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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笙晴]勿忘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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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4:01 |倒序瀏覽
勿忘我 作者:笙晴

是他?她深深愛過,至今難忘的人
他不是已經消失在這世界上
為何還出現在她眼前?
可笑的是,他似乎根本就忘了她
還像當年那樣向她搭訕!
莫非他那時只是為了逃離她
而在他倆結婚當天安排了假車禍,製造他已死的假像?!
真是諷刺啊!
害她還為了他傷心欲絕,幾乎要跟隨他而去
只是,當她說出『他還活著』這個消息
每個人居然都把她當成瘋子一樣看!
她父母更將她送進了療養院!
天啊!是他負了她,還是她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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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4:14
序幕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三日

    天空中的絢麗煙花就像是即將隕逝的奧妙星子,一朵朵的在黑幕中燒開,沒一會兒又消失無蹤。可即便是如此的美景,卻吸引不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點了……不知道她睡了沒?銀色跑車裡,一個男人如此想著。他抓著方向盤,用眼角瞄了手錶一眼。

    沒想到會延誤到這種時候,不過,幸好還是趕上了。想到那張噘著小嘴的美麗臉龐,即使是長途開車的疲累也消失無蹤。

    「奇怪了,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一定要你去辦呢?」在這種時候分開總是令人感到不對勁。

    「妳好像很在意,是不是捨不得我?說得也是,打從認識開始,我們還沒有分開那麼久呢!這樣吧……如果妳開口的話,我就……」

    她急急的打斷他,愛說反話的個性又展現出來了。「算了吧!誰知道你是去做什麼的?搞不好走去外面找女人也不一定呢!像你這種的傢伙啊!我還不知道嗎?」

    「小山,妳真的這樣想?不會吧?這話很傷人耶!認識這麼久了,妳還不知道我對妳的心意嗎?我一直是……」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在想什麼?」分離的當下,她滿嘴都是惡言。

    雖然清楚她多疑的天性,可是這種話還是教他傷心。「怎麼會不知道呢?小山,除了妳,我絕對不會有二心的,這樣吧!我不去了,好不好?」

    她揚起下巴,瞥見了他前額的傷,那是他為她受的傷……一想起這個,她的心又軟了。她打斷他的話。「你在胡說什麼,對我來說,少了一隻吵死人的蒼蠅,我才高興呢!」

    少了一隻吵死人的蒼蠅?他只是隻討厭的昆蟲嗎?「喂,小山……妳不會真的這麼想吧?妳真的認為我不在比較好嗎?」

    聞言,她氣得大叫。「你怎麼這麼煩啊?」

    「那是因為我在乎妳啊!難道妳不是嗎?小山,別這麼殘忍的對我嘛……我們要分開好多天耶……」

    誰不在乎誰啊?要不是太在乎,為什麼要鬧脾氣呢?她低頭嘆氣。「我……哎呀……反正……如果你沒有準時回來的話,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想著,男人又笑了,說到底她還是在意他的……是啊,如果他沒有回來的話,就連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因為,今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啊!

    然而,誰能想得到,此時此刻,竟然有輛車子從後頭追了上來。

    男人很快就發覺了,後視鏡裡的影像讓他皺起眉頭,這輛紅色法拉利不就是方才在加油站裡遇見的那群喝醉酒的人嗎?這麼窄的山道,他們開這麼快做什麼?男人想著,壓下自己的脾氣,將車速減慢,想讓對方通過。可是對方卻像是存心不讓他好過似的,反而咬在他車後不放。

    透過後視鏡,男人瞧見那群醉漢發出叫囂,一個又一個的啤酒罐和垃圾從車窗被拋了出來。

    為了閃過那些障礙物,男人只能在山壁間小心的行駛,可是身後的法拉利卻毫不客氣的撞了上來。男人將車子旋開,身後的法拉利一個止不住,立刻撞上山壁,男人的跑車也被這強力的衝擊吸了過去,霎時,火光和爆炸聲四起……

    沒一會兒,一個滿身是血的軀體從車子裡爬了出來……

    也許是被嚇呆了,也許是傷勢過重,男人的喉嚨根本就發不出求救的聲音,但求生的卻不住的驅使他,讓他不停的掙扎。

    是的,不能死,不能!他想著,漫無目標的伸出手,一再的逞強讓他的臉孔因痛苦而扭曲。身後,無情的火舌不住的在那兩輛已經變型的跑車上伸展著,嗶剝嗶剝的聲響里有著更可怕的蠢蠢欲動。

    快要爆炸了。法拉利裏的那幾個人可能都死了吧?可是,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死在這里……是的,絕對不能。

    咬咬牙,男人抬頭,幾乎撐不開的眼裏突的現出一道光影,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從那裏走了出來。

    來不及細想這奇怪的景象,男人全部的心思都在一件事上。「救……」他開口,卻連一個字都發不全。

    白衣人看著他身後的火海,瞇了眸子。「你的運氣真不好。」

    男人不知道白衣人說了什麼,然而,現在也不是細究的時候了,他拚著一口氣,咬牙說道︰「救我……求求你……」是的,絕不能在這裏死去,否則,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救你?我有什麼好處?」白衣人不以為然的冷語。「這世上每天有多少人會死?為什麼我一定得救你?」

    躺在地上的男人聽不清那又急又快的聲音,只是一再的央求。「求你……」

    他的話讓白衣人皺眉。「你好煩喔……」正想轉身而去,白衣人忽然聽見男人的囈語……一個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旋過身子,他蹲下來,不懷好意的說︰「這樣吧!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得把你最重要的東西送給我……」

    最重要的東西?這六個字,男人聽得明明白白的。閉上眼,他喃喃的說了一句……

    那輕輕淺淺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微風一般,淡得幾不可聞,但卻清清楚楚的傳進白衣人耳里。

    「我聽見了,就這麼說定了,我會救你。你可別後悔答應我的事。」說完,看著已經昏迷的軀體,那張美麗的臉上泛出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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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4:32
第一章

  仲秋的樹林,深深淺淺的紅、黃色夾著來不及換裝的綠顏,偶爾的一陣涼風,總能揚落許許多多的落葉,讓人的心情也跟著蕭索。

    公園裡,來來往往的孩童盡情的嬉鬧著,伴隨著守候在一旁的母親們溫柔的叮嚀,讓微涼的秋天帶了一絲暖意。

    然而,就好像是兩個世界一樣,另一頭,長長的白色座椅上,一個女孩正呆坐著如同搪瓷娃娃般白淨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微斂的眸子盈著空虛,黑色的長發隨著秋風落葉輕柔的在她的身後舞著,白色的薄衫猶如柳絮飄搖,這樣的她就像秋天的精靈,如此沉靜,如此虛無……

    雖美似幻,雖真亦假,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一年了,那件事發生至今已經一年了,一切的一切就是從一年前開始的,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便沒了快樂的感覺……是的,她再也不會快樂了……

    「為什麼一直看我?難道你不會覺得很無聊嗎?」

    「怎麼會?我喜歡看妳的笑臉,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只要能這樣看著妳,我就好快樂……」

    女孩想著,閉上了眼……是的,快樂,她再也不會有那種心情,無論到哪裡都一樣……都一樣了……不論是東京,還是底特律……她想著,一個聲音打斷她。

    「姊姊,幫我們把球丟過來,好不好?」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淘氣的指指她的腳邊。

    女孩猶豫片刻,一會兒才起身,將球拾了起來,丟向另一頭。

    「謝謝……」小男孩笑笑的說著,快快的跑開了。

    望著男孩天使般可愛的笑臉,想要回以微笑的臉在那一刻僵住。女孩難受的捂住唇。

    她還能笑?!怎麼可以?她怎麼還笑得出來啊?打從那天起,她不是已經沒有快樂的權利了嗎?為什麼她還笑得出來?

    想著,她再也無法忍受的往另一頭跑去,出了公園,差一點就撞上路口的黑色轎車。

    就在她驚慌的停下身子,動也不動的時候,黑色轎車打了個轉,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驚魂甫定的女孩望著黑色轎車,站在路口發怔。

    須臾,車裡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微長的髮狂放的收在耳後,好看的臉上,前額橫著一道丑陋的傷痕。「小姐!妳還好吧?」

    似曾相識的聲音喚回女孩的理智,當她的水瞳定焦,來人的臉讓那雙原本無神的眸子發亮。

    這是真的嗎?還是她在作夢?她想著,雖然想要說話,想要伸手去踫踫他額上那條骸人的疤,可是她卻動也動不了……因為,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怕……怕是夢的話,她醒了會更痛……

    「小姐……」男人不解的望著她的臉,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孩……可是,這樣的女孩為什麼會有如此悲傷的眼神和表情?

    凝視著她的面容,他的心沒來由的發痛……發痛?老天,他在想什麼啊!對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如此濫情是不是太可笑了?

    搖搖頭,他又道︰「小姐,妳還好嗎?」

    女孩聽見他問的話,眨眨眼,顫著聲音。「我……我沒事……」

    「是嗎?」男人笑了,放鬆的道︰「那就好。」說完,就要走開。

    女孩瞧見他的舉動,發出聲音阻止他離開。「慢著……」他怎麼能走啊?

    「有事嗎?」男人回頭。「還是……妳對我有意思?」說真的,要不是有急事,他真的想認識她,這個特別得讓人眼睛一亮的女孩。

    她望著他,那嘲諷的語氣依舊,她知道她沒認錯人,是他,真的是他……她們已經一年沒見了耶!就算以往他們吵慣鬧慣了,但此時此刻,面對她,他竟然是這樣的語氣?如果這是開玩笑,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你該不會忘了我吧?」雖然有傷她的自尊,可是她不得不問。

    「我認識妳嗎?哦!不……」男人笑笑的搖頭。「不過,誰會忘了妳呢?妳是這麼出色的女孩……如果我認識妳,絕不會忘了妳的。」真可惜,他的記憶裡搜尋不到她的影子。

    那驚訝的表情代表了一切他忘了她了……真的忘了……是的,這才是他沒來的理由。實在太可笑了……但是,誰想得到他竟然會在一年後,又找同一個女孩搭訕?

    「小姐……」

  「小姐?」他叫她小姐?女孩撇開頭,閉上眼,努力的平靜自己猶如波濤的心情。她不死心的又問了一次,「你在說什麼啊?」

    男人笑笑。「留下妳的電話好嗎?我想認識妳。」因為她給他一種好特別的感覺,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似的……

    隨著冷空氣飄來的聲音就像刀刃般鋒利,割裂了她的靈魂。想也知道他對每個女人都是這麼說的吧?是的,沒錯,她還不了解他嗎?他一直是這樣的……總是用一句甜言蜜語,就能夠輕輕鬆鬆的把女人騙到手。想當年,他不也對她用過這一招嗎?

    我好愛妳,最愛最愛妳了……

    老天……這些曾有的誓言竟然成了苦澀的記憶。「不用了……」女孩輕聲說著。她旋過腳跟,快步的走在風裡,即使要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她的身子不致軟下,她也絕不在他的面前示弱。

    看著她的身影,男人忽然有種心疼的感覺,他伸出已經慢了一步的手,喉裡梗著無法成形的語句……

    漫天的紅葉紛飛,將女孩的身影掩沒了……

    ***

    一年後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白色的門和白色的窗……

    看著走在前頭的護理人員,那身白色的制服,雖然這並不是她頭一次來,可是凌飛絮還是差點就要發狂。

    怎麼可能呢?她怎麼可能在這裡?才兩年不見,她竟然就讓人送到這裡來?

    是她耶……她們之中,最有活力,最有氣魄的她……那個一向不可一世的大女人……她怎麼可能會為那種小事喪志至此?想著,一股怒氣漫了上來?凌飛絮忍不住握緊拳頭。

    「凌小姐,已經到了。」護理人員停在一間房間前。「這些日子來,她的情況好多了,不再說一些奇怪的話,也不再罵人了,可是……」

    「夠了。」凌飛絮給了護理人員一個白眼,這女人以為她是誰啊?憑什麼這樣說小夢?「我不想聽……」

    聞言,護理人員擺出一副專業的晚娘臉孔。「凌小姐,妳還是小心點的好。」像她這樣不肯承認事實的家屬多得是,她早就見怪不怪了。因此,護理人員還是好心的提醒她。「她畢竟是個病人。」

    什麼病人不病人的?原本就沒有什麼好脾氣的凌飛絮火大了。「我已經說了,我不想聽。」是的,小夢絕對不可能這樣,她不相信她會這麼脆弱,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護理人員為她的鐵齒嘆氣。「好吧。」隨便她了,反正待會兒出了事,別怪她沒事先警告她。下一刻,她打開門。

    凌飛絮按住她的手。「不勞妳,我自己來。」

    「凌小姐,這有違規定。」護理人員抬出凌飛絮最討厭的名詞。

    「規定?」規定是為了遵守的人才存在的,對她來說,規定不過是個屁。凌飛絮斂起眉。「我不管,如果妳不讓我一個人進去看她,小心我給妳難看。」她最討厭老是有人跟著的感覺了。

    「妳在威脅我?」年近半百的護理人員不悅的望著她。

    「我就是在威脅妳。」凌飛絮沒好氣的開口。「老實告訴妳,我老頭可是混黑社會的,如果妳敢給我出狀況,我就讓妳全家都睡不好覺。」說著,她掏出袖裡的小刀,作勢在護理人員的老臉上劃了劃。「怎麼?想試試嗎?」

    凌飛絮的動作將護理人員嚇得一愣一愣的。「這……這裡可是美國,我們是有法治的……」這些中國人就愛搞幫派,真是太可怕了!

    「是嗎?我可不知道死人也會有法治呢……」凌飛絮沒給她好臉色。「還不走開?」

    護理人員沒敢堅持,快快的讓開了。

    看著她逃之夭夭的身影,凌飛絮快速的將小刀往一旁的垃圾桶丟去。想也知道待會兒那個肥婆絕對會找人來找她麻煩,到時候就給她來個死無對證。

    想著,她呼了一口氣,開了門,走進那個幽閉的空間。

    ***

    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似的。

    一向聒噪的凌飛絮一見到床上的人便沒了聲音,就像往常一樣,她只是呆傻的望著坐臥在床上,動也不動的人……

    她更瘦了,沒有表情的臉是那麼憔悴,曾經美麗如星的瞳沒有一點光輝,就連豐潤的唇也失了血色……眼前的景象讓凌飛絮感到害怕,她真的好怕會失去她。

    「小夢……」她喊出聲音,衝上前握住那隻毫無溫度的手,纖細的手腕只剩下一層乾枯的表皮,冰冷的感覺寒得她的心發痛。「小夢……妳怎麼會變成這樣?妳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的嗎?」那個死八婆還敢說她好多了。

    說著,凌飛絮忍不住的哭了,事實上,每次來療養院看小夢,她總要大哭一場,總要怪自己為什麼不早些來底特律。因為,她早就知道小夢的事了,可是她卻以為不嚴重……天啊!為什麼她這麼自以為是?如果她早點來的話,事情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

    想著,凌飛絮吸吸鼻子,她抬頭,望著好友毫無表情的臉。「小夢……我不相信妳會變成這樣子,我不信……跟我說話啊……快點嘛……」

    是的,小夢絕對不可能變成這樣子的。凌飛絮想著,看著她依然沉默的臉,難受的輕拍她的頰。

    「醒一醒啊小夢,我是飛絮啊……小夢……快點醒來……快點……」說著,凌飛絮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小夢的手背上。「只要妳醒來,我馬上就帶妳離開這裡……」

    離開?原本安靜的小夢,眸子裡出現了一絲亮光。可以嗎?她可以離開這裡嗎?想著,她忽然感覺到手上的異狀……那是什麼?為什麼暖暖的?

    回過神來的小夢,久未言語的聲帶發出乾澀粗糙的音調。「飛……飛……絮……」

    然而,小小的聲響卻成功的止住凌飛絮的悲淒。「對,我是飛絮,我是飛絮啊……我就知道妳會醒來的……」說著,她又哭又笑。「太好了,美兒明天來一定會開心死的……」

    「美兒?」好熟的名字啊!

    「是啊,美兒……我們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小夢眯了眼,看著四周,一會兒,她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病了,是不是?」

    「不……」淒飛絮絕對不承認,「妳沒病,妳只是比較虛弱而已。」

    小夢搖頭。「我一定病了……否則我不會看見他……因為,他已經死了……早就死了……醫生說,那是幻覺……」正常人是不會有幻覺的……是的,絕對是這樣,因為如果真的是他,他絕對不會對她說那種話……所以她病了……小夢想著,腦海裡浮現父母和醫生的話。

    「小夢,妳在胡說什麼啊?征岳已經死了一年多了,妳怎麼可能看見他,還跟他說話呢?」

    「老天!我苦命的女兒啊……為什麼妳會這樣?」

    「小夢,聽爸爸的話,去看醫生,好不好?」

    「丘小姐,妳出現了嚴重的幻覺和幻聽,給妳一個專業的建議,妳應該做進一步的治療才對……」

    是啊……他們是這麼說的,所以,一再的治療之後,她就到這裡來了……

    聽見她的話,凌飛絮再一次反駁。「不,妳絕對沒病,妳只是太累了。」

    「是嗎?」小夢不確定的問。

    曾幾何時,她變成這種沒自信的人了?想著,凌飛絮心疼的問︰「妳想不想離開這裡?」

    再怎麼健康的人只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日子,想要不生病都難,何況是正處在低潮的小夢?可是無論她怎麼說,小夢的家人就是不肯幫她辦理出院。因此,她決定要自己動手。

    離開?小夢的眸子更亮了些,可沒一會兒又黯了下來。「不行,我有病,我不能走……」

    「胡說,我已經說了,妳沒病。」凌飛絮握住她的手。「等美兒一來,我們馬上帶妳走。」

    她很清楚憑她一個人想要把小夢帶離這個地方,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很需要幫手,而身手矯健的美兒絕對能幫大忙的。

    「飛絮……」這樣好嗎?她可以離開這裡嗎?

    凌飛絮揮去眼淚,用力點頭。然後,她溫柔的抱著小夢,輕輕的拍著她的背,細細的聲音足以安撫世上所有不安的靈魂。

    「聽我的,我不會害妳的。小夢……」沒錯,她絕對不會害她的,因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飛絮……」小夢的聲音淺淺的揚起,她無力的眼投向窗口,長長的簾子遮住了所有想要跑進來的陽光,讓這個小小的空間終日灰暗。

    想著,她皺皺眉頭,她有多久沒見到陽光了啊?她的肌膚早就忘了那種溫暖的感覺,她的眸子早就不記得那美麗的光線……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出去曬太陽……

    ***

    九年後‧波士頓

    年初,街角開了一家美麗的小店。

    走過綠草如茵的小徑和庭園,映在透明如鏡的玻璃窗上的是擺在櫥子裡那一個個美麗、令人垂涎的各式糕點。

    推開門,面海的窗子透著金色的陽光,微微帶著鹹味的海風輕撩著粉色的窗簾,溫馨的氛圍和典雅的擺設任誰都會沉醉。

    然而,更往內走,卻發現裡頭竟是一間診所--一個專門提供心理咨詢和治療的地方。

    主治大夫是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子,當她穿著白色醫師服時,是心理治療的專家,可當她穿上圍裙,便成了蛋糕師傅,外頭的小西點就是她每天一大早起床的傑作。

    「每天面對我們這些病人很討厭吧?」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問。

    對於這種喜歡顧左右而言他的病人,方小山看多了。「不會啊!」她溫和的答。

    「那麼,妳為什麼要在診所前賣蛋糕?」女孩質疑,那張青春的面容上,有著得逞的味道。

    方小山一點也沒有被她激怒。「因為興趣啊!」是的,她喜歡做點心的感覺,也喜歡和人接觸,所以,她不打算放棄其中一個。因此,她在診所前開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好了,詠亭,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她提醒她。

    寧詠亭斂下雙眉。「一面賣蛋糕,一面接受咨詢很有意思嗎?」

    「是啊!」方小山點頭,她放下手裡的筆,認真的看著她的病人。「詠亭,妳應該記得妳為什麼來這裡的,對不對?」

    寧詠亭看了她一眼。「未成年偷竊,以十次心理輔導換取不起訴。」美國人就愛搞這玩意兒。

    沒錯,由於寧詠亭是中國人,所以就藉由社區大學轉介到她這裡來了。

    「所以囉……這已經是我們第六次見面了,詠亭,妳打算繼續浪費時間下去?」方小山試探的問。

    「我不以為妳能給我什麼幫助。」寧詠亭沒好氣的說。

    「沒試過怎麼會知道?」方小山端起冒著熱氣的花茶,示意寧詠亭也喝一點。「這可是玫瑰茶,很香的,而且玫瑰花對女孩子很好……常喝還可以治療生理痛呢!」

    她的好意在寧詠亭看來只是無聊。「很多事不用試,就已經知道結果了。」這種事沒人比她清楚。

    「例如?」方小山放下磁杯好奇的問。

    「例如……」寧詠亭吊人胃口的拉長語音。「妳的病。」

    她的話讓方小山發怔……她的病……為什麼她會知道她的病……她慌張的抬頭,望著那張冷漠而美麗的容顏。「詠亭,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

    「妳呢?妳想不想知道我要說什麼?」寧詠亭別有用心的笑著,吊足人的胃口後卻道︰「哦……不,妳是心理醫生,當然會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可是……我就是不想告訴妳……」

    聞言,的方小山釋然的笑了。她還以為寧詠亭會說出什麼嚇人的話來,沒想到只是這樣……真是的,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會被病人的胡言亂語給嚇到?

    爬爬頭髮,推推眼鏡,方小山收拾自己混亂的心情,以專業的口吻道︰「是嗎?時間已經到了……也許,我們下次再聊吧……」

    然而,寧詠亭卻不若前幾次的匆忙,猶坐在椅子上的她只是直勾勾的打量著方小山。

    「怎麼了?妳改變心意,想跟我說了?」方小山很有耐心的問。

    寧詠亭沒答話,只是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她拎起包包,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詠亭,記得下星期二同一時間要回來復診喔……」方小山美麗的嗓音輕巧的在空氣中揚起。

    看著這個對社會和現實充滿怨慰的年輕生命,她忽然有點感傷……詠亭才十五歲啊!仔細想想,她十五、六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十五、六歲的她啊……不就是在……想著,方小山斂下眼簾,心情更沉重了。

    ***   

    位於美國第一大城--紐約市的甘乃迪機場,每天都是鬧烘烘的。

    黑壓壓的人潮裡,一對情侶正難分難捨的吻別。

    「征岳,你要保重……還有,你要早點回來喔……」羅莎琳‧葛利依依不捨的摟著老板的腰。在一長串的疲勞轟炸之後,她索性要求道︰「這樣吧……如果你捨不得我的話,乾脆帶我去好了……」

    是的,如果能這樣的話,那最好不過了。因為這樣一來,正好可以證明她在他心中是不一樣的。

    然而,她的如意算盤怎麼可能打得比老板還精?

    「羅莎琳……」身為壞男人的嚴征岳只用了兩根手指就把秘書的惹火身材推開,他對她搖搖食指。「別再胡鬧了。」

    他是要去波士頓開會,不是去玩哪……再說,她應該很明白,他不是會對女人認真的人。所以,「捨不得」絕對不是他會有的感覺。

    「征岳……」羅莎琳用著蹩腳的中文喚著男友的名字。「親愛的,你怎麼這麼無情呢?再說,克利斯不是已經出發了嗎?為什麼你一定要去?」

    克利斯‧透納是嚴征岳最得力的副手,為了這個重要的會議,他早在兩天前就出發了。

    她竟然說他無情?老天,他最怕的就是不乾不脆,招來她的誤會,因此,嚴征岳坦承不諱的道︰「如果妳覺得我很無情的話,就去找一個有情的嘛……」對於這個,他可是一點也不在意。再說,憑她這樣一個金髮碧眼,玉雕似的超級大美人,還怕找不到對象嗎?

    羅莎琳恨恨的跺腳。「你怎麼能這麼說啊?」一向是眾人手心寶的她,不曾對感情這麼專一,可為了他,她真的變了。「交往的這三個月,我可是很認真的耶……」

    認真?那怎麼行?「我沒要妳認真啊!羅莎琳,聰明如妳,應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才對吧?」嚴征岳點點她高挺好看的鼻子。「如果妳不能扮演好妳的角色……」他刻意拉長的尾音勾引著她全部的注意力,「也許……只當秘書比較適合妳吧?」

    「征岳……」只當他的秘書?怎麼可以?羅莎琳嚇得花容失色。「我只是……只是開玩笑……」

    是嗎?可惜的是,他和她恰恰相反。「我不是開玩笑,趁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妳好好的想想吧……」嚴征岳提起公事包,無情的往前走。

    「征岳……你別走嘛……」

    羅莎琳在他身後喊著,周遭的人交頭接耳的談論著這一幕。

    然而,任憑羅莎琳在人群中又哭又鬧的,嚴征岳卻頭也不回……

    他真是一個無情的人,對不對?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隨著時光飛逝,他的心也越來越冷……無法付出,無法在乎,無法認真,這也許是一種病也不一定。

    嚴征岳瞇起眸子,踏上登機的手扶梯。身後的噪音漸漸遠了,然後消失,毫無愧疚感的他只是厭煩的嘆了一口氣。他倆是該分手了……想也知道羅莎琳得知他的決定後會發生什麼事。

    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也許那場車禍奪走的不只是他的時間,還有他的良心吧?他想著,無法扼抑的揚起唇角,自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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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4:59
第二章

  剛到波士頓的嚴征岳,差人將行李送到市區的飯店,自己卻來到另一區的教學醫院。當他問清楚路線後,他搭了電梯,轉過幾個走道,來到一間實驗室前。

    開啟的門裡傳來對話的聲音。

    「山米,這次的檢體已經切片了嗎?」

    「修斯教授,我下午就切。」

    嚴征岳看著裡頭的一老一少,嘴角泛著笑意。他就知道即使是星期天,這個好動的老先生還是不會休息的。

    「切好別忘了拍照。」老人低沉的叮囑,沒一會兒,他又回頭。「對了,這次染色的程序你沒弄錯吧?」

    「沒有。我……」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在轉身取藥品時,瞧見了杵在門口的不速之客。「你是誰啊?為什麼跑進別人的研究室來?」

    他的問題讓嚴征岳發笑。「我是誰?這要問修斯教授了。」

    聞言,頭髮花白的老人立刻轉過頭來。「征岳?老天爺!你怎麼來了?」說著,他快步跑來,給嚴征岳一個大大的擁抱。

    「因為我想教授啊!」雖然已屆而立之年,嚴征岳還是死不要臉的用著小孩子的口吻說話,那語氣將老修斯逗得又哭又笑的。

    「小騙子。」老修斯推開他,摘下眼鏡,用袖口抹去眼角泛出的淚。

    「那你幹什麼哭啊?」嚴征岳拍拍他的背,轉身對房裡呆愣許久的男人笑笑。「你好,我叫嚴征岳,是肯特的小老弟。」

    小老弟?這兩個人起碼差了二十歲,再說,兩個人的膚色根本就不同,怎麼可能是親戚呢??耿直的山米呆呆的想著。

    老修斯看見助理的傻樣,笑笑的指指嚴征岳。「征岳,人家山米可是個老實人,你別開玩笑了。」他轉向山米。「山米,征岳是我在日本教書時的學生,這家伙功課好,能力也強,可惜畢了業卻不當醫生,去開什麼公司的,真是有夠浪費的……」

    嚴征岳知道再不打住老修斯的話,就要沒完沒了了,他趕忙插嘴。「好了,肯特,你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山米會受不住的。」

    「你的意思是我很煩人嗎?」老修斯不高興的扠著腰,酒紅的鼻子擰了起來,讓那張老臉的皺紋加深。

    「不是。」深知老人脾氣的嚴征岳,打圓場的揮揮手。「我來這裡是有時間限制的,別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嘛!」

    「有時間限制?」老修斯的尾音上揚。他對山米使了個繼續的眼色,然後脫下外袍,走出沉悶的研究室。「你不是說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呃……我是來看你的啊……當然,還有開會……」跟在他身後的嚴征岳老實的承認。

    「開會?除了開會和泡妹妹,你沒其他事可做啦?」老修斯皺眉,似乎不太滿意他的答案。

    他按了往下的鍵,一會兒電梯開了,他走進去,嚴征岳也跟著進去。

    「是啊!你也知道的,我們這些生意人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聚起來吵一頓。」也許無法達成什麼協議,可是不來的話,又怕萬一……唉!真難纏。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找輕鬆一點的差事?」老修斯揚揚白色的眉。

    又來了,他又舊事重提。「因為,我不甘心只當心臟科的第二把交椅啊!」嚴征岳討好的說。「對了,為什麼不說一聲就偷偷溜走?」一個醫學界的奇才,待在這種又髒又破的地方教學醫院,多委屈啊!

    「你就別為難我了。」老修斯嘆氣,那種大醫院的惡性競爭,根本就不是他能夠忍受的。再說,他也想趁還能動的時候,將自己的技術傳給有心想學的人。

    「我不是為難,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嚴征岳認真的說。自從他爸媽死後,老修斯便成了他最重要的長輩了。「肯特,再考慮看看嘛……何況,或許有一天我會需要你也不一定啊!」

    「怎麼?」率先走出電梯的老修斯急急的回過頭來,抓住嚴征岳的肩頭。「你哪裡不舒服?」這些年來,他一直很擔心那場車禍會帶給他後遺症。

    嚴征岳了然的安慰他。「我沒事,出院之後我一直很好。」

    經嚴征岳再三保證,老修斯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不過……你還是別逞強的好。」

    「我知道。」嚴征岳咧開嘴,一會兒又撒嬌。「如果你擔心我,就來紐約嘛……」

    「傻瓜,你以為這可以威脅得了我嗎?」老修斯板起面孔。

    「是不行,不過……你得承認,你真的很在意吧?」嚴征岳賣乖的說著,一段談話聲打斷兩人。

    兩、三個人跑過嚴征岳和老修斯身邊。

    「聽說有人要跳樓耶……」

    「是嗎?那得趕快去看看。」

    有人要跳樓?嚴征岳揚眉,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人都有,跳樓有什麼好看的?瞧這些人興匆匆的模樣,就好像有人在表演走鋼索似的。

    「肯特,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好的環境?」成天跟一群蠢人在一起,有什麼興頭啊?

    老修斯不理嚴征岳的虧損。「好了,征岳,別說風涼話了,我們還是快點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會吧?你也想去湊熱鬧?」

    「我是想去救人。」老修斯丟下話,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被他丟在身後的嚴征岳擰起眉頭。看著這個跑得活像只兔子的老先生,他真的很懷疑,他已經滿六十歲了嗎?

    ***
     
    「人來了嗎?」

    望著天台上蠢蠢欲動的人影,若定若搖的身子似要隨風而逝,剛升上小隊長的安竹‧莫里真是又慌又怕。唉!他還真是不幸哩,才上任一個月,就遇到這種倒楣事。

    「來了,隊長。」隊員慌張的讓開,讓身後的人露臉。

    「妳就是方小山醫師?」有著一頭捲曲紅髮的安竹‧莫里問。

    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東方女人的嬌小體型永遠讓人弄不清她們的年紀。尤其是面前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醫師,無論是長相或身材,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是方小山。」方小山一面說,一面看向九樓的天台。然而,這麼遠的距離,實在看不清上頭的人是圓是扁。

    呃……連聲音也是嫩嫩的,好像上次去中華街吃的那個白白甜甜的杏仁豆腐……安竹‧莫里搖頭,正色道︰「相信我的隊員已經跟妳說了,她指明要見妳。」

    「我知道。」方小山點點頭,就是因為她要見她,市警局才要她來這裡的。可是,她不懂的是,為什麼在這種時刻寧詠亭會想見她呢?

    嚴格說來,寧詠亭並不是個合作的病人,約好了要見面,不是遲到就是早退,甚至有時候還讓她空等……治療的時候,也總是惡言相向,然而,這樣的她竟然會在想死的時候,要求見她一面。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方小山擰眉,有什麼是她該發現、該了解,而她卻沒發覺的嗎?

    許許多多的可能在她腦海裡飛旋,這時,安竹的大嗓門透過擴音器喊話,那突來的聲響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寧小姐,方醫師已經來了。妳可別想不開,有話好好說……」是的,在這種人人都要休息的星期天,可千萬別出事才好。

    方小山看了安竹一眼,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叫她上來……」也許是聽見了安竹的聲音,頂樓傳來微弱的回話。

    「什麼?」風那麼大,誰也聽不清上頭的寧詠亭到底說了什麼。安竹只得再次將嘴對上擴音器。「寧小姐,方醫師已經來了,妳快下來吧!」

    可這一次,上頭卻沒有任何回應。

    「我上去看看情況吧!」方小山忍著嗡嗡作響的耳膜,提出建議。

    「這個……」她的話讓安竹的眉頭鎖了起來。萬一她上去了,沒救到人反而被對方制住,這樣一來豈不更棘手?

    「放心好了,我會防身術,而且,我是她的心理醫師,我有責任也有能力把她帶下來。」方小山信誓旦旦的說著。望著不為所動的安竹,她又加上一句,「何況,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說得也是,安竹嘆了一口大氣。「這樣好了,我陪妳上去。」萬一有個閃失,他也好出手救人。

    「那就麻煩你了。」方小山回答,給了一個友善的微笑。

    那淡淡淺淺的笑意在她的嘴角綻開,讓安竹看傻了眼。他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美人……不!不是他眼花了,而是她真的好耀眼……即使隔著一副黑框眼鏡,卻難掩那雙迷人的眼睛……

    這個發現讓安竹說不出話了。

    「怎麼了?」方小山轉頭。

    他望著她晶亮的眸子。「呃……沒事,我這就帶妳上去。」

    ***

    站在這個冷颼颼的地方,寧詠亭真的有些不耐煩了。

    難道她不來了?哼,什麼嘛!還敢說她關心她,結果還不是一樣……想著,她孩子氣的在欄桿上走了起來,當她正想來個後空翻,卻因為身後的噪音差點摔下樓去。

    「丫頭,妳是怎麼回事?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不想活了呢?」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紅鼻子胖老頭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他的話讓寧詠亭撇撇嘴。啐!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老頭,沒事的話就滾一邊去,別煩我。」

    「小丫頭,妳怎麼這麼說話?」老人轉頭對身後的夥伴道︰「征岳,這年頭的小孩還真難搞哩!」

    「是啊!」站在老修斯身後的高大男人笑道︰「可你偏偏不信。」還想盡法子突破重重警力跑到頂樓來,那些警察要是知道了,準跟他們沒完沒了。

    嚴征岳的笑聲讓寧詠亭傻了。

    不會吧?她是不是眼花了?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她不信的眨眨眼,眼前的人卻沒有因此而消失……

    是他沒錯!老天,他竟然在這裏出現了!

    這算什麼?寧詠亭想起另一個人……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是嗎?她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似的軟了下來,無力的跌坐在欄桿上。

    她奇怪的反應全落入老修斯和嚴征岳的眼裏。「看來你長得還挺嚇人的。」

    老修斯的話讓嚴征岳嘖了一聲。「是啊!要不是我,她哪可能靜下來啊?」雖然這麼說,可是心裏還是有點不痛快。

    此時,老修斯向嚴征岳使了個眼神,兩人趁著寧詠亭分神的當下撲上去,粗魯的將她拖離欄桿邊。

    寧詠亭在這一刻清醒了,大聲的嚷著,「放手,你們想幹什麼?」她會這樣做是為了要測試方小山對她的心意,現在方小山還沒來,怎麼能讓這兩個白痴破壞掉?

    然而,老修斯和嚴征岳怎麼可能放手?

    「像妳這樣任性的小女孩,該狠狠的打妳幾下屁股才對。」老修斯開口,還做出要打人的動作。

    他的舉動讓寧詠亭再次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還敢喊救命?妳這個小麻煩精!」老修斯不高興的罵著,就在同時,有人制止了他。

    「你不能這樣對一個小女孩。」那是一串柔得好似可以掐出水的聲音。

    在場的人都被那聲音迷住了,寧詠亭趁著兩人分心的當口,擠出了兩滴眼淚就往方小山的懷裡沖。

    「方醫師,他們欺負我啦!」

    欺負?剛才的那一幕,方小山和安竹都瞧見了,雖然那兩個人野蠻了些,可是那也是為了救她啊!因此,她只是輕輕的拍拍寧詠亭的背,柔聲問︰「妳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雖然對她的行為生氣,可是她畢竟只是個孩子,有時候,當她看著寧詠亭,就會想起她那個頑皮又任性的妹妹……是的,雖然只認識兩個月,可是,她是真的關心這個父母雙亡的孩子。

    「我……」一時找不到話答的寧詠亭只能搖頭。

    看來她真的沒事,快速將她審視一遍的方小山終於放心。「沒事就好。」

    她簡短的回答讓寧詠亭發愣,彷彿嫌不過癮似的,她問︰「就這樣?」

    「是啊!」

    雖然想博取她的同情,可是,矛盾的是,寧詠亭對她溫和的態度竟有些無法適應。「妳……妳不生我的氣嗎?」她甚至連唸她一句也沒有。

    方小山搖頭。「我知道妳有很多話想對我說,是吧?」或許用這種方法把她找來是太誇張了一點,可是她明白,這個小丫頭一向難懂。

    她體貼的話語讓寧詠亭心虛,為什麼她要對她這麼好呢?如果她不是這種人的話,她就不用這麼內疚了……想著,她偷偷的將視線投向那個額上有著一道疤痕的男子。

    不疑有他的方小山轉頭對著安竹輕道︰「莫里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恐怕不行,寧小姐得先跟我們去一趟市警局。」鬧出這種事,怎麼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方小山點點頭,撫了下寧詠亭的頭。「那麼……我陪妳去,好嗎?」

    寧詠亭沒出聲,只是又看了方小山身後的人一眼。

    察覺她的視線,方小山轉頭,走向那兩個多事的好心人。「謝謝你們的幫忙。」她的感謝讓老修斯紅了臉。

    「只是小事嘛,對不對?征岳?」他對美女最沒辦法了,尤其是有禮的可人兒。

    征岳?她是不是聽錯了?方小山傻了,然而,隨著老修斯的問話,她才注意到老人身畔的人,在看清那張帶著邪邪笑容的俊臉之後,她退了一大步——

    那是一張極出色的臉,濃濃的劍眉長長的收在髮鬢,凜冽的黑瞳閃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直挺的鼻梁下,薄唇輕輕的上揚,飽滿的額上橫著嚇人的紅色傷疤,讓他更顯危險。

    「是啊!能夠幫上忙,我們可是榮幸得很哪!」嚴征岳帶著笑意道。

    明亮的豹眼與方小山的秀目相接,猶如電殛般的震撼著她的感官。

    不會的……怎麼可能呢?她不是早就復原了,為什麼又……而且這一次,除了幻聽,連幻覺也出現了,難道……不!他已經死了,她很清楚這樣骸人的視線絕不可能是真的,還有他額上的那道疤痕,她太了解那是怎麼出現的,那是他為了證明對她的感情而做的傻事之一……所以……她又病了嗎?

    不,她沒病,方小山難受的想著,是的……絕對沒病,飛絮和美兒都說了,她沒病的,所以……這是她在作夢吧?一定是的,她又在作夢了……

    閉上眼,彷佛雷殛般的痛苦傳遍她的四肢百骸,無法承受的身心在那一刻失去原有的功能。

    方小山沒來由的昏厥嚇傻了所有的人。

    一旁的寧詠亭望著手忙腳亂的眾人,輕嘆了口氣,一種不該有的愁緒出現在她年輕的臉上。

    也許,更正一切的時候到了吧?

    ***

    她又怎麼了?

    躺在床上的方小山昏昏沉沉的想著,為什麼又會出現幻覺和幻聽?她以為這些年來的治療已經把她徹頭徹尾的治好了啊!難不成這是她停止服藥後的反應?

    方小山想著,試著用所學的一切為自己奇異的現象做解釋,所以……最好的處方就是從頭再來一次,也許換個醫生吧?畢竟小毛病沒治好的話,等到嚴重的時候就醫不好了……是的,她做了結論,慢慢的睜開眼睛。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房裡沒有開燈,昏黃的陽光從窗口偷渡進來,簡單素淨的擺設讓方小山放鬆的微笑,看來她只送到醫院來了。是啊!這裡本來就是教學醫院嘛……

    倏的,一個帶著悶笑的聲音驅走她的安寧。「妳終於醒了。」角落裡的嚴征岳望著床上那張蒼白的臉,除去醜得嚇人的黑框眼鏡,她簡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香軟滑膩的雪白肌膚,沒有西方人特有的曬斑,清澈如水的眸子罩著濃密的眼睫,玫瑰般可人的唇角,帶著猶如和煦陽光般優雅的微笑,勾引著他的視線。

    方小山驚了下,朦朧的水瞳轉向聲源,雖然看不清楚對方,可是她知道……那是他的聲音。老天,她又有幻覺了嗎?還是……才開了頭,她便抑制自己往下想。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了,絕對不會的……因為,她的病早已治好了啊!

    嚴征岳為她的反應錯愕。「怎麼了?美女,看到我這麼令你吃驚嗎?」他開玩笑的說著,不知為什麼,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給了他一種……一種想要做些什麼的衝動,可惜他一點也不知道那種心情是什麼。

    「你是誰?」方小山皺起眉頭,在床頭摸到自己的眼鏡,迅速戴上。

    看著他的臉孔,她的心跳得飛快,可是她沒讓它洩露出來。

    「喲,美麗又給遮住了。」嚴征岳誇張的聲音沒讓方小山有任何反應。

    刻意忽視他的輕浮,方小山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可才出聲,她馬上就後悔了,也許她該問的是……他是人是鬼?是的,同樣的長相,同樣的傷疤,還長在同樣的位置,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妳這麼想認識我?我可真榮幸呢!」嚴征岳將椅子反過來坐下。「我叫嚴征岳,華裔美籍,三十出頭,未婚,脾氣良好,目前的工作是繼承家業……」

    誰要聽這些勞什子?方小山搖頭。「我不想知道這些,」

    「那妳想知道什麼?」嚴征岳放肆的將手垂在她的病床上,然而,在進一步接觸前,就被方小山發現。

    她收起橫放的小手,只有她自己明白這並非矜持,而是害怕希望落空,因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

    想著,方小山微斂眉,一會兒才慢慢的道︰「你活著嗎?我是說……你是活生生的嗎?」這點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

    老天,這是他聽過最可笑的問題了,可是她竟然這麼認真。「怎麼?這就是妳想問的問題?」說著,他伸手勾住她的小手,小手傳來的冰涼溫度變教他皺眉,這是活人的體溫嗎?也許她問的問題該由他來問才對。

    從他溫熱的大手上,她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他居然活著,在發生那樣的事之後,他竟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想著,苦澀從她的胸口漫了開來……過去,有多少個夜晚,她希望他能夠回來,現在這個夢想實現了!方小山緊抿著唇,發紅的眸子帶著打轉的淚水,即將發作的怨慰在發現嚴征岳臉上的不解後,緊急踩了剎車。

    她想起她進療養院的原因——

    難道那一次的相見不是夢,也不是她的幻覺,而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是的,她真是個大傻瓜,可是她的唇就是不死心的開啟。「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認識一個叫小夢的女孩嗎?」

    「小夢?我認識的女孩可多了,有個夢字的也不少,夢娜、夢麗、夢妮……但就是沒有叫小夢的。」嚴征岳搖搖頭。「怎麼了?她是妳的朋友?」

    沒想到他還是不記得……方小山吸了口氣,勉強忍住悲痛的眼淚,然而,她的心裡卻還是拚命的替他找理由,也許……也許什麼呢?她想不出來。

    「方醫師,妳還好嗎?」她激動的表情讓他意外,還有些擔心……為一個陌生人擔心?也許吧!誰能抗拒自己去關心一個美麗的生物呢?嚴征岳說服自己。

    方小山搖頭,再次抬頭,凝著他的眸子充滿無助和哀傷,小巧的紅唇微微的啟了一條縫,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那麼……對於我,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嗎?」

    她的話讓嚴征岳劍眉緊鎖,漂亮的唇微彎。「似曾相識?也許喔!因為妳給我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妳交往!」

    他輕佻的話語無疑是一把雙面的利刃,讓握在刀鋒上的方小山傷痕累累。

    是啊!人家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她竟然一再自取其辱,還在幫他找理由?她真是一個大傻瓜……

    想著,方小山嘲諷的開口,「是嗎?即使是放棄現在的女朋友也無所謂?」

    「如果妳答應的話,我的確無所謂。」嚴征岳毫無隱瞞的聳肩一笑。

    無所謂?他果然又交了女朋友了?說得也是,誰會像她這樣蠢呢?竟然一直在等他……

    嚴征岳玩笑似的道︰「怎麼了?我可是個大帥哥耶!和我交往有這麼困難嗎?需要考慮這麼久?」

    那笑鬧的語句再一次傷了她的心。

    方小山給了他一個悲哀的笑臉,喃喃的回道︰「不,我鄭重拒絕你的『好意』,我不想和你交往……」是的,一次已經太多了,一次就讓她傷得好重好重,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要笑……因為哭是弱者的表現,她絕對不在他面前示弱。

    為什麼她說得那麼堅決,好像還有弦外之音?「方醫師……」嚴征岳還想發問。

    可是方小山卻下床,將身上的衣服整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謝謝你的照顧。」她該去警局了,寧詠亭很可能還在等她。

    「我送妳。」嚴征岳直覺的伸出手,想要留下她,可是方小山逃得飛快,一下子就閃開他。

    「不了,我有開車來。」方小山有禮的向他點點頭,隨後離開。

    她視他如鬼魅般的驚駭模樣讓嚴征岳深感挫敗。然而,這種落寞的感受卻吊詭的令他感到有些懷念……

    到底是怎麼回事?

    ***

    急急走出醫院大門的方小山一鑽進車子,便伏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這個世上絕對沒人比她更蠢的了……

    想當初,有多少人勸她,那家伙不是好東西,然而,她就是那麼傻……

    明明知道不值得,明明曉得不可靠,他那些偉大的紀錄,她比誰都清楚,可是她還是信了他,到頭來卻是如此淒慘的下場,有家歸不得,甚至連她的真實身分都無法公諸於世……

    「小山,我很愛妳,我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妳的事來……絕對不會……」

    絕對嗎?呵……這算什麼啊?老天,這是什麼世界?即使是最親最愛的人,也有背叛她的一天嗎?想著,她用力的咬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狂洩的淚水並沒有因此而收斂。然而,再多的眼淚也換不回失去的歲月、歡樂、家人,還有他對她的……

    不!那本來就是不存在的東西啊!她怎麼還在想呢?

    是的,是該醒了……

    至少,她可以確定一件事,她並沒有瘋,沒有不正常,因為他真的還活著。所以,這也算是一種收獲吧?

    想著,努力揚起嘴角的方小山就是笑不出來,她看著後視鏡裡的自己。

    「妳不是一直希望他活著嗎?笑啊!快點笑啊……」

    她不停的大叫著,紅得無法再紅的眸子又擰出淚水。

    「妳這個大笨蛋,有什麼好哭的……」嘶啞的聲音在最後一個字收住,無力自持的方小山再度屈著身子飲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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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5:24
第三章

  五點,天還沒亮。

    一夜未眠的方小山看著手裡的牛皮記事本,每翻一頁,每讀一句,如同珍珠般的淚水便一串串落下,讓那發黃的書頁上,暈添了一圈圈漬痕……

    這些年來,她總是得讀過它一遍才能入睡,可現在想來,這種習慣到底算什麼呢?此時此刻,她該做的就是將它撕碎,扔進垃圾桶才對吧?然而,她卻抱著它,讀它,對著它掉淚……

    「別那麼多疑,好不好?相信我,對妳來說,絕對不會有損失的,相反的,妳會獲得更多更多……」

    獲得更多更多?是這樣嗎?想著,她多想將記事本丟到垃圾桶裡,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沒有魄力的女人!方小山心酸的將記事本抱在懷裡,視線投到牆上那些陳年照片上,觸目所及擰痛她的心……

    已經有九年了吧?

    她好想爸爸、媽媽和妹妹,可是,她就是拉不下臉跟他們連絡,更沒有勇氣回家……只是,此時此刻,這個理由卻從她不名譽的病,變成了她現在的處境,但無論是哪一樣,都注定了她流浪的命運。

    因為太好面子,因為太愛自己,所以對任何事都斤斤計較,都小心翼翼……

    因為太重完美,因為太有自信,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別人,除了自己……

    也就是這樣,她才會摔得更重,跌得更疼,因為她根本就沒留給自己轉圜的餘地……

    「妳太愛胡思亂想了,其實事情並沒有妳想的那麼不堪……」

    也許吧?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她的自尊和驕傲啊!

    好蠢……好蠢……就算現在悔恨也來不及了吧!

    ***

    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心情,慌亂、無知,可是卻有點興奮……

    嚴征岳嘆了一口氣,望著街角那間小店,悶悶的坐在車裡,扶在方向盤上的手夾著一根點燃的菸,然而,隨著輕煙裊裊,卻不見他抽上一口。

    太無聊了,或者該說可笑。

    現在的他明明就該在飯店裡和克利斯一起準備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也許……去找老修斯吃頓飯,或是到健身房裡釣馬子也好,可是,他卻像個傻子似的枯坐在街角,等著那間小診所開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但他的腦裡總縈繞著那張白白的臉,耳邊回蕩著她奇怪的問題,然後他的心變得好悶好悶,再也無法入眠……

    所以,一大早的,他就來了——在打了無數通電話,用了許多關係之後,開著克利斯為他弄來的車子,他找到她的小診所。

    這個位於海邊的小店,有著特出的設計,著實讓人眼睛一亮,綠色的庭園,明亮的玻璃窗,給人一種精品店的錯覺。

    有沒有可能找錯地方了?

    嚴征岳想著,低下的眸子在發覺時間已經太晚時瞇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窗口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擊。

    嚴征岳抬頭,瞧見一張細致可愛的小臉,是昨天那個任性的小鬼。他放下車窗,另一手將菸熄掉,

    「怎麼了?有事嗎?」

    寧詠亭搖頭。「你是來找方醫師的,對不對?」

    那一針見血的問話讓嚴征岳揚眉。這丫頭不簡單喔!「怎麼,妳想為我指點迷津嗎?」

    寧詠亭點點頭。「每個星期一和四的早上,方醫師都要到社區大學上課,所以,她不會來這裡的。」

    「原來如此。」嚴征岳搖頭嘲笑自己的莽撞,要不是遇見她的話,他可能會在這裡白等一個早上吧?「我該怎麼謝妳?」他注意到她是走路來的,也許可以送她一程。

    「不用了,你已經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了。」寧詠亭黯然的說。而且,她再也不會做那種害人害己的事,

    她在說什麼啊?嚴征岳擰眉。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怪得很。「妳確定?不用我送妳一程嗎?」

    「不用了。」反正她想去的地方,他也到不了。寧詠亭昂起下巴,往另一頭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嚴征岳的腦中忽然閃過了什麼。耶……算了,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件事。想著,他轉了鑰匙,發動引擎,往前直馳而去。

    ***

    方小山拿著教科書,心不在焉的聽著學生朗誦的聲音,直到一個學生大叫,神游太虛的她才發現自己又發呆了。

    「不好意思。」

    這些社區大學的學生們,大多數是已經退休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們,他們都是秉持活到老,學到老的心態來社區大學上課的,因此,很容易的,他們便將這個年輕老師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沒關系,方醫師。」坐在中間的女士給了她一個友善的笑。「我們都知道,妳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對不對?」

    「是啊……」另一頭的男士停下手中的筆。「方醫師,妳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就他所知,這個年紀的女孩大部分的問題都跟感情有關。

    他的話讓方小山努力堆起的笑容瓦解。「我……哈魯先生,不是這樣的……」就在她急著辯解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口閃了進來,讓她的視線隨著來人釘在最後的位子上。

    他怎麼來了?

    方小山瞇起眼,紛亂的心緒讓她根本無力顧及其他,更別提上課了。

    眾人發現她的怔忡,紛紛將頭向後轉去。

    「哇!一個大帥哥哪……」哈魯先生朝一旁的友人揚眉。

    「這就是方醫師的男朋友嗎?」一個聲音問。

    即使受到眾人的注目禮,嚴征岳仍自在的用手托著下巴,對著方小山微笑。

    他到底想做什麼?方小山無法了解,可是她太明白他不要臉的個性,無論他做出什麼事,她都不會吃驚。

    她將視線移開,輕聲的說︰「各位先生、女士,請看這裡好嗎?我們還得上課呢!」

    然後,接下來的時間,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想好好的上課,只是,無論她怎麼振作,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瞅著她不放,如影隨形的感受讓她的聲音發顫,靈魂觳觫。

    只是他的視線就有這樣的魔力,那麼下課的時候,她該如何自處?

    方小山害怕的想著,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希望下課鐘聲永遠別響,因此,當那刺耳的鈴聲大作,她的表情就像是見鬼了似的難看。

    「妳一定是個好學生。」嚴征岳調侃的說。

    瞧她如此愛戀著上課的時光,不難明白她是這樣的人。他從教室後頭走到她的身邊,其他的學生趁著兩人不注意,早就溜得不見蹤影。

    方小山一點也不想理會他,她收拾的動作加快,眼睫明顯的壓低。

    嚴征岳受不了她的忽視。「妳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這是他收到的訊息,作為生意人,他最擅長的就是從別人的一舉一動中嗅出人家對他的看法,而她,對他的看法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討厭嗎?如果是那麼簡單就好了,想著,方小山還是靜默的,她將東西掃進包包裡,想要奪門而出的時候,卻被他無賴的擋住。

    被逼得沒辦法,方小山只得丟給他一個答案。「我又不認識你。」

    不認識?嚴征岳勾起嘴角。「別說妳忘了我,我們昨天才見過面。」

    是的,昨天是見過面,但那又如何?方小山將臉撇開。「有事嗎?」

    她冷淡的語氣和無禮的舉動讓嚴征岳的心頭一緊,伸出手,他想也不想的扳正她不馴的臉。「妳知道嗎?為了妳,我一個晚上都睡不好。我知道我一定得見妳一面。」

    他認真的目光讓方小山失聲,可一會兒,她便想明白了……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實在太可笑了……如果他想起她是誰的話,恐怕會逃之夭夭吧?可是現在的他卻為了她的美貌而重蹈覆轍。

    人總是這麼膚淺的嗎?

    「這不是我的問題,不過,我可以提供你一個專業的建議,你該去找個心理醫師。」說完,方小山想繞過他,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嚴先生,請讓開,好嗎?我還有課。」

    嚴征岳瞅著她的眸子沉了。「好啊!不過,讓我請妳吃午飯。」

    方小山輕嘆。「秋天的天氣多變,我不喜歡外出。」

    「妳會喜歡的,我會帶妳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嚴征岳保證。

    「抱歉,我一點也不想去。」方小山搖頭,武斷的回話卻勝不了嚴征岳的霸氣。

    「不會的,小山,我現在就跟妳約好,無論是颳風下雨出太陽,我都會來接妳……再見了,親愛的。」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無論是颳風下雨出太陽……老天,這是多麼讓人心痛的話啊……

    「我才不要讓你接我上下學呢!而且我們根本就沒約好。」

    「是嗎?好,我現在就跟妳約好,無論颳風下雨出太陽,我都會來接妳上下學,所以,妳一定得等我喔……」

    方小山咬著唇,無法扼抑的淚落得兇狂。

    ***

    不知道她是怎麼逃過他的重重包圍的,可是方小山就是讓嚴征岳空等了一個中午。

    了解自己被放鴿子的他,一下子就衝到她的診所,並在門外逮住她。

    「又是你。」方小山的話裡聽不出情緒。可是她的心和靈魂卻在他接近時無力自持的發顫。唉!她早該知道他死纏爛打的個性,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變。

    「妳爽約了。」嚴征岳點出事實,臉上卻沒有怒容,只是笑笑的道。「妳知道嗎?從中午到現在,我一直很擔心妳……」從失望,變成生氣,然後是擔心……這種感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似的,久到足以為彼此牽掛的心情,讓等待也變得美麗起來。

    「我沒要你擔心我。」方小山冷漠的回答。與他的熱情相較,她就像座冰山。

    嚴征岳沒有和她辯駁,只是跟在她的身後,急急的開口,「等一下……」說著,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這樣涼涼的天氣裡,溫暖的體溫最容易教人變節,方小山用力的想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的問句也是他的,嚴征岳嘆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非留下妳不可。」否則,他一定會後侮的。

    這是什麼鬼理由?「我對這種追馬子的老把戲沒有興趣,請放手好嗎?」方小山沒好氣的說。

    從她言語裡流洩出一股若有似無的怒氣,讓嚴征岳好生疑惑,他望著她,直透心鵠的視線讓抬頭想跟他抗爭的方小山發抖。

    「為什麼妳好像對我很有敵意?」他做了什麼嗎?

    他想起來了?不……方小山閤上眼簾,雖然她恨他的無情無義,可是為了她的自尊,她寧願他永遠也想不起來。

    於是,她隨口說了一個也算是理由的藉口。「放手吧!你還是別踫我的好。我不喜歡別人踫我,我很神經質的……而且,特別喜歡胡思亂想。」是的,大家都這麼說,包括……他。

    「哦?」她的解釋讓嚴征岳挑眉,為什麼她要說這些貶損自己的話?

    深怕他不相信,方小山又道︰「是啊!我是個精神病患,曾經在療養院住過一年多。所以,我本來就比任何人都神經質。」這些個陳年往事,本來該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她毫不遲疑的將它攤在他面前。

    她是個精神病患?這怎麼可能呢?嚴征岳不但不放手,手勁甚至加大了。「為什麼?妳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的直覺和激動讓方小山滿足的發出涼笑,即使他的力道讓她的手發紅,望著他的目光卻帶著無所謂的癲狂。「因為我對大家說,我看見我死去的丈夫,還跟他說了話,所以……我就被送進療養院了。」

    「死去的丈夫?」她結過婚?

    「是啊!我死去的丈夫……」她瞇起亮得炫人的眸子。「也許該說是未婚夫吧?畢竟他是在我們結婚當天出車禍死的……那時候的我為了這件事昏迷了好多天,他的後事都是由別人代辦的……因為兩輛車子撞得稀爛,所有的屍體都被燒得焦黑,誰也認不出來……」

    說起往事,即使人事已非,方小山還是有些歇斯底里。「說得也是,我應該自己去見他最後一面的,這樣子……我就不會愚蠢到任人擺弄……可是那時的我卻以為,只要我不去見他最後一面,他就沒有死……」語未休,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嘲弄的笑問︰「怎麼了?嚴先生,難道你以為心理醫生就很正常嗎?」

    她的解釋讓嚴征岳心頭一震,難以言喻的酸楚從他的胸口泛了出來,他輕輕的放了手。「不……」他否認,一會兒又說︰「其實,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病,只是,脆弱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表現出來。」

    那安慰似的解釋在方小山聽來只覺得矯情。脆弱?不曾脆弱的人怎麼會了解什麼叫脆弱?「是啊……」她軟軟的聲音帶著嘲諷,在冷空氣裡旋舞。「所以說,人絕對是被人殺死的,只不過,有時候是一刀一刀的,有時候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

    瞧她說得就像真的似的。「別這樣想,誰捨得傷害妳呢?」像她這樣的人,誰能下得了手?這一切明明就是造化弄人。

    「誰不捨得呢?」方小山反問。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她又怎麼可能淪落至此?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活該的那種人吧?明明知道他不可靠,可是她還是愛他,願意相信他,真是活該!

    她譏諷的表情讓嚴征岳發怔,不帶一絲感情的涼笑讓他體內莫名產生的痛苦如劇。

    「我可以走了吧?」

    當方小山醉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嚴征岳苦悶的表情忽的轉成柔情,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

    「嚴……」方小山啞然了。

    在那樣寬廣的懷抱裡,有她最迷戀的夢,當回憶從她的心裡、她的身體裡涌出來,昨日的愛戀就如同洪水一般飛快的淹沒了她的理智,可是她卻連伸出手抱住他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忘不了他所做的事,他是那樣的傷害她,凌遲她的心……想著,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推開他。

    但是嚴征岳沒讓她得逞,打從一見面到現在的奇妙感覺,在這一刻得到證實,她對他而言果然是不一樣的。

    「妳還欠我一頓飯。」他提醒她。

    「我沒有答應。」方小山扭著身子,她絕對不會屈服的,因為她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妳覺得讓大家看著我們很有意思?」嚴征岳刻意用中文問,當他發現她的身子僵了下,他笑了,她果然聽得懂中文。

    他還是他,永遠把威脅人的手段使得這麼順手。方小山嘆氣。「我不餓……」

    不餓?嚴征岳為她的屈服發笑,在她的耳畔道︰「沒關係,我們一起去吃蛋糕吧!」

    他的結論讓方小山感到一陣酸楚,他竟然約她去吃她「最愛的」蛋糕……呵!她苦笑,虧他想得出來。「放手吧!」

    那無奈的回答讓嚴征岳沒有絲毫得逞的快感,為什麼她總是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

    兩人來到附近的咖啡店。

    才過用餐時間,店裡沒有什麼人。

    趁著侍者準備的當下,嚴征岳一直想法子讓方小山開口,可惜卻徒勞無功。

    為此,嚴征岳感到有些無力。等到草莓蛋糕和紅茶端上,挫敗讓他不得不嘆氣。「妳真的很厲害,不說話就是不說話。」雖然她是他硬拖來的,可是一直唱獨角戲,真的很無聊。

    方小山沒理他,說什麼呢?他和她之間早在十年前就沒話好說了。是的,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他心軟,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能再對他有感覺。

    想著,她的眸子移到桌上那兩塊糕點上,隨著嚴征樂用小刀將他的蛋糕劃了又劃,方小山充滿防備的心忽的停了……

    一刀又一刀,在劃成十字以後,再劃兩刀,將所有的蛋糕分成八分之一……八分之一啊!好可悲的吃法。

    瞧她錯愕的模樣,嚴征岳好奇的問︰「怎麼了?」連塊蛋糕都比他有魅力嗎?他真得好好檢討檢討。

    方小山喃道︰「那是八分之一的吃法……」

    「是啊!切得很漂亮吧?我是醫學系的喔!」要不是發生了那件車禍,讓他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他絕對會當外科醫生的。然而,這個秘密,他連老修斯都沒說。「要不要我為妳服務?」

    方小山沒有拒絕。「你真是體貼。」

    「嗯?」嚴征岳微笑,真高興她對他總算有一點正面的想法。

    方小山看著他的刀法,跌入往日時光的痛苦灼燒著她,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這是為了怕女孩子發胖的吃法不是嗎?」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

    「怎麼了?」他的話讓方小山疑惑。「你不知道?」

    嚴征岳將切好的蛋糕推到她面前。「我一直以為八分之一的吃法只是我無意中養成的習慣,沒想到竟然是有理由的。可能有人教過我吧?」可是,他真的記不得了。

    「是嗎?」只是可能嗎?方小山將一小塊草莓蛋糕放入嘴裡,那紅艷可人的果實一進她的唇,便融入她的舌,酸進她的骨子裡,讓她好想掉淚。「人就是這麼健忘,可是習慣卻會遺留下來。」

    「是啊!」嚴征岳附和著,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又在想什麼了嗎?也許……一個無稽的念頭竄進他的心,讓他慌張的想撇掉它,他故作風趣的問︰「對了,我聽說妳自行開業,診所前面該不會是一家蛋糕店吧?」

    方小山沉下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妳喜歡蛋糕……」嚴征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她一定喜歡蛋糕。

    「你又知道了?」方小山沒好氣的冷哼。是的,他當然該知道,因為這是她的夢想,只有他和她才知道的夢想……但這也表明了一件事——他說他不認識她,然而,對於他們的過去,他卻總是不經意的說出來……這叫做「不認識」?這算哪門子的「素不相識」?

    說不出理由,可是……「我就是知道。」嚴征岳認真的說著。

    聞言,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招待。」方小山站起,轉身就走。

    這一次,嚴征岳沒有阻攔,只是望著她的背影,許久許久……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她會生氣,也許是因為那個人吧!她死去的未婚夫……

    嚴征岳難以忍受的想著,是啊!即使那個人已經不存在,可是,他仍忍不住想要跟他一較長短……

    然而,跟一個死人能比什麼?再說,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可他真的是認真的……

    ***

    方小山急急的奔回自己的診所,放了休診的告示牌,她坐上車子,快速的駛離市區。

    狂亂的心緒在回家之後,才稍微得到平息。

    鎖上門,方小山無力的軟坐在地上,空洞的眸子找不到焦距。

    小小的房裡,只聽見時鐘的滴答,那清脆的響聲比她軟弱的心跳還要有力。

    激昂的情緒在時間的流逝裡得到短暫的紆解,瀕臨崩潰的方小山開始數起清晰的滴答聲。

    一、二、三、四、五……一百、一百零一……

    可,一會兒,嘈雜的電話聲打斷了她無聊的遊戲。

    當她下意識的接起話筒,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方醫師,我是詠亭,我看到妳掛的牌子了,為什麼休診?妳還好吧?」

    寧詠亭一連串的問題讓方小山回復意識。「哦……我有點事,不好意思,讓妳白跑一趟了。」她胡亂說著,忘了今天不是星期二,她和寧詠亭根本就沒有約。

    那含混的道歉讓寧詠亭輕嘆。「沒關係,我只是想去吃蛋糕而已。」她對自己說,因為她做的蛋糕實在太好吃了。

    「呃……明天會正常開業的。」

    方小山對寧詠亭保證,可話卻是說給自己聽的……是的,明天當然會恢復正常,因為,她絕對不會再讓嚴征岳影響她。

    「是嗎?」寧詠亭的聲音有些悶。

    方小山並沒有察覺。「是啊!放心好了,明天妳來,我請妳吃拿破侖派。」

    「好。」寧詠亭悠悠的掛了電話,連再見也沒有說。

    已經習以為常的方小山一點也不介意。她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別忘了方才許下的承諾。

    就在此時,一陣大風從沒有閤緊的窗口闖進來,捲亂了桌上的書報。

    見狀,方小山急忙將窗掩上,待她一一拾起散落的東西,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本小牛皮的筆記本上,攤開的印花書頁,有著娟秀的字跡——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妳可以殺了我。

    方小山的思緒飛回到許久許久以前……

    「小山,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妳可以殺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會當真喔!」

    「妳就當真吧!因為我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只是……很愛很愛妳而已,所以……我們結婚,好不好?」

    只是……很愛很愛而已……只是嗎?方小山咬唇,又鹹又熱的淚水熨著她已經無法再痛的眸子。她怯怯的蹲下身子,伸手將那些嘲諷的字跡閤上。可是她的眼前卻不住的閃過它們,耳邊也不停的響著他的誓約……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妳可以殺了我……

    這是他自己說的,所以,就算她真的這麼做了,也是可以的,對不對?

    方小山狂亂的想著,理智在這一刻適時出現。

    「慢著,妳還不夠瘋嗎?」她對自己大叫。「快點醒來,快點……」

    瘋狂的喊叫得不到回答,除了靜謐。

    許久,方小山將筆記本抱在懷裡,她閉上眼,強忍著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消彌的哀痛。

    不行,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絕對不可以……不能記取教訓的人終要受苦,她還會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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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6:10
第四章

  現在是秋天,位於寒帶的波士頓已經有點涼意。
   
  尤其是早晨的時候。

    方小山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三的告誡自己,別在意,別多想,別緊張……然而當她扯開門時,空洞寂靜的街道卻讓她的心都寒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兩、三個早起慢跑的人,只有陣陣涼風輕拂著門扉。方小山的心沉了,真是自作多情,她還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出現在她的門前,只為了見她一面,然而,此時此刻,卻是啥也沒有……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我就知道我會等到妳,小山,我不能不見妳……我好想妳,想得心都裂了,昨天晚上,我根本就無法閤眼……」

    「你該不會在這裡站了一夜吧?大笨蛋!」

    「可是我見到妳了啊……」

    是啊!那時候……慢著,她在期待什麼呢?就算他真的來了,難道她以為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哦!不……方小山搖頭。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這樣反而好,如果他願意放棄的話,這樣反而好。

    只是無論她怎麼跟自己說,她的心裡就是除不去那種感覺……

    失望,她真的好失望。

    真是傻呵!

    輕嘆了口氣,她走向車子,將一大堆材料放進行李箱。

    斂下薄霧般柔美的眼睫,她對自己說,今天一定要恢復正常!

    ***

    九點過一刻,方小山將烤箱裡的拿破侖派取了出來。

    整個診所頓時彌漫著香甜的味道,就在她擠奶油的時候,門口傳來聲響,一聲強過一聲的鈴聲讓她皺起眉。

    她抬頭看鐘,才九點二十分,根本還沒開始營業,門口的人到底是誰?想著,一絲希望爬上她的胸口,放下擠花器,洗了手,她慢慢的走向前門。

    存心要她費疑猜似的,明淨的窗口根本就瞧不清來人的長相。不得已,方小山只得開門。

    可門才啟了一條縫,一大束嗆人的紅玫瑰便擠了進來。

    方小山瞥見紅玫瑰後那西方人的面孔和紅色的鬈髮,莫名的悵然讓她的空胃翻攪。

    鮮花在此時被挪了下來,窄小的門口露出一張俊帥有型的臉。「妳好,方醫師,有這個榮幸進去嗎?」

    方小山勉強扯了一個苦笑。「請問你是……」雖然她見過他,可是就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美人總是這麼健忘嗎?安竹無奈的聳肩。「我是安竹‧莫里,我們在醫院見過面的。」

    原來如此,他就是市警局的那個小隊長。「有事嗎?」方小山打混的問,故意忽略他的紅玫瑰。

    可安竹不依,他誇張的將紅玫瑰放到她面前。「當然有事,買花送給美女啊!」

    又一個無聊男子,方小山無奈的道︰「請進,我請你喝咖啡吧!」這些年來的歷練已經讓她的尖銳磨成圓滑,也更明白該怎麼處理這些煩人的追求者。

    安竹開心的跟了進去,滿室的馨香讓他讚不絕口。「方醫師,妳在烤蛋糕嗎?」這樣宜室宜家的女孩實在很適合他的大家庭。

    「是啊!我的診所前面是蛋糕店。」方小山一面說,一面將準備好的黑咖啡和抹茶紅豆蛋糕端了出來。

    「這是什麼?」獨特的綠色蛋糕實在令安竹不敢恭維。

    「這是抹茶,日本人的最愛,請用,我還有事要忙。」方小山說著走向後頭的廚房。

    與其給對方壞臉色,不如讓他知難而退,這樣的話,誰都不會受傷。

    正想著,廚房的後門開了,一個清秀的女孩走了進來。

    「早安,方醫師。」

    「早安,艾美。」

    艾美‧史坦利是她雇來看蛋糕店的夜校生。她只有在每個星期二、三、五,她的蛋糕店營業的時候才來。

    當兩人把流理台上的東西清理完畢,已經十點了。

    「開店了。」

    方小山點頭,走到另一頭的診療室,換下圍裙和弄髒的衣服。

    一天又開始了。

    ***

    這是什麼開幕典禮啊?

    聽著主席和來賓無聊的致辭,心有旁騖的嚴征岳直打呵欠,最後,甚至趁著中場休息的時候,偷偷溜出會場。

    「征岳!你怎麼可以這樣?」克利斯生氣的追了出來。

    看到他七竅生煙的模樣,嚴征岳涎笑。「我就是覺得無聊嘛!」這種大堆頭的會議,根本就是演給那些記者們看的。真正的小組會議,才是他們的重點所在,所以,要他在這種場合浪費時間,倒不如去做些正經事算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又要去找那個心理醫生了,對不對?」克利斯雙手扠腰,鼻孔因為不斷噴出的怒氣都撐大了。

    「哈!你果然是我的心腹。」嚴征岳拍拍他的肩頭。

    克利斯啐了一口。「算了吧!這種認知我還有。不過,我們只在波士頓待一個星期,這樣短暫的戀情你也要?」

    這些他當然知道,嚴征岳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可是……我就是抗拒不了想去找她的念頭。」那種感覺就像需要呼吸一樣的迫切,讓他的腦子根本就停不下來。

    「好了,別跟我裝情聖了,記得晚上開小組會議的時候一定得回來,好嗎?」克利斯沒好氣的說。

    嚴征岳點點頭,轉身離去。

    ***

    也許警察的工作本來就很無趣,也許過去的經驗讓安竹很習慣受冷落,一個早上過了,也沒聽見他哼一聲。

    方小山從診療室走出來,當她發現他還在,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

    「哈羅!美女,有這個榮幸請妳吃飯嗎?」

    輕浮的語調帶著些許的幽默,一點也不讓人生厭。方小山扯了一個無奈的笑。「波士頓的警察都這麼閒嗎?」一個早上都不用工作?

    「不不不,我正在休年假。」安竹糾正她錯誤的看法。

    「現在才十月!」方小山無法置信。

    「我們可是警察,不可能在正常的時候放假的。」安竹不在意的說著這可悲又無奈的事實。

    說的也是。

    「所以,我才更應該把握時間,怎麼樣?美女,要不要跟我出去吃飯?」安竹又問了一次。

    方小山的眸子瞥向對面的速食店,那是她本來想去解決午餐的地方,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打消主意,因為她心裡很清楚,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趕不走的道理。「不了,我不餓。」

    聞言,安竹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看著她精緻的臉。「妳就這麼狠心,一點機會都不給?」

    方小山搖頭。「莫里先生,別在我身上下功夫,那是沒用的。」因為她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踫感情這傷人的玩意兒。

    她的話讓安竹有些喪氣,他不死心的對她伸出手。「可是……」

    話還沒完,門在那一刻霍的開了,在來人的眼裡,這樣的角度看去,他倆就像是在擁吻般。

    安竹轉頭,和方小山一起看向門口。

    那個從一大早,她便以為會出現的人正站在門外。原有的一絲絲期待早就被消磨殆盡,此時此刻,方小山的心裡只有迷惑和疼楚。

    他又來了……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紊亂的思緒。為什麼他還要來?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嚴征岳記得那個男人,他是市警隊的人。「妳就是因為他而拒絕我的?」他問。無法置信的眸子裡有著質疑的光芒。

    他在說什麼?方小山微瞇水瞳,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語意。看來他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沒多細想,她啟了朱唇,「是啊!所以請你別再找我的麻煩了,好嗎?」

    這樣犀利的懇求讓嚴征岳的呼吸結凍,一陣寒意嗆進他的心肺,讓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受到嚴重的創傷。他是怎麼了?她只是一個才認識兩天不到的人,可他竟然會對她有這麼濃的眷戀……拋下他的責任,丟下會議,專程跑到這里,就為了告訴她,他又為了她失眠一夜……

    這到底是怎麼了?嚴征岳恥笑自己的愚蠢,沒有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強烈的戰慄在看不到他的身影後發作,方小山的身子無力的往下滑,一旁的安竹連扶她一把都來不及。

    「方醫師,妳是怎麼了?」他著急的問著。

    方小山咬咬唇。「我沒事。」是的,看來……終於不會再有事了……

    「那個人對妳來說很重要,對不對?」安竹說出心中的猜想,他是個訓練有素的警察,怎麼會看不出這兩個人的糾葛已經到了沒人能夠插手的餘地?

    方小山驚恐的抬頭,因為心事被拆穿而擴散的眸子讓安竹更加確信自己的想法。「老實一點不好嗎?」安竹不明白,對他來說,這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方小山別開他的手,費力的站起身子。

    不知道?真的嗎?安竹嘆氣。「也罷。」說著,他走向門口,就在他即將跨出的那一刻又回頭。「對了,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方小山抬頭,在她拒絕前,安竹又道︰「我是說,不帶男女感情的朋友。」是的,因為他沒有攪和人的壞習慣。

    他坦誠的笑容讓人難以拒絕。「我沒有交過男性的朋友。」

    「凡事總有第一次。再見了,小山。」安竹笑笑的走開,順手將門帶上。

    凡事總有第一次嗎?屋裡的涼風在門掩上的同時靜了,在這場鬧劇之後,方小山是一點食慾也沒了。

    ***

    艾美在下午五點準時下班。

    可是煩亂的方小山卻一直等到七點才熄燈,準備離開。

    真是令人心煩的四十八小時。

    打從嚴征岳出現,過往的一切總是不住的折磨著她,一遍又一遍……這算什麼呢?對於到手的不加以珍惜,得不到的又是那樣窮追不捨,人為什麼總是這麼矛盾?難道他們不知道,除了他們自己,別人也是會痛會苦的嗎?

    方小山嘆氣,將門上鎖。

    當她走下階梯,一陣低啞的聲音讓她停住腳步。

    「他配不上妳。」

    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也許是人性中總帶著些許的自虐,明知道他的出現很可能又是個足以讓她焚心的煉獄,可是她卻難捨躊躇。方小山轉身面對他。

    「你還想幹什麼?」映著路燈,她可以看清他略顯蒼白的臉,總是神采飛揚的眸子裡織滿血絲。沒想到她會再次看到他這副模樣,那張倦容讓方小山感到些許不捨。

    「只有我才配得上妳。」嚴征岳大聲說著,對,只有他才可以。他根本就不把安竹放在眼裡,對他來說,對付活人比死人容易多了。至少他有勝算,也有——希望。

    他永遠這麼自大,她早該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為什麼還要給他機會?這麼愛給自己找罪受嗎?「我拒絕。」方小山毫不留情的開口,她兀自走向停車場,卻被他從身後抱住。

    「我不接受妳的拒絕。」嚴征岳將頭擱在她的肩上,無法自抑的嗅著她的芳香。親暱的舉動讓方小山忘了掙扎,直到他又開口。「其實,安竹‧莫里不是問題,對不對?」

    他是從哪一點看出來的?方小山急著辯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和安竹明明就是……」

    但是她話裡的猶豫卻明白的告訴他,他是對的。「別再跟我說謊。」嚴征岳打斷她,說出他自以為是的見解。「小山,妳知道嗎?一直沉湎於過去是不行的。妳不能因為不愉快的過去就拒絕所有的幸福。」

    方小山咬咬牙。「可是……如果不能記取教訓,絕對是可悲的。」她對自己說。

    「為什麼妳要這麼悲觀呢?」嚴征岳收緊手臂,下巴在她的頸窩柔蹭。

    「現實就是如此。」

    方小山的回答無疑給了他某種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守著她。「不會一樣的,因為妳已經遇見我。」

    真是好聽的話,可惜,對她而言,這些甜言蜜語只是穿腸毒藥。「我不這麼想。」

    嚴征岳不理她的反抗,冰涼的唇貼上她柔嫩的臉。「我想,我愛上妳了。」這就是他在寒風中徘徊在她門口的理由。

    雖然才過四十八小時,可是迷惑卻已經發酵成愛戀,不捨已經發展成痴狂,他知道他捨不下這個奇特的女子。

    他愛她?他憑什麼來跟她說這種話?方小山停止扭動,半閤的眸子裡飄浮著淚花。「才見幾次面就說這種話未免太濫情。」

    雖然這麼說,她的心卻難掩激動。

    他說他愛地,他又愛上她了?這一切就好像昨日一樣,她可以接受嗎?然而,她的心裡卻存著理智的反對聲浪……

    不,這樣的愛怎麼能算愛?這樣會讓她毀滅的愛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絕對不是!

    他又這麼說了,他老愛說她是不同的,可若她是不同的,那過去的那個與眾不同的她到底算什麼?方小山在聽見他的告白後終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只因,她再也不想受苦。

    清清喉嚨,方小山不帶感情的開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可是,有誰是不同的呢?」在愛情的腳底,任誰都是相同的。

    嚴征岳搖頭。「對我來說,妳就不同。」

    將她旋過身,望著她已經紅透的眼,他低下頭,忘情的吮吻著她的唇瓣,無法收斂的感情在此刻泛濫開來,天生契合的兩人陶醉在的溫存裡,天地的寒涼仿佛只是點綴情人的熱切……

    當他小心翼翼的放開她,用鼻尖輕磨著她的鼻頭,幾近痴狂的眸子直勾勾的瞅著她不放。「小山,我愛妳,我真的愛上妳了。我知道妳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說著他再次往她欺去。

    已經清醒的方小山卻急急的躲開。「你別太過分了!」

    再這樣下去,她知道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她很明白他對她的影響力,如果不能在此刻打住,她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嚴征岳停住身子,只把大掌定在她凍紅的頰上,溫柔的摩挲。「妳真的這麼想?」

    方小山努力的克制自己想要回應的心。「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尤其對象還是他。

    重蹈覆轍?她用了多傷人的字眼啊!她怎麼能因為她的過去而拒絕他呢?「妳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嚴征岳揚眉。

    「我又不認識你。」打從一開始,她就沒認清過他,以至於得到這種下場。

    「我會讓妳認識我的。」嚴征岳許下承諾。從現在開始,他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讓她明白他的心。

    「我沒興趣。」

    方小山用盡力氣才繞過他,走向停車場,如鬼魅的身影還是揪著她不放。

    等她上車,嚴正岳甚至不怕死的站在她的車頭前。

    「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方小山沒答話,她甩上車門,倒車之後,又轉了個大彎,飛快的駛離嚴征岳的視線。

    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思念已經襲上他的身軀,他問自己,這是怎樣的情愫,竟然如此難捨難分?

    ***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妳可以殺了我……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妳可以殺了我……

    可以嗎?可以嗎?

    這算是對不起她的事吧?因為他見異思遷,愛上了別的女人,而且很可能還不止一個……

    方小山一手揮去阻礙視線的淚花,混亂的心頭充斥著各種想法……

    是的,她本來就有權利這麼做,這是他賦予她的……所以,就算她當真了,也是他活該吧?

    方小山想著,嘴角悄然揚了起來,無視於十字路口的車陣和喇叭聲,闖過一個又一個險灘。

    沒錯,她可以這麼做的,可是,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大家會怎麼看她呢?飛絮會說什麼?美兒會說什麼?而且,如果她成功了,征岳不就……

    慢著,別再為他想了,只要為自己想就好。是的,為自己想,她本來就該為自己想……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美兒和飛絮在她身邊的話,她就有討論的對象了。

    美兒和飛絮……是啊!她好想她們喔,如果能見到她們的話,她的心情絕對會變好的。方小山嘆氣,將車子停下,走向自己的小屋。

    就在她插入鑰匙,一個硬物抵住她的背,

    「別出聲,否則就有妳好看的了。」

    那聲音是……了然的方小山由驚恐轉成笑臉,從她口中吐出的問句裡帶著興奮。「妳想幹什麼?」

    「拜訪老朋友。」

    「哦?這可不是拜訪老朋友的好方法喔!」

    「那什麼才是?」

    「像這樣!」趁著來人失去戒心的當口,方小山喊了出來,她快快的轉過身,一個旋踢就將那人的武器踢開,雙拳在胸口擺出防衛的姿勢。

    「真是好樣的。」余慎唯瞇起眸子。

    不見她有任何舉動的方小山擰起眉頭。「怎麼了?為什麼不打?」

    「妳以為我那麼暴力?」余慎唯搖頭。「今天沒興趣。」

    「發生什麼事了?」方小山敏銳的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

    「沒什麼。倒是妳,怎麼那麼晚才回來?」余慎唯扯開話題,怪起方小山的遲歸。「我以為妳五點就下班了。」結果害她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唉,早知道就不給她驚喜了。

    「呃……我、我只是……」方小山開始囁嚅起來。該怎麼說呢?

    余慎唯接住她的肩。「妳有事,對不對?」

    「美兒……我……」

    「我知道妳有事。」余慎唯將地上的行李拿起。「坦白說,是飛絮叫我來的。妳知道她要我帶什麼話給妳嗎?」

    方小山搖頭。

    「不行!不可以!我反對!」余慎唯望著她,眸子裡有著檢視的味道。

    這就是飛絮的回答嗎?她果然知道了。方小山嘆氣,「什麼都瞞不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尤其這幾年來,飛絮的能力增加之後,她更是料事如神……

    「妳有事要跟我們商量,對吧?」余慎唯微笑。

    「嗯。」事到如今,她還能夠不承認嗎?

    ***

    方小山、余慎唯、凌飛絮是在台灣認識的,那一年,她們十三歲,就讀同一所國中。

    由於方小山的父母工作的關系,她沒什麼機會結交朋友,可是凌飛絮和余慎唯不同,不論她到哪裡,她們從來不曾放棄跟她聯絡。

    由於感情極佳,她們分享著彼此的秘密,這之中當然也包括凌飛絮是個特異功能者的事,從小她就擁有預言的能力,但是這幾年,她的能力漸漸增強了,這次余慎唯會到波士頓來,就是受她所托。

    「飛絮不肯告訴我妳的事,她說妳會告訴我。」余慎唯望著方小山,覺得她的臉色有點差。

    方小山垂下眼。「我……我遇見他了……」

    「誰?」余慎唯發問,一會兒,她便在方小山的表情裡找到答案。「老天,小夢,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雖然她和飛絮未曾見過他,可是那個人不是已經……

    「我知道。」方小山吸了一口氣。「他根本就沒事。」虧她還抱著那焦黑的屍體哭到昏厥,可是他竟然沒事!

    「那麼……」余慎唯拉著她的手。「妳認他了嗎?」

    認什麼?方小山搖頭。「他在追求我,可是,他不記得我了,我是說……他以為我是另外一個人。」說著,她無法扼抑的笑了。「美兒,他竟然忘了我,還以為我是另外一個人。」

    「忘了?怎麼可能呢?小夢,也許他……」好友淒涼的笑讓余慎唯難受,一向粗枝大葉的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人,只能將她抱住。

    「我好恨,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方小山不停的叫著,直到眼淚又泛了出來。

    余慎唯拍拍她的背。「別再說了,小夢,別再說了……」

    「不!」方小山離開她的懷抱。「我不能不說,美兒,我好恨,我真的好恨!為了他,我做了那麼多蠢事,還進了療養院……」一想到那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她就無法原諒他。

    「那妳想怎麼樣呢?小夢?」余慎唯心疼的拿面紙給她。

    「我……」原本想要報復的方小山在發現余慎唯擔憂的眼神後住了嘴,原來她和她的好友們,也有不能說出口的事。

    「他在追求妳,是嗎?」余慎唯搖頭。「小夢,離他遠遠的吧!無論用什麼辦法,離他遠遠的,好嗎?就當他在車禍中死了吧!」

    好友的軟語央求讓方小山咬唇。「美兒……」

    「我再也不想見到妳為了他變成那樣。」余慎唯永遠記得九年前她在療養院裡見到方小山的那一幕,那時的她淒苦、無助,根本就不像以往的她。

    余慎唯的話讓方小山起了一陣戰慄,她會為了他再度變成那個樣子嗎?會嗎?「不!我不會的,我不是從前的我了。」

    余慎唯將喃喃自語的方小山擁進懷裡。「小夢,別拿妳自己當賭注,我不會答應妳的。」反正現在的她有的是時間,她會好好的守著她,再也不會讓她受傷了。

    「美兒……」在好友的安撫下,方小山的心彷彿靜了下來……這樣嗎?飛絮和美兒都反對嗎?

    可是,她能忍得下這口氣嗎?

    ***

    半夜,方小山躡手躡腳的起身,深怕驚醒睡在一旁的余慎唯。

    當她來到客廳,腳步才恢復正常。

    夜已經好深好深了。

    時鐘的聲音越發清晰,一聲又一聲,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上、身上……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個失眠的夜,而她的失眠總是與他有關……是的,要她怎能不想他呢?即使恨、即使怨,她就是無法不思不念……

    從抽屜裡,她拿出她的筆記本,今晚就因為余慎唯與她同房,所以,她沒有讀它就上床……

    然而,只是少了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她竟然睡不著覺。

    好可悲,真的好可悲啊……

    想著,方小山拿筆在空白頁上寫下一串字。

    當她清醒,發現自己寫了什麼的時候,她的心開始發痛……

    我知道妳就是我一直在找的。

    老天,她在幹什麼呀?她竟然又把他的話記下來了,這算什麼啊,為什麼她就是躲不開他的迷咒?

    難道他注定是她的災星,一生一世都要巴著她不放嗎?

    方小山軟下身子,無力的坐在沙發裡,眼又紅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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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6:27
第五章

  又是一個清晨,不知何時睡著的方小山在沙發裡醒來,溫柔的陽光輕籠在她的臉上。

    當她走進房里,床上的余慎唯正睡得像隻豬一樣。知道她的時差還沒調整過來,方小山沒有吵她,只是在桌上留了字條後便離去。

    經過一夜的深思,沒有結論的她真的好累了,可是她又不能一直放病人鴿子。因為,這可不是一個好醫生該做的事。然而,當方小山打開車庫的門,想倒車出來時,她卻聽見了她以為不會再出現的聲音。

    「起得這麼早,妳都沒睡嗎?」

    嚴征岳溫柔的嗓音在晨風中聽來是甜的,可是方小山就是不想認同。

    「又是你。」她故意將聲音壓得又低又沉,甚至還讓它帶著一些不耐煩的冷漠。

    但是嚴征岳並沒有因此而打退堂鼓,他只是坦白的說︰「是啊!我就是沒法子不想妳。」

    又來了,又是這種足以讓人沉淪的甜言蜜語。方小山深吸了口氣,想讓自己清醒,不受蠱惑。「我說過,我對你沒興趣。」

    「我也說過,我不可能放棄妳。」嚴征岳擋在她面前。「小山,我愛妳,我是說真的,我不能沒有妳。」

    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反駁的方小山只得快步繞開他。「我不想聽。」

    然而,就在她順利的鑽進車子時,她發現車子竟然無法發動,她抬頭,發現窗外的嚴征岳正對著她笑,他手裡還拿著一個零件。

    「你……」他是什麼時候做的?為什麼她沒有發現?

    「我是開車來的,讓我載妳去吧!」嚴征岳淘氣的笑著,那得意的臉在方小山眼裡簡直就是兇神惡煞。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方小山火大的下車。

    「我只是想讓妳認識我而已。」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她了,她對他的印象簡直是糟到不能再糟。因此,他不得不這麼做。

    她還不夠「認識」他嗎?這個無賴!方小山氣怒的想著。「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屈服嗎?」

    「我真的只是想讓妳認識我而已。」嚴征岳理直氣壯的說。「怎麼?妳不敢嗎?」他挑釁的問。

    方小山兇惡的望著他,從小到大,她還沒什麼不敢的呢!

    ***

    真是愚蠢,就為了自己的意氣用事,她竟然讓這個無賴騙上車。

    嚴征岳一面開車,一面看著方小山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生氣的樣子,之前,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沒想到她也會有這樣的一面,老天,她氣呼呼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只是,她的臉色好像比他剛見她時又白了點,想著,他擔心的問︰「怎麼了?妳是不是病了?妳的臉色好蒼白。」

    這還不是拜他所賜?方小山將頭轉向車窗。「那又如何?這又不關你的事。」

    嚴征岳怎可能罷休?「妳說這話很無情耶!妳是我最心愛的人,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妳呢?」

    最心愛的?是過去,還是現在?那中間呢?「不要再對我說那些沒水準的話了,我不想聽。」方小山失去理性的大叫出聲。

    她的激烈反應讓嚴征岳發怔,為什麼她會這麼激動呢?難不成是因為她死去的未婚夫?是不是那個人也跟他一樣,說過同樣的話?

    這樣的體認讓他沉下眸子,抿緊唇,專心的開車,到診所的一路上,兩人不再交談。

    方小山的診所到了,當嚴征岳想跟她一起下車的時候,她拒絕了他。

    「別再跟著我。」

    「為什麼?妳應該很需要幫手才對啊!」他已經從她的工讀生艾美那裡知道,她在診所前開了一家小小的蛋糕店。每天早上,她都會在那裡忙上好幾個鐘頭。

    「我的蛋糕不能有菸味。」

    方小山指出他的致命傷,剛才,她已經從他的車子裡發現那可怕的味道,還有他的菸灰缸,看來這些年他染上不少壞習慣,連開車的時候都不忘抽菸,這個人絕對是個老菸槍。

    「只是這樣?」這就是他被拒絕的理由?「妳討厭菸味?」

    「討厭死了。」方小山面無表情的說。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戒菸的話,妳會考慮跟我交往嗎?」嚴征岳興致勃勃的問。

    每個老菸槍都說自己要戒菸,可是有幾個人成功的?方小山揚眉。「我不接受不會實現的承諾。」說著,她開了門。

    就在她打開門,前腳剛踏入診所,嚴征岳的聲音再度響起。

    「為了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方小山用力甩上門,差一點就撞上跟在她身後的嚴征岳,他沒有絲毫遲疑,快快的將門拉開。

    「還有,中午的時候一起吃飯。」說完,也不管她是不是答應,他已經無禮的離開了。

    方小山看著閤上的門,良久良久。

    ***

    「方醫師,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我會這麼傻呢?可是,我就是拒絕不了彼得啊!只要彼得對我說幾句好聽的話,我就會原諒他的惡行……然而,才過沒幾天,彼得又……」

    方小山看著坐在椅子上哭訴著自己不幸遭遇的女人,有著一張清秀面容,金黃色鬈發和模特兒般瘦削身材的愛蜜莉‧崔絲是個典型的婚姻暴力受害者,今天,當她出現在診所裡時,她美麗的臉上還有幾處新添的瘀痕。

    「方醫師,我該怎麼辦?」愛蜜莉淚眼汪汪的問,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酸。

    該怎麼辦?這種事她還不了解嗎?現在的她不也一樣嗎?為什麼她會這麼傻呢?為什麼她要這樣執迷不悟?是的,現在就是轉機啊!

    想著,方小山開口,「愛蜜莉,我知道妳很愛彼得,可是我覺得妳好像不太愛自己。」

    「方醫師……」

    「如果人不能先愛自己的話,一定會受傷害的。」這不是自私,而是活下去最重要的條件。「就好像任何茂盛的大樹,一定得有最深最牢的根基一樣。妳得好好對自己才是。」

    是這樣嗎?愛蜜莉傻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方醫師,那……我會好嗎?」

    「會的,我會幫妳的。」方小山許下承諾。「只要我們能夠捨棄那些不合理的信念,我們就能夠更加堅強的活下去。」是的,讓她們一起從噩夢裡走出來吧!

    ***

    嚴征岳走進方小山的蛋糕店。

    工讀生艾美一見到大帥哥,馬上殷勤的跑過來。

    「有什麼能為你服務的嗎?」她笑嘻嘻的問,眼前這個男人好看極了,尤是是額上那道傷疤,真是酷斃了。

    嚴征岳笑笑,雖然他是來等方小山下班的,可是他一點也不介意乘機品嘗一下她做的蛋糕。「給我一個提拉米蘇和紅茶。」

    「馬上來。」艾美很快的為他準備妥當。

    愉快的吃著方小山做的蛋糕,他可以了解這家店之所以小有名氣的理由,這裡的糕點可真是好吃啊!平心而論,無論是造型或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傑作。

    「好吃嗎?」

    時近中午,本來就沒什麼客人,艾美索性坐了下來。

    「嗯。」

    「我也這麼覺得,方醫師做的蛋糕是這一百公里裡最好吃的了。」艾美誇張的說著。

    「我想也是。」

    兩人的對話剛好落入方小山的耳裡,本想轉身的她在瞧見嚴征岳發現她時停頓。

    「方醫師,我們正在談妳哪!」艾美討好的說,十六歲的她對這個又年輕又漂亮的醫生崇拜極了。

    「是啊!小山,妳做的蛋糕真好吃。」

    艾美驚訝極了。「你們認識?」她在這裡工作快半年了,所有大小事都一清二楚,可是,她怎麼不知道方醫師竟然認識這麼帥的人呢?

    「是啊!我們認識。」嚴征岳滿足的吃下最後一口蛋糕。

    方小山別開頭。「只是泛泛之交。」而且是不足掛齒的那一種。

    泛泛之交?真令人難過的說法。「那是對妳而言。」嚴征岳別有深意的話對方小山來說無疑是種刺激。

    兩人的話讓艾美迷糊了,詭異的氣氛讓她聰明的開口,「呃……我去忙了。」說完,她馬上就落跑了。

    嚴征岳挑眉。「現在我們該去吃飯了,對不對?」

    「我沒答應你的邀請。」方小山走向門,將門打開。

    趕人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可是,嚴征岳的臉皮卻比城牆還厚。他走向她,將她打橫扛在自己的肩上。「妳也沒拒絕。」

    「喂……放我下來!」方小山氣怒的敲著他的背,可是那雙抓著她大腿的手就是不肯放鬆。「嚴征岳,快點放我下來……」

    「我不放。」嚴征岳一面說,一面皺眉,老天,她的力道還真不小。「妳這麼瘦,這麼小,如果再不吃點東西,讓風吹走了怎麼辦?」這兩三天,他注意到她經常使性子不吃飯,長久下來是不行的。

    誰會給風吹走啊?他竟然說這種荒唐話。「給我住口,你再不放開我,小心我給你好看。」

    嚴征岳才不理她,他硬是走出門外,將她塞進他的車里,還替她繫上安全帶。

    一路上,方小山的臉色始終是鐵青的。

    「妳知道嗎?我真的想要表現得好一點,可是,我卻總是惹妳不高興,小山,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好?」他只是在追求自己心愛的人而已,難道這樣簡單的夢想也不能如願?

    此時此刻,方小山並沒有比他好過,她低下眼,輕喃︰「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絕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這樣苦的果,她已經嘗怕了,她不會傻得再給他什麼。

    嚴征岳看著車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心懸在她和他的鴻溝之間。「我以為妳是有點在乎我的。」其實,在她表現得如此絕然之後,他不知哪來的自信,仍認為自己不是單相思。

    在乎?呵……「人不可能永遠是對的。」方小山語帶雙關。

    聽不出所以然的嚴征岳直言不諱,「是嗎?我可是有證據的喔,如果你真的不想見我,大可以偷溜啊!為什麼還留下來等我呢?所以……」

    他說中了方小山的要害,是啊!她為什麼不提早走人?她明明就可以這樣做的,難道她還在想那些愚不可及的事?不……想著,她阻止他說下去,「沒有所以。」

    「『沒有所以』是因為真的『沒有所以』,還是因為妳害怕我知道妳『有所以』?」

    那像是繞口令似的話讓方小山差點就要崩潰。

    「我不可能愛你。」她叫了出來,對他,也對自己。是的,不愛,不愛,絕對不愛……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可能愛?他問了這樣的問題嗎?還是她一直繫在心頭上?嚴征岳眨了眨眼睛,停下車,轉頭看向她。

    「妳還惦著那個人?」他不得不再問一次。「那個死去的人?」

    敢情到現在他還沒發現那個人是誰啊……方小山冷笑。「那種人有什麼好記得的?我早就忘了他了。」沒錯,要不是他出現的話,她早就……忘了。

    她那表情根本就不像是已經忘了,但嚴征岳還是明知故問。「真話?」

    「當然。」

    得到她的保證,嚴征岳吸了一口氣。「那好,現在妳剛好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我們的事!」他指指自己。「我會是妳最好的選擇喲!」

    最好的選擇?哪一方面?最生不如死的選擇吧……方小山搖頭,連看他一眼都沒。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過去的經驗讓她根本就不敢對上他的眸子。

    可嚴征岳絕不是輕易就能打發的人,他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對著自己,那雙攝人的黑瞳,閃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威嚇。「從現在開始,我要取代他在妳心中的位置。」

    取代?他的宣告讓方小山心慌意亂,她調開水眸的焦距,在那不敢直視的模糊裡,她的肌膚還是抵擋不住他的視線,恐懼讓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怎麼可能?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別這麼快下定論!」嚴征岳說著,溫柔的目光放肆的落在她的身上。「也許現在還沒有,但是妳一定會愛上我的。」

    不,絕不……方小山拚命的告訴自己,絕對不會,可是在他的注視下,她的心沒來由的慌了。

    這種感覺,她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可是她卻無法預測出他下一步的舉動,甚至無法管住自己的心,難道她真的會再傻一次?

    不,絕對不可以!美兒不也說了,就當他在車禍中死了吧!這樣的話,她就不用再為他所苦了。是的,那場車禍奪走了她自以為是的幸福和快樂,可是卻留下來這麼多痛苦的記憶。為什麼這些不跟著那場車禍一起消失算了?

    慢著,消失?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那場車禍的關係呢?因為發生車禍,而讓征岳失去記憶,忘了她的存在?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是並不是沒有啊!想著,方小山再也說不出話了。

    ***

    在嚴征岳的逼迫下,方小山勉強吃了一點東西。可是,就在兩人步出餐廳大門的時候,一個嬌美的聲音喚住了嚴征岳。

    「征岳……」

    嚴征岳愣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根本就想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羅莎琳蹬著三寸三的高跟鞋,扭著足以盈握的腰枝朝兩人走來。「我終於找到你了。」她笑笑的想依在嚴征岳的胸口,卻被他閃開。

    「羅莎琳,妳怎麼來了?」嚴征岳好驚訝,然而,他的表情裡卻沒有任何被活逮的倉皇。因為,對他來說,羅莎琳不過是個秘書而已。可惜的是,在場的兩個女人沒一個這麼想。

    「我來陪你啊!」羅莎琳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站在老板身邊的女人。就是這個女人讓他連會都不開,公司也不管的嗎?長得是不錯,可是身材不好,而且個子嬌小得像個孩子,這樣的女人怎麼比得上自己?

    嚴征岳不帶感情的瞄她一眼。「我不需要妳陪。」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是嗎?」即使他這麼說,可是羅莎琳一點也不知道要收斂,她充滿敵意的問道︰「對了,她是誰啊?」

    「那不關妳的事。」嚴征岳沉下臉,他最討厭這樣不知分寸的女人了。「妳最好快點在我面前消失,否則我會給妳難看。」

    「征岳……」羅莎琳不信的嚷了起來。「我可是專程從紐約來找你的。」

    「我早就說過,我們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嚴征岳正色道,說著,他擔心的望了身畔的方小山一眼,她白淨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為此,他有些失落,她一點也不在意嗎?

    「征岳……」眼前的這一幕讓羅莎琳充滿疑惑。「你就是為了她不要我的?」事實上,當克利斯告訴她的時候,她還不相信,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

    嚴征岳露出殺人的目光,他一個字一個宇的說︰「羅莎琳‧葛利,限妳在一分鐘之內在我眼前消失,要不然我會讓妳混不下去。」

    他的威嚇讓羅莎琳花容失色。「征岳,你在開玩笑嗎?」他竟然會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小女孩做出這種事?

    嚴征岳從眼角瞥到方小山離去的身影,他恨恨的丟下話。可惡!「相信我,妳已經完了。」說完,他追上方小山。

    望著這一前一後,羅莎琳傻了,這算什麼,她來波士頓是為了挽回他的心,不是為了讓自己惹禍的。

    老天……

    ***

    這算什麼?在追求她的同時還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是啊!她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了。如果他不是這種人的話,為什麼會藉著一場車禍就把她打發了?可是她就是……就是忍不住會為他找理由來開脫。因為她的心裡就是……就是惦著他……

    然而,這又怎麼樣呢?方小山將心裡想問的話盡數吞回肚裡。是的,就算他是因為車禍的關係而忘了她好了,然而,現在的他又有了別人卻是事實啊!

    一個想要腳踏雙條船的男人,就算將他搶回來又有何用?方小山氣怒的想著,在刺骨的風裡越走越急,就在她差點就要喘不過氣來時,一雙長臂將她攬進懷裡。

    「放開我!」方小山怒氣騰騰的吼了出來。

    「小山,妳誤會了,我和羅莎琳之間沒有什麼。」嚴征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了,這只是簡單的你情我願,況且又是在認識她之前,那算得了什麼?

    「沒什麼?」什麼叫沒什麼?「你是說你沒吻過她,沒跟她上床嗎?」方小山質疑的問。

    「妳在吃醋?」她的反應讓嚴征岳有點開心。

    吃醋?老天……方小山甩開他的手,用力推開向她襲來的寬大懷抱。「像你這種人,憑什麼讓我吃醋?就算你因為車禍喪失記憶好了,一個花心的男人,我才不要!」是的,因為她早就沒感覺了。

    「妳在說什麼啊?妳怎麼知道……」嚴征岳正想問她車禍的事,但意識到自己說溜嘴的方小山沒讓他把話接下去。

    「反正,我就是討厭你,討厭死了!」

    「天啊!小山……」嚴征岳將她緊緊的摟住。「我知道我不好,可是妳得給我機會,我會改,我真的會改,我不會再做那些事了,好不好?別這麼早就給我下定論,那對我不公平。」如果他真的有錯,那就是認識她的時間太晚,然而,控制這一切的是命運,不是他啊!

    方小山聽著他出自肺腑的告白,她的心都糾在一起了,她忘情的喊了出來,「我怎麼能相信你啊?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難道要我死,你才肯罷手?」

    「小山……」她在說什麼啊?嚴征岳完全聽不懂,可是有一點,他是絕對清楚的。

    「我怎麼可能傷害妳呢?我那麼愛妳……」是的,他是那麼瘋狂的愛著她,怎麼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夠了,已經太過了……「不要再說了,我好累好累,你放過我,好不好?」方小山的瘋狂化成哀求,淚水從眼眶裡滴了出來,滑過兩人相貼的頰。

    「小山……」嚴征岳傻了,滾燙的眼淚讓他驚慌的鬆手,方小山乘機逃開他的懷抱。

    「我們不該再有交集的。」方小山搖頭,是的,她絕對不要再過那種渾渾噩噩、沒心沒魂的日子。

    再?她說了「再」這個字嗎?來不及深思個中含義的嚴征岳撫了下臉上的濕意,將手伸向她。「這是妳的真心話?」

    「對。」她用力的點點頭。

    「我不相信。」如果她真的不要他的愛,為什麼要哭呢?「妳只是不願意承認你對我的感情而已,因為妳還活在過去裡。」

    方小山的臉色變了,活在過去?說穿了,這一切是誰造成的?這個始作俑者竟然有臉來責怪她不該活在過去?「你沒有資格這樣對我說話。」

    「那誰有資格?妳死掉的未婚夫嗎?」明知這句話很傷人,嚴征岳還是將心裡的話掏了出來,只因他再也不要她為了那個人再堅持下去。

    她死掉的未婚夫?她哪來「死掉的」未婚夫啊?「我說過我已經忘了他了。」方小山喊著,甜美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憤怒和痛苦。

    「真的嗎?」嚴征岳問。他多希望這是真的,如果是這樣,他就不用感到茫然了。

    他受傷的表情讓淚眼模糊的她心更酸,為什麼她還要為這個人難過?最可悲的明明就是她,不是嗎?想著,方小山吸吸鼻子。「我恨你,嚴征岳,我恨死你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也許算是個好的開始吧?至少?她已經注意到他的存在。嚴征岳溫柔的微笑。「能得到妳的怨恨,是我的榮幸。」

    方小山說不出話了,她急急的跑向路口,在嚴征岳阻止她之前,招了一輛計程車,離開了有他的大街。

    黃色的計程車往前急馳,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卻減不了心中的哀痛……

    ***

    黑夜裡,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的響雷頻頻。

    就在一道道閃電伴隨著大雨出現時,一個魁梧的身影從虛無中幻化而出。

    當身影逐漸明晰,男人的影像也越加清楚,映著薄弱的路燈,黑色的衣著,黑色的長髮,出色的臉上帶著薄怒。

    如星的眸子四處梭巡著,直到男人嘆了一口氣。

    還是沒有。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他早就記不清了,可是要是沒把那個死丫頭找回去的話,他又該如何交差?再說,堂堂一族之長,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好的話,他又該如何在眾人之前立足?

    可是……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啊!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唉!那種闖禍精,真是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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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6:55
第六章

  打從夜裡,雨就沒停過。

    方小山拉開窗簾,透明的水滴沿著玻璃窗徐徐而下,讓街景變得好模糊。

    「已經下了一個晚上了。」

    「嗯。」方小山點頭。

    「這麼大的雨不能休息一天嗎?」好吃懶做的余慎唯屈在沙發裡,抬頭望著方小山。

    「怎麼可能?今天我要去社區大學上課,不可能休息的,」方小山嘆氣,就因為上回有人存心搗亂,讓她上得亂七八糟的,這回再請假的話,可會丟死人的。再說,這只是一陣小雨罷了。

    「是嗎?從我來波士頓後,妳還沒陪我吃過一頓飯哩!」更別說帶她去哪裡玩了。「妳真的好忙喔!」

    「對不起啦!美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方小山陪笑臉。

    「算了。」余慎唯也不是真的在意,只是要外向的她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實在有點悶。

    「今天我會早點回來。」方小山討好的說。

    「好吧!」余慎唯微笑。「那我等妳喔!」

    「嗯。」方小山點點頭,撐著傘走出大門。

    豆大的雨不住的落著,讓原本就因季節而昏暗的早晨更加黯淡無光,沒有早起晨跑的人,街角是那麼冷清,一棟棟的屋子就好像一棵棵的樹,讓人感覺荒涼。

    雨那麼大,那麼急,想也知道今天他是不會來了。

    方小山將車子順利的倒了出來,就在她為了查看路況而稍作停頓的當下,車門被人打開,一個人影衝了進來。

    濃濃的濕氣混進車裡,數不清的水滴從嚴征岳的身上滴落。

    這個家伙,不知道這樣會生病嗎?方小山想著,然而,她卻沒發現因為他的出現,竟讓她原本若有所失的心振作了起來。

    嚴征岳聽見她幾不可聞的嘆氣聲。「怎麼了?妳在為我擔心嗎?」

    「我哪有那麼閒啊?」方小山回神,只是,刻意的撇清根本就躲不過他了然的視線。

    嚴征岳低沉的笑聲從身畔傳來,方小山壓低眉,再一次宣示,「我已經說了,我不擔心。」

    那欲蓋彌彰的說法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何況是嚴征岳?可為了不讓氣氛就此僵住,嚴征岳轉移話題。「下次上車的時候,記得上鎖。」像她這麼粗心,可是會為她惹來禍事的。

    「有了這種經驗,我絕對不會忘記的。」方小山沒好氣的說。

    嚴征岳失笑。「為心愛的人服務可是我的榮幸。」

    又來了,這些無聊的噁心巴拉的話,方小山翻翻白眼。「是嗎?即使我根本就不愛你?」

    「是啊!因為我已經賴定妳了。」嚴征岳說著,那種表情,那種語調,帶著不容許別人拒絕的氣勢。

    說不過他的方小山從眼角望了他一眼,她咬咬唇,開始專心開車。

    ***

    有個守護惡鬼在教室裡盯著她上課,實在難以發揮她的實力,何況,對那些老學生來說,上課內容根本就比不過教室後那個再次出現的大帥哥,因此,方小山的努力根本就是毫無功效。

    看著因為嚴征岳的出現而顯得興高采烈的老先生、老太太們,方小山的頭開始發痛。當然,這又是一堂絕頂失敗的課。

    「怎麼了?妳的臉色好難看。」下課的時候,半乾的嚴征岳親暱的跟在她的身邊。

    「是啊!再這麼下去,我的工作就要毀了。」方小山不高興的說著。

    是這樣嗎?也許她沒發現吧?剛才他和那些老人說話時,一旁的她明明就笑了……嚴征岳將唇彎成好看的弧形。

    「我就是沒法子不跟著妳啊!」誰知道她會不會趁他不注意時就消失不見了?

    「這算什麼?」方小山生氣了。「跟著我真的那麼好玩嗎?為什麼不去陪你的秘書小姐?」

    「我知道妳討厭地,我已經把她辭了。」嚴征岳可憐兮兮的說。

    「你怎麼能這麼做?就因為你喜新厭舊?」他對於不愛的女人都是這樣殘忍的嗎?一點餘地也不留?這樣的想法讓方小山心寒。

    她的指控讓嚴征岳發怒。「我沒有喜新厭舊,我愛的只有妳而已,羅莎琳什麼也不是。我和她從來就沒有任何承諾!」

    他竟然能推得一乾二淨,真是太可怕了。「好,就算你跟她之間真的沒什麼,那麼你可以跟我保證,你從來就沒有跟誰有過什麼嗎?」方小山問。

    嚴征岳想也不想。「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嗎?他的堅決真是傷人啊!方小山吸口氣,黯然的問︰「從來沒有?」

    「我可以用性命保證。」嚴征岳毫不遲疑的道。「這輩子,我只對一個女人動過心。」

    謊話!全是謊話!沒錯,羅莎琳和他的事,她是不了解;可她和他的事呢?她也不了解嗎?方小山吸吸鼻子,窗外是那麼冷,然而她的心更冷。

    從現在開始,如果她還對他抱有一點點猶豫和感情,那麼她就是徹徹底底的大白痴,即使死了都是活該!

    「小山……」她的表情很不對勁,嚴征岳將她勾進懷裡,滿身的濕意讓她的身子發顫。

    「放開我,我冷死了。」方小山冷漠的說著。

    「對不起……我……」

    她打斷他的話,「別再說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嚴征岳嘆氣。「妳還是沒準備好,對不對?」

    他真是厲害,總是把問題往別人身上推。「是啊!」方小山順著他的話尾,「我還沒準備好,事實上,我這一輩子都不打算準備好。」

    嚴征岳怔了怔,終於反應過來的大叫,「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就等妳一輩子!」

    一輩子?那是多長遠多沉重的承諾……

    可惜,再美的諾言也打動不了她鋼鐵般的心。方小山往前直走,沒有停頓,沒有回頭。

    ***

    角落裡,一個女孩正焦慮的看著一切。

    這些天,她已經暗中觀察他們好久了,有時候,當她發現他們有一點進展,她便開心不已;有時候,當她發現他們起了爭執,她就憂心如焚。

    真希望她能幫得上忙,可惜,她卻無能為力……

    她嘆口氣,忽的,身後傳來的熟悉男聲令她渾身發顫。

    「好久不見,詠亭,妳可真是好找啊!」

    男人佇立在她的身後,只消聽見他的聲音,寧詠亭的心跳便開始加速,身子動也動不了。

    「怎麼了?妳的膽子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小?」從前的她可是個霸王,什麼也不怕的。

    挑釁的話語讓寧詠亭不得不回頭。「你想幹什麼啊?馭雷!」她明知故問,心底飛快的有了打算。

    從頭到腳籠在一片黑色的男子朗笑。「我想幹什麼?當然是來帶妳回去。」難不成她以為他吃飽閒著,沒事就往地上界跑嗎?他又不是她,他還有好多事得忙呢!

    「我不會回去的。」寧詠亭退了一步,故意和他保持距離。

    「為什麼?」馭雷看了另一頭遠去的兩人一眼,然後向前一步。「妳是為了那兩個人?」

    清楚自己的實力無法和馭雷抗衡,無法拉開距離的寧詠亭點頭。「是的,我是為了那兩個人,我對他們有責任。」如果他們不能得到好結果的話,她會恨死自己的。

    「妳很少這麼好說話。」馭雷馬上就瞧出她的不對勁。認識了幾百年,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野蠻個性,這麼溫馴的她實在太奇怪了。

    「來地上界的這些年,我的功力減退了。」寧詠亭坦白說。事實上,現在的她就連回天上界都有問題。

    「妳說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我的功力正在消失之中。」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沒法子幫那兩個人的忙,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堂堂的天帝之女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實在讓人難以預料。馭雷瞇起眸子,「妳想讓我幫妳的忙?」

    寧詠亭搖頭,「我不敢奢求。」想當初在天上界的時候,就屬他們兩個的感情最差,她才不信他會幫她呢!「我只是希望能在事情有結果以前留在地上界而已。」

    「我為什麼要答應妳?」馭雷涼笑。現在無論是哪一方面的條件,他都比她強。

    「因為……你欠我……」寧詠亭輕聲說著,目光在跟他接觸前已經軟弱的別開。

    「傳言是真的?妳就是為了我說的話才離開天上界的?」她的話讓馭雷傻了,他以為那些只是玩笑話啊!有誰會當真呢?可她卻……

    「那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寧詠亭躲開了他的問題。她知道他會這麼說代表他答應了她的請求。

    「詠亭……」

    寧詠亭沒再應聲,只是靜靜的跟在那兩個人的身後。既然馭雷答應了,那麼,無論發生什麼事,她至少可以無恙的在地上界待一陣子吧!

    然而,結果到底是怎麼樣呢?她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

    當黑夜籠罩著大地,雨停了。

    嚴征岳從房里走了出來。

    該怎麼讓她突破心防呢?他想著,一點也沒把心思放在公事上。

    門又開了,另一個男人追了出來。「征岳,你這樣是不行的,這些天你根本就沒……」

    「好了,克利斯,一切就讓你全權處理吧!」嚴征岳不在乎的說。

    全權處理?克利斯拍拍自己的額頭。「你太誇張了吧?要是我乘機捲款潛逃怎麼辦?」

    嚴征岳轉頭看著這個和他合作了好幾年的戰友。「如果那樣的話,記得計畫得周全些,別讓人找到你。」

    「征岳……」這小子是吃定他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是不是?總是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好好好,就算你不想出席會議好了,但是閉幕酒會總得來吧?我們可是贊助者,你不出席的話,那些記者們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

    「克利斯!」嚴征岳翻翻白眼,有完沒完啊?簡直就像機關槍似的。

    「別跟我說理由,我不想聽。」克利斯用手指指他。

    「好,我會出席的。星期一,對嗎?」嚴征岳無奈的問。

    「沒錯。」克利斯點頭。這才滿意的離去。

    看著克利斯的背影,嚴征岳忽然覺得有點累。

    星期一……那不就意味著他只能在這裡待到星期一嗎?那樣的話,小山的事該怎麼辦?他還沒有跟她取得共識……不,就算是一個小小的承諾也沒有,而且,他也還沒有跟她說他要回紐約的事。

    唉!怎麼這麼煩人呢?

    嚴征岳想著,走出大廳,剛下過雨的庭院讓秋天的夜裡更添涼意,可是天空中的星子卻明亮如燈。

    這樣美的夜裡,如果能和小山在一起就好了。不一定要做什麼,不一定要說話,只是相依著,抬頭望著星空就夠美麗的吧?

    嚴征岳想著,難以自抑的笑了,人實在很奇怪,才五天而已,誰想得到一向無情的他竟會這麼迷戀一個人?可是,追求她卻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發自靈魂深處的,讓他無法自己,更別說停下來……

    是的,怎麼可能停止呢?如果是那樣平淡的感情,又怎會教他如痴如狂?

    想著,久仰的脖子微酸,就在他低頭的那一剎那,他瞧見了一個黑影從他的身畔閃過。

    詭異的氣氛讓嚴征岳的神經繃緊,當他刻意往幽靜處走去時,他發現來人也跟著他不放。

    看來,他是遇到對手了,就是不知道這人存的是什麼心思。

    嚴征岳想著,快快的轉身,正好瞧見一名瘦小的黑衣人執著長劍朝他揮來,隨著黑衣人急速砍下,劍刀上反射出皎潔的月光。

    那可是一把真劍哪!

    嚴征岳俐落的躲開之後,黑衣人又是一陣無情的猛攻。

    「為什麼要殺我?」手無寸鐵的嚴征岳面對著真刀實劍只能閃躲。

    可是黑衣人不但不理,劍招反而更加犀利。

    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讓嚴征岳疲於奔命,他很清楚來人的實力不在他之下,再這麼打下去,他不是受傷就是死。為了活命,即使對方不肯答話,他還是開口。

    「我們有仇嗎?」

    聞言,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隨著他的躊躇,劍鋒偏了,削去了嚴征岳的一片頭髮,就在這危急的時刻,有人發現了兩人的打鬥。

    「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在打架……」

    就像任何做壞事的人一樣,黑衣人在聽見人聲後,只是看了嚴征岳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時,望著那人背影的嚴征岳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影像。

    會是那個人嗎?不……是他多想了,絕對不可能是那個人的,他會這麼想是因為這陣子沒睡好覺的關系,是他看錯了……

    「你還好吧?」

    比警衛來得更早的,是一個操著日本腔的高瘦男人,在朦朧夜色下,這個男人就像電影明星般的好看。

    「謝謝你,我沒事。」嚴征岳呼了一口氣,當他轉身時,和那個男人同時大叫出聲。

    「阿敏!」

    「征岳!」

    但那個男人在叫了嚴征岳的名字之後,還說了一大串日文。「老天,我是不是見鬼了,為什麼你在這鬼?難不成你沒死?」

    嚴征岳好笑的搖頭,瞧他臉色發白的樣子,就像見鬼了一樣。「沒錯,雖然那場車禍讓我在床上躺了一年,可是我沒死。」

    聞言,身為嚴征岳大學同學的渡邊敏開始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清了。「可是,我們明明就……」他們不但見到他已經焦黑的屍體,還幫他造了一個墓哪!

    「那是因為院方把我和另一個人的身分弄錯了。事實上,他們在我清醒以後,才知道他們弄錯了。」而那時距離事發已經過了一個月。

    「原來如此……」渡邊敏嘆氣。唉!他們也真是好騙,只是一個同血型卻認不出來的焦屍,就把他們全部騙倒了。

    「是啊!」

    渡邊敏點點頭,一下子又指責他。「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回東京呢?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你好傷心?」當然,無論他們再難過、再傷心,也比不上某人。

    嚴征岳嘆氣,知道再怎麼解釋,阿敏都不能理解的,因此,他只是將袖子捲起來,讓他看上頭的傷疤。「你知道嗎?那場車禍讓我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

    「征岳……」渡邊敏傻眼了,身為他多年的好友,他怎麼會不知道嚴征岳有多想當外科醫生呢?「我不知道是這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才不跟他們連絡的嗎?

    「也許我很任性吧!可是,那個時候,再回到學校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折磨罷了。」

    「所以,你就這樣對我們這些朋友?把我們當成那種不可靠又膚淺的小人?」渡邊敏搖頭。「好吧!就算你能這麼灑脫好了,那麼小夢呢?你有沒有想過小夢該怎麼辦?」

    「小夢?」又是小夢!這幾天好像也有人跟他提過這個名字,可是此時此刻,嚴征岳卻想不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的迷惑在渡邊敏這個花花公子看來等於是一種無情的表示。「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在說小夢,丘夢痕,你的未婚妻啊!當時你們都快結婚了,可是你卻發生那種事……唉!為了你,小夢哭得都快瞎了。」

    是嗎?如果他真的有這樣一個未婚妻,為什麼他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阿敏,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他會開這麼沒營養的玩笑嗎?渡邊敏拍拍他的臉。「我可以假設你的車禍只是為了躲避婚姻的無情手段嗎?」這樣的假設其來有自,想當初,他們可都是誓言絕不結婚的單身貴族。

    他的冷言冷語一點也不好笑,嚴征岳擰起眉,雖然心中半信半疑,可是現在的他一點也不想在意那個不知是否存在的未婚妻。「好了,別說那些了,我們去喝酒,好嗎?」

    渡邊敏搖頭。該怎麼說呢?十年沒見了,老是說那些感傷的話真的也滿無聊的。「要是我跟誠一說你死而復活的事,他絕對不會相信的。」他們兩個和江口誠一可是死黨呢!

    「等一下我們打電話去嚇他好了。」嚴征岳壞心的揚眉。

    渡邊敏嘖了一聲,這個征岳還是這麼壞。「對了,我還沒問呢,為什麼有人要殺你?」那個人拿的可是真劍啊!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生意上的仇家吧?」嚴征岳一點也不在意。「對了,你怎麼會到波士頓來?」還跟他住同一家飯店,真是太巧了。

    渡邊敏敲了他一記。「我來看我爸媽啊!你忘了,高中的時候,我那崇洋的爸媽移民到美國,搬到波士頓來了。」從那時開始,不願離開日本的他就是一個人住。

    「是嗎?」

    長長的回廊裡,響著兩人久別重逢的談話聲……

    ***

    方小山倒車入庫,就在她將後車箱裡的東西抱起,走進屋裡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妳告訴我今天會早點回來的。」余慎唯噘著嘴,不高興的指責。

    方小山這才想起來,面對好友的臭臉,她深感抱歉。「對不起,美兒,我忘了……」說著,她走過她的身邊,不留神的一個小擦撞,讓她懷裡的東西落了地。

    隨著鏗鏘一聲,亮晃晃的東西閃了出來,那一剎那,余慎唯看清了地上的東西。那是一把劍……老天!

    余慎唯抓住方小山的手腕。「小夢,妳剛才去哪里了?妳做了什麼事?」

    面對好友的追問,方小山慌了,她拚命的搖頭,掙脫余慎唯的桎梧。「我什麼也沒做……」

    「胡說,如果妳什麼也沒做,為什麼要穿夜行衣?有哪個人會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而且還帶真家伙?」余慎唯越講心越慌。「妳是不是……是不是……」想著,說不下去的她拍拍前額。「老天啊……小夢,我和飛絮把妳從療養院里裡出來,還想盡法子給妳新的身分,是要妳過新的生活,不是叫妳去當殺手的!」

    聞言,方小山只得抿唇。「他沒死……我下手的時候,有人發現了……」

    如果不是那個好事的傢伙,他早就死了吧?方小山想著,心頭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為什麼呢?難道她還是捨不得他死?

    不……不是的,她會如此想,絕不是因為她的心裡還有他,只是……只是因為她這輩子還沒有殺過人吧?是的,就只是這樣……

    打斷她的思維,余慎唯倒抽一口涼氣。「我終於明白飛絮的意思,她知道妳一定忍不下這口氣,所以才要我來阻止妳。」老天,她居然讓自己墮落到這種地步!「可是,小夢,我真的能夠阻止妳嗎?」小夢差點就鑄下大錯了,如果下一次……天啊!她都不敢想了。

    「美兒……」看著好友發抖的身軀,方小山覺得好難受。「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小夢,妳不是已經答應我了?妳說妳不會再想那些事,為什麼還要這樣做?」余慎唯真不明白。「妳有沒有想過,就算妳真的殺了他又怎麼樣?妳真的會好受嗎?還是哭哭啼啼的在牢裡過一輩子?」

    「我才不會為了嚴征岳哭哭啼啼!」方小山大聲否認。

    「是嗎?那麼這些天晚上,妳都起來幹什麼?」余慎唯轉身,將抽屜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她的筆記本……「美兒……」方小山說不出話了。

    「這些都是嚴征岳說過的話,對不對?妳每天晚上就是對著它哭泣,是嗎?」余慎唯咄咄逼人的,讓方小山的身子不住的向後退。

    「我……我……」

    「小夢,妳是個大笨蛋!」余慎唯吼了出來,她沖向廚房,將瓦斯爐旋開,然後將牛皮本子拿在上頭,青色的烈火躍上它,一處又一處,直到面積一再擴大……

    當方小山跟著進來的時候,整個廚房已經漫著皮革的焦臭味。「不行……」她大喊著,想也不想的便伸長手要去搶筆記本,可是余慎唯卻更快的閃開。

    「小夢,妳發什麼神經啊?」這很危險耶!

    方小山不死心的又伸出左手,余慎唯沒料到她的蠻勁,讓她硬是搶了去。

    筆記本上的火焰熄了,雖然的感覺讓她的左手發痛,可是方小山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是抱著它,跪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不要,不要燒我的筆記本……誰都不可以……」

    「小夢……老天,妳怎麼這麼傻……」眼前的一切教余慎唯再也做不出狠心的事,只能抱著方小山大哭。

    許久,當兩人累了,再也發不出哭聲,余慎唯開口了。

    「跟我走,跟我回台灣吧!小夢……再這麼下去,妳一定會崩潰的。」她再也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為了她好,她一定得離嚴征岳遠遠的才行。

    回台灣?「不!我不能走。」方小山想也不想的拒絕,她開始說一些連自己都無法保證的話。「美兒,妳放心好了,我……我會克制自己的……」

    「小夢……」

    「我是說真的,我不能離開這裡,我有病人,有工作,還有……還有……」方小山喃喃的說著。

    還有嚴征岳是嗎?余慎唯很想這麼問,可是這種時候,她根本就不忍心傷她的心。因此,她只得道︰「那麼……出去渡個假也好啊!」是啊!她知道嚴征岳只是來這裡開會的,他很快就會走,所以,小夢只要暫時離開波士頓就好了。

    出去渡假?可以嗎?方小山瞇起眼。「美兒,讓我想一想,好不好?」

    望著她悲淒的臉,余慎唯只得點點頭,這種時候她還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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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7:17
第七章

  方小山聽著病人的話語,心裡亂七八糟的。

    就因為昨晚的失常,今天早上,她甚至連烤蛋糕都不能,也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做不了了吧?因此,她只得放艾美假。

    「方醫師……」可兒甜甜的聲音將方小山喚回神志。「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的話讓方小山感到羞愧。是啊!她算什麼醫師啊?病人就是為了得到她的建議才來這裡的,可是她卻如此散漫,再這麼下去,她怎麼對得起這些相信她的病人呢?

    「對不起。可兒,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也許她真的該休假了,只要兩、三天就好,讓她暫時忘了所有發生的一切。

    「方醫師,妳是不是感冒了?這些天的溫差大,妳得小心哪!」可兒關心的說。

    她已經到了連病人也要為她擔心的地步了嗎?想著,方小山又嘆氣。「放心好了,可兒,我會注意自己的健康的。對了,妳能不能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好啊……」可兒害羞的甜笑。

    努力振作精神的方小山點點頭,一下子,上午的時間就過了。

    簡單的吃了便餐,就在她想不起為什麼自己會有那麼濃的失落感時,門口忽來一陣輕啄。

    是誰呢?今天下午三點以前,她根本就沒有和病人預約啊!方小山皺起眉頭,沒有多想便開口。「請進。」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坐在她面前。

    嚴征岳的出現為她消除了心頭的那份凝重,也讓她「美好」的一天劃上句號。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方小山再次嘆氣。

    「這裡頭含有期待的意味嗎?」嚴征岳笑嘻嘻的問。

    她最討厭他用那種不正經的語氣說話了。「沒事的話,請你出去,好嗎?我還有病人呢!」

    胡說!嚴征岳看了她一眼,艾美明明就告訴他,她今天下午三點以前都沒有排表的。但他沒有說破,只是賴皮的道︰「我就是來看病的啊!」

    他有病?是的,的確有,而且還是根本就治不好的風流病!方小山沒好氣的開口。「請你找別人好嗎?對於你的病情,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小山,妳這麼說太絕情了吧?妳根本還沒問就拒絕我,這樣也算是一個好醫生嗎?」嚴征岳揚眉。

    方小山只得涼涼的允諾。「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先來一次接案前的晤談吧!」

    「這麼認真?」嚴征岳打趣的問,這轉變不小耶!剛才的她對他可是理都不理。

    「難道你懷疑我的專業能力?」方小山揚眉。如果他敢說是,她馬上就叫他滾蛋。

    「怎麼可能呢?」嚴征岳微哂。「我就是相信妳才來的嘛!」他又不是笨蛋。

    「這是我的診療室,請叫我方醫師。」方小山沒給他好臉色。

    「好吧,方醫師。」嚴征岳微笑,對於討好心上人,他可是從善如流。

    「好了,我要問一些相關資料,姓名、年齡是?」

    「嚴征岳,三十二歲,住址是……」

    「好了,不用說那麼多了。」雖然這麼做不是平常該有的程序,可是方小山本來就沒有為他服務的心,因此,她根本就不想多問,直接就跳到最後一項。「最近的生活作息如何?這個問題是如何出現的?多久了?現在來諮商的原因是什麼?」

    嚴征岳摸摸太陽。「這個嘛……我很不好,吃不多,也睡不著……因為我的腦海裡一直都是妳的身影……除了想妳,討好妳,我根本就不想做其他的事,我想我病得很重,這就是我來這裡的原因。方醫師,妳說我該怎麼辦呢?」

    對於他的深情款款,方小山一點也不想聽,只是草草的道︰「行了,我想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會把你轉介給波士頓市立醫院的米歇爾醫師,他是兩性關係的……」

    嚴征岳瞇著眼,擱在桌上的手托著下巴,他打斷她的話。「就這樣?」

    「沒錯,我的專長是家庭關系和青少年諮詢,所以,我不能給你什麼幫助。」方小山在說這話時,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說我愛妳。」嚴征岳又說了一次。

    這種無聊話,她已經聽太多了。「我知道,可是,我不相信。」方小山的筆在紙上寫個沒完。

    「為什麼不信?是我做的不好,還是妳不肯相信?」嚴征岳逼問。

    方小山一面想著該如何為介紹信做結尾,一面回答他。「我對不具可信度的東西永遠無法認同。」

    「什麼叫不具可信度的東西?」嚴征岳搶了她的筆,逼得她不得不看他。

    方小山屏住呼吸,開始對他做職業性的判斷。「首先,你不具備一個好男人的特質;再來,我們相識的時間太短;第三,我對你根本就沒有意思……」

    唯恐她再說出什麼傷人的話,嚴征岳搶先截斷她的聲音。「何謂好男人?妳的意思是死人嗎?對我來說,如果真的要愛,只消一眼就夠了。小山……妳信不信西方的神話故事?情侶們在天上本來就是一體的,只是到了人世卻被分成兩個。我一直覺得,我在找的就是妳……」

    多好聽的話啊!為什麼要讓她聽見這些?方小山垂下頭,吸了一口氣。「但願……我是個聾子就好了。」是的,也許她該怨恨上天,給了她一個健全的身體,還有……太過的心?以至於她永遠無法捨棄這些會讓她毀滅的痛苦……

    「小山,為什麼妳要這麼說呢?我只想帶給妳快樂啊!」嚴征岳為她的哀痛感到心疼,他將她收入自己的懷裡,「敞開心胸去愛,其實沒有那麼難的。」

    方小山搖頭,她當然明白敞開心胸去愛很容易,問題是抗拒它有多難啊!還有……接受後又失去的苦又有多麼痛,這些她比誰都明白。

    「小山,我……」

    「別說了……」方小山抓住他胸前的衣裳,再次搖頭,能夠再次靠在他的身上,那感覺多美多舒服,可是,她能沉淪其中嗎?讓自己再一次埋入地獄的最深處,直至滅頂?

    這是頭一次,她不逃不躲,不明白她內心糾葛的嚴征岳滿足的笑了。她是在乎他的,他就知道。「小山,我好愛好愛妳……」

    是啊,他總是這麼說的,一直一直都是……

    ***

    也許真的躲累了,方小山竟然答應和嚴征岳一起吃晚飯。

    當晚,他們來到嚴征岳下榻飯店的餐廳裡。

    「這家餐廳的小牛肉很棒,不過最好的算是它的甜點了,妳一定會喜歡的。」嚴征岳開心的說著。

    那俊朗的笑容還是那麼迷人,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過他了?方小山想著。上次這麼正式的一起吃飯,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每件事都值得懷念似的。

    「怎麼了?」嚴征岳在餐點送上之後,發現她一直沒動手。

    方小山看著食物,微微揚起嘴角。「沒事啊……」

    「為什麼不吃呢?」他問,視線搜尋著她放在桌子下的手。

    方小山嘆氣,將左手拿了出來,發紅的手掌上還纏著繃帶。

    「發生什麼事了?」剛才他怎麼沒發現呢?嚴征岳扔下刀叉,著急的審視著她的手。

    「只是燙傷……」方小山解釋。

    她若無其事的口氣讓人生氣。「普通的燙傷不會這樣子。」嚴征岳將她的臉扳向自己。「告訴我,小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妳怎麼會傷成這樣?」

    方小山只得輕嘆,「你非得把氣氛弄僵才高興嗎?」好不容易出來吃飯,卻要一直提她不願去想的事,這個人到底是何居心?

    她的拒絕讓他無法再追問下去,嚴征岳又急又惱,可是他又不希望破壞這難得的晚餐約會,因此,他只得屈服。「對不起,小山,我只是很擔心妳而已,我沒有意思要讓妳不高興。」

    什麼時候開始,呼風喚雨的嚴征岳也需要委曲求全了?方小山微斂蛾眉,沒有再說話。

    於是一頓飯下來,就見嚴征岳細心的為她切碎食物,為她剔骨撿刺……方小山看在眼裡,嘴里不說,可心頭卻無法扼抑的發熱了。

    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呢?如果他能夠壞一點點,可惡一些些,她恨起他來不就更容易了?可是他卻這麼好……想著,曾經浮現腦海的念頭又出現了——也許他不是故意要忘了她的,也許他是因為……因為車禍啊什麼的原因……

    「怎麼了?又在想什麼嗎?」

    嚴征岳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呃……」然而,在開口的當下,方小山又膽怯了,如果不是呢?如果事實不是她想的那樣呢?那她又該怎麼辦?與其那樣,不如維持現狀,至少她可以安心的躲在自己的殼裡,也許軟弱,但是她不會再受傷害,這樣不就夠了嗎?

    她停下叉子,在嚴征岳錯愕的表情中輕道︰「我要去洗手問。」

    「好啊!我等妳。」嚴征岳爽朗的笑了。

    就在方小山離座之後,從門口走進來一個男人。

    「嘿!征岳……」渡邊敏開心的大叫,他的聲音把沒走遠的方小山吸引住。

    那個聲音怎麼有點耳熟呢?方小山皺眉,當她回頭,撞見的這一幕差點把她的魂嚇得飛散。

    老天,是渡邊敏!

    遠在東京的他怎麼會來這裡?方小山怎麼也想不通,然而,她知道……如果讓他遇見她的話,一切都完了,因為他一定會告訴嚴征岳她是誰。

    那樣的話……方小山再也想不下去了,下一刻,她咬著唇,從洗手間的那頭溜了。

    渡邊敏看著遠去的女孩。

    「那是你的新女友?」從背影看去長得不錯。不過,那個女孩的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奇了,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來呢?

    嚴征岳給了他一個白眼。「什麼新不新的?她可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耶。」萬一這話給小山聽見了,他不就死定了?

    可渡邊敏卻存心潑他冷水。「是喔,當年你也是這麼說小夢的。」那時候,他和江口誠一是多麼驚訝啊!可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會相信了。

    又是小夢。嚴征岳不耐煩的開口。「別再提她了,好嗎?」他已經聽膩有關那個女人的事。

    「你可真無情啊。」渡邊敏不勝欷吁的說。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方才那個女孩子的背影像誰,就是小夢啊!這傢伙胃口還是沒變嘛!

    想著,他搖搖頭。「那時候明明是你巴著人家不放,一天到晚『小山』東『小山』西個沒完……」吵得他們都煩死了,「現在竟然說『別再提她了,好嗎?』」人果然是善變的。

    小山?嚴征岳的眸子放大。「你說小山?」她也叫小山嗎?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想著,一幕影像忽的閃入他的腦海……

    你認得一個叫小夢的人嗎?

    老天,那是方小山第一次見到他時說的話,原來,頭一個對他提起小夢的是她……

    「是啊,那是你幫她取的暱稱,那時候的你對小夢可是寶貝得很,根本就不許我們這麼叫她呢!怎麼?你對小夢又有興趣啦?」渡邊敏不以為然的晃著頭。「剛才不是說你不想聽嗎?」

    嚴征岳懇切的要求,「阿敏,我是認真的,告訴我有關小夢的事,好嗎?」打從知道小夢這個人之後,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想知道她的事。

    瞅著嚴征岳忽然變得誠懇的臉,渡邊敏軟化了。「其實我知道得也不多啦!因為,打從你出事以後,小夢就休學了……然後,過了一年,他們全家搬去底特律,之後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是這樣嗎?他們全家搬去底特律了?底特律!是了,難怪他一直覺得方小山很面熟,因為九年前他曾經到底特律去找過老修斯,他就是在那裡遇見她的,還差點撞上她……這種種巧合代表了什麼?他想著,忽然想起去洗手間的方小山遲遲沒有回來。

    細想之後,他發出驚叫。「糟了。」他竟然忘了防她這一步。

    「怎麼了?」渡邊敏問。

    「我……」該怎麼說呢?老實說,現在他根本就弄不清這些事,「阿敏,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幫我跑一趟底特律。」

    此時此刻,他真的需要一個值得信賴又認識小夢的人幫他辦這件事,而除了他的老朋友外,還有誰能托以大任呢?

    ***

    當方小山匆匆回到家俊,她發現余慎唯竟然不在家。於是她留下字條告訴她,自己決定要去渡假的消息。

    她馬不停蹄的趕到機場,劃了機位,坐上飛機,竟然就來到多倫多了……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可是,方小山還是很容易就找到落腳的地方——這是一家舒適樸實的小旅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收拾好行李,沐浴完畢的方小山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開始發呆。

    明天呢?明天該怎麼辦?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來加拿大做什麼,她只知道,她不能讓渡邊敏認出她來,所以,她想也沒想的就上了飛機。她甚至連衣物也沒帶全……

    加拿大比波士頓冷多了,萬一感冒生病的話怎麼辦?她問自己。

    想著,下一刻,方小山笑了,沒想到她還會為了自己會不會著涼而煩惱,這是不是代表嚴征岳對她而言還沒有那麼重要呢?

    可才這麼想,她的心又沉了,她已經沒用到連這種小小的正常的感覺都能讓她好過一些了嗎?而且,都已經逃這麼遠了,她竟然還在想他,即使身體逃得了,心還是捨不下嗎?

    好沒用喔,真是沒用……

    看著桌上燒得有些斑駁的筆記本,方小山用棉被捂住自己的臉,要自己閉上眼睛。今天不看它了……她要開始訓練自己過沒有嚴征岳的日子,第一項就是戒掉讀那本筆記本的習慣。至於其他的事,明天再想了……

    是的,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做什麼好,可是,至少她知道一件事——明天她不會再見到嚴征岳了。

    ***

    當余慎唯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時,她發現門口站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長得不賴,事實上,他額上的那道疤讓人覺得他絕非善類,可是她就是不覺得討厭。也許是因為她的家世背景吧?她家裏的那些男男女女也是沒一個好人臉的。

    「有事嗎?」余慎唯問。

    嚴征岳點頭。「我找方小山。」

    這個男人找小夢幹什麼?余慎唯揚眉。「請問你是……」

    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物,嚴征岳聰明的沒有說出自己的身分。「我是方醫師的病人,今天下午她沒有開業,我很擔心她,所以來看看她回家了沒?」

    沒有開業?這個女人又幹什麼去了?難不成……想著,余慎唯將懷裡的東西往嚴征岳身上一扔,急忙的開了門。

    直到她在桌上尋到方小山的字條後,余慎唯總算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不是去殺那個負心漢。

    跟在她身後進門的嚴征岳將東西放在茶几上。「怎麼了?」

    這鬼的擺設簡單而雅致,每樣東西都恰如其份的守在他們的位置,就好像方小山的診所一樣,粉色系的調配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沒事,她只是去渡假了。」雖然不知道去哪裡了,可是這比什麼都好。

    渡假?「她怎麼會突然跑去渡假?」

    「這陣子她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余慎唯嘆氣。

    是嗎?可是還是太匆忙了吧?嚴征岳想著,又問︰「請問她去哪裡渡假了?」

    「不知道。」

    不知道?這算什麼回答?嚴征岳不敢置信。「既然如此,你怎麼能確定她真的去渡假了呢?」

    余慎唯毫不懷疑的說︰「因為她絕對不會對我說謊。」是的,她們三個對彼此都有這樣的認知。

    是嗎?原來她是去渡假了……想著,嚴征岳衝了出去。

    「喂,我還不知道你是哪一位呢!」余慎唯在他身後大叫,可是,嚴征岳根本連頭也不回。「怎麼像一陣風似的跑了,有這麼急嗎?」

    余慎唯不以為然的叨念著,將敞開的門閤上。

    ***

    機場。

    看著嚴征岳在各家航家公司的服務台不停的問著方小山的事,寧詠亭抿緊唇,如果可以的話,她好想幫忙啊!可惜她就是力不從心。為什麼她會這麼沒用呢?想著,她就好氣好氣。

    「我不明白,妳對他們有什麼責任呢?」馭雷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就為了兩個凡人而不回天上界,他怎麼都想不通。

    寧詠亭嘆氣。「別問了,你不會懂的。」像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了解這種事呢?

    「妳說啊!我才不相信我會不懂呢!」馭雷不高興的回答,他最不喜歡別人看扁他了,尤其是這個和他鬥了將近一輩子的小妖女。

    寧詠亭沒打算跟他白費唇舌,兀自走向另一頭。

    發現她那雙美麗的眸子還是盯著那個凡人,馭雷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樣吧,如果妳告訴我理由,我可以幫他。」

    寧詠亭眼睛立刻發亮,「真的嗎?馭雷,你沒有騙我?」

    「當然。」馭雷點頭,他是那種會說假話的人嗎?

    可是,在想清楚之後,寧詠亭又開不了口了。這話該怎麼說呢?一切的一切其實……其實只是個惡作劇,想想就令人揪心,竟然只是個惡作劇啊!就算是神好了,憑什麼操控別人的人生呢?

    「詠亭,妳快說啊!」

    寧詠亭又看了嚴征岳一眼。是的,她該說的,只要能幫他們,這算什麼呢?

    「詠亭……」

    寧詠亭吸了一口氣,一五一十的將當年的故事全盤托出。「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剛來到地上界,那時發生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

    ***

    即使是身為神女的詠亭也沒有見過那樣可怕的景象。

    四處的火海和惡臭是那麼嚇人……這是地獄嗎?她不知道,因為從小到大,四周的人把她保護得太好,所以,有很多事,她從來都不知道。然而,當詠亭想要離開的時候,一個聲音喚住她。

    「別走,請救救我……」

    詠亭低下頭,那是一個男人,鮮血綴滿他的臉、他的身子……他的身後有著一道好長好長的血痕……好強好旺盛的求生意志,為什麼這個人會這麼想活下去呢?詠亭不明白,就在她想不透的當下,她聽見那個人又說了。

    「請你一定要救我……求你……」

    「我為什麼一定得救你呢?」詠亭問他,也問自己,地上界的人生死都有定數,她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凡人犯戒?

    可是那個人卻像聽不見似的,不但沒有回答,還不停的嚷著要詠亭救他。

    詠亭擰起眉頭。「這種沒有好處的事,我才不做呢!」說完,她踏開步。但在那一刻,她又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我一定得回去,小山……小山在等我……」

    小山?小山是誰啊?詠亭斂起眉頭,施展法力窺見了男人心裡的影像。「那是妳的寶貝未婚妻嗎?」這種小情小愛有什麼了不得的?想著,詠亭的心裡起了捉弄之心。「這樣吧!如果你願意把你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我的話,我可以救你。」

    當她說完,那個人的回話讓她吃驚……

    老天,這個人是說真的嗎?詠亭呆了,可這份震撼非但沒有增加她救人的善行,反而加強了她做壞事的決心。「好極了,我會救你。」

    她對自己,也對那個人說……

    ***

    「那個人就是嚴征岳……」就是她救了他一命,免去他的死亡,卻也帶給他們更多的痛苦。

    馭雷眯下眼。「那麼,妳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寧詠亭抬頭看著他,心裡已經做好被他歧視的準備。「我把他對他的未婚妻的記憶整個消掉了。」因為她以為,他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對她的記憶。

    「詠亭,妳說什麼?妳怎麼能做這種事啊?」馭雷不敢相信,他知道她是個惹禍精,可是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這麼壞心。「難道……那個方小山就是嚴征岳的未婚妻?」

    寧詠亭點頭。幾個月前,她在無意間遇到了方小山,那時的她還能施展讀心術,所以,她很快就發現她就是嚴征岳那個倒楣的未婚妻,為了彌補她,寧詠亭故意偷竊,好讓自己有機會接近方小山。然而,沒多久,嚴征岳也出現了……

    從這時候起,寧詠亭才真正開始受到內心譴責的煎熬。「沒錯,可是嚴征岳不記得方小山了,而方小山卻以為嚴征岳是蓄意拋棄她的,所以,即使嚴征岳又愛上她了,但是她卻不願意接受……」

    馭雷咬咬牙。「妳太過分了。」

    他竟敢責備她?寧詠亭反駁,「這怎麼能怪我??這是約定啊!是他要我救他的。因為他告訴我,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

    寧詠亭的辯解得不到任何同情。「所以,妳認為自己沒錯?」

    面對他凌厲的目光,她低下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有力堅決。「當然。」

    可惜,這對馭雷一點也沒用。「那麼,為什麼妳不走?為什麼妳要一直留在他們身邊?」

    寧詠亭抬頭,正好迎向馭雷的視線,他丟給寧詠亭一個不屑的眼神,然後走向那個因找不到心愛女人的下落而焦急的男人。

    「你好,聽說你正在找方小山小姐,是嗎?」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在這種時候,有什麼消息都是好的。嚴征岳用力的點頭。「是的,我在找她。」

    「就在剛才,方小姐已經搭乘XX航空的第000班次前往多倫多了。」

    小山去多倫多了?太好了,他終於得知她的下落,嚴征岳欣喜若狂的想著,當他想回頭向馭雷道謝時,卻發現人不見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完全不在意,因為他已經有小山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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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4 00:47:43
第八章

  接受旅館主人的提議,方小山坐上前往東方的火車。

    原本是想藉由美麗的秋景來沖淡心裡的苦悶,可是才上車,方小山便看著膝上的牛皮筆記本和發紅起泡的左手發呆……隨著列車啟動,微微震動的身軀根本搖不去半縷愁思。

    因為,今天是十月十三日。

    這是一年中,她最最痛苦的日子。那年的今天是她預定要結婚的日子,也是他的忌日。

    然而,這一切卻因為嚴征岳的出現而變調。方小山無奈的想著,過去那些日子的心酸無奈,竟然只是虛擲,因為他根本就沒死,只是……只是藉故離開她而已。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麼,無論她為他掉了多少淚,無論她發生了什麼事,都是活該……

    想想真是不值……一顆晶瑩的淚珠墜在紙上,在頁面還來不及吸收前便彈開來。接著,更多的淚珠往下掉,一只大手溫柔的接住它們。

    嚴征岳撫著她的臉,心疼的望著她。「妳又哭了。」

    方小山搖頭,這是她的幻覺嗎?為什麼他會如此神出鬼沒?總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她注定擺脫不了他嗎?

    她的小小抗拒讓嚴征岳心慌。「別再逃了。小山,我不會再讓妳逃了。」他在她的身畔坐下,死命的抱著她,彷彿這麼做就可以防止她逃走似的。只因她這次出走,差點嚇得他心魂俱散。

    「征岳……」方小山傻了,該怎麼躲啊?該怎麼逃啊?她能躲到哪?逃到哪?就是她的心也不願放她自由啊!「征岳……」她喊著,嗚咽的哭了起來。

    「別哭……」嚴征岳愛憐的細語。「妳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能找到妳!我知道妳是出來渡假的,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渡假就是要放輕鬆,不是嗎?」

    渡假?沒錯,她是來渡假的,方小山吸吸鼻子。所以,只是短暫的依賴他一下,只是稍稍忘記自己的承諾也沒有關係的吧?因為,一直堅持下去真的好苦好苦……想著,方小山點點頭,溫順的窩在他懷裡。

    難得如此乖巧的她讓嚴征岳心滿意足。

    一會兒,兩人的心情終於平靜些了。嚴征岳放開她,一個東西從方小山的膝上滾落。

    「這是……」他伸出長手往底下一撈,一本筆記本出現在他的大掌裡。

    方小山瞧見了,急忙搶過它。「還給我。」

    「好啊!」嚴征岳本來就沒想要做什麼,可是方小山的態度卻讓他費解,那本筆記本裡到底記了什麼?他沒錯過那斑駁的封皮,那是燒出來的,而且還是新的痕跡……新的?他想到她手上的燙傷。「怎麼了?妳的傷就是為了它嗎?」

    方小山咬唇,默不作聲,算是承認了。

    哦!這麼重要的筆記本嗎?嚴征岳揚眉,看著她將它小心的收進行李裡。

    放好行李,雖然已經決定要暫時跟他和好,可是面對他,方小山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不得已,她看向另一邊。

    車窗外頭,滿山滿谷的樹林填滿秋天的味道,在金色的陽光下,赧紅、酒紅、火紅、艷紅的樹林裡間著些許尚未變調的青綠、黃綠和翠綠,層層疊疊的,好看極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嚴征岳說了,「滿山的紅葉,真美!」

    是很漂亮,方小山點頭。「這樣美麗的景色,讓我想到京都……」不一樣的是,加拿大的楓葉有種開闊寬廣的美,而京都的楓葉卻給人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

    「你訂做這套和服給我就是為了來京都賞楓?」

    「才不呢!我覺得妳比楓葉還好看……事實上,來京都只是想霸佔妳而已,因為我想和妳獨處嘛……」

    好虛無的京都啊!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似的。

    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臉,嚴征岳的神經繃緊,想著這種種的巧合。「妳待過日本?」莫非她真的就是……會嗎?是這樣嗎?

    「是啊,住過一段時間。」被打斷思緒的方小山沒有回避他的問題,反正,他也記不得她是誰。

    「如果妳願意,我們可以去京都賞楓啊!」他試探的問。

    去京都?方小山嘆氣。再去做什麼?「這輩子我不會再去日本了。」因為那裡有她最沉最痛的回憶。

    她的回答讓他問不出接下來的問題,想也知道再追問下去,他們又要吵架了。因此,嚴征岳只是輕語,「是嗎?」

    「是啊!要看楓葉的話,加拿大也可以啊!為什麼一定得去日本呢?」方小山瀟灑的說著。但她的臉上、眼裡卻尋不到灑脫。

    為了轉換氣氛,嚴征岳連忙開口。「既然如此,我們在京士頓下車吧!安大略湖畔的千島群島美極了,值得一遊喔!」

    導遊似的口吻讓方小山發笑。

    這樣由衷展露的笑容讓嚴征岳看呆了。

    「怎麼了?」她斜斜的偏過頭,望著他怔忡的臉。有什麼不對勁嗎?

    嚴征岳輕巧的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鏡。「妳不適合戴眼鏡。」

    突來的模糊讓方小山瞇起眸子。

    望著她如同孩子般可愛的神情,嚴征岳欺向她道︰「因為妳有一雙好美的眼睛,我好喜歡妳的眼睛……」

    他覆上她的唇,大手繞上她的腰。交纏的舌猶如相交的心,溫暖而熟悉的將兩個人的距離拉近,時間所造成的距離在這親密的舉止中逐漸消彌……

    嚴征岳輕放開她,微喘的唇輕蹭著她的臉。「哦……親愛的,我真的好愛好愛妳……」

    方小山沒有回嘴,只是將頭置在他的肩上,她的意志已經虛弱得再也抵抗不了任何誘惑了。

    她告訴自己,只要一天,不,一個小時,一分鐘就好,就算是欺騙,就算她會再入煉獄,她也無怨無悔……

    ***

    短暫的和平持續著,兩人在京士頓下車時已經過了中午。

    「餓嗎?」嚴征岳輕輕地捏了下她的手心。雖然在車上用過點心,可是他還是怕她挨餓。

    他的親暱舉動讓方小山低頭。「還好。」跟他一起出遊,給她一種好沉好沉的罪惡感,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可是,她又不想放棄這種日後再也不會有的甜蜜,因為她還是……還是好愛他,即使這裡頭摻雜了恨意,但是,愛就是愛,她無力改變……

    無法由方小山冷漠的表情看出她的心理,嚴征岳只能樂觀的想著,來渡假好像是對的,因為現下的方小山比前幾天的她友善得太多了,雖然她對他的反應還是帶著退卻,可是卻不再反抗。

    這樣想讓嚴征岳十分開心,他搖搖她的小手。「那麼,我們先去找住的地方,然後再去吃東西。」

    「嗯。」對於他的安排,方小山一點意見也沒有。

    安置妥當後,兩人走到市中心,廣場上的露天市集正熱鬧。

    走在人群裡的方小山東看西瞧的,嚴征岳也跟著放慢腳步。

    然而,才走了一會兒,方小山便發現不對勁,嚴征岳的手不知何時滑向她的腰,他的胸膛緊緊的靠在她身上。

    「你幹什麼啊?」他的親近讓她呼吸加快,心跳失序。

    嚴征岳低頭,吻了她的髮。「有好多人在看妳。」這里的華人好多喔!當他們經過時,他注意到有好多人盯著她不放。

    有嗎?方小山根本沒發現。「除了工作,我一向很少留心其他事。」這是真話。打從發生那件事以後,她就不再關心這種無聊事了。

    「我知道,可是妳可以試著改變。」放在她腰上的手,像要宣告什麼似的加重手勁。

    「改變什麼?」方小山不明白。她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啊!

    「例如……在意我。」嚴征岳說著。

    長長的尾音讓正在搜尋寶物的方小山抬頭,她望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他充滿期待,可她還是讓他失望了,因為她選擇沉默,嘴角的笑意消失無蹤。

    「走了,好嗎?」她懇求的話語中,甚至連代名詞都沒有。

    「呃……好。」意識到她刻意制造的疏離,嚴征岳點頭,摟著她走出人群。

    沒一會兒,已經是黃昏了。

    走在幽靜的街道上,兩旁已經紅透的楓葉,披著晚霞的餘暈,閃著迷人的金黃色光芒,來來往往的行人,全是一派悠閒的模樣。

    兩人來到一處專賣加拿大家鄉菜的餐廳,用過餐後,踱回旅館已是漫天星子。

    當方小山和嚴證岳走進庭園,一顆流星正好從他們眼前劃過。

    方小山抬頭,驚愕的笑容中有著一絲悲淒。

    「怎麼了?」嚴征岳不解。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流星。」方小山輕道。「可惜,還來不及許願,它就消失了。」

    「是嗎?妳相信對著流星許願,夢想就能成真?」如果她願意,他會陪她等上一夜。

    方小山搖頭。「不,與其說相信流星,不如說我相信煙火。」畢竟煙火常有,流星不常有;煙火多彩多姿,而流星只是隕石的碎屑……不過,說穿了,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連自己都保不住了,又能帶給她什麼夢想?

    「那麼,如果可以的話,妳想許什麼願呢?」嚴征岳問。

    如果可以……不,沒什麼可以的。「我沒有願望。」方小山回答,無論是話裡還是表情,都是一樣的平靜。

    怎麼可能沒有?除非是被傷得太深太重,才會如此無冀無求。嚴征岳不跟她爭執,也不想說那些大道理,他只是望著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

    「我有,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方小山轉頭,對上他的眸子,彷彿時光倒流,過去和現在的他重疊成一個……永遠是這樣嗎?這樣一個讓她又愛又怨的男人……想著,在長久的膠著之後,她的清瞳開始迷朦,她拿下眼鏡,揉揉眼睛,像是要掩去什麼似的。

    嚴征岳抱住她。「我是認真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認真,但是她知道她差一點就信了。

    他發覺她的身子冷冰冰的,「老天,妳怎麼這麼冰?」

    他真是糊塗,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加拿大位處高緯度,日夜溫差大,她一定是忘了加衣服,手腳才會如此冰涼。

    「我沒事。」方小山的聲音帶著鼻音。

    嚴征岳才不相信,她的聲音都變了。他將她拉進室內。「不許逞強了,快去洗個熱水澡,妳會好過一點的。」

    聞言,方小山只得點頭。

    ***

    誰說洗個熱水澡就會好過一點?

    沒洗之前只是有點冷,現在卻覺得熱得不像話,真是難受極了。

    方小山捶了下因為發痛而嗡嗡作響的頭,一會兒才察覺到這可怕的聲音來自門口。她勉強的開了門,在沒看清來人之前,身子便往下掉。

    「小山,妳怎麼了?」嚴征岳就是不放心才來瞧瞧的,現在一瞧更是心急如焚。

    「我沒事……」方小山想要搖頭,可是她發現自己連動一下都會頭暈。老天,她真的生病了嗎?

    嚴征岳為她的固執嘆氣,他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床上,又請來醫生,忙裡忙外的,等到所有人離開,已經是十一點了。

    就在他替她蓋上被子時,沉睡多時的方小山卻突然張開眼睛。「現在幾點了?」燒得迷迷糊糊的她認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已經十一點了。」被她嚇了一跳的嚴征岳回答。「睡吧!明天起床妳就會好過點了。」

    「不,不行……我還沒有讀我的筆記。」方小山像是瘋了一樣的跳下床,在包包裡尋找她的牛皮筆記本。「找到了!」她轉過身了,發白的臉上笑得燦美如花。

    他從來就沒看過這樣的她,沉醉在另一個世界裡的她柔美得就像山裡的妖精。「小山,妳在幹什麼啊?」嚴征岳想阻止她。就算那裡面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也犯不著在此刻下床吧?

    可是方小山卻躲得飛快。「不行,今天是十月十三日,已經十一點了,今天就快過完了……我會來不及的,我不能不遵守約定啊!」她喃喃的說著,認真的翻著自己的筆記本。

    嚴征岳驚訝的看著她反常的舉動,她甜美的聲音在房裡飄蕩︰「我沒有忘了你喔!我永遠都會記得你的……永遠都會……」

    這就是她紀念她死去的未婚夫的方式嗎?嚴征岳想著,心裡充滿了護意。難道他會比不上一個死人嗎?

    就在他發怔的時候,完成儀式的方小山已經倒在床上,可是,她的手裡還是緊緊抓著那本筆記本。

    嚴征岳小心的將她抱起放正,將被子拉了上來,就在他想要抽走她手裡的寶貝時,卻聽見她反對的輕喃。

    「不要,誰都不能拿走……誰都不可以……不能燒了它,不能……如果連這個都沒有的話,我就活不下去了……」

    「小山……」她的話讓嚴征岳的心痛了,他抱著她,緊緊的。「我該怎麼對妳才好呢?」他問。此時此刻,他和她的身子相貼,可是,為什麼他卻有一種離她好遠好遠的感覺?他會失去她嗎?不……絕不……

    方小山的囈語截斷了他的思緒。

    「征岳……征岳……」她不停的喊著,感覺到他溫暖的懷抱和熟悉的心跳聲,她鬆開懷裡的筆記本,自發性的靠在他的身上,汲取令她留戀不已的溫暖。

    她的反應讓嚴征岳受創的心稍稍平復,畢竟,此時此刻,她叫的是他的名字。「親愛的,我不走,留下來陪妳,好不好?」

    征岳不走了,他要留下來……「嗯。」方小山點點頭。

    她的笑勾動了他的心弦,讓原本焦躁的嚴征岳唇也彎了。

    ***

    半夜,方小山的燒退了。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嚴征岳終於鬆了一口氣,當他想要窩在沙發裡打盹的時候,隨著方小山翻身,一個東西掉了下來。

    嚴征岳看了一眼,那是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筆記本!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將它拾了起來。也許他不該看,也許……可雖這麼想,大手卻已經將它翻開,視線貼了上去。

    泛黃的紙上,流泄著美麗的字跡,可是在那些字跡上,卻印著一圈圈的水漬。想必她一定常常看,而且每次看的時候都會掉眼淚吧?

    他想著,默默的讀著上頭的句子……隨著閱讀的速度加快,他心跳的速度也變了。這些明明就是情人間的情話……

    看她那麼珍惜的模樣,這些是她的未婚夫對她說過的話嗎?嚴征岳暗付,就在他打算閤上,不想再讀時,頁面上的字使他的眼睜大了。

    由墨水可知,這些字跡是新的,而且還是他對她說過的話——

    我知道我在找的就是妳……

    嚴征岳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無法踏實的心總算有了一點勝算,他就知道他在她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份量的,他就知道。

    真是太好了……

    ***

    方小山睡得昏昏沉沉的,當她張開眼,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人扣住,動彈不得。

    猛抬頭,她撞上了那人的下巴,隨著一聲悶哼,對方竟然沒醒。

    方小山眯著眼,瞧見了他的臉。

    熟睡中的嚴征岳下意識的將她拉近,再次將她緊扣在自己的領域裡。

    方小山皺皺鼻子,努力的想將加在身上的枷鎖掙開,可是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

    算了,她靠在他身上,聞著他的味道,過去那段日子的相處,她又不是不知道這家伙有多霸道。除非他醒了,否則他是不可能放手的。再說,她也不想吵醒他,打斷這難得的溫存……

    她閉上眼,半枕在他舒服的胸膛裡,也許……現在就死了的話,會比較好吧?

    想著,方小山滿足的睡著了。

    聽見她細小的呼吸聲,一隻大手撫了撫她的長髮,嚴征岳愛憐的蹭著她的臉。

    他微微的笑著,閉上已經沉重的眼皮……

    屋頂上,一個可愛的少女正透過窗子,看著屋裡相依的兩人。

    看來他們好像進展得還不錯,寧詠亭想著,心裡的大石又放下了一點。

    「妳又在幹什麼?」馭雷偌大的聲響差點把寧詠亭嚇得從屋頂摔下去。

    「你是故意的嗎?」寧詠亭回頭大叫,他想害死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看她不順眼了。

    誰會那麼閒去嚇一個呆瓜呢?馭雷沒好氣的道︰「妳呢?沒事幹嘛爬上屋頂?」一副鬼祟的模樣,這人真的是神女嗎?

    「那是我的事。」寧詠亭撇開頭,一會兒,她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今天你去哪裡了?」對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看守她這個天命要犯,為什麼他會一整天都見不到人呢?他不怕她趁隙偷溜嗎?

    「我?」馭雷挑眉,跳下階梯與寧詠亭平坐。「我去底特律幫一個凡人的忙了。」

    「你去了底特律?」寧詠亭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說……」

    「沒錯。」馭雷坦白回答。因為他再也不想在地上界浪費時間,早點結束的話,他就可以早點回去交差了。

    太好了,這樣的話,也許她所希望的結局就會發生了,寧詠亭開心的想著,忘情的抱住身旁的大塊頭。「謝謝你,馭雷,謝謝你……」

    她是不是在地上界待久了,腦子也壞了?馭雷翻翻白眼,根本無法習慣她的熱情。「不用謝了,這次是例外。」畢竟他可沒有替人收拾殘局的壞習慣和好心腸。

    他的冷言冷語讓寧詠亭的心降溫,她是怎麼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了帶她回去才會幫忙的,根本就不是為了她……寧詠亭無奈的想著,心懷酸楚的收回手臂,充滿羨慕的目光投在相依的兩人身上。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對嚴征岳做那種事。

    因為她實在太羨慕方小山了,所以她要嚴征岳忘了她,讓方小山得不到幸福,讓方小山也跟她一樣痛苦……

    可她畢竟算錯這一著,她可以消去他的記憶,卻除不了他對她的依戀,她可以讓這兩個人痛苦,卻忘了……她也會痛苦……

    好無聊的惡作劇啊!這種誰也得不到好處的事,為什麼她就是樂此不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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