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560|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溫芯]求不到的心(情關難過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3:21 |倒序瀏覽 | x 1
求不到的心【情關難過之二】  作者:溫芯

她總是撐著一把翠綠的傘,在下雨的時候來到這間咖啡館,
然後,咖啡館的主人會為她送上一杯熱氣蒸騰的咖啡;
他待她很溫和,但那只是對一個陌生客人的善意,
因為他已失去過往的一切記憶,
忘了她曾是他最親密的女人──他的妻子;
令她喜悅又心痛的是,他煮的咖啡依然有從前的味道,
那是當時的他一心想討好她的味道,
只是她不懂,看不透他這個人,嚐不出他的心思,
反而把彼此的人生徹底搗毀──即使愛已朦朧地發生;
所以,神明才要如此懲罰她,把她的身影從他心中抹除,
教她在失去他之後,才真正學會愛人與被愛,
再換她為了他而勇敢,把愛找回來,有多苦也不怕,
因為即使他遺忘了,他仍是她最愛的男人…………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3:33
楔子

  綿綿的細雨織成一張憂鬱的網,落在這總是熱鬧卻也寂寞的城市。

  岳清荷踏雨而來,凝足在一家小巧的咖啡館前。她撐著一把傘,一把把和這溫柔的季節很相襯的翠綠色雨傘。

  傘面像一片大大的芭蕉葉,淅淅瀝瀝地盛著雨聲,她聽著雨,目光穿透玻璃,偷窺窗內一對男女的互動。

  男人舉起咖啡壺,斟了一杯咖啡給女人試喝,她仔細品味,笑著點點頭。

  岳清荷猜想,女人應該是讚他煮得好喝。

  不意外,他煮的咖啡確實是一絕,誰喝了都會甘心服氣。

  她愣愣地站在雨裡,看女人喝了咖啡後忽然開始揉眼睛,是否掉落睫毛扎眼呢?她看見男人輕輕捧起女人的臉蛋,替她吹拂痛處。

  那宛如電影般的畫面,美麗又曖昧。

  芭蕉似的傘倏地從手中滑落了,滾到幾步之外,岳清荷渾然不覺,胸口悶悶的抽縮。

  雨絲濕了她的眼、她的眉宇、她輕薄的衣衫,咖啡館內的女人注意到了,走出來,友善地招呼她。

  「小姐,外面下雨,你進來躲躲吧。」女人的笑容溫暖而燦爛。

  岳清荷近乎羨慕地注視著,羨慕女人能對一個陌生人這樣毫不保留地笑,她自己決計做不到的,從小的教養不許她如此。

  「你進來吧,小姐。」女人親切地將她拉進室內。「我請你喝杯咖啡,小刀煮的咖啡很好喝叫喔。」

  小刀。

  岳清荷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偷覷男人一眼。這是他現在的名字嗎?那麼,他果然忘了自己的本名?

  她走進咖啡館,選擇最遠離吧台的那張桌子,男人親自端來咖啡。

  她感覺到他的形影、他的氣味,芳心怦怦狂跳,震顫地揚起眸,與他對望。

  他看她的眼神溫潤、和氣,卻不見一絲熟悉,只是對陌生人的那種最平常不過的善意。

  她的心沉下。

  徵信社的調查報告沒錯,他的確不記得她了,失去過往的一切記憶,現在的他不是那個她曾經最親密的枕邊人。

  「這是本店今日特調的咖啡。」他對好她淡淡地笑。「小姐嘗嘗看喜不喜歡?」

  她顫抖地捧起咖啡,啜飲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間薰紅了她的眼。

  雖然他不記得她、不記得自己,但可喜又可悲的是,他煮的咖啡依然有從前的味道,當時他一心討好她的味道。

  一顆清淚墜落,融進香醇的咖啡裡。

  她迅速垂眸,不讓他看見自己在流淚--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3:49
第一章

  三年前。新加坡。

  她不哭。

  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在哭,就算今天的她是個不情願的新娘,即將面臨一個不浪漫也不甜蜜的新婚之夜。

  為了讓自己心情平靜,岳清荷站在新房中央,仔細打量屋內擺設,沙發、咖啡桌、化妝台……每樣傢俱精緻華麗,很明顯的法國宮廷風格,略微高起的平台上,座落一張大床,夢幻般的白色篷頂,墜下蕾絲紗簾。

  房內以她最愛的金蔥綠色為主色,搭配艷麗的紅,間雜著粉藍、鵝黃,色彩使用大膽鮮明,撞擊出活潑又高雅的格調。

  說實在的,她……並不討厭,看樣子她這個新婚夫婿雖是暴發戶出身,還頗有幾分品味,跟他那陽光粗獷的外表不太相符。

  想起那個很陌生卻必須跟他很親密的男人,岳清荷好不容易稍稍平穩的心跳又不聽話的加速了。

  她不喜歡他。

  她出身名門,曾祖父跟祖父兩代都是新加坡政府高官,從小家裡來往的都是書香名流,留學時念的也是美國的貴族女子學院,她認識的青年男子不多,但個個都是溫文有禮的翩翩貴公子。

  他是唯一的例外。

  初次見到他,她便讓他臉上粗厲的刀疤嚇著了,她想像不到那是怎樣受傷的,可以從耳下劃到下巴邊緣,而他也不諱言,那是他高中時跟人鬥毆留下的疤痕。

  他說他年少時好勇鬥狠,而她猜想,這樣粗暴的性格可能跟他的家庭背景有關。據說他父親原來是個不學無術的工人,跟富家千金戀愛,兩人私奔成婚,千金小姐的家人怕她過得不好,給了他父親一毛錢,他父親拿去玩股票,居然大賺一毛,後來又看準時機,買樓炒地,開了家建設公司,業務蒸蒸日上。

  就在事業得意的當口,婚姻卻出現危機,夫妻倆成長經歷差太遠,隔閡漸生,為了逃避髮妻,他父親流連溫柔鄉,認識一朵酒國名花,正是他母親。

  沒錯,她的丈夫是個私生子,而且還是酒家女生的。

  在數個月之前,問他們岳家任何一個人,肯定誰都不會想到她岳清荷竟會下嫁一個酒家女的兒子,但為了拯救瀕臨倒閉的公司,他們終於不得不接受這樁商業聯姻。

  對岳家人來說,他們亟需一筆資金挽救破產的命運,對她的丈夫--沈意飛來說,他要的是一張通往上流社會的門票,而有什麼比娶一個出身傳統名門的妻子更方便的?

  這個婚姻,岳家與沈家是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可是她依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犧牲品,一個為了保存家族的奢華生,以親情為要脅,被迫走上獻祭台的處女。

  她真恨這一切!

  雖然從小的教養與周遭親戚朋友的經歷,讓她很早就明白婚姻並不如其他同學們想像的那麼浪漫,貌合神離的夫妻比比皆是,愛情終究只是空中樓閣。

  但就算不愛,也不能拿她當籌碼換經濟援助啊!這樣的她,跟個抵押品有什麼差別?

  「好髒。」岳清荷喃喃自語,心頭一股自我嫌惡的感覺揮之不去。

  門口忽地傳來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她一震,全身警戒地繃緊。

  沈意飛搖晃地走進來,身上還穿著黑色的新郎禮服,酒氣熏天。

  濃重的味道嗆得岳清荷很想掩住口鼻,但淑女教養不容許她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厭惡之意,她直挺挺地站著,神情淡漠。

  沈意飛打量她,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眼裡迷霧散開,隱隱透出一點微笑的光。

  「看來我的新娘已經準備好了呢!洗過澡了?」

  她點頭,咬牙承受他彷彿可以穿透她睡衣的目光。

  這件睡衣很保守,領口高高地束在喉頸之處,裙擺直達腳踝,剪裁雖不夠特別有創意,但她穿起來還是盡顯貴氣優雅。

  他讚賞地勾唇,走向她,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欣賞她眉目如畫的容顏。「你很美。」

  這話幾乎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曾說過,她聽習慣了。

  岳清荷一動也不動,屏著呼吸,避免嗅到他身上嗆人的酒氣。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像朵白荷花,開在水上……」他低聲呢喃,眸光變得炙烈,燃燒她臉蛋。

  她霎時臉紅心跳,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恐懼。

  他想幹麼?

  就算她面對男人的經驗很少,她也看得出他的眼神變了,孕育著一股野獸似的的慾望。

  「清荷。」他朦朧地喚她的名,壓下唇。

  她直覺推開他,往後退。

  他瞪著她受驚的模樣,皺眉。

  「你不覺得……自己至少該洗個澡嗎?」她顫聲指責。「這樣……很沒禮貌。」

  他沒說話,灼亮的眼光緩緩黯下,因為他在她眼裡看出不屑。

  「我洗過澡,你就會允許我碰你嗎?」他似笑非笑地問。

  她沒回答,高傲地站著。

  他冷冷一曬。「你討厭我?」

  這不是廢話嗎?她咬唇。

  「為什麼?」他再次走近她,雄偉的身軀緊逼她,壓迫著。「因為這道疤?還是因為我的出身?你知道我媽以前是個酒家女吧?」

  「對,我知道。」她費盡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膽怯地往後退,抬頭迎視他。

  「既然討厭,為什麼答應嫁給我?」

  他為什麼一直問這種多餘的問題?

  她極力擺出漠然的神情,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倉皇恐慌。「因為我的家人希望我嫁給你。」

  「他們要你嫁你就嫁?你是傀儡娃娃嗎?」他諷刺。

  當然不是!她瞪他。「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他伸手挑起她一綹頭髮。「真令人感動。」充滿酒味的呼息吹在她臉上。

  岳清荷實在忍不住了,伸手掩住口鼻。「你離我遠一點好嗎?」

  這話剛說出口,他便後悔了,而他果然面色大變。

  「我的意思是--」

  她沒來得及解釋,他已經展臂手攬住她後背,不由分說地吻上她。

  她腦子一暈,近乎缺氧。

  這就是所謂的親吻嗎?怎麼可以這麼噁心又粗魯?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她可不是那種隨意讓人蹂躪的酒家女!

  一念及此,岳清荷驀地張唇一咬。

  沈意飛吃痛,嘴唇被咬破一道口子,流血。

  「你這女人……」

  他想怎樣?

  怕他張牙舞爪地逼向自己,岳清荷急忙退開,往後幾步,躲得遠遠的。「你別、別碰我!」

  他該不會霸王硬上弓吧?如果他這麼做,她該怎麼辦?她昏亂地想著,不知如何是好。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沈意飛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用那又深不見底的眸子注視她,然後,他笑了,笑聲粗啞,似乎帶著自嘲。

  「別做出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我沈意飛還沒下流到會強暴女人。」他冷哼,轉身便走,背影昂然挺拔。

  她看著他離開臥房,許久,昏沉的腦子才清醒,嘴唇逸出嗚咽。

  他這一走,直到隔天早上都不見人影。

  坦白說,岳清荷鬆了一口氣,她慶幸他沒再回到新房,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就算明知與他肌膚相親是她這個妻子應盡的義務,但憑她昨晚的精神狀態,恐怕做不到。

  從小到大,她還是初次那麼失態,因為她真的嚇到了。

  不過他究竟去哪裡了呢?

  早起梳洗過後,岳清荷抹上淡妝,掩飾因睡眠不足顯得略微憔悴的臉色,換上一件雅緻的連身洋裝,盈盈走出臥房。

  她小心翼翼地探索這間獨棟豪宅,總共三層樓,十幾間房間,戶外有一方大庭院,屋後有露天泳池,還有一棟比較小巧、供傭人居住的小屋。

  餐廳在二樓,長方形的餐桌已經擺上了兩人份的餐點。

  「少夫人,您醒啦?」管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笑容親切。「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是,謝謝。」她也漾出禮貌的笑容。「請問你是?」

  「我是這裡的管家,劉佳佳,少爺都叫我佳姨。」

  「是,佳姨。」她也喚了聲,頓了頓。「少爺呢?」

  劉管家聽問,笑容一斂,略顯尷尬。「少爺他昨晚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什麼?原來他不在家?

  岳清荷驚訝。那他上哪兒去了?

  正疑惑時,一串放肆的笑聲忽然響起。

  她愕然回眸,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美婦,打扮妖嬈,斜袖的薄衫性感地露出半邊肩膀。

  這位正是沈意飛曾經身為酒家女的母親,朱美鳳,也是她的婆婆。

  「早安,婆婆。」她恭謹地問安。

  「早啊!」相對於她的嚴謹,朱美鳳的行止顯得隨興,大剌剌地在餐桌旁坐下,挑起染得紅紅的指甲,端起一杯橙汁就喝。

  居然沒等她一起用餐!

  岳清荷蹙眉,以前在家裡時,他們都是習慣等在家的人都到齊後才開動。

  婆婆沒招呼她,她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就坐,遲疑片刻,還是坐了。

  「佳佳,你剛說意飛不在?」朱美鳳一面用餐,一面問管家。

  「是,夫人。」

  「新婚之夜就丟下老婆一個人跑出門,這孩子還真是不懂禮貌啊!」

  朱美鳳吃吃笑,望向兒媳婦。「你沒生氣吧?」

  岳清荷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你不對。」朱美鳳拿著叉子比劃著教訓她。「洞房花獨夜,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老公都留不住,也太失敗了。」

  岳清荷聞言,面色刷白,不敢相信婆婆竟當著下人的面嘲笑她。

  劉管家似乎也發現情形不對,急忙告退。

  「我說,是不是你昨天晚上讓意飛太失望了?」朱美鳳不懷好意地笑問。

  她微僵。「什麼意思?」

  「別裝傻了!男人新婚夜丟下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要,寧可出門尋歡作樂,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啊!我看,是你的反應太像死魚了吧?」

  死魚?什麼意思?她茫然。

  「連死魚都不懂?唉喲!」朱美鳳笑得花枝亂顫。「真不曉得該說你純潔還是無知呢,大家閏秀都是這樣嗎?」

  岳清荷臉色更蒼白了。

  她有些明白了,婆婆指的應該是床第之事,大概是說她在床上滿足不了丈夫,他才會出門尋花問柳。

  這實在太侮辱人了!她暗暗掐著掌心。

  朱美鳳打量她的表情,笑得更暢快了,壞心眼地靠近她,壓低嗓音。「別擔心,媳婦,要討好男人說簡單其實也挺簡單的,以後我教你好了。」

  她該道謝嗎?岳清荷咬牙。

  「喲,這意思是不屑我教嗎?我看--」

  「媽,你別鬧了!」一道嚴厲的嗓音阻止朱美鳳。

  兩個女人同時回頭,是沈意飛,他穿著一套藍西裝,完美地襯出修長的身材,斜倚在牆邊,姿態玉樹臨風,神采奕奕。

  岳清荷凝望他,呼吸一停,不得不承認他看起來很不錯,但他……是在哪裡換的衣服、洗的澡?他昨晚是住宿在某個女人家裡嗎?

  她翩然起身。「你要吃早餐嗎?我請傭人再準備一份。」

  「不用了。」他擺擺手。「我已經吃過了。」

  是嗎?跟別的女人吃的?

  她瞪他,眸光不知不覺流露出責備與哀怨。

  他似乎感受到了,劍眉一挑,卻沒說什麼,只是聳聳肩。「我回來拿點東西,等下就去上班了。」

  這就算是交代嗎?

  岳清荷秀眉一凜,跟在他身後上樓,來到書房。

  「有什麼事嗎?」他整理公事包,狀若漫不經心地問。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事我想我們必須先溝通清楚。」

  「什麼事?」

  「我知道你對我沒感情,這個婚姻對你來說也只是便利的交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尊重我。」

  「什麼意思?」他動作停住,抬頭望她。

  她心跳微亂,努力冷淡地聲明。「至少夫妻間該有的禮儀,我們……都要遵守。」貌合神離沒關係,但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推出恩愛模樣。「我不想成為別人嚼舌根的話題。」

  「怎麼?你覺得丟臉?」他冷嗤。「我媽剛說的那些話,傷了你嗎?」

  沒錯,是傷了她,但她不會承認。

  她氣惱地瞪他,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冷冷一笑,來到她面前。「我們父子都一個樣對嗎?都放著家裡的大家閏秀不管,出門找低賤的酒家女尋歡作樂。」

  她撇過臉。「我沒……那意思。」

  「就算生氣了,也絕對要戴上冷靜的面具,不發火、不說出真心話,這就是你所謂的禮儀嗎?」他挑釁地逼問。

  就算是又怎樣呢?她可不像他,一言不合就要跟人拿刀爭鬥!

  岳清荷斂眸,不去看自己的丈夫,免得讓他看出自己一腔怒意。

  「又不說話?很好。」他輕哼。「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我倒想問問,什麼叫夫妻之間該有的禮儀?比如說出門前老婆給老公一個道別吻嗎?」

  「要那樣……當然也可以。」奇怪,她的臉頰幹麼忽然發燒?「我的意思是,比如說,呃,就算你晚上不回家,也不要做得那麼明顯,你可以告訴我是因為加班,或者……其他正當的理由。」

  「也就是說我得學會紡織美麗的謊言,對吧?」他話裡諷意深厚。「在下受教了。」

  他一定要這麼譏諷嗎?

  她忍氣。「很多事我們心知肚明就好,戳破它對誰都沒好處,只是讓人看笑話而已。」

  「是啊,尤其不能讓下人看笑話。」他接口。「真是金玉良言,我懂了。」

  她快瘋了!這人怎麼那麼難溝通啊?

  「總之……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怕自己會翻臉,她匆忙轉身想離開。

  「等等!」他驀地拽住她手臂。

  「還有事嗎?」她不敢回頭看他。

  「如果我做到這些你所謂的『禮儀』,那你是不是也該有所回報呢?」他語音低啞。

  「什麼意思?」

  「不懂嗎?一個老婆該盡什麼義務,你不知道嗎?」

  她僵住。「我……當然知道,你放心,我會盡力……讓你滿意。」

  「你如果真的有心理準備的話,就不用全身僵得像木頭了。」他似諷非諷,猛然放開她。「快走吧!免得我吃了你。」

  她飛也似地逃離。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4:17
第二章

  經過一番「溝通」後,沈意飛果然很「受教」,每逢晚歸或徹夜不歸,他都會先打電話回家,給她一個很漂亮的藉口,說自己是出差或加班。

  他很樂意配合她,在傭人面前擺出夫妻恩愛的姿態,偶爾摟摟腰、牽牽手,溫暖地問候對方。

  但其實私下兩人獨處時,通常是各據一方互不交談,就連夜裡也不同床。

  話說回來,他們也很少有獨處的機會。沈意飛實在太忙了,經常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清荷不管丈夫是為工作還是為其他「人」忙,總之他不來煩她最好。

  由於不必把精神耗在應付這個令她捉摸不定的丈夫,她因此可以快速擔起身為沈家女主人的責任,她的婆婆生活浪蕩,不喜管事,整座宅邸的日常運作很自然地便由她負責監督。

  佳姨並不是個好管家,雖然她有熱忱,也很細心認真,但就是脾氣太溫和了,經常管不住底下人偷懶,大事是沒出錯,但小事處處瑕疵。

  清荷看不過去,首先便要求來一場大掃除,將整棟屋子裡裡外外,徹底打掃乾淨,庭院的花草修剪也不馬虎,親自盯著園丁,剪出極富藝術感的造型。

  所有的房間就算無人居住,也必須日日打開窗戶通風,傢俱擺設不容許有一絲灰塵,每日的飲食菜單她都要親自過目,菜單的設計重視營養均衡。

  關於日常開支的賬目,她交給佳姨處理,但每個月都要對賬,核實賬款。

  「希望你不要嫌我管太多,佳姨。」她誠懇地對管家解釋。「為了讓整個家運作得井然有序,有些規矩是必要的。」

  「我明白的,少夫人,這樣很好。」劉佳佳完全贊同她的做法。「這個家以前就是少一個女主人來打理,現在有你來主持一切,真是太好了!」

  清荷微笑,知道管家的認可不代表其他傭人也能接受,為了提振工作士氣,她宣佈所有人加薪百分之五。

  在如此軟硬兼施之下,傭人們都上緊了發條,努力求進步,短短兩個禮拜之內,家務便上了軌道,清荷也確實掌握了發號施令的大權,連沈意飛跟朱美鳳都有些管不動的下人,唯她馬首是瞻。

  「少夫人,你真的很厲害呢!」劉佳佳讚歎她的手腕。「你還這麼年輕,怎麼這麼懂得打理一個家呢?」

  因為她從小的教育便是教導她如何成為一個豪門女主人,這些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

  清荷自嘲地抿唇,一面翻閱賬簿,一面裝作漫不經心地探問沈家的一切。

  從佳姨口中,她知道朱美鳳是在元配死後才進門的,沈意飛也是在當時才認祖歸宗,正式成為沈家的繼承人。當時他還在念高中,個性桀驁不馴,經常跟父親起衝突。

  後來,父親的健康情況一年不如一年,沈意飛逐漸變得懂得了,大學時便在自家公司打工,從最基層的建築工人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從父親身上遺傳了堅忍不拔的毅力以及聰穎機敏的頭腦,他懂得投機,更懂得把握機會,幫助父親拓展公司業務版圖。

  父親死後,在董事會全力支持之下,他理所當然成為公司的首腦。

  「我們少爺的才氣,是人人都服氣的。」劉佳佳讚賞,頓了頓,忽然歎息。「可惜夫人就……」

  相對於兒子的爭氣,朱美鳳這個母親就顯得很不堪,盡管入了沈家門,卻不改從前虛榮浮華的習性,交了一幫同樣無所事事的貴婦,鎮日就只會逛街購物打麻將。

  她不關心家務、不關心兒子,只在乎自己打扮得美不美,在朋友圈中是不是最光鮮亮麗的一位。

  照清荷看來,沈父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人,簡直是匪夷所思,但她聰明地不在婆婆面前顯露出任何批判的態度。

  「對了,佳姨,我想在家裡辦一場宴會,你覺得用什麼理由好?」

  「為什麼要辦宴會?」劉佳佳不解。

  「為了拓展交際圈,建立良好的人脈,有時候是需要應酬的。」

  這也是沈意飛娶她的主要目的。清荷自嘲地淡笑。

  「這樣啊?」劉佳佳懂了,想了想。「少爺的生日就快到了,要不就當是幫他慶生吧。」

  「意飛生日?什麼時候?」

  「就下下個禮拜五。」

  於是清荷決定兩個禮拜後家裡辦一場生日宴會,她首先跟丈夫敲定時間,之後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

  這場宴會,算是他們夫婦倆第一次在社交場合相偕亮相,很重要,她費盡心思籌劃,不許細節有任何失誤,誓言辦一場最完美的宴會。

  不過最讓她煩惱的,就是宴會當天,她的丈夫究竟能不能與她合作愉快,成功扮演一對模範夫妻?

  「你放心,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宴會當天,沈意飛提早回家。

  在迎接客人上門前,他對妻子許下承諾,峻唇勾著,噙著隱約不定的笑意,星蛑閃爍得很奇異,教人完全無法分辨其中的情感。

  清荷心跳凌亂而急促,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面對這個男人是什麼樣的感覺,說是怕,似乎也不到那地步;說是慌張,她又不甘心承認。

  「這場宴會,看得出來你打點得很用心。」沈意飛環顧周遭,為了表現宴會的主題,清荷用了很多鮮花與植栽,暗喻生命的誕生。「聽佳姨說,有幾盆是你親手插的花?」

  「是。」

  「你連花道也會?看來我真的娶了個了不起的老婆。」

  清荷咬唇。他這是感動還是嘲諷?她實在聽不出來。

  「還有這些點心、食物,聽說有些熱食你怕涼了不好吃,堅持等客人到了才出菜?」

  「嗯。」

  「想得很周到。不過要是廚房到時趕不及出菜,就糗大了。」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她睨他一眼,懷疑他很想看自己出糗。

  沈意飛只是滿不在乎地笑。

  兩人正說話時,第一對客人光臨了,是一對教授夫婦,也是清荷父親的舊識。

  今晚的客人有來自學界、商界及政界的名流,大部分是清荷利用娘家的人脈邀來的,這些人平常跟深意飛的社交圈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卻在她誠摯的邀請下欣然赴會。

  當然不可否認,其中也有部分的人是出於八卦的好奇,想看看這對傳聞中為了利益聯姻的夫妻是否過得幸福美滿。

  賓客一一赴會,一輛輛昂貴轎車停滿了屋外的車道,沈家的傭人及臨時聘請的服務生熱忱地接待客人,忙碌之中不失秩序,偶爾發生的小狀況也都在清荷預料當中,事先便擬好應對辦法。

  「我真的很佩服你。」沈意飛嘖嘖稀奇。「今天來的人有五、六十人以上吧?這麼多輛車,你是讓他們停到哪裡去?」

  「我借用了附近社區的停車場。」清荷簡潔地回答,彷彿這只是件輕鬆小事。

  沈意飛卻知道這事絕不簡單,那些居民自己也得停車吧?為了跟管理員協調取得有空的車位,她想必費了一番心思吧?她的交涉能力令他刮目相看。

  他原來以為她該是朵生長在溫室中的嬌花,但她似乎比他想像的更強悍。

  他看著她,眼裡漸漸浮起欣賞之意。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清荷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些窘。

  「不能看你嗎?」他揚唇,笑容帶著幾分邪肆,故意將她摟得更緊。「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們今天在人前裝一對恩愛夫妻。」

  她是那麼希望沒錯,但--

  「你不用這樣抱著我,也太--」

  「太親密了嗎?」他接口。「還是太讓你透不過氣?」

  她瞪他,聽出他話裡的調佩。「只要讓我勾著你的手臂就夠了,只要那種程度就可以。」

  「要親近,卻又不能過分親近,你們這些名流世家的『禮儀』真麻煩。」他似諷非諷地評論。

  這男人該不會打算整晚這樣揶揄她吧?清荷無奈地歎息。

  沈意飛凝視她數秒。「別歎氣,也別擺出這種表情。」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伸手捏捏她翹挺的鼻頭,溫柔得令她心弦一緊。

  清荷倏地揚眸,望身正對她淺笑的丈夫,不知怎地,當他這樣對她說話時,他臉上的刀疤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嚇人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奇怪,她的嗓音好沙啞。

  「我沒你想的那麼不識相。」他半開玩笑,大手果然從她腰際鬆開,與她保持合宜的距離。

  她愣了愣,玉手才不確定地滑進他的臂彎,與他想勾。

  自助式的晚餐過後,宴會來到最高潮,由劉佳佳推出一個三層蛋糕。

  燈光熄滅,由清荷彈琴伴奏,眾人唱生日快樂歌,接著沈意飛吹熄燭火,掌聲響起。

  就在此時,發生了個小小插曲,本來應該重新亮起的燈光不知為何遲遲不亮,賓客們處在幽暗的光線中,竊竊私語。

  傭人們趕忙去檢查狀況,跟著劉佳佳倉皇向清荷報告。「少夫人,保險絲好像燒斷了。」

  「什麼?」清荷震驚。「趕快讓上去修理。」

  「是。」劉佳佳匆匆領命而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沈意飛悄悄來到妻子身邊。

  「保險絲燒斷了。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清荷很懊惱,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沈家的保險絲竟然如此脆弱,是她沒注意到屋內用電趨於飽和嗎?她應該吩咐傭人先關掉二、三樓用不著的電器的。

  周遭私語的音量變大了,清荷知道客人們逐漸失去耐性,難堪得臉蛋燒紅。

  該怎麼處理?她正彷徨無計,沈意飛已經吩咐傭人找出屋裡所有的蠟燭,然後打開通往庭院的門,邀請賓客們走向戶外。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晚上是滿月。」他引導大家抬頭望天上明月。「西方的占星術認為滿月可以帶給人新生的能量,在這個時候靜坐冥想會格外有收穫,現在就請大家閉上眼睛,試著冥想吧!」

  傭人們找來了蠟燭,在庭院裡點燃一盞盞熒熒燭火,賓客們雖然訝異,卻還是很配合地閉上眼,沐浴著月光冥思。

  許多人都是初次獲得類似的體驗,一群人一起做,多了幾分趣味,十分鐘後,電力恢復,燈光亮起,大家都還沉浸在方才神秘的氛圍下,興高采烈地分享心得。

  一場可能的尷尬,就在沈意飛機靈的反應之下化於無形。

  清荷怔怔地望著丈夫。

  「幹麼還發呆?」他安慰似地拍她一下。「已經沒事了。」

  她眨眨眼,仍是惘然無語。

  曲終人散之後,傭人們忙著收拾殘局,清荷與沈意飛則在屋後的游泳池畔相對而坐。

  清荷坐在躺椅上,坐姿端莊,後背挺得筆直,沈意飛卻是整個人懶洋洋地躺下,雙臂交叉枕在頭下。

  「今天……謝謝你。」她輕輕揚嗓。「如果不是你,今天真的就糗大了。」

  他聳聳肩。「這又沒什麼,你不用掛在心上。」

  怎麼會沒什麼呢?若是處理不當,今晚的宴會立刻成為社交圈的笑柄,她為他引介人脈的用心也全部白費了。

  清荷咬牙,愈想愈對自己氣惱。「我太粗心了,應該要先考慮到電力負荷的問題。」

  「你一向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嗎?」他側身望她。「你該不會是處女座的吧?這麼追求完美?」

  「我不是處女座的。」她微嗔地否認。「不過你好像對占星學很有研究?」

  「也說不上是研究。」他低聲笑。「你知道有專門的財經占星學嗎?以前我爸教我玩股票時,我有試著看看星相準不准。」

  「准嗎?」她好奇地問。

  「還是我自己的判斷比較准。」他自豪地宣稱。

  他還真是自信又自戀!

  清荷暗暗尋思,不想笑,辰畔卻蕩漾隱微的笑意。她不知道當她這樣似笑非笑的時候,平素優雅卻稍嫌冷淡的五官忽然顯出幾分難以形容的嫵媚。

  沈意飛注視她,目光一閃。「岳清荷,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我特別?」清荷心跳一亂。

  他沒解釋,匆地坐起身,不看她,只看著波光粼粼的泳池。「我想你從小到大,一定不少男人追你吧?」

  「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她有些赫然。

  「談過戀愛嗎?」

  「……」

  「怎麼不回答?」他回頭看她。

  這次換她別過臉迴避他的眼神了。「算……有吧。」

  「怎麼一副不確定的口氣?看來那個男人一定被你玩弄得很慘。」

  他原意是想打趣,但她聽了,臉色一凝。

  「我不是那種會玩弄感情的人。」她嗓音細微卻堅定。

  「是嗎?」他不置可否。

  她幹麼要跟他討論這樣的問題呢?清荷鬱悶地想,偷覷丈夫的側面,目光在他英挺的鼻樑流連,頓時心亂如麻。

  她驀地站起來。「我去看傭人收拾得怎麼樣了。」

  「怎麼?又想逃嗎?」他嘲謔。

  「什麼?」她愕然迴避。

  他笑笑地望她。「那些事情佳姨自然會盯著,你就在這裡陪我聊天吧!或者……你怕我在這裡吃了你?」

  她臉頰飛紅。「請你說話正經一點。」

  「我又觸犯你的『 禮儀'了嗎?」他嗤笑。

  她默然不語,好氣他總是抓著這點作弄她。

  「聽佳姨說,這陣子你把家裡管理得井井有條,那些傭人都很敬畏你。」

  「不是敬畏,是尊重。」她沒好氣。「我不是你想的那種潑婦。」

  「我沒說你是。」他彷彿很驚訝。「事實上我根本沒想到你會發脾氣。」

  「我當然也有生氣的時候。」她不悅地反駁,記得他曾嘲弄她臉上總戴著冷靜的面具。

  她並非他認為的那種無情冷感的木頭娃娃,只是做人處事該合宜守節,難道這樣也不對?

  「你心裡在說我壞話吧?」他似是看透了她。「幹麼不乾脆點罵出來?」

  她為何要罵出來?

  她忍氣,他愈是這樣逼她發火,她偏不讓他如意。

  「我先進去了。」

  「等等!」他又攔住她。「我的禮物呢?」

  禮物?她疑惑地眨眼。「剛剛客人送的,我都請佳姨先收好了,你現在要拆開來看嗎?」

  「我管別人送我什麼,我只想看你送我的禮物。」他星眸含笑,平素凜銳的眼神頓時溫和許多。

  但她卻當他是調笑,以為他又要拿生日禮物作文章了。

  「我送的……也沒什麼特別的。」

  「給我看!」他要求。

  她無奈。「好吧。」

  她進屋內,在堆積如山的禮物中找到自己送的那一個,拿回泳池畔遞給他。

  他拆開精美的包裝紙,打開堅硬的盒子,裡頭躺著的是近日才在美國上市的iphone。

  他取出黑色手機把玩。

  「我看你書房的桌上型電腦跟筆記型電腦都是蘋果的,所以我想你大概特別喜歡蘋果的產品。」清荷解釋。「這是最新款的iphone,我請朋友從美國帶回來的。」

  他淡淡一笑。「我的確喜歡用iphone,不過這個我已經有了。」

  「你已經有了?」她錯愕。

  他點頭。「上禮拜我去美國出差,自己就買了。」

  「喔。」她惘然地應了聲,不覺懊悔。「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看她滿臉失落,他溫聲安慰她。「我們一個禮拜見不到幾次面,你當然不知道我用什麼手機。」

  「那我再補送其他禮物好了。」她還是感到自責,送人禮物卻送到人家已經有的,實在很不貼心。

  他看著她,猜測她心思,突然問道:「你會折紙嗎?」

  她一愣。「折什麼?」

  「紙鶴。」

  「不會。」

  他將包裝紙整齊地斯成兩半,將其中一張給她。「哪,跟我一起做。」

  他示範如何折一隻紙鶴。,她跟著他的動作,慢慢地拆成一隻紙鶴,與他的比翼雙飛。

  「幹麼突然教我折紙鶴?」她奇怪地問。

  他微笑,接過她手裡的紙鶴。「你折的這只,就當是送給我的禮物吧!」

  「嘎?」她愕然,不明白他怎麼會討一隻紙鶴當自己的生日禮物?

  他不解釋,拈著兩隻紙鶴,逕自站起身。「對了,有句最重要的話你還沒說。」

  她怔了怔,倏地領悟。「生日快樂。」她低聲祝賀,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怯。

  他含笑點頭,像是很高興接受她的祝福。「很晚了,去睡吧!」

  「什麼?」她驚駭。

  「別緊張,我沒說跟你一起睡。」他看出她的不安,半真半假地取笑。

  她更羞了,頰畔不爭氣地發熱。

  「你先回房吧,我還想游一下泳。」

  「喔。」

  她不敢看他在月色下分外明亮的眼眸,匆匆轉身離去。

  她回到房間,在浴缸放了熱水,滾入精油,安靜地沐浴,但不知為何,平常這樣的儀式會令她身心舒緩、性靈平和,今夜她的心卻怎麼都安不下來,浮躁不安。

  她想,是因為那個現在正在泳的男人。

  幾分鐘後,她再也耐不住心頭的煩躁,起身從雜誌架上取下一本過期週刊,撕下一頁,回憶他方才教導的步驟,慢慢拍出一隻紙鶴。

  接著,她又撕下一頁,又折了一隻,然後將兩隻紙鶴都放進浴缸裡,看它們在水上緩緩漂移,猶如一雙恩愛鴛鴦。

  這個滿月的夜晚,她徹夜未眠--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4:44
第三章

  自從生日宴會過後,夫妻倆關係大有進展。

  說是進展,倒了不是兩從此就你儂我儂、和樂融融了,而是彼此之間相處的氣氛不再劍拔弩張、緊繃尷尬,變得輕鬆一些、自在一些,像是朋友。

  沈意飛不再像之前那樣,三天兩頭不回家,比較常在家裡吃晚飯,在餐桌上也與也閒聊,雖然仍不跟她同房,但他會趁夜深人靜時才去另一個房間睡,也叮嚀她記得把床上兩個枕頭都睡凹,在下人面前製造一點夫妻同床的假像。

  丈夫對她如此體貼,清荷是感謝的,她知道,如果他堅持要求她克盡夫妻床第義務,她是無法拒絕的,但他沒有,所以她感謝。

  可他為何不要求呢?

  照婆婆平常有意無意的暗示,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為什麼不向她這個妻子索求呢?難道……他在外頭真的有個情婦?

  一念及此,清荷驀地感到心情鬱鬱。

  她不知自己為何情緒低落,之前她還慶幸他可以去找別的女人,不是嗎?現在她是怎麼了?幹麼不開心?

  這天今晚,她接到丈夫的電話。

  「我今天晚上要加班,會晚點回家,或許就不回去了。」

  她握著話筒,手有點僵。「是真的要加班嗎?」

  「什麼意思?」他反問。

  她深吸口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我說實話。」

  他意味深長地沉默片刻,而她覺得這短短數秒漫長得可怕。

  「你不是說我們應該遵守夫妻之間相處的禮儀?我是不是真的要加班,又怎樣呢?這是個『合宜』的藉口,不是嗎?」

  是那樣沒錯。清荷難堪地閉了閉眸。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怎麼了?「抱歉,是我問太多了。」很多事情戳破真相只是讓彼此尷尬,這也是她自己說的。「你就……安心『工作』吧,別太累了。」

  掛斷電話後,她寤得想尖叫,但從小接受的淑女教養還是讓她維持若無其事的表情,喚來劉管家,淡淡地吩咐今晚不用準備晚餐。

  「意飛跟媽都不回來用餐,晚上你們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少夫人你呢?」

  「我不餓。給我一杯牛奶就好了。」

  她吃不下,第一次覺得丈夫不在家的夜晚,好漫長。

  她走進二樓的客廳,沈意飛知道她愛彈鋼琴,特地買了一架送給她,她坐下來彈琴,落日餘暉從窗外灑進來,映得她的側影格外雅緻。

  她彈了將近一個小時,心卻一直定不下來,琴音逐漸流露出焦躁之意。

  彈得真糟!

  她忽地對自己不滿,重重地落下雙手,最後一個音符在室內迴盪不絕。

  掌聲倏地響起。

  她嚇一跳,訝然回頭,這才發現丈夫不知何時回到家了,倚在牆邊聽她彈琴。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說要加班嗎?」

  「本來要開會的,我把會延到明天了。」他隨口解釋,也不知是真是假。「剛才那首曲子是什麼?挺好聽的。」

  「是舒伯特的鋼琴曲,我彈壞了。」她懊惱。

  「為什麼?」他走向她。「心情不好嗎?」

  她心一跳,揚眸看著他閃閃發亮的星眸,莫名地覺得窘,手心偷偷冒汗。

  「沒有,我沒有心情不好。」她說著違心之論。

  「佳姨說你沒有吃晚餐,身體不舒服嗎?」

  「沒不舒服,我很好。」

  他凝望她,彷彿在斟酌她回話的真實性。

  她看見他眼裡閃著奇異的光芒,像是某種喜悅,臉頰不禁發熱。

  「因為我說不回家,所以你不高興嗎?」他突兀地問。

  她驚愕,急忙狼狽地否認。「我沒有,才不是那樣。」

  他也不知信或不信,只是靜靜看著她,忽然微笑了,牽起她的手。「走吧!」

  「去哪裡?」

  「約會。」

  「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問她。

  她搖頭。

  「我們結婚三個月紀念日。」

  他說,所以他們夫婦應該來個慶祝約會。

  他要她換上輕便的褲裝,從車庫裡騎出一台閃亮又拉風的黑色重型機車,丟給她一頂附防風眼鏡的粉紅色安全帽,自己則戴一頂亮藍色的。

  他穿著簡單的運動T,外罩防風夾克,下身一條打銀釘的牛仔褲,戴上安全帽,跨騎在機車上,姿態顯得瀟灑又帥氣。

  清荷卻無法如他一般灑脫。「真的要坐這個出門嗎?」

  「怎麼?你沒坐過?」

  「嗯。」她出門一向是轎車接送,父親說過,這種人包肉的機車太危險。

  「怕嗎?」

  是有點怕。她捧著安全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過來。」他微笑招手,命她來到自己身前,替她戴上安全帽,繫好扣帶。「坐上來。」

  「可是……」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也不知怎地,聽他這麼一句話,她所有的遲疑霎時消彌,乖乖地坐上後座,坐姿筆直,一又小手安安分分地擱在腿上。

  「你這樣會跌倒。」他嗤笑,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要抱緊我。」

  「什麼?」她嚇一跳。

  「只是要你抱我的腰,不會吃了你的。」他揶揄。

  「我不是……那意思。」她困窘得臉發熱,怯怯地環住他的腰,卻不敢抱太緊,只是用手指抓著他衣角。

  他微笑,催動油門,一開始速度還算平穩,接著漸漸加速,風馳電掣。

  感覺到強風刮在臉上,清荷驚得摟緊丈夫的腰,很怕自己不小心跌落。

  「太、太快了。」她在他耳畔低語。

  「你說什麼?」他大聲喊。

  「我說太快了。」她稍稍拉高音量。

  「嘎?」他還是沒聽清,繼續催油門。

  「太快了啦!」她終於顧不得教養,驚聲尖叫,怕得將臉蛋埋進他後背。

  他笑了,笑得好爽朗好得意,稍稍放緩了速度。「你抱緊一點就沒事了。」

  能不抱緊嗎?她哀怨,一時氣不過,報復似地暗暗捏了他腰肉一下。

  他感覺到了,笑得更開心。

  到底在興奮什麼啊?她不解,卻不知不覺感染了他的喜悅,櫻唇淺淺地揚起。

  重機一路奔馳,來到熱鬧的市區,在一家小吃店門口停下。

  清荷猶豫地打量狹小又老舊的店面。

  「別看這裡不怎麼起眼,老闆煮的肉骨茶可是一絕。」沈意飛強力推薦。

  是嗎?她不怎麼相信。

  兩人坐進店裡,沈意飛也不看菜單,逕自點了辣炒螃蟹、海南雞飯、肉骨茶等等,滿滿一桌菜。

  融合了中華跟馬來特色的新加坡料理,極為重視香料的使用,菜送上來時,辣香撲鼻,引人食指大動。

  「先嘗嘗這個。」他用筷子從蟹殼裡挑出飽滿的蟹肉,放進她碗裡。她挾起一口,斯文地品嚐。

  「好吃嗎?」

  「嗯,很入味。」

  「嘗嘗看肉骨茶。」他建議。

  她依言拿湯匙舀了一口喝,細細分辨那微妙的滋味。「很好喝耶!」

  沒想到這樣的小店也能煮出味道如此豐富的好湯。

  「我就說吧!」他似乎很高興得到她的認可,自己也開始埋頭狂吃。

  他吃相實在說不上優雅,甚至可說是粗魯,不過奇怪的,她好像不怎麼排斥,反倒覺得看他吃得這麼津津有味的,很有趣。

  她是怎麼了?清荷摸不清自己的心思,為什麼最近她對這男人,愈來愈不感到討厭了?她怔怔地望著他,就連他臉上的刀疤好似也變得不醜了,反而有股說不出的獨特魅力。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目光所在。

  「沒有,沒什麼。」她急忙收回視線。

  他皺眉,神色忽地微微一黯,放下筷子,撫摸自己臉上的刀疤。「是怕這個嗎?」

  她聞言,心神一凜。「不是,不是那樣……」

  「我不是說過嗎?有話直說就好。」他語氣帶刺。

  她沉默片刻,鼓起勇氣問:「為什麼那時候要跟人打架呢?」

  「人總是有憤怒的時候。」當時的他,掙扎在對父親的敬愛與憎恨之間,加上同學三不五時的羞辱,難免對自己的人生充滿怒氣。「因為氣別人,更氣自己,所以忍不住動手。」他停頓,自嘲地撇唇。「不過你一定從來不曾這樣吧?」

  她不喜歡他如此指出兩人的差異,微嘟著嘴強調。「我也會……生氣的。」

  「但你一定會盡量忍耐,對嗎?我敢打賭你從小到大,八成連重話都沒說過一句。」

  這是諷刺嗎?她瞪他。「這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他淡笑。「你能堅持當個淑女,這樣很好。」

  才怪!他說話的口氣明明就是覺得這樣很虛偽。

  她擱下筷子,不想吃了。

  「吃吧。」他將筷子塞回她手裡。「我不鬧你了。」

  她還是不動。

  「好吧,我相信淑女也會生氣了。」他自我調侃。

  她一凜,悶悶地挾菜喝湯。

  他觀察她的表情,笑了。「別氣,待會兒帶你到一個好地方。」

  哪裡?她好奇地望他。

  他但笑不語。

  他帶她到港灣邊,一人煙稀少的僻靜角落,眺望遠處燈光點點。

  「喊吧!」他笑道。

  「喊什麼?」

  「喊出你對我的不滿啊!你一定有滿肚子話想罵我吧?這裡沒人,盡情喊出來吧!

  」

  他瘋啦?她沒好氣地瞪他。

  「我認真的。」他澄清。「就算是淑女,也有想發洩的時候吧。」

  「我才不要。」她赫然。在港邊大喊大叫,跟潑婦罵街有什麼分別?

  「你不喊,那我先喊。」他一本正經地將雙手圍在唇邊。「我老婆岳清荷,是百分之百的淑女———」

  嘹亮的嗓音,劃破黑夜。

  清荷窘得只想鑽進地洞裡。「你不要鬧了!」

  「她從來不生氣、不發火,她是活動禮儀教材--」

  他到底在幹麼啊?瘋了!

  她揪住他手臂,徒勞地想阻止。「你別鬧了……」

  「我娶到她,是三生有幸--」

  「你夠了沒?」她尖叫,被他逼得好狼狽。「這樣子很丟臉耶!」

  「我不怕丟臉。」他滿不在乎。

  「可是我怕啊!」她氣惱地握拳捶他肩膀。「沈意飛,你這個大笨蛋!你為什麼一定要惹我生氣?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就對了,她總算罵出來了。

  沈意飛笑笑地捉住老婆的小手,眼眸清亮,而她也驚覺自己正在大呼小叫,愕然住口。

  「這樣喊出來,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他柔聲問。

  「才沒有!」她嘴硬地不肯承認。

  「說謊。」他淡淡地嘲謔,淡淡地看著她笑。

  她心跳加速。

  她的確在說謊。

  對他說謊,也對自己。

  她不願承認,自己從小涵養的矜持,在短短幾個月之內便被這個男人動搖了,他實在太懂得如何招惹她,三番四復地挑釁,逼得她不得不反擊。

  他又特別愛看她失控,每回她被他逼得變了臉,總會看見他眼裡跳躍著調皮的光芒。

  這男人究竟想怎樣?有時候她甚至有種錯覺,覺得他娶她回家該不會是想把她當成一個好玩的玩偶,以捉弄她為樂?

  「怎麼了?瞧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道溫和的嗓音拉回清荷迷惘的思緒,她抬眸,望向母親。

  這天,岳媽媽要女兒回家吃頓午飯,飯後,母女倆坐在客廳喝茶聊天,岳媽媽關心她的婚姻狀況。

  「意飛對你不好嗎?他現在是不是還常常不回家?」

  「沒有。」清荷連忙否認母親的推測。「他現在比較常回家了,我們都會一起吃晚飯。」

  「聽起來你們夫妻關係比較好了?」

  「嗯,是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岳媽媽感到欣慰,輕輕歎息。「我本來很擔心把你嫁到那種人家,是不是委屈你了?」

  「不會的,媽,我現在……過得很好。」清荷安慰母親。

  岳媽媽深深望她。「其實夫妻之間就是這樣的,只要能相互尊重,也不一定要感情多好才能過得下去。」

  「嗯,我知道。」清荷低聲回應,很明白母親的意思。

  她是在委婉地告訴自己,這世上沒有愛的夫妻太多了,很多婚姻都只是維持表面和樂的假像而已。

  她的父母,不也正是如此?

  「所以有什麼不順遂的地方,你就盡量容忍,只要他不是太過分就好,男人嘛,偶爾在外頭拈花惹草也不算什麼,只要他記得你才是正宮就好。」

  「嗯,我知道。」清荷眼神黯下,不敢告訴母親其實自己對丈夫夜不歸營已經感到些許不悅。「對了,爸跟弟怎麼樣?他們還好吧?」她轉開話題。

  「他們都很好。最近公司情況恢復得很不錯,你爸的壓力減輕不少,你弟也申請到英國劍橋大學唸書了。」

  「弟那種成績可以上劍橋?」清荷驚訝。

  「是你爸請人寫推薦函,還有意飛,聽說他捐了一大筆錢給學校。」

  「這樣啊。」原來如此。清荷有些必然,看來她這次果然嫁得有價值,不僅解決家裡的經濟危機,連弟弟的未來都有保障。

  如果這算是一樁交易,她還真是不吃虧呢!

  比較吃虧的,說不定是他?

  「我們也沒什麼對不起意飛的地方。」岳媽媽看出女兒的思緒,好整以暇地開口。「他也需要我們家的名聲跟人脈,要不然以他的出身跟他那個媽媽,很難打進上流社會。」

  清荷心一沉,驀地起身,不想聽見母親這樣批評自己的丈夫。「我先回去了。」

  「怎麼不多坐會兒?」岳媽媽訝異。「廚房剛做了你愛吃點心呢。」

  「不用了,晚上意飛會回家吃飯,我想早點回去。」清荷才剛說完話,傭人便來傳話。

  「夫人、小姐,薛恭誠先生來了。」

  薛恭誠?他怎麼會來?清荷震住。

  「是我讓他來的。」岳媽媽解釋。「他拿到台灣某一間大學的聘書,出發前想跟你辭行,所以我自作主張讓他過來喝茶--你跟他好好道別吧,我上樓休息了。」

  岳媽媽識相地起身離開,兩分鐘後,一個男人走進來,俊面長身,看著她的神情憂鬱--

  「清荷,好久不見。」

  沈意飛今日提早下班,心情很好。

  他買了兩張電影票,打電話回家想約妻子晚上一起看電影,傭人卻告訴他,她回娘家吃飯了。

  他決定給她一個驚喜,買了伴手禮親自到她娘家接人,也順便拜會岳父岳母,盡女婿的孝道。

  他開車到她娘家,剛跨下車,大門正巧打開,走出一道纖纖倩影。

  是清荷。

  他笑著想打招呼,卻看見她身邊還伴著一個男人,一個身材修長、容貌俊俏的男子,臉上掛著副眼鏡,氣質斯文,頗有書卷味。

  沈意飛微笑一凝,遠遠看著兩人在門口交談,忽地,那男人展臂擁抱清荷。

  他身子僵住,看著妻子被別的男人緊緊地摟在懷裡,卻一動也不動,不反抗也不推拒。

  她很享受這個擁抱嗎?妒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燒。

  男人依依不捨地抱了清荷一陣子後,輕輕推開她,然後在她額頭印下珍重的一吻。

  夠了!

  沈意飛看不下去,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拽住妻子的手,將她拉開,不許她接近別的男人。

  「意飛,你怎麼會來?」她乍然看見他,神色倉皇。

  是民虛嗎?沈意飛冷笑。「我聽說你回娘家吃飯,特地來接你。」他銳利地望向陌生男子。「這位是?」

  「啊,他是薛恭誠,是……我們從小就認識的,他爸跟我爸是好朋友。」

  這麼說是青梅竹馬?

  他壓下妒意,冷淡地望向薛恭誠。「你好,我是清荷的丈夫,沈意飛。」他刻意強調「丈夫」二字,聲明所有權。

  薛恭誠聽出他話中涵義,臉色微變,勉強扯出笑容。「你好。」

  兩個男人各懷心機地握握手。

  「恭誠是來跟我辭行的,他要到台灣的大學教書了。」看出丈夫臉色不悅,清荷連忙解釋。

  沈意飛看都不看她一眼,銳利的目光與薛恭誠交鋒。「這麼說薛先生是教授?」

  「是副教授。」薛恭誠糾正,看他的眼神也頗有敵意。

  兩個男人心知肚明,都知道對方對自己很不爽。

  「那就恭喜恭先生了,希望你到台灣教書愉快。」

  「一定會的,承你貴言。」

  「我跟我老婆還有事,先走一步,有緣再見了。」沈意飛皮笑肉不笑地拉清荷上車。

  他一路飆車,默不作聲,清荷見他不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回到家後,他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將她拖回臥房。

  「你幹麼?很痛耶!」她手腕吃痛,用力掙脫他。

  他將她抵在牆邊。「那男的是誰?」

  她心跳凌亂。「我說了,他是我爸朋友的兒子……」

  「你的意思是你們是普通朋友?」

  「……是。」

  「說謊!」他怒斥,眼眸冒火。「普通朋友會像剛才那樣摟摟抱抱?」

  「那只是……道別而已,因為他要去台灣了。」她解釋,嗓音微弱。

  這樣的微弱更激怒了他。「你跟朋友道別都是用這種方式嗎?」

  「那真的只是禮貌。」她辯稱。

  他火大,猛然伸手扣住她的臉,低頭狂暴地攫吻她的唇。

  「你……做什麼?」她使勁推開他,氣急敗壞,備覺受辱。

  「你有必要反應這麼激動嗎?」他尖銳地嘲諷。「我們是夫妻,這樣親一下會怎樣'?」

  問題是他一定要用這種侮辱人的方式親嗎?她氣得拿手背抹自己的唇,殊不知這樣的舉動看進他的眼裡,是一種白白的不屑。

  他自尊受傷,言語霎時如利箭狂射。「我稍微碰你一下,你就怕得像受驚的兔子,躲我跟躲傳染病一樣!那個男人抱你,你卻一動也不動隨便他抱!你應該沒忘了自己是我老婆吧?岳清荷,跟別的男人金勾勾搭搭就是你所謂的夫妻相處禮儀?」

  勾勾搭搭?他把她當成那種人盡可夫的蕩婦嗎?

  清荷臉色慘白,渾身顫抖。「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太過分了!」

  過分的人到底是誰?沈意飛冷哼,再次傾身靠近她,見她整個人縮進牆角,一副又恨又怯的模樣,要禁懊惱。

  她該不會真的以為他會失去理智強暴她吧?可惡!

  也咆吼一聲,氣沖沖地轉身離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5:09
第四章

  沈意飛騎著重機出門。

  引擎的暴吼聲撕破了黑夜,相信也震動了他妻子的耳膜,想像著她知道他打算出門狂歡作樂,現在或許臉色蒼白,他體內的血液便沸騰起來,滾動著某種野蠻的快感。

  對,就讓她以為他是出門找別的女人吧!

  他不需要她,多的是女人樂意對他投懷送抱,他完全無須在意她。

  她只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木頭美人而已,他一向最討厭這種冷冰冰的假淑女,她們以為只要擺出高不可攀的儀態,便足以表示自己與眾不同。

  他輕蔑這樣的女人,從來都是敬而遠之。

  偏偏只有對她……

  一路催速狂飆,沈意飛來到港灣,在那個他曾與妻子一同前來的私密之處停車,熄了引擎,熱騰騰的腦子也逐漸冷卻。

  他坐在堤岸邊,吹著海風,感覺到空氣中一股濕濕的涼意。

  這股清冷,令他憶起初見清荷的那天。那是個春雨綿綿的午後,她撐著一把小巧的傘,傘上潑墨似地灑落一個個翠綠的小圓點,更添春日韻味。

  而她站在雨裡,亭亭玉立,清芬優雅的姿態像朵開在水上的荷花。

  她很美,美很淡泊內斂,就像那場春雨,在不知不覺間透入肌膚,融進心裡。

  那時,他騎機車經過,雨水濺濕她一身,弄髒了她,她沒生氣,反倒伸手扶起一個被嚇著的孩子,溫柔親切的嗓音讓他整個聽傻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像癡狂的少年看著自己迷戀的少女,然後呆頭呆腦地尾隨在她身後,跟蹤她回家。

  岳清荷。

  他打聽到她的名字,查探她的家世,知道她來自書香名門,教養端莊、舉止合節,不只個性,就連生活的圈子也與他大相逕庭。

  她與他,本不該有交集,但他堅持接近她,於是將業務的觸角伸進她父親的公司,只要生意上有往來,他總有一天能夠名正言順地認識她。

  在那之前,他耐心地等待機會,偶爾壓抑不住瘋狂的思念時,便像個變態狂跟蹤她,偷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知道她愛讀書、會彈琴,每個禮拜固定到兒童醫院當義工,她有幾個求學時認識的好姊妹,會一起喝茶聊天看電影,她會一個人逛書店,戴耳機試聽CD。

  她有幾個追求者,收過鮮花、巧克力及一些小禮物,也跟男人約過會,但不知是他的直覺或偏見,他認定那些男人都不是她的情人,她不愛他們當中任何一個。

  那薛恭誠呢?

  他承認是自己失誤了,沒想到妻子竟有這麼一個青梅竹馬,之前他彷彿見過一次,但不曾放在心上。

  他輕率地將恭恭誠跟其他那些追求者歸為一類,原來對清荷來說是不同的,至少他沒見過別的男人碰她一下,但薛恭誠卻可以那麼親密地擁抱她。

  她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那只是個告別的擁抱。

  鬼才相信!

  尋思至此,沈意飛驀地揚聲咆哮,所有的憤怒、嫉妒與不甘全傾注於這聲長嘯裡。

  他真的很火大,非常非常火大!

  那男人溫文儒雅,一看就知是知識分子,而他卻粗魯不文,商界人士都說他跟他父親是靠著投機取巧才能爬到現今的地位。

  在清荷的心中,是怎麼比較他們兩個呢?他發現自己很在乎這一點。真是自作孽,當初他就不該提出聯姻的條件,應該聰明地遠離這個與自己不相配的女人才是。

  「沈意飛,你瘋了!」他喃喃自斥。

  怎會如此發了狂地想得到一個女人?怎會妄想摘下一朵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荷花?如今他可是嘗到苦頭了。

  該怎麼辦好呢?

  他問自己,卻迷亂地找不到答案,海風一陣強過一陣,天空開始降下激烈的雨。

  而他依然坐在岸邊,執著地淋雨--

  他又去找女人了!

  聽到丈夫騎重機出門後,清荷坐立不安,腦海思緒紛擾,不停想著他去哪兒了?去找誰了?到底在何處有個金窩,藏了哪個嬌滴滴的女人?

  愈想就愈生氣,生氣過後是慌亂,慌亂之後是麻木。

  他怎麼可以這樣?就因為她不願接受他侮辱性的親吻,他就必須去找別的女人發洩嗎?男人就這麼野獸嗎?

  好噁心!

  她幹麼要為了個這麼噁心的男人心神不定呢?真沒用!

  清荷吃過晚餐,早早便上床,但卻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一整夜,最後還是認輸,睜著眼等待黎明。

  他還是沒回來,連通電話也不打,她有些不安,猶豫著是否該主動與公司聯繫,確定他去上班了,但想想又不愉快,他肯定是從情婦的住處直接卻公司了,她擔心個什麼勁?

  怕下人們看出不對勁,清荷仍是如同平日一般梳洗整裝,來到餐廳用早膳,接著監督家務、查核賬薄,午後小睡片刻,容光更煥發。

  就在她千睡醒來後不久,大門口傳來騷動,沈意飛回來了。

  清荷明明聽見,卻裝不曉得,逕自坐在客廳看書,而他經過,也連聲招呼都不打,直奔上樓。

  她氣惱地瞪視他背影。

  「少夫人,我看少爺好像臉色不太對。」劉管家送茶點過來的時候順便報告。「他今天這麼早回來,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

  哪裡不對了?她看他好得很啊!

  清荷輕哼。「我看他只是『工作』太累了吧?應該沒事。」頓了頓。「不然晚飯多燉一道雞湯好了,給他補補身子。」

  「是。」

  兩小時後,晚餐時間到了,傭人去書房請沈意飛用餐,他緊閉門扉,理都不理。

  「沈意飛不吃飯?」朱美鳳聽說,不懷好意地望向兒媳。「你們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我們很好。」清荷強裝冷靜。「我想他可能最近上班太累了,我送碗雞湯給他喝,媽您請先用。」

  她命傭人準備了一盅雞湯、幾樣小菜,親自捧著餐盤上二樓。

  「意飛,是我。」她在書房門外輕喊。

  沒有回應。

  他一定要這要鬧脾氣嗎?

  「我送吃的來給你,你不管再忙,好歹也先吃點東西。」

  他還是不理。

  清荷蹙眉,分出一隻手旋開門把,盈盈走進,他聽見她進門,椅背一轉,背對她。

  就這麼不想看到她嗎?

  清荷咬唇。「你可能不高興看到我,不過就算我們夫妻吵架,也不用鬧到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吧?這樣很難看。」

  他默然不語。

  「所以你是堅持要跟我冷戰嗎?」她懊惱,餐盤擱在書桌上。「好吧,隨便你,但你還是得吃點東西。」

  「你管我……吃不吃?」他嗓音異常乾啞。

  可惡,她現在開始後悔自己多事了。「佳姨說你進門時不好看,你別讓她跟媽擔心你的身體。」

  「那你呢?」

  「我?」

  「你不擔心嗎?」

  「我幹麼--」她想反駁,心念一轉,收回冷淡的言語。「你該不會真的不舒服?生病了嗎?」

  「沒有。」他否認。

  但他聲音確實啞得奇怪啊!

  她不放心,走上前端詳他,這才驚覺他滿頭是汗,呼吸急促。

  「你怎麼了?」她驚喊,在他面前蹲下,仰望他慘白的臉。「你發燒了嗎?」玉手撫摸他額頭,果然燙得厲害。

  他拿下她的手,撇過頭。「你別管我。」

  怎麼能不管?他生病了啊!

  清荷懊惱自己方才還與丈夫意氣相爭,她早該察覺他情況不妙。「對不起,我真的沒注意到。」她柔聲道歉。「我扶你回房休息好嗎?」

  「不用!」他拒絕她的好意。「你出去。」

  若是平時,她會識相地離開,但現在她不能丟下他一個人。「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她堅持要他倚靠自己,攙扶他起身,引領他一步一步走向主臥房。

  她讓他躺在床上,這還是他第一次躺在這張床上,替他牢牢地蓋攏棉被,幫助他出汗。

  然後她斟來一杯蜂蜜水,插了吸管,讓他喝下。

  「肚子餓嗎?想吃東西嗎?」

  他搖頭。

  她拿耳溫槍測量他體溫,三十八度,不到真正可怕的高燒,但仍須小心照料。「你先睡吧,我去幫你弄冰枕。」

  她為他做了個冰袋,擱在他額頭上,又端來一盆加冰的冷水,拿毛巾交替敷他脖子,替他降溫。

  他默默領受她體貼的照護,腦子昏昏沉沈,半睡半醒,醒的時候總是睜著眼看著她。

  「怎麼還不睡?睡不著嗎?很難受嗎?」她蹙眉,摸了摸他發汗的手臂,再擰一次冰毛巾。「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

  「早上就這樣了。」他粗重地喘息,與體內的病毒對抗。

  「早上就這樣?那你還去公司上班?」

  「有個會要開。」

  如果是她,見他發燒,一定會勸他別逞強去工作。那個女人都不關心他的嗎?

  清荷氣惱,想起他昨夜留宿別的女人香閨,又不禁有幾分奇特的醋意,她深呼吸,壓下複雜的情緒。

  「你盡量放鬆,睡一覺吧!」她柔聲勸慰。「發燒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復體力。」

  「我喉嚨好干,想再喝點水。」他低喃。

  她點頭,又倒了一杯蜂蜜水給他喝。

  喝過水,他體內彷彿不那麼焦灼了,精神稍稍一振。「昨天的事,對不起。」

  「什麼?」她沒想到他會突然道歉,愣住。

  「我那時候……一定是昏了頭了,才會對你那麼無禮。」他自嘲。

  她看著他糾攏的眉宇,那麼苦惱又憂慮的模樣,一波波溫柔的浪潮拍開心口。「沒關係的,我沒放在心上。」

  「你被我嚇壞了吧?」

  「沒有。」

  「新婚那天晚上也是,你一定覺得我這人很野蠻。」

  她的確不滿過他的粗魯,但--

  「你別想那麼多了,睡吧。」

  他搖搖頭,無力地躺在床上,神智昏沉,卻堅持探問清楚。「你是不是覺得嫁給我很委屈?」

  她震顫。

  「你可以老實回答,反正我……說不定睡醒什麼都忘了,我保證不會怪你。」

  清荷無語,怔忡地凝視丈夫慘白的臉。不知怎地,看著他如此虛弱,近乎孩子氣的模樣,她頓時忘了自己所有的委屈與不甘。

  那些,都不重要了。

  「是因為恭誠讓你這樣問我嗎?」她輕聲。「我說了,我跟他只是朋友,你不用在意。」

  「是嗎?」他微微一哂。「你跟薛恭誠交往過,對吧?」

  她心跳一停。「他是……追求過我。」

  「你愛他嗎?」他追問。

  清荷深思片刻。

  「如果你說的是電視劇裡那種要死要活的愛,我沒有。我承認自己喜歡他,他是我從小到大最熟悉的異性,我從美國唸書回來以後,我們有約會過,雙方父母也曾經想促成我們的婚事,不過……」她頓了頓,悵然歎息。「我還是決定嫁給你了,不是嗎?」

  「你是被逼的。」他苦澀地指出。

  「我說過,是我自己的選擇。」她強調。

  「說真的,你恨我吧?」他迷濛地望她。「如果不是我提出跟你結婚作為資助你父親公司的條件,你現在可以嫁給你自己喜歡的男人。」

  「我是可以嫁給恭誠,不過他並沒有向我求婚。」她有些冷漠地解釋。「他很清楚我為了什麼原因嫁給你。」

  「為什麼他不阻止?」他不懂。「他不愛你嗎?」

  「我剛不是說了嗎?」她苦笑。「我跟他之間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比男女之間的感情還重要的,這點他知道,我也知道。」

  「所以他甘願看著你跟我結婚?」他看來似乎難以置信。

  看丈夫那樣的表情,清荷的心房不禁震動,如果是他,他大概怎麼樣都不願意放手吧?他是個強悍的男人,有著頑石一般的決心,那樣的決心,她偶爾會感到畏懼。

  他太有稜有角、太熱烈、太富生命力了,跟她以往所接觸的人大不相同。

  他想要的,絕對會不擇手段要到手,就像他需要她這個妻子來彰顯自己的成就,他便會用盡一切辦法,威脅利誘,迫使她父母點頭同意婚事。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又怎能瞭解薛恭誠那種秉性溫和的男人?對於命運,他們這類人習慣順服,而不是反抗。

  「沒錯,一開始我是很不情願嫁給你的。」她幽幽地對他剖白心思。

  「我覺得自己像交易的商品,很廉價,可是我……沒有後悔,也不恨你。」

  「真的?」他抬眸望她,目光流露著急切,似是想判斷她言語真偽。

  「嗯。」她誠懇地點頭。「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有,我們也可以好好相處的,對吧?像朋友一樣。」

  「朋友?」他聞言,神情黯下,完全沒有她想像中友善的反應。

  她主動求和,對他伸出友誼之手,難道他不高興嗎?他不想跟她融洽相處?

  清荷蹙眉。「你不願意嗎?」

  他沉默數秒。「好吧,就朋友。」

  他疲倦地扯扯唇,她卻覺得那不像是個笑,反倒像是一種自我嘲諷。

  「我累了。」

  他閉上眼,陷入昏睡。

  當沈意飛醒來時,簾外己透進晨光,天亮了。

  他張望四周,房內靜寂,只有他一人躺在床上。

  她,不在了嗎?

  他有些失望,撐起酸痛的身子,門口忽地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他側耳傾聽--

  「你不會一整個晚上沒睡吧?」

  是他母親,語音是她一貫的尖銳。

  另一個嗓音低低的,他聽不清說些什麼。

  「真不簡單呢!你根本不愛我那個兒子不是嗎?卻可以把形象做得這麼徹底,了不起!」

  「這不是做形象。」另一個女人似乎惱了,微微提高嗓音。「意飛是我丈夫,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是清荷!沈意飛心神一凜,身體傾向前,更仔細地聆聽。

  「您不問問他的情況嗎?」他的妻子質問著他的母親。

  「幹麼問?我那兒子從小就壯得像頭牛,死不了的,而且還有你這個老婆在照顧他啊!」

  「您……應該多關心他。如果您能把花在打麻將的時間,分一點在他身上就好了。」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

  「我不敢。」清荷話說得禮貌,但言下卻誰也聽得出不以為然之意。

  沈意飛不禁微微一笑。

  他這個老婆行事作風是溫婉端莊的,可偶爾也是有脾氣的呢。

  「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清荷向婆婆告退,盈盈走進房裡。

  沈意飛連忙倒回床上裝睡。

  他聽見他的妻子走過來,小手輕撫他額頭,然後長吁一口氣。

  「好像退燒了。」她欣慰地低語,替他拉攏被子。

  他感覺她坐在床沿,似乎正看著他。

  在她眼裡,看到了什麼?他記得新婚之夜時,她看他的眼神充滿驚慌與嫌惡,而那刺痛了他。

  她現在,還會怕他嗎?

  沈意飛掐緊掌心,眼眸悄悄睜開一條縫,想偷看妻子的表情,卻發現她斜側著身子靠坐在床頭櫃,螓首垂落,打著盹。

  他心弦一扯。

  她一夜沒睡,一定累壞了吧?

  他坐起身,伸手輕輕搖晃她。

  她驚醒,迷濛地望他。「你醒啦?」

  「你累了,躺下來睡吧。」他溫聲提議。

  「什麼?」她嚇一跳。

  「放心,我生病了,什麼都不能做,也不會做。」他笑著保證。「你就躺下來睡一會兒吧!」

  說著,他移動身子讓出半邊床舖給她,示意她躺下。

  她羞怯地瞥他一眼,實在是累了,便聽他的話躺下來,挪動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兩人之間保持距離。

  為了表示自己別無他意,他首先閉上眼。

  她不自在地傾聽他呼吸的聲音,確定他似是入睡了,安下心,也迷迷糊糊地墜入夢鄉。

  過了許久許久,沈意飛才睜開眼睛,側身凝望熟睡的妻子。

  她靜靜地睡著,睡顏酣甜,芙頰透著健康的嫣色,睫毛長長的,微微翹鬈,像天使的翅膀。

  一綹秀髮垂落在她額前,他不禁伸出手替她撥攏。

  她像是感覺到他的愛撫,在夢中低吟一聲,秀氣地翻了個身,面對他這邊。

  他的心跳狂野地加速。

  看著她的睫、她的鼻、她紅潤的唇,剛剛降下的體溫好像又升高了,全身燥熱不堪。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把感冒病毒傳染給你。」他喃喃低語,小心地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再挪了挪,一點一點縮短兩人的距離。然後,牽住她的手,略施巧勁,輕輕將她帶入自己懷裡。

  「只要一會兒就好了。」他對睡夢中的嬌妻保證。「就讓我……這樣抱抱你。」

  周遭靜謐,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股馨甜,晨光潛進屋裡,將床上兩道相依相偎的剪影,映在窗簾上。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5:57
第五章

  當清荷醒來時,發現自己是睡在丈夫懷裡。他看來早就醒了,半坐起身,正翻閱一本商業雜誌,而她側身面對著他,臉頰倚在他腰際,一隻手還與他互握。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

  她霎時大窘,一骨碌坐起身。

  「你醒啦?」他察覺她的動靜,側過頭來看她,眼神溫潤。

  她感覺臉頰羞熱,忍不住用雙手摀任。「我怎麼會……我睡了很久嗎?」

  「幾個小時而已。」他瞥了眼手錶。「現在才剛過中午。」

  「那你……你感覺怎樣?」她偷覷他。「燒退了嗎?」

  「嗯,好多了。」他微笑。「只是精神還有點懶而已。」

  「那你一定餓了吧?我去請傭人準備午餐。」說著,她飛速下床,幾乎是用逃的奔向浴室。

  他在她身後笑望著,她感覺到了,更尷尬。

  梳洗過後,她換上家居服來到廚房,傭人正準備午飯,她親自盯著燉了鍋鮑魚粥,然後端一碗粥、幾碟小菜,回到臥房。

  他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了,嗅著菜香,顯得興致勃勃。

  「好餓!」他笑道,端起粥就喝一口。「好燙!」

  「小心點。」她輕責。「這粥還很燙,要喝慢點。」

  「那你喂我。」

  「什麼?」

  「喂我吃。」他將碗跟湯匙遞給她,表情像個耍賴的孩子。

  這是……對她撒嬌嗎?

  清荷的心怦怦跳,她可以拒絕的,他的病已經好多了,又不是虛弱到端不起碗,但不知怎地,她還是坐到他身旁,舀了一匙粥,輕輕地吹涼,然後送上他的嘴。

  他將粥含進嘴裡,笑得好得意。

  她又喂一口,再挾小菜給他吃。

  「那個也要。」他指著一道清蒸魚。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替他挾起一塊魚肉,小心剔去魚刺。「吃吧。」

  他張大嘴,一口吃下,吃太快了,有些嗆到,咳嗽地敲打自己的胸口。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趕忙倒水給他喝,又拿紙巾替他擦拭嘴角。「你生病的時候都這樣嗎?」

  「怎樣?」他喝了水,總算不咳了。

  像個小孩一樣,還要人喂吃東西。清荷默默在心裡想,嘴上沒說出來,但他彷彿領會了,笑嘻嘻地睢著她。

  「以前可不會這樣。」

  她不信地揚眉。

  「以前不會有人喂我。」他說,回憶起從前,笑容淡淡消失。「我媽總是說,病了就躺一躺,自然會好的。」

  是這樣嗎?清荷蹙眉,想起這回他發燒,朱美鳳照常出門打麻將,不禁有些惻然。他不只跟爸爸關係不好,跟媽媽好像也欠缺了些母子感情。

  「幹麼這種表情?」他凝望她。「同情我嗎?」

  她一愣,連忙別過頭。「不是。」

  見她羞澀的模樣,他微笑了,伸手撩撥她耳際髮絲,傾過身,在她耳畔吹氣。「你這人很好玩。」

  「哪裡好玩?」她心跳加速。

  他沒解釋,在她髮梢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強迫自己往後退。「要喝咖啡嗎?」

  「啊?」她眨眨眼。

  他回她一笑。「我煮咖啡給你喝。」

  「你會煮咖啡?」

  「可別小看我的手藝,我拜過師的。」

  「你還拜師?」

  「嗯,公司附近開了一間咖啡店,老闆手藝很好,我請他教我的。」

  「為什麼要拜師學藝?」她不懂。他想喝的話,請傭人煮不就好了?

  他看出她的疑問,卻迴避著不回答。「總之試試看我的手藝吧!保證好喝。」

  那天之後,他們時常一起喝咖啡。

  尤其是假日的午後,他丐她總會坐在書房的陽台,他會親自在她面前示範磨豆子、煮咖啡,經過幾回實驗,他慢慢調製出她喜愛的口味,令她驚喜。

  「怎麼樣?不賴吧?」

  「嗯。」她啜飲他的傑作,給他大拇指。「真的很好喝。」

  「我還有絕活呢!」某日,他拿出打泡器及鮮奶,調花式拿鐵,畫的圖案有模有樣,最後還點綴一顆愛心。

  「好厲害!」她驚呼地拍手。

  他好得意,將成果遞給她。

  她捧著馬克杯,看著他努力畫出的圖案,竟捨不得喝。

  「怎麼不喝?喝啊!」他催促。

  不忍辜負他的好意,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不想破壞花邊。

  他看著她像貓咪般的模樣,笑了。

  「笑什麼啊?」她嬌嗔。

  「這裡。」他指指她嘴角。「沾到奶泡了。」

  「啊!」她尷尬,抽出紙巾正想擦嘴時,他已經搶先過來吻上她唇角。

  她嚇一跳,凍結在原地。

  「別這麼緊張,只是幫你吃掉奶泡而已。」他漫不經心似地解釋自己突兀的舉動。

  看來他好像不當回事啊……

  清荷鬱悶,難道剛才只有她心臟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嗎?

  正胡思亂想時,他忽然問:「對了,你的夢想是什麼?」

  「什麼夢想?」她愣住。

  「就夢想啊。」他喝著咖啡看她。「你從小到大總有特別想做的事吧?是什麼呢?」

  「我……」清荷遲疑。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夢想,也沒人關心,對岳家人而言,她只須盡好岳家千金的本分,不讓家門蒙羞即可。

  夢想啊……她想了想,忽地輕輕歎息。「我是學藝術的,所以……或許可以去博物館或美術館工作。」

  「諷刺博物館或美術館做什麼?解說員嗎?」

  「嗯,那樣也不錯。」

  「確實。」他撫揉下巴,像在認真思索她在藝術界工作的姿態。「如果你去當個閒飯解說員,一定會很受歡迎。」

  「你又知道了?」對她哪來的信心啊?

  「我就是知道。」他就是有信心。「你有那種氣質,又有專業素養,待人又親切體貼,大人小孩一定都喜歡你。」

  她待人親切體貼?清荷茫然。她可不這麼認為。

  但他似乎堅持自己的想法。「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呢?也許你真的很適合當個藝術解說員。」

  「我嗎?」她驚愕。「你的意思是要我出門上班?」

  「那你想不想呢?」他反問。

  「但是……我在家裡有很多事要做……」他娶她進門,不就是要她擔負起沈家女主人的責任嗎?對內他需要有人管理家務,對外也得長袖善舞,撐得起當一隻花瓶,不是嗎?

  「你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沈意飛彷彿看透了她的疑慮,淡淡地笑。「家裡交給佳姨就好了。」

  「可是我得監督他們……」

  「怕他們偷懶嗎?傭人們現在不是都被你教得很專業也很乖巧了?」

  那倒是。現在家務管理基本上已經上了軌道,無須她費太多心神。

  清荷怔望丈夫,問題是他究竟是何用意呢?

  「只是希望你別每天都這麼緊繃而已。」他伸手掐掐她臉頰。「放鬆一點、開心一點。」

  她沒有不開心啊!

  她傻傻地端坐著,任由丈夫玩弄自己的臉。見她連這種時候都像個淑女,沈意飛覺得又好笑,又有些難以抑制的心動。

  他忽地展臂將她拽進自己懷裡,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你做什麼?」她驚駭地掙扎,想起身。

  他緊圈住她,不讓她動。「讓我抱一會兒。」

  為什麼?她抬眸,用眼神詢問。

  「因為我想抱。」他的答案很簡單。想抱就抱,雖然他怕嚇著她,至今仍未對她要求履行夫妻床第之間的義務,但親親抱抱總是可以的吧?總要讓她逐漸習慣放開尺度。

  想著,沈意飛低下頭,找到妻子的唇,溫柔地啄吮。

  她沒有躲,軟綿綿地倚在他懷裡,生澀地回應他的吻。

  她的回應令他驚喜,呼吸粗重了、心跳狂亂了,攬在她背脊的手臂縮緊,真想就這樣將她揉進骨子裡,但怕驚嚇到她,還是努力控制自己。

  他慢慢地吻著她,含吮她的唇,也誘導她回吻自己的唇,配合他的節奏,聽她有些喘不過氣了,他稍微放慢速度,給她呼吸的空間,然後更深地親吻她。

  他們吻得纏綿也熱烈,沈意飛幾次想停下這個過長的吻,總是捨不得,他要不夠她,真的要不夠,但再不停止的話,恐怕他會直接將她拖上床了。

  他屏氣凝神,用盡所有的定力將唇移開。

  她依然陷在激情裡,水眸迷離地睇著他,臉頰緋紅,菱唇整個被他吻腫了,水潤光澤。

  他看著,幾乎又想吻過去,勉強忍住。

  「會不會痛?」他憐惜地以手指輕撫她紅腫的唇。

  痛?清荷惘然。那不是痛,是令她神魂顛倒的甜,她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感覺到他的唇,他身上的男性味道。

  這就是真正的親吻嗎?原來如此甜美,她還想嘗……

  正想著,樓下傳來一陣狂放的笑聲。

  清荷霎時回神,又羞又窘。「是媽嗎?」

  沈意飛跟隨妻子的目光往樓下望,果然看見母親跟一群牌友嘻嘻哈哈地走到泳池畔,每個人手上都端著一杯酒,顯然喝得興高采烈。

  「怎麼才下午,她好像就喝醉了?」清荷蹙眉。

  沈意飛聽出她話中的不以為然,胸口驀地一擰。「你別擔心,我會找機會跟媽說。」

  「嘎?」她一愣。「我不是這意思……」

  「沒關係,我明白的。」他以一個手勢止住她。「還要再來點咖啡嗎?」

  「喔,好。」她迷惑地注視他。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原來臉上飛揚的神采真的黯淡了?

  「我去拿。」

  「媽,我不是說過了嗎?要你別把那些牌友帶回家,也不要大白天地就喝得爛醉。」

  這天晚上,沈意飛在母親臥房跟她起了爭執。

  朱美風半臥在床上,雙手撫揉抽痛的額頭。「別說了,我頭好痛。」

  「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別這樣了。」沈意飛很堅持。

  「怎麼?」朱美鳳朱唇一撇。「是你那個高貴的老婆在抗議嗎?說我丟了她的臉?」

  「你明知道她不會這樣說。」

  「也對喔,人家可是有教養的淑女嘛!」朱美風頓了頓,冷哼。「不過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她一定覺得嫁到我們家很委屈,尤其還有我這麼個敗壞名聲的婆婆。」

  「媽!」沈意飛不喜歡母親話中的諷刺。

  「我說的是實話。」朱美風下床,彷彿有意跟兒子作對似的,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口喝乾。「我早說過,娶那種女人進門只是自找麻煩,你偏偏不聽我的話!」

  「我們現在相處得很好。」沈意飛強調。

  「你這樣百般討好她,她當然高興嘍。」朱美風諷口嗤。「聽說你還為了她愛喝咖啡,特地去拜師學藝,唷,我說我兒子,還真是個癡情種呢,就跟他爸一樣!」

  沈意飛面色一變,凜然不語。

  「不過呢,遲早你會嘗到跟你老爸一樣的痛苦。」朱美風冷笑地一甩手,粗率地將空酒杯往身後亂丟。「當年他就是受不了你那個高貴優雅的大媽,才會逃到我懷裡來,他說那種女人漂亮歸漂亮,可是就像只古董花瓶,碰不得的,一不小心就會碎,嘖嘖。只要不順她的意,就算在床上也會像條冰冷的死魚……」

  「媽!你夠了沒?」沈意飛氣惱地低吼。

  朱美風聳聳肩,很不文雅地打了個酒嗝。「隨便你吧,你不聽我的話,將來就……呃,不要後悔。」

  尖銳的嗓音刺痛沈意飛耳膜,他咬牙,冷冷掃射母親一眼,撂下話--

  「我從來不後悔!」

  他從來不後悔。

  或者該說,不允許自己後悔,就算明知自己想摘的是一朵開在水中央的清高荷花,很可能因此溺水,他了早就決定了不回頭。

  因為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沈意飛歎息,來到書房的開放式書櫃前。最高層的書架,站著一雙紙鶴,他拈起其中一隻藍色的。

  這只,是清荷親手折給他的生日禮物,過了大半年,他依然小心翼翼地留著。

  當時為什麼忽然想向她討一隻親手折的紙鶴呢?他自己也不太明了,只是記得自己十七歲那年,隔壁班有個暗戀他的婦同學,為了向他告白,折了千只紙鶴。

  女同學說,據說一千只紙鶴可以換一個願望,而她許願能與他交往。

  他記得自己收到這樣別出心裁的禮物時,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對那個女同學毫無印象,當然也說不上喜歡。

  當時的他,絲毫不懂得珍惜女同學的心意,冷酷地拒絕了她,他連自己都不愛,又怎麼可能愛別人?他將紙鶴還給女同學,她哭了,堅持要他留下其中一隻。

  「至少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你,所以你留著吧!只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個女生喜歡你就好。」

  於是他留下了那只紙鶴,從此以後這尋常的小東西對他而言便成了最特別的,代表著某種愛戀與執著。

  「一千只紙鶴,真的能換一個願望嗎?」沈意飛把玩著紙鶴,喃喃自語,這恐怕是青春少女才會相信的童話,但他現在卻好希望童話能成真。

  他希望自己愛的那個女人,也能愛上自己。

  這難道會是奢求嗎?

  遲早你會嘗到跟你老爸一樣的痛苦,當年他就是受不了你那個高貴優雅的大媽,才會逃到我懷裡來!

  母親尖銳的嗓音在沈意飛腦海迴盪,他不得不想起父親,那個影響自己一生的男人。

  他曾經恨過父親,因為自己與生俱來的私生子身分,讓他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

  如果他是個失怙的孤兒也就算了,偏偏誰都知道他有個有錢老爸,只是不能認他,再加上他還有個那樣習慣賣弄風騷的老媽。

  是可恨的是,他從孩童時期,便懵懂地看出父親的心其實不在母親身上,他們之間是一種不對等的愛情,母親笨拙地依戀父親,而父親對她卻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情分。

  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他這個孩子,想必父親早就甩了母親吧?

  他既然領悟了這點,母親當然也不會傻到看不出來,而她的反應是變態地將他做為武器,要脅父親的愛。

  媽媽並不愛他這個兒子。

  這個體認造就了他的憤世嫉俗,他恨自己身上的烙印,恨自己從出生便擺脫不了的血緣。父親的元配過世後,他得以認祖歸宗,但他一點也不感激,更加狂怒。

  他不斷地與父親作對,一次次地忤逆使壞,父子之間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直到某次父親心臟病發,他察覺老人家的身子漸漸虛弱了,血肉親情才喚醒了他。

  他與父親和解,與自己受傷的心靈和解,他不再像個孩子因為得不到真愛而憤怒,學著先付出自己的愛。

  「你愛的是你第一任老婆,對吧?」他曾經這樣問過父親。

  老人家聽了,面色因震撼而發白,之後,痛苦地承認。

  沒錯,他此生唯一的愛是他的元配,那個果斷地與他私奔的千金小姐。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好好維持你的婚姻,還要來找我媽呢?」他問。

  「因為我進不去她的世界。」父親苦澀地傾訴。「雖然她是愛我的,也為我打開了心房,但我還是沒法走進去她生存的那個世界。」

  「那是什麼意思?」

  「她跟我是不同的世界長大的,我們來自不同的環境、受不同的教育,她的家人朋友、她從小信仰的價值觀,都跟我格格不入,我很想瞭解她,卻還是無法真正親近她--漸漸地,我開始害怕。」

  「怕什麼?」

  「怕面對她,怕看見她眼裡隱藏不住的失望,她就像個瓷娃娃,我不敢碰她,怕一碰就碎了,只想遠遠地躲開。」

  「所以你才來找我媽?」

  「嗯。」

  當時,對於父親的苦惱,沈意飛並不太能理解,但他現在彷彿能夠體會了,父親愛那個富家千金,就像他愛清荷一樣,如履薄冰。

  明知道她的世界跟自己的不同,還是克制不住想走進去、想親近她,又怕她抗拒自己,一顆心便因此在懸崖邊擺蕩,隨時都可能墜落。

  雖然跟清荷的關係逐漸好轉,也感覺得到她慢慢地對自己敞開心房,但還是得格外小心,一失足可能千古恨。

  不能太急,要有耐性。

  婚後,也不曉得這樣告誡自己幾百遍了,有時候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傻得荒謬。

  想著,沈意飛自嘲地笑了,又擺弄了會兒紙鶴,將它放回原位,正巧傳來幾聲清脆的敲門聲。

  他深深愛戀的妻推門走進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行走的身姿娉婷秀麗,自有一股高雅氣質。

  「你在做什麼?」她柔聲問。

  他隨手取下一本書。「沒什麼,正想找本書來看。」

  「喔。」她走進來,瞄了一眼書名,《芭菲特寫給股東的信》,好無聊的財經書。

  「有事嗎?」他微笑,一眼就看出她對這本書沒興趣。

  「我媽剛打電話來,這禮拜天要辦家族聚會。」

  「家族聚會?」

  「嗯,我們每年都會固定辦家族聚會,邀請所有的親戚一起聚一聚,今年輪到我們家主辦了。」她解釋。「你會出席吧?」

  「一定要嗎?」他蹙眉,光想到一群一本正經的岳家人聚在一起的場合就覺得頭痛。

  她嬌嗔地看他一眼。「難道你要我一個人參加嗎?你是老公,不去很奇怪耶。」

  所以是一定要去嘛!既然這樣,幹麼還裝客氣地問他意願呢?

  沈意飛失笑,伸手點了點妻子潔白的額頭。「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6:21
第六章

  岳家的家族聚會,正如沈意飛所料,相當之無趣。

  兵家並不是個人丁很旺的家族,三代同堂加起來大約有二、三十個左右,長輩除了岳父開了間公司,其他都學界服務,有個堂叔在政府經濟發展局當個小官,清荷的弟弟出國留學,沒參加聚會,幾個堂兄弟姊妹也大多還在唸書。

  一家子全是高級知識份子,更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出格的人物,全都中規中矩的,就連清荷一個已婚堂哥生的小孩,也是乖巧有禮、不吵不鬧。

  實在很悶啊!

  飯後,幾個年輕一輩的坐在客廳閒聊,當他們開始辯論起莎士比亞戲劇的優劣,沈意飛忽地覺得透不過氣,不禁伸手鬆了松領帶。

  「很無聊嗎?」清荷察覺丈夫有些心不在焉,輕聲問。

  他淡淡一笑,貼近她耳畔。「你們家聚會都是像這樣子嗎?」

  「嗯,差不多。」

  「我還寧可參加我們在家裡辦的那些社交宴。」

  「意思就是真的很無聊?」清荷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他聳聳肩。

  「無聊也忍一忍,一年就只有這一次。」她低語。

  「知道了。」他嘻笑地眨眨眼,偷偷捏她的手。

  她抗議地回捏他一把。

  很痛耶!他用嘴形無聲地抗議。

  她抬起下巴,擺出高傲不理的姿態。

  他不禁輕笑一聲。

  這一笑,讓正在辯論的幾個人都同時住了口,把目光投向這對打打鬧鬧的夫妻。

  清荷驀地紅了臉。

  「堂妹夫有什麼看法呢?」清荷某個堂哥慢條斯理地問。「不覺得莎士比亞悲劇裡的對白寫得比喜劇好多了嗎?」

  清荷知道丈夫絕不可能讀莎士比亞這種文學作品,正想幫他擋這個問題,沈意飛卻搶先開了口。

  「很抱歉,不管是悲劇或喜劇,我對莎士比亞沒有任何意見。」他笑笑地表示。

  「你不看莎士比亞?」堂哥問話的口氣彷彿這是什麼滔天大罪。

  沈意飛毫不困窘地攤攤手。「你如果問我對麥嘉華或巴菲特的看法,我就可以跟你討論了。」

  「麥嘉華?」這位堂哥顯然不認識這傢伙。

  清荷忍笑,慶幸自己偶爾也會翻翻丈夫看的商業雜誌。「他是國際著名的投資專家,最愛跟市場唱反調,外號叫『末日博士』。」

  原來如此。堂哥恍然大悟,對自己主識鼎鼎大名的人物有些尷尬,其他人也頓時沉默。

  「我是沒讀過莎士比亞,不過倒看過電影『羅密歐與茱麗葉』,堂哥覺得這部電影拍得怎樣?有拍出書中的精髓嗎?」沈意飛隨口問,巧妙地化解僵凝的氣氛。

  堂哥精神一振,滔滔不絕地水談電影與原著的同異之處。

  清荷一面聽,一面悄聲問丈夫。「你真的看過這問電影?」

  「當然。」沈意飛點頭。「我還記得演女主角的演員長得清純漂亮,氣質很好。」

  聽丈夫稱讚別的女人,清荷莫名地有點酸。「你只記得這個嗎?」

  「不然你還期望我記得什麼?」他笑望她,目光烔烔。「對了,我還記得結局蠢斃了,男女主角竟然因為假死的誤會雙雙殉情,有夠笨的!書裡也是這樣寫的嗎?」

  「是啊。」

  「那我只能說,莎士比亞那時代的人都是些不用腦筋的蠢蛋。」

  聽聞丈夫彷彿很認真的感歎,清荷不禁噗哧一笑。

  這一笑,再度招來其他人奇特的注目。

  「你們夫妻倆看起來感情很不錯。」某個堂姊微笑地評論。

  「是很不錯啊!」沈意飛在剌剌地承認,展臂大方地摟來老婆的纖腰。

  清荷只覺得腰際發燙,很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展現如此親密的姿態,她埋怨似的瞥了丈夫一眼。

  「怎麼?我的『禮儀』又太超過了嗎?」他諧謔地低語。

  她嘟嘴。他一定要這樣逮到機會就調侃她嗎?

  「我去看媽忙些什麼。」說著,清荷盈盈起身離開,感覺身後兩道灼熱的視線燙著背。

  她猜想丈夫大概是在笑她的臨陣脫逃。

  但她就是不習慣啊!在眾人面前高調地卿卿我我不是她的風格,也不想面對親戚們好奇的眼光。

  她來到廚房,岳媽媽正在指揮下人準備點心,家族親戚每個人口味都不同,可難侍候了。

  「需要我幫忙嗎?媽。」清荷貼心地問。

  「你怎麼來了?」岳媽媽責怪。「應該在客廳裡陪你老公啊!他第一次參加我們家族聚會,一定很不自在。」

  「哪會啊?我看他如魚得水,自在得很!」清茶嫣然一笑。

  岳媽媽看她難掩甜蜜的笑容,秀眉一挑。「看來你的婚姻生活過得很不錯。」

  「嗯,是挺好的。」清茶坦承。

  「打算生孩子了嗎?」

  「嘎?」

  「你們結婚都快一年了,也該生個孩子了,你不會還在避孕吧?」

  什麼避孕啊?他們根本連那件事都還沒做過好嗎?

  清荷暗自尋思,不由得有些懊惱。

  「怎麼了?」岳媽媽看她臉色不對,關懷地問。「難道你老公還不想生嗎?」

  「不是……那樣。」清荷猶豫,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跟丈夫至今尚未真正圓房。

  「還是你不想生?」

  「幹麼……一定要現在生呢?」清荷好窘。「我還想先工作個兩年……」

  「工作?」岳媽媽驚愕地打斷女兒。「你要出去工作?」

  「嗯,有在考慮,最近有一家美術館想找我過去當解說員。」

  「不可以!你幫意飛料理家務、處理社交事宜都來不及了,哪還能去美術館上班?」

  「可是意飛也同意的,是他鼓勵我出門工作。」清荷解釋。

  「什麼?你說他鼓勵你?」岳媽媽不相信。

  「是真的。」清荷強調。「他說不管我想做什麼,他都支持。」

  岳媽媽凜然不語,把女兒拉到屋內僻靜的角落。

  「怎麼了?媽,你想說什麼?」清荷直覺不妙。

  岳媽媽沒回答,深思地看了女兒好片刻,才幽幽開口。「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清荷。」

  「哪裡奇怪了?」

  「你老公啊。之前他來找你爸提親時,是跟你爸說,希望能娶到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還要能幫他在社交界拓展人際關係。」

  所以呢?清荷不解地望著母親。

  「可是人現在卻鼓勵你出門工作,這不是跟他當初的目的背道而馳嗎?」岳媽媽陰鬱地停頓兩秒。「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轉移你的注意力。」

  「什麼意思?」清荷面色微白,心下已隱約有所悟。

  岳媽媽嚴肅地盯著女兒。「之前你不是跟我說你們剛新婚時,意飛常常不回家,懷疑他在外頭有別的女人嗎?」

  「可是他現在……不會那樣了。」清荷顫聲反駁。「他現在除了出差,每天都回家。」

  「男人什麼時候出軌,你根本料想不到。」岳媽媽冷哼。「他們如果想玩,就算是上班時間都能把人帶進賓館。恭誠也告訴我,他看過意飛出入酒家。」

  「什麼?」清荷驚駭。「為什麼恭誠會知道這種事?」而且還特地跑來跟她媽告狀?

  「他也是關心你。」岳媽媽看出女兒的不滿,替另一個年輕人解釋。「其實男人上酒家也很平常,總是需要應酬嘛,重點是別沉迷就好。不管怎樣,你得讓男人認清楚你才是正宮,外面的女人都只能逢場作戲,懂嗎?」

  她懂,但她……不甘心,憑什麼男人可以隨心所欲在外頭尋花問柳?

  清荷暗暗咬牙。

  「想想你的婆婆。」岳媽媽意味深長地告誡。「如果讓外頭的女人肚子裡有了小孩,事情就麻煩了。」

  清荷神智一凜。她怎麼差點忘了?她的婆婆也曾是個酒家女。

  想到丈夫可能也跟那些歡場女子有交集,她只覺得一陣噁心。

  他到現在仍不要求她履行義務,是因為他已經在外頭得到滿足了嗎?

  一念及此,清荷神色大變。

  岳媽媽看出女兒的震撼,更加語重心長。「先別想著出門工作了,你啊,還是先想想怎麼抓住丈夫的心比較實在--」

  家族聚會結束後,他的妻子忽然成了個悶葫蘆。

  回程的車上,她一語不發地沉默著,神情怏怏,像是糾結著某個心事。

  沈意飛懷疑是自己方才在聚會裡的表現惹的禍。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沉吟良久,他終於還是決定開門見山。

  「什麼?」她一愣。

  「我是不是也該讀讀莎士比亞?或者就先從《羅密歐與茱麗葉》看起?」

  清荷凝望丈夫若有所思的側面。「為什麼要看?你又對莎士比亞沒興趣。」

  「我是沒興趣,但你喜歡,不是嗎?」沈意飛笑笑地勾唇。「你都能認識麥嘉華了,我看看莎士比亞那老頭到底發些什麼牢騷也未嘗不可。」

  她蹙眉,雖然感覺到他的幽默,心情仍是鬱鬱。「你不用勉強自己。」

  沈意飛聞言,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僵了僵。「所以你不是因為我不懂莎士比亞,在你親戚面前丟臉而不高興嘍?」

  「嘎?」清荷驚愕。「你怎麼會那麼想?」

  「不然你要我怎麼想?」他自嘲。「很明顯,你心情不好,我只能想是不是自己闖了禍?」

  她心情是不好,但不是因為那種事。

  「不是那樣的,你別誤會。」她慎重澄清。

  「那麼我的老婆可以告訴我,她究竟是哪裡不開心嗎?」他調笑似地問。

  她悵惘無語。

  這教她該怎麼說呢?總不能告訴他,她介意的是他從不向她這個老婆索求床第之歡--那多糗啊!

  「我沒事啦。」她窘迫地辯白。

  說謊。

  沈意飛犀利地瞥視妻子,她心裡一定有事,但她不肯說,他也無可奈何。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是默默不語,回到家後,清荷藉口自己累了,立刻進浴室洗澡。

  他猜想,她是有意避開自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沈意飛仔細回想,卻不明白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他記得在跟妻子那些堂兄弟姊妹聊天時,她還好好的啊,好像也不太介意他話題搭不上,甚至私下與他打情罵俏……

  他倏地一凜,會不會就是他的肢體接觸做得太過分了呢?因為不符合她一向遵守的「禮儀」。

  她是不是不喜歡他當眾碰她呢?

  尋思至此,沈意飛目光一黯。不管怎樣,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妻子避自己如瘟疫,他並不想娶一個只能高高供著的陶瓷娃娃……

  忽地,一陣手機鈴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望向清荷擱在梳妝台上的手機,本來只是隨意一瞥,卻在看清來電人名時面色沉下。

  是薛恭誠!那傢伙打電話來幹麼?

  鈴聲響了十幾次,得不到因應,恭恭誠不放棄,接著傳了封簡訊。沈意飛警告自己捺下好奇心,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私自讀取簡訊內容。

  我下禮拜回新加坡一趟,老地方見!

  薛恭誠竟敢約他老婆見面,而且還指定「老地方」?!那個該死的老地方在哪裡?他怎麼都不曉得?

  沈意飛瞪著手機螢幕,妒火霎時在胸口點燃,他討厭薛恭誠這封簡訊的口氣,太理所當然,彷彿清荷一定會準時赴約。

  她真的會去嗎?他們是否一直有聯絡?經常通信嗎?信裡都說些什麼?

  「有人打電話給我嗎?」清柔的嗓音在沈意飛身後揚起。

  他驀地轉身,望向沐浴過後的妻子,她穿著一件白色絲質睡衣,酥胸微露,清純可人如一朵出水芙蓉。

  這樣美麗的她,曾經讓別的男人緊緊擁在懷裡!

  沈意飛想著,情緒更沸騰了。

  察覺到丈夫的眼神異常灼熱,清荷有些羞赧,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遲疑片刻,才又開口問:「是我的電話嗎?」

  「怎麼?你很關心誰打來的嗎?」沈意飛冷哼,幾乎是用摔的將妻子的手機放回梳妝台。「是你的前男友。」

  「前男友?」清荷愣了愣。「你說恭誠嗎?」她走過來,點閱簡訊。

  看她迫不及待的模樣,沈意飛更怒了。「你們那麼久沒見,總算可以見面了,一定很高興嗎?」

  她一震,訝然回眸。「你看過我的簡訊?」

  「不能看嗎?」他明知自己侵犯妻子的隱私,仍是執拗地擺出一張酷臉。

  她蹙眉。

  他冷笑。「你又要說我違反了做人的禮儀嗎?」

  「你不應該看的。」她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沈意飛卻覺得自己彷彿當下被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也知道自己不該看,但就是想看,也明白自己吃這種干醋很沒格,但就是不爽!

  就說他小氣吧!他不願自己的老婆私下去見別的男人,何況還是曾經有過感情牽扯的前男友。

  「不准你去見他。」他厲聲命令。

  「什麼?」她怔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不准你跟他見面。」他猛然圈住她手腕。

  她不喜歡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勢。「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跟朋友見面。」

  「所以你是堅持要見他?」妒火焚燒沈意飛的理智。「那傢伙到底哪裡好?讓你到現在還對他唸唸不忘?」

  「你想到哪裡去了?」她試著解釋。「我們只是朋友--」

  「男女之間沒有單純的友誼關係!」他怒吼,額頭青筋暴露。

  清荷驚駭地瞪大眼,他怎能這樣對她必脾氣?「你……簡直不可理喻!你自己還不是……」

  「怎樣?」

  還不是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她很想罵回去,但素來的教養讓她無法說出口。

  「算了!」她撇過頭,不想與他爭論。

  但他反而更火大,她愈是不理會他,愈顯得他是在無理取鬧。

  「你過來!」他伸手拽回她。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得提高嗓音。

  他想怎樣?沈意飛愣住,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哪根筋搭錯了,為何會如此發火?他明明三番四復告誡自己,無論如何要忍耐的……

  他目光落下,望向妻子誘人的豐胸,她知不知道,每天晚上跟她同睡一張床,卻什麼也不能做,對他而言是多大的折磨?

  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這樣翻天覆地的慾望,就連他自己,以前也絕對想像不到自己能成為一個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

  他真的忍到快發瘋了,她知道嗎?

  「你……幹麼這樣看我?」清荷迎視他燃火的雙眸,心跳不聽話地加速。

  他看她的眼神,像一頭被困在牢籠的猛獸,那麼焦躁、那麼狂野。

  他不答腔,閃電般地帶過她整個人,將她抵在牆面,困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我只問你一句話。」他的嗓音,沙啞得扣人心弦。

  她不禁屏住呼吸。「什、麼?」

  他沒立刻回答,盯著她許久,額頭冒汗,眼神明滅不定,像正陷入極度的掙扎。「我知道你可能還不能接受,但是……你要我今天晚上留下來嗎?」

  她全身顫粟,緊張得口吃。「什麼、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他嘲諷地扯唇,分出一隻手,迷戀地撫摸她微熱的頰。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上床?

  清荷心跳怦然,又是震撼,又有些難以形容的興奮,她羞怯地垂下眸,不敢看丈夫火熱的雙眼。

  「如果……你不想,我馬上離開。」他像是萬般痛苦地吐落。

  離開?去哪兒?

  「你說離開……是指要出門嗎?」

  「對。」

  他敢!清茶氣得捏緊掌心。

  「我知道了。」見妻子久久沒回應,沈意飛以為自己又被拒絕了,費心全身所有的力氣,逼自己轉身。

  「等一下!」她扯住他衣袖一角。

  他凜然停步,不敢相信地望向她拉住他衣袖不放的小手。

  這是挽留他的意思嗎?他一動也不動,繃緊神經,等待她主動開口。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丟下她去找別的女人。

  所以意思是--

  「你要我留下嗎?」他回身望向妻子,尋求確認。

  她不說話,但含怨的眼神已未語先訴。

  不管了!

  沈意飛心念一動,以最快的速度將妻子撈進懷裡,抱上床,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壓制她。

  就算她覺得自己是被迫的也好,既然她不抗拒,他就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

  「不准你反悔--」他無預警地壓下自己的唇。

  她似乎傻住了,呆呆地任由他侵略,他熱烈地吻好,吸吮含咬,極盡所能地撩撥她幾乎不曾被開發的女性情慾。

  慢慢地,他感覺她放鬆了,婉轉承迎,全身發燙。

  他趁她神智迷濛之際,大手剝開她衣襟,握住其中一隻渾圓的椒乳。

  她害羞地震顫,唇畔逸出嬌吟。

  她動情了。

  沈意飛得意地想,更加賣力地取悅身下的女人,他打算用一整個夜晚教會她男女之間的情慾,絕對可以燎原。

  等著吧,這將會是個永無止盡的漫漫長夜--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6:49
第七章

  好令人迷惘的一夜。

  隔天早晨,當清荷睜開雙眼,她覺得自己像作了一個奇幻的夢。

  夢裡,她猶如童話故事裡的愛麗絲,去到一個她想像不到的奇妙世界,每一幅情景都像從萬花筒透視鏡分割出的幻影,炫目、華麗、多采多姿。

  而她在那樣的幻影裡,夢游、迷惘、如癡如醉。

  她真的去過那裡嗎?真的和一個男人去到那麼興奮又不可思議的境地嗎?她的心跳至今仍狂亂地奔騰,肌膚好似也燙得發紅。

  清荷躺在床上,回味著昨夜激情的餘韻,身旁的床位是空的,引導她領略情慾的男人已不在,但她彷彿能聞到他的味道,聽到他在她耳畔的愛語呢喃。

  她的耳朵好癢……不對,全身好像都不對勁。她垂下眼,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嫩白的胴體--

  天哪,她到現在還是全裸的!

  好害羞!

  她霎時感到慌亂,神智逐漸回到現實,裹著白色被單跳下床,衝進更衣室穿上家居服。

  著衣後,她感覺稍微鎮靜了一些,但不一會兒,又被自己在梳妝鏡裡流露的媚態嚇了一跳。

  她的臉頰怎能粉紅成那樣?頸脖處處是瘀紫的吻痕,又唇被吮得發腫,眼眸異常地閃亮有神,微氳著霧氣,像可以滴出水來。

  她從來不曉得自己也可以美得如此妖艷,像夜晚盛開的櫻花。

  怎麼辦?她又開始慌了,不知道該怎麼以這副模樣去面對待會兒即將看到的男人?他正在吃早餐吧?他見著她的表情會是怎樣?會跟她一樣尷尬嗎?或者調侃她的慌張?

  她可不想被他取笑。

  清荷咬唇,對腦海中想像的男人丟去倔強的眼神,繫上絲巾,掩飾吻痕,然後深深調息,試著找回平常冷靜的儀態,只是虛軟的雙腿實在讓她很難在行走時保持優雅,每走一步,那酸痛的感覺便提醒她昨夜她是如何縱情狂歡。

  真討厭,都那男人害的!

  如果可能的話,她真想好好捶打那個可惡的男人一番,他竟那麼野蠻地需求好一個晚上,也不管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那可是她的初夜啊!他應該溫柔一些的,不是嗎?

  懷抱著這般又喜又嗔的心態,清荷下樓來到餐廳,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的丈夫並不在那裡,餐桌上只擺了一人份的早餐。

  「意飛呢?」她問管家。

  「少爺已經去上班了。」劉佳佳回答。

  清荷聞言,訝異地瞥一眼牆上時鐘,已經快九點了,她竟睡得這麼遲。

  「少爺說少夫人昨天晚上一定累壞了,交代說要讓你好好休息,別反你吵醒。」劉佳佳笑著解釋,笑裡藏著某種奇怪的意味。

  清荷瞬間臉紅。

  那男人!沒事跟傭人交代這些做什麼啊?

  「少夫人要喝點咖啡嗎?少爺親自煮的。」

  「好,給我來一杯吧。」

  知道暫時可以不必面對丈夫,清荷鬆了口氣,卻也不禁有幾分失望。她吃過早餐,花了兩個小時跟管家討論家務,下午接到美術館館長的電話。

  「岳小姐,關於請你加入我們美術館的事,不曉得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很榮幸接到館長先生的邀請,不過……」清荷猶豫地停頓,想起母親大人的警告。

  「是對待遇方面感到不滿意嗎?」

  「不,怎麼會?我能有機會到美術館工作是求之不得。」根本不會去計較待遇多寡。「只是我家裡人……有點疑慮。」

  「岳小姐該不會是說你老公吧?據我所知,沈先生對這件事十分樂觀其成,其實一開始也是他推薦你的啊!」

  「什麼?」清荷一愣。「你說是意飛推薦我?」

  「是啊。」館長笑道。「他知道館裡有空缺,當下就跟我推薦你,還一直誇獎岳小姐不僅有專業素養,氣質又知性高雅,絕對能成為我們美術館的招牌員工。」

  所以這份工作等於是意飛替她找來的?莫非……

  清荷心念一動。「有件事我想請教館長先生,如果太冒犯請你別介意,我在想,難道意飛跟你們……有什麼特殊的往來嗎?」

  「這個嘛……」館長尷尬地沉默片刻。「既然岳小姐主動問起,我也不好隱瞞,其實沈先生每年都定期捐款給美術館,今年也送了我們一幅從國際拍賣會買來的名畫。」

  果然!

  原來是利益交換,她就覺得奇怪,自己雖是擁有藝術學位,但完全沒有相關工作經驗,憑什麼出動館長親自邀約?

  原來是意飛利用關係替她買到的工作機會。

  她並不是假清高的人,家世背景也讓她從小就明白人際關係可以促成許多事,但她不懂丈夫為何要如此熱心替她安排這份工作?難道真如母親所說,他是別有目的……

  不不可能,不是那樣!

  清荷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丈夫只是希望她能有機會發揮所學而已,她怎能懷疑他的好意?

  「關於這件事,我想我還是再跟我丈夫討論過比較好。」

  「那也好。」館長明白她的意思。「總之我們很歡迎岳小姐來館裡上班,希望你好好考慮。」

  「是,謝謝。」

  清荷禮貌地致意,結束與美術館館長的通話後,她想了想,撥打丈夫辦公室電話。

  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轉接給沈意飛。

  「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他像正忙著什麼,語氣很匆忙。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她敏感地問。

  「不是,是……台灣那邊的分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現在正在處理。」他頓了頓。「我看我得馬上飛過去一趟。」

  「你要去台灣?」她驚訝。「那你會回來拿行李嗎?」

  「只去幾天而已,我辦公室有隨身行李。」

  所以意思是他今天不回家了?清荷的心沉下,早上還想著怕見到他尷尬,現在知道大概會好幾天見不到他,忽然感覺憂鬱。

  「對了,你打來有什麼事?」他問。

  想跟他討論關於到美術館工作的事,想確切地問清楚他的想法,想證明她媽媽的猜測是錯的……

  「也沒什麼,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出差要保重,三餐要記得定時吃。」她柔聲叮囑。

  「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他切斷電話,鈴聲嘟嘟地響,清荷聽著,不知怎地感到些許黯然。

  奇怪,才幾個小時不見,她怎麼就覺得好想念他呢?

  沈意飛感到心虛。

  其實台灣分公司根本沒出什麼問題,只不過最近跟日本談一項合作案,他不出面也OK,但他卻在接到妻子電話後,立刻命令秘書訂機票,以最快的速度飛往台灣。

  事實上,應該說是「逃」。

  沒錯,他想逃離,像個懦夫,不敢面對自己前一晚所做的事。

  雖然說不上是「強暴」,但也相差沒多遠了,他想盡辦法誘惑她,甚至暗示自己不惜去找別的女人,促使她留下自己過夜。

  他想,她一定覺得不甘心,那不算是溫柔的求歡,簡直像是威脅。

  而更過分的是,他要了她整個晚上,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不顧她初嘗情慾的嬌弱,極盡所能地蹂閵她、佔有她。

  他簡直……像頭髮情的野獸!

  他怕她的責難,一早起床,便倉促地離開家,在公司接到她的電話更慌得打翻咖啡杯。

  當他看著滾落在地的杯子,悠然領悟自己沒有勇氣回家面對嬌妻,於是決定飛往台灣出差。

  他花了冗長的時間與分公司的主管開沒多大意義的會,又四處奔波,拜訪客戶,極力把自己的行程填滿,以免思緒凌亂。

  但就算他努力埋首工作,到了第三天晚上,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他終究不得不面對獨處的時刻。

  「意飛,晚上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分公司的陳總經理善意地提出邀請。

  他如蒙大赦。「也好,我正想請大家吃飯,慰勞大家工作辛苦。」

  他以總公司老闆的名義招待幾名高階主管,來到台北101大樓,在能俯瞰燦爛夜景的高樓餐廳吃飯。

  飯後,一群男人趁著酒興來到一間格調高尚的酒家,要了私人包廂,當然免不了點小姐坐台。

  幾個高階主管左擁右抱,個個玩得開心,沈意飛身邊雖也有小姐陪著,卻有些意興闌珊。

  他默默地喝酒,以為酒精能令自己忘卻煩憂,但腦海裡盤旋著的還是家裡老婆的倩影,愈想就愈對自己感到厭煩。

  其實他遲早得面對她的,這麼逃避實在不像是個男子漢!

  一念及此,他悠然起身。「你們大家玩吧,我有點頭痛,先回飯店休息。」

  他識趣地買單,媽媽桑知道他是業界有名的大老闆,親自送他下樓,見他領帶歪了,還替他調整。

  「有空再來啊!沈老闆。」她笑容嫣媚。

  沈意飛禮貌地回她微笑,不料這一幕,卻被某人攝進鏡頭裡。他察覺鎂光燈閃亮,警覺地轉頭,只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快速閃進巷弄。

  那是誰?

  他狐疑,隱約有股不祥預感。

  怎麼可能?

  清荷握著手機,震驚地瞪著電腦螢幕上透過電子郵件傳送過來的相處,腦海有片刻處於空白狀態。

  相片上是她的丈夫跟一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女人正替他系領帶,狀似親匿。

  而且背景還是在霓虹燦爛的街頭,他就這樣……當眾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

  「為什麼你會有這張照片?是誰拍的?」她質問電話那端的男人。

  男人沉默數秒。「是徵信社的調查員拍的。」

  「徵信社?」她不敢相信。「薛恭誠!你請人跟蹤意飛嗎?」

  「是。」

  「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也……」太卑鄙了吧!

  薛恭誠彷彿聽出她藏在話裡的責難,急忙為自己辯解。「我知道這樣做有點失格,但我是為你好。之前在新加坡我就看過沈意飛上酒家,現在在台灣也一樣來這一套--你現在認清楚了吧?這就是你嫁的男人,他就是這樣對待你的!」

  清荷一顫,心受傷了,尊嚴遭到打擊,但她仍強撐著不許自己流露軟弱的一面。「這人……只是應酬。」她努力為丈夫找藉口。

  「你真的認為只是應酬嗎?」薛恭誠歎氣。「你醒醒吧!清荷,別等到他跟他爸一樣在外頭跟酒家女生下私生子,你的面子可就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清荷臉色刷白,不由得又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思緒一陣混亂。「意飛他……不會這樣對我的,就算他上酒家,那也是為了應酬,他跟那些女人……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不可能當真。」

  「你的意思是只要他認清楚你才是正宮就好,他在外面要跟別的女人怎麼玩你都無所謂?」

  薛恭誠問得諷刺,像一把刀,狠狠砍在清茶心頭,她痛得流血。

  「這是你想要的婚姻嗎?你不是跟我說過,你不希望自己的婚姻跟你父母親一樣貌合神離嗎?」

  「我是不想要,但……」

  「但你還是被你的家人說服,屈服於現實。」

  那又怎樣?清荷驀地惱火。當初她也是不願嫁的啊!

  「你對我的婚姻有這麼多看法,當初為什麼不阻止我?為什麼眼睜睜看我嫁給意飛?」

  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傾洩埋藏在心中的怨。

  這個刻意傳照片來警告她,她的婚姻並不幸福的男人,她不是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幸福托付給他,可是--

  「如果你不看好我的婚姻,如果你有……那麼愛我,你不會看著我嫁給別的男人,不是嗎?既然你一年前選擇放手,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說這些?」她尖銳地責備,這一刻,忽然有些恨這個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

  她當他是哥哥,也曾視他為男友,但他現在卻這麼毫不留情地揭她瘡疤,明知她會痛。

  「對不起。」薛恭誠幽幽道歉,滿是懊惱。「那時候我真的以為那麼做對你比較好,你家有困難,我知道你絕對不可能丟棄家人不管,而我……沒有自信能給你跟你的家人過你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你過得幸福,清荷,我真的希望,如果沈意飛對你好,我不會多說一句話,只會默默祝福你,可是……」他頓了頓,極力壓抑滿腔不忿。「他配不上你,清荷,你值得對你更專一的男人。」

  「專一?」清荷冷笑。「是指你嗎?」

  薛恭誠震懾地倒抽口氣。「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說話了?」

  「怎樣?」

  「好……無情。以前的你不會這樣說話的。」

  因為以前的她會忍著不說,因為她深信一個優雅的淑女不該以言語為利劍,刺傷他人。

  清荷深深地呼吸,胸臆情緒翻騰,強烈得她即將無法控制,她害怕自己會失控。「我們別說了吧,恭誠。」

  「那你還願不願意跟我見面?我後天回新加坡。」

  「我想暫時還是不要吧。」

  「你連跟我見面都不肯了?」恭恭誠語氣苦澀。「別這樣,清荷,我是……你知道我是太在乎你,才會說這些話。」

  她用力咬唇。

  「你……離婚吧!」他突兀地丟下一句。

  她駭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離家第四天,沈意飛搭早班飛機回新加坡。

  他想,不管怎樣,他終究得面對自己的妻子。但當他到家時,見到她瓶裝的容顏,所有的心理準備霎時都化為無形。

  她果然在生氣嗎?因為他那天晚上的粗魯無禮?

  「怎麼這麼早回來?」他笑著迎接他,笑意卻沒到達眼裡。「吃過早餐了嗎?」

  「在飛機上吃了。」他回答。

  「一定累了吧?我去幫你放洗澡水,你先喝杯茶,休息一下。」說著,她便率先上樓。

  他跟在她身後,看著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暗暗歎息。

  看來不論她心中有多少怒氣,她還是堅持扮演一個模範嬌妻。何必呢?這樣整天戴著面具演戲,不累嗎?

  「這個給你。」回到臥房後,他交給她一份在台灣精心挑選的禮物,希望能討好她。

  她默默接過,卻連看都不多看一眼。

  「你不看看是什麼嗎?」

  「我替你放洗澡水。」

  她神情漠然,轉身就想走,他忍不住了,雙手返回她肩膀,強迫她面對自己。

  「你在生悶氣,對嗎?」

  她顫然揚眸,望向他的眼神流露些許哀怨。

  他的心發慌,表面上卻裝出無賴的表情,握起她一隻手。「好吧,那你打我,看你怎麼樣才能消氣,我都可以。」

  「你!」對他的示好,她不但沒有感動,反而更氣惱。「我為什麼要打你?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你不在乎的話,為什麼扳著一張臉?」他笑著拿手指刮她臉頰。

  「別碰我!」她倏地用力推開他,像推開某種骯髒的東西。「別拿你碰過別的女人的手碰我。」

  「你說什麼?」他愣住。

  還想裝傻?她冷睨他。

  「我打電話問過你秘書了,她說台灣分公司那邊根本沒發生什麼事,你卻急匆匆地飛過去。那裡……有人在等你吧?」

  沈意飛愕然,沒料到妻子會這樣問,他心念一動,忽然想起自己在台北街頭似乎被偷拍。

  「是不是有人寄奇怪的照片給你?」

  清荷冷冷一哂。「原來你自己也知道。」

  沈意飛一凜。「清荷,你別誤會,那個女人跟我沒什麼關係,她只是--」他頓住,不知該怎麼解釋。

  反倒是她主動接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是酒家小姐,你是不得已才上酒家應酬,對吧?」

  他皺眉,她提起「酒家小姐」的口氣彷彿當面甩他一耳光。

  「你是從哪裡收到照片的?是誰寄照片給你?」

  「你不用管是誰寄照片給我!」清茶怒斥,腦子昏燙,像火在燒。「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這人怎麼……那麼噁心?」

  「噁心?」他震撼。她說他噁心?

  她沒看出他受傷的表情,沉浸在怨恨的情緒裡。「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雖然我很早就知道你在外頭有別的女人,但我一直忍著,我不想戳破這件事讓彼此尷尬,可是你……這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為什麼偏偏要讓恭誠看到那一幕?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原來是薛恭誠寄照片給你的。」沈意飛抓到妻子話裡無意中透露的線索,胸口忽地也翻揚怒火。那男人憑什麼多管閒事?想挑撥他們無妻之間的感情嗎?他深呼吸,壓下煩躁的情緒。「薛恭誠跟你說什麼?」

  「他跟我說……」清荷懊惱地別過臉。「那不是重點。」

  怎麼不是呢?難道她不是因為前男友的挑撥才對他如此火大嗎?

  「他該不會是說我配不上你,要你盡早跟我離婚?」他冷漠地猜測。

  她神色一變。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更加惱怒,雙手環抱胸前,極力擺出從容的架勢。「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麼生氣?因為我跟一個酒家女在街頭搞曖昧?還是因為這一切被你前男友看到?」

  「這有什麼分別?」她反問。

  當然有分別,前者至少表示她還有些在乎他這個丈夫,後者卻是打他一記悶棍。

  「你怕丟臉嗎?因為我被拍到這種照片,讓你很難堪?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就算我們這段婚姻不是你情我願,至少也該維持表面的假像,別讓人看笑話。」

  「我是這麼說過。」她冷然。「這有什麼不對?」

  他想得沒錯,令她憤慨的不是他在外頭是否有別的女人,而是他蠢到被人發現,傷害了她的顏面。

  沈意飛忽地笑了,笑聲沙啞而嘲諷,全身如墜冰窖,陣陣發冷。

  他覺得自己真傻,為了求和,還在台灣費心買禮物,結果人家根本不賞臉不在意,她只在意別人看他們夫妻的眼光,只在意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前男友!

  「我真的輸給你了,岳清荷,我真的玩不來你們名門世家這種禮儀遊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蹙眉。

  「我有一個疑問。」他不答反問。「既然你覺得我們的婚姻這麼虛假,為什麼不聽薛恭誠的話跟我離婚?你爸的公司已經度過危機了不是嗎?」

  她聞言,一陣驚顫,用力瞪他。「你認為我是那種不顧道義的女人嗎?我很清楚你對我們岳家有恩。」

  所以她是把自己當抵押品,償還債務嗎?

  沈意飛心沉下。他看著在自己面前傲然挺立的女人,她為什麼能夠如此冷靜自持?

  他寧願她恨他,寧願她嚴厲地責備他,好不要看她這般冰冷!她以為自己是什麼?無血無情的雕像嗎?他不要這樣的抵押口!

  「你知道我為什麼明明不需要出差,卻急著飛離這裡嗎?」

  「因為你想去見那個女人。」

  「你這麼想的嗎?」他神色譏誚,嘲弄她,更嘲弄自己。「岳清荷,你以為只有自己被困在這個婚姻裡嗎?我也被困住了,或許比你更痛苦,因為是我自找的,我自作的孽!」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脾氣驚到了,悚然睜大眼。

  他嗤笑,抬起她下巴,拇指撫過她微涼的臉頰。

  「你很美,岳清荷,就像水中的白荷花,那麼高潔純淨,你是我高攀不起的女人,可是我卻是不自量力地想走進你的世界。」他苦澀地低語,陰鬱的眼神像被困在牢籠裡的野獸。「你知道我爸的元配是一個千金小姐吧?他們是因為相愛而私奔的,照理說應該過得幸福快樂,可是我爸卻找上了我媽,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她盯著他,被他突如磁石般的幽深目光定住了,一動也不能動。

  「因為像你們這種千金小姐,就像搪瓷娃娃,碰不得的,一碰就會碎,你說要我怎麼在接近你的時候,不弄碎你?」

  清荷震駭,腦子很亂,心更亂。「所以你覺得痛苦?所以你才寧可去找那種……酒家小姐?你不只用錢買婚姻,你還用錢替我買工作,就是想我忙著上班,沒空管你在外頭做什麼,對嗎?」

  「你真的這樣想?你真以為我鼓勵你去美術館工作,是為了方便我自己在外頭搞七捻三?」

  「難道不是嗎?」

  這句反問,剮傷了沈意飛的心,痛到他無助又迷惘。他只是希望她也能擁有自己的夢想,希望她能按著自己所想的過日子,這樣也錯了嗎?

  「岳清荷,你真的很懂得踐踏一個男人的真心。」他嗓音低啞,像受了重傷。

  她惶然一愣。「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的不懂還是裝傻?」他歪歪唇。「你看不出來嗎?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向你家提親的?」

  她蹙眉。「你不是說過,這是為了交換利益?因為你需要一個幫你打理門面的老婆。」

  是啊,他的確是這麼說過,所以才說他自作孽啊!

  沈意飛自嘲地閉了閉眸,覺得自己像掉進陷阱裡了,而且還是自己一手打造的。

  「原來你真的不懂。」他凝視嬌妻,用情至深的眼神彷彿要將她每一個韻致變化都深深刻在心版。「我好想看看,你們這種人的心是用什麼做的?你們腦袋那麼聰明,懂得莎士比亞,懂得那些我這種市儈的人怎麼都看不下去的詩詞文學,為什麼……你會不懂我?我比那些艱難高深的文句還難懂嗎?你看不出來我……愛你嗎?」

  這話一說出口,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臉紅,而她的反應更令他無地自容。

  「什麼?你說……愛?」她錯愕地瞪他。

  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刻鑽進地洞裡,但他極力假裝瀟灑。「你覺得我在說謊?」

  「我……不是那意思。」她整個人呆住了,還在消化他的告白。

  「你愛我嗎?」他反問。

  愛?

  清荷嚇壞了。怎麼會忽然問她這種問題?

  「我不知道。」她慌得手足無措,愛這個字像枷鎖,牢牢套住她,她感到恐懼。「那太……複雜了,我……我不知道,從來沒想過。」

  睢她,嚇得像他在她身旁丟下手榴彈。他的愛有那麼可怕嗎?

  沈意飛驀地感到疲倦,濃濃的倦意蔓延他全身。「懂得莎士比亞的人,會不懂得什麼叫愛?」他挺直身軀,絕望地想保住最後一絲男人的尊嚴。「不要在我面前偽裝你那見鬼的『禮儀』了!我知道你不愛我,你一直怨我,是我利用金錢硬把你拖進這個婚姻,你本來想嫁給薛恭誠的。」

  她屏息,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先澄清。「我跟薛誠……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他搖頭。「不會不可能,只要我放你自由,一切都有可能。」

  「你、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

  「沒聽清楚嗎?我願意還你自由。」他從書房取來一份密封文件,遞給她。「這份離婚協議書,是在我們結婚當晚簽的,那時候我就決定如果你不快樂,我就放你走。」

  她愣愣地接過文件,覺得這輕薄的幾張紙比巨石還沈。「你為什麼這樣做?我沒說要離婚--」

  他伸手抵住她的唇。「沒關係的,不必為了道義葬送你一輩子的幸福,勉強自己留在我身邊,我沒你想像中那麼小氣,不會跟你計較這些。」

  她怔傻地望他。「你真的要……離婚?」

  他回她微笑,那微笑,溫柔中藏著點點哀傷,令她心痛。「我累了,我想你也是。所以不要再怨我了,我禁不起。」

  「意飛……」她想說什麼,他卻對她搖搖頭。

  「這幾天我先搬去飯店去,你慢慢整理行李吧,要搬走那天再通知我。」語畢,他轉過身,背對她的身影看起來好疲憊,頹然無神。

  她用力捏握掌心。「你這意思……是不想跟我見面了嗎?」

  他沒回答。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7:12
第八章

  那天之後,她沒再見到他。

  丟下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後,他便毅然走出她的世界,有好幾天的時間,她就像個遊魂在家裡飄蕩。

  婆婆聽說他們鬧離婚,尖酸地發表感言--

  「我早知道你們不會長久的!早就勸過意飛別娶你,他偏不信,這下後悔了嗎?」

  他後悔了,是嗎?

  她聽著婆婆毫不留情的話語,心口抽痛。

  「這孩子就跟他爸一樣,都妄想著和自己不配的女人,其實像你們這種女人有什麼好?冰冷得跟個雕像似的,一點溫度也沒有!意飛還不如找個愛他的女人,憑他的條件,有多少女人投懷送抱?他就是想不開!」

  所以他是去找他在外頭的情婦了嗎?他真的……不要她了?

  「你真以為意飛有別的女人?那傻孩子!之前不回家都是一個人住飯店。」

  「媽,您怎麼會知道?」

  「是我在飯店工作的朋友跟我說的。」朱美鳳看她的目光很諷刺。「雖然你不愛我兒子,他倒是真的很愛你,對你很專情。」

  他對她專情?他真的愛她?

  你那麼聰明,懂得莎士比亞,為什麼不懂得我?你看不出來我愛你嗎?

  這些天,她一直想著丈夫臨走前對她說的話,他說他愛她,問她為何看不懂他的心?

  她是真的不懂,不懂何謂真正的愛,刀子不曾愛過人,那種強烈的深刻的愛,她沒經歷過。

  直到他丟下離婚協議書,決定還她自由時,她才隱約領略到心碎的滋味,原來是那麼痛!

  她不想離婚、不想要自由,她想再跟他談談,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打手機給他,對方收不到訊號,打電話到公司,秘書告訴她也已經一整天聯絡不到他了。

  「老闆說要出海散心,這幾天不會進公司,今天有個重要客戶想跟他見面,我想頭號他安排時間,卻找不到人。」

  他失蹤了!

  數日後,她才驚覺丈夫的下落不明,他駕遊艇出海後,曾在香港短暫停泊一晚,之後便無人再見到他。

  「那兩天海上有颱風,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暴風雨了?」警方那邊傳來不妙的消息,暗示他有可能遇難。

  又過了一陣子,在台灣外海作業的船隻發現疑似遊艇的殘骸,經由警方比對後,很可能就是意飛的私人遊艇。

  她找獲報告,幾乎崩潰。「我不相信!他不可能出事!你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

  但大海茫茫,要警方如何搜尋他的行蹤?何況那已經不是屬於新加坡的海域。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連婆婆朱美鳳都認定自己兒子已經離開人世,只有她不相信,抱著一線希望,無論如何不肯放棄。

  經過兩年鍥而不捨的努力,她終於找到他了,他卻失去記憶,不再認得她--

  又下雨了。

  說來也真巧,好像她每次飛來台北,都會遇上雨天,難道連老天爺也在預告她憂鬱的心情?

  清荷苦笑,走過這間小巧的咖啡館,照慣例坐在最安靜的角落,點一杯今日 特調咖啡。

  來店裡的時候,她會假裝看書,或者盯著筆記型電腦彷彿在上網,但其實她全副精神一直放在那個通常在吧台忙碌的男人身上。

  沈意飛。

  兩年前,他還是她的丈夫,現在……她不曉得該怎麼定義兩人的關係,算是離婚了嗎?雖然她一直沒去辦理離婚手續,但他確確實實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也沉默地表示不想再見到她。

  所以,就算她花了兩年時間總算找到他了,面對失憶的他,她又該怎麼表明自己的身分?她希望他想起自己,卻也很怕他想起對她的怨恨,或許當作彼此不曾相識,她反而還比較有機會接近他。

  該怎麼辦才好?

  她一直遲疑不決,於是就這麼日復一日拖延著時——逃避與他正麵攤牌。

  岳清荷,你是個膽小鬼。

  她總是這樣在心底嘲弄自己,但表面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她想,他和這間咖啡館的女老闆大概都只覺得她是個普通的客人。

  羅恩希,這是那個女老闆的名字,是個很溫柔很開朗的女人,徵信社的調查員告訴她,當失憶的意飛受了傷,在街頭流浪時,是羅恩希主動收留了他。

  為什麼羅恩希會收留一個陌生男子?她不怕嗎?

  清荷對這點感到不解,但來到這家店,與羅恩希幾次接觸後,她發現羅恩希真的是個溫暖善良的人,就是因為那份不懷疑人性的純善,才讓她憑直覺看出意飛不是個壞人,進而願意幫助他吧!

  羅恩希從小便推動父親,由母親撫養長大,母親去世後,她正一個人彷徨無依,就在這時候,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與她不可思議地意氣相投,這兩年,兩人朝夕相處,培養出一份相信為命的情誼。

  這是個令人動容的故事。

  清荷聽到時,內心激動澎湃,很感激羅恩希對意飛的收留之恩。如果不是她,他或許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

  在他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幸好有個女人拯救他。

  可是她了感到悲傷。為什麼那個拯救意飛的人不是自己?為什麼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不能陪在他身邊?她錯過了最關鍵的這兩年,憑什麼厚臉皮地出現在他面前,將他拉回他已經遺忘的生活?

  她好難過,綿長的悔恨如一要鞭繩,緊緊地束縛她,教她即將透不過氣……

  「小姐,咖啡要續杯嗎?」溫和的嗓音從清荷頭頂落下。

  她揚起眸,望向沈意飛,他臉上掛著笑,淡淡的,禮貌性的,也十足陌生的笑容。

  她的心疼痛。「好,再給我一杯。」頓了頓。「可以也給我一塊起司蛋糕嗎?」

  「當然可以。」沈意飛微笑點頭。「不過要先跟小姐聲明,你有一陣沒來了,應該不知道,現在本店蛋糕都是對外訂購的。」

  「為什麼?以前蛋糕不都是店長親自做的嗎?」

  「是啊,可是她這陣子比較忙,沒辦法兼顧店裡的工作。」

  難怪今天沒看到羅恩希。「店長會忙很久嗎?」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嗯,她去當看護了,可能還要一、兩個月的時間吧。」

  「看護?」清荷訝異。

  「有個從前對她很好的恩人受傷,她去照顧他了。」沈意飛解釋。

  原來如此。清荷領會地點頭,心頭驀地掠過一抹興奮。這麼說,羅恩鋮有好一陣子不會出現在這裡,那她……是否更有機會接近他?

  一念及此,她的心跳不禁急促地加速。

  她想得不錯,到了晚餐供餐時間,店裡忽然來了一群客人,沈意飛個人忙不過來,有點手忙腳亂。

  她主動起身,從吧台邊取走玻璃水壺,為客人們一一斟水。

  沈意飛剛從廚房端出盤簡餐,見她的舉動,驚訝不已。「小姐,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沒關係,舉手之勞。」她淡淡一笑。「這麼多客人,你招呼不為吧?我可以充當一天的工讀生。」

  他凝視她,彷彿想看出她為何這樣做,她怕他從她眼裡讀出自己深藏不情感,微慌地別過臉。

  「還是你覺得我……愈幫愈忙?那我先回去……」

  「不,請你留下來。」沈意飛語氣堅定。「我很高興你願意幫忙。」

  她怔了怔,回頭迎向他隱約含笑的眼眸,不覺有些臉紅。

  接下來,她努力幫他招待客人,試著讓自己顯得有些用處,但她畢竟不習慣做這些事,即使是簡單的端餐送水,也偶爾會出錯。

  當她捧著客人用過的髒碗丟進洗碗槽時,還差點打破一隻碗,幸好他及時伸手接住。

  「對、對不起。」她窘得不知所措。「因為我……平常很少做這種事。」

  「看得出來。」他眼神溫煦,帶著撫慰意味。「碗盤我來洗就好,今天謝謝你。」

  「我可以幫忙擦桌子。」說著,她拿起一條抹布。

  「不用了。」他阻止她,手指與她相觸,短暫的瞬間好似通過電流。

  她驚顫,他好像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兩人僵了幾秒,然後他搶過抹布。

  「你不要做這種事。」他說,嗓音有些異常地沙啞。

  「為什麼?我、我可以做。」她急切地聲明。

  他深深地望她。「你的手很嬌貴,以前一定沒做過這種粗活吧?擦桌子洗碗這種事,不適合你。」

  他說她的手嬌貴,不適合做這種事。

  清荷驀地感到失落。她不適合做的事,羅恩希卻做得很樂在其中;她不會做點心,羅恩希會;她看到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會存戒心;羅恩希卻絲毫沒有偏見。

  比起她,那個純善的女人是不是更適合他?

  「我可以……學。」不知哪兒來的一肌倔強讓她咬牙聲稱。「我在新加坡也有上班的,有時候一天也要站上幾個小時,腿很酸,也會很累,可是……」

  可是她還是撐下來了,只因為那份工作是他希望她做的,他說看她當個美術館解說員很有趣。

  「你說你在新加坡工作?」沈意飛好奇地問。

  「嗯。」

  「你不是台灣人?」

  「不是。」她搖頭,謹慎地解釋。「我是來台灣……算度假的吧,我想休息一陣子。」

  「上班太累了嗎?」他笑問。

  「也不完全……是那樣。」

  「你在新加坡是做什麼的?」

  「在美術館當解說員。」

  「很適合你。」

  適合嗎?她心跳一亂,怔怔地望他。他會不會想起一些什麼了?

  但他平靜的表情卻顯示他什麼也沒想起,新加坡與美術館,這些關鍵詞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我該怎麼稱呼你?」

  才剛這麼想,他就開口問了。

  清荷呼吸一凜。「我是……我姓岳,岳清荷,清新的清,荷花的荷。」

  「清新的荷花。」他咀嚼這個名字,眼眸因笑意而閃亮。

  她幾乎迷失在那輝亮的眼神裡。「那我該……怎麼叫你?」

  「小刀。」他毫不猶豫。「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我的真實姓名,這是恩希幫我取的名字。」

  「為什麼不能說你的真實姓名?」她故意問。

  「因為我忘了。」他答得很坦然。「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這裡,」他指指腦子。「可能撞傷了吧?推動記憶了。我不記得自己是誰,是恩希收留了我。」

  「那你……不會想回想起來嗎?你沒有試著找回自己的身分嗎?」

  「當然有試過。恩希幫我在警局備過案,不過失蹤人口的資料沒找到與我相符的,我大概是個沒人要的男人吧。」他半開玩笑。

  「怎麼可能?」她驚叫地反駁。「不是那樣!」

  他愣住,狐疑地望向她,不解她為何那麼激動。

  她這才察覺自己失態了,臉頰發熱。「我……我是說你的家人一定很想找到你,說不定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都沒找到你,很擔心也很……傷心。」

  他能體會嗎?體會這兩年來她日日夜夜祈禱的焦灼?每多過一天,絕望便多抓住她一分,她一直徘徊在崩潰邊緣,卻又不准自己放棄希望,他能明白這樣的痛苦嗎?

  清荷垂下眸,心口糾結,雙手得用力抓住吧台邊緣,才勉強能控制住翻騰的情緒。

  「你……不想回家嗎?」她輕聲問,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當然想過。」他的聲音有種奇怪的空洞。「不過有時候又會覺得或許什麼都想不起來比較好,可能是過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對於找回過去的自己有點膽怯吧。」

  她黯然咬唇。「你是不是怕過去的記憶很不愉快?」

  他沉默幾秒。「現在的生活很平靜。」

  他沒正面回答,但這樣的答案已透露了足夠的暗示,他或許也害怕回憶起過去會對現在的他造成天翻地覆的衝擊。

  「而且,你也不希望自己的過去影響你跟羅小姐的感情,對嗎?」她猜測他未說出口的理由。

  他一凜,良久,悵然點頭。「恩希對我很好,我已經決定照顧她一輩子。」

  是嗎?清荷呼吸梗住,噎著酸楚,淚珠悄悄在眼裡成形。

  「很晚了,我先走了。」她匆匆離開,不讓他看見心碎的自己。

  回到飯店後,櫃台服務員轉告清荷有來自新加坡的留言,她看了看紙條,是朱美鳳撥電話給她。

  她立刻回撥電話。「媽,找我有事嗎?」

  這兩年來,清荷跟婆婆關係改善不少,或許是因為朱美鳳看她兩年來一直執著地尋找兒子的下落,頗覺感動,而她也試著去瞭解婆婆、關心婆婆,再加上幾個月前朱美鳳罹患癌症,整個手術化療期間,都是清荷細心照護,兩個女人彼此打氣,走過這段日子,漸漸地培養出同甘共苦的感情。

  「我想問問你,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意飛認得你了嗎?」朱美鳳語氣溫柔,對她說話不瑞尖酸刻薄。

  聽到這樣溫柔的問候,清荷稍稍抑止的悲傷情緒瞬間又氾濫,她強忍淚水。「他還想不起我,而且我今天發現他好像……並不太想回憶起過去。」

  「為什麼?」朱美鳳驚訝。

  她沉默不語。

  「是因為那個叫羅恩希的女孩嗎?」朱美鳳不愧薑是老的辣,一語中的。

  清荷咬唇。「他跟我說,他已經決定照顧羅恩希一輩子。」

  「所以你更加不敢跟他說明自己的身分了?」朱美鳳猜測兒媳的心思。「你真傻!難道你要一直這麼拖下去嗎?你遲早得把意飛帶回新加坡,他不能老在那裡糊里糊塗地當另一個人。」

  她也明白,可是--

  「你要是不敢說,我就親自去台灣找意飛了,我來跟他說,他的婚姻關係還是存在的,不能不認你這個老婆!」

  「不要,媽。」她連忙阻止。「意飛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的,在他心裡,我早就……不是他妻子。」

  「但在法律上,你們的婚姻關係還沒解除啊!」朱美鳳反駁。「不行,我一定得去跟他說清楚……」

  「不要這樣,媽,醫生說您的身體還很虛弱,要多休養,不可以坐飛機來回奔波的。」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清荷,不過這也是你拖延的藉口,對嗎?」

  「媽……」清荷頹然地喚,不得不承認自己阻止婆婆前來台灣,不僅僅是擔心她身子承受不住而已。「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跟意飛說,我想他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恨我的。」

  「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是我害他變成這樣啊!如果那時候不是我跟他吵架,他不會駕船出海散心,也就不會遇難了。」至今,清荷仍深深地自責,事實上,這兩年來她一直活在無盡的懊悔中。「是我把他的人生弄亂的……」

  「這怎麼能怪你?那都是意外!」朱美鳳不以為然,歎口氣。「清荷,媽知道我以前經常對你說些有的沒的,你是不是還放在心上?那時候我是心理不平衡,才會故意刺激你,因為你也知道……唉,都怪意飛他爸,因為我得不到他的愛,才會那麼……鑽牛角尖。」

  但她並沒說錯,比起羅恩希,她帶給意飛的只有傷害。

  清荷幽幽暗歎,沒將心裡話說出口,免得婆婆自責。「媽,不是的,我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心裡有結打不開,您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我一定會把意飛帶回去。他現在過得很好,身體也很健康,您別擔心。」

  「我才不擔心那孩子!光看你傳回來的照片,也看得出他過得很好,居然完全不記得我這個媽了,也不記得你這個老婆,呿!」朱美鳳嗤諷。

  清荷聽了,不禁輕聲一笑。「媽你說得嘴硬,其實很想快點見到兒子吧。」她頓了頓,忽地又感到悵然。「我知道了,我會盡快把意飛帶回家。」

  「嗯,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再見。」

  「再見。」

  掛電話後,清茶恍惚地出神,她在梳妝台前坐下,拉開抽屜,裡頭滿滿一疊彩色紙。

  她取出一張,用心折紙鶴--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5 06:1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