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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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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3 03:51:19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六章 是幸運還是不幸?

神木飛鶴在天空中飛行著。

戰場上驟然安靜下來。

申屠念的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雙眸中閃現出一絲驚疑不定的神色。

神木飛鶴沒有飛向他,而是飛向了公孫羊所在的方位。

軍中的每一名聖師,都是很高的機密,即便雲秦軍中有潛隱能夠察覺公孫羊的身份,在這樣的戰場上,又怎麼可能將情報傳遞到東景陵中?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神木飛鶴的動向,卻讓申屠念越來越覺得並非是巧合。

……

公孫羊的眉頭也微微的皺了起來。

他的目力遠超一般人,而且他和無數強大的箭手對敵過,感應和一般修行者截然不同…此刻他已經感覺到了某種氣機,感覺到神木飛鶴上面的人的目光,已經牢牢的釘在了他的身上。

申屠念是極度懷疑,然而公孫羊卻已經肯定,肯定神木飛鶴的人已經明曉了他的身份,已經選擇了要對付他,而不是對付申屠念。

神木飛鶴上的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在這樣的大軍中,就輕易的鎖定自己?

公孫羊的腦海之中,這樣的問題一閃而過。

然後他就不再想任何事情,腦海之中一片澄淨,唯有無數條清晰的箭道。

……

神木飛鶴突然停住。

就停在公孫羊的頭頂上方高處。

在這神木飛鶴停住前的數息,七名俊逸的宮廷劍師環衛著的馬車之中,傳出了一聲極其驚詫的聲音:“他們怎麼會知道公孫先生在那裡的?”

這馬車中人極其吃驚。

連他都覺得無法理解的事情,他馬車外的七名弟子自然無法解釋,而且也根本來不及解釋。

他的話音還未落,神木飛鶴之上,高空之中,已經一聲震鳴,無數的朦朧雨絲,驟然收攏,形成了一條晶瑩的鏡天人魚。

“雲秦長公主?”

馬車中人愕然,腦海之中第一直覺產生這樣的念頭。

然後在他的感知之中,便馬上出現了一片黑夜,降臨而下。

“大黑!”

他的心猛烈的一顫,整輛馬車和馬車下的地面,也猛烈的一顫。

……

聖師的心念,永遠比任何箭矢飛行的速度要快。

這一瞬,公孫羊的眼睛也變得無比的明亮。

他身外的蓑衣,震得粉碎。

他的手中,出現了潔白無瑕的長弓。

但他沒有馬上出箭。

因為像他這種級別的箭師,自然不會認為自己面對大黑毫無生機,所以和平時的決鬥一樣,他必須先確保自己能夠活著。

此刻他還感知不清楚大黑這一擊的箭道,但他知道有一種方法,能夠讓他感應清楚這一箭具體落下的方位——那就是這一箭的威能已經和他相距十分近時。

所以他只是先等著。

也就在這時,神木飛鶴上,手持“小黑”的林夕,射出了一箭。

林夕是和邊凌涵同時施射。

只是他用的是小黑,無論是實質箭矢本身,還是這一擊所蘊含的魂力力量都無法和邊凌涵的這一箭相比,所以箭矢的速度自然比起大黑的箭光要慢,顯得略微落在了後面。

公孫羊也感知到了這一箭。

他精於箭道,痴於箭道,所以在這除了聖階的修行者之外,根本無法來得及反應的極短等待時間裡,他甚至能夠直接感應出來,這是用小黑,用風行者的墜月箭技射出的一枝重金箭。

所以神木飛鶴上,應該是青鸞學院兩名強大的箭師,而不是一名。

然而他沒有覺得任何不公。

因為這是戰爭,唯有生死,而不是平時的決鬥。

能同時面對小黑和大黑,這兩件張院長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使用的兩件重要兵器,這何其幸也?

公孫羊只覺得幸運,欣喜,興奮。

他平靜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狂熱的神色。

然後他出箭。

因為此時他已經感知出了大黑這一擊的真正箭道。

大黑的這一道箭光,此時在他的感知之中已經不是一片黑夜,而是天空中一道清晰的黑痕,射向他左側的太陽穴,距離他的身體,已經不到五米。

已經在他指尖不斷髮亮的一枝孔雀尾翎般的箭矢,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準確無誤的撞向這一道黑痕。

於此同時,一股已經蓄在腳下的磅礡魂力,推得他的身體,朝著斜右方飄飛而出。

也就在這時,他的感知之中出現了第三枝箭。

對於他而言,這是一枝只以速度見長,不以威力著稱的穿雲箭矢,同樣是手持小黑的箭手,以風行者的墜月手法射出。

在平時,這樣的一箭不會讓他產生多少的感慨…即便從小黑這兩箭的威力和手法,他都甚至已經隱隱判斷出來這手持小黑者的身份。

然而此刻,這單獨而言尋常的一箭,在他的感知之中,卻是驚艷到了極點。

因為這枝穿雲箭,在急速的,準確無誤的追趕著前面那枝重金箭。

“嗤!”

他射出的那枝孔雀尾翎般的箭矢,在大黑的黑痕前方開始裂解,在威能的衝撞中,碎裂,甚至因為強大的力量的摩擦,融化成金屬液體,但這些金屬液體,卻依舊消磨著大黑這一道黑痕般箭光的威能,阻擋住了邊凌涵的這一箭。

與此同時,穿雲箭追上了重金箭,急劇旋轉的箭簇狠狠的撞在了重金箭的尾端。

就如一隻手,用力再推了重金箭一把,重金箭周身旋轉的白色渦流,瞬間變得更加恐怖。

這原本是公孫羊自己所創的箭技。

他命名為疊浪擊。

用後一枝箭矢,再度提升前一枝箭矢的速度和威力。

他之所以創出這樣的箭技,那是因為世上唯有一具大黑。

對於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而言,弓箭已經成為了他出箭威力的阻礙…因為只有大黑,才能讓聖師階的高手也在一擊之內用出自己的所有力量,而這世上除了大黑之外,其餘的弓箭,都無法一次性讓聖師階段的強大箭手消耗光自己所有的魂力,爆發出所有的力量。

不能一箭爆發出所有力量,對於公孫羊而言,便是不能發出最為凌厲的一擊。

他的“天降祥瑞”弓,雖然也已經是天下最佳的名弓之一,但也只能承受他小半魂力的貫注,所以他便創出了疊浪擊這樣的箭技,儘可能的提升出手一擊的威力。

他的這疊浪擊,看上去簡單,但在極短的時間內,要想精準的把握自己前一箭的箭道,而且第二箭必須更加精準的擊中第一箭的尾部,對第一箭起到恰當的推動作用。

在他的十餘名學生之中,也唯有兩名箭師,能夠掌握他這疊浪擊。

然而神木飛鶴上這人,卻是輕而易舉的就在他的面前用出了疊浪擊。

而且此刻,讓他覺得驚艷到了極點的,並不只是這疊浪擊,而是林夕的這第二枝穿雲箭,不僅是加了一把推力,還略微改變了重金箭的飛行方向,使得這枝重金箭,準確無誤的墜向他的心口。

原本他已經能夠阻擋住大黑這一擊,並能避開林夕這一箭。

在他的感知之中,林夕這一箭,原本已經根本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但因為這樣的改變,他卻已然無法閃避,也已經來不及再調出魂力,抵擋這一箭。

林夕的這一擊,已經不只是精準,而是對於他這種級別的箭師而言,最高的境界,真正的料敵先機。

在一箭射出之時,已經無形之中鎖定了敵方的下一個身位。

出箭時,便已經預知到箭落時對方會在哪裡。

所以公孫羊才歎服,才感到不如,才感到敬畏,感到極度的驚艷。

一蓬血霧從他的胸口噴灑而出。

原本就十分沉重的金屬箭矢帶著渦流,狠狠的穿透了他的身體,絞碎了他的心臟,從他的身後穿出。

他的身體,如同被一架疾馳的馬車撞中,在空中猛的一震,傾斜著倒飛而出。

公孫羊在極度的驚艷之中,死去。

……

無論是邊凌涵全力激發的大黑一箭,還是公孫羊的一箭,一閃,還是林夕的兩箭,都是在這一個呼吸之間發出,在這樣的時間之內,絶大多數的大莽軍士和修行者,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莫名的恐懼。

七名俊逸的宮廷劍師環衛著的馬車再度震了一震。

就在公孫羊中箭的一剎那,一隻白玉般,每一根手指都是修長如劍的手,從馬車中伸了出來,有些失態的要掀開車簾。

在下一息的時間裡,這隻手停頓住,在潮濕的空氣中,緩緩的縮了回去。

“神乎其技啊。”一聲幽幽的嘆息,從馬車中傳了出來,“即便是我,也擋不住這兩名箭師的合力一擊。”

“公孫先生!”

在他這樣的嘆息發出之後,七名環衛在馬車旁的俊逸劍師才清醒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發出了一聲失神的驚呼,聲音裡充滿顫抖。

可為大莽所有持弓者師的公孫先生,竟然就這樣被對方用箭射殺!

強大到了極點的公孫先生…竟然就這樣陣亡了!

“你們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馬車中人在這些劍師的發抖之中再度出聲,輕嘆:“決戰三城…偏偏我們這一路,遭遇了青鸞學院的將神。”

“將神?”一名劍師失聲道:“師尊…您是說這神木飛鶴上的,是那林夕?”

“大黑小黑齊相逢,墜星陵下決胥秋白,以國士越階挑戰,箭箭追箭,除了林夕…還有哪個箭師,能施出這樣的神技,讓公孫先生都折腰?”馬車中人幽幽道。

在他這樣的聲音發出之時,大莽軍中許多修行者也終於反應了過來,通過那幾道箭光明白了公孫羊的身份,一時間“公孫先生”四字的驚呼聲無法遏制四起,震驚、恐懼和慌亂,如同瘟疫一般在軍中蔓延。

申屠念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是林夕。”

不知是說給他身後面容失色的大莽將領,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冰冷至極的聲音從他的口中緩緩淌出,“東景陵的主帥,是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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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七章 雲秦劍

“果真是大莽第一箭師公孫羊。”

神木飛鶴上,李五緩緩呼出了一口氣,感慨的說道。

他雙目看不見,然而即便在這樣的高空,他卻都已經足以感覺到公孫羊阻擋大黑一擊時的驚世力量。

青鸞學院對於公孫羊這種敵國的頂尖強者,瞭解的自然也要比尋常修行者更多。

公孫羊在大莽王城於清晨、黃昏和深夜分別射出的一箭,學院也有人到現場看過,那三箭的出手位置和入石的力量,一切的數據也都準確的傳入了學院,得出的結論是,如同在用同等的魂兵弓箭的情況下,佟韋也未必有必勝公孫羊的把握。

所以公孫羊在箭道一途,是一名真正的天才,一名真正宗師級的人物。

放在這場戰役之中,也是大莽軍方最為仰仗的一件絶密殺器,足以滅殺雲秦這方的一兩名聖師。

然而這樣的一個人物,還沒有真正出手,就直接折損在了這裡。

即便是身為林夕這一方的人,李五此刻的情緒也是不由得十分複雜。

林夕轉頭看了邊凌涵一眼,道:“算是扯平,不賺不虧?”

李五微怔,聽到林夕平靜的聲音,想到自己此刻是因為對手的死亡而產生了惋惜等諸多不必要的情緒,頓時覺得自己對於戰爭的理解和情緒控制,尚且不如林夕,不由得自嘲的笑笑,點頭:“凌涵只能全力出手一次,一名可以殺死聖師的箭手,換對方一名可以殺死聖師的箭手,再加上你的暴露,你的魂力也大量消耗,差不多便是不賺不虧。”

林夕想了想,道:“既然對方肯定知道是我…那索性便囂張一些,再做些打擊對方士氣的事情,多撈回一些本錢。”

李五笑了笑。

他不知林夕要做什麼樣的事情,但他卻十分清楚,既然林夕這麼說,接下來林夕做的事情,便也會十分精采。

“如果你們認為會勝,那便錯了。”

林夕出聲,鼓蕩魂力,平靜的聲音在高空之中清晰的落下。

接著他的身上大放光明。

紛亂的雨絲,陰霾的天空之中,如有一輪旭日,陡然升出。

接著林夕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枝紅色的箭矢,一箭射落。

箭矢的目標,是那面破舊的南摩國軍旗。

紅色的箭矢帶著恐懼的白色渦流墜落時,便變成了一團耀眼的火焰,帶著滾滾的濃煙,就像一顆真正的流星。

持旗的是一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修行者。

面對這一箭,這名想不出其餘阻擋方法的大莽修行者一聲厲喝,奮力的往後拋出了這面軍旗,沉重的身體,轟然一震之間,高高躍起,直接以身體為盾,阻擋在軍旗之前。

他的氣勢極其的決烈。

然而這一道火流星在撞擊到他身上的瞬間,便徹底暴散,變成了無數的細小火焰,變成了一團更大的火,直接將他的鋼鐵身軀和身後那一面軍旗淹沒。

幾乎所有的大莽軍人和修行者,都看到了神木飛鶴上的光明,都看到了這一箭。

雖然林夕根本沒有說自己的名字。

但此刻所有的大莽軍人和修行者,卻都已然知道,神木飛鶴上的,便是先前在南陵行省之中對於他們如同噩夢一般的林夕。

而此刻,林夕已經變成了壓在他們頭頂一個更大的噩夢。

即便是那些專門斬殺臨陣逃脫軍士的大莽督軍將,此時握刀的雙手,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戰之最高境界,便是未戰而屈人之兵。”七名宮廷劍師環衛的馬車之中,又傳出了一聲幽然的感慨聲:“若在平日裡,林夕只至於此,這一戰便勝負已分。”

七名平日裡在大莽也已是天子驕子,遠超出同齡修行者的俊逸劍師,都是面容蒼白的沉默不語。

看著那團直接吞噬了南摩國軍旗的火焰,再看著神木飛鶴上放出萬道光明的身影,他們原先的驕傲已經蕩然無存,唯有恐懼和敬畏。

……

神木飛鶴上光明收斂,朝著東景城中飛回。

一名身穿黑衫,臉上也蒙著一塊黑巾的男子,緩緩從一列大莽軍士中走出,走到申屠念的身側。

“怎麼,連你都喪失了信心?”

微眯著眼睛的申屠念轉過身去,看著這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黑衫男子,微諷道。

黑衫男子淡淡的看了一眼申屠念:“你我本就是同一根上的蚱蜢,申屠將軍又何出此言…我並非是全軍統帥,有沒有信心倒不是緊要的事情,只是申屠將軍平時想必不會說出如此的話來,我倒是擔心申屠將軍的情緒和心態出現問題。”

申屠念的眉頭猛的一皺,沉默了數息的時間,面上卻是沒有什麼怒意,反而平靜了下來:“即便是張院長,當年也是戰得極其辛苦,按照後來煉獄山的可靠情報,不僅是追隨著他的那些強大修行者死得七七八八,就連他也是身受重傷,歸根結底,還是當時三十萬大軍之中的所有人,所有還活著的修行者都已經徹底膽寒,按後來的情報來看,當時也有不少可以殺死他的機會。即便林夕是同樣的存在,但畢竟林夕只是國士階的修行者。施出方才三箭,再加上放出那光明,此刻他便是最為虛弱的時候。”

“將神也不可能直覺所有事。否則墜星陵一役,追隨著張院長的那些人便不會戰死。”

“恐怕即便是他,也會認為我會充分利用兩三天的時間…但兵者,詭道也,除了我自己,誰也不會知道,我的勝負之分,只在一天之間。”

黑衫男子霍然抬首,看著申屠念。

申屠念只是伸出了手,對著身後數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豎直五指,做了一個手勢。

數名大莽將領頓時齊齊一聲厲嘯,往外奔行而去。

……

在同一時間,在韶華陵。

依舊白衫赤足,頭髮用一根布條簡單紮起的賀白荷手中握著一柄紅色,佈滿細小鯉魚游動般符文的長劍。

他在仙一學院,和倪鶴年對決時,都沒有用過這柄劍。

此刻他正在韶華陵城中的一條寬闊街巷中揮著這柄劍。

他每揮出一劍,或是這條寬闊街巷的光滑青石板路上,或是路旁的樹木上,或是兩邊店舖的牆壁、木柱,牌匾,屋瓦上,都出現一道極細的劍痕。

因為劍痕太過細微,出現之後,便很快被灰塵填滿,竟是很快看不出痕跡。

劍勢如行雲流水,如春風,如細雨吹拂。

然而他的身體,卻似十分沉重。

每一劍揮出,他的呼吸之中,都似乎帶出些血腥氣,他的臉色,便顯得更為蒼白,更失一分血色。

遠處,四面八方,風雨之中,不時的傳來一陣陣劇烈的廝殺聲,傳來無數軍械震鳴的聲音,如翻江倒海一般,然而他的出劍卻顯得異常專注和平靜,以至於這整條街巷,在他的劍下,都如同變成了一卷平靜的畫卷。

他在這片街巷之中,已經不知揮出了多少劍,但是他卻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依舊在不停的揮灑著劍光,身體雖重,但劍勢和劍意,卻說不出的快意和酣暢。

每一劍,如飲烈酒。

煙雨中,周首輔的身影顯現了出來。

賀白荷感覺到了他的到來,微微一笑,以手撫胸,停了下來,喘息著,輕咳著。

周首輔情緒複雜的看著他,含著苦意道:“你真的還要這樣做下去?”

賀白荷揚了揚手中的紅劍,看了一眼這套街巷盡頭一座屋頂全是蒿草的老茶樓,笑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這裡,自然要保證這一戰勝利…否則付出這麼大代價,豈不是也全無意義?”

周首輔微微沉默,他知道這城中很多人都會死,且他清楚,能夠榮辱不驚的來到此處的人,對於一些事情,自然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也知道自己的勸誡沒有什麼意義,但他還是忍不住道:“你死了,仙一的天人劍,便失傳了。”

“周首輔你是國之大才,平日足以做我的老師,但這…我卻比你想得開。”

賀白荷微笑道:“哪怕是雲秦立國至今,短短數十年間,雲秦消亡的一些強大修行之法,已有多少?失傳的強大修行之法那麼多,多了一門天人劍,又算什麼?只要雲秦在,修行者心中的道在,少了一門天人劍,今後自然還會有其它精采的絶學創出來。”

“在其它方面,我或許可以做你的師長,但眼界心胸,你可以為我的師長。”周首輔輕嘆了一聲,深深躬身,對著賀白荷行了一禮,“先生劍,已不是天人劍,而是雲秦劍。”

賀白荷搖了搖頭,笑了笑。

他便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繼續如飲烈酒一般,快意而酣暢的,以自己的生命為劍,化成一道道揮灑的劍光。

遠處的街巷之中,有琴聲響起。

琴聲嗚咽,然又悠揚,滿懷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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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3 03:52:00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八章 第一件致勝之器

韶華陵中,仙一學院譽滿天下的天人劍即將成為絶響,而在距離韶華陵百里之遙的一片山坡上,一批大莽的官員和修行者正在迎來死亡。

這些大莽的官員和修行者,包括幾名煉獄山弟子,都是聞人蒼月花費了很多手腳,和那名雲秦女潛隱一起,從大莽國內抽調過來。

在那名雲秦女潛隱走出來,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這些大莽官員和修行者便以為只是虛驚一場,在此處山坡的營地中,用過了一餐在前線已算是十分豐盛的宴席之後,這批人中的絶大多數人,便都認為接下來自己將會被送返回國,然而很快,所有這些人的腹中都是一陣絞痛,痛得腸子都似乎在一寸寸斷裂,痛得連其中的修行者,都根本無法調用自己的魂力。

飯菜有劇毒!

所有這些人都反應了過來。“為什麼!”一名面色無比蒼白,額頭上全部都是滾滾而落的汗珠的大莽修行者,對著負責看守他們的一名身穿鱗片甲將領,憤怒而不解的喝問道。

這名將領轉過頭不去看他,只是冰冷道:“你們應該明白,聞人大將軍要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為了懷疑我們這些人裡面,還有那名雲秦女潛隱的同黨,就要我們所有人為她陪葬?”這名大莽修行者淒厲的笑了起來:“原來聞人蒼月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放過我們,這一餐只是給我們吃飽了上路的送行飯?”

這名身穿鱗片甲的將領依舊不看他,只是冷漠道:“為了大莽,為了這戰的勝利…無論是你們這些人,還是我們的生命,都不算什麼。”

“好一個為了大莽。”大莽修行者厲笑道:“只是被逼著這種死法,和自己甘願為大莽而死,是不一樣的。”

身穿鱗片甲的大莽將領微微垂頭,沒有應聲。

聽到他們兩人的交談,其餘所有人都明白了迎接自己的結果,“聞人蒼月這個狗賊,我和他無冤無仇,竟然狠毒到這種地步…”“我對大莽忠心不二,為什麼要我陪著那雲秦潛隱一起死!”一時間,怒罵聲,哭號聲響成一片。

“麻將軍!”

一名身穿灰色官服的中年大莽官員對著這名身穿鱗片甲的大莽將領哭號了起來:“麻將軍,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尋尋常常的書簿官,又怎麼可能和雲秦潛隱扯上關係,你快救我一救!”

這名大莽將領嘴角微微抽搐,卻是依舊搖了搖頭,“這是軍令,我不得不執行。”

中年大莽官員哭喊了起來,“麻將軍,我還請你吃過飯的…”

這名大莽將領在心中默然的嘆了口氣,然後轉身,走遠,只當沒有聽到。

……

夕陽漸落,隨著夜色漸濃,東景陵細雨倒是停了,只是秋意更濃。

唐初晴站在距離城牆不遠的一條民巷中,看著被大莽軍隊佔據的城牆。

他已經知道了大莽傳奇箭師公孫羊的死亡,但對於林夕能夠從千軍萬馬中將公孫羊找出來,殺死公孫羊,他卻並沒有感到什麼驚奇。

因為當年的墜星陵之戰裡面,張院長也曾數次直接殺死對方的最為重要人物,引起的慌亂甚至一度影響了對方的大軍行動。

林夕在大莽軍中的名氣,似乎還要超過他的想像,大莽軍隊在還沒有出現大規模死傷的情況下,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在之前的十餘停時間裡,城牆上大莽校官的喝罵和厲叱聲此起彼伏,根本就不停歇…一支需要靠低層軍官不停以責罵鞭笞等方式來約束的軍隊,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在這樣的氣氛之下,甚至那些低階將領也會出現動搖,而到那時,整支大軍便會直接變成一盤散沙,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引起大面積的潰敗。

然而就在此時,唐初晴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他聽到城牆上那些大莽低階軍官的厲喝聲越來越少,卻是有許多從喉嚨裡發出的沉重呼吸聲,像遠處的浪潮聲一般滾滾響起。

……

城牆上,城牆外的大多數大莽軍人都在服藥。

服一種白色的,略帶青黑的藥丸。

千魔窟有一種花,十分漂亮,開得漫山遍野都是,這種花大多都是紫紅色,色彩鮮艷,花瓣上有黑色如眼的色斑,被稱為魔眼花。

這種花的莖葉、果實中的汁液,只是經過簡單的提取,煉製成藥,便有麻醉鎮痛,治療腹瀉、痙攣、甚至提振精神,讓人在重傷之下支撐過去的驚人功效,但因為這種藥物會使人產生很大的依賴性,常用或者過量之後,會對人的神經產生永久的傷害,所以在千魔窟,這種魔眼花一直被作為雙刃劍,受到嚴格的掌控。

然而李苦死後,昔日足以和煉獄山並列的千魔窟,便不再是以前的千魔窟,這種花,更是被引種到煉獄山後面的肥沃火山灰荒原中,大量的種植,成為了煉獄山的另外一項重要資源,成為了大莽軍方此刻手中極為重要的一項秘密武器。

原本絶大多數大莽軍人的士氣已經低落到隨時都有嘩變的可能,然而在服下了兩顆這種藥丸之後,很快,這些大莽軍人眼睛裡的血絲就變得更紅,呼吸更為燥熱,神情便漸漸的不再恐懼,而是開始充滿了亢奮。且他們經過了長途急行軍和攻城的身體,似乎將疲憊全部驅逐了出去,顯得比平時還要精力旺盛,每一個人都不想安靜的坐下或是依靠在哪裡休息,都顯得有些多動。

申屠念平靜的看著這些變得亢奮的軍士。

這是他砸出的第一件致勝的武器。

他一共有三件這樣的致勝的武器。

地面開始再次震顫。

東景陵的城中,雲秦戰鼓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大莽軍隊,在夜晚來臨之際,並沒有以城牆為防線停歇,而是直接對著東景陵城內發動了進攻。

而且是大軍的全線突襲。

除了一萬後軍之外,其餘大莽近七萬大軍,分別從數十個方位,同時進城,和東景陵之中的雲秦軍隊,開始戰鬥!

……

“你的魂力消耗得很厲害。”

無為觀的軍部之中,曾柔看著林夕,道:“申屠念直接就在此時發動全線進攻,你沒有什麼時間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林夕看著這名面容文靜的軍方高階將領,道:“這不是最為關鍵的…最為關鍵的,是申屠念和聞人蒼月一樣冷酷,根本不在意這八萬大莽軍人的生死,而且天已經黑了,神木飛鶴飛在天上,也已經看不到太多東西。”

曾柔點了點頭,“你需要什麼?”

林夕看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句話,卻道:“我認為,申屠念這種打法依舊是孤注一擲的打法…即便他的手中有這麼多驚人數量的藥物,可以使得這些大莽軍人至少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體力和鬥志亢奮得甚至超出平時,但進行巷戰,他們的損失還是會比我們大出許多,他們的七八萬軍隊,如果就這樣打下去,是耗不光我們這城裡的雲秦軍人的。”

曾柔明白了林夕此時的意思,道:“我和你的看法也是一樣。想必你也認為,他還有其它可以對我們造成驚人殺傷的手段。”

“我的確也是這麼認為。”林夕看著曾柔的眼睛,想了想,道:“我不可能掌控這城裡所有的戰鬥,這城裡的戰鬥,都需要你們軍方和唐大人的指揮和統御,但我有可能能夠改變一些其中最為重要,能夠決定勝負的戰鬥的結果…所以我需要儘可能快的軍情傳遞,我需要城中各處的比較重要的戰鬥,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能讓我知曉,不管那戰鬥是剛開始,還是已經要結束。”

曾柔微微沉吟,認真道:“已經要結束,或者已經結束的戰鬥情況,也要傳報到你手中?”

“一定要!”林夕深深的看著他,“雖然第一次見面,但為了這裡數萬人的生死,為了之後更多人的生死,請將軍一定要相信我…即便是剛剛結束的戰鬥,尤其是死傷最為慘烈,我們的重要力量折損的戰鬥,也必須以更快的速度傳遞到我的手中。而且一定要設法在四停的時間內,就傳遞到我的手中。”

曾柔沒有出聲,只是對著林夕行了一個軍禮。

這個軍禮,在軍中,是下階將領對高階將領行的軍禮,這個軍禮,便已經充分表明了曾柔的態度。

“曾將軍你對於大軍統帥的經驗遠在我之上,自然判斷得出哪些戰鬥對於東景城更為重要。我需要將軍做的,是最快的情報傳遞…而我,要找出申屠念其餘致勝的地方在哪裡,並設法阻止他。”林夕並沒有說什麼謙虛的話,只是看著曾柔,說道。

曾柔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很快,十數名軍官到來,在原先的沙盤兩側,又開始佈置兩個沙盤。

林夕看著黑下來的天色,看著這四面皆是殺聲的城池,知道這必定是自己生命裡迄今為止,最為漫長,最為艱難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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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3 03:52:36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九章 足夠的代價

湧入東景陵的大軍就像是水,大大小小的街巷,就像是溝渠。

即便七萬名軍士,這種級數同時湧入城中,已是洪水之勢,然而即便是洪水,能夠摧屋毀牆的同時,也會被這無數街巷,分割成無數股細流。

這種巷戰,雲秦軍隊固然是想將一股股細流全部堵住,消磨掉,而大莽軍隊,卻也想著進行縱深的切割,依靠兵力上面的一些優勢,將一片片街區之中的雲秦軍隊分割包圍,像切蛋糕一樣,將雲秦軍隊一塊塊吃掉。

……

一片民居巷道之中,密密麻麻的大莽步軍正在推進。

驟然,前方的一大片民居中響起了如無數蟬翼震動般的弓弦聲,在下一瞬間,無數黑色的雲秦羽箭刺破了屋瓦,從那片民居之中狠狠的拋射而出,如暴雨般墜落在大莽軍隊陣中。

一名名大莽軍士在慘嚎中倒地,有的甚至身上同時中了二十餘枝黑色箭矢。

“三軍!上!”

一名大莽將領看著不停倒下的部屬,面色極為難看的厲聲發出了一聲軍令。

一列身披鋼板甲的持斧輕鎧軍士從他的身後狂奔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衝入那片民宅之中。

輕鎧軍、重鎧軍,都是箭軍和普通步軍的剋星,然而這批大莽輕鎧軍衝入箭矢發出的民宅時,內裡卻都是已經空空如也,除了屋頂上的許多箭洞和地上一些紛亂的腳印顯示出這裡的確有數量不少的雲秦箭軍行動之外,根本看不到半個雲秦軍人的身影。

…….

一列大莽騎軍在城主軸線上的一條寬闊主道上行進著,兩側的步軍,正如水流般朝著兩側商舖、樓閣間的巷道中滲透。

五十餘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重鎧軍士在最前方開道,以免雲秦佈置最擅長的絆馬索以及鋼絲線。

正前方,平整的青石板路上,一塊塊青石板被撬了出來,和一些泥土堆在一起,組成了一道很寬厚的土牆,將這條寬闊的主道完全堵塞住了。

看著這道只有兩米不到,只能阻擋些軍械運送的土牆,一名身穿著普通大莽軍甲的大莽將領輕蔑的做了個手勢,五十餘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重鎧軍士直接從土牆上翻越了過去。一匹匹軍馬也開始加速,直接衝刺,踏著略微傾斜的坡角,沖躍而過。

在過往的一年之中,這支大莽騎軍和絶大多數大莽正牌軍隊一樣,訓練得極苦…極苦的訓練和聞人蒼月治軍一貫的賞罰分明之下,換來的便是極嫻熟高超的騎技。“若是有誰翻躍不過,便是訓練不力,便是拖累軍隊的廢物,就地處決算了。”這名騎軍的將領在翻閲這道土牆時輕蔑的想著。

前方的大莽重鎧軍士視野中並沒有雲秦軍人的身影,然而就在這名心中如是想著的大莽將領的戰馬躍起,就要跨越這座土牆的瞬間,土牆上,那些被翻掉青石板的泥地裡,一柄柄黑色的長槍,倏然從翻湧的泥土或是石塊的間隙之中,閃電般刺出。

足有數百柄黑色長槍以極快的速度洞穿而出,就像林夕玩過的某個遊戲之中的地矛亂刺。

一柄黑色的長槍狠狠的洞穿了這名騎軍將領的馬腹,鋒利的槍尖直接刺透了馬身,從這名騎軍將領的臀部再狠狠的穿刺入他的體內。

每一柄伸出的黑色長槍,都似乎帶著這種決然無匹的力量。

因為每一名埋伏在下方地坑之中的雲秦軍士,都將自己忍耐了許久的全部力量,狠狠的用在了這一擊上。

騎軍將領的輕蔑瞬間消失,化成無盡的痛苦和恐懼。

在這一剎那,他聽到了槍柄和木頭碰擦的聲音,他便反應過來,這地下,包括那土牆之中,都鋪了厚厚的門板,上面再墊以土石,內裡的坑道之中,卻是藏匿著雲秦軍人!

就在前方的許多重鎧軍士厲吼著衝回來,後方的許多騎軍悍不畏死的衝上來,手中長槍順著衝勢不停的往地下狠狠攢刺之時,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聲呼嘯的聲音。

一塊塊重石從夜空中狠狠砸落,一片片的血浪,在大莽陣中再次飛騰而起。

這片街巷之中,是沒有投石車的。

然而在附近的一條街道中,有許多株樹木。

這些樹木被一些皮繩硬生生的彎成了弓形,在這一瞬間,一些黑色的刀刃狠狠的斬斷了這些捆縛著的皮繩,終於再次挺直身體的這些樹木,將一些磨盤石便狠狠的拋了出來。

……

這樣的伏擊,在同一時間,在東景陵城中不同的街巷之中不斷的上演著。

佔據了絶對地利的雲秦軍人利用許多陰險的陷阱,使得大莽軍隊每一停,每一息的時間,都在迎來大量的死傷。

但幾乎所有雲秦軍人,都發現這些大莽軍士始終處於一種極其亢奮的狀態,面對一些驚人的死傷和原本絶對會令人驚恐和慌亂的陷阱,許多大莽軍士竟然絲毫不覺得恐懼,甚至反而一反常態的好像更為刺激一般,悍不畏死的衝殺。

且在很多局部的區域,可以自由分配兵力的大莽軍隊在人數和軍力配備上,佔有絶對的優勢,所以雲秦軍隊的傷亡也依舊十分慘重。

城中無為觀的雲秦軍部之中,各處最新的軍情如同流水一般送入,三個沙盤儘可能的演示著最新的戰況,以及曾柔和其餘雲秦將領的應對,對於一些軍隊的調動情況。

林夕面容肅穆的看著這三個沙盤。

上面每一面代表雲秦的小旗的倒下,被代表大莽的小旗佔據,他都知道代表著許多雲秦軍人的壯烈犧牲。

就連潮濕的空氣中,都已經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哪怕不去多想,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此時外面的戰況有多慘烈。

林夕不想任何一支雲秦小股部隊犧牲,然而唯有他才真正清楚…他真正強大的能力,是唯有十分鍾不到的時間。

現在是黑夜,在神木飛鶴無法第一時間看到的情況下,真正至關重要的戰局,傳遞到他手中,他再調動力量…至少也要數停的時間,所以他在這一天一夜裡面,最多也只有兩三次機會。

所以申屠念的決策,其實相對於他的“將神”而言,也是十分正確。

因為若是將戰局的時間拖得越長,他能動用這能力的次數便越多。

現在申屠念這樣的攻勢,恐怕這一夜下來,最遲到明天整整一個白天,東景陵的勝負,便會徹底的分出來。

他無法挽救所有這些雲秦軍人的生命,只能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最關鍵的時刻,以關鍵的點來破面。

......

曾柔以及數名軍方的謀士、將領,都和林夕同在三個沙盤前。

因為林夕唯一的要求便是絶對的信任和最快的情報傳遞,所以任何一道軍情傳遞過來,都是直接對著曾柔和林夕口述。

更加緊急的,便是通過“箭附”的方式,直接通過一枝箭矢由沿途固定的雲秦箭手的施射,連續不斷的以極快速度傳到這座木樓。

“咄”的一聲,一枝通體金屬的黑色箭矢,直接從打開的窗口中射入,射在一根豎立在窗口,掛著一盞燈籠的木柱上。

在聲音未消,箭矢還在顫動之時,曾柔便已最快的速度,直接扯斷了捆縛著一卷小卷的鐵絲,展開了箭身上捆縛著的小卷。

只是看了一眼,曾柔文靜而冷峻的面容便驟然變得雪白。

同時看清上面文字的幾名謀士和將領,雙手也是忍不住微微的顫抖。其中兩名將領忍不住轉頭看向林夕,他們擔心林夕在看到某些人陣亡的消息時,會心情激盪至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行為,然而他們看到,林夕的面容依舊肅穆和冷峻。

只在這一瞬間,林夕便直接在心中喊了聲回去,推動了他腦海之中的那個“輪盤”。

一兩名聖師的生死,以及一支敵軍一支重要軍隊的能否消滅,已經足以讓他動用這樣的力量。

在熟悉的景物流轉中,這軍部的一切迴轉到數停之前。

“我去蟲鳴巷!如果有最新的緊急軍情,直接送到蟲鳴巷來。”

在曾柔和數名謀士、將領,還在沉冷的聽著一名軍士的快速口述時,林夕清晰平穩的說出了這一句,接著沒有任何的停留,直接躍了出去,躍上了等在門口的神木飛鶴,神木飛鶴瞬間飛掠而出,化成了一條淡淡的極速黃光。

“蟲鳴巷?!”

曾柔和這屋中所有雲秦將領渾身微微一震,目光都馬上落在了沙盤上一處。

他們此刻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在腦海之中思索蟲鳴巷代表的意思,沙盤上一面小小的硃紅色旗幟,便讓他們的呼吸微頓。

那一面小小的硃紅色旗幟,便代表著他們這一方的一名雲秦聖師。

那處地方,有一名雲秦聖師在坐鎮。

因為在那一片密集和狹小的市集後方,會有一片空曠的林地,只要那處地方一破,大量的大莽軍隊就可以從那裡快速湧入,對一些街區形成切割。

眼下林夕就往蟲鳴巷去。

這是否意味著…那處地方,將會有足以滅殺聖師的力量投入進去?

“傳令下去,如有緊急軍情,設法向蟲鳴巷傳遞!”

曾柔在這沉滯的氣氛之中,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繼續!”

他十分清楚,不管如何,林夕已經去做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插手,他只需要做自己此刻應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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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章 化身青鸞

蟲鳴巷裡又飄起了雨絲。

東景陵的蟲鳴巷因師蟲鳴這個人而得鳴。

師蟲鳴本是城中一貧寒人家的頑童,年少時和別的夥伴一樣,偷山芋、掏鳥蛋,一日誤入私塾,聽到先生講課,卻是聽得入痴了,一直偷偷翻|牆爬樹,在各個私塾聽課,只如此數年,竟是識字斷文,眼界開闊,後成為城中一家商行,做些掌櫃的下手活,經常隨商隊車隊遊歷,見識多了,讀的書也越發多了,最後才華出眾,竟是鶴立雞群,小湖容不了大魚,最後竟是到了中州城,成為了雲秦先皇最重要的謀士之一,在雲秦立國之後,更是成了吏司第一任司首。

雖在任上只得五年,便因患重病而逝,但這份傳奇和榮耀,卻是未被抹殺和忘記。

不僅東景陵人為了紀念這名立國功勛重臣,將其幼年所居的一片街巷命名為蟲鳴巷,先皇還特命地方,在蟲鳴巷立了一塊牌坊,牌坊唯有三字,師、志、賢。

師字是一語雙關,既指這牌坊是聖命為了紀念師蟲鳴所立,又指師蟲鳴甚至可算先皇的師長。志字是讚揚師蟲鳴的志氣,家貧之下,翻|牆攀樹偷聽亦然成就大才,賢,自然便是稱讚師蟲鳴的賢能。

此刻,一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正帶著二十餘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軍人,行走在蟲鳴巷中,走向蟲鳴巷一頭歷經風吹日曬數十年都並不顯得滄桑的高大石牌坊。

因為視野之中還沒有任何雲秦軍人的蹤跡,所以這些軍中修行者還沒有動用絲毫魂力,只是依靠鎧甲自身的彈性鋼機簧行走,然而身上符文絲毫不發出亮光,越是顯得冰冷肅殺沒有人氣,且機簧彈動間,喀嚓喀嚓的聲音,就像鏈條在地上滾壓,越發讓人覺得此刻行走著的,不是身披著高大金屬鎧甲的修行者,而就是一具具沒有生命的鋼鐵軍械。

一滴滴極細的雨水在金屬表面流淌著,最終匯聚在鎧甲表面深陷下去的符文裡,又隨著金屬鎧甲的震盪,而震碎,飄灑。

為首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身後長長的金屬披風在地上拖曳,在兩側邊緣撇開了兩縷淡淡的水痕。

滿封的金屬頭盔內,這名大莽將領面容緊張冷峻,雖然眼前的世界十分安靜,密集的街巷和牆道似乎將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和兵刃相交聲都切割消化掉了,最為清晰的反而是落在自己鎧甲上的細雨聲和兩側水檐滴落在石板路上的水滴聲,但他十分清楚,這種區域,在此刻的東景陵中,是十分重要的兵家必爭之地,這樣的平靜,隨時都會被打破。

有節奏的金屬機簧的彈動聲在蟲鳴巷的高大石牌樓前驟然停頓。

這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低下了頭顱,他眼前的兩片唯有煉獄山的大匠師才能打磨出來的白色晶片,使得景物落在他的眼中,比平時還要略大,還要清晰…所以他敏鋭的看到了腳下一條條微弱的金屬光澤。

一些雨絲在這些金屬閃光處停頓,凝成更大的水滴掉落。

通過這些水滴,他看得更加清楚,這是一條條很細,但很堅韌的黑色鋼絲線。

雲秦的國力和百煉鋼的熔煉、鍛造工藝,在這樣一根細小的鋼絲線上,便已經得到了充分的展現。這名大莽將領十分清楚,這種百煉鋼鋼絲線的堅韌和鋒利程度,足以輕易的切斷奔跑中的士兵的小腿,甚至切斷輕鎧騎軍披著輕薄鏈子甲的馬足。

大莽帝國的匠師也能夠做出這麼細,這麼堅韌的鋼絲,但卻沒有辦*量的製造,明知道這種鋼絲在固守戰,設伏戰之中都非常有用,卻根本無法投入制式軍用。

眼下,在這名大莽將領的目光裡,前方就十數步的距離裡,便攔著縱橫交錯數十根高低位置不同的這種鋼絲,即便是疾行中的修行者,撞上這些鋼絲,也絶對會被切成一地的碎塊。

懷著最真的敬畏,這名大莽將領伸出了腳,將天魔重鎧上如骨刺般的鋒刃,將這些鋼絲線切斷。

天魔重鎧是整個大莽,乃至整個煉獄山最強的魂兵重鎧,身上外表任何金屬構件,自然比這些鋼絲線更為堅韌。

“錚!”….

這名大莽將領的動作雖然因為受力而有些遲滯,但是一根根鋼絲,還是如同琴絃一般,被輕易的切斷了。

他可以清晰的見到,繃緊的鋼絲在斷裂的一瞬間,朝著兩邊飛舞,如細小的長鞭在抽打著雨水,將雨滴震碎,切開。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們面前的牌坊上,也響起了無數細碎的聲音。

這名大莽將領看到許多石粉倏然而落,在雨水來不及將這些石粉濡|濕的極短時間裡,他看到面前的這座高大的石牌坊上也有許多游動的金屬光芒。那同樣是許多百煉鋼絲在深入一些已經切割出的紋理。

這一瞬間,這個極有勵志意義的御賜牌樓上就像驟然多了許多根金屬的符線,然後轟然倒塌,變成許多塊沉重的碎石,朝著這些大莽重鎧軍士狠狠砸下。

重鎧森冷的金屬表面,驟然通電般亮起無數光環,激盪的魂力和光華,將符文紋理內的雨水全部震飛出去,金屬的震鳴聲和內裡軍士的厲喝聲,如同魔王的怒吼,但這牌坊倒得極快,在絶大多數重鎧才剛剛來得及貫注魂力,甚至還沒來得及抬起雙臂時,沉重的石塊已經和金屬撞擊,發出了撞鐘般的轟鳴聲。

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只維持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

整個高大的石牌坊不復存在,唯有一地的亂石和亂石下壓著的金屬身體。

唯有六七名重鎧軍士站立在其中。

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硬生生的震飛了兩塊砸向他的大石,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只是他滿封金屬頭盔內的嘴角,卻是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

這些殺傷對於整個大軍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關鍵在於這些雲秦人的鬥志和決心…他們竟將這樣的御製牌坊都當成武器砸了下來。還有,這樣陰險的埋伏,是被他親手觸發的。那些被砸倒的部下,其中一些已然死亡的,便可以說是因為他的失誤而死,這讓他此刻的心中十分痛苦。

......

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在此時從他面前的夜色中,從倒塌的牌樓後方不遠處顯現出來。

這是一名面容平靜的年輕雲秦將領,手持著一柄黑色的長槍。

他是姜笑依。

在兩年多前,他還是一名青澀的雲秦少年,但此刻,因為這風起雲湧的天下,因為那些生死之事,他已經成為了一名成熟的年輕將領。

“我想師老學士若是能夠知曉,他一定也會因為這座牌樓能夠殺死這麼多大莽重鎧軍士而感到高興。”

姜笑依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站定,看著這名大莽將領,平靜的出聲道。

“救兄弟們!”

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發出了一道軍令,讓身後那些還完好站著的重鎧去翻動亂石,救出被壓倒,但還不至於喪命的部屬。

同一時間,他身上所有的符文再次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身後長長的披風在夜空之中如雨蓬一樣翻飛起來,讓他的整個人,如同一艘在海上滑行的帆船,朝著姜笑依飄飛而去。

他並不知道姜笑依的身份,只是姜笑依的話,更是讓他的心神有些震動,越是和這些雲秦軍人交戰的時間長,見到的雲秦軍人的表現越多,他就越是有種根本無法戰勝這個帝國和這個帝國軍人的感覺,而抹消這種感覺的唯一辦法,便只有儘快的殺死面前的敵手。

他能感覺出來,姜笑依的修為恐怕和他相差無幾,但自己身上有整個大莽,乃至整個世間最為頂尖的魂兵重鎧,戰力有如提升一階,所以他認為,自己應該能夠很快殺死姜笑依。

面對前方驟然狂暴的天地元氣,姜笑依緩緩的握緊手中的黑色長槍。

就在這名大莽將領因為身後披風的御風,雙腳都脫離地面滑行的一瞬間,他身上的黑甲微微一振,他平靜的面容驟然變得殺意凜然,放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身外的淒清雨絲彷彿感覺到害怕,傾斜著避開,沒有一滴敢再沾染上他的甲衣。

身穿天魔鎧甲的大莽將領頃刻距離他只剩十步。

他身上的黑色甲衣,就在這時,從內裡被許多刺出的青色金屬薄片切破,驟然在他身外分解。

一片片如青玉般圓潤的金屬甲片,像潮起的海水在沙灘上蔓延一般,在姜笑依的身上滑行,以玄奧的方式連接,嵌合,形成了一件青色的,同樣滿封,身後飄動著數條金屬青色長翎的威嚴鎧甲。

身穿天魔鎧甲的大莽將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眼中的黑甲雲秦年輕將領,在他急劇收縮的瞳孔之中,變成了一頭威嚴的青鸞。

“青鸞戰神甲!”

他的腦海之中,一時被這幾個字充斥。

同時,姜笑依出槍。

他手中的黑色長槍宛如和身體的鎧甲連成了一體,抖動,旋轉著刺向了這名大莽將領。

黑色的長槍上,卻是也隱隱泛出一層青光,昭示著表面的黑色,只是和雲秦的一些魂兵一樣,只是塗抹了掩飾的黑色塗層,遮掩了這柄長槍本來的色澤和符紋。

大莽將領在這一瞬間因為恐懼和震撼,動作出現了遲緩,伸出的雙手甚至沒有能夠觸碰到這柄長槍。

槍尖帶著強大的力量,撞擊在他身前的胸甲上。

一些火星冒了出來。

然後天魔鎧甲幾乎完全不可能被毀壞的強大合金,被鋒利的槍尖直接刺穿。

姜笑依一槍,將這名大莽將領前衝的身影定住,一槍,將他的身體定在雨絲中。

鮮血滾滾從這名大莽將領的胸口灑落,流淌在他腳下石板路的溝壑之中。

天魔重鎧的確是這個時代了不起的鎧甲,然而…這天下誰都知道,最強的鎧甲,還是在青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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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一章 道理

“如果你不憑藉這些外物,你未必勝得了我。”

“你這簡直就是屁話。”

“你雖勝了我,但以粗俗鄙語辱我,不能以道理服我,你怎能讓我認敗?”

“什麼道理?依你的道理,魂兵都是外物,那修行者交手,都只能大家赤身相博,什麼都不用?你醒醒吧,我們的力量,很大一部分都是用魂力融合天地元氣,冰霜雪雨雷電…這些力量,有本事就借用,有符文你就能聚,有修行之法你就能調集…這些都不能用?那大家坐著,用魂力對撞?這樣才叫交手?那還打什麼打,比誰的年紀大,比誰修行的時間長就好了。修行者的交手,自然是誰能站著算贏,誰躺下打不動算輸,哦,我用去那些你們不敢去的地方得到的東西打你們,我花去的時間,去那些地方的找尋,這就不叫修行?只有你們閉著眼睛修煉,這才叫修行?”

這是昔日發生在張院長和某名中州城的聖師之間的對話,在張院長的這一連串反問之後,當時那名被張院長依賴大黑和其他魂兵擊敗的強大聖師最終沉默了許久,嘆了口氣,誠心認敗。

張院長和林夕一樣,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見過很多可以省力,威力甚至遠比這個世間最強的魂兵還要厲害的武器之後,要讓他循規蹈矩,那是不可能的。他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偷懶”,想盡一切辦法找尋更厲害的武器,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他的一些理念,對於這個世界而言自然超前,誰也搞不清楚,他在當年第一次帶著大黑進入中州城之前,就已經去過多少這世間的修行者足跡不至之地去淘東西…而這樣的歷程,不僅使得他在走入青鸞學院之後,很快成為青鸞學院的院長,而且帶給了青鸞學院很多修行之法,很多別人根本不知道的符文,還有一些如文物般的古代強大魂兵。

因為他的理念不一樣,眼光不一樣,所以在遊歷天下之時,還帶回了許多“怪人”“痴者”,這些人貫徹了他的一些想法,研究出了很多東西,所以這些年,雲秦軍隊的軍械,始終是最多,最強大的。而且,青鸞學院擁有一些孤品級,這個世上的工匠已經根本無法仿造或者再造一件出來的魂兵,其中,便包括墨鳳、傲凰、青鸞戰神鎧等鎧甲。

天魔重鎧雖然強大,但這名大莽將領當然不可能認為它比青鸞學院最強的重鎧青鸞戰神甲還要強,所以在看到姜笑依的身後生成那數條如神鳥長尾翎的金屬長翎時,他便知道自己已然必死。

……

此刻姜笑依的身形已經比平時至少高出了一個頭,但這具青色鎧甲卻是顯得分外修長和挺拔,神威凜然的同時,卻是又給人一種分外的纖細輕盈之感。

他抽出了長槍。

槍尖上的黑色塗層和天魔鎧甲摩擦已經消失,露出了青色的質地,槍尖到槍身,全部都佈滿著繁如星辰,細小如螞蟻的符文。

七八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軍中修行者在他抽回長槍的這時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們根本想像不到,他們身穿天魔重鎧的將領竟會在對方的一擊之下就死去。

一名原先身穿普通黑甲的雲秦年輕修行者,陡然身上出現一具重鎧,這樣的事情,即便落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也一時讓他們覺得根本不符道理。

“咣當!”

被長槍上凌厲絶殺的力量撕裂了內臟的大莽將領帶著沉重的天魔重鎧重重的摔倒在略微積水的石板路上,激起了許多細薄的水花。

在這樣的聲音發出時,這七八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軍中修行者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同時發出了一聲嘶吼,朝著道上這一尊分外挺拔修長的青色重鎧飛撲了上來。

姜笑依手中的長槍垂在了地上。

青色的槍尖落在堅硬的石板上,卻如同一根削尖了的筷子墜落在一塊嫩豆腐上一樣,僅憑自重,就輕易的刺入了進去。

這種鋒利堅硬的程度,使得這些拚命衝上來想為自己的統帥報仇的大莽軍士心中都瞬間充滿寒意。

姜笑依看著這些朝著自己狂奔而來的活動金屬堡壘,沒有多少情緒。

他體內的魂力,緩緩的析出,沁入他身上這副鎧甲之中。

他身上鎧甲一些嵌合的極微小縫隙,便自然形成了符文,發光,這些青翠的光華,流散在空中,在他的身後,形成了數十條青色的耀眼尾翎,如孔雀開屏一般。他身後那七條實質的金屬長翎,卻是飄飛了起來,飛繞到他身前,然後解體,變成了許多片鋒利的飛刃,在一瞬間,激射而出。

這每一片鋒利的青色飛刃的尾端,還有比百煉鋼絲還細小的青色金屬絲連著。

所有飛撲而來的夜魔重鎧軍士的呼吸在這一刻停頓了。

他們視線之中,完全看不到姜笑依的身影,前方的空間,全部都是這種密密麻麻的青色飛刃。

夜雨之中響起許多金屬破裂的聲音。

因為這破裂似乎來得太過輕易,所以聽上去反而給人一種就像是一片片紙張被輕易撕裂的聲音。

這一尊尊夜魔重鎧被這些青色飛刃刺出了無數孔洞,無數條滾燙的鮮血從中噴射而出。

青色飛刃迅速的收回,又在姜笑依的身後組成七條長長的金屬尾翎。

所有這些高大的金屬身影,全部在他面前倒下,噹噹撞地。

一名先前在這些重鎧軍士的幫助下,從亂石下爬起,因為身上的鎧甲構件有些損毀而坐在地上的大莽軍中修行者,看著這一幕,心中絶望的情緒甚至壓倒了魔眼花的藥力。

然而他的身後,響起了輕盈的布底鞋踩踏在潮濕的石板路上的聲音。

有積水濺出的啪嗒聲。

但布鞋底卻一直沒有發出那種黏|濕布匹拍打石頭的聲音,似乎那布鞋底卻始終奇異的乾燥著。

姜笑依在鎧甲內的眉頭,緩緩挑起。

……

先前那名出現在申屠念身旁的黑衫男子,出現姜笑依的視線中,走向倒塌的牌坊,舉步間,風雨皆不能近,手中提著一柄盈盈一尺有餘的橘黃色短劍。

“今日得見天下第一重鎧,實乃此生之幸事。”

在倒塌的牌坊碎石前,這名黑衫男子陡然站住,伸臂,將短劍橫於前方,緩緩出聲:“你可是林夕?”

姜笑依眉頭雖挑,但臉色卻依舊平靜。此刻聽到對方提及自己好友名字,他心中沒有被錯認的絲毫不舒服,卻是湧起一股溫暖,“我不是林夕。”

黑衫男子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依舊只是橫劍持守勢,只是他的目光,卻並未落在姜笑依的身上,而落在姜笑依身後的一座小院中。

他是聖師,即便姜笑依此刻身穿青鸞第一重鎧,能夠越階而戰,但自然還無法越到他的頭上,他的這守勢,自然不是針對姜笑依。

“吱呀”一聲,那座小院的院門開了。因為雨季軸木膨脹,開門聲便顯得有些怪異。

一名和普通雲秦農婦打扮沒有任何異樣的老婦人,提著兩柄厚背長刀,從院門裡走了出來。

黑衫男子短劍略收,劍勢更加凝重,“黃雀觀前一戰,已天下知,閣下是江家夜鶯?”

提著兩柄長刀的老婦人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誰?”

黑衫男子微微垂頭,輕嘆道:“以二戰一,勝之不武,微名便更不值得提起。”

姜笑依聽出了些什麼,面甲內的面目驟然有些發白,雙手緩緩收緊。

“或許我可以殺死一個。”老婦人將其中的一柄刀丟出,插於前方數尺的地上,看著黑衫男子道。

黑衫男子沒有應聲。

他後方的夜色之中,又走出了一名藍衫男子,面帶白鐵面具。

他的身上,同樣幹燥,不帶一絲雨絲。

姜笑依的背心已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對方身上的氣息,即便隔著這麼遠,都讓他可以肯定,這名藍衫男子也同樣是一名御劍聖師。

同階的一名聖師,是根本無法來得及應對兩名御劍聖師的進攻的。

而且他也十分明白,在兩柄飛劍之下,百步的距離,便擁有無數次必殺的機會,逃也不可能逃得掉。

他十分清楚週遭的兵力部署,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改變某些結局,所能做的事情,真的只能和夜鶯的提醒一樣,只能儘力看能不能拼掉對方的一名聖師。

“上次你救我一次,這次卻輪到我救你一次。”

但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卻是從後方的一處街巷中飄了出來。

姜笑依陡然怔住。

他知道這人是誰,但他同時肯定,這人此刻按理絶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然後他便徹底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心中驟然被狂喜充斥。

一名同樣是身穿黑衫的男子走了出來,他面容普通,但卻是堂堂正正,一副溫和中正的宗師氣度。

“這下扯平了。”

夜鶯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這下變成二對二了。”

“鐘城?”

牌坊碎石旁,手持橘黃色短劍的黑衫男子沉聲道:“即便這樣,你們還是會輸。”

“為什麼反派總喜歡說這麼多話呢?”

一個年輕的,讓姜笑依更加輕鬆,面甲內的臉容上不自覺的浮現笑容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林夕和高亞楠兩人,在鐘城走出的陋巷中走出。

“多話,便只有可能是沒有自信的表現。”微笑著說了這一句之後,林夕看著姜笑依,看著姜笑依身上的鎧甲,忍不住讚美道:“這件鎧甲真好看,挺適合你的。”

……

“這件鎧甲真好看,挺適合你的”,這樣的一句話,在此時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但即便對面是兩名聖師,卻也沒有一人覺得可笑。

“林夕?”

手持橘黃色短劍的黑衫男子更加凝重,出聲道。

“是我。”

林夕點了點頭,笑了笑,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們身後還有一千重鎧軍士…你們會不會更沒有信心?”

“會。”

手持橘黃色短劍的黑衫男子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承認了這一點,但他隨即微仰起頭,看著林夕:“但這世間的事情,總是要合乎道理的,我們兩個,加一千身穿夜魔重鎧的重鎧軍,如果死在你們手中,是不合這世間的道理的,我不相信世上有不合道理的事情存在。”

“真有一千重鎧軍?”

夜鶯忍不住想問林夕。

但是她已經用不著問,因為這時,她已經聽到了許多機簧的聲音,和無數金屬敲擊在地上的聲音。

“我解釋不通道理…修到聖師的人,性格自然更加固執,打是肯定要打的了。”林夕在此時對著她和顧城輕聲出聲,“兩位前輩只管對付這兩人,其餘重鎧軍士,交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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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二章 唐藏的兩柄劍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萬物變化,不管是細微還是宏大,總有既定的軌跡可循。

拋起的石頭,不管往天空丟得多高,終究會落下,同樣大小的黃金,比起同樣大小的白饅頭,總歸是沉重,水流總歸會往低處流…這些都是天地之間的軌跡和道理,生長在這個世間的萬物靈長,不管有多強大,都不能脫離這個本源。

一千普通重鎧,尚且可以耗盡一名聖師的魂力,可以堆死一名聖師,更何況是一支全部身穿夜魔重鎧這樣的魂兵重鎧的千人軍隊。

這支軍隊,已經是大莽主軍中最為重要的一支戰力。

這就像大人和小孩打架,大人怎麼會反而被小孩一拳打倒?

在鐘城和林夕相繼出現時,手持橘黃色短劍的黑衫男子信心的確已經動搖,他也直承了自己沒有足夠信心,但若是基本的道理都被推翻,那對於他而言,這個世界,他的修行,也根本沒有意義,如果不戰,難道去懷疑這整個世界,懷疑自己過往的整個人生?

修行者的力量來源於自身和天地,而即便是自身,也只是立足於這天地間的靈長,若是連這天地都無法依靠,那如何還能在這天地間立足?

所以這名手持橘黃色短劍的聖師,最終還是決定一戰。

他身旁的藍衫聖師亦然。

……

一尊尊鋼鐵俠般的夜魔重鎧已經進入蟲鳴巷。

手持橘黃色短劍的黑衫男子看到林夕還在和夜鶯、鐘城等人說話,只是聲音極其低微,又側轉著身體,在雨霧夜色之中,這名黑衫聖師也不可能通過讀唇等手段,看得出林夕此刻在說什麼。

讓魂兵重鎧軍先行消磨一些對方的魂力,應該是此刻最好的對敵方式,然而這名持劍的黑衫聖師覺得已經不能再等,因為再等下去,他的信心會更加不足,意志和劍勢將會更加軟弱。

於是就在此時,在他深深的一個呼吸之間,他鬆開了手。

他手中的橘黃色小劍,便一振飛起,直往高空射出,一閃消失在雨絲中,再一閃,就已經化成了一道驚虹,出現在林夕的頭頂上空,在空中繞出彎曲的弧線,切向林夕後側脖頸。

林夕沒有動作。

他身旁的高亞楠和姜笑依也沒有動作。

因為他們還沒有這種和聖師直面為敵的能力,這兩名御劍聖師的對手,是鐘城和夜鶯。他們需要做的,只是不讓那些大莽魂兵重鎧來阻擾鐘城和夜鶯與對方兩名聖師間的戰鬥。

動的是鐘城。

這一道劍光對於一般修行者而言已經快到了極點,如從秋雨中直接透出,但他卻偏偏還來得及往前跨出一步。

一步跨出,便煙火氣大作。

他的身外激起了一道道狂風,無數細小的雨珠往外吹出,旋轉著,形成了一面面透明的鏡子,使得他和林夕等人身外的空間,都變得朦朧且不太真切。

同時,他的雙手抬起,虛抱,雙手間儘是光華,如同抱起了一輪明月。

一擊道,明月錘。

他很簡單幹脆的,一錘砸向了這道橘黃色飛劍。

然而就在此時,在林夕等人已然來不及反應的極短時間裡,這道橘黃色飛劍的光華急速黯淡,兩團更為猛烈的元氣波動,如同兩朵蓮花一般,在黑衫聖師和藍衫聖師的面前同時泛開。

凌冽的劍氣將雨絲激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細絲,在空中蔓延,且因為帶著的力量,在空中經久不消,形成了一副副凝固的畫面。

一道象牙小劍,和一道藍色的小劍,同時從黑衫聖師和藍衫聖師的袖中飛出,帶著磅礡的力量,貼地疾飛,一齊刺向夜鶯!

黑衫聖師面上的黑巾和藍衫聖師臉上的白色面具在此時都已被兩人身上狂暴的氣息所震碎,然而此時兩人的身份,也已經用不著掩飾。

在昔日谷心音和雲海聯手刺殺唐藏皇叔時,這兩柄飛劍也曾出現過。

象牙小劍名為“聖天象”,藍色小劍名為“智慧海”,皆出自唐藏。

所以這名黑衫聖師便是昔日唐藏皇叔蕭湘座下第一高手,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藍衫聖師,自然便是蕭湘的養子,蕭慧海。

無論是韓胥子還是蕭惠海,在蕭湘被谷心音所殺,唐藏新皇和夏副院長之間達成了一些秘密協定之後,在唐藏便已無立足之地,所以這兩人,便最終加入了大莽和雲秦,煉獄山和青鸞學院的戰爭之中。

對於韓胥子而言,在和雲海的一戰中,他輸掉的不只是立足之地,輸掉的還有驕傲和勇氣。

在面對修行和戰鬥都會產生畏懼之時,即便是聖師,也就像是越過了自己一生中的最高峰,然後已經開始走向末路。

恐怕只有擊敗一名名強大的對手,才能令自己恢復先前的境界,才能將自己從末路上拉回來…所以韓胥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謹慎,他和蕭惠海臉上的黑巾和面具,不只是要掩飾他們的身份,而是要掩飾他的這出手一劍。

那一道橘黃色小劍,看似凌厲,實則只是“假劍”。

這種瞬間放開一柄飛劍,將全部的力量“切”到另外一柄飛劍,說起來簡單,但實則就像將水貫入一個大缸的瞬間,又要將那個大缸的水馬上弄出來,放到另外一個缸裡。要做到行雲流水,不露痕跡,不知要多困難。

韓胥子不知道除了自己,這天下間還有誰能夠做到。

且他也從未在世間正式動用過這樣的假以致真劍…鐘城的明月錘一擊便動用全身的力量,最為暴烈,如將自己都搬了起來,砸出去,在已經被他假劍所吸引的情況下,是絶對不可能來得及變勢的。而夜鶯雖強,卻依舊不是倪鶴年的對手,自然不可能抵擋住他們兩人的全力一劍。

所以在他的心中,這一劍,夜鶯已然必死。

兩道飛劍,極為默契,一前一後的分別飛刺夜鶯的心口和後腰,且其間間隔出了一絲極小的,聖師都不可能反應的時間差。

面對這兩柄飛劍,夜鶯做出了選擇,她一指敲擊在了手中提著的長刀的刀尖上。

數十條細如蛛網的裂紋沿著刀身瀰漫,如同驟然形成了許多條符文,噹的一聲響起的同時,無數絲力量震盪出的音波,驟然降臨她的後方,擊中那一柄先至的藍色飛劍。

夜鶯只可能阻擋一劍。

她選擇了阻擋先至的藍色飛劍。

韓胥子的象牙小劍如魅影落向夜鶯的心脈,感到成功就在眼前,感覺如自己指掌一般的飛劍已經要刺入對方的血肉之中,韓胥子難以抑制的振奮起來。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充斥極為複雜的情緒。

因為他感知到,鐘城的所有力量,從懷中噴薄而出,如一輪明月壓下,鐘城的明月捶砸下,砸的不是他的那一道“假劍”,而是重重的砸在了他的真劍,和他身體魂力氣息相通的聖天象劍上!

這一瞬,已然無法更改。

藍色小劍猛的一震,劍身上出現了無數透明的絲縷。

蕭惠海的臉色變得雪白,手指間灑落數滴鮮血,藍色小劍急劇的掠回。

明月崩散,鐘城的兩道袖口全部裂開,破碎,肌膚上出現一條條極細的割裂傷口。

他吐出了一口血。

同時,象牙小劍全部碎裂。

一些碎片倒飛落在遠處韓胥子的身上,無形的力量順著他的魂力通道,震盪著,衝入他的體內,如一些明月的碎片,也打入了他的體內。

韓胥子的身上出現了五六個細小孔洞,象牙小劍的碎片從他的身後飛出,掉落。

他身上的這幾個細小孔洞都射出了一道細細血箭,他的口鼻之中,也同時流出粘稠的鮮血。

鐘城搖了搖頭,直接坐了下來。

他和倪鶴年的一戰,已然受了嚴重的內傷,這一擊之下,他也已無再戰之力。只是他能肯定,自己也至少換了對方的韓胥子,所以他雖有些遺憾,臉上卻還是浮出了一絲滿足的笑意。

韓胥子也跌坐了下來。

飛劍碎,內腑重創,他的傷勢比鐘城更重,然而傷得更重的,是他的內心。

越是高階的修行者,尤其是到了聖師這一階,戰鬥往往是表面上看似簡單,實則玄奧,極快便輕則負傷,重則分出生死。

聖師之間,一兩個呼吸,一個回合之間便分出生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在旁人看來的一兩個呼吸的時間裡面,聖師卻是將自己一生所悟,一生修為都砸在了裡面。

所以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重創到不可收拾,對於韓胥子而言不難接受,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沒有道理。

所以此時他的大腦還是空白的。

……

蕭惠海受的內傷要略輕一些,依舊能夠出手,且雙方各去一名聖師,這整體局勢依舊對他們這方有利,所以他的內心激盪也要略輕一些。

此時他更多的只是恐懼。

“他們只有這幾個人,殺死他們!”

他召回自己的藍色飛劍,懸於身前,同時對著身後已經湧至的一尊尊夜魔重鎧厲聲發出了命令。

他不會再選擇自己去拚命,而會選擇依靠這些重鎧,磨死眼前的這些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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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三章 到底是誰可惜

屋毀、牆碎、瓦飛。

頃刻之間,蟲鳴巷的兩側民宅、院牆,便被一尊尊渾身閃光的魂兵重鎧野蠻的衝撞崩塌,數十尊高大的金屬身影在碎石碎瓦碎土飛揚中悍勇的從四面襲來。

鐘城坐在濕漉漉的地上,已經沒辦法動。

夜鶯也沒有動,因為她的對手,始終是那柄藍色小劍,且先前林夕對她和鐘城說的每一句話,都準確無誤,所以她更加確信將神的傳說是真的,她此刻的眼中便只有蕭惠海和那柄藍色小劍,沒有周圍湧來的重鎧軍士,她便等於將自己的性命全部託付給了林夕等人。

因為誰都清楚在對方飛劍的牽制下,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們這些人就會被團團包圍,成為這支重鎧大軍的中心,前後左後全部都是一樣,所以林夕、高亞楠和姜笑依三人只是隨意的品字形站立,將鐘城和夜鶯護在了中心。

……

魂兵重鎧,本身就是戰場上對付強大修行者的最強大手段。

即便是從這些鎧甲中的最薄弱處攻入,同樣要消耗不少魂力,聖師的千人敵,其自身的魂力,也只夠殺死千名普通重鎧軍士。所以如果聖師要是不逃,就站著和一千尊魂兵重鎧打,是絶對打不過的,在殺死一千尊魂兵重鎧之前,聖師的魂力,也早已經耗盡了。

聖師當然可以比一般修行者更精準的控制魂力的消耗,只是打破一塊豆腐,就只需要很少的力量,但要打破一塊鋼板,不管怎麼控制,卻勢必要有那麼大的力量才行。這是個很容易理解的道理。

一千尊魂兵重鎧…是極其恐懼的力量,也唯有在這種六七萬數量級的軍隊,且在這種重要的戰役之中,才有可能出現。

在數十尊夜魔重鎧像一具具通電的機器人從四面八方湧至的瞬間,後方稍遠一些的地方,匯聚而來的夜魔重鎧也已經形成了一道環形的金屬圍牆。

這是會令聖師都驚悸和絶望的景象。

然而林夕和高亞楠的面容卻十分平靜,青鸞戰神鎧的內裡,姜笑依的面容也十分平靜。

細細的雨絲落在林夕身上的大祭司袍上,凝結成一顆顆的水珠,顯得十分美麗。

林夕反手打開了身上負著的很大木箱,從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的東西。

夜鶯和鐘城動容。

遠處的蕭惠海面容微僵,後退了半步。

這世間,唯有一件魂兵,在展露的瞬間,就可以讓三名強大的聖師如此表情。

所以林夕手中這件黑色的東西,只可能是大黑。

林夕的三根手指落在了三根黑色的弦上。

一道極細的黑光隨著三根黑弦的震盪,倏然飛出,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帶起,準確的繞到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尊夜魔重鎧的後頸,從兩片鎧甲的嵌合處鑽了進去。

一蓬血霧震開,這尊急速前衝的夜魔重鎧驟然失去了力量,隨著慣性,墮落在地,在一地的碎石和泥水中滑行,直到林夕面前三尺處才停住。

林夕的三指不停的在三弦上跳動,淡黃色的魂力光華在黑色的弦上就像精靈般跳動,他就像在奏琴一般,不停射出一道道細細的黑光,每一道黑光飛出,他身前便都有一尊夜魔重鎧在慘嚎中倒地。

他這種對敵的景象很優雅。

相比他,吉祥和高亞楠的對敵便很野蠻、暴戾。

吉祥黑黑的,肥嘟嘟的爪子在高亞楠的肩膀後面伸了出來。

然後它面前的所有雨滴,便全部變成了一片片鵝毛大小的雪花。

數名夜魔重鎧軍士的身上爬滿了藤蔓般的白霜,不知因為寒冷還是驚懼,動作驟然變得緩慢而僵硬。

高亞楠的動作更加的粗暴,她毫無淑女風範的一拳擊出。

那一片片雪花,在她的一拳之下,便變得更加寒意大作,變成了一小片薄薄的兵刃,隨著狂風,衝擊在一尊尊夜魔重鎧軍士的身上,從鎧甲的最薄弱處,切了進去。

姜笑依的對敵,相比之下,看起來很效率。

他先用手中的長槍刺殺了三尊夜魔重鎧,等到他面前的夜魔重鎧已經聚得十分多了,他身後的七條青色金屬尾翎便飛繞到了他的身前,解體,變成無數的青色飛刃,激射而出,將他面前聚集的十幾尊夜魔重鎧全部擊倒。

真正的青鸞學生和青鸞學院講師、教授,都是不能用一般修行者的標準來衡量的。

這樣的殺傷,使得服用了魔眼花煉製的藥物的這些大莽重鎧軍都陷入了驚懼,位於前列的軍士甚至一時不敢上前。

然而和所有軍隊掩殺修行者的場景一樣,前方的軍士驚懼,後方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前方景象的軍士,卻依舊士氣十足,依舊在前進,尤其看著周圍密密麻麻都是自己的同伴,他們便會覺得自己極其強大,所以前面的軍士,即便想往後退,也根本退不了,依舊被後面的軍士堵著,擠著,往林夕等人的身前壓來。

慘叫聲,咆哮聲,魂力在魂兵重鎧符文中流動時金屬的獨特嗡鳴聲,沉重的金屬身軀洪亮的衝撞聲,在林夕等人的身外不斷的響起。

倒下的重鎧軍士,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在他們的身外,形成了一堵金屬斜坡牆,鮮血從金屬的間隙中不斷流出。

夜鶯的眼瞳猛地緊縮。

倒下堆積的重鎧讓她的視線有一個間隙無法看到蕭惠海,就在她往旁邊跨出一步,再次從魂兵重鎧的縫隙中看到蕭惠海時,她看清楚一直懸浮在蕭惠海身前的藍色小劍已經不見了。

蕭惠海身外的雨絲全部在沸騰般的震動著,只是這種程度的磅礡魂力震盪,便足夠說明他在御使著這柄飛劍。

然而這柄飛劍去了哪裡?

在被這密密麻麻的魂兵重鎧身上的魂力震盪得支離破碎的潮濕空氣裡,她一時無法感知到這柄飛劍。

她的心中,寒意驟生。

……

“錚”的一聲輕響。

這是林夕面前的一尊夜魔重鎧後頸處鎧甲內裡的鎖片被箭光刺透時的聲音。

這尊夜魔重鎧的頸椎被切斷,如同一灘爛泥般倒下。

然而就在他倒下的瞬間,那柄藍色的小劍,貼著他的後背鎧甲,飛滑而出,挑向林夕的喉結!

對於蕭惠海而言,林夕始終是最大的威脅。

殺死林夕,接下來重鎧軍自然也可以逼得夜鶯出手,將這幾人全部磨死…哪怕只要殺死林夕,他便退走,林夕的死亡,或許也能徹底決定整個東景陵的戰局。

夜鶯沒有很快感知到這柄飛劍。

所以她沒有足夠的時間應對。

這一瞬間,她的蒼老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絶然的神色,手指再次狠狠的敲擊在刀尖上。

她手中這柄已經佈滿無數蛛網般裂紋的長刀驟然分解,每一條裂開處,都發出了一道淒厲的音浪。

藍色飛劍像飛蟬的翅膀一般急速震顫,往後飛退。

“噗!”“噗!”“噗!”…數聲,藍色飛劍的退路上,林夕正前方的數尊夜魔重鎧中的軍士,全部腸穿肚爛而死。

蕭惠海的身體晃了晃。

這一瞬間,他不知道連續灌輸了多少道魂力,才削減掉了飛劍的震顫,令得自己的飛劍沒有損毀。他的雙手酸麻得都令他自己有種想要扯掉自己雙手的衝動,然而遠遠的看著夜鶯,他的眼神之中卻是閃現出了一絲欣喜。

“江家的音震之法的確很強,甚至可以隱隱克制飛劍…但可惜的是,你原本就帶著傷。”他看著夜鶯,遙遙的出聲。

此刻的夜鶯,已經拔起了插在她面前的另外一柄刀,只是她臉上的每條皺紋中,都在滲出血水,看上去異常的慘烈和淒厲。

林夕和姜笑依、高亞楠擊殺這些夜魔重鎧軍士的速度很快,此時依舊沒有一尊夜魔重鎧能夠對他們造成真正的威脅,但就算是動用大黑,使用起魂力來最為節省的林夕,魂力的消耗速度也是十分迅速…更何況林夕體內的魂力本來所餘不多。接下來林夕等人的死亡,最多也只是半停之內的事情。

“雖然我很擅長裝酷這種事情,但這種時候我也沒有什麼心情裝酷裝冷漠裝玄虛。”然而神色疲憊的林夕,卻是反而平靜的笑了笑,“可惜是可惜,只是可惜的是你們…你們的動作太慢了一些。因為你們的沒有信心和一些廢話,不敢決然一戰,所以你們自己浪費了一些決定勝負的時間。你是聖師,你仔細聽聽的話,便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了。”

蕭惠海的臉色大變。

飛回他身前的藍色小劍倏然一低,差些直接落地。

他耳中充斥得最多的,依舊是魂兵鎧甲的震鳴聲,然而此時,他終於聽到了一些截然不同的震鳴聲,不屬於夜魔重鎧的震鳴聲。

他的呼吸停頓了。

一聲聲厲吼聲和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在下一刻就轟然響起。就像整個天地都變成了金屬,在他的腦海之中撞擊、轟鳴。

“咳…”

他發出了一聲輕咳,咳出了些血絲。

此時,就如當天和谷心音戰鬥一般,他的鬥志和信心已經全部瓦解。他的身體往外飄飛而出,直接不管這裡的大莽夜魔重鎧軍,直接乘著夜色,往外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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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四章 第二件東西

前赴後繼,幾乎要將林夕等人淹沒的夜魔重鎧軍士也發現了這種異音,這種異音就像巨大的浪潮,反而從數個方向要將他們淹沒。

在終於瀰漫到全軍的驚恐之中,這些大莽軍士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尊尊比他們的身軀更為龐大的青色金屬身影。

雲秦的制式重鎧中,比夜魔重鎧一眼就看上去龐大的重鎧,便唯有青王重鎧。

青王重鎧的重量本身要比夜魔重鎧沉重許多,平時夜魔重鎧還有比較輕靈和節省魂力的優勢,但此時在這種密集衝撞廝殺之中,青王重鎧卻絶對是夜魔重鎧的剋星。

此時青王重鎧的數量雖然不明,但光聽外圍的聲音,都絶不會少,且自己一方的聖師都已經開始逃跑,中心區域的軍士早就已經被殺得怕了,往外翻湧退卻的軍士,便很快佔據了主流,這支在整個大莽前軍都可以佔據舉足輕重地位的強大魂兵重鎧軍變成了互相擠壓的金屬潮水,然後徹底開始散亂,混亂,潰敗。

此刻的蕭惠海強迫自己根本不想這一戰的過程,因為他在逃跑前的那一瞬間,便已覺得,如果自己仔細去想的話,便會覺得這整個世間都欺騙和背叛了自己,他便或許逃都不想逃了。

現在,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不想死,想活著逃離這個讓他絶望和覺得毫無道理的地方。

只是有些人不想讓他逃。

因為他畢竟是聖師。

即便再落魄的御劍聖師,哪怕再被押著上戰場,一柄劍也依舊可以殺死許多人。

在他開始逃入黑夜之中時,夜鶯便已經提著刀,開始追擊。

在混亂轟鳴的無數金色身影中,臉上的皺紋裡全是血水的夜鶯像最快的風一樣穿行。

她就像變成了一隻真正的夜鶯。

景物在蕭惠海的視線中飛速倒退,全部都是黑色的流影,他根本不管是哪條街巷,只往城牆方位逃離。

廝殺的重鎧軍的滾滾聲浪都被他甩在了後面。

夜鶯的身影在雲秦重鎧軍的外圍便停了下來,她身體微晃,但沒有倒下,然後她一指,敲擊在手中的長刀上。

這一指落下,她的手指震得粉碎,她手中的長刀,也震得粉碎。

蕭惠海一聲驚駭的大喝。

他袖中的藍色飛劍再度飛起,在身後一瞬間不知划出了多少道劍影,形成了一片藍色的流瀑。

藍色的流瀑上瞬間出現無數條白色的絲痕。

然後他這柄藍色飛劍上的光華徹底黯淡,藍色飛劍上的符文之中掉落出不少細微的金屬粉末。

這柄飛劍,就如變成了一截鏽鐵,就此掉落在地。

蕭惠海噴出了一口血,沖得他前面的土牆上如有無數朵紅梅開放。

他想要繼續跑,想要躍過面前的土牆和宅院。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土牆上出現了一個洞。

一雙比鐵還硬的雙手從洞中伸出,掐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身體還在往上躍出,但是哢嚓一聲,他聽到了自己頸骨的碎裂,他看到了自己原先看不到的身後的夜空。

這名唐藏御劍聖師最後的意識,便是反應過來自己的脖頸被人扭得連頭顱都翻轉到了後面。

然後他便失去了意識,死在了雲秦人的手中,死在了雲秦的土地上。

……

姜笑依和林夕、高亞楠都停留在了原地,沒有追擊那些潰散的,或在逃離的過程中和雲秦的青王重鎧廝殺的夜魔重鎧,在連續不斷的急劇噴湧魂力下,他們身體的每一條經絡和每一塊肌肉也在抽搐。

時間雖短,但三人的身外,也已經躺下了近兩百具夜魔重鎧。

這種每一擊都要面對數名撲上來,近乎大魂師戰力,且身體比大魂師還要強大的重鎧的戰鬥,也讓他們很快接近了極限。

“這世間果然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是無敵的。”

林夕將大黑裝回木箱,忍不住輕聲說道。

就在此時,滿是血水的亂石間,突然站起了一個人。

他是和鐘城兩敗俱傷的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

他顯然已經傷重到沒有極佳的藥物就會很快惡化死去的地步,連站起來都是憑著一口氣在支持,也不知道在方才那些夜魔重鎧的潰敗中,是如何才不被那些沉重的金屬身影踩中、撞中而活下來的。

林夕揉捏著自己痠疼發麻的手指,平靜的看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大一個城,你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那些青王重鎧會及時趕到。那些青王鎧甲的魂力也所剩無幾,分明是長途奔襲,直衝這裡…唯有早就知道這裡會有夜魔重鎧軍和這樣的戰鬥發生,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韓胥子突然身體又矮了下去,他是對著林夕跪倒了下去,想要在臨死前,乞求獲得一些解答:“為什麼,為什麼鐘城能知道我那一柄假劍…這根本是不合道理,沒有道理的事情。”

林夕有些憐憫的看著這名跪倒在地的唐藏第一劍師,搖了搖頭,輕嘆道:“如果我告訴你,我能預知這裡發生的事情,你又會相信麼?”

韓胥子搖了搖頭,他依舊乞求般的看著林夕,他依舊認為必定有別的原因。哪怕林夕告訴他,他的感知天生比別人奇特,能夠感知到這裡所有人的氣息,他也還能夠勉強覺得這有些道理。

“我選擇尊重你,至少尊重你的修為和成就,所以我也不想欺騙你。”林夕看著他,認真道:“這個世界的人不能飛出這個世界,但不代表著不存在這樣的道理,不代表著不合道理…只是這個世界的人無法理解,不理解,不是不存在道理。”

“不理解,不是不存在道理?”韓胥子慘笑了起來,又很快的哭了起來,“這讓我怎麼理解?”他哭著,聲音越見低落了下來,垂下了頭,慢慢再也沒有聲息。

看著這名聖師最後猶如精神失常般死去,林夕搖了搖頭,心想,即便我對亞楠說了那麼多,解釋了那麼多,她都不能理解電視電腦是什麼,都只能理解為我和張院長做了同樣一個夢,你又怎麼會能夠理解什麼叫做能量,更怎麼可能理解什麼平行世界平行宇宙,時間空間的概念呢?

更何況,這些東西,那個叫愛因斯坦的老頭都未必全部搞得懂,自己和張院長都懶得去想,你又怎麼會明白?

……

……

細雨又有些停歇。

申屠念站在東景陵西南側的一片街區前,他面前的街區已然成為一片廢墟。廢墟之前,更深處的街巷之中,卻是各種兵刃聲音如同潮水一般翻湧,甚至超出夜魔重鎧軍和青王重鎧軍交戰的煙火氣。

這片街巷本身是一些挑夫、租住戶聚集之地,但在戰鬥爆發之後,大莽軍方將領敏鋭的察覺出這一帶雲秦軍方還沒有來得及進行多少佈置。

偌大一個城池,在大莽的一些戰略意圖明確至今,唐初晴的時間並不寬裕,當然不可能將整個城池都佈置得固若金湯。

這西南側,方圓數里的地方,便相當於就是雲秦軍方的一個軟肋。

大莽軍隊自然想從這個可以損傷較小的地方切入,雲秦軍隊自然要設法封堵,在雙方的調集之下,大莽軍隊總共砸入東景陵的七萬大軍,倒是有一萬六七千聚集在了這裡,雲秦軍隊投入在這裡的軍隊,恐怕也和大莽軍隊的數量相差無幾。

所以這一帶的街巷,反倒像是成了東景陵的主戰場之一。

廝殺十分慘烈。

大片大片的街巷在來回的搶奪和戰鬥之中徹底變成廢墟。

往往要街巷徹底變成廢墟,無法藏匿和阻礙大規模軍隊穿插和陣型推進之下,雲秦軍隊才會放棄這些地帶的爭奪。

照這樣下去,雙方目前投入的超過三萬的總軍力,倒是有可能在這裡到城中心的地帶耗光,但在耗光之前,卻恐怕無法推進到一定深度,讓後繼的大莽軍隊形成有意義的穿插分割。

數名騎者從夜色中衝出,在距離申屠念還有百步之時,其中一名騎者便揚手開弓一箭,射向了申屠念。

申屠念伸手,如捉一片樹葉般,捉住這枝沒有多少力量的箭矢,扯下箭桿上縛著的羊皮小卷。

只是看了一眼,申屠念身外的空氣,便驟然炙熱了數分。

“有何大變?”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他的身後發出。

他的身後,便是七名宮廷劍師環衛著的那輛馬車。

申屠念轉身,緩聲道:“韓胥子和蕭惠海這兩柄劍折了,夜魔重鎧軍被城中青王重鎧軍擊潰。”

七名面容俊逸的劍師聞聲面色都是更加蒼白,馬車中人一聲輕微嘆息,不再出聲。

申屠念對這馬車中人的態度,卻依舊保持著尊敬。

他身上的氣息炙熱,但心中卻是寒冷…這兩名原本承擔著突襲打通那條要道的重任的御劍聖師的死去,以及最為強力的夜魔重鎧軍的潰敗,已經讓大莽這一方陷入了劣勢之中。

現在,只有看他手中的第二股決定性的力量,能否徹底扳回這樣的劣勢。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申屠念伸出了手,對著後方等待著的軍隊發出了一道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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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3 03:55:00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四十五章 生化危機

十幾輛馬車從申屠念一直沒有投入戰鬥的大莽軍隊中行駛而出,這支大多由騎軍組成的大莽後軍之中,絶大多數將領看著這些馬車,心中都開始瀰漫十分異樣的氣氛。

糧草等物資、尤其是軍械和一些修行者,是一支軍隊的機密,唯有軍中一些最高階的將領,才會知道整個全軍的機密。

軍中的中低階將領,也絶對不會去管不屬於自己部屬的事情。

先前看著這些都用黑雨布蒙著的馬車,所有這些大莽將領自然認為也是一些強力軍械,然而在先前的攻城戰中沒有動用,到此時寸土必爭的雨夜巷戰之中受命而出。而且所有大莽將領看到,趕著這十幾架馬車的,都是身穿血樣神官袍的煉獄山神官…這便讓這些用黑雨布蒙著的馬車,顯得分外的詭異和神秘。

馬車在街巷廢墟中前行,接近大莽軍隊和雲秦軍隊的交戰處,周圍已經偶有流矢落下的地方,才在一列大莽箭軍後停了下來。

這一列數百名大莽軍士在藥力的作用下,絲毫不見疲憊,十分亢奮,且沒有多少恐懼,然而見到一名名身穿神官袍,頭戴著高帽的煉獄山神官,這些亢奮中的大莽軍士還是都陡然緊張起來。

這些煉獄山神官冷漠的看了一眼前方的這些軍士,然後掀開沉重的黑雨布,進入了車廂。

位於最前的一輛馬車車廂內裡的,是一名面色雪白的年輕煉獄山神官,他緩緩的打開了車廂中唯一一個長方形赤紅色金屬箱子的鎖扣,然後手指一彈,彈入了一些藥末。

這個赤紅色金屬箱子內裡原本十分平靜,但這些藥末飄灑進去的瞬間,便響起了沉重的喘息聲。

只是兩三息的時間,整個沉重的赤紅色金屬箱子轟然一震,兩個黑色獸頭從箱口探出,雪白森森的牙齒直接就往這名煉獄山神官的腿部噬去。

這名煉獄山神官沒有任何的動作。

然而這兩個獸頭卻似嗅到了某種令其不敢觸碰的氣息,猛的一僵,然後蓬的一聲,一團黑影掠過這名煉獄山神官的身側,撞在車簾和車簾外的雨布上,發出一聲大響,衝撞了出去。

……

所有這十幾輛馬車前方的大莽軍人不知道車廂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只是看到這些煉獄山神官掀開雨布,進入馬車之中後,這些馬車之中,便響起了一些令人心悸的沉重呼吸聲。

接著,蓬蓬蓬的聲音連起,一道道顯得強健至極的身影,便如電般從這些馬車中射出!

一名大莽校官瞬間驚呼失聲。

他看到,這一道道黑影,全部都是一頭頭身上皮毛黑得近乎流油的黑犬。

這些黑犬的身體只有普通土狗的一半大小,但身上的肌肉,卻是一條條鼓起,如同鋼筋一般,最為關鍵的是,每一條黑犬,都有兩個頭顱…兩個極其猙獰,犬牙如同雪白鋸齒,眼睛是血紅色的頭顱!

只是那雪白鋸齒上流淌的長長唾液,和那血紅色的目光,這名大莽校官就直覺說不出的恐懼。

也只在這一瞬間,距離他最近的這頭雙頭黑犬便已經從他的身旁掠過,他只覺得身體一晃,腿上一麻,差點摔倒在地,低頭看時,只見自己左腿覆著的皮甲已經被咬掉了一塊,小腿上血肉模糊,已經被咬掉了一塊血肉。

一陣陣驚駭的呼聲之中,十幾頭猙獰黑犬從這一支大莽箭軍中如電穿過,一路低吼著消失在前方夜色籠罩的街巷之中,更遠處,很快一聲聲驚駭的叫聲不斷響起。

“傳令下去…傳令至全軍。我軍凡有被咬傷者,立時撤退,以最快速度到達此處,到我等這裡準備接受藥物治療,否則必死無疑。”

為首那名面色雪白的年輕煉獄山神官,看著面前驚恐和慌亂的這支箭軍,看著數十名軍士腿上或是臂上淋漓的鮮血,冷漠的對著身旁一直在等候著的數名大莽將領出聲說道。

……

……

雨夜淒冷。

時間在不斷的流逝。

數十名身穿黑甲的雲秦軍士藏匿在一間雜貨舖裡,聽著外面越來越為安靜的聲音,其中一名眉毛很濃的冷峻中年軍人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忍不住低聲道:“怎麼這些大莽軍隊退了?”

“我出去看看。”一名雲秦軍人低聲道。

濃眉中年軍人搖了搖頭,“再等等。”

再等得片刻,這間雜貨舖後門處悉索一響,一名雲秦軍人貓腰輕步進入了這間已經顯得有些擁擠的雜貨舖。

“敵方陡然全線撤退了。”這名雲秦軍人喘息著,但極快的說道。

濃眉中年軍人眉頭依舊不松,看著這名專門負責傳遞軍情的偵察衛:“知道原因麼?”

這名偵察衛搖了搖頭,“原因不明…但有確切消息,就在半個時辰不到之前,蟲鳴巷處,我方殺死了對方兩名聖師,且重創了對方的一支夜魔重鎧軍!”

“轟!”

因為敵軍已然撤退,隱匿在此間的雲秦軍士也不必刻意不發出聲音,一時間這間擁擠的屋子裡頓時一陣沸騰。

聖師、重鎧軍,這都是整場大戰中決定性的力量,這的確是一個極其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你受傷了?”在這歡騰之中,濃眉中年軍人看到這名偵察衛的一條腿上綁著的厚厚黑布,依舊在滲出血來。

“沒什麼事情,被大莽放出的狗咬了。”這名年輕的偵察衛毫不在意道:“你們到時當心一些…對方放出的黑狗動作快得很,且都是兩個頭顱,十分兇殘。”

“兩個頭的狗?”屋內雲秦軍人都是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跑得的確快,一刀砍下去都跑得影都沒了。”年輕偵察衛笑了笑,“牙也特別利,估計一口得少半兩肉…不過我看也很膽小,只敢腿上咬一口就跑有什麼用,我看這些大莽蠻子也是技窮了,人不敢來打,居然放點狗出來,真是人不如狗。”

“說的是,居然人往後跑了,弄出放狗這種把戲。”濃眉中年軍人忍不住也笑了笑。

“怎麼回事?”同一時間,林夕正站在距離他們這些軍人不遠處的一條街道之中,問著面前一名身穿黑色鎖子甲的雲秦將領。

姜笑依和高亞楠,以及神木飛鶴和李五都在他身後,而他面前這條街道兩側,至少聚集著數千雲秦軍士,且一些屋頂上、院落間,隱隱可見弩車及旋刃車等重型軍械的影子。

這條街道,就是東景陵西南側挑夫裡的一條主街,這方圓數里的地方,就是雲秦軍方的一個軟肋,就是雙方之前戰鬥最為激烈的地方,雙方投入的總兵力超過三萬。

然而在六七停之前開始,大莽軍隊在這一帶卻是驟然停止了進攻,且各處偵察衛傳來確切消息,大莽先前投入的軍力,都在這片地區全線撤退。

這種詭異的情況,使得林夕等人沒有過多休憩,便到了這裡。

“這些軍隊似乎只是後退重整集結,還沒有馬上調集到別處的意圖。”身穿鎖子甲的雲秦將領尊敬而快速的說道:“只是有些不對勁的是…之前他們放出了十幾頭黑犬,且那些黑犬都是雙頭,動作如風,咬傷了不少軍士。”

“這種時候不是故弄玄虛的時候。”就在此時,一個沉穩冷靜的聲音從一側傳了出來。

在一些雲秦軍士紛紛讓路的衣甲和手中兵刃的震動聲中,唐初晴從那條窄巷之中走了出來。

看似緩慢,但只是數步,便走到了林夕等人的面前。

他的手中,提著一頭黑色雙頭犬的屍身。

即便是已經死亡,但這頭黑色雙頭犬身上如鋼條般的肌肉,和口中如鋸刀般的雪白利齒,還是讓人直覺強壯有力和兇殘。

“這其中必定有聯繫。”

唐初晴看著林夕,凝重道:“申屠念是七軍統帥中,唯一一名出身於煉獄山的統帥,且是申屠氏嫡系,拋開聞人蒼月的關係,他都能得到甚至比大莽皇宮還多的支持。這種犬類,是煉獄山雙頭烈獄犬,但煉獄山雙頭烈獄犬,只是煉獄山用來守山,示警的犬類,外表雖凶,平素卻是連最低等的妖獸都算不上。連魂士的戰力都根本不如。”

林夕的眉頭微微的蹙起,他聽明白了唐初晴的意思,看著那顯得異常壯碩和有力的黑色小犬的屍身,他忍不住問道:“現在這種狗的戰力比平時強?”

“速度、力量,堪比大魂師,且體積比人身小,四肢靈動,和人戰鬥方式不同,按戰力而言,恐怕比起大魂師更難對付。”唐初晴看著林夕,點了點頭,“這肯定是加諸了某些手段的烈獄犬,已經是強大的妖獸,只是明明這些烈獄犬有著殺死普通修行者的能力,為什麼只是輕微咬傷些人,便馬上離開?”

“這只可能是平時訓練得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高亞楠沉吟著,語氣微寒:“會不會有毒?”

“我已經查檢過了,不像是有毒,但我的感知很奇怪,連我也不敢輕易讓這樣一頭烈獄犬咬上一口試試。”唐初晴看了她一眼,道。

高亞楠的呼吸驟然一頓。

聖師的感知世界,和普通的修行者有截然的不同。感知到一些危險的時候,即便不能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但必定不會出錯。

林夕的身體在此時也驟然僵硬。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連嘴唇也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他看了唐初晴一眼。

唐初晴的眉頭一跳。林夕伸出手來,觸碰到了雙頭犬口中鋒利的雪白牙齒,然後略微用力,讓鋒利的牙齒在他的手指上割出了數條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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