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于媜]同居惡狼(有膽,放愛過來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2-9-2 23:24:00
第九章

  “怎麼?想逃走了?”  
  這是出庭後一個多月,他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  
  他的眼神一如往常般疏遠淡漠,只是唇邊卻多了一抹嘲諷的笑。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唇拉開一個彎曲好看的弧度,只是上頭掛著的卻是令人心痛的諷笑。  
  怔了怔,一股熱意迅速湧上她的眼眶。  
  她以為自己夠堅強,能夠抵擋得住各種考驗跟打擊,但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在他面前,她永遠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只是——不想造成你的負擔。”她困難地擠出話,悄悄忍住淚水。  
  “負擔?”易慎人冷笑一聲。“你永遠都擺脫不了當小可憐的宿命,是不?”  
  聞言,梁尋音的臉龐倏然刷白,“小可憐”三個字像是炙燙的烙鐵狠狠印上她的心口,引來的不只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疼,更多的是難堪與
屈辱。  
  “這輩子你都只想當一個被稱讚的乖孩子,一個被認同、接納的人,你可曾真正認清過自己?”  
  “我沒有——”她下意識地反駁、否認。  
  “盡管否認吧,你可以假裝忽視自己像條被遺棄的小狗般搖尾乞憐,但每個人都清楚看見你有多卑微可憐。”他無情批判道。  
  她心痛地怔愣原地,久久反應不過來。  
  她從來沒有看過易慎人這麼尖銳無情的一面,他毫不留情的批判好像再度把她的心給擰碎一次。  
  “別這麼說,他們愛我!他們帶我回家,讓我有個真正的家——”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了出來。  
  “愛?”他冷笑著。“別傻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愛你,你心裏很清楚他們有多自私,只替自己著想,若他們真的愛你,會讓你背黑鍋
去坐牢?你這個傻瓜,醒醒吧!”  
  “不,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聽……我不想聽!”她哭著,一步步往後退,習慣性想躲起來,把自己藏到一個安全不被任何人挖出內心的
地方。  
  “為什麼不讓我說?難道你也害怕面對自己的可悲?”他雙眸緊盯著她,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還有誰會愛你?
但現在你卻為了一個自私自利,根本不愛你的人賠上一輩子,這不是可悲可憐是什麼?”  
  “住口、住口!他們是好人,他們收養了我——”  
  “承認吧!你只是個小可憐,一個從來不曾被誰真正重視過的可憐蟲,你的犧牲只是突顯你的悲哀,只能用這種犧牲換取別人對你的微薄
感激,靠著這一點點感激麻痺自己不被愛的事實……”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求你別再說了……”她緊緊捂著耳朵,拒絕從他口中聽到足以將她徹底擊潰的話語。  
  “別自欺欺人了,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只是不敢也不願承認罷了,你這小可憐竟一心以為用犧牲可以換到愛,簡直是可笑。”  
  “小可憐”這三個字像是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留下一條條疼痛難忍的血痕。  
  但他卻倣佛沒有察覺她的難堪痛苦,再度揚起那條殘酷的長鞭揮向她。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更不是可憐的犧牲品,你只屬於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她是這麼尊敬他、把他當成心目中最無可取代的人,他怎麼忍心這樣傷害她?  
  滿臉交錯的淚痕,讓眼前的他模糊得看不見,這世界的一切都變得好遙遠,好像只剩下心痛絕望的她。  
  “想當救贖者卻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了?看來你不只是可悲的小可憐,還是懦弱的小可憐。”他無動於衷地盯著她,殘酷地一字一句說道
。  
  “我不是!我不是小可憐……”腳一軟,她頹然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自以為有情有義地想頂罪,不是可悲的小可憐是什麼?”  
  “我只是想報答他們……”  
  “報答?他們可曾真正在乎過你?他們只忙著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誰在乎過你?”  
  “他們……”她腦中一片空白,再也說不出話來反駁。  
  “他們如何?他們連一個真心的擁抱都不曾給過你吧!他們只是想要有個孩子彌補缺憾,而不是真心愛你、想要你,醒醒吧!”  
  她的心被硬生生挖開了一個洞,露出裏頭那顆始終孤寂“渴望親情”的心,這一刻,她才終於正視到,自己始終不曾被養父母真心愛過。  
  看清楚事實的這一刻,她才發現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一輩子都在討好別人,希望能讓每個人都喜歡她,卻連自己都無法肯定自己存在的
價值,只能委曲求全地乞求別人來愛她,一個卑微、可悲的小可憐。  
  衝動之下,她哭著脫口而出。“是爸爸殺了她!”  
  易慎人的呼吸一窒,幾乎不敢相信她竟然——吐實了。  
  “告訴我,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易慎人沒洩露情緒,沉著問道。  
  “是爸爸!爸爸看到一名男人送她回家,氣得失去理智,搶走我正在切水果的刀,拚命往她身上刺……”她崩潰似的掩面痛哭。  
  “為何刀上只有你的指紋?”  
  “爸爸當時正在……車庫修……車,戴著手套……”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道。  
  她總算是說出真相了!  
  易慎人解脫似的閉上眼,知道這一切都即將結束了!  
  他再度睜開眼,凝望著那個因哭泣而不斷抖動的小小肩頭,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揪緊。  
  剎那間,他幾乎衝動地想擁她入懷,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  
  他知道他們之間有條界線,一條必須謹守分際,絕對不該超越的界線!  
  易慎人從不曾這麼厭惡過自己,竟必須殘忍挖她的痛處、甚至剝開她的傷口,非找出那個至痛點不可。  
  但他強迫自己狠下心、告訴自己不能心軟,為了救她,也只能選擇傷害她。  
  但傷害是一時的,她總有一天會恢復,就如同這個案子結束後,她依然是她,他也將再度回到原有的生活,一切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人足以自傲的地方在於,擁有絕佳的復原能力。  
  她會復原的,他這麼深信著!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有事了,只要她能自這場官司中安然脫身,這就夠了、夠了!  
  癱坐在地上的小人兒依舊不停啜泣,他強迫自己轉身不去看她。  
  “這些話,你必須在第二次開庭時一字不漏地告訴法官,我能幫你的也僅是提供一些調查證據而已,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懂嗎?!”  
  地上的小人兒突然停止了哭泣,驚訝地抬起一張涕淚縱橫的小臉。  
  原來,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只是想幫助她,而不是刻意傷害她、揭開她的傷疤。  
  她誤會他了!  
  梁尋音想叫住他,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回房間。  
  關上門的那一刻,易慎人才發現身體緊繃得近乎疼痛。  
  他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將臉埋進掌心裏,腦子試圖分析方才那場混亂。  
  不知是因為巨大的壓力突然釋放或是因為激動,突然間他驚愕發現——自己竟然在顫抖。  
  ***  
  幾個月後  
  刻意提早回家,易慎人一如往常習慣性的放鑰匙、換室內拖鞋,才一轉身立刻定住了腳步。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兀自出神,斜映的陽光下,她的背影看起來竟是那樣孤寂,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是什麼樣的境遇,竟會讓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流露出無可救藥的孤獨?  
  他站在遠處,靜靜望著她的身影。  
  這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疼與不舍攫住了他,讓他想為她做些什麼,即使只能換來她片刻的笑容。  
  他怎麼會以為,他可以對這個令人心疼的女孩無動於衷,對她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他騙不了自己,或許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那顆動情的種子已經被種下,如今已經茁壯、成長到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收拾。  
  “我回來了!”他嗓音微啞地開口。  
  窗邊的身影倏然回過身,心急地朝他奔過來,剎那間,他心口微悸,竟有種想要張開雙臂納她入懷的衝動,但提著公事包的手只是握得更
緊。  
  他知道她等的不是他,而是他帶回來的消息。  
  小人兒急奔到跟前,小臉焦急而擔憂的仰望他。  
  “爸爸他……”一開口,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快不成聲。  
  “無罪,但必須強制入院治療!”  
  他的一句話,讓一整天精神緊繃得快崩潰的梁尋音腳步巔了一下,整個人幾乎虛脫。  
  爸爸不用坐牢了,他沒有因為她而受累,她沒有害了他——突然間,她激動得忍不住熱淚盈眶。  
  在第二次開庭她全盤翻供之後,檢察官重新調查,根據易慎人提供的幾項有力證據,改將梁先仁列為被告起訴。  
  經過幾個月的纏訟,法院在今天宣判,得知養父不需入監服刑,梁尋音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下。  
  “易先生,謝謝你!”她哽咽說道。  
  她衷心的感激他,他不僅救了她,甚至不惜得罪方雲枝——她法律上的外婆,義務替養父辯護,讓他得以不起訴處分。  
  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所謂的犧牲有多幼稚,反倒是公私分明、不講情面的他,卻是給予她最多幫助的人。  
  看著眼前激動含淚卻帶笑的小人兒,易慎人心頭一陣緊縮,他已經記不得她有多久沒展露過笑顏了。  
  但也許過了今天以後,她再也不會只屬於這個地方。  
  他知道這天已經到來,從今以後他們或許永遠不會再見,她將回到校園、重新過著念書、聯誼、交男朋友的單純無憂生活,而他,終將繼
續一成不變、嚴肅枯燥的律師生涯。  
  思及此,不知怎麼的他的心竟莫名絞痛,倣佛割捨的不是一個麻煩跟負擔,而是最心愛的東西。  
  他迅速地背過身去,掩飾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神色,直到又能恢復自若的神情面對她。“去換件衣服,我們出門。”他轉過身面對她,平
靜宣佈道。  
  眼前的小人兒遽然抬起頭,臉上閃過詫異。“去哪?”她小小聲地問。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看樣子,他並不打算先揭曉謎底。  
  他嚴肅的臉孔看不出端倪,梁尋音很快穩住情緒,只猶豫了幾秒便點點頭。  
  她願意跟隨他到任何地方,即使是天涯海角!  
  半個鐘頭後,易慎人已經載著梁尋音往圓山的方向疾駛。  
  這是幾個月來梁尋音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坐在沒有司機,只有他們兩人的車子裏,靜謐的空間、微妙的氣氛,以及身旁的高大身軀讓她心
跳得好快。  
  “我們要去哪裏?”她胡亂開口打破沈默,試圖驅走那分曖昧的不自在。  
  “等一下你就知道!”他忽地轉過頭來,唇邊竟有抹她從未見過的輕松笑意。  
  剎那間,她的心臟急速緊縮,呼吸像是被哽在胸口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急忙低下頭,她大口反覆深呼吸,試圖平息胸口那股洶湧的悸動,更怕的是 他看出了端倪,此刻她最不願意的,就是造成他心裏的壓力跟
負擔。  
  愛上他是她的錯,而不是他的,她不該讓他覺得困擾,他幫她的已經夠多了!  
  車子自高架橋疾駛而下,璀璨的摩天輪在黑夜中發光,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車子已經開進了遊樂園。  
  “易先生,這裏——應該五點就關門了!”她急忙想提醒他。  
  才說著,原本緊閉的大門竟然緩緩開啟,易慎人宛如進自家大門般開車長驅直入。  
  將車停在園內早已空無一車的停車場,易慎人轉身下車替她開了車門。  
  “歡迎光臨夜間遊樂園!”車外的男人朝她一笑。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展露笑容,嚴肅的臉孔、冷硬的線條似乎全被這個笑容軟化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衝動的想衝進他懷裏,但理智回到腦海,她知道他的原則,不希望破壞這美好的一刻。  
  “可……可是……”梁尋音怯生生的朝四周張望,深怕下一刻會有人衝出來吆喝他們出去。  
  “別擔心,一整晚這裏都是屬於你的!”他將她牽出車外,讓她看清楚燈火通明的四周。  
  一整晚?她的目光不敢置信的望向他,看到一個肯定的眼神。  
  “這……這太瘋狂了!”她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花錢為她把整個遊樂園都包了下來?!  
  一股熱意來勢洶洶地衝上眼底,不知怎麼的,自從遇上他之後,她就變得特別愛哭,眼淚說來就來。  
  “為什麼——”她的眼眶發熱、喉嚨緊縮,太多的感動、太多的快樂塞滿她的胸口。  
  “我可不是帶你來掉眼淚的,來吧!”他佯裝沒有看到她眼眶裏滿溢的淚水,一把拉起她的手快步往遊樂區走去。  
  十月的夜晚帶點深秋的涼意,但他的手卻是那樣溫暖,倣佛這股小小的溫暖把她整個人都熨暖了。  
  近乎沉迷地看著自己小小的手被他包在寬大溫暖的掌心裏,她的心跳好快、心口揪得好緊好緊。衝動的,她突然好想告訴他,她真的好喜
歡、好喜歡他。  
  “想玩什麼?”  
  “喜歡!”她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啊?”易慎人愣了一下。  
  意識到他的目光、驚訝停下的腳步,她頓時回過神來。  
  “啊,沒、沒有……我是說我什麼都喜歡,都喜歡!”梁尋音漲紅臉,結結巴巴地自圓其說。  
  “雲霄飛車?”他挑眉以眼神詢問她。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應該會喜歡玩高速刺激的設施吧?!  
  “好。”她趕緊點點頭。  
  一雙長腿立刻帶著她往雲霄飛車而去,讓她上了車,易慎人正準備轉身到外頭等她,卻發現她的手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  
  “可不可以陪我,我怕高——”她有點羞窘地看著他。  
  易慎人瞥了眼雲霄飛車的軌道,其實易慎人也想告訴她,他對這類東西容易頭暈,但看到她那張因期待興奮而紅通通的小臉,幾秒鐘的猶
豫立刻在她渴求的眼神下投降。  
  兩人坐進第一節的車廂,工作人員開啟了電源,車子慢慢滑了出去,爬上一道險坡,車子開始以令人心驚膽跳的速度俯衝而下。  
  她忘情發出尖叫,小手把他抓得好緊,但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燦爛,比夜空上的星星還要耀眼奪目。  
  他看得幾乎出神,忘了自己會暈車、忘了自己從來不碰這種完全無法掌控速度與過度刺激感官的大型遊樂設施。  
  “易先生?”  
  一定神,發現她正盯著他看。  
  “什麼?”他鎮定回神。  
  “結束了。”她小小聲的提醒他。  
  他腦中空白幾秒,才總算恍然回神。  
  “喔,到了,當然!”高大身軀急忙起身步下車廂,她也緊跟著後面步下車廂,但因太過慌張,他竟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好不容易才穩
住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龐大身軀。  
  察覺他前所未有的慌張,她忍不住偷偷笑了,還以為他是被嚇著了,直到意識到他的目光才急忙收回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的。”  
  聞言,她的臉龐不由自主地漲紅,心臟跳得好快。  
  他定定凝視她,只想把她此刻的笑容、此刻的模樣深深烙進腦海裏。  
  面對他專注凝視的目光,梁尋音忘了閃躲更無法動彈,她從來沒有看過嚴肅疏遠的他也會有輕松的一面。  
  他領帶松開了,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黑發亂了,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嚴肅,添了幾分瀟灑,卻還是那樣好看得讓人心跳加速。  
  “我想去坐摩天輪!”她呼吸不穩地急忙轉移視線,轉身率先往燈火璀璨的摩天輪跑去。  
  不一會兒,搭載著兩人的摩天輪緩緩轉動,只有他們兩人的寬敞車廂裏卻突然顯得好局促,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坐在他身旁,她顯得手足無措,好像從不曾這麼靠近過他似的,心跳聲大得連自己都可以聽見。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她仰起頭問。  
  “我以為你會喜歡——”他微蹙起眉。  
  低下頭沈默許久,她再度緩緩抬起頭望著他,溫柔又認真的說:“我很喜歡,但其實……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開心了。”  
  看著她緋紅卻又那樣認真的小臉,晚風吹起她的發絲,在她白皙的雙頰邊飛舞著,他幾度衝動地想伸手替她撫順那綹發絲。  
  但他終究還是壓抑了下來,他知道兩人之間存在的不只是距離,還有年齡的差距。  
  跟世故老成的他相比,她只是個純凈稚嫩的小女孩,他們之間——遙遠得無法輕易跨越那道差異的界線。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留住她這一刻最美的笑容與回憶!  
  ***  
  “謝——謝謝你!”  
  她緊張盯著自己緊絞的手半天,才終於小聲地吐出一句。  
  “不客氣。”他平靜回道,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她紅著臉抬起頭,小心覷著他。  
  “不必謝我,只要你開心就好。”他微微一勾唇。  
  一時間,她像是忘了呼吸、忘了思考,只能癡癡看著他唇邊那抹淡得幾乎不易察覺的笑。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笑,緊繃的線條、嚴肅的下巴稜線,全被這個笑容給軟化了,讓他陽剛的臉孔變得柔和好看。  
  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這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  
  即使知道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一樣照顧、想讓她開心,但她還是很感激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來不及阻止的衝動湧上來,她閉起眼傾身靠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一下他的唇。  
  短暫的接觸卻像是觸電,光滑而溫暖的唇瓣讓她心跳紊亂失序,梁尋音這才終於領略到——原來這就是初吻的感覺。  
  看著貼在自己唇上看似大膽卻漲紅了臉蛋的小人兒,他的黑眸忽然變得幽黯而深沉,裏頭像是隱約有兩簇火苗在燃燒。  
  梁尋音羞怯的正要退開,一隻大手卻突然捧住她的後腦,隨即灼熱的氣息像是烈焰般席捲而來。  
  他的唇準確的捕捉了她!  
  她的唇好軟、好嫩,純凈甜美的氣息像是春天盛開在微風中的茉莉花,他甚至感覺到她在顫抖。  
  如果剛剛短暫的一吻像觸電,那這個綿密而濃長的吻無異就是雷擊,他的吻溫柔卻又狂烈,渴切需索著她的甜美與柔軟。  
  他吻了她?梁尋音震驚得瞪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陽剛臉孔,那曾經遙遠得像是一輩子也觸摸不到的人,此刻卻貼著她,在她唇上——  
  一反他給人嚴肅拘謹的感覺,他的吻狂放而大膽,光是吻著她,就讓她全身發軟像是快跌到地上。  
  耳邊的風聲停了、人聲停了,全世界倣佛只剩下他們兩人,只感覺得到他好熱好燙的唇。  
  她的心像是被掐得好緊,緊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小傻瓜,你要讓自己窒息嗎?”  
  就在意識恍惚之際,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她奮力睜開雙眸,迷蒙的眼前出現他的臉,她才意識到方才的吻結束了,因為從他的鏡片中,她看到自己因憋氣而漲得通紅的臉。  
  看到自己滑稽又傻乎乎的樣子,梁尋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她這一笑感染了他,連他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  
  許久後,兩人才終於停住了笑,靜靜地凝視彼此。  
  “生日快樂!”  
  望著她,他突然吐出一句。  
  驚訝瞠大眼,淚水迅速湧上眼眶,她捂著嘴,阻止自己哭出聲音來。  
  “你——你知道……”她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特地為她慶祝生日,甚至——根本沒有人會記得,但他卻記得,還特地為她安排了這一切。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自己早已經徹底愛上這個男人!  
  “你最想許下什麼願望?”明知這已經違反了他的處事邏輯與原則,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問。  
  望著他,心口微微發疼著。  
  如果上天願意眷顧她,給她一個願望,她想要——他的愛!  
  但她知道這樣的心願太奢侈,或許連萬能的天神都辦不到!  
  “我想要化為一隻鳥,飛到更遼闊的天空。”她刻意以輕快的語氣說著。  
  風揚起她的發絲,她看起來美得令人屏息、令他胸口發疼。  
  “但鳥太自由,永遠不會只屬於一片天空。”他以略帶苦澀的語氣說道。  
  她疑惑仰起小臉望著他臉上復雜的神色,他的話太深奧,她不懂,但她也不想懂,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永遠跟隨著他,那就夠了!  
  紅著臉將自己投進他的懷抱,只想讓自己任性這一晚,假裝他們彼此相愛、擁有彼此。  
  閉上眼,他收攏雙臂,讓熨在胸口的溫熱深深烙進心底,好教自己永遠也忘不了。  
  如果上天可以給人一個奢侈的願望,他希望——永遠都不必跟她說再見!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2-9-2 23:24:32
第十章

  深夜,車子奔馳在冷清的臺北街頭。  
  車子裏彌漫著一股靜謐的沉睡氣息,易慎人坐在後座,腿上枕著一個沉睡的小人兒,前頭突然被叫來的司機大概是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
氛,神情也顯得格外嚴肅。  
  撥著她柔細的發絲,沉睡的小臉蛋泛著一層淡淡緋紅,放鬆的臉龐、舒展的眉頭帶著一點天真的孩子氣。  
  她的嘴角甚至還帶著滿足的笑。  
  他的長指劃過那抹笑,輕撫過她粉嫩的臉龐,一路滑上她的鼻、眼,想把她的模樣牢牢記進腦海裏。  
  易慎人自嘲地勾起唇,原以為自己的自製力絕佳,能斷絕七情六欲,但自從遇上她,所有的理智卻全走了樣。  
  在必須道別的這一刻,他竟然捨不得放手。  
  但閱歷過人生百態,他很清楚,這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最不舍、最愛的卻往往得選擇割捨。  
  一直到這一刻他才領悟,生命最痛的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我要你知道,我別無選擇,但我所做的是對你最好的決定。”  
  望著她恬靜沉睡的臉龐,他喑啞低語道。  
  可惜沉睡的小人兒依舊沉浸在酣甜睡夢中,渾然末覺自己正被帶往一個全然陌生未知的地方。  
  身旁放置了兩大袋的行李,是他特地請艾蕓去替她準備的物品,所有為她添購的東西都讓她帶走。  
  車子繞上陽明山,漆黑彎曲的山路倣佛沒有盡頭,卻又顯得那麼短,他甚至覺得還沒有與她做完最後的道別,車子已經在一棟私人別墅前
停了下來。  
  大門緩緩打開,司機熟悉地長驅直入,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車才剛停妥,一名俊朗男子隨即從屋內步出。  
  易慎人打開車門將沉睡的梁尋音抱下車,懷裏的小人兒輕得像是沒有半點重量,但他心口卻被壓得喘不過氣。  
  “她睡著了?”  
  “嗯。”  
  “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看著他懷裏睡得香甜的人兒,任士熙有點不安地問道。  
  他沒想到,這個好友平時一聲不吭,突然一通電話來,就是這麼一個晴天霹靂的請托。  
  誰能料得到,嚴肅的他,竟然會愛上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呃,正確的說,已經二十歲了,在民法上已經是具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既然愛人家卻又不要人家,這邏輯他實在搞不太懂,反正跟這家夥認識這麼多年,他也從沒搞清楚過,易慎人復雜的腦子到底都在想些什
麼。  
  雖然不太清楚他到底在顧忌什麼,不過身為他的死忠兼換帖,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自然是義不容辭。  
  “不得不!”他以異常緊繃的聲音說道。  
  深吸了一口氣,他繞過任士熙將小人兒抱進屋內早已備妥的客房裏,司機也隨後將兩袋行李提進來。  
  不敢再多看床上的人兒一眼,易慎人轉身朝門外走去,表情平靜得讓人害怕,但任士熙瞭解這男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他情緒過度壓抑的
反應。  
  “鐵人,你真的不後悔?”  
  “好好照顧她。”沒回答他的話,易慎人只沙啞地吐出一句話,便轉身快步上了車。  
  直到車子絕塵而去,任士熙還是驚嚇在一旁久久回不過神來——那個號稱沒血沒眼淚的鐵人,竟然——哽咽了?  
  ***  
  美好的一覺醒來,夢裏的溫柔男子、璀璨摩天輪、雲霄飛車……倣佛都還在眼前,但映入眼底的陌生臉孔,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  
  “你——”乍見眼前這張俊朗卻陌生的臉孔,梁尋音幾乎嚇壞了。  
  她記得昨晚自己實在玩得太累,竟不知不覺睡著了,易先生就在她身邊,怎麼會一覺醒來,她卻置身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梁小姐,你別怕,我是鐵人——不,易慎人的合夥人,我們曾見過面,記得嗎?”任士熙竭力露出“慈祥”的笑容。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覺他確實有點眼熟,驚嚇的情緒慢慢平復了。  
  “怎麼樣?睡得還好嗎?”向來大剌剌的任士熙,一碰到這麼沉靜秀氣的小女生,竟也難得表現出紳士風度。  
  “這裏是哪裏?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易先生呢?”她像是迷失的孩子,緊張地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呃,他……”任士熙目光觸及她天真的眼眸,話突然卡在嘴裏吐不出來。  
  他苦惱地耙著頭發,向來能言善道的他,竟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她的來處跟去處。  
  鐵人這小子,什麼事情不好拜託,偏偏生平第一個“請”字卻是用在這時候,這種事——連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收尾才會幹凈漂亮。  
  “走吧,路上我再慢慢告訴你!”任士熙逃難似的急忙轉身往門外鑽,不敢再面對那張天真無知的臉龐。  
  “任大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幾十分鐘後,車子已經行駛在臺北市區,一路往郊區開去,梁尋音不知道是第幾次開口提問。  
  開著車子,任士熙回避著她無知的目光,又一次哀怨自己交友不慎,那個自稱是他好兄弟的家夥,竟然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交給他
!  
  “我要帶你去……去……”話卡在喉嚨,“中途之家”四個大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只消一眼,就看得出這白皙幹凈的女孩愛著易慎人,只是那沒血沒淚的家夥竟然打算把她丟到那個地方去。  
  埋怨歸埋怨,但想起好兄弟離去前哽咽的聲音,他知道那家夥也不好受,否則他又何必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  
  任士熙不忍心迎視她的眼,只能尷尬的打哈哈。  
  “別急,等一下你就會知道!”  
  “喔——”無奈應了聲,這幾天來她所受的驚嚇已經夠多了,她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另一次的震撼。  
  三十分鐘後,車子進入郊區,在一陣左拐右彎後,終於在一處兩層樓的建築前停下。  
  “到了。”任士熙如釋重負地宣佈,但知道接下來的事才是最艱難的部分。  
  不等他開門,梁尋音就逕自打開車門步出車外。  
  仰頭打量眼前陌生的地方,“中途之家”四個大字突然熱辣辣的撞進眼底。  
  驀然一轉身,任士熙就站在身後,臉上充滿歉意的表情印證了她的猜測——易慎人不要她了!  
  原來昨晚的特別安排、那個溫柔纏綿的吻,竟全是臨別前的禮物。他早已經策畫、安排好了這一切,在她還無知的以為可以一輩子待在他
身邊的同時。  
  他不要她了、他不要她了——梁尋音一臉震撼莫名,腦中反覆回蕩著這句話。  
  淚水湧了出來,她卻完全控制不住,只能像個孩子似的,任由淚水亂七八糟的掉個不停。  
  “鐵人這個決定也是不得已的,希望你能諒解。”  
  不得已?是不是因為她是他的累贅、他的包袱,讓他不能毫無牽絆的跟艾蕓在一起——艾蕓?他會娶她嗎?  
  心痛絕望的感覺瞬間攀升到極點,梁尋音好像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我不要——我不要待在這裏!”她忍無可忍地痛心大喊。  
  她不是一個沒有思想情感的物品、一包沒人要的垃圾,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麼、想去哪裏,就自以為是為她姦的擅自安排她的
未來?  
  “那你想去哪裏?”任士熙無奈地蹙著眉問。  
  一句話,讓梁尋音整個人頓時怔住了。  
  是啊,她現在又再度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她想上哪兒去、又能上哪兒去?  
  她茫然望著他,淚水再也流不出來,像是歷經了極度的傷心與絕望之後,所有的感覺都已經麻木。  
  聽見車子的聲音,像是早已等待許久的院長跟幾名老師都出來迎接,看樣子易慎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當。  
  “梁小姐,歡迎你加入中途之家這個大家庭。”  
  年約五十開外的女院長臉上掛著慈愛的微笑迎上前來,熱情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別哭,以後這裏就像你的家一樣,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幾名老師也過來安慰她。  
  但她卻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似的,任憑再多的安慰也平息不了她的眼淚,她眼中誰也看不見,一心只想見到那個最熟悉的人。  
  “任先生,你放心吧!剛來難免都會有些不適應,過幾天就會好了。”院長朝一旁難掩擔心的任士熙說道:“回去請轉告易先生,我們一
定會妥善照顧好梁小姐的,以後會定期向他報告梁小姐的狀況,請他放心。”  
  “好吧,那梁小姐就麻煩你們了。”事到如今,任士熙也只能相信好友所做的安排會是對她最好的決定。  
  “有任何狀況的話,一定要打個電話。”任士熙在一旁不放心地交代道。  
  “我們知道,您放心——”  
  聽著耳邊叨叨絮絮的聲音,梁尋音木然佇立一旁,倣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幹似的。  
  “梁小姐,我們進去吧!”  
  兩名老師走在她左右兩邊,像是怕她會突然反悔跑掉似的,但梁尋音不想跑、也不會跑,反正現在要如何安排她,她都無所謂了!  
  正要進門之際,她不經意自眼角瞥見,隱身在遠處樹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他!  
  她屏住了呼吸,甩開身旁的兩名老師,轉身邁開步伐不顧一切的追了過去。  
  遠處的身影也立刻察覺自己被發現了,迅速快步走向停在遠處的黑色轎車。  
  “易先生!”她顫抖的開口叫住他。  
  高大身影停下了腳步,卻背對著她不敢回頭,就怕一回頭,自己的決心會在瞬間崩塌。  
  “為什麼?”她以哽咽的語氣問:“你不要我了?打算把我丟到這裏?”  
  “這是對你最好的安排,你在這裏可以受到最好的照顧,你可以繼續念書,假如你想工作,中心也會為你做安排,這裏才有你的未來。”  
  “可是我不會快樂。”她哽咽道。  
  他無言沈默了許久,才終於悠悠開口。  
  “你會遺忘這一切的——包括我!”她還太年輕、太稚嫩,這只是她一時的迷戀,等她再長大一點,就會發覺這一切有多微不足道。  
  她會重新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圈,有份很好的工作,或許會交個男朋友,但無論如何,她會過得很好,安逸無憂。  
  他不適合她,他們之間的差距太懸殊,就算他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拉近這個距離。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深沉、她單純,他的世界只有法律條文跟工作,而她還有燦爛豐富的青春歲月。  
  他不能自私的把她獨佔在身邊——即使他恨不得用所有的一切換取她。  
  但他知道,今天他若真自私的把她留在身邊,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恨他,恨他的私心剝奪了她的未來。  
  他可以不要她的愛,但絕對不要她恨他!  
  “我不會——我不會!”她堅定的搖頭。  
  “聽我說,我們不適合,你在這裏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顧,甚至擁有你想要的關愛。”  
  “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她哭了出來。  
  “除了這個,我什麼也無法給你!”  
  留下一句話,易慎人頭也不回的毅然大步離去。  
  灰濛濛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一下子,他的背影就幾乎快消失在眼前。  
  她不顧一切衝上前去,張臂用力抱住他的背。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裏。你不必愛我,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  
  “小東西——”他痛苦吐出嘆息。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會聽話,絕不會再奢望你的愛,只要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好嗎?”  
  他怎能把她留在身邊——煎熬他那顆因為渴望她,已經幾乎快崩潰的心?  
  “不。”他極其艱難卻又無情的吐出一句。  
  他的身體僵硬得像是完全沒有溫度,冷得幾乎快凍碎她的心,就連會打疼皮膚的大雨打在身上,她也完全沒有感覺。  
  他決然的背影,在她的淚眼中模糊得只剩下影子,他是如此地遙遠與陌生,好像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靠近他。  
  她心碎地松開手,於是他毫不遲疑地跨步走向車子。  
  背對著她,她所看不到的是,他的臉已經痛苦地近乎扭曲。  
  站在大雨中,雨水打溼了她的衣服、頭發,就算一群人急忙趕來在一旁勸她、替她打傘遮雨,但她木然的目光,卻依然不為所動地直視著
他離去的方向。  
  剎那間,她像是個迷失的孩子,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聽到汽車急速離去的聲音,終於,最後一道堅強的意志垮了。  
  梁尋音緩緩蹲下身來,想阻止身體裏一股不知名的東西繼續流逝,最終,那股阻止不了的力量仍舊無情地將她徹底掏空……  
  將頭埋進膝蓋裏,她第一次在人前放聲大哭。  
  ***  
  一如往常地回到家。  
  除了一盞預留的壁燈,屋子裏一片暗沉,易慎人早已習慣一個人面對孤寂,但如今卻突然覺得不習慣了。  
  少了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突然間好像對這個空蕩蕩的屋子感到陌生。  
  掛好外套、鑰匙,換了室內拖鞋走進書房,擱好公事包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有幾分鐘的時間他只是坐著,望著微暗的空間出神,鼻端倣佛還可以嗅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氣。  
  她都已經離開將近一個月了,他還以為等一切回到正軌、恢復原有的秩序,他會發現自己還是比較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沒想到——他自嘲
勾唇一笑,人真的是會改變的!  
  此時此刻,他竟然會感到寂寞!  
  像是早已戒不掉的習慣,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裏頭一疊照片滑了出來。  
  那是梁尋音。  
  全是她在中心裏的生活照,有做手工藝時拍的、吃飯時照的、坐在庭院裏沉思發呆的照片,每一張都是那麼生動自然,但無論何時,她的
臉上從不曾有過笑容。  
  他的手輕撫她照片上的臉龐,倣佛藉此可以感受到她的溫度、她的氣息似的。  
  從毅然離開她之後,他不曾、也不敢去看她,只能藉由這些照片撫慰他張狂的思念與牽掛。  
  一不留神,他竟放縱了思念她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等到他回過神,才狼狽地迅速收拾起照片塞回抽屜裏,好像這樣做,就可以把她關在心門外,不被她所影響。  
  但他騙不了自己,他是那樣想念她,想念她羞怯的笑容,純凈無邪的眸,認真而深情的眼神。  
  只是……往後若想再見她一面,已經成為一種不可能的奢望。  
  閉上眼,他想起今天下午在辦公室裏,接到張院長喜孜孜的來電。  
  “易先生,我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尋音已經同意了!”  
  瞬間,他的胸口像是被一把利劍狠狠刺中,易慎人呼吸困難地緩緩閉起眼,讓痛苦的神色緩緩褪去。  
  “很好。”他心痛如絞,早在他選擇放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必須獨自承受這份痛。  
  “她的託福成績很高,想去什麼學校都不成問題,這兩天等她決定好想去的學校,我們會開始替她辦護照簽證跟找房子,也會依照你的交代在美國當地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照顧她,請你放心。”張院長在另一頭叨叨絮絮說著。  
  “很好,我不方便出面,這件事得麻煩你多費心了,以後每年我會多增加一百萬的捐助給中心。”  
  “易先生,這只是件小事情,不過還是很感激你這些年來的持續捐助,讓更多遇到急難、孤苦無依的孩子可以受到良好的安置跟照顧。”  
  “張院長,你太客氣了,我只是略盡一點棉薄之力。”  
  “易先生,有後續的消息我會再跟你聯絡,我還有工作要忙……”  
  掛了電話,易慎人卻足足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直到艾蕓進辦公室叫他,他才恍然察覺天已經黑了,而他卻忘了開燈。  
  易慎人不明白,這明明是他的決定,但為何在聽到她答應出國後,竟會震驚得像是聽到什麼令人措手不及的事一樣?!  
  是的,在他思考良久之後,還是決定送她出國,當然,是以中途之家的名義,他才是幕後真正出資的人。  
  但這個秘密怎麼樣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  
  我想要化為一隻鳥,飛到更遼闊的天空!  
  她柔軟輕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因為愛她,所以他選擇放手,讓她飛往更寬廣、自由的天空,這不也是她想要的?!  
  美麗的彩虹不該被任何一個人獨佔,她只屬於她自己,她的未來,只有離開臺灣,才會比留在他身邊還要豐富精彩許多。  
  愛是成全而不是佔有——他心痛地領悟到這個道理。  
  他能給她的,只有親手把她送上藍天!  
  突然間,桌上的手機再度響起,接起電話,竟是嗓音帶點沙啞的艾蕓。  
  “易先生,我可以過去你那裏嗎?”聽起來,她像是喝了點酒。  
  毫不猶豫的,他平靜拒絕。“艾蕓,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往後我希望我們只維持工作上的關係,你懂我的意思嗎?”  
  電話另一頭沈默數秒。  
  “因為梁尋音?你愛上她了?為什麼?她哪一點比我好?她只是個青澀稚嫩的小女孩,她什麼都不懂,我能給你的遠超過她很多很多,我可以——”  
  “艾蕓,你醉了,我們明天再談!”他無奈地打斷她。  
  “我沒醉,我很清醒,我愛你,易先生,我已經愛你好多年了,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怎會無怨無悔跟著你這麼多年,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難道還比不上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  
  “艾雲,愛是不能比較的,當有一天你真正愛上一個對的人,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易先生,你承認你愛上了她?”  
  握著手機,易慎人手心發燙著,承認自己愛上一個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有把自己赤裸裸攤開的勇氣,但目前——他還沒有!  
  “我們明天再談!”毫不猶豫的,他切斷了通話。這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好快,像是深怕極力隱瞞的秘密被人發現似的。  
  穩下情緒,他緩緩閉眼往椅背一躺,他發現自己從來不曾像這樣,生活一片混亂、事情處理得一團糟,公與私再也分不清楚!  
  半晌後,格外尖銳的電話鈴聲再度打斷他的思緒,他蹙起眉頭,知道這一次必須狠心跟艾蕓劃清界限,讓事情公歸公、私歸私。  
  “艾雲,如果你要聽的是這個的話,那麼你聽清楚:是的,我確實愛上了梁尋音,她比不上你,但我卻愛上了她,沒有原因的;我的話到此為止,若你還想維持工作上的關係,從今以後,請你把我們之間的分際劃分清楚,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秘書,但如果你犯了我的禁忌,我一樣會毫不留情地辭退你,你聽清楚了嗎?”  
  電話另一頭卻出奇安靜,靜得讓易慎人以為自己剛剛正跟空氣對話。  
  “艾蕓?”易慎人不放心地喚了一聲,擔心自己的話是否說得太重。  
  “你說的——是真的嗎?”  
  電話裏突然冒出顫抖的聲音,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小東西?  
  “怎麼會是你?誰給你的電話?”他屏息問道,好不容易理好的思緒又亂了。  
  “任大哥。”她哽著聲音說。  
  那小子,專會做扯他後腿的事!  
  “我剛剛說的話只是為了擺脫艾蕓的糾纏,你別誤會了!”他繃著嗓音說道。  
  連他自己都聽得出自己在說謊,她會相信嗎?  
  但是電話另一頭的人兒卻沈默不語,只聽得到她的抽泣聲,這聲音揪疼他的心,讓他幾乎想不顧一切飛奔到電話另一頭,將她擁入懷中、擦去她的眼淚。  
  停!易慎人硬生生的遏止自己失控的思緒繼續作亂。  
  “自己保重,沒事的話,別再打了!”  
  近乎痛苦的,他狠心切斷了她的聲音。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9-2 23:24:58
尾聲

  一大清早,電話尖銳的鈴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由於這電話實在不太尋常,幾乎一夜無眠的易慎人迅速接起電話沉聲問:“哪位?”  
  “易先生,我是張院長。”電話另一頭傳來焦急的聲音。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一聽到張院長的聲音,瞬間他全身的神經緊繃。  
  “尋音她不見了!”  
  一句話,讓易慎人的心跳幾乎停擺。  
  “什麼時候不見的?”他厲聲追問,語氣洩露出焦急情緒。  
  “易先生,對不起,昨晚她看起來有點不太對勁,但老師們沒有多注意,我們猜想她大概是利用半夜大家都睡著了,才偷偷跑出去。”張院長的聲音聽起來很惶恐。  
  “你們太不小心了?怎麼會——”雖然現在責怪誰都已經於事無補,但一想到她一個人舉目無親的,趁夜跑得不知去向,就讓他有著說不出的擔憂。  
  她能去哪裏?  
  易慎人六神無主的坐在床沿,一時之間全亂了方寸。  
  突然間,腦中有個念頭閃過,毫不猶豫的,他立刻打了任士熙的電話,但另一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找誰?”女子大剌剌的聲音帶著濃濃睡意。  
  “任士熙。”他嚴肅吐出三個字,簡潔得連一個字也不多說。  
  “任士熙?你打錯了,這裏沒這個人——”女子正要掛上電話,就聽到任士熙一把搶過電話,毫不客氣的罵。“金虔葆,你有毛病啊?這裏是我家耶,電話當然是找我的——莫名其妙!”  
  沒好氣的又罵了幾句,任士熙才湊近話筒粗魯的大吼。“哪位?一大清早打電話,你要不是神經病就是家裏失火,快說,什麼了不起的案子要我辦?”  
  “小任,梁尋音有沒有到你那裏去?”他語氣凝重地問。  
  “鐵人?”聽到他的聲音,任士熙愣了好一下。“沒……沒有啊,怎麼了?”  
  “她不見了。”他閉上眼無力地說:“若她有跟你連絡,千萬留住她,盡快通知我。”  
  聽到梁尋音失蹤了,任士熙也知道代志大條,瞌睡蟲一下子全跑了。  
  “我知道了。”他急忙說道。  
  “麻煩你了。”說完,易慎人頹然掛上電話。  
  臺北這麼大,一時之間,要他上哪去找人?  
  易慎人向來冷靜的思緒一下子全亂了,條理分明的腦子成了一灘爛泥,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  
  突然間,他想起了她的同學,或許她會跑到同學家去。  
  很快撥了通電話到大學問了她係上的導師電話,從導師那裏拿到全班同學的電話,他耐心地一個接一個打,卻沒有半個人知道她的去處。  
  突然間,他不禁害怕她可能會從此失去了蹤影,讓人再也找不到她、不知道她的去向。  
  腦中各種好的、壞的念頭幾乎快把他逼瘋,讓他按捺不住地火速跳下床,換了衣服、穿妥鞋子、抓起鑰匙就往門外衝。  
  他要去找她!  
  即使把整個臺北市都翻過來,他也在所不惜!  
  一打開門踏出門外,一個蜷縮在門外的小小身影,教他登時僵住了腳步。  
  那是——他遍尋不著的人兒!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沒有按門鈴叫他開門,就這麼在這裏坐了一整夜。  
  她身上竟然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小臉枕在膝蓋上睡著了,霎時,他的呼吸哽住,像是一塊石頭卡在胸口,壓得他心口發疼。  
  “小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以一種害怕驚嚇到她的溫柔聲音輕喚她。  
  聽到熟悉的聲音,梁尋音驀地驚醒,急忙問:“易先生,你要上班了嗎?”  
  “你是怎麼來的?”他壓抑住情緒,故作鎮定地問。  
  “我——走路來的。”她不安的偷偷抬眼覷他,確定他沒有生氣,才終於稍稍安心。  
  “走路?”中途之家離這裏起碼有五十裏遠,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走得到這裏?  
  “路上有人好心讓我搭便車,我只走了一下下路而已。”  
  “為什麼要擅自——”說著,他竟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對不起,因為昨晚怕吵到你睡眠,所以不敢按門鈴,才想等到天亮,你出門上班時……”  
  “你這個小傻瓜,你差點把我急死了!”  
  壓抑不住的,他一把將地上全身冰冷的小人兒緊緊抱進懷裏。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什麼樣的滋味!  
  失去過,才知道能擁有是何其珍貴,他不明白自己怎能忍受失去她,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  
  就算是聖人,也不能忍受這種椎心的痛苦,更何況他離聖人還有很遙遠的一段差距,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突然間,他對自己的行為無法理解了。  
  他怎會以為,這輩子可以明知道她就近在咫尺,卻可以假裝她不存在,終其一生與她不再有任何牽扯?  
  他不能再欺騙自己愛情對他面言只是神話,他愛上她,毫無理由地愛著她,他想保護她、照顧她,一輩子只允許心底被她進駐。  
  “易先生——”被他抱在懷裏,梁尋音卻手足無措地擔心著他是不是生氣了。  
  “以後再也不許這樣不告而別,你會把我逼瘋的!”  
  不告而別?他又何嘗不是呢?但梁尋音把心酸吞回去,今天她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  
  “我是特地來問你一件事的,問完,我就走。”她悠然抬起頭望著他。  
  “什麼?”他退開身子凝望著她。  
  “你昨晚的那番話,真的只是為了讓艾秘書死心?”一開口,她的聲音已經哽咽得幾乎聽不清楚。  
  望著她,他頓時語塞。  
  所有事情都來得太突然了,他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這一刻。  
  “你有一點點喜歡我,甚至……愛我嗎?”她以哽咽的聲音開口問。  
  他渾身繃得死緊,完全吐不出話來。  
  “只要你說聲不,我就會勇敢的跟你說再見!”眼淚已經蓄滿眼眶,但她仍堅強的忍住。  
  “我……”他的心被她眼底強忍的淚揪得好緊好緊,但一時之間,他卻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  
  “你還年輕,還有更好的選擇。”他亂了呼吸,遽然回避她的目光。  
  “我不知道未來我會不會過得更好、會不會有其他選擇,但我知道這輩子我只想愛上你,那是第一眼就認定,沒有任何人能取代的位置。”  
  “你不後悔?”他屏住氣息輕聲問。  
  “永遠也不!”  
  易慎人緩緩轉過身來,望著那個教他牽腸掛肚、永遠都放心不下的小人兒,再也忍無可忍地投降了。  
  他揚開微笑,朝她張開雙臂。  
  梁尋音震懾得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好久好久,像是想弄清楚這一刻究竟是夢還是真實。  
  她的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滾出眼眶,毫不猶豫地投進他的懷抱裏,恨不得將自己嵌進他身體裏,與他合而為一,再也不分開。  
  幾分鐘前還是那麼鎮定堅強的她,此刻卻在他懷裏不可自抑的哭著,眼淚像是斷線珍珠灑了兩人一身。  
  “小傻瓜,別哭!”他安撫道。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怎麼能夠明明愛著我,卻又拋棄我?”她抽抽噎噎地控訴道。  
  心一擰,他不由自主地收緊雙臂,將她用力抱緊。  
  “我說過,成人的世界太復雜,要考慮擔心的事情太多,若沒有一定的決心,就算相愛的兩個人,也不見得能白頭到老。”  
  “我不懂你所謂的復雜是什麼,我只知道我愛你,只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你不需要懂,從今以後,再多的苦難跟煩惱都由我來扛。”他堅定地宣示。  
  梁尋音緩緩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張陽剛冷硬的臉孔,但她看得出他眸底的那抹溫柔。  
  “答應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輕易跟我說再見。”將臉埋進他的胸口,她哽咽央求道。  
  “我保證,再也不說再見,一輩子都會陪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看著他溫柔堅定的臉孔,她臉上掛著淚卻帶著幸福而滿足的笑,她無法置信,前一刻才驟然失去的幸福,竟又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雖然他三十三歲,而她也才只有二十歲,但她相信,愛情裏沒有年齡的差距,只行愛與不愛的問題。  
  他們對彼此的愛,早已超越了一切。  
  最重要的是,她那顆始終飄蕩、孤寂無依的心,終於找尋到一個願意收留的溫柔懷抱……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5 09:5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