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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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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4 06:49:42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五十六章 很久的這夜

林夕看著佈滿血跡的地面,彎下腰,撿起了四瓣透明的裂片。

他其實並不想馬上殺死申屠念或是白衫劍師,至少他很想從申屠念或是白衫劍師的口中知道這顆珠子到底原本有什麼功用。

只是他現在只是一名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也全部都是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根本沒有人能來得及生擒申屠念和這名白衫劍師。

……

沒有了魂力支持的煉獄山神官們,也早已失去了平時的威嚴和驕傲。

即便只是面對普通的雲秦軍人,他們都已經喪失了信心,就連身上平時盡顯神性光輝的紅色神袍,在此時都沉重得讓他們自己感覺到窒息。

申屠念的倒下、死去,更是讓這些煉獄山的神官徹底的絶望。

“殺了他!”

一名斜靠在牆角的煉獄山神官對著他身旁拳頭大小、毛茸茸的白色蜘蛛發出了命令。

他便是和唐初晴一戰,被唐初晴洞穿了胸腹的那名能夠駕馭魔變的煉獄山神官。

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魂力,他胸腹的那條傷口也無法鎮壓得住,翻捲的皮肉直接和那些雪白的蜘蛛絲脫開,內裡的肚腸等物都悽慘至極的流了出來。

只是他依舊不甘心就此死去,他還強撐著一口氣,想要看看自己的這只白色蜘蛛能不能在史冊上留下濃重一筆。

這一抹黑暗化成的無數微塵,不僅消彌了所有這片街巷中修行者的魂力,就連妖獸體內的魂力也不能倖免。

然而即便沒有魂力,他這頭白色蜘蛛跑動的速度還是很快,而且他很清楚,他這只白色蜘蛛無論是身上白色的絨毛,還是口內的毒牙,都非常的毒。

……

這一隻白色蜘蛛忠實的執行著臨死的主人的最後命令,跑成了一道白光。

然而這名硬吊著一口氣的煉獄山神官卻看不到他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在距離林夕還有數十米之時,這只白色蜘蛛突然停頓了下來,它感覺到了恐懼。

金色的雲秦小鳳凰從林夕的袖口中鑽了出來。

它也已經失去了魂力,但它也依舊能夠飛翔。

它飛了起來,就像撲食老鼠的鷹隼一般,直接降落到這只白色蜘蛛的頭頂。

它的爪子狠狠的扎入了這只白色蜘蛛的絨毛內,毫無顧忌的啄著這只白色蜘蛛,將這只白色蜘蛛直接啄死,然後一口口啄著吃掉。

墜星天鳳,不懼百毒…一些毒物妖獸,對於它,原本就是大補之物。

這名煉獄山神官看到此幕,他痛苦的咳嗽起來,一咳,他的胸腹便流淌出更多的內臟,他便在痛苦和不甘中死去。

上百名雲秦黑甲軍人衝到了林夕等人的身邊。

這些軍人裡面,便有一個是雲秦軍方的統帥,曾柔。

此刻他冷峻的面目上,閃現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要燃烽煙麼?”他用最尊敬的目光看著林夕,問道。

“當然要,火燒得儘量旺一些,希望秦惜月她們能夠看到。”

林夕點了點頭,他靠在了自己原先背著的,裝著大黑的箱子上,回答曾柔。

此時雖然對方總統帥和聖師已經全部身死,但即便沒有任何的意外,這支大莽軍中還有許多將領,不管他們絶望與否,這座城,還是要將數萬大莽軍隊消化掉,戰鬥還會持續很久,還會有許多雲秦人死去。

斷了一臂,身上又是無數割裂傷口的唐初晴此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是他卻笑了起來。

“申屠念最後拿出來的,是什麼珠子?”他笑著,忍不住問身旁滿臉水泡的楚夜晗。

楚夜晗是雲秦僅有的數名大匠師,對於魂兵和一些符文的研究,自然是現在所有人之中最高。

“不知道。”

楚夜晗也搖了搖頭,他也轉頭看著身前的林夕,問道:“林夕,你知道申屠念手中的是什麼珠子?”

林夕搖了搖頭,將手中拾到的四片裂片遞給楚夜晗:“不知道。”

楚夜晗微怔,只是第一時間肯定,入手的這四片裂片,比他見過的任何寶石、水晶都要更加純淨和透明。

“你不知道申屠念最有把握的這件東西是什麼,為什麼不選擇避開他,卻一定要在這裡?”他忍不住看著林夕,說道:“你明明知道,你對於東景陵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重要。我們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林夕看了他一眼,擦著流淌到眼睛裡的雨水,搖了搖頭,輕聲道:“因為申屠念也會這樣的想法,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

楚夜晗眉頭微蹙,他不明白林夕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他看到林夕額頭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處,他看到林夕的面容蒼白且極其的疲憊。

他便驟然明白了。

不管是風行者或是將神的稱號背後,這名青鸞學院的天選學生,畢竟是個人…即便是當年的張院長,也是一樣。是人,就會累。

所以在來這裡的時候,林夕已經不像自己和申屠念等人想像得那麼強大。

對於這個戰局,他已經無能無力。

所以,如果申屠念還有什麼極其強大的東西的話,林夕便希望申屠念能夠用在他身上。

他或許會死,但能夠消耗掉申屠念手中最後一搏的東西。

“所以申屠念一開始就錯了。在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申屠念就已經錯了。”楚夜晗看著林夕,輕聲感慨道:“因為他沒有想到,你會如此不惜和這座城共存亡。”

……

高亞楠和姜笑依都比任何人要瞭解林夕。

而且林夕已經告訴兩人,他在處理那些雙頭犬的事情之後,便已經沒有影響這個戰局的能力,對於這個城池的作用,或許便已經不如一名巔峰大國師。

所以兩人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林夕來這裡的目的,是想讓申屠念的最後手段用在他的身上。

想著那一顆珠子怎麼會全無作用,讓申屠念這樣的人物都失態到那種地步,再看著林夕此刻渾身都在出汗的樣子,高亞楠的心情便又緊張了起來,“你有沒有什麼事情?”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夕的額頭,生怕還有什麼意外發生。

“沒有,只是頭腦反而更加清醒了些。”林夕看著她和姜笑依,搖了搖頭,“只是太累了而已。”

高亞楠的手微顫。

她很心疼。

林夕一直是一個很陽光,在任何絶境之下都不言放棄的人,然而這戰局的大起大落,那麼多雲秦軍人的壯烈犧牲,卻是讓他都甚至自己“尋死”,要守住這座城。這期間多少激烈的情緒變化,這短短的半夜時間裡,多少生死變幻,他又怎麼不疲憊,不虛弱?

……

…...

同一個夜。

在遙遠的大莽煉獄山,最高的一座火山口的中部,一座黑色火山石雕琢而成的大殿裡,張平和二十六名和他一樣身穿紅色神官袍的煉獄山年輕弟子盤坐在地上。

六名渾身散發著黑煙和火焰,無比神秘和威嚴的煉獄山大長老,齊聚在這座大殿裡,審視著他們。

唯有煉獄山最重要的日子,這六名煉獄山大長老,才會聚集在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張平微垂著頭,看著已經放到自己手中的東西。

這是一片靛藍色的棱形晶片,閃著寶石般的光澤。

然而這並不是寶石,而是某種神秘的藥液凝結而成。

這是煉獄山修煉魔變的最重要環節,這是修煉魔變必須的秘藥,在煉獄山之中,也是極其的珍稀,以至於要六名煉獄山大長老同時出現,監察這一儀式。

所有和張平一起,能夠坐在這個大殿裡面的煉獄山年輕弟子,都知道如果能夠修煉成功魔變,在煉獄山中便是一步登天,但他們也同時清楚,唯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承受住這片神秘的魔變藥物的入體,能夠活下來。

所以很多人的面色都是極其的慘白,身體都在劇烈的顫抖。

沒有人知道此刻張平的心情,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中在想著什麼。

他只是低垂著頭,看著這片靛藍色的晶體,在這所有人裡面,他第一個安靜的將這片晶片刺入了自己的手腕之中,用自己的魂力,包裹著這片晶片,讓這片晶片全部融化在鮮血之中,奔行於他的血脈之中。

有兩名癱軟在地,不敢使用這魔變藥物的煉獄山弟子被帶了出去,就在殿門外被殺死,拋入下方的熔岩池中,魔變藥物被重新收起。

其餘所有的煉獄山弟子,也都和張平一樣,使用了這魔變的藥物。

一名名煉獄山弟子很快的無聲的倒下,死去,身上的所有血脈裂開,流出黑色的膿血。

在死去之前,這些煉獄山的弟子的面孔,已經扭曲得完全不像是人類,雖然時間並不長,雖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們似乎已經遭受了無盡的痛苦。

最終,唯有四名煉獄山弟子還坐著。

張平也在其中。

他的肌膚變得蒼白了一些,面孔也扭曲著,一根根血管浮現在他的肌膚表面,扭曲如符文,全部是恐怖的靛藍色。

一名煉獄山大長老點了點頭。

能夠有四名煉獄山弟子最終承受住魔變的藥力,顯然已經讓他和其餘的煉獄山長老非常滿意。

這六名煉獄山大長老開始離開這座殿宇。

黑色殿宇裡只剩下了四個還活著的人,以及一地的屍體。

在林夕和高亞楠、姜笑依還有秦惜月,還在東景陵和大莽軍隊艱難戰鬥著的這同一個夜,張平在煉獄山,晉修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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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五十七章 雪花神劍

天微亮時。

一名雲秦軍士在數間已成廢墟的酒樓之後,斬掉了一名大莽軍士的頭顱。

他的身旁左右,全部都是雲秦軍人和大莽軍人的屍體。

在這裡廝殺的一隊雲秦軍人和大莽軍人,在此時,已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還活著。

這是在韶華陵。

至少有小半個韶華陵已經變成了廢墟。

因為死的人太多,還活著的人卻已經不多,所以此時這座因為人之間的戰鬥而破壞得滿目蒼夷的陵城,卻反而顯得比平時還安靜。

死的人太多,許多原本有的聯絡,便早已中斷。

在這樣沉重而寂靜的黎明裡,這名肩上的黑甲裡在滲出血水的雲秦軍士,甚至不知道這場戰爭此刻是誰佔據了上風,不知道這場戰爭會在何時結束,以誰的勝利結束。

因為出汗太多,他有些脫水。

他發現身上的水囊早已掉落,所以第一時間想要看看周圍那些屍體的身上有沒有水囊。

就在此時,一名身穿帥鎧,帥鎧上繫著長長的紅色披風的如鐵鑄般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他用力的嚥了口口水,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看著這名走來的鐵鑄般的將領,舉起了手中的黑色邊軍長刀,衝了上去。

根本沒有看清對方是如何動作,他手中的長刀折斷了,然後他倒飛了出去,跌倒在地。

他的骨頭斷了數根,但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死。

“我記得你,你在碧落陵幫我洗過馬。”濃眉如墨,唇紅如血的威嚴將領平靜的出聲,他繼續往前行,沒有理會這名摔在地上的雲秦軍人,聲音從他身影消失處,清晰的傳到這名雲秦軍人的耳中。

這名雲秦軍人神色複雜的看著這名將領消失的方向。

雲秦軍方始終在猜測,聞人蒼月這樣的強者,最終會降臨在哪個城池。

現在這名普通的雲秦軍人,也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見過聞人蒼月。就如同聞人蒼月所說一樣,他曾經在碧落陵幫聞人蒼月洗過戰馬。

他曾經是碧落陵的一名邊軍。

但他也只是見過聞人蒼月一次,也就是聞人蒼月在碧落陵巡查他們軍隊時,隨意點中了他,讓他幫忙刷洗他的戰馬。

聞人蒼月在碧落陵,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部下的軍士,竟然會記得住一名像他這樣普通的低階軍士。

聞人蒼月沒有殺死他,就是因為認出了他曾經是碧落陵的邊軍,曾經是他的部屬。

事實上他在這裡的戰鬥中能夠活下來,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在碧落邊軍接受過的那些訓練…碧落邊軍,本身就是雲秦戰鬥經驗最足,最會戰鬥的軍人。

若是在碧落陵時,聞人大將軍能夠記得只見過一面的自己,他必定會感到極其的榮幸和幸福。

然而此時,看著周圍那些死去的戰友,這名雲秦軍人卻是不領情。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朝著聞人蒼月背影消失的地方,狠狠的呸了一聲,吐了聲口水,然後他舉起半截的斷刀,重重的斬向了自己的喉嚨。

……

聞人蒼月感知到了身後發生的事情,但他的生性冷漠,一時的不殺也只是因為一絲的懷舊,所以這名雲秦軍人用這樣最強烈的手段表明自己對他的態度,也沒有讓他的心神出現絲毫的波動。

他冷漠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變化,在他強大的感知世界裡,出現了一些冰冷的雪花。

這樣的感知讓他冷漠的面容上卻是出現了一絲興奮的笑意。

他直直的朝著他感知到的地方走去。

一路有鮮血和屍體,卻是沒有任何一個活人出現在他的身前,阻擋他的前行。

李苦已死,夏副院長老去,煉獄山掌教在遙遠的大莽看著他,那麼,這世間,還有誰能夠阻止他的前行?

廢墟漸少,屍身漸少,他的面前出現了完整的街巷。

一名身穿銀衫的文士,在一條被細雨沖刷得乾淨的石子路上等著他。

天已暫時放晴。

空氣非常新鮮,傳來週遭院落間芭蕉葉和青草的氣味。

天空中,卻是有一片片晶瑩的雪花在飄落。

聞人蒼月越加興奮。

他體內的魂力開始奔行,身上的氣息震盪得他身前的房屋都出現了裂紋,崩塌。

他便直直的從倒塌的房屋中穿過,他需要身體做好準備,進入自己最巔峰的狀態,他需要這樣的鋭氣。

“周若海,很多年前,我統領碧落邊軍時開始,我就一直懷疑中州城裡最強的不是倪鶴年,而是你,於是我便一直想和你戰一場,只是像你我這樣的人,不到真正的生死對決,又如何能看出誰強誰弱。不分生死的對決,便如同一盤只是做出來看,卻不能吃的菜,令人想想便索然無味。想不到今日,卻是能夠一償多年的夙願。”他在崩塌的房屋中,片塵不染的走過,走到周首輔所在的石子路上,笑著說道。

他從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他的笑,也是威嚴的大笑。

“只是為了自己的一個心念,便造成這麼多的殺戮,造成這麼多人流離失所,值得麼?”周首輔平靜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絲痛惜的神色:“你難道不覺得生活在許多人真心愛戴的目光裡,看著那些人快樂的生活會比較快樂?”

“曾經我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人的一生之中會有許多不同的階段,這個階段的我,便是想越過世上所有最高的山峰,成為那座最高的山峰,至於我成為世上那座最高的山峰之後,會不會有你現在所說的想法,那也是未知之數。”聞人蒼月笑容收斂,冷漠道:“對於你我這樣的人而言,前面便本身沒有幾座高峰,且這樣的時代,便是登頂的最好機會,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抗拒自己心中這種誘惑,但對於我而言,唯有成為最高的山峰,才有可能暢快淋漓的做事情。到時做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情,才不會有人阻礙,捆縛住手腳。你看看你,空有絶世之才,治國之賢,你忠於君,結果到頭來,卻還不是落得如此下場?”

周首輔平靜的說道:“在你的眼中,我的境況可能落寞,但我做的事情,對於我而言便有意義。而你,心中沒有敬畏,將自己脫離眾生,到最後便自然不容於這世上。”

“這便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聞人蒼月大笑,道:“對於我而言,你此刻唯一的意義,便是整個雲秦帝國,尤其是這片戰場上所有人之中,我最想殺死的人。”

周首輔看著他,道:“不是林夕麼?”

“他?”聞人蒼月譏笑道:“他太弱…殺死你之後,我有很多年的時間可以殺死他。”

周首輔不再說話。

他確信自己根本無法改變聞人蒼月的心意。

除非有人能將聞人蒼月徹底打服,聞人蒼月的心意,才或許有可能改變。

他嘆了口氣。

呼出來的氣溫暖,但天空之中飄灑的雪花,卻是每一片都變大。

每一片雪花,都變成了一片片梧桐葉般大小。

韶華陵這個平時極少下雪的南方城裡,在這條平凡的石子路上,開始下一場雲秦立國以來,最大的暴雪。

大到令人根本無法想像的雪花極其的美麗,每一片美麗到令人驚艷的雪花,卻是飄落的異常緩慢,近乎停滯。

聞人蒼月微仰著頭。

在第一片雪花產生變化的時,他便已經仰起了頭。

七曜魔劍從他的手中飛了出來,圍繞著他高速旋轉,切碎一片片接近他的雪花,將每一片雪花中爆發的凜冽寒氣震盪出去。

自創近身劍道,從來都是只知進擊的聞人大將軍,在這一戰中,直接被逼得先行採取了守勢。

周首輔在這雲秦最大的一場雪中,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這片雪花在他的手中消失。

一朵月季般的透明冰花,卻是在聞人蒼月的身後綻放,在空氣中生長出來。

聞人蒼月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的頭髮和眉毛上出現了白色的濃霜。

他身後長長的紅色披風凍得比鐵片還要堅硬,隱隱出現了裂痕。

“喀”的一聲裂響。

七曜魔劍擊碎了這朵冰花。

一朵雪花落在了聞人蒼月的肩頭。

一條血痕直接從聞人蒼月肩頭的鎧甲上滲出,瞬間凍結,如同在鎧甲上,多出了一條鮮紅的符紋。

在這一瞬間,周首輔並指為劍,一道驚人的劍意,貫穿於漫天的雪花之中。

無數雪花高速震鳴,凝成了一柄透明的寒冰小劍,順著他的目光,刺像聞人蒼月的雙眉之間。

聞人蒼月的目光落在這柄寒冰小劍上。

七曜魔劍倏然懸浮在了他的身前,就懸浮在他的雙眉之前,等著這柄寒冰小劍。

然而這柄寒冰小劍卻並未像他感知中的預判一樣,很快的到來。

一片片雪花,依舊不停的覆蓋在這柄寒冰小劍的劍身上。

這柄寒冰小劍飛遁的速度越來越慢,劍身卻是變得越來越為龐大。

聞人蒼月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一抹凝重,代替了他先前嘴角之間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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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五十八章 斷牆、炊煙、手中的劍

天剛亮時,雲秦軍方最為忌憚的聞人蒼月已然最終出現在韶華陵,試圖殺死自己最想殺死的對手,同時以一人之力徹底改變韶華陵的結局。

東景陵的天剛亮時,林夕倚靠在挑夫裡的一座斷牆上休憩。

他手上的淡青色長劍的符文裡,都淤滿了乾結的血跡,他身上的大祭司長袍沒有絲毫的破損,但是卻有許多的污垢,明顯有劍鋒和刀鋒拖曳的痕跡。

此時秦惜月也在他身旁不遠處,靠著斷牆休息。

高亞楠、姜笑依、邊凌涵,還有似乎已經習慣黑暗,而不太習慣日光的艾綺蘭,也都靠在這座斷牆上。

這群學院的年輕人,身上大多帶著看得見的傷或者看不見的隱傷,樣子都很悽慘,都疲憊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林夕覺得自己就好像在剛入青鸞學院時,在直擊矛陣之中被刺得爬不起來之後,又被拖進去刺了數遍。

他看著自己這一群人,都有氣無力的靠在一條斷牆邊蹲著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有些覺得好笑,覺得自己這一群人就像是一群為了一顆葡萄乾打得你死我活,最終慘得爬都爬不起來,只能一起蹲在這裡看日出的馬猴。

然而即便是馬猴,也是占住了這座城的馬猴。

挑夫裡是東景陵戰鬥最慘烈的地方。

有一條原本最多只能塞下兩三百個人的小市集街道里,就倒下了兩千幾百名雙方的軍士。

在他們靠著的這座斷牆周圍,放眼所及,甚至難以找得出一座還完好的,可以遮風擋雨的屋子。

但是此刻這片街巷已經安靜了下來。

更遠處的城裡,此時甚至有淡淡的炊煙燃起。

那是有雲秦人在做早飯。

然而看著平時這樣再普通不過的遠處煙囪裡冒出的淡淡炊煙,再看著自己身旁這些和自己併排如蹲坐看日出的馬猴一般的同學們,林夕卻只覺得無比的感動。

“你最後用出的,消耗光申屠念和我們體內所有魂力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動著痠疼的頸部,看著身旁高亞楠旁邊的艾綺蘭,問道。

艾綺蘭有些緊張。

她很久沒有這樣和人交談,尤其是知道林夕的身份之後,她一直是用追星小女孩般的仰慕和敬畏眼光看著林夕的。“是….張…張…”所以陡然聽到林夕這麼發問,她說話不由得十分結巴。

“張張?”林夕和高亞楠等人愣住:“這名字這麼古怪?”

“不…不是的。”艾綺蘭紅著臉,輕聲道:“張…張院長把這個叫做眾生平等。”

“眾生平等?”林夕微怔。

艾綺蘭點了點頭,說道:“因為這件東西,能夠將很大一片地方,至少四五里左右範圍內的所有修行者,體內的魂力徹底消散,就像突然變成普通人。”

“好名字。可是為什麼學院有這樣的東西,不早些拿出來對付聞人蒼月?”林夕說了這一句,突然又馬上不好意思的疲憊一笑,自嘲道:“這真是個愚蠢的問題。”

邊凌涵撇了撇嘴。

她本來就想說這一句話的,只是她身體略微一動,兩條手臂的疼痛,便讓她差點直接痛呼出聲。

這的確是個很愚蠢的問題。

如果能用,學院怎麼會不用。

這顯然是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動用的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戰,不是因為林夕,這件東西恐怕還根本不會再次出現在世間。

“只有一件,用完就沒有了。”艾綺蘭沒有因為林夕的自嘲而真的覺得林夕愚蠢,她依舊有些緊張的輕聲解釋道:“這件東西,計劃上,最好是要留給煉獄山掌教的。”

林夕和高亞楠等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雲秦和大莽的戰爭背後,還有煉獄山和青鸞學院的戰爭。

煉獄山,煉獄山掌教,才是青鸞學院最為強大的敵人。

“聞人蒼月修為不如李苦,李苦不如煉獄山掌教…煉獄山掌教,的確才是最配得上這一件東西的人。”林夕輕呼了一口氣,“這算是魂兵還是什麼?學院又是從哪裡得到的?”

“不知道。按照一些傳說和古籍記載,這和一些不可知之地的遺蹟中的東西一樣,是很古遠的修行者遺留下來的武器。”艾綺蘭輕聲道:“早先在墜星陵一戰中動用的這件東西,是張院長在早點遊歷時得到的,後來學院一直在追查這種東西的具體來源,直到雲秦立國後二十年,學院最終才查到,那片東西是某個商隊從唐藏帶出,後來又細查到,是有唐藏人在前去虔誠的參拜般若寺般若大佛時,無意中在黃沙中觸到。後來學院便在般若大佛的頭部,又找到了這樣的一片東西。”

林夕眉頭微蹙,驚訝道:“難道般若大佛,也是如同不可知之地的遺蹟一樣的古蹟?”

艾綺蘭點了點頭,細聲道:“唐藏沒有任何古典記載,般若大佛是什麼時候建造…學院的匠師也不能推斷出大佛到底已經存在了多久,所以應該是這樣的古蹟。”

“真的是一個文明衰亡,又一個文明興起的世界麼?”

林夕緩緩的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廢墟,決定暫時不再去考慮這些問題。

“幫我找曾柔將軍,讓他找一名城中此刻魂力最多的修行者,來幫我們御使神木飛鶴。”

他喚過了一名原本在此時負責隨時聽候他命令的雲秦將領,說了這一句,又硬挺著站了起來。

半夜的時間過去,他真正的強大,已經回覆了不少在他體內,依靠神木飛鶴,或許還能在這場大戰結束之前,趕到另外的兩個城。

只是此時,他無比希望,那兩個城的雲秦人也已經勝利,不需要再依靠他的一些力量。

……

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韶華陵大雪紛飛的石子路上,刺向聞人蒼月的寒冰小劍,已經變得比正常的長劍,還要大出一倍。

這柄無數雪花凝成的長劍,不僅如同真正的飛劍,散發著恐怖的元氣波動,而且變得比真正的金鐵,還要沉重。

這一劍距離聞人蒼月還有十餘步,聞人蒼月身外的空氣中,已經出現了一層層的堅冰。

就連聞人蒼月的臉上,都出現了冰光。

這使得聞人蒼月看起來就好像冬天淺湖裡,被凍在冰裡的一條魚。

在他的感知裡面,這一柄劍,已經變成了一座冰川,一座在海裡飄動,朝著他壓來的冰川。

隨著這柄劍的推進,他原本已經凝重的臉色,變得越發凝重。

七曜魔劍倏然後退數尺,回到了他的手中。

聞人蒼月的劍道,是距離身體越近,力量爆發得更為猛烈。

所以這一退,卻是代表著他最為強悍的一擊。

他身外所有的堅冰在這一瞬間全部碎裂,每一片冰片裡面,都好像有一個聞人蒼月的影子,也有朝著他斬來的這一柄冰雪大劍。

他手持著七曜魔劍,一件朝著這柄冰雪大劍刺出。

劍尖正好對著劍尖。

兩股磅礡至極的元氣僵持在空中,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凝固,所以雪花也徹底懸浮在空中。

聞人蒼月的身軀,好像真的變成了鐵鑄。

他強悍的往前壓去。

冰雪大劍似馬上就要開始崩裂,解體。

然而就在此時,一隻白皙的手握住了這柄冰雪大劍的劍柄。

周首輔穿過了飛雪,握住了這柄劍。

他的身上,已經沒有絲毫的溫暖,整個身體,都在散發著凜冽至極的寒氣,比這柄劍更寒。

他也用力,將這柄劍往前刺出。

七曜魔劍一聲哀鳴,大震,後退。

聞人蒼月的身體,猛的一頓,在空中往後倒飛。

強大得足以改變一個城池的最終勝負,天下幾乎已經無人可阻的聞人蒼月,被周首輔一劍震飛!

聞人蒼月口中發出了一聲輕聲悶哼。

他的左頰在倒飛中被一片雪花割裂,脫出了一條鮮艷的血口。

“你果然很強,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強大!你才是中州城中,最強的修行者。”

然而他的面上卻是沒有絲毫的震驚,反而只有更加的興奮和感慨。

“生死相搏,我原本也未必是你的對手。只可惜,我的手中,還有李苦修的劍。”

他按住了震顫,如恐懼般悲鳴,甚至結滿寒冰的七曜魔劍,收入袖中,然後用雙指,捏出了一柄小劍。

一柄骨舍利小劍。

……

在大莽老皇帝湛台莽決定將皇位讓賢給他的學生時,便已經隱然是在挑戰煉獄山千年積累的權威,於是李苦和煉獄山掌教,有過一次論道。

那次論道,李苦知道煉獄山掌教的確如傳說中的那麼強大,煉獄山掌教也知道憑藉自己一個人,雖然敵得過李苦,但無法阻止李苦的逃。

所以煉獄山掌教開始在這世間尋找一名可以配合他攔住李苦的人,他最終找到了聞人蒼月。

而李苦卻一直在修著一柄劍,一柄強大到足以殺死煉獄山掌教的劍。

這是體劍,是千魔窟的人王劍,對敵時脫體而出,將會有斬魔滅神的強大。

只是他在逃亡的路上,卻最終被快了一步的煉獄山掌教追蹤到。

在最終修成這一劍之前,他便戰死。

這柄劍被煉獄山掌教賜給了聞人蒼月,因為聞人蒼月便是他用來對付雲秦和青鸞學院的劍。

這一劍雖然還未最終修成,但這李苦一生修行之劍,已然比聞人蒼月自身強大。

聞人蒼月捏住了這一柄劍,在倒飛之中,朝著周首輔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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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4 06:50:50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五十九章 劍毀人依在

這柄劍比起世上的任何一柄劍都要細小。

小得就像一片樹葉。

然而在聞人蒼月這一劍刺出之時,他往後倒飛的身體便已經頓住,雙腳離地懸空著,反而要往前飛出。

這一柄劍的力量,大得讓他都無法控制,將他帶起。

狂風形成了實質,就像一條條長達百米的巨刀,將他身外所有的雪花都吹走。

這柄劍,就像將九天上的風都帶了下來,然後這柄劍上的力量,又將這些狂風和雪花一起扯碎。

細小的劍,在破碎的風和雪晶之中,刺向周首輔。

依舊是劍尖對劍尖。

劍尖和劍尖相交之處,開始泛出一圈圈磅礡元氣形成的衝擊波。

周首輔的雙腳也離開了地面,因為地上有一層層的鑽石般冰晶形成,托起了他。

他的身後,是一條綿延很長的冰毯,在街巷中擴散出去,甚至爬上身後的房屋,使得這些房屋也變得雪白,就如同海上的冰峰。

他的身後,就好像變成了一片冰海。

他的人,就和這片冰海凝成一體。

李苦的這柄劍,凝在空中,無法震碎他的這柄劍,無法震碎他身後的這片海。

聞人蒼月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面色不再有絲毫狂熱。

因為他喜歡殺死強大的,對自己有威脅的對手,但他並不想見到,這世上又多一個比他還強的對手。

“傳說中冰雪巨人的後代,的確是和長孫氏、申屠氏一樣的異類。”

“即便動用了這柄劍,你竟然也擋得住…所以在修為方面,甚至肉體的力量方面,你都比我強。”

他皺著眉頭,看著站在冰海上的周首輔,冷漠道:“所以我更必須殺死你。”

“只可惜你比我年紀大,且我的氣血比你旺盛。你沒有我那麼多血可流。”

這一句話冷漠出口的瞬間,他持劍的右手,整條手臂上的鎧甲震裂,他這條如鐵鑄的手臂因為承受不住超過極限的魂力噴湧,而血肉撕裂,肌膚裂開,綻放了一蓬血霧。

小劍前進。

整柄冰雪大劍裂開。

周首輔的手掌、手腕上也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傷口,鮮血急劇的噴灑出來。

一層寒冰封住了所有傷口,然而在下一瞬間,冰殻便在元氣的衝擊下破碎。

鮮血再度從他指掌和手腕上的無數傷口中隨著魂力的噴湧激射出來。

他身後的冰海出現了無數條裂紋。

一座座被冰覆蓋著的房屋,開始隨著裂紋的出現而崩塌。

這片冰海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然而周首輔的面容卻依舊十分平靜。

他依舊沒有後退一步,平靜的站在碎裂的冰海上。

聞人蒼月倏然抬頭仰望天空。

天空之中,有一點淡淡的黃光,在此刻清晨的白雲間閃耀。

聞人蒼月感知到了什麼。

他想要收起手中的這柄最強之劍,往後退卻。

然而周首輔在這時,他的手卻是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息,刺向聞人蒼月。

他的手中,還有一截冰雪大劍的劍柄。

小劍的劍身沒入了劍柄之中。

劍氣刺入了周首輔的手掌,然而這透明的冰雪大劍的劍柄,卻是牢牢的鎖住了這柄小劍,令這柄小劍不能前進,亦不能後退。

聞人蒼月的臉上,瞬間充斥極厲的寒意。

與此同時,天空中亮起了一輪烈日。

強烈的元氣波動和耀眼的光華,凝成了九隻巨大的金色鳳凰。

神木飛鶴上,佟韋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手裡,握著一具佔據了大半個木鶴的金白相間的斑斕巨弓。

一枝纂刻著鳳凰飛舞般符文的箭矢,落向了聞人蒼月。

聞人蒼月決然放手,在放手的一瞬間,小劍的劍氣反而反衝回來,沖在他聚力的右肩上。

他右肩上頓時多了一個通透的血洞,原本覆蓋著的將鎧徹底的摧毀成碎末。

這一股力量,瞬間反推著讓他倒飛數丈。

耀眼的金色箭矢,落在嵌在寒冰中的小劍上。

這一支拇指粗細的金色箭矢,所有的力量,卻都只聚集在箭尖上最前端半粒米粒大小的一點。

一絲絲看不見的氣流,在這點敲擊在小劍上的一瞬間流散開來。

這柄帶著強大的逆天和不屈氣息的小劍,驟然無聲的碎裂,如一片紙被撕裂開來。

聞人蒼月垂頭,他不再看天生的神木飛鶴,他的目光更是冷漠。

在這柄小劍徹底崩碎,變成無數碎片飛射而出的瞬間,他袖中的七曜飛劍再次飛出。

這次的七曜飛劍尾端,連著一條黑紅相間,如岩漿般的鎖鏈。

這一劍,再度直直的刺向周首輔!

……

李苦的這柄劍,是天下最強大的神兵之一,此刻被一擊擊碎,無論是擁有這件神兵的聞人蒼月,還是眼見這樣的一件絶世神兵直接損毀在世間的周首輔,眼神卻都是十分平靜。

周首輔的左手微微彈動。

一朵朵百合般的冰花,在他和七曜魔劍之間的空間中不停的生出。

在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感知的極短時間裡,他身前所有盛開的冰花碎裂,碎裂的小劍的骨舍利碎片衝擊在了他的身上,讓他身上湮開了不少血跡。

七曜魔劍這一擊的力量在最後一朵冰花碎裂之時,也已經耗盡,後方連著的鎖鏈甚至在極寒之下,已經隱隱出現一絲絲細小的裂紋。

然而看著那些骨舍利碎片刺入周首輔體內時帶起的光絲和隨即蕩起的血跡,對於聞人蒼月而言便已經足夠。

“值得麼?”

他冷漠的看著周首輔,微諷道:“只是為了毀掉我手裡一柄這樣的劍,就不惜讓一名已經受傷的風行者傷得更重,不惜拼著將自己傷到即便不死,今後修為也只退不漲的地步?”

周首輔的身上有更多的血花泛出。

他身上的一件銀衫上,如同盛開了許多朵桃花。

聞人蒼月的一些力量,以及那柄骨舍利劍的力量,在他的體內穿刺著,所以他體內的情形,遠比外表看起來更為糟糕。

然而聽到聞人蒼月的這句,周首輔卻依舊平靜的微微一笑。

“我原本就不想和人動手,今後即便再也不能和人動手,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他微笑著,感慨著:“我已經見過了大莽的最強劍…接下來,便要你和我一起看看,雲秦的最強劍,這天下的最強劍。這一劍,會讓你明白是值得的。”

聞人蒼月的瞳孔皺縮,抬頭看向周首輔身後的長巷之中,同時,他的身體以比方才還更快的速度,往後退卻。

他看向的地方,有一道被冰雪覆蓋住的斷牆。

賀白荷就在斷牆的一頭走出,他的臉色很白,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他就將自己最後的力氣,貫入了這道牆上某處,然後他的身體靠在了這座斷牆上,看著聞人蒼月。

地上的冰雪哢哢裂響。

普通的木院門上吱呀作響。

瓦片上劈啪作響…兩邊一些殘樹上哢嚓連聲…

一道道凜冽的劍氣,從上面顯出的劍痕中流散出來,匯聚著天地之間的元氣,形成了一道道強大至極的飄渺之劍,就像雲秦清晨城中燃起的一條條炊煙,斬向聞人蒼月。

七曜魔劍在聞人蒼月的身外飛旋。

一道淡淡的劍光切入了七曜魔劍連著的鎖鏈上的一道裂紋之中。

這條堅韌至極,燃著火光的鎖鏈斷成了幾截。

聞人蒼月後退的身體再度快了幾分。

他的右腿上卻陡然出現了一道傷口,鮮血沁出。

他沒有停留,快得如同瞬移。

在倒塌的房屋前出現,下一個瞬間,便已經到一圈籬笆牆的破口處,再下一個瞬間,已經到了被他先前身上氣息震倒的一座牌坊前。

但他每一步落下,身上的鎧甲都會掉下幾片,身上就會多出一道劍傷。

在退出有劍氣瀰漫的這一片街巷時,也只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但是他身上的鎧甲盡碎,披風也變成了一縷縷的破抹布。

他身上多了的十幾條劍傷看上去很細,很長,且都入肉不深,鮮血流淌得也似乎並不多,但鮮血卻始終鮮艷,越沁越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被人刻入了十幾條紅色的符線。

他的面色雪白。

前所未有的雪白。

他眼眸中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冰寒,看著賀白荷。

“不要也問我值不值得。”

看著聞人蒼月的這種神色,賀白荷輕輕的咳嗽著,笑了起來,笑得比聞人蒼月一開始進來時笑得還要大聲,“雲秦的史冊會記住我這一劍,天下會記住我這一劍。天下會記得,因我們,你攻克不下這座陵城,天下會記得,因為我們,你被傷得再過一百年都不可能進階得了大聖師。”

“還有什麼,比徹底粉碎一個充滿慾望的人的慾望,更加開心的事?”

賀白荷疲憊的坐了下來,眼神開始黯淡,但他卻還是嘲諷的看著聞人蒼月,說道:“被人一下打倒的感覺好不好?”

“勝負乃兵家常事…”聞人蒼月微微眯起了眼睛,臉色卻是平靜了一些。

“不要說這種廢話,沒有人會給你翻本的機會。”賀白荷直接打斷了聞人蒼月的話。

聞人蒼月沉默。

沉默著逃離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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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六十章 勝利的訊息

一群雲秦黑甲軍士在一間雜貨舖子裡睡覺。

地上只是鋪著一層薄薄的棉被,睡在上面依舊會覺得十分冷硬,然而這些雲秦軍人卻是睡得極沉。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浪。

這聲音十分巨大,地面首先顫抖,然後屋簷間落下許多的灰塵。

數名軍人首先在地面的震顫中醒來,這些雲秦軍人第一時間警覺的抓起了身邊的兵刃,但隨即瀰漫於這個鋪子裡的灰塵,卻嗆得他們劇烈的咳嗽起來。

然後所有這裡面的雲秦軍人便都醒了。

“這是什麼聲音?”

一名看上去入伍時間並不長,連手上都沒有被刀柄磨出老繭,應該只是週遭的預備役軍士的年輕雲秦軍人用黑布遮住了口鼻,問身旁的一名四十餘歲的平頭軍士。

這是似乎是這些人的校官的平頭軍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冷峻道:“有大莽蠻子的歡呼聲,應該是南邊有大段的城牆又崩倒了。”

“這些大莽蠻子吃的到底是什麼藥,怎麼可以兩天了,都不睡覺還這麼歡的。”一名雲秦軍士憤憤道。

“繼續睡吧,不管他們吃什麼藥。我們不睡,更沒有力氣去砍他們的腦袋。”四十餘歲的平頭軍士看了周圍這些坐起的雲秦軍人,“我們在這裡的每一息睡覺時間,都是前面的那些兄弟拿命換回來的。”

遠處的喊殺聲和震天的歡呼聲,還在不斷的傳來。

這聲音比集鎮裡的叫賣聲還要大無數倍。

然而聽到這名平頭軍士的這句話,這間雜貨舖子裡所有的雲秦軍人,卻是都不再說話,默默的將自己的耳朵塞起,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哪怕他們距離倒塌的城牆都不會超過三里。

……

墜星陵的南牆,崩塌了一段百餘米的缺口。

大塊大塊的碎石矗立得如同一個亂石山谷,城外的大莽軍隊,像海浪一般朝著這個地方湧來。

距離這個缺口不遠的城牆上,一名雲秦軍人正在搬著一根貫月弩箭,想要將之裝配進旁邊的弩機裡面。

然而在彎腰搬起木箱底部的這根弩箭時,這名雲秦軍人突然覺得頭頂的陽光分外的白,他眼前有些看不清了,大腦在這一刻眩暈,他用力搬起的沉重弩箭,砸在了他自己的腳上,讓他的腳上瞬間發出了骨裂的聲音。

他晃了晃,下意識的咬牙想要再次搬起這根弩箭,但是再度彎腰時,他卻暈倒在了地上。

一名校官大聲疾呼,讓人替上他的位置,但接替他的人,明顯動作也比平時遲緩,顯得有些麻木。

和東景陵、韶華陵的性質不同,墜星陵是整個雲秦南部最為重要的喉舌之地,陵城是大量軍糧和軍械中轉之地,內裡建有許多軍需大倉庫,這些資源對於整個雲秦軍方都極其重要,所以墜星陵的戰鬥,對於守城者而言更為艱難,必須牢牢的將敵軍阻擋在城牆之外。

即便是顧雲靜,先前的預計,也只是能夠將墜星陵苦守三日,超過三日,東景陵和韶華陵被攻破其中之一,雲秦的援軍不至,來的反而是大莽軍隊的話,那墜星陵便會失守。

然而這戰鬥,比顧雲靜最差的預計還要艱苦。

在魔眼花藥物的支持下,大莽軍隊的絶大多數人,即便兩天兩夜都沒有闔眼,卻都還保持著亢奮的狀態,而云秦軍人即便在這兩天的時間裡面,還採取了一些輪換休息的手段,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極度的疲憊和體力透支,一些幾乎沒有得到休息的軍士,精神都甚至已經有些恍惚,反應也已經下降到了很危險的程度。

剛剛呼喚著替換了一名配裝軍士的雲秦校官,眼睛就瞬間紅了。

那段崩塌的城牆缺口太大,對方湧入的人太多,剛剛填補上去的五百多名雲秦輕鎧軍瞬間就光了。

而此刻,對方大軍中的一支重鎧騎軍,已經衝近斷牆處。

缺口後方雲秦步軍中射出的羽箭,衝擊在這支大莽騎軍古銅色的重鎧上,發出密集如雨的打鐵聲,但根本無法對其造成威脅。

此刻缺口後方的大多數都是普通步軍,墜星陵中的重鎧騎軍和魂兵重鎧軍等部隊,在前兩日已經幾乎全部犧牲。

而此刻,大莽軍隊之中,竟然還能殺出一千幾百重騎。

這名雲秦校官此時的思維也有些麻木,他沒有去考慮以城內的軍力還能不能阻止這些重騎突入,他只是再次發出了一聲聲沙啞的厲吼:“快一些!”“我們快一些!兄弟們就能少死幾個!”

……

一百餘米的缺口,已經是很長的一段缺口,已經能夠容納兩百騎重騎併排著衝入。

此刻這支上千的大莽重騎軍,便是近兩百人一列,分成了七八列,併排著衝向這個缺口。

每一併排的前一列和後一列之間,大約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這樣即便前面的重騎被對方軍械所殺,倒下,後方的重騎便依舊有時間反應,馬匹可以踩踏著屍體衝過,或者直接跳躍而過。

這種一千幾百騎排成整整齊齊的七八個併排,踐踏著大地衝鋒,是十分震撼的畫面,會給任何人帶來很強的壓迫感和衝擊力。

如亂石山谷的斷口中,已然密密麻麻的躺倒了上千具屍體。

此刻在這些屍體和亂石之中,還站著十餘名活著的雲秦輕鎧軍士。

不知是已然徹底力竭,還是因為已經一天半的時間沒有闔眼,精神已然恍惚,這十餘名剛剛在一場絞殺之中活下來的雲秦軍人都是依舊顯得有些麻木的站著。

在這樣狂湧而來的一排排重騎面前,這十幾名雲秦軍人,弱小得有如狂風中的燭火。

“快跑啊!”

“跑!”

後方無數的雲秦軍人瘋狂的叫了起來。

此時無關士氣,只關乎生死。

馬蹄翻飛,蹄聲如雷般驚心。

只是這短短瞬息之間,很多人已經看出,以這些重騎的速度,即便這十幾名雲秦軍人馬上往後跑,也已經根本來不及了。

……

這一段城牆處,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衝鋒的重騎上。

所以沒有多少人發覺,天空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黃光,正在疾掠而下。

直到這道淡淡的黃光,降落到這十幾名已經不準備再跑的雲秦軍人頭頂上空數十米時,所有人才發現了這道從韶華陵方向的天空中疾趕而來的神木飛鶴。

“韶華陵,我們贏了。”

“聞人蒼月被我軍重創,敗走。”

兩聲冰冷的聲音,從神木飛鶴上落下,清晰的在戰場上傳出。

“轟!”

兩種包含著截然不同意義的巨大聲響,同時從城中和城外炸響。

一名身穿青鸞學院黑袍的講師,在神木飛鶴離地還有六七米時,輕飄飄的落了下來,站在一塊碎石的頂端。

這是一名看上去就像孤鷲一樣,面上沒有多少表情,好像誰都欠了他許多銀兩的男子。

衝鋒的大莽重騎也在為這名青鸞學院黑袍講師喝出的話而驚懼。

但是他們不能肯定對方這樣的話是不是真的。

而且他們這個時候的衝鋒,自然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兩句話而停止。

即便韶華陵真的敗了,還有東景陵…此刻所有的大莽將領,心中還都浮現著這樣的聲音。

“一群蠢貨!”

面對距離自己已然很近的重騎,石上如孤鷲的黑袍講師先是對著這些重騎狠狠的罵出了這兩個字。

“不知道將我丟得後面更遠一些會更安全些麼,真懷疑你是不是得了佟韋的什麼好處,故意這麼做的。”同時,這名黑袍講師還很無聊的用唯有自己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

衝鋒在最前的一列近兩百騎重騎,忽然全部消失在城牆後雲秦步軍的視線之中。

沉重的撞擊聲響得讓人的心臟都要從喉間跳出來,煙塵大起。

所有這些重騎軍士座下的馬匹,前蹄都少了一個。

平時有些受過訓練的軍馬,哪怕提起一隻腳,也能保持平衡,但在高速的衝鋒時,少了一隻腳,便唯有狠狠的倒地。

造成這一切的,是一道從這名黑袍講師身前飛出的劍光。

這一道劍光,準確的從一匹匹戰馬的蹄上鎧甲間隙中斬過。

這其中自然有先後之分。

然後因為這劍光實在太快,快得讓人幾乎根本無法看清。

快得幾乎是有些人才來得及眨了眨眼睛。

這最前的兩百重騎,就好像在同一時間狠狠墜倒在地。

沉重的戰馬慘嘶沖地,將地上砸起一個個巨大的凹坑,上方的騎軍一個個飛跌出去,撞在前面的亂石間,就像一只只被人提起來,狠狠扔到石頭上的蛤蟆,肢斷骨碎,鮮血四濺!

很多石頭上,瞬間堆砌了一堆堆血肉和破碎盔甲築成的小山。

第二排的重騎全部渾身都在冒出寒氣。

“又一群蠢貨。”

也不管這第二排重騎此刻來不來得及思考,石上的黑袍講師又冷冷的罵出了一句。

他的臉色略白了一些,劍光卻已經再次極速的切割而過。

砰…砰…砰…

亂石上,又多了一堆堆破碎的血肉和盔甲堆砌而成的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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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六十一章 歡呼的城

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後面所有的重騎全部驚懼勒馬,如雷般的馬蹄聲停歇下來。

後方遠處的大莽陣中發出了數聲厲喝和怒罵聲。

所有這些不敢往前的大莽重騎硬著頭皮,開始以緩慢的姿態,壓向這名讓他們所有人都遍體寒意的青鸞黑袍講師。

最前一排的重騎,齊齊躍了下馬,將身影藏匿在粗壯的馬身後,甚至躲藏在馬腹下前進。

“蠢貨!”

青鸞黑袍講師不屑的再罵一聲,已然回到他身前的飛劍再次變成了一道肉眼難見的流影,飛向了前方密密麻麻的重騎軍。

一陣陣慘嚎和驚呼聲連續不斷的響起。

將身體隱匿在馬匹身後和馬腹底下根本毫無用處。

飛劍貼著地面行走,這一次切掉的,不是馬足,而是一名名大莽軍士的腳。

前沿每一名軍士都是被切掉了一隻腳。

普通的步軍沒有了一隻腳掌恐怕還能勉強前進,但身披著重鎧的軍士,在少了一隻腳之後,卻根本不可能保持得住平衡,倒下後不可能再站得起來。

在這種大戰之中,讓對方失去戰力和直接殺死對方,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而且所有有經驗的將領,都十分清楚,讓對方的軍士不停的慘嚎,對於對方的士氣,打擊更大。

最前沿失去控制的馬匹開始亂跑。

後方推進的大莽重騎也開始混亂,許多大莽軍士又是驚懼於那一柄專門斷腳的飛劍,又生怕自己控制的馬匹踩踏到那些已經倒下的受傷夥伴。

“踏過去!”

“衝過去,怕什麼!他只有一個人!”

但是數聲極厲的喝聲又從後方陣中響起。

聽到這樣的命令,這些面色慘白的大莽軍士雙臂顫抖著,控制著自己的戰馬,從那些慘嚎的軍士身上,直直的踩踏了過去。

石上的青鸞黑袍講師看到這樣的景象,嘴唇微動,又想再罵一句蠢貨。

就在此時,對方陣中又發出了厲喝和怒罵聲,“放箭!”

一聲聲弓弦震動的聲音響起。

石上的青鸞黑袍講師嘴唇動了動,這次卻沒有罵出蠢貨二字,而是狠狠地罵了聲:“媽的!”

然後他從石上跳了下來。

十幾名原本在震撼的看戲的雲秦輕鎧軍士在他的罵聲中反應過來,紛紛撿起地上的盾牌,甚至附近找不到盾牌的,直接提起周圍大莽軍士的屍體,聚集到這名青鸞黑袍講師的身旁。

御劍聖師之所以在世人的眼中顯得分外的恐怖,是因為他們的飛劍速度快到一般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且心意所至,飛劍便所至,和思緒一般靈活,且可以在百步之外,就如切菜一般以恐怖的速度殺敵。

然而御劍聖師同樣有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在飛劍不在身邊時,他自身的防禦力量是很薄弱的,甚至一枝箭矢就有可能危及他的生命。

箭矢紛紛揚揚的落下,全部被盾牌和大莽軍士的屍體擋住。

這種並不密集的箭雨對這名青鸞學院黑袍講師沒有造成太大的威脅,劍光依舊在貼地如幻影般飛行,切斷一只只腳,然而只是逼得對方從石上跳下…只是這樣的一個畫面,就讓這些進攻著的大莽重騎得到了很大的鼓舞。

黑壓壓的騎軍死傷很慘重。

但最前沿的軍人,距離這名青鸞黑袍講師卻是越來越近。

後方那名不知名的大莽將領的呼喝沒有錯。

這名青鸞黑袍御劍聖師畢竟只是一個人。

即便飛劍殺人殺得再快,他的魂力也不可能讓他斬掉所有這些大莽騎軍的腳。

與其拋下幾百具屍體之後撤退,不如多拋下幾百具屍體,在雲秦軍隊還來不及調集過來之前,衝破這個缺口。

且聖師放在那裡都是聖師,這名青鸞學院黑袍講師既然已經到了這墜星陵,大莽軍方便必須要面對,遲早都要付出代價。

……

青鸞黑袍講師依舊滿臉不屑。

但隨著他的飛劍在空中的不斷急速行進,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白,他籠在黑袍之中的指尖,也開始滴出一滴滴的鮮血。

聖師,是千人敵,可以輕易的殺死一千全身披掛的鎧甲軍士。

但他眼前的這些重騎,卻是遠不止一千。

他後方城牆內的雲秦步軍前方,也已經聚集了三四名雲秦軍方的將領,這些將領已經準備發出命令,讓步軍開始衝擊,將這名青鸞學院的聖師替換下來。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的街巷之中,有馬蹄聲響起。

唯有一匹馬的馬蹄聲,卻是很快很快的馬。

一名神情寧靜的月白色長衫男子,騎著一匹黃色的軍馬,朝著這處城牆破口而來。

看到這名神容平靜的月白長衫男子身後背著的一柄樣式和普通邊軍長劍一樣,堂堂正正,沒有任何多餘花哨,且長度都是一樣,只是劍柄是古銅色的劍,這些雲秦步軍的將領便驟然反應了過來這人是誰,尊敬的看了一眼這名疾馳而來的男子之後,這些將領便馬上發出了命令,令所有的步軍讓開,給這名男子讓出一條通道。

這些雲秦將領知道,在不久前的仙一學院,出現了兩柄足以震驚天下的雲秦劍。

一柄是仙一學院的天人劍。

一柄是東林的將軍劍。

他們此刻還不知道,天人劍已經在韶華陵重創了聞人蒼月,但他們知道,這柄將軍劍,到了墜星陵。

……

所有大莽重騎和後方大莽軍士看著出現在黑袍青鸞講師身後的這名月白色長衫男子,視線開始凝固。

在對方已經是一名聖師在阻擋大軍的情形下,再單獨走出的一個人,神情意態絲毫不亞於那名黑袍青鸞講師的人,便也只有可能是一名聖師。

一道寧靜的劍光,從這名月白色長衫男子的背後飛出,衝入大莽重騎陣中。

一名正挽弓施射的大莽軍士喉間噴出血光,往後倒下。

這些大莽重騎也根本無法看清這名月白色長衫男子的飛劍,但這名黑袍青鸞講師卻是看得清楚。

他看到這柄劍柄是黃銅色,劍身是普通白鐵色的長飛劍,斬擊在了這名大莽軍士喉間的鎧甲上。看著這劍如用蠻力一般震裂這名大莽軍士喉間的鎧甲,他便不由得撇了撇嘴,輕不可聞的鄙夷吐出兩字:“蠢貨”。

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他看到那名大莽軍士喉間濺出的幾片碎裂鎧甲,準確無誤的穿入了身旁數名大莽軍士的眼眶之中,狠狠的貫入了腦內。

他便頓時一愣,轉過頭來,看著月白色長衫男子,皺眉道:“葉忘情?”

“是。”

葉忘情微微的一笑,道:“你是徐生沫?”

這名喜歡像孤鷲一樣站立在高高的石上,看別人的目光都好像別人欠他錢似的人,自然就是林夕在止戈的武技老師徐生沫。

此刻看著微笑的葉忘情,徐生沫卻是突然又道:“你這將軍劍,御劍很獨特…不錯…只是你的魂力修為差了點。”

聽到徐生沫硬要挑些毛病的這句話,葉忘情只是又笑了笑,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

徐生沫便覺得有些沒勁,悻悻然轉過頭去。

大莽重騎還在前進。

但是他們的動作都有些呆滯,有些麻木。

因為他們已經徹底心寒,徹底絶望。

葉忘情的將軍劍在每斬過一個人的身體時,周圍往往又會有幾個人莫名奇妙的倒下。

所有這些大莽重騎都已覺得,不管自己做什麼事情,都沒有任何用處,最終只是倒在對方的劍下。

就在這時,許多人發現天空又多了一道淡淡的黃光。

又是一隻神木飛鶴飛來。

從東景陵方向的天空中飛來。

隨著這只神木飛鶴的越來越近,很多大莽的高階將領也開始變得絶望。

這只神木飛鶴上面,挑出了一件衣衫和一件黑紅相間的大旗。

衣衫是殘破的煉獄山血紅色神官袍。

黑紅相間的大旗十分古老,比神官袍更為殘破,是昔日南摩國大軍的軍旗。

大多數雲秦軍人此刻還並不知道這兩件東西代表的意義,但是絶大多數大莽將領,卻都知道,那是東景陵方面大莽軍總統帥申屠念身上的神袍,那是那邊的大莽軍隊帶去的軍旗。

神木飛鶴上的林夕疲憊得甚至沒有力氣大呼。

但是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東景陵的大莽軍也敗了!”

“韶華陵我們贏了,東景陵我們也贏了!”

一聲聲這樣的喊聲,在城中的雲秦軍人口中發出,很快變成了一陣陣巨大的歡呼聲。

很多還在熟睡中的雲秦軍人被這樣的聲音驚醒。

在城中的很多地方,這些強迫自己睡著的雲秦軍人在被驚醒之後,聽著這樣傳入耳中的聲音,他們不由得站了起來,不再像先前一樣再強迫自己入睡,而是走了出去。然後他們聽得更為清楚,然後他們也開始拚命的歡呼。

歡呼聲,開始響徹全城。

“是…林大人!”

很快,很多雲秦軍人看到了降落下來的神木飛鶴上那紅色祭司長袍的色彩,他們再次發出了一陣陣歡呼。

“媽的!”

徐生沫也看清了神木飛鶴上的林夕,然後他別轉了頭,嘟囔罵了一句,然後對著身旁的葉忘情道:“你先頂著,我有些事先走。”

說完這一句,他掉頭就走,躲入街巷之中。

葉忘情微怔,不知道徐生沫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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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六十二章 誰是亂臣

在墜星陵外的密密麻麻的大莽大軍中,有十數頂青色的營帳。

其中一頂營帳裡面,放置著一個模擬墜星陵週遭數十里範圍之內所有軍隊動向的沙盤。

此時這個沙盤旁的六七名大莽將領也很絶望,他們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一名身穿銀白色鎧甲的中年男子身上。

這名眉毛上有條疤痕的中年男子不知為何,面上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神色,他的手按在了沙盤上。

他身上的鎧甲有淡淡的光芒閃耀,好像有無數水仙花在銀白色的金屬表面盛開。

沙盤崩塌,變成一灘四散的散沙。

“走。”

這名中年男子身上的銀白色鎧甲光芒消隱,邁步走出營帳。

“全軍突擊吧。”

在走出營帳之後,這名中年男子抬頭看了一眼有些耀眼的陽光,看了一眼正前方那座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大城,淡淡的說道。

“大將軍!”

他身後所有的大莽將領全部變了臉色,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面容平常,只是因為眉頭上有一條疤痕,才顯得有些鐵血氣息的中年男子。

他們原本以為這名中年男子走出營帳之後,發出的將會是全軍撤退的命令,然而此刻,他們聽到的,卻是完全截然相反的命令。

“怎麼,你們都想撤退麼?”

大莽七軍統帥之一的齊啟雲臉上嘲弄的神色消失了,他眉頭上的疤痕隨著眉頭的挑起也往上微微挑起,他的臉色變得冷漠起來。

他轉頭看著身後這些大莽將領,冷淡道:“東景陵和韶華陵一敗,這次大戰,我們終究是敗了。但你們不要忘記,我們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雲秦最多只能通過這種神木飛鶴運送一些修行者過來,他們的援軍,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裡,還不可能趕到。”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大莽統帥的聲音更冷:“你們更不要忘記,我們是在雲秦打仗,不是在大莽王城打仗。在我們大莽王城打仗,我們敗了,整個大莽就不復存在,但在這裡敗了,我們大莽不是接下來就不要和雲秦打仗了。我們還必須要考慮後面的事情,必須考慮接下來是否能夠守住千霞山,是否能夠阻擋雲秦軍隊的反擊。這些軍士都服用了過量的藥物,即便是撤退,藥效一過,他們自己都會支撐不住,根本就沒有什麼戰力,與其讓他們被俘,或者被雲秦的追軍殺死,還不如戰死在這裡。哪怕不可能攻佔墜星陵,毀掉一些墜星陵的庫房和物資,這樣至少也能對我們大莽有些用處。”

“是,大將軍!”一名面容蒼白的大莽將領額頭上佈滿細密的汗珠,第一個咬牙應聲。看到周圍的幾名同僚還在猶豫不決的樣子,這名大莽將領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我們大莽都要亡國了!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其餘數名將領的身體同時一顫,渾身也都沁出了冷汗。

那名大莽將領的一句話,可以說是徹底將他們全部徹底震醒了。

這一戰關聯太大,損失太大,已經是足以傷及大莽的根本,這已經不是軍方的一次失敗,而是會將整個大莽都拖入深淵。

大莽,的確是已有亡國之憂!

這些渾身冷汗淋漓的將領不再猶豫,全部臉色蒼白的往外奔行而出,對著傳令官大聲疾呼著發佈軍令。

“齊啟雲雖然是大莽七軍統帥中修為最低,但如果聞人蒼月不去大莽,他恐怕就應該是大莽將領裡面,最懂得審時度勢,最會打仗的一個。”

墜星陵南門城牆上,顧雲靜的白髮飄飄,轉頭看著身旁面上始終蒙著暗紅色金屬面罩的冷峻將領說道。

這名臉上蒙著暗紅色面罩的冷峻將領說道:“我軍已經太過疲憊…以我軍目前的狀況,恐怕已經無法阻止大莽軍入城…我們要不要放棄城牆,轉為巷戰?”

“出現在我們這裡的大莽聖師這麼少,這便說明去東景陵和韶華陵的很多,連聞人蒼月都去了韶華陵…東景陵和韶華陵能夠勝利,本身就是奇蹟。”顧雲靜搖了搖頭,笑了笑,看著在墜星陵上空盤旋的那一道黃光:“現在林夕都趕來了,如果他現在都不急著來給我一些建議,那便說明我們這裡也有可能出現一些奇蹟。”

……

林夕和墜星陵城牆上的許多雲秦軍人一樣,疲憊到恐怕只要合上眼,就能馬上睡著。

但此刻的形勢,卻讓他還不能睡。

他也以為得知東景陵和韶華陵失守的消息之後,圍攻墜星陵的這支大莽主軍便會開始撤退,然而現在這支大莽軍隊,卻是已然全軍皆動,不顧傷亡的壓向墜星陵。

此時的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奇蹟發生。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在趕至東景陵之前,他就已經收到消息,知道湛台淺唐也會趕至南陵行省的前線。

湛台淺唐趕來了南陵行省前線,但又沒有在東景陵和韶華陵出現…除非他倒霉到了極點,正好撞上了大莽一些厲害的聖師,那他此刻便應該在墜星陵。

既然湛台淺唐是認為自己能夠在這場大戰之中起些作用,那他在平時不出現,到了這種大戰將盡尾聲時再不出現,那他趕來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所以潛意識裡,林夕認為湛台淺唐會很快露面。

神木飛鶴飛得很高。

天空已經放晴,能見度很好。

所以林夕第一個看到了城內城外的人沒有看到的一葉扁舟。

這一葉扁舟,從墜星湖的某個小島中駛出,以驚人的速度,破開水面,拖出長長的白浪,駛向墜星陵。

林夕嘴角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

……

在這樣的戰場上,一葉小舟顯得微不足道,即便靠岸,也難以引起絶大多數人的注意。

但在這葉小舟靠岸之後,不僅是城牆上的雲秦軍士,就連大多數大莽軍士,都注意到了這葉小舟的存在。

因為在天地間,陡然多了一條十餘米的火柱,而火柱的上方,站著一個人。

“很霸氣的出場方式,很醒目。”

林夕笑著,做出了評論。

在大軍交戰面前,顯得很渺小的湛台淺唐放出了他的劍。

他的劍連著一條鎖鏈。

他的劍射出,深深的釘入了前方的地上。而他的鎖鏈,卻是往上綳直,燃出了赤紅色的火焰,將他的人帶得往上飛起。

他就像踩了一根燃燒著的高蹺。

這種出場方式自然很獨特,很醒目。

只是站得越高,看到的死傷越多,他眼眸中的神色就越感傷,越複雜。

因為雖然聞人蒼月和煉獄山是他的敵人,但他畢竟是大莽人,他建立了這個國度的老師,畢竟是將這個國度交給了他。

“我是湛台淺唐…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

他鼓動魂力,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大一些,更清晰一些,傳得更遠一些。

“聞人蒼月陰謀亂政,將我驅出大莽…你們聽從他的號令,結果你們得到了什麼?大莽得到了什麼?”

“除了戰亂和死亡,還有什麼?從聞人蒼月到了大莽之後,一切便都開始變了。”

“想想先皇在位時的大莽,想想現在的大莽,想想你們在大莽的家人們….你們最該做的事情,便是跟隨我,將聞人蒼月殺死,而不應該是聽從他的命令,在這裡為他賣命,唯有殺死聞人蒼月,殺死那些將大莽變到現在這種境地的人,大莽才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聞人蒼月和現在這個竊取了皇位,只聽從聞人蒼月的傀儡皇帝,不會給你們帶來平靜和安寧,不會給你們的家人帶來以前一樣的生活,只會讓大莽亡國,消失在這世間。我才會讓大莽,變成以前的樣子,人人安居樂業。”

……

湛台淺唐的聲音,比他一生之中任何時候的都要大,都要清晰。

就連城頭上的顧雲靜,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就是湛台淺唐?”

“不愧是大莽老皇帝拼著和煉獄山一爭,都要扶上皇位的人…的確極有水準。”他發出了輕聲讚歎:“明明清楚聞人蒼月的身後是煉獄山,此時卻隻字不提煉獄山,只是將矛頭集中於聞人蒼月…不會因為煉獄山積累的威嚴而起到反作用…他在這個時候出現,的確是一個奇蹟。”

“你們服下的藥物,是千魔窟的魔眼花提煉而成。”湛台淺唐的聲音還在滾滾如雷發出:“千魔窟的魔眼花開得漫山遍野都是,但自古以來,千魔窟卻是嚴加管制,很少動用,究其原因,便是會形成依賴性,損害身體,尤其一次性服用太多,對身體的損傷極大。聞人蒼月給你們服下這麼多的藥物,便是根本不體恤你們的生命,你們的藥性過後,身體將會虛弱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聽我的命令,不要再攻城了!我會設法讓你們回大莽,回家。”

湛台淺唐這樣的聲音,在平時對於一支齊整的大莽軍隊不會有任何的效果。畢竟絶大多數的大莽人對老皇帝決定傳位給他學生湛台淺唐的事情都是將信將疑,宮闈鬥爭,距離普通的這些軍人和老百姓還是太遠。

然而此刻,對於這些絶望的大莽軍人而言,像他這樣身份的人的聲音,卻是變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想著大莽之前的統治,想著隨著戰爭的不斷升級,而生活變得越來越艱難的家人,想到這些…絶大多數即便是因為藥物的刺激都處於亢奮和半瘋狂狀態的大莽軍士,都停下了腳步。

“湛台淺唐!”

一聲暴喝在大莽軍中響起,甚至壓過了湛台淺唐的聲音。

這聲音是齊啟雲發出。

這名大莽統帥清楚如果不能再阻止湛台淺唐,他所統御的這支軍隊便立時會混亂,兵變。

於是他鼓蕩魂力,厲聲呵斥:“湛台淺唐,你這賊子!謀奪皇位不成,今日還想相助敵國,亂我大莽軍心麼!”

面對齊啟雲這一聲厲叱,湛台淺唐並沒有說任何的話和他辯論,只是反而直接道:“齊啟雲你這亂臣賊子!大莽子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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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六十三章 戰之落幕

湛台淺唐的話音未落,數枝箭矢便已經呼嘯著,落向了齊啟雲。

其中一枝聲音如鬼哭狼嚎,箭速特別驚人,還是修行者射出的箭矢。

湛台淺唐從未有一天真正在位,在大莽軍方也沒有任何底蘊,沒有任何親信。

然而他是老皇帝指定的大莽新皇。

在大莽,那些忠於老皇帝的人都似乎已經死光了,被清洗光了,但實際上,他們的許多人只是見不到希望而蟄伏了起來。湛台淺唐,便是承載著他們忠誠和希望的人。

齊啟雲抽出了一柄圓月般的彎刀,一刀斬飛了飛得最快、落得最準的箭矢。

他勃然變色。

因為與此同時,他身旁的一名將官,不久之前還無比忠誠的在執行著他的命令的幕僚,悄然的抽出一根黑色的長刺,刺向他的後背。

這種來自自己身邊戰友的暗殺,最讓人心寒,讓人極冷。

齊啟雲左手往後拍出,拍向這根黑色長刺的側面,與此同時,他的一腳,卻已帶著真實的殺意,狠狠的往後反踢而出。

他雖然不是聖師,是大莽七軍統帥中修為最弱的一個,然而他畢竟也是十分接近聖師的存在。

在他的左手還未觸碰到黑色長刺之時,他的腳已經狠狠的踢在了後方將官的腹部,將這名將官的身體瞬間弓了起來,脊骨斷裂,往後飛出。

“時謙…你!”

然而因為湛台淺唐的一句喝令而出手刺殺的還有其他人,就在齊啟雲踢斷身後將官脊骨的同時,他的前方,兩輛戰車的空隙中,一名修行者如風而至,貼在了他前方一名將官的身上。這名將官只覺得心口一涼,在發出了這一聲呼喝之時,他的心口已經被時謙一柄細長的短劍刺穿。

這名將官瞬間迎來死亡。

時謙頂著他的身體,撞向齊啟雲。

他手中的細長微紅的劍拔了出來,從下方斜斜挑向齊啟雲的腹部。

齊啟雲面色極寒,一聲厲叱,身體捲縮起來,頭頂數枝箭矢掠過,與此同時,手中圓月般短刀狠狠斬向挑向自己小腹的細長微紅的劍。

刀光落在劍身上。

小劍如同一隻飛不動的蜻蜓被直接砍落,掉下地去。

齊啟雲的瞳孔瞬間收縮。

因為就在這時,那名因為心臟瞬間碎裂成無數瓣而死去的將官,雙頭突然抬了起來,帶著強大的力量,狠狠的錘擊在了他的胸口。

死人是不會動的。

更不可能發出這樣強大的力量。

這名死去的將官之所以能動,是因為此時的時謙,左手牽著幾根金屬的幽藍色絲線,刺入在和他緊貼著的將官屍體之中。

他的劍,只是虛招。

他手中的這些詭奇的絲線,才是他的真正殺招。

……

砰!砰!

齊啟雲的胸口,瞬間發出兩記巨大而沉悶的錘擊聲。

死去將官的雙手血肉模糊。

齊啟雲的胸口將鎧微微凹陷下去,往後踉蹌退出。

“時謙!不要!”

數名大莽將領同時發出失神驚叫。

他們沒有想到,在他們先前眼中十分普通的這名大莽修行者竟然擁有如此恐怖戰力。

此時他們所有人都看出,已然身受重創的齊啟雲已經難以再抵擋時謙的下一擊,在這極短的一瞬間裡,他們分不清楚自己手中的兵刃,是要擊向時謙的身體,還是擊向時謙身前的那具屍體,才能挽救齊啟雲的生命。

“嗤…嗤…嗤…”

數道細細的幽光,從時謙身前的將官屍體胸口射出,狠狠的刺入齊啟雲身上華麗銀白色將鎧的縫隙中,深入齊啟雲的血肉之中,並迅速的刺入了脊椎之中。

齊啟雲的身體機能瞬間失去了控制,心臟停止跳動,呼吸斷絶。

這數名大莽將領的所有想像全部錯了,時謙的這一擊,即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也不是他控制的這名將官的屍體,而是幾根繡花針一樣的細針,以及他手中牽著的幽藍色金屬線。

數名大莽將領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他們才只是剛剛反應過來,齊啟雲已經死去,已經被時謙刺殺…齊啟雲手中的彎刀,便已經朝著他們斬了過來。

鮮血飛灑。

這數名大莽將領全部驚恐的捂著自己的喉嚨倒下。

在時謙和齊啟雲之間的那名將官屍身因為失去控制而往下墜去。

他的血肉和骨骼和閃著幽光的金屬線接觸,被輕而易舉的切開…切成數片,崩塌在時謙和齊啟雲之間。

齊啟雲已經死去。

但他卻是依舊站著,被時謙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牽著。

城內城外一片死寂。

時謙微仰起頭,眼神無比複雜的望向湛台淺唐。

他是早先進入南陵行省圍殺林夕的修行者之一。

他表面的身份,只是大莽一名地方官員的門客,然而他的真正身份,是千魔窟的核心弟子,是李苦那一脈的,得到了千魔窟一些真正強大傳承的核心弟子。

在煉獄山對千魔窟的清洗之中,千魔窟最後的抵抗者們燒燬了千魔窟最為重要的幾個秘窟,也將他的秘密從世間抹去。

大莽再無人知道,他是千魔窟大長老的唯一傳人,是千魔窟最後的“餘孽”。

湛台淺唐也不知道時謙的身份。

他甚至不知道有時謙這樣的人存在,在當初走入中州城時,他便已經惘然,不知道自己還能憑藉什麼復國。

然而此時,只是看到時謙的出手,只是看到時謙手中的千魔符線,他便已經明白了時謙的身份。

他遠遠的看著時謙,便也感覺到了溫暖,感覺到了希望。

“齊啟雲都已伏誅!你們還在等什麼!”

“聽我的命令,跟我離開!我會儘力讓你們活下去。”

他收起了劍和鎖鏈,落在堅實的地面上,緩緩走向前方的大莽大軍,將自己的聲音,傳向面前的這支大軍。

許多原本亢奮著,絶望著的大莽軍人,在此時感到了無比的疲憊。

不知為何,這名從墜星湖邊走來的人,讓他們想到了千霞山後面的大莽,想到了自己的家。

他們垂下了手中的兵刃,一些人開始莫名的哭泣,後退,開始退向湛台淺唐。

一些將領和校官的呼喝聲響了起來。

但這些將領和校官的呼喝聲,卻很快被周圍響起的憤怒喝聲和兵刃揮舞聲打斷。

這些想要控制住軍隊撤退,想要控制住軍隊像湛台淺唐投誠的將領們,很快被斬殺得血肉模糊,倒下。

絶大多數大莽軍人,在此時只想回家。

那少數的將領,根本無法阻擋得住大軍這樣的意志。

潮水一般的大莽軍隊,開始後退。

......

“這就是奇蹟。”墜星陵城牆上,白髮飄飄的顧雲靜微微的一笑,說道。

他身旁戴著暗紅色金屬面罩的冷峻將領,皺著眉頭看著聚向湛台淺唐的密密麻麻軍隊,沉聲道:“將軍,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怎麼做?”顧雲靜看著退卻的大莽軍隊,微笑道:“我們什麼都不用做。”

冷峻將領明白顧雲靜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轉頭看著顧雲靜道:“這是超過五萬的大軍。即便你覺得這能成為湛台淺唐的助力,但這五萬大軍要吃飯…而且大莽不會讓湛台淺唐回大莽,這五萬大軍要在我們雲秦找一個位置…這便始終是個極大的變數。”

“怎樣讓這支殘軍活下去,是湛台淺唐需要考慮的問題,而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顧雲靜溫和道:“這支殘軍,現在也是湛台淺唐奪回皇位的籌碼和驟然出現的希望。他現在必定明白,要想這個希望不消失,便不能腹背受敵,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我們一方。我們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和他聯手…但這是個默契的問題。且他今天在這裡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讓我覺得可以和他達成某種協議。”

微微頓了頓之後,顧雲靜微嘲道:“難道這樣的仗一直要這樣打下去?打到雲秦亡或者攻佔大莽為止?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讓聖上和湛台淺唐和談。這樣他便能夠應該擁有更多的籌碼,來奪取大莽的皇位,解決掉聞人蒼月。”

“中州皇城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冷峻將領冷冷的搖了搖頭。

“皇帝怎麼想,那是他的事。”顧雲靜笑了笑,道:“我只做對雲秦有益的事。至於陰奉陽違,那是你應該學會的東西。”

戴著暗紅色面罩的冷峻將領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

烈日下。

所有的雲秦軍人停留在城牆內,看著大莽軍隊撤退,撤出他們所有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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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六十四章 未死心

東景陵的一條巷口,一名雲秦年輕祭司學徒抬頭看了看天空。

他身上的白色祭司袍已經變得污穢不堪,但是經歷過東景陵這場大戰,見過這兩日間許多雲秦軍人捨生忘死的戰鬥,這名年輕的雲秦祭司學徒卻好像經受了某種洗滌,他的神容更加堅定,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身上而已似乎散發著某種真正的光輝。

只是此刻他的眼神裡有些許的疑惑。

因為按照前些天的各種跡象推斷,今天還會下小雨。

然而今日黎明起,這雨卻已經停了,此時偏偏已艷陽高照。

……

“你真的很美。”

在無為觀的一個小院裡,夜鶯看著秦惜月,讚歎道。

秦惜月知道自己很美,即便是在大戰之後顯得十分疲憊和憔悴。

但這場大戰中,那些雲秦軍人的死傷,卻使得她根本不想去想這個問題,她只是有些低落道:“美又有什麼用,又不能多殺兩個敵人。”

夜鶯笑了起來。

笑得她臉上的皺紋更深,更密。

“你不認為美麗是一種資本,但很多人都認為美麗是一種資本。至少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子,還衝殺在戰場上的,我這一生都沒有見過。”她笑著,看著秦惜月,道:“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很美。”

秦惜月不理解夜鶯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情緒有些低落的她轉過頭,看著這名滿臉皺紋的老婦人,然後她很快看出了些什麼,她美麗的睫毛開始顫抖,精緻的雙唇也開始輕顫。

“我死之後,中州城江家就沒人了。不過這門音震之法,我卻是想把它傳下去。”

夜鶯看了一眼秦惜月精緻美麗的面目,看著她手腕上如一朵朵小花般的鈴鐺,輕笑道:“我很喜歡你這個女孩子。”

秦惜月之前從未見過夜鶯,有關她的故事,也只是聽說她在中州城中出手,救下了鐘城。

然而此刻,看著夜鶯的目光,知道這名出身於柳巷的女聖師即將離開人世,她卻不可遏制的深深悲傷起來。

“江家的音震之法,和青鸞學院給你的這件魂兵,有些相通之處。你要明白,任何強大的修行之法,都是站在前人的一些基礎上,往前走得更遠。如果早三十年,我有你這樣的一件魂兵的話,或許能夠感悟出很多東西,在中州城裡,能夠殺死倪鶴年也不一定。”夜鶯緩緩的伸出手來,將一片佈滿著許多細小文字的魚形玉珮遞到秦惜月的手中,“現在這樣的事情,只能由你來做了。”

玉珮很溫很輕。

秦惜月將這片玉珮緊緊的握於手心。

看著秦惜月的堅強和冷靜,放下了心頭最後一件事情的夜鶯更加滿意的笑著,然後咳嗽了起來。

每一聲咳嗽,她的臉上就似乎多出一條皺紋。

這些皺紋好像遮住了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在咳嗽聲中漸漸黯淡,她在這個小院中老去,離開這個世間。

秦惜月的確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但看著這名老婦人面帶微笑的平靜離開這個世間,她卻是忍不住和那天的林夕一樣,一滴滴淚珠,從眼眶中滑落。

她從夜鶯的目光中,看得出夜鶯看著她,就想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她也感覺得出,夜鶯和她的身上,有許多類似的東西。

只是夜鶯的出身並不好,所以直到此時,夜鶯也只是說喜歡她這個女孩子,並沒有說其他的話。

一名出身於風塵之中的女子,最後又是如何成就聖師…她的當年,又有什麼樣的精采故事?她和江煙織之間,又有什麼樣的糾葛,她最後為什麼會隱居在黃雀觀裡?

這一切故事,隨著她的逝去,終究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

……

墜星陵裡,降落在城頭上的神木飛鶴等著顧雲靜等軍方的大將前來。

高亞楠的肩頭一沉。

她看到林夕靠著她的肩膀已經睡著了。

明媚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他睡得非常香甜,像個孩子。

周圍有很多的雲秦軍人。

她有些羞澀,然而想到在東景陵裡面發生的事情,想到她和林夕還有姜笑依在那時說的話,她便平靜了下來,然而讓自己的身體貼近林夕,讓林夕睡得更加舒服。

顧雲靜和一些軍方的將領來到了林夕和高亞楠的面前。

看到睡熟了的林夕,這名老將做了個手勢,沒有驚醒顯然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林夕,直接令人在這只神木飛鶴的外面,搭起了一頂營帳。

很多雲秦軍人在坐下或者躺倒的瞬間,便和林夕一樣沉沉的睡熟。

整座城池的各個角落,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

許多先前輪休到的軍人接替了這些軍人的崗位,所有這些軍人都是輕手輕腳,不忍驚醒這座疲憊和熟睡的城。

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墜星陵中一座守衛最為森嚴的庫房悄然的打開了。

鎮守這座庫房的,便是龍蛇邊軍之中最為強大的黑旗軍。

即便是先前墜星陵的戰鬥最為緊急的時刻,這支黑旗軍都始終鎮守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離開。

這間庫房裡面,堆疊著的,只是一個個還未充氣的大皮筏。

就在墜星陵的這座庫房打開之時,一輛馬車載著許箴言重新回到了中州城。

在走出馬車之後,這名重回中州城的年輕人發現很多事情都已經改變了。

他發現有些地方已經變成了廢墟,廢墟裡面的一些稻米,甚至已經發芽,在廢墟中長得細細長長。

他發現有些人並沒有回到中州城。

……

……

就在差不多的時間。

一群禿鷲在墜星湖的北岸盤旋。

已然換上了一襲普通布衣的聞人蒼月,就在這一大群遮天蔽日的禿鷲下方。

他的身前,還站著一名煉獄山神官。

這名煉獄山神官和被他在千霞山中殺死的那名煉獄山神官一樣年輕,且修為也差不多。

然而此刻,這名煉獄山神官卻比當時的那名煉獄山神官還要冷傲自大,在聞人蒼月的面前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帶著一種淡淡的鄙夷。

即便他知道聞人蒼月此時若是出手,依舊有殺死他的能力。

他當然不是盲目自大,腦袋有問題。

他之所以如此冷傲自大,在聞人蒼月面前還充滿威嚴,是因為他是代表著煉獄山,代表著煉獄山掌教。

他是煉獄山掌教指定的,可以代替煉獄山掌教做出某些判斷和決定的人。

“申屠師兄死了…連掌教賜給你的李苦的劍,都毀在了你的手裡。而且你的傷勢足以使你直接由盛而衰,你的內腑從現在開始只有可能越來越衰老,不可能再強盛。此生你都恐怕難以越過大聖師那一條線。我想代掌教問問聞人大將軍,面對這樣的敗績,面對這些難辭之咎,你還有什麼資格活著?”這名臉上的肌膚有些微藍色,只是掌握了魔變,修為只有大魂師階的年輕煉獄山弟子,帶著淡淡的鄙夷,看著聞人蒼月問道。

要是換了別人,面對代表著煉獄山掌教意思的這種質問,恐怕會驚惶的做很多解釋。

但是聞人蒼月只是先行平靜的說了一句:“難越大聖師,掌教自然更為放心。”

年輕的煉獄山神官微微蹙眉,卻是沉吟了片刻,道:“這是理由,但我不保證這點理由足夠。尤其在你知道不能敗,卻依舊敗了的情況下,你的能力和用心,同時會受到質疑。”

聞人蒼月依舊平靜的看了這名煉獄山神官一眼,說道:“任何的戰鬥,在分出最終勝負之前,要看的唯有所獲取的價值。這一戰對於我而言是敗了,但對於煉獄山卻未必。我會幫掌教,解決掉他最忌憚的東西。”

年輕的煉獄山神官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的眼光不停的閃爍著,似乎在不停的思索著聞人蒼月這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麼樣的意思。

很快,他似乎想明白了,他的臉色不再倨傲,反而是對著聞人蒼月躬身行了一禮,禮貌的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靜候聞人將軍的佳音了。”

聞人蒼月看了這名年輕煉獄山神官蒼白微藍的臉,看著他頭頂高高的紅色神冠,眼底流過一些看著可憐蟲般的神色。

他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然而他在心中,卻是冷漠而譏諷的自語道:“再怎麼威嚴,都只是一條沒有自己思想,藉著主人皮的狗…即便無法觸及大聖師,但誰又能說,聖師便一定殺不死大聖師?”

李苦的劍已然碎了,消失在世間。

但他已然擁有了這柄劍許久。

而且他是這世間,最強的修道奇才之一。

即便像南宮未央這樣的人,進階聖師比他可能還要快,但對於修行之法,武技的領悟,比起他,或許還差出很遠。

所以李苦這一柄劍的模樣,已經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

對於他而言,這世間最為重要,最強的,也應該就是這一柄印在腦海中的劍。

“十年,會不會太長久了一些?”

在轉身,望向天空中盤旋的那些禿鷲時,聞人蒼月冷漠的問自己,然後自己回答自己,“十年的確太久了…所以我不會給你十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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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大行 第一章 普通人

林夕在墜星陵的城樓上醒來。

因為先前太過疲憊…且這種疲憊大多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和劇烈的情緒波動,所以他看著頭頂的帳篷,一時都有些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他茫然的掀開帳門,看到了夜色中的墜星陵,看到許多看見他從帳篷中走出之後,真摯而尊敬的朝著他行禮的雲秦軍人,然後他才驟然想起了所有事情,想到這一場決定南陵行省後方數省許多百姓生死的大戰,已然落幕。

他看到了就站在帳篷旁不遠處的高亞楠。

他朝那些朝他行禮的雲秦軍人回了一禮之後,走到她的身旁,看著她依舊有些蒼白的側臉,輕聲道:“我睡了很久麼?”

高亞楠搖了搖頭:“沒有多久,只是大半天的時間。”

林夕點了點頭,望向自己依舊沾染著不少血跡,算不上乾淨的雙手。

他用力的握了握拳,又鬆開,身體裡痠軟無力的疲憊感覺,依舊充斥在全身,沒有散去,但卻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在他的心中縈繞不去,似乎他的身體產生了某種變化,但他卻一時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地方產生了變化。

“怎麼了?”

高亞楠看著林夕蹙起的眉頭,問道:“有什麼不對?”

“感覺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申屠念那顆珠子的問題。”林夕皺著眉頭道:“只是又感覺不出來哪裡不對。”

“這是最緊要的事情。”高亞楠的面色驟變,“要不要馬上讓顧將軍他們過來看看?”

“不用著急,雖然說不出哪裡不對,但怎麼著都覺得,似乎不是什麼壞的變化。”林夕抬起了頭,搖了搖頭,他的眉頭卻是陡然皺得更緊了一些。因為先前看高亞楠在這裡顯得有些低落,他以為只是因為先前的戰爭太過沉重,但此時,十分熟悉高亞楠的他,卻是從高亞楠的臉上看到了更多其它的情緒。

“怎麼了?”他的心驀然往下一沉。

“我父親和聞人蒼月交手,傷得很重。”高亞楠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修為可能會一日不如一日,今後恐怕再也無法和人交手。”

林夕陷入了沉默,他輕輕的拍著高亞楠顫抖的後背,沒有說什麼過多的話安慰。

因為他十分清楚,即便像周首輔這樣的人物,即便本身便不想和人動手,但作為一名足以傷到聞人蒼月的強大修行者,陡然失去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別人的力量,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高亞楠繃緊和顫抖的身體慢慢的放鬆下來。

“我沒什麼事情,只是擔心我父親…不過如果自私一些的想法,這樣也好,不需要像許多別的聖師一樣,一生都在不停的戰鬥,直到死去。”高亞楠抬起頭,看著林夕,“現在最為關鍵的是你…你不要大意,先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麼不對。”

“你能這樣想就好,我就放心了許多。”

林夕點了點頭,探詢般的看著她,“要不我先仔細自己感知一下?如果發現不出有什麼問題,再請顧將軍和學院的老師來幫忙看看?”

高亞楠點了點頭。

她知道修行者的心情越是平靜,感知起來就越是清楚,於是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最需要做的是什麼。

她握了握林夕的手。

然後陪著林夕走向那頂帳篷。

她站在帳篷外,等著林夕。

……

林夕因為她而感動,因為她而平靜。

他閉上雙眼,默默的感知著自己身體裡的動靜,將自己體內那股酸麻無力的疲憊感覺忽略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氣血和魂力的流淌在自己的感知之中變得更為清晰,體內一些更細枝末節的地方,在感知之中也變得更加清晰。

這種感覺,就像他可以看到一些植物的根系的更深更細處,且可以感覺出來許多地方比平時似乎變得更茁壯。

他沒有太大的驚異,知道是因為經歷了這次大戰,因為身體和精神意志多次超越了極限,所以在修為上會有比平時更快的進步和突破。

用青鸞學院的修行道理來形容,是人在極限的關頭,體內一些平時不分泌的物質會分泌出來,會讓修行者不知不覺的產生進步…而用這世間絶大多數修行者所能理解的簡單道理來形容,修為就像一株樹木,多經歷風雨,多折斷幾次,枝幹就會變得更粗壯。

體內的這些變化,包括感知的進步,只是修為在進步所產生的正常反應,並不是他隱隱覺得有些古怪的來源。

很快,他發現,讓自己覺得有些古怪的,依舊來自於自己腦海中那團像輪盤一般的光華。

其實這團光華,就是像腦海中記憶深刻的一副畫面。

這團光華的本身沒有變化,但的確林夕感知這團光華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腦海之中比之前更清晰,沒有任何一絲的阻礙,好像迷霧被剝開,他腦海之中的雜質被剔除一樣。

但是這種意識層面的東西,卻是根本難以捉摸的,林夕總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些實質性的變化,才會讓自己覺得有些古怪。

精神上的?

魂力也可以算是精神力,意念力?

他的身體頓時微微一震,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迅速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靜了下來,然後很快的進入冥想修行。

他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很快,足以讓絶大多數修行者都感到震驚,只是在十幾個呼吸之後,他的呼吸便進入了某種獨特的韻律,天地間一些唯有修行者才能隱隱感知的元氣,便緩緩的和他融為一體。‘

無論是佟韋還是現在不想見林夕的徐生沫,在青鸞學院修行時對於林夕的要求都是很高。

林夕也一直在追求戰場上能隨時進入冥想修行的境界,事實上他已經十分接近這樣的境界,在南陵行省轉戰時,高亞楠便見過他更快的,只是四五個呼吸便直接進入冥想修行的狀態,所以對於此刻林夕這麼快進入冥想修行並沒有任何驚訝的感覺,讓她有些驚異和緊張,感覺有些事已然發生的是,林夕這次進入冥想修行極短。

只是數十息的時間,林夕便已經結束了這次冥想修行。

……

林夕睜開了眼睛。

他終於知道自己到底因為什麼才覺得有些古怪,他的眼睛裡有些迷惘,但又充滿了驚奇和喜悅,他的身體也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

高亞楠此時掀開了帳篷的簾子,看到了他的目光,也看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夕的神色讓她發怔。

林夕認真的看著她,有些艱澀,有些感慨的笑了笑,輕聲道:“我現在不算是林二了…恐怕至少是林三了,至少算是正常,沒那麼差了。”

林二?林三?

高亞楠已經很習慣林夕的說話方式,甚至已經聽得懂林夕的某些“胡話”,但此刻依舊不明白林夕說林二林三是什麼意思,聽到林夕的後半句,說自己沒那麼差了,她的眼中才慢慢閃現了更為震驚和不可置信的光芒:“你是說修為資質?”

林夕看著她美麗的面目,點了點頭,感慨道:“是的。”

高亞楠徹底愣住。

林夕在鹿林鎮,被人稱為林二少爺,是因為他經常喜歡說人很二,而鹿林鎮的人卻認為他的腦袋有問題,有點傻,不是普通人。

他在青鸞學院,也有林二的外號,那是因為他在靈夏湖畔青鸞學院大試時,測出來的修為資質是二。

五四三二一,這個世界的修為資質分為五等。

三是普通,二就是極差,一就可以用殘廢,根本不能修行來形容了。

林夕的修行資質是二,對於所有的修行者而言,便是很差,便是異類…事實也是如此,他的魂力修為提升速度,的確很慢。

“你的修為資質,真的差不多可以到三了?沒有感覺別的不對,只是肯定有這樣的變化?”高亞楠知道林夕對自己不可能說假話,但十分清楚這樣的改變對修行者而言意味著什麼,她忍不住看著林夕,依舊震驚的再問了這一句。

林夕靜靜的看著她,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感覺得出來,自己魂力修行的速度提升的程度並不多,自己相當於只是從一個資質極差的人,變成了這個世界的普通人。

但只是這樣的改變,便足以讓他驚喜和震撼。

“這…真是一件好事情。”高亞楠也陷入了莫名的感動之中,她是看林夕修行和戰鬥最多的人,她知道林夕的修為進境現在看起來比絶大多數人還要快,是因為林夕比一般人吃了太多的苦,付出了太多的東西。想到林夕之前經歷的那些事情,想到林夕和她一起經歷過的那些生死戰鬥,想到林夕的付出,她的鼻頭便酸澀起來,她看著林夕的眼睛,道:“這樣…至少能夠讓你修到聖師更快一些。”

“是的。”林夕看著她的樣子,鼻子也是微微酸澀起來,“能快一兩年的時間,也是好的。”

夜色漸濃。

城樓上的這兩個年輕人,因為彼此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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