“但不如此,不能表達我對大人的尊敬和謝意…是大人讓我覺得重新活了過來,回到了這人世間。所以在沒有外人的時候,請允許我對大人尊敬一些。”

林夕知道他挑選的這名大掌櫃也必定有些難言的過往,他也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緩緩的走入了前方的院子,“把現在大德祥的所有生意狀況…給我看看。”在推開一扇廂房的門時,陳妃蓉聽到林夕這麼說道。

陳妃蓉的雙眸頓時變得更加明亮了些,她再次端莊的對著林夕深深行了一禮,道:“好,我馬上去辦。”

……

又一支商隊經過了灰牆黑瓦的深宅大院。

這支商隊裡不免有人猜測集鎮史家的這家大宅院是哪個商號花重金買下來的,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想到,買下了這個院落的,便是最近在商號中有如傳奇的大德祥。也根本沒有人想到,大德祥那名神秘的女大掌櫃,以及她身後真正的東家,此刻卻正在這個幽靜的院落裡面。

“一時的玩鬧之舉,竟至如此…大德祥…就看你到底能生出什麼樣的枝葉,開出什麼樣的花出來吧。”

燃著沉香的溫暖房間中,林夕放下了手中的猶有墨香的文書,看著窗外院中一株老梅,輕聲的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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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9 00:18:04
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九章 所謂經營,只要沿著成功的路走

自碧落陵大亂,傳出南伐消息之後,整個雲秦的商人,也都在異常緊張的關注著整個雲秦風雲變幻的局勢。

中州皇城城牆上一根蒿草的掉落,便有可能壓垮一個百年的商行。

這便是局勢和生意的關係。

一間清幽的書房中,一名儒雅的長鬚中年男子正在和一名身穿薄皮襖子的富態老人在談話。

這兩人在整個雲秦,都是極其的有名,儒雅長鬚中年男子是大盛高錢莊的東家盛滿盈,富態老人是大盛高錢莊的大掌櫃慕宗離。

大盛高錢莊,是雲秦帝國三大錢莊之一,富可敵國!

盛滿盈這個名字在有些文士看來雖然有些過於流俗,然而他卻是所有雲秦商號公認的最出色的商人,至今的經歷可以用傳奇兩字來形容。

在十六歲時,他的父親,大盛高錢莊掌櫃盛大發重病不治去世,他十六歲便接掌大盛高,當時大盛高也只是山陰行省的最大錢莊,在山陰行省的諸多大商行和其它錢莊看來,如此年幼掌舵,大盛高恐怕日落西山。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大盛高在他的手上,竟是比在他父親的手上還發展的更為迅猛,尤其在他三十二歲,執掌大盛高十六年後,山陰行省大原城大火,近三分之一的商戶被焚,手中手持大盛高的票據化成灰燼,然而大盛高竟僅憑這些商戶的口頭申述,依舊一一兌現銀兩,此舉一出,轟動雲秦,人人皆說大盛高信譽火燒不壞,接下來只是數年光景,大盛高便躋身雲秦三大錢莊之一,盛滿銀也因此被雲秦商人稱為山陰財神。

像盛滿盈這樣的人的成功,憑藉的自然不是那一場大火的運氣,而是他的智慧、辛勞,他敏鋭的洞察力和生意人的誠信,以及用人之道。

大德祥可以說是雲秦近年來崛起最為迅速的商號,像盛滿盈這種人物,自然不可能不放些關注在這個同樣具有傳奇色彩的商號上。

今日在接到皇城中傳出的一些肯定的消息,憂心忡忡的商量了一些應付接下來嚴峻局勢的對策之後,盛滿盈便問起了大德祥最近的動向。

在他看來,無論是在普通皂膏中加入色澤、香料,接下來更是制模在皂膏上弄上精美圖案甚至詩文,還是在接下來的金絲蜜柚茶中直接徹底壟斷產地,讓人根本無法競爭,都顯示出了大德祥極高的智慧。這樣的一個商行面對此刻風雲動盪的局勢所做的舉措,肯定是值得研究甚至借鑒的。

“這數日之間,大德祥在棲霞行省買下了十數個米行,耗資約和收購大同號商號對等。”面對盛滿盈的詢問,大盛高錢莊的大掌櫃慕宗離似是也早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與傾述**,面上皆是不解的神色,馬上應聲道。

“又是這麼大的手筆?”

盛滿盈的眉頭頓時深深的皺起,捋了捋自己的長鬚,沉吟了片刻之後,才接著道:“這已經可以供應棲霞行省三成的米糧…我記得先前大德祥為了壟斷金絲蜜柚茶的生意,大肆買地和與產地那些植戶簽訂長期合約,還簽著大部分的銀兩,現在已經還清了麼?”

慕宗離似是也清楚東家心中的疑慮,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還在按照約定走著,並沒有提前償還欠銀。”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大盛高的大掌櫃接著說道:“且我先前已經按東家的意思,一直有人在和大德祥打著交道,要賒銀的話,大德祥肯定會優先通過我們…但按我的瞭解,大德祥用的都是自己的銀兩,根本沒有向外面的錢莊和商行借一兩銀子。”

盛滿盈搖了搖頭:“竟做出如此急促之事…以大德祥的銀兩流通,收購大同號已近極限,此刻再出這麼大手筆,銀兩流通必定已經到了極危險的地步…只要有一支生意出了些差錯,便無法補上窟窿,不知要潰到何種地步。”

慕宗離點頭道:“新興商號一般沒吃過苦頭,都會犯此種擴張太急的錯誤,我已令人仔細算過了。只要這米面生意做得不好,大德祥流通的銀兩就會跟不上,到時如何割捨,就是萬分痛苦了。”

“想法的確是不錯,只是太急。”盛滿盈嘆了口氣,道:“南伐已成定局,秋冬準備,來年春戰事必起。徵兵、囤糧,米糧生意接下來必定緊俏,但長期來看,勞力減少,糧食出產減少,除非現在就開始花大把銀兩建糧倉先囤些糧,但大德祥根本沒有多餘銀子做這樣的事情,只能四平八穩的和別人一樣做生意,其餘那些米行,難道會輕易讓這樣一個外來戶搶了生意?要想光靠經營殺出一條生路…簡直是難於登天。”

“我也是難以理解。”

慕宗離也是皺眉遺憾道:“先前這大德祥做的每一件重要事情都是極其的漂亮,按理大德祥這幾個掌櫃,都應該是聰明穩重到了極點的人物,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大德祥的皂膏和金絲蜜柚茶已成名流之物,哪怕接下來急著做別的生意,急著擴張,做些胭脂水粉都極易深入人心,要大賺一筆是十分輕鬆的事情。怎麼會想到去做根本沒有任何優勢的米面生意?”

“先前我便聽人說,大德祥有在錢塘行省購大量花地的消息,應該不是想做些胭脂水粉,便是想做些花水生意。”盛滿盈有些微微惱火道:“結果只是為了南伐,就走了這樣一步臭棋,也不知這大德祥會不會就此敗光掉。”

……

在大盛高錢莊的東家因為看好的商行的一步臭棋而不由得恨恨之時,種著菊花和蘭花的小院廂房裡,南宮未央睜開了眼睛,惱怒的一手空劈,將身前的一張紅木小矮凳壓成了一灘木屑粉塵。

在這個眾山環抱,每日人聲喧囂,但可以安安靜靜的呆著的地方,林夕又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冥想修行。

南宮未央也有些佩服林夕居然能經常連續很多天持續不斷的冥想修行,於是她也試著和林夕這樣不間斷的冥想修行。

可撐不過七天,她就就已經覺得心煩意燥至難以平靜下來修行。

以自己的修為和心志,林夕竟然可以做到,她卻不能做到…所以她很生氣,也很不服氣,想要問問林夕是什麼原因。

也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陳妃蓉的腳步聲,她知道肯定是陳妃蓉有事要找林夕,於是她沉著臉,一步就到了門口,推開了門,跟在了陳妃蓉的身後。

……

林夕的修為已經到了大魂師的巔峰。

在得到了谷心音的傳承之後,他的感知也變得越來越為敏鋭。

大魂師巔峰到國士的修為,只差一步,但這一步,本身便是一個很大的門檻,需要很久的冥想修行的繼續,且隨著他體內藥力的減退、消失,即便是他沒日沒夜的苦修著,這一步在他的感知之中也依舊十分的漫長,但在重新回到了不屬於修行者的普通人的人世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後,他的心情卻變得更加平靜。

呼出了一口濁氣之後,他看著輕輕推門走進的陳妃蓉和南宮未央,沒有說什麼,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大人,您交待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陳妃蓉對著林夕盈盈行了一禮,“秦執言那份冊子上那些路子,也都依舊沒有問題,只是我有些問題不明,想要請教大人。”

林夕張了張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南宮未央卻是也已經插聲道:“我也有問題要問。”

林夕微微一怔。

南宮未央卻是已經看了一眼身旁的陳妃蓉,道:“不過可以等你先行問完。”

陳妃蓉忍不住笑了笑,這些天下來,她對南宮未央的脾性也有所瞭解,只覺得南宮未央十分有趣,但笑了笑之後,她臉上的神色卻又嚴肅恭謹了起來,也不說什麼廢話,請教師長一般請教道:“大人為什麼想要花大力氣做米面生意?”

林夕微微仰頭,貪戀般看著窗外的秋色,認真的輕聲回答道:“我先前讓大德祥做的那些生意,做得再好,終究也是小打小鬧,真正能夠控制這世間命脈的,無非衣食住行四字。”

只是這一句,陳妃蓉心中便微微震顫,神色很自然的變得越發尊敬和恭謹。

“皂膏香料,胭脂水粉,這些都並非必不可少的東西,沒有了這些東西,人也照樣能活。但有些東西,卻是少了就不能活…我仔細想過許多東西,但比如鹽,這是雲秦官方控制,無法私運。但米糧,卻是不限交易。”

“雲秦立國至今,國力已經算是盛極,可我先前不是讓你做過統計…雖然都能吃飽,但其中至少有四成,要麼粗糧裹腹,要麼生活還是十分拮據,為了吃飽卻是要犧牲些別的方面,甚至有些時候還要賒欠些別的銀兩。這些人其中大多數都是勞工、佃戶。”林夕看著陳妃蓉,接著說道:“能抓住這四成的人…能讓這些人可以更加安穩的吃飽,大德祥的米面生意,便不愁賺不到大錢。”

陳妃蓉自然清楚,即便是這國家之軍力,歸根結底也是到錢糧,而銀兩,歸根到底也是先要滿足糧草,然而她的不理解和盛滿盈也是一樣,她微微的蹙著眉頭,請教道:“大人…但要和其他商行競爭,沒有任何花巧,唯有經營。”

聽到陳妃蓉的這句話,林夕微微的搖了搖頭,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這個世界的人連全熟的牛排是什麼都不能理解…又怎麼可能知道一個叫“經營之神”的人是如何發家,又怎麼可能知道雲秦至少四成人和這個叫“經營之神”的人當年面對的顧客的境況完全相似。而且雲秦人比他當年面對的顧客更為簡單,更不挑剔。

這個世上的人,是根本不知道哪條路才是成功的,沒有見過成功的路,即便是最睿智的人,也只是挑著燈籠在黑夜中前行,看得比一般人更遠一些,然而他卻知道哪條路是成功的,他只要沿著這條必定成功的大道走就可以了。

在最沒花巧的東西,在同樣的事情上比經營…這個世上的人,又怎麼能和相當於多了幾千年商業經驗的他相比…這個世上的人,又有誰比他更懂得經營?

“我要比的就是經營。”

林夕將幾頁寫好的紙遞給了陳妃蓉,道:“接下來的事情,你可以參閲著做。”

南宮未央聽得正有些入神,聽到林夕這句,頓時眉頭微皺,想要將紙頁先拿過來看看。

陳妃蓉卻是控制住自己想要馬上看的心情,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大人另外讓我查的那些東西,都是事關東面的黑市走私生意…難道大人您想接替這名貪官的地下黑市生意?以我對大人的瞭解,大人絶對不會想讓雲秦的軍人死在自己走私出去的東西下。所以我便有些難以明白大人讓我們花費這麼大力氣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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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二十章 流寇頭目和地下商行首領

“不只是流寇。”

面對陳妃蓉的疑問,林夕肯定的搖了搖頭:“這樣規模的地下黑市,不是幾支流寇就能養得起的。邊軍肯定也有借助這走私生意,他們也希望得到更多的藥物、軍械,超出朝堂供給的部分,他們肯定會自行想辦法。”

“我在龍蛇邊軍呆過,一些用來救命和治療病患的藥物,讓那些普通軍人能夠多有一些,總不是壞事。”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了一眼陳妃蓉,接著道:“龍蛇山脈和大荒澤出產的礦石和藥材,又能帶來驚人的利潤,這種生意,總是會有人做,哪怕我們無比光明,把秦執言已經摸清的這個地下黑市全部連根拔掉,用不了多久,還是會生出來。說是自私也好,狂妄也好,在我回來決定要做些事情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明白了,這樣的錢財,落在我們的手中,總比落在別人的手中要好。還有…最為關鍵的是,我和穴蠻有關係,我或許使得我們大德祥能夠進入到大荒澤裡的世界。”

聽到林夕不加掩飾的話語,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的陳妃蓉也震驚得臉色蒼白。

她已然聽說過林夕是之前龍蛇邊關大戰的關鍵人物,但所有人的認知都是林夕是個傑出的將領,即便是她也根本未曾想到林夕和穴蠻竟然會有深層次的關係。

穴蠻和大荒澤,是龐大的雲秦帝國都無法征服的地方,也相當於一個國,若是…。

一時間陳妃蓉太過震驚,以至於無法想下去,而是忍不住顫聲道:“大人,難道您想和穴蠻通商?”

“穴蠻並不是雲秦人所想的食人猛獸,他們的需求也更加簡單和原始,只要能在冬天吃飽,捱過冬天。”林夕想到了那一個綠瞳的女子,緩緩的點了點頭:“如果真能做到和穴蠻通商,他們的力量,也是可控的。而且若是沒有壓得住所有穴蠻的人,沒有把握,我或許不會動這方面的主意,但是有可以讓所有穴蠻信服,甚至不惜犧牲性命的人存在,而且完全值得信任。”

陳妃蓉一時更加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林夕的這句話,不僅是給了她肯定的答覆,而且裡面包含的意思…是說他和穴蠻的絶對領袖之間,互相信任?!

“大人。”陳妃蓉好不容易才艱澀出聲,儘量讓自己平靜的說道:“大德祥若是真能和大荒澤通商…那真如掌控了一個國度的生意,必定會成為雲秦第一商號,但這只是最理想的狀態。大人,大德祥畢竟是做正經生意的商行,可無論是和流寇、邊軍的生意,還是想要和大荒澤通商,這都是見不得光的違法生意。”

“先不用想著那麼複雜。”林夕平靜的搖了搖頭,看著她道:“要和大荒澤通商還是很遙遠的事情,至於地下黑市,這裡面的許多環節,都是正當生意,唯有那些最後和流寇、邊軍的交易,才算是真正的違法生意。”

南宮未央一直在入神的聽著,林夕說的話對於別人而言太過大膽,太過瘋狂,但她卻是覺得又是新奇,又是有趣。

原本對她這樣的人而言,一些這世上沒有人敢做的事情,才會讓她提起興趣。

“林夕,你可是做過刑司官員,對律法當然是十分瞭解,可這對律法的十分瞭解,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可以鑽空子的?”聽到此處,她忍不住看了林夕一眼,冷哼道:“你先前也說小打小鬧不行,這種事情做得縮手縮腳,有什麼用,依我來看,還不如黑市生意中的黑吃黑,去搶|劫那些流寇和最後和流寇做生意的商人。”

林夕笑了笑,從碧落陵出來之後,他就很少笑,但此刻笑起來,卻依舊陽光和燦爛,“話說的是不錯,但那也是違法的事情。”

“大德祥和你的一些主意,我很喜歡。”南宮未央安靜的想了想,認真的接著說道:“大德祥覺得違法沒辦法做…我覺得對,就不違法,就可以做。我本來要去大荒澤裡面看看,我就去做這些事情。”

陳妃蓉對南宮未央畢竟瞭解得不多,對於南宮未央說的她覺得對,就不算違法的說法,她驚得再次說不出話來,但林夕卻知道南宮未央更多的事情,知道像南宮未央這樣的人,行事起來根本沒有什麼顧忌,世間的條律對她而言也沒有什麼約束,他只是有些意外,驚訝道:“你有興趣做這些?”

南宮未央用看著白痴般的目光看著林夕,認真的說道:“我只是覺得跟著你,會有有趣的事情可以做,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跟在你的身邊?要不你以為我會就這樣一輩子跟在你的身邊?”

林夕尷尬的咳嗽兩聲,想了想,認真的建議道:“如果你真有興趣做這些事情,我覺得你還不如不要黑吃黑,不如想辦法控制那些流寇,想辦法做流寇頭子,做黑市老大。”

“就像聞人蒼月將西夷人一樣養著?”南宮未央眉頭微蹙,想了想,道。

“可以這麼說。控制那些流寇去找礦石、藥材,總比讓他們去劫掠,或是從邊軍的手裡搶東西好,邊軍不可能給流寇利益,不能和流寇做交易,自然只能清剿流寇,不可能控制得住流寇,但你沒有那麼多限制,卻是有可能做到。而且就算只是讓那些流寇像普通夥計一般運送東西,做交易,都比讓他們去殺人強。只要不讓他們知道是在為誰做事就可以。”林夕看著南宮未央,認真道:“本來這黑市生意和要想進入大荒澤通商,都要用人,陳妃蓉說的不錯,大德祥做的是正經生意,大德祥從上到下都是守法的雲秦人,我自然不想把他們拖下水,所以和穴蠻通商,對於我而言最大的限制就是如何找人。”

“有我這樣願意下水的,對於你而言當然來得正好,對吧?”南宮未央看了一眼林夕,道:“而且還根本不用動用青鸞學院的關係,根本沒有外人知道,做得更加隱秘。”

面對這樣直接的南宮未央,林夕也只有無可奈何的笑笑,“正是…而且關鍵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做得成這樣的事情。”

“好。”

南宮未央有些意氣風發的點了點頭,道:“我會去做龍蛇邊關最大的流寇頭目,會去做可以進入大荒澤的秘密商號。”

林夕肯定道:“只要做得成,這個秘密商號加上大德祥,肯定是將來雲秦最大的商號。”

南宮未央看了林夕一眼:“肯定做得成。”

林夕苦笑了一下,“我不能那麼肯定,可是我想雲秦其餘所有聖師,應該都不像你這麼獨來獨往,且背後的勢力都十分清晰,而且連長公主都不會知道你會去做這樣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肯定你是整個雲秦最有可能做得成這樣事情的人。”

陳妃蓉由一開始的震驚變得平靜,聽到林夕口中吐出的聖師二字,她此刻卻只是在心中輕嘆了一聲,只覺得自己幸運,竟然能讓自己的命運,和眼前的這些人聯繫在一起。

“你還有什麼問題麼?”

就在此時,南宮未央卻是想起了自己一開始是為什麼來找林夕的,轉頭看著陳妃蓉問道。

陳妃蓉知道自己從今以為和南宮未央再也密不可分,認真的行了一禮,道:“沒有了。”

“等下我要看看你所說的什麼經營。”

南宮未央頷首回禮,看了一眼陳妃蓉手中的那些便箋,然後看著林夕,認真而有些憤憤道:“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林夕覺得南宮未央的情緒有些古怪,不由得眉頭微蹙,“什麼問題?”

南宮未央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的問道:“為什麼連我都根本做不到連續十餘天冥想修行,為什麼你卻能做得到?在修行這方面,我不認為我不如你。”

林夕安靜了下來,看著這秋光中的南宮未央,看著她明亮而不解的目光,他在心中輕嘆了一聲,道:“這只和情感有關…就如你的興趣越大,做一件事情,就會做得好些。”

“情感?”南宮未央皺起了眉頭,認真的思索林夕這句話的意思。

林夕點了點頭,看著她,道:“愛和恨,應該就是一個人最強烈的兩種情感。你應該沒有真正愛過,也沒有真正的恨過一個人…如果有過,你應該會明白,有時候這種情感,會讓你難過得根本無法呼吸,和這種痛苦相比,連續不斷修行的孤寂和與世隔絶,以及其它的痛苦,還都是好受些的。”

“原來是這樣?”

南宮未央認真的想了片刻,輕聲自語般,“這麼說,我應該去試著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

陳妃蓉聽到南宮未央這麼一句,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林夕也苦了臉,看著她道:“這種事情只能順其自然,最好還是不要去亂試吧?”

南宮未央皺著眉頭,認真道:“我至少要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情緒。”

林夕在秋光裡無言,他苦著臉看著這名快要出發,立志要做雲秦帝國東部邊境最大流寇頭子和做帝國最大的地下商行首腦的少女,覺得很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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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0 00:18:27
第十卷:這世間 第二十一章 我願意

許箴言站在許家的一間清淨別院之中。

這個院子,便是他的父親,刑司司監許天望在數月之前,和他進行談話的院子。

院子裡有一株長了很多年,很高大的石榴樹。

當時這株石榴樹上的石榴果還沒有成熟,而現在這株石榴樹上的石榴果卻已經熟過,沒有人採摘而有些發黑乾癟的掛在枝丫上。

許箴言久久的看著這株石榴樹,當時許天望便是當著他的面,吃了一個未成熟的苦澀石榴,然後毫不留情的將他趕到了碧落陵,在他被聞人蒼月的部下刺傷後,很多個做噩夢的夜晚,他都會夢到像腦髓一般,微白微紅的未成熟石榴汁液從許天望的嘴角滴下。

那時他只覺得恐懼,而此時看著這株石榴樹,他的眼底掩藏著些難以察覺的陰冷,他的心中,有些事情卻是想得更加清楚。

腳步聲穿過外庭,逼近了這間院子,帶著一些清冷的風,披著刑司高階官員的灰褐色長披風的許天望再次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個院子,再次出現在許箴言的面前。

許箴言沒有絲毫的猶豫,對著外表溫雅,然而卻帶著強大威壓的父親深深躬身行禮,尊敬道:“父親。”

許天望面無表情的看著朝自己行禮的許箴言,沒有絲毫溫情的冷淡道:“怎麼,你忘記我說過的話了麼,我記得我好像告訴過你,沒有修到高階大魂師修為,便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許箴言將頭壓得更低了些,越發恭敬道:“我當然不可能忘記父親的教訓。”

“你在碧落陵平亂之中,並沒有什麼建樹,相反你眼中的敵人林夕,雖然護太子不力,引起聖上震怒,但畢竟被保了下來,他的名字在金鑾大殿中都已震響。而且誰都知道他斬殺了秦擎黃,知道他所統帥的人和軍隊死傷最小。和他相比,你依舊是個廢物。”許天望看著許箴言,冷嘲道:“此刻碧落陵軍方大清洗,接下來可能會正式設立碧落行省,留在碧落陵,正是大好時機。你的修為雖然有所進步,但離我的要求相距甚遠,我倒是想聽聽是什麼原因,使得你竟然敢離開碧落陵,回中州城來求見我。”

“我當然明白父親需要的不是我那一點點修為。”

許箴言依舊彎腰恭謹的說道:“正是因為和那人以及文軒宇等人相差已經過大,即便留在碧落陵,也依舊不可能趕上,對父親的助力依舊不大,所以我才來求見父親,想父親幫我…我想請求父親讓我去鬼牢。”

許天望若有所思,淡淡的看了許箴言一眼,“你敢去鬼牢?”

許箴言再次行禮,道:“若是不敢,便不敢回來求見父親。”

許天望依舊面目表情,但語氣卻溫和了許多:“看來你這次去碧落陵,多少學到了些東西。”

許箴言神色沒有什麼改變,只是依舊亞低著頭,等著。

“好。”許天望看著他,看著他的恭謹和冷靜,緩緩的點了點頭,“我會安排。”

許箴言露出些真誠的笑意,“多謝父親。”

許天望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再看了他一眼,便負起了手,走出了這個院子。

許箴言看著這個給他極大心理威壓的身影,蒼白蠟黃的臉上湧現出怪異的興奮猩紅,雙手手心之中也全部都是興奮緊張而沁出的汗珠。

鬼牢是雲秦皇城天牢內最深最陰暗的一重地牢,裡面關押著的都是意志極強的修行者,或是有關許多重大隱秘的案犯。為了瓦解這些案犯的意志,非但日夜用刑不斷,根本不給一些案犯停歇的時間,而且一些酷刑也是外面的人根本無法想像。

所以這天牢最深處的鬼牢日夜如鬼哭不斷,連經驗老到的獄卒都難以忍受,掌管這種地方,對於一般人而言就如自己在時時遭受酷刑一般難以忍受。

即便是真正的虐待狂,在鬼牢裡面呆得久了,也極容易變成瘋子,到最後莫名自殘,用最殘忍的方法殺死自己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所以一般的刑司官員,提及這裡都是聞風色變,更不用說主動要去掌管鬼牢。

然而這一步對於許箴言而言卻有著極大的意義。

鬼牢裡面的大多數犯人都是強大的修行者,從他們的身上,有可能會逼供出一些有用的修行之法,逼供出一些有用的秘密。最為關鍵的是,鬼牢一直是江家極為關注的地方,只要在這裡做得出色,便自然會成為那重重帷幕之後的江家的心腹。

在這樣的地方,無論是修為,還是在朝堂中的位置,都應該會比並不善長治軍的他在碧落陵呆著要快上許多。

“林夕,聽說你傷得很重?…即便傷得不重,太子的死,聖上的雷霆震怒,也注定使你要在雲秦朝堂中消隱很長時間。這段時間,你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趕上來。”

“父親,既然是走同樣的路,我未必不能走得比你更好。”

在這個深秋裡,在許天望的背影消失之後,許箴言有些心滿意足的看著面前的這株石榴樹,冷酷的說著。

他採下了一顆外表黑灰乾癟的石榴,剝了開來,內裡的石榴籽也有些乾癟,但卻是出奇的鮮紅。他冷漠的嚼了一把石榴籽,嘴角的汁液鮮紅如血。

……

在許箴言如嚼著對手的血肉般,嚼著鮮紅如血的石榴籽時,張平正坐在青鸞學院天工系的一間小課堂中。

他的面前,是數張繪製著符文的圖紙和數片纂刻著同樣符文的普通百煉鋼。

因為只有少數的學生在學院的意思下回到了青鸞學院,所以之前便原本清幽孤冷的青鸞學院,此刻便顯得更加的清冷。

此時張平看著面前的圖紙和鋼片,心中所想的卻不是平日裡最為吸引他的符文,而是秦惜月那近乎完美無瑕的容顏。

她現在在做什麼?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念想,在他的腦海之中就如潮水一般,難以遏制。

有一個人故意弄出了些聲響,走入了這間唯有張平一人的課堂。

張平霍然迴首,看到走進來的這名身穿灰袍,容顏十分蒼老,面容卻是和藹至極的獨臂黑袍老人,他先是呆住,然後震驚,然後惶恐,推開了面前的木案,手足無措的行禮:“夏副院長。”

“不用多禮。”

即便得到了夏副院長這樣的回答,張平的腦海之中依舊是充滿不真實的感覺。

像夏副院長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單獨來找他?

“你們都做得很好。”

夏副院長和煦的目光,似是可以洞穿他的心靈,他微笑著,道:“我來找你,正是因為你們做得比我想像中的都要好,有件事,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張平的心劇烈的顫動著,面對這個老人,他只覺得就像面對一個太陽,渾身都沐浴在對方耀眼的光芒之中,他強忍著心中的震顫,道:“夏副院長,是什麼樣的事情?”

“你可能也已經知道,先前龍蛇邊關會戰期間,有煉獄山的聖師出現。”

夏副院長溫和的慢慢說道:“那名聖師身上的鎧甲和手上的一件魂兵極有價值,對於我們青鸞學院的一些研究也有著重要的意義…現在千魔窟和煉獄山都有些大的變動,我們有機會可以安排人進入大莽,有機會可以進入煉獄山。最簡單而言,我們覺得你是做這個潛隱的很好人選,只是你也知道,這比起去碧落陵還要危險,所以想要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張平的身體不由得有些僵冷,去大莽做潛隱,設法進入煉獄山獲取煉獄山的一些機密,這自然是極困難,極危險的事情,然而在此時,他的腦海之中莫名出現的,竟依舊是秦惜月的容顏。

“為什麼選我?”他的頭髮很快就被自己的汗水濡濕了,他抬起了頭來,看著夏副院長,顫聲問道。

“因為你的天資並不算特別好,更不容易引起人的懷疑…但你的性情十分沉穩,很適合做這件事情。”夏副院長看著張平,說道:“且你對符文有著很大的興趣,在我看來,決定將來成就的並不是天資,而是其它的東西,我覺得你和李開雲他們一樣,將來會有很大的成就。”

“夏副院長,您真覺得我將來會有很大的成就?”張平有些失神的看著夏副院長,問道。

夏副院長點了點頭。

張平想到了谷心音,想到了林夕…想到了強大而神秘的煉獄山,想到了秦惜月…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的雙手和他的人一樣,十分的普通。

他心中想到,在靈夏湖畔的青鸞大試中,若是沒有林夕的那幾句提醒,或許他便根本進入不了青鸞學院,更無法進入他所鍾愛的天工系。

並沒有沉默多久,張平抬起了頭,看著原本準備給他多些時間考慮一下的夏副院長,道:“夏副院長,我願意,我會儘力完成學院交給我的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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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二十二章 初雪,大德祥初威

深秋過後,剛進冬至,雲秦中州便下了一場淺雪,一日|比一日變得寒冷。

冷家取代黃家之後,原吏司司首文玄樞接任雲秦首輔,在整個過去的涼沁沁的秋裡,整個雲秦一年一度的官員政績考核提前開始,許多官員被罷免,許多官員提升,整個雲秦朝堂又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絶大多數的雲秦低階官員只是隨波逐流,極度不安的迎接著這場風雨,他們不知道當今聖上和那九道重重帷幕之後的人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交鋒,但自從那些長跪在金鑾大殿外的給事中被強行架走之後,所有人就都知道南伐之事幾成定局。

那名聞人老首輔也開始抱病不出,律政司以及一些清流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長公主的身上。

然而在焦慮的等待中渡過了整個一個秋之後,這些人發現,平素幾乎和周首輔一樣對著雲秦政局有著重大影響力的長公主,似乎在皇帝的強大意志面前,也保持了絶對的沉默。

……

大盛高盛家的宅院之中,銅盆裡都燃起了獸炭,每個房間中都溫暖如春。

盛滿盈換了一件新的黃狼皮襖,倒是有了些山陰行省富豪特有的草莽氣息。

在雲秦立國之前,山陰行省的許多商行大多都是做的押運、走鏢生意,後來許多商行雖然做大,都已拋開了老本行,但那種粗豪氣息卻是依舊不改,很多商行的老宅之中甚至還供奉著當年祖上行走江湖古道時所用的大刀。

他正在看書,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一個**歲的身著棉襖子的粉雕玉琢男孩一陣風推門而進,跨過門檻時卻是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不過這男孩卻是絲毫不以為意,馬上爬起,揉了揉膝蓋,興奮的衝著他叫嚷道:“父親,叔叔伯伯他們已經到了,母親讓我來喊您。”

“慌張!”

盛滿盈笑罵了一聲,臉上卻是沒有多少嚴厲的意思,放下了手裡的書冊,便緊了緊領口,跟著歡快小跑的男孩大步走出。

只見氣勢不凡的大院之中,到處張燈結綵,別有一番隆重氣息。在正中廳堂之中,已匯聚了大盛高的十餘個掌櫃,都帶著家眷,一面可容這些人全部坐下的紅木大圓桌大得令人咂舌,東首靠牆處卻是放了香案,置了一個大鐵鍋,白湯滾滾,煮著一頭整的大肥羊。

先前只是灑了些鹽沫和野蔥,並沒有放酒姜等去除腥騷之物,一時整個廳堂中熱氣升騰,濃厚的羊腥和野蔥的香氣交纏,皆是草莽味道。

見到盛滿盈走出,包括大掌櫃慕宗離在內的十餘名掌櫃和家眷都是紛紛行禮,盛滿盈連連拱手打著招呼,熱鬧一番之後,只見一名僕從將一個紅銅托盤和一把剁肉刀遞到盛滿盈面前,盛滿盈接了,大步上前,一刀就將羊頭切下,挑出,切了一塊滾燙的羊肉放到口中大嚼。

又將盛著羊頭的托盤放到慕宗離手中。一時間歡呼哄鬧聲震堂,十餘名掌櫃紛紛切肉,一疊疊熱切騰騰的大盆菜也如流水一般擺上席面。

山陰行省的商行在雲秦歷史最久,大多有些獨特的聚會、儀式。

大盛高在每年第一場雪至時,有這樣的羊頭宴,是源自大盛高創始時,有一年困窘,一群兄弟許久連肉都吃不起,又正值下雪,盛家祖上便想出了個辦法,用盡手上的餘錢,買了頭羊,冒充野羊,設計在宴請兄弟時故意跑入…託辭為是老天都在幫他們,看著他們吃不到肉,都在下雪時送了一頭羊上門。當時那些士氣低落的兄弟伙頓時士氣大震,大盛高就如此撐了下來。

後來那些大盛高的老人雖然都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在第一場雪下時,吃當時的那樣一鍋羊肉,卻是成了大盛高的習俗,意為不忘當時的困窘,以及提醒自己即使是那樣的困窘之下,只要不放棄,還是可以熬得下來,苦盡甘來。

大盛高的這個習俗,雖然外界並不知道,但對於大盛高而言,卻是堪比新年後開市,十分隆重且具有大家庭氣息,即便是常駐在很遠行省的掌櫃都會趕回來。

對於吃食,大盛高這種雲秦第一等的商號掌櫃自然沒有太大的要求,聚在一起,除了享受一年生意成功的氣氛,最開心的便是聊聊家常,看看有沒有增添新丁,以及聊些平日裡在各個行省的見聞。

只是杯酒過後,數名掌櫃竟不約而同的提起了大德祥,其中一名管轄大德祥在棲霞、廣裕兩行省生意的掌櫃吳秋田便連連開口,用欽羨的語氣道:“大德祥真是近年來讓人最看不透的商行,前些時日,就連麟玉米行的生意都被搶了大半,我原以為大德祥收購米行是自毀牆角,可未想只是兩月多的時間,大德祥就已至此,我看用不了多少時日,棲霞行省的米面生意,就要都歸大德祥了。”

在席十餘位掌櫃之中,有些知道大德祥的事情,有些卻是沒有怎麼關注,而盛滿盈身為整個大盛高的龍頭,事物最為繁忙,在認定大德祥已經自毀陣腳之後,也並未花力氣打聽大德祥的消息,此刻聽到吳秋田這麼一說,盛滿盈頓時大為吃驚,“麟玉米行是老號,上等珍珠香米天下聞名…我原料定大德祥此舉必然大敗,想不到大德祥竟做到如此,快說說大德祥是用了何等的手段。”

聽到東家都直言不諱對大德祥多有關注,這名原本就不吐不快的掌櫃頓時手持酒杯一飲而盡,讚歎道:“像麒玉米行此種,雖然珍珠香米天下聞名,但能夠吃得起這種米的畢竟少數,只是用來打些名氣,九成九的生意當然都是在普通米面上。大德祥的米行在出售米面時,竟將米麵裡的沙石等物全部挑揀乾淨了,再用於出售。成色比別的米行好出太多,自然大受歡迎。”

盛滿盈猛的皺起了眉頭,和慕宗離互望了一眼,忍不住驚疑道:“米面大多都是水車石磨,沙石間雜本身就是難免的事情,大德祥這麼做,不僅要花費不少人工,而且份量輕了,買米面人是多了實惠,但他們的利卻薄了不少。”

“還不只如此。”

吳秋田感慨道:“大德祥還會送米面上門,家中勞力出門,沒有人可以提米,他們可以直接送到門上。現在棲霞幾個大城,都幾乎形成了風氣,買米根本不用去米行,只要等著大德祥的人上門便是。”

盛滿盈震驚道:“原本利就薄了些,如此挨家挨戶送,又要消耗多少人力,其餘米行只要略減些價錢,大德祥還有什麼賺頭?”

吳秋田苦笑道:“原本我是一樣想法,但仔細問了之後,卻知道大德祥是挨家挨戶做了仔細的記錄,一家幾口人,一天大約吃多少米面,大約在多少時候需要送米…這樣便根本不需要多少人力,數人押著數輛馬車,一路順道配送,將米面送至家中米面將盡的人家,其餘那些還有餘糧的就不需問。這樣也就是每日有數人押著些糧車在城中行走,多不了幾個人工,但卻使得全城人家都養成了習慣,買米不要自己出去,就等著大德祥送就是了,即便原本有喜歡的米舖,用的不是大德祥的米,看到左鄰右舍用的米好,又用得方便,也便如此,形成了風氣。而且更甚的是,見到家中有老人婦孺,大德祥的人除了會幫些活計之外,經常還會留下少許金絲蜜柚茶。那金絲蜜柚茶原本就是大德祥所產,在外賣得金貴,一般人家吃不起,但對於大德祥來說成本卻並不算太高。那些原本吃不起的人家嘗了大德祥的這份心意,過意不去,心中感激,不僅會說些大德祥的好處,還會幫大德祥做些事情。如此一來,別的米行除了虧本降價時能夠搶些生意,平時即便效仿,也已經落了下乘,根本爭不過大德祥。”

盛滿盈臉色微變,肅然道:“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形成了風氣,就像麻衣和棉衣本來各有好處,但若是所有人形成一陣風氣,就是覺得麻衣比棉衣好,哪怕棉衣比麻衣再為柔軟,那也根本賣不出去。大德祥已經做到形成這樣風氣,別的商行已經根本插不進手了。”

吳秋田苦笑道:“所以我才覺得棲霞行省的米面生意不久就會被大德祥一統。大德祥在手中銀兩拮據的情況下一開始投入的就狠,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一般,但便便又賭得準,做得事情又如此精打計算的完美,實在令人歎服。”

席上幾乎所有大盛高的掌櫃都點頭感慨,慕宗離在讚歎之餘,道:“只是這樣一來,別的行省的商行也必定會馬上效仿,大德祥最多把棲霞行省和周邊兩三個行省占了,往外恐怕就來不及把別人擠掉。”

吳秋田點頭,道:“大掌櫃所言的確是事實,在廣裕行省就已經有不少米行這麼效仿著做了。”

慕宗離搖了搖頭,沉吟道:“所以我依舊不能理解,大德祥做什麼不行,為什麼偏要做這個和本行絲毫不搭邊的利薄米面生意。”

在吳秋田和慕宗離等人對話之際,盛滿盈一直沉默思索不語,此時聽到慕宗離這麼說,他卻是驀的出聲,凝然道:“宗離,看來我們還是一開始就看錯了。”

慕宗離等人頓時齊齊收聲,目光全部聚集在大盛高的東家身上。

“米面生意雖然利薄,但是量大,且是有關生計,最容易積累口碑的生意。只要有足夠財力,壟斷某件商品倒是不難,但難的是壟斷民心。”盛滿盈看著所有這些掌櫃,緩聲道:“我們先前認為大德祥走了一步臭棋,然而大德祥卻是做給我們看了…且用的全是沒有花巧的經營之道。既然能夠準備好這樣經營之道的人,怎麼可能頭腦發熱,隨便入別的行。大德祥之中,必然有位驚才絶艷的人物,且比我們先前想像的還要厲害。所以雖然別的商行都已效仿,但我覺得,大德祥肯定還會有接下來的動作,將別的行省的生意也全部搶下來。”

在席所有人都是名動一方的生意人,都擁有一般商人沒有的智慧和見識,聽到盛滿盈這麼說,這些人頓時沉默,心中都是開始震駭。若真是如東家所說如此,那以大德祥的暴發速度…到明年此時,大德祥將會如此?

“這樣的人物必定不會為別人所用。我們所能做的便只有合作。”

盛滿盈倒了滿滿的一杯酒,敬吳秋田和慕宗離,“接下來恐怕要勞煩兩位去一趟大德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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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二十三章 給出些甜頭

林夕在廊間看雪。

棲霞行省的氣候要比中州略暖一些,只是今年冬似是比往年冬更冷一些,在中州初雪後只是過了六七日,大浮集鎮這裡也開始落雪。

這雪下得並不大,只是將遠山鍍了一層淺白,但正因為沒有全部遮掩,深深淺淺,更像是一副水墨山水畫,煞是好看。

林夕略微瘦削了些,臉色有些嬌氣的過於白淨,此刻披著一條大白的狐尾圍脖,穿著一身淺色的錦繡袍子,看上去倒是有了些富家公子的富貴氣息。

看著深深淺淺如水墨畫的遠山,看著院子裡披了一層雪卻還在怒放,顯得更加艷麗的幾株墨菊,他伸出了手,幾股柔和的氣息在他的指尖升騰往複,使得落到他手掌上方的雪片顛簸升騰,慢慢的形成一個圓而不聚的鬆散雪團,懸浮在五指之間,看上去非常玄妙。

在雲秦剛剛入秋之時,他便真正開始用心經營大德祥,做出了在外人看來如紅了眼的賭徒般的瘋狂決定,幾乎讓大德祥可以用來流通的銀兩枯竭,但因為知道那些經營之道必定會成功,所以他根本沒有什麼壓力。

事實也正是如此,只是兩個多月的時間,大德祥的米面生意便已經入了正軌,大德祥的流通銀兩也已經開始不像之前那麼吃緊。

而且只有他和陳妃蓉知道,就在十餘日前,帝國的東面,原本明面上看不見,但一直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的黑市生意,突然停頓了幾天。黑市生意的幾日冰凍和雲秦朝堂沒有任何關係,現在南伐已成定局,整個雲秦朝堂都在緊鑼旗鼓的將所有力量集中在南伐的事情上,根本沒有時間顧忌這種對於帝國而言並不迫切的事情。黑市生意的停頓,是因為突然少了一個交易方——雲秦最東邊邊境線上的幾支流寇,似乎出現了大的內杠,廝殺和混亂了幾天。

而就在這幾天之後,有幾支流寇又似乎匯成了一支,做事也似乎變得比以前更為規矩起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龍蛇邊關死的流寇很多,但卻也和邊軍無關,而是那支最大的流寇在襲殺和他們不對牌的流寇,以及不通過他們,只和那些流寇做生意的商隊。

因為雲秦邊境線上的流寇雖然人數眾多,但都像是雲秦皇城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所以外界根本不知道這些在窮山惡水之間隱匿著的老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唯有林夕和陳妃蓉知道,整個大德祥在過去的這個秋裡面,發展得比他們想像的要好許多。

林夕的修為也急劇的增長著。

許箴言總以為林夕在受了那樣的重傷,尤其是出了太子和姜鈺兒的事情之後,身心都會受到重創,修行肯定也會比平時更加緩慢,但他和林夕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所以他不可能理解林夕的情緒,他想不到,在林夕的發瘋之下,林夕的魂力修為,一直在以平時數倍的增長著。

林夕的身體還很脆弱,在林夕自己的感知之中,都至少要渡過這個冰冷的冬季,等到明年的春天,才有可能和人對敵。然而在這跨越整個秋季的苦修之下,他的半隻腳已經跨過了國士階的門檻。恐怕最多只需十餘日,按照往年的習氣,在今冬的第二場雪落之前,他就能夠突破到國士修為。

身體只能輕柔的對待,無法練習什麼武技,甚至連大量的動用魂力修煉御劍之道都不可能,渾身內外像生鏽長滿銅鏽的感覺越來越重,但身不能動,只能專心的修煉魂力,林夕對於魂力的運用,卻是越來越為純熟。

谷心音傳給他的,不僅是那一門般若寺的觀自在降魔,還是他的御劍之法,還有他的其它武技,還有他對於魂力修行的理解,對於魂力的運用。

如果說在出碧落陵之前,林夕還只是一個只知一味爆發魂力獲取力量和速度的修行者,那現在,在魂力的控制上,他已經開始步入玄境,就像那些真正的強者一般,悟出了魂力運用的道。

鬆散雪團在他的手指中懸浮旋轉,在他的心念所動,在他的指掌間魂力激發下,又被壓成一片輕薄的小雪劍,嗤的一聲輕響,落入前方庭院的一叢墨菊之間。

這種如大畫師信手拈來,塗抹美麗畫卷般的美妙,足以令世間普通的修行者動容,但林夕卻是有些感懷般的輕嘆了一聲。

這種淺雪,讓他想到了十指嶺中的雪,讓他想到了青鸞學院和青鸞學院的那些人。

在和青鸞學院和修行者的世界割裂開來,過著和這世間的普通商人一般的生活後,他完全沒有青鸞學院的消息,也不知道高亞楠和姜笑依等人現在怎麼樣,也不知道谷心音有沒有平安的回到學院,或者也被夏副院長安置在某個地方。

現在他的魂力運用到了如此地步,可是許久無法練習箭技,也不知道生疏退步了沒有。

……

林夕知道,自己還要捱過很多的寂寞,在感懷的輕聲嘆息了一聲之後,他轉過了身子,看著外院通過來的廊坊,似乎在等著什麼人到來。

片刻之後,輕柔的腳步聲傳來,穿著一件紅棉夾裡翻毛邊襖子,顯得更為年輕一些的陳妃蓉才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大人,看來你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

陳妃蓉的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竹籃子,走到林夕身前,盈盈對著林夕行了一禮之後,微微一笑道:“正好有些血燕燕窩,我便配了些東西,給你熬了帶過來,你可以先乘熱吃了。”

“裡面邊吃邊說吧。”

林夕點了點頭,接過食籃,走進屋子,取出食藍裡的滾燙陶罐,拿著勺子慢慢吃起來之後,才自然的看著在他對面坐下的陳妃蓉,問道:“今天有什麼難決的事情麼?”

“大盛高的大掌櫃慕宗離剛剛來求見我,表達了要和我們大德祥合作的意願。”陳妃蓉看著林夕吃得香甜,笑得也有些燦爛,“這種事情,當然要你才能夠決定。”

林夕微頓,含著勺子想了想,問道:“接下來我們大德祥正好要用錢,可我不想和朝堂扯上什麼關係,要用錢,我也要選擇乾淨的生意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陳妃蓉點了點頭,微笑道:“大盛高的背景非常乾淨,就是山陰行省的土財主,主要接的也都是山陰行省出來的大商號的生意。倒是三大錢莊裡另外那家大泰富有九元老裡面容家的背景,靠的是幫中州皇城調送庫銀以及官方借貸的生意。”

“大盛高的大掌櫃親自來,又是在我們的米面生意還未能擴出棲霞行省的時候就來,不僅說明對方真的有誠意,還說明對方真的有眼光。”林夕一邊繼續吃著,一邊沉吟道:“現在大盛高的銀兩比我們大德祥的身家多出太多,讓他們投大筆銀兩入股的話就不妥,所占份額太大,你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少許銀兩入股,大筆銀兩借貸給我們,但所有決策依舊必須由我們來做。如果他們不願意,你便多花些氣力,找些比較小的錢莊。大德祥的發展也不是只有大盛高看得到,那些規模比較小的錢莊要往上爬,賭性也會大一些,也不愁籌不到錢。”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又想到了什麼,馬上又道:“對了,若是大盛高接受我們的條件,很樂意和我們大德祥合作,那接下來可以透露些我們想要在碧落陵內大量購地種糧放牧的計劃給他們。碧落陵氣候好,且挨著唐藏,接下來反而會是雲秦最為平靜的地方,把大錢花在那裡,最為安全。開田種糧這種事,最重的便是前期的銀兩投入,最怕就是時局不穩,良田突然變成了戰場,人員流離失所,好好的佈局一場空。大盛高這樣大的錢莊,消息肯定比我們靈通和準確得多,而且又是花的他們的錢,他們肯定比我們更會弄清楚,碧落陵是不是要設立行省。”

陳妃蓉目不轉睛的看著林夕,看得林夕訝異起來,她才忍不住笑了笑,道:“有時候我真懷疑大人你是不是個怪物…明明從未做過任何商號的掌櫃,卻懂得如此多的事情,比任何號稱生意天才的掌櫃都要厲害,如果我不知道你的部署,聽到你米面生意在棲霞行省剛剛起步,便已經想要借貸驚人財力自行購地種糧,也肯定會認為你太過瘋狂,步子邁得太大了些。”

“放心,不會扯著蛋的。”林夕想當然,隨口接了一句。

陳妃蓉一呆,旋即想到了這句話中的意思,她頓時玉臉緋紅,“大人你這話算是調戲我麼?”她臉上出現了些第一次見到林夕時的似笑非笑神情,輕聲道:“若是大人真不嫌棄我,我倒是也深感榮幸,可以侍奉大人的。”

這下換做林夕一呆,反應過來這個世界和他之前熟悉的那個世界相比可是要保守不知道多少倍,自己隨後接的這句話,在這個世界可是顯得**和曖昧至極,一時他也是不由得大窘,連連擺手道:“這只是我們那一句說熟了的土話,你可不要誤會。”

陳妃蓉看著大窘的林夕,抿嘴笑了片刻,卻是又認真了起來,道:“現在你的名氣漸大,前些時日我倒是也聽到了不少有關你的小道消息,說秦家那名出了名的大美人千金小姐也看上了你,以至於拒絶了許家和文家的聯姻。還有據說有個柳家的公子也是看上這秦家的小姐,所以也是和你諸多不對?”

“文家?我只知道秦惜月拒絶了許家,文家卻是不知道。”林夕微微蹙眉,搖了搖頭,“不過這和我沒有太大關係,至於柳家那柳子羽,和秦惜月與我也更不相干,更多還是因為學院裡的一些衝突而生出仇隙。”

“看來是半真半假。”陳妃蓉微笑道:“只是這柳子羽不知道你才是這大德祥的幕後主人,正在外面求見我,既然和你真有些不對,那我見還是不見?”

林夕有些意外,微怔的看著陳妃蓉,“柳子羽來找你?他找你想要做什麼?”

陳妃蓉道:“前段時間吏司官員稽核提前,你這同學似乎做得不錯,又補了被清洗的某人的空位,升了不少,在廣裕行省內務司任職。柳家最喜歡和商號打交道,你這同學應該也是想和大德祥打好關係,到時可以互相借勢。”

林夕想了想,微嘲一笑道:“既然如此,能給他點甜頭就給他點甜頭,到時也可以用他給大德祥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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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二十四章 被養而不知

柳子羽在外院的一間廳堂裡端著一盞茶慢慢的飲著。

柳家派來襄扶他的重要謀士蘇仲文淡然的坐在他的下首。

和出學院時相比,柳子羽已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也變得更有耐心。

就如此刻求見大德祥大掌櫃,雖然已經等待了許久,連茶都換了數盞之後,才得到了對方的應允,而且又是數停的時間過去,對方還沒有露面,但他的心中卻依舊沒有絲毫煩躁之意,面上的神色也依舊是十分謙和。

事實上此刻他的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又好奇。

在之前吏司的考核之中,因為民意考的成績大好,再加上他父親應該暗中出了不少力氣的關係,他補了廣裕行省裕州城內務司採買一職,雖是掛著代字,官階還只是從八品,但這卻是內務司的實權肥差,不僅和省城諸多上階官員可以多有照面,而且手中職權更容易和商行打好關係。

這在官場上,是大大的進了一步,柳子羽新官赴任,自是有種林夕熟悉的詩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一樣的意氣風發的得意心情。

然而他先前也已經得知,大德祥的大掌櫃十分神秘,平時根本不見外客,原本他來求見也只是抱著一試的態度,現在對方答應和他見面,或許根本不是看在他的官階,而是看在他的省督父親的份上。

不管如何,在他看來,若是能和大德祥這樣的商號結下很好的關係,或許就是他將來在朝堂中平步青雲的一大助力。

有輕柔的腳步聲響起,本能的覺得正主即將登場,柳子羽頓時精神一震,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正了正坐姿。

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然而在看清走進來的人時,他卻是還是不由得失態,一時愣住,目光全部聚集在這走進來的人身上,卻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陳妃蓉一直都很美艷,而且是那種熟透了的美艷。

在到了大德祥之後,先前的那種妖冶的氣息卻似乎從她的身上徹底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端莊的大家風範,這就是一種大商行大掌櫃的雍容氣質,而且似乎本身是在她體內,根本沒有刻意的痕跡,似乎她本身就已經經營了許多年大商行一般。

只是這種一露面的驚艷氣質,柳子羽便明白這名身穿紅錦翻毛白邊長襖的女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大德祥神秘掌櫃,他早前就聽有些傳聞說,大德祥的大掌櫃是名美艷的女子,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名大德祥掌櫃,竟是比傳說中的還要美艷動人。

蘇仲文也是一時吃驚,但他對於女色自然比柳子羽見得更多,見到柳子羽有些失態,他頓時輕聲咳嗽了一聲。

柳子羽頓時醒轉,慌忙站起,對陳妃蓉拱手行禮:“這位大家可是大德祥大掌櫃,子羽有些驚訝失態,真是惶恐至極。”

聽著這句話,陳妃蓉便已看出柳子羽的應變和待人接物已然十分老成,她頷首回禮,微微一笑,道:“有勞柳大人久等。”

她只是應承,連自己名諱都沒有說,是略有些倨傲無禮,但她的嫣然笑顏和輕柔語氣卻是讓柳子羽反而心中一熱,反過來迎她入座:“大掌櫃客氣了。”

“先前我已聽說柳大人年少多才,年紀輕輕就已補了裕州城採買的缺,平素我一女子不便拋頭露面,且生性喜清淨,一般也不見客。聽大人如此年輕就有如此才幹,倒是也忍不住出來看看是何等人物,此時見了,果然令人心曠神怡。”陳妃蓉入座,淺淺笑道:“且正是因為喜愛清淨,這些時日我才隱居在這處僻院裡,柳大人正好行經,倒也是有緣,只是不知道柳大人前來見我,是有什麼事情?”

“這女子好會說話,又神容端莊,一派大家之風,神色語氣卻又妖媚入骨,若是親自出面去談事情,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吃得消。”只是聽到這兩句,蘇仲文便已心中暗驚,直想大德祥的一飛衝天的確不是偶然。

蘇仲文都感覺如此,柳子羽更是覺得好像吃了什麼靈丹一樣,渾身每個毛細孔都是暖洋洋的出熱氣,渾身無一處不舒服:“大德祥的崛起之速在雲秦史冊上恐是獨一無二,讓我仰慕不已,一直想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將大德祥帶得如此,得知大掌櫃在此,便沒有多想,興沖沖的趕了過來,倒是望大掌櫃不要怪我唐突了。”

“唐什麼突,小嘴倒也是抹了糖般甜,只是不知你要是知道大德祥東家是林夕,會如何心情。”陳妃蓉心中如是想,面上卻是明媚一笑,也不說話。

柳子羽接著道:“廣裕行省和棲霞行省挨著,我在裕州城任職,到時卻是要大掌櫃多多照拂了。”

陳妃蓉微笑道:“大人說的反過來了,大人任採買一職,應該是大人多多照拂我們大德祥的生意才對。”

柳子羽心頭更熱,道:“我來前倒是有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大德祥皂膏天下第一,廣裕行省的鎮守軍平素也是要耗用不少皂膏,只是不需要精緻和花巧,只要價錢略降一些,我便可以想法讓鎮守軍都用大德祥的皂膏。”

陳妃蓉看著他的雙目,道:“承蒙大人看重,大德祥這方當然沒有問題。”

看到對方竟然如此輕易便一口應下,柳子羽頓時心中狂喜興奮不已。一省軍方皂膏等耗用物用量極大,若是每塊價錢能夠稍降一些,一年便可以省下許多軍費,且用的還是大德祥這種最好的貨品,這便是他的政績,上任之後便是有一把火可燒。

“大掌櫃如此厚愛,叫我如何回報。”柳子羽按捺住欣喜,道:“聽說大德祥在做米面生意,不知貨源方面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倒是知曉廣裕行省有不少原先的荒灣,獎勵開墾,免除了五年賦稅,今年才至第二年,只是因為山灣裡通行不便,商隊進入成本高出不少,內裡米價也低。若是大掌櫃有意,我倒是也可以想想辦法,上書奏請修路,到時若是成功,修路銀兩確定撥下,我便告知大掌櫃,大掌櫃和那些農戶簽上數年合約,應也是雙贏的事情。”

陳妃蓉道:“大人真是有心了,不僅大德祥感激大人,想必那些農戶也會記著那些道路是大人所修,會記得大人的恩典。”

看著陳妃蓉讚許的目光,柳子羽心中更是火熱和意氣風發:“既然大掌櫃有意,那我到任便馬上去辦此事…若是大掌櫃還有什麼難辦之事,若是看得起我,倒是也可以知會我一聲,到時我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

……

林夕負手站在廊檐下,感知著頭頂上許多片雪花飄落的軌跡。

把每一片雪花想像成一名對手,用思緒去與之交鋒,這是谷心音告訴林夕的一個簡單的修行方法。

因為像谷心音和林夕這種修行者,面對的敵人也往往不會是一般的修行者。

在面對境界更高的修行者,尤其若是面對御劍聖師這種的存在,在感知之中,對方的飛劍就會快得很多時候消失在感知之中,形成片段式的感知,就像漫天灑落的飛雪,要想不被飛劍擊殺,便至少要在那種片段似的感知中,找出到底那一柄才是真正的飛劍。

在雨中或是在雪中,感知著雨雪的灑落,清晰的抓出哪一滴雨珠,哪一片雪才是最快將落到自己身上的,多做這種訓練,便能在越階遇敵之時,反應能快一些,至少防禦會更好一些。

雖是靜心做著這樣的修煉,但感知到天空中那些風的流動,體內那魂力似乎隨時可化為雷電飛出的奇特感覺,再加上聽到熟悉的陳妃蓉的腳步聲,知道此刻暗中做了不少手腳對付他的金勺柳子羽此刻正從距離他不遠的院門離開,他便忍不住有些要將魂力析出,激發幾道雷電的衝動。

要是柳子羽走著走著,突然就被雷電劈一下,那自然十分好玩且解氣。

看著再次走到他面前的陳妃蓉,林夕停止了這種無形的修行,微嘲道:“他給了些什麼好處?”

“讓軍方用我們大德祥的皂膏,幫我們修些路,通進一些商隊不太樂意去的產糧地,可以讓我們收到一些價錢略微低廉的稻米。”陳妃蓉笑道:“不得不說你這個同學極有頭腦,提出的事情很難拒絶,而且這兩樁事情應該就足以讓他在來年的吏司考核中交出很好的答卷。”

林夕想了想,道:“我知道軍方一般都有些空置的營房糧倉,現在南伐的準備必定已經開始,地方軍和軍糧軍械肯定會朝著千霞邊關調動,空置可做倉庫的房間必然更多。既然他和你談得這麼愉快,你接下來便可以讓他幫幫忙,用便宜的價格租來做貨倉,這樣我們在廣裕行省的米面生意還能節省不少本錢。”

“你倒是也好。”陳妃蓉笑罵道:“這樣雖然我們得了實惠,他能令軍方多收些銀錢,又得了不少功績,你就不怕這樣一路把他扶上去,到時養肥了他,到時候來對付你就更厲害了。”

林夕嘴角微翹,卻不說話。

陳妃蓉看著他這副樣子,笑了笑,知道柳子羽是還在將林夕當成對手,但林夕眼中的對手,卻已經是不知比柳子羽高出多少的人物。

……

院外,大浮鎮的石道上。

柳子羽轉身望了身後深幽的院落一眼。

他的臉上露出了異常滿足的興奮神色。

在想著自己接下來的前程時,他在心中同時喃喃自語道:“林夕…你可別變得太弱,否則到時候將你踩踏在腳下,看著你的面目時,便沒有那麼的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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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邊境之冬,之刺
   
    魚市生意,在天熱的時候是氣味腥臭,到了天寒的時候,卻是濕冷,同樣是在江邊,到處盆盆水水的東港鎮魚市就比東港鎮沿江別的地方要冷上許多。

    清晨時分,剛剛從自家鋪子走出,想去沿江漁船上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對修行有益的新鮮物事的許笙就聽到有一個商號的人在魚市外面等他。

    自從他不經意間露出了些過人的氣力,被外面的人知曉他已經成為修行者後,前來找他的人就絡繹不絕。

    在修行者戰鬥的世界,似乎到處都是修行者,但在這普通的人世間,修行者卻是如深山中的千年靈芝,誰都知道有,但卻雲煙縹緲,極少人能夠真正見到的存在。

    許笙原本想和之前一樣,讓人推脫回了,然而報知他的魚販卻說此次來的商號說他只要聽到一句話之後,必定不會拒絕。

    “什麼話?”

    “記不得清楚,什麼魚什麼道的。”

    肥壯的魚販因為記不得那句對於他而言太過晦澀拗口的話而不好意思的抓著頭皮,然而許笙的身體在這魚市的盆盆水水之間卻是徹底的頓住,他的眼中出現了平時沒有的亮光。

    在凝滯了數息的時間之後,他大踏步的走向魚市外的街道,就連周圍那些相熟的人大聲打招呼都沒有聽到。

    魚市的人都發現了他們這名黑臉少東家和往日的不同,在東港鎮的晨曦中,他們看到好像身上閃著某種光輝的許笙走向了那輛自昨天半夜起就到達,停在魚市外的馬車。

    許笙只是和那輛馬車前的一名中年華服男子交談了幾句,便快步回到魚市自家的鋪子,然後很快整個魚市的人就都知道許笙要走了。

    只有當時離得近的人,才聽到那名中年華服男子是大同號的某個掌櫃,聽到那名中年男子只是恭敬的告知了一句十分拗口的話:“汝授之以魚,吾還之以道。”然後許笙便答應跟著大同號的人離開。

    這些魚市的人無法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許笙放著那些離家近的,很出名的大商行不去,卻是要接受一個遠道而來,且並不出名的商號的邀請?

    整個東港鎮,聽到這個消息,能夠從中覺察出一些真正意味的唯有張二爺等兄弟數人。

    這幾個江湖漢子,在許笙很快的告別家人,踏上大同號的馬車離開東港鎮時,乘船到了江上。

    在開闊的江面上,這幾個江湖漢子每人端了一碗酒,遙遙對著許笙一口飲盡,為許笙送行。

    許笙無酒,只是灑下熱淚,對著這幾人深深躬身行了一禮,而後決然的轉身,進入了車廂。

    ……

    在雲秦帝國的東端小鎮,許笙接受大同號的聘請離開,在林夕的暗中授意之下,開始準備負責碧落陵至雲秦各地的貨運事宜之時,雲秦和大莽邊境處的千霞山也迎來了第一場雪。

    自南伐的消息傳來,無論是駐守在千霞山的雲秦軍隊,還是駐守在大莽邊境平原上的大莽軍隊,都是氣氛緊張,沒有辦法平靜幸福的迎接年關。

    千霞山雖和龍蛇山脈一般連綿不斷,橫亙整個雲秦帝國的南境,但地勢十分平緩開闊,生長也都是各種闊葉喬木,各種集團大軍和大型軍械前進都沒有任何的問題,所以當年還是南摩國的大莽,三十萬大軍輕易的穿過了千霞山和墜星湖之間的平原,結果成就了青鸞學院張院長的傳奇。

    因為地勢和所處對手和龍蛇邊關不同,所以無論是在雲秦這端,還是在大莽這端,都是成片成片,一眼甚至望不到盡頭的連營。

    就在這下雪的清晨,有三名身穿大莽黃色將領服飾的男子手持著完全合格的軍中通行權杖,穿過重重營帳,接近一片連營中間最雄偉的中軍大帳。在看到大帳前方飄揚的繡著“聞人”兩字的大軍軍旗上,這三名男子眼中閃出了仇恨至極的寒光

    在距離那頂雄偉的中軍營帳還有近七百步時,確定周圍都沒有任何人,其中一名最為年長的紅面中年人用唯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再次最後確認:“等會鄒師弟從營帳左側突入,以魔龍弩吸引他注意力,我隨後突入,卡死他的飛劍,連師弟在我身後,發動最後一擊。你們可清楚了?”

    這句話在進入這片連營之前,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其中那短暫的先後間隙,也不知道已經試演了多少次,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然而聽到他這一句,另外兩名面色極其冷峻的年輕人也沒有絲毫不耐的神色,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然而紅面中年人依舊不放心,或是在堅定自己付出生命的信念一般,依舊用唯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補充了一句:“聞人蒼月的內傷和毒傷都很重,這次刺殺,為了得到可以接近中軍大帳的軍令,我們那些人也相當於浮在了明處,所以只可能有這一次刺殺的機會,且一定要成功。因為這不僅是李苦師兄的仇…而且昨日已經傳來確切的消息,就在這一兩日之間,他就要主動進攻雲秦大軍!這樣做的目的,只可能就是徹底激怒雲秦皇帝和雲秦百姓,使得南伐之事再也沒有迴旋餘地。我們不能因此人,就令大莽被拖入困難的泥沼之中。”

    聽著這名紅面中年人的這句話,兩名面色極其冷峻,臉上的肌膚就像鐵一般的年輕人依舊沒有作聲,但眼中決死的神色卻更濃。

    因三人的通行權杖完全是正常核發,所以沒有任何的意外,三人將身上的氣息和落腳的力量都控制到了正常巡邏軍士的水準,接近了中軍營帳。

    雄偉的黃色牛皮中軍大帳外,唯有兩名軍士持戈站崗,在這飄雪的晨光裡靜謐的有些不太真實,帳內的銅盤盆裡燃著曬乾的牛糞和火炭,煮著一大壺的藥草,濃厚的刺激藥味完全掩蓋住了引火牛糞的難聞氣息。依舊身穿一件單薄普通粗布衣的聞人蒼月剛剛飲下一碗濃如墨汁的藥湯,和之前配合煉獄山掌教刺殺李苦時相比,他臉上那種如藍色杏花開放一般的不時隱現的藍色已經消隱了許多,但是卻沒有什麼血色,使得他的眉毛顯得更黑,但原本紅如血的唇卻是有些發白。

    雖然成功的牽住了李苦逃跑的步伐,但李苦畢竟是比他還要強大的修行者,他知道那名修為還比他高出一階,和夏副院長一般強大的煉獄山掌教,都在李苦的一擊之下受了重傷,恐怕蒼老的他也要折損不少壽命。

    在谷心音修為未複之前,天下所有的聖師之中,的確也唯有他才能以劍牽絆住李苦,所以他才能成為了決定大莽命運的唯一一人,在大莽任何一方的勢力眼中都是最為重要,然而他畢竟也只是能夠牽絆住李苦。雖然那十七名煉獄山接近聖階的強大修行者在煉獄山掌教的授意之下,擋在了他的面前,但李苦的力量,還是使得他比和般若寺真毗盧對敵傷得更重。

    有煉獄山的一些珍稀藥材,此刻他藍杏的毒已經解了大半,但內傷卻是比離開碧落陵時更重。

    這個時候的聞人蒼月,的確是很弱的時候。

    然而…這也是相對而言。

    即便那三名手握正規通行權杖的刺客完全將身上的氣息和力量控制到了一般巡邏軍士的水準,但是剛剛喝完一碗藥湯的聞人蒼月還是感知到了不對。他感知到了那種唯有像他這樣經歷過無數征戰和廝殺的人,才能感知到的冰冷殺意。

    面對這種殺意,聞人蒼月只是朝著最為接近營帳的那人處冷漠的看了一眼,將炭火上的那一壺藥提了下來,用一個沉重的頭盔罩住。

    帳外的三人不知道聞人蒼月只是生怕交手毀了些藥而做的如此平靜冷漠的動作。

    他們只是有確切的消息,他們要殺的聞人蒼月,此刻就單獨在這營帳之中。

    沒有任何的遲疑,三人中看上去最為年輕的“鄒師弟”首先爆發,在一聲低喝之間,體內的魂力從腳底狂湧而出,雙腳上結實的皮質軍靴直接炸裂,整個人撞上了左側營帳。

    兩名持戈軍士震驚,驚喝,但就在他們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之前,那名年紀最長的紅面中年男子已經從他們的中間穿過,一柄黑紅色的薄劍從紅面中年男子的身後飛起,切開了這兩名持戈軍士的咽喉。

    雄偉的中軍營帳在那名年紀最輕的修行者一撞之下,直接破開一個大口。

    這名第一個沖入營帳的年輕修行者體內所有的魂力已經由雙手中湧出,帳內的空氣驟然如風暴般捲動了起來。

    因為知道自己下一瞬必死,所以這名年輕修行者對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的憐惜,雙手在握住一件黑沉沉的魂兵時,雙手的肌膚就已經完全炸裂開來。

    然而就在此時,聞人蒼月未動,另外一側的營帳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渾圓的箭孔,一枝深紅色的長箭,帶著一道更劇烈的氣流,瞬間狠狠釘入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胸膛。

    這名年輕修行者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目,倒翻飛出。

    他無法想像,竟有這樣的一名箭手,可以隔著營帳便準確射中他的身體,而且竟然有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威力。

    “噗”“噗”“噗”“噗”….

    無數如黑色光線一般的恐怖細弩箭彙聚這這名年輕修行者的所有力量,在他翻飛的一瞬激發而出,沒有能夠射向聞人蒼月,而是射向了上方的帳頂。

    整頂營帳的頂部不是被洞穿無數洞口,而是被狂暴的力量直接絞成了無數碎片,像一股噴泉一般往上沖出。

    從帳門正中沖入的紅面中年男子瞳孔微縮,這一箭已然打亂了他們之前的部署,但他卻依舊沒有任何的停頓,“嗡”的一聲爆響,他的黑紅色輕薄飛劍震出了無數黑紅色的火星,變成了一條直線,狠狠的直刺營帳中的聞人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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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雪連山,將軍北望

     營帳裡的聞人蒼月面容冷漠,在這普通修行者根本連喝出一個音節都來不及做到的極短時間內,他卻是已經往前跨出了一步。

    他以沉穩如鐵山的身影,擋在了那一個被他頭盔蓋著的藥罐前。

    紅面中年男子的黑紅色輕薄飛劍距離他的身體已經唯有數寸,在一般的修行者眼中,這已經根本沒有距離,然而在他的眼中,這柄劍身上不停震盪出無數黑紅色火星的輕薄飛劍動作卻是十分緩慢,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應付眼前的這局面。

    “趙紅雷,李苦的師弟,我等你來已經很久了。”

    他輕蔑的出聲,在第一個音節還未正式響起之時,他前方的空間之中的空氣便已驟然一震,如同響起了一聲悶雷。

    在他身上強橫至極的魂力瞬間噴湧之下,他前方的那個炭火盆完全震成了飛屑,不僅是火紅的木炭,就連盛放炭火的銅盤,也瞬間被強大的力量撕扯、震盪成無數沙礫般的碎屑。

    放置在炭火盆旁,劍鞘也是同銀白色隕鐵鑄造而成的煉獄山最強飛劍七曜魔劍在這一震之下也懸空浮起,劍身和劍鞘於瞬間分離。

    這柄同樣黑紅色的飛劍在和李苦的廝殺之中,已經被硬生生的斬去了一截劍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截難看的扁尺,然而這柄難看的飛劍,卻似乎和聞人蒼月一樣,通體散發著一股蔑視嘲笑的氣息。

    在尋常修行者已經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因為超過感知的極限,已經根本無法判斷出對方飛劍的位置的這極短的時間內,這柄帶著無比洶湧和狂暴力量的飛劍,強橫的插進紅面中年男子飛劍前的數寸之地,重重的斬擊在紅面中年男子的飛劍上。

    “啪!”

    就好像一根扁尺敲在了一隻黑紅色的蜻蜓上。

    這聲音雖不巨大,但事實上只是因為周圍的空氣都被磅礡的對撞力量壓成了實質,傳播不出。

    不停震盪出無數黑紅色火星的輕薄飛劍猛然一顫,就在這“啪”的一聲輕響之間,先前一刻還如同劃破虛空一般,在空中形成一條筆直黑紅色光線的飛劍被強大的力量轟成了無數飛散的碎片。

    幾乎與此同時,整個中軍大帳一聲裂響,除了帳頂之外的其餘地方,也全部往外鼓脹,炸裂開來。

    強勁的空氣如利刃般衝擊在紅面中年男子的身上,瞬間將這名御劍聖師身上的黃色甲衣切出了無數道裂口。

    似通體帶著濃濃蔑視嘲諷之意的醜陋七曜飛劍毫無停歇的前刺,在一片片飛散的飛劍碎片中穿過,如一片從天而降的隕石,狠狠的砸入紅面中年男子的胸口。

    一口血箭從紅面男子的口中噴出,他胸口好像一個隕石坑一樣迅速凹陷下去,然而他的面色卻是更加決烈,他渾身的魂力,在這一刻全部匯聚到了他的胸口。

    聖師階強者的魂力的瞬間噴發,在這一瞬間就衝碎了他體內諸多重要臟器,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皮摧骨折,凹陷下去的胸膛卻變得不再是血肉,而是變成了比煉製魂兵的絕大多數金屬還要堅硬的物質,死死的鉗住了聞人蒼月的七曜飛劍。

    前來刺殺聞人蒼月,無論成功與否,他和兩外兩名同樣出身於千魔窟的年輕修行者都沒有想著活著離開。

    從一開始,他們的計劃,便是以第一名年輕修行者的死亡吸引聞人蒼月的第一次爆發,接著便是以他的生命,鉗住聞人蒼月的飛劍。

    ……

    在前一刻還是無比霸絕,通體散發濃濃蔑視嘲諷之意的七曜飛劍恐懼的顫抖起來,卻是無法從李苦的這名師弟的身體上拔出。

    因為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另外一名年輕修行者的手,就在此刻從紅面中年男子的左腋下方伸了出來,就像是這名生機已經在快速消失的紅面中年男子身上又生出了一隻手。

    這個時候,以身卡劍的紅面中年男子同樣也是這名年輕修行者的盾牌。

    在這隻手伸出來的時候,這名年輕修行者就已經死了。

    他的面孔變得比聞人蒼月之前喝下的藥汁還要黑,七竅之中都流出墨汁般的膿血,呼吸也徹底的停頓,而他伸出的這隻手,卻是匯聚著遠超過他修為的力量,猛的炸裂了開來,似有一條黑蛇的虛影在其中升騰,但瞬間又被更為強大的力量轟成碎片。

    這只伸出來的手,在急速飛行的飛劍移動一寸的極短時間內,便徹底消失,形成了一條恐怖的黑色氣流,朝著聞人蒼月狠狠的擊去。

    這股力量,比紅面中年男子的一擊還要強大。

    這才是這三名刺客,真正的殺招。

    此刻那名差點一箭射殺林夕的接近聖師的箭手胥秋白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射出第二箭,然而這名強大的箭手卻沒有再出手,因為他也知道,自己箭矢的威力,根本無法阻止這一條恐怖的黑色氣流。

    ……

    這一條黑色氣流,最前端竟奇異的隱隱凝成一顆骷髏頭的形狀,後面的黑色氣流,就好像是這顆骷髏頭上的長發​​。

    李苦的師弟,這名名為趙紅雷的千魔窟聖師,身體已經開始死亡,但如迴光返照般,他的意識和感知在這一刻卻是比平時還要清晰。

    他感知出,即便聞人蒼月能夠收回飛劍,以方才這柄七曜魔劍的一擊之威,也無法阻擋這條黑色氣流。

    在他看來,聞人蒼月已經根本不可能阻擋住這一擊。

    然而就在此刻,聞人蒼月的眼中,卻是顯現出了一絲憐憫和譏諷交纏的神色。

    面對著面前這一股黑色氣流,他並沒有設法取回自己卡在趙紅雷胸口的七曜魔劍,而是左手往胸口布衣內一探,然後伸了出來。

    他的這只伸出的手中,有一柄小小的骨舍利劍。

    難道這樣一柄只是兩根牙籤般細長的小劍,比煉獄山以隕鐵打造,嵌以隕石中自蘊強大元氣的七曜飛劍,還要強大?

    這一刻,趙紅雷的腦海之中下意識的閃過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股浩瀚無匹,帶著逆天氣息的狂暴力量,從那柄骨舍利小劍上噴湧而出。

    “噗!”的一聲爆響。

    黑色氣流從最前端開始,全部被這柄小劍上噴湧而出的狂暴劍氣摧毀,轟然暴散的元氣力量往後倒捲,趙紅雷的身體往後倒飛,在倒飛之中,除了整個胸膛之外的身軀的血肉開始潰散,暴散的強大元氣繼續往後侵襲。

    “轟!”

    “轟!”

    “轟!”

    後方連續三座營帳,全部瞬間倒塌。

    趙紅雷的意識和感知也瞬間凍結,他感到了自己師兄李苦的氣息,這一劍,就像是李苦揮灑而出的一劍。

    他明白了這柄骨舍利劍到底是一柄什麼樣的劍,然後他的口中就變得極苦,心中也變得極苦。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為了師兄來刺殺這名根本無視大莽軍民性命的暴虐將軍,最終卻是反而被對方用這樣的方式化解。

    連營中示警聲連綿不斷響起,一列列的大莽軍人從四面八方湧來,看到已經徹底變成廢墟的中軍大帳,以及聞人蒼月前方倒塌的三座營帳,再看到聞人蒼月腳下如蜘蛛網般裂開的土地,這些軍士都感覺到了方才是什麼樣的力量對決,一時全部變了臉色。

    聞人蒼月收起了手中的骨舍利小劍。

    他先是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三具已經殘破不堪的修行者屍體,然後看了一眼周圍到達的軍士,搖了搖頭,道:“太慢…在碧落邊軍,警鐘五響的時間,便要離帳百步。我不知道你們先前是如何訓練的,但是從現在開始,每日鳴警訓練一次。三日後,哪個校官禦下還做不到的,校官便撤職。列入前鋒營,戰時沖在第一陣列。”

    聽到聞人蒼月的這句話,再想起這名元帥先前已經頒布的一系列嚴苛至極的賞罰條例,周圍這些戰力和意志也絕對不輸雲秦精銳軍士的大莽黃帳軍人卻都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起來。

    沒有人敢在心中譏諷聞人蒼月是碧落陵的喪家之犬,所有的人都只是再度被聞人蒼月的強悍和威嚴所震駭。

    聞人蒼月沒有再行說話。

    數名看似也不像大莽人的沉冷將領開始接替他發布命令,一些軍士有條不紊的退去,一些軍士開始重整營帳。

    聞人蒼月轉身,掀開了身後地下的沉重頭盔,提起了完好的溫熱藥壺,然後他再緩緩轉身,看著遠處雪中的千霞山輪廓。

    “老皇帝的人已經剷除得差不多了。”

    “這次千魔窟的那些反對勢力,也都浮出水面,可以很快剷除乾淨…是可以出兵的時候了。”

    看著遠處千霞山的影子,這名身體一日日在恢復著的強大存在,在心中帶著一絲狂熱,用唯有他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緩緩的說道:“兵貴出其不意,長孫錦瑟,想必你不會想到,我居然會反過來出兵北進。胡辟易小兒…難道你以為你會是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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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0 00:20:11
第二十七章 第二步重拳

    “聞人蒼月這個逆賊,我雲秦對他不薄,造反不成,刺殺太子不說,竟然投敵賣國,真是該千刀萬剮!”

    “虧得先前還當他英雄,原來竟是如此不知廉恥的人物。”

    “這種忘記了自己祖宗是誰的人,就應該當眾用火慢慢焚死!”

    “大莽是什麼地方,難道忘記當年三十萬大軍都被張院長殺得丟盔棄甲了?帶著這些南蠻子竟想侵入我雲秦,簡直就是找死。”

    “就是,聞人蒼月這廝,定會被我雲秦大軍抓回來,當眾處死。”

    “……”

    院牆外的議論聲很大,很熱烈喧囂,即便隔著數重院落,站在院中的林夕就可以聽得到。

    在這些聲音的包裹之中,林夕的眉頭微蹙。

    “妃蓉。”

    他輕喚了一聲。

    天氣越發的寒了,廊簷下掛著一長溜粗如嬰兒手臂的冰棱。

    陳妃蓉已經穿上了一件白狐毛襖子,不知是最近有些過於勞累,還是因為蓬鬆在頸脖間的白狐毛豐厚的關係,顯得臉小了些,但她臉上的容光卻更加光彩照人了些,似乎又年輕了數歲。

    在早些時候,她已經來過一次林夕的院子,但林夕並未和往常一樣和她出來相見,她便又先行退去,去處理了些別的事情,此刻走進來,一眼便感覺到林夕的氣質和往常變得有些不太一樣,更加平靜高遠,她便不由得欣喜了起來,輕聲道:“破了?”

    林夕點了點頭,一股魂力彌漫在他的手上,使得他的雙手肌膚閃出凝重的,如金屬光澤一般的淡淡黃光。

    就在今日,他的魂力修為,終於突破了大魂師巔峰,突破到了國士階的修為,無論是體內的魂力,還是他的身體,都有了些實質的改變。

    所有他的對手,都以為他在碧落陵身心遭受重創,在朝堂之中也遭受近乎滅頂之災後,他的修為即便不退步,也會十分的遲滯。然而他的對手,都沒有想到,林夕所看重的東西,和他們看重的不一樣,他們都不會想到,這個秋冬,卻是林夕修為進境最快的一段時間。

    “大人,你真是個天才。”看到林夕變得如金屬般光澤的雙手肌膚,感覺出那些魂力的強大,陳妃蓉卻也感覺得出林夕此刻的心情,她微笑著,輕聲道:“這畢竟是值得欣喜的事情,你應該高興一些…不管聞人蒼月現在有多強,將來一定會死在大人的手中。”

    “谷心音學長對我說過,人要學會愛恨,但不能被仇恨佔據全部,不然就會變成一個隻懂得憎恨的怪物。你說得不錯,這的確是值得欣喜的事情,我的確是該高興一些。”林夕的臉上露出了些溫和和欽佩的笑容,“幸虧有你們在身邊,心情才更容易變得更好一些。我只是想到,谷心音學長在暗無天日的水牢裡那麼久,還沒有變成只懂得憎恨的怪物,他身上的有些東西,的確還值得我學習。”

    陳妃蓉溫婉的笑了起來,道:“謙遜和有禮,的確是你的一大優點。”

    林夕微微一笑,道:“有什麼特別些的消息麼?”

    陳妃蓉道:“前些天聞人蒼月大舉北進,雖然已經退卻,但確切的情形是他用五萬大莽軍突襲八萬千霞軍,大莽軍一萬前鋒軍全軍覆滅,但千霞軍的傷亡過兩萬,所以無論如何雲秦都不算大勝…還有因他統帥大莽軍隊入侵雲秦邊境的事情,民情激憤,無數民眾要掘了聞人家的祖墳,後來還是皇宮裡面出了不少公文,說聞人蒼月只是某人的私生子,和聞人家並沒有太大的干係,將聞人蒼月母親的封號給削了,墳地平了,才將民怨按了下去。”

    林夕點頭沉吟道:“再強的將領,即便有許多嫡系心腹部將的配合,也不可能將陌生的七路大軍很快熟悉得有如指掌。他的傷勢又不可能恢復得那麼快,冬天行軍打仗,除了大雪封路,軍械和給養供給不上之上,普通軍士傷病減員也會比較多。而且面對皇帝的南伐,在軍勢和國勢稍弱的情形下,他應該會先行守勢,慢慢練兵,消磨雲秦大軍的實力。所以他至少需要一個冬天的休養生息,本身也不可能在明年春之前主動沖過千霞邊境。他這麼做,只是要進一步的激怒皇帝和中州皇城的主戰權貴。那個聞人老首輔本身也是反戰派,出了這樣的事情,保住祖墳,恐怕是中州皇城和聞人家之間達成了什麼默契。或許就因為這要保住聲譽,聞人家的那一張位置也要讓出來。這樣一來,明年春雲秦的南伐徹底成定局,且投入的力量會更大,只要道路一適合大軍作戰,皇帝恐怕會立時發佈軍令,南伐就會開始。”

    陳妃蓉點了點頭,看著林夕道:“最近已經開始大量徵兵,明年春起雲秦青壯勞力減少,米糧出產會有減少。碧落陵設行省也已經議定,但按確切消息,會以山陽道為界,一分為二,設立兩個行省。”

    “和以前天災引起的饑荒年一樣,米糧不夠,但朝堂會限制米糧提價,所以細米細糧不夠的情形下,整個米麵生意就會需要大量的粗糧補充。碧落陵方面,讓許笙儘量拿地,一些不適合種植細糧的劣地,能拿的話也多拿一些,可用以種植粗糧。”林夕平和的說道:“我只擔心明年下來,我們大德祥沒有足夠的米糧供應,別的商號和我們的競爭,這根本是不需擔心的事情,因為他們絕對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既然大盛高已經同意我們的條件,並同意給出那麼驚人的鉅款,那我們的第二步,便可以開始了。”

    陳妃蓉笑了笑,笑得風情萬種:“好,既然這次是花他們的錢,他們也肯定會樂意出力,所以我們這第二步,走的應該還會比預料中的更快些。”

    ……

    千霞山邊境線上。

    千霞邊境的第一場雪來得比林夕所在的棲霞行省大浮集鎮要晚一些,但第一場雪過後,第二第三場雪,卻是很快落了下來。

    在邊境線上積雪已經厚達兩尺的白色雪原中,有無數橫七豎八,業已凍得僵硬的軍士和馬匹的屍體。

    有一隻數百人的雲秦軍隊在就地掩埋己方陣亡將士的屍體,並清理挑揀一些有用的軍械,裝車拉回。

    有無數的烏鴉飛在半空之中,發出聒噪至極的叫聲。

    這些烏鴉本來是雲秦和大莽的這片邊境線上食腐的主力,但不知從何時起,這邊境線上卻多了大量的禿鷲,這些兇猛的禿鷲在搶食時,這些烏鴉根本不敢靠近,只敢垂涎的盤旋飛舞,等到這些禿鷲改換地方,移開些位置,大量的烏鴉才敢一湧而下,拼命的搶奪禿鷲留下殘羹冷炙,丁星血肉。

    一名雲秦軍士在沉默的行進間,一大群禿鷲旁若無人的在他面前不遠處落下,抖開腥臭的翅膀,撕扯啄食幾具僵硬的屍首。

    看到那幾具身穿黑甲的己方陣亡將士的屍體瞬間被扯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這名雲秦軍士再也無法忍受,抽出背上的黑色長刀便沖了上去,但是連斬數頭禿鷲,驚得那一群禿鷲全部飛起之後,這名雲秦軍士卻是又無力而痛苦的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嚎叫。

    因為這一片被積雪覆蓋的戰場太過遼闊。

    在這片到處是屍體和禿鷲、烏鴉的戰場上,他們數百人,從空中看下來,也只是這片遼闊戰場上的一個黑色斑點。

    即便是不停的砍殺,又能殺得死多少頭禿鷲,殺得死多少烏鴉?

    ……

    在雲秦的這年冬,距離年關還有一個多月之際,叛逃至大莽,成為大莽七軍最高統帥的聞人蒼月,在雲秦全國民情洶湧,準備著南伐討逆的時候,卻是反而主動揮師北進,越過大莽邊關,和在雲秦同樣有天才之稱的胡辟易統帥的雲秦邊軍,展開了數日絞殺,直至一場大雪落下,雙方的這場大戰才結束,大莽軍隊才全部退卻。

    在方圓數百里的區域之內,雙方一共拋下了三萬餘具屍體,加上無數馬屍和破碎軍械,千霞邊境線上,殘烈如煉獄。

    在叛逃將領聞人蒼月反而敢揮師討伐雲秦帝國的消息傳遍雲秦帝國後不久,另外一個不屬於戰爭,但對於商號而言也極有震撼力的消息,也在雲秦帝國內傳了開來。

    前段時間,以壟斷的金絲蜜柚茶和皂膏生意一飛沖天,收購了大同號商行的大德祥,在出人意料的大耗銀兩,進入米麵生意,近乎一統棲霞行省之後,又有更加驚人的手筆。竟在一月不到的時間內,一口氣在整個雲秦帝國的絕大多數重要都城內,連開了上百家專營米麵生意的分號!

    這種手段,已經完全不能光用“氣魄”二字所能形容。

    這已經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才上得了檯面的新興大商號所能做出來的事情,而像是一個已經在雲秦稱霸了許多年,財大氣粗到了一定程度的巨無霸商號,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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