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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月]烈愛追緝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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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6:28:36 |倒序瀏覽
烈愛追緝令  作者:季月

誰說千金大小姐好當的?
葇亦踢踢腳,伸伸懶腰,她才受不了那種淑女的規範及禮儀呢!
不准這個、不准那個,這可違逆了她這個小甜心的本性。
她多想如同「鐵達尼號」中的羅絲一樣,尋求一次脫軌的機會……
結果就這麼巧,她竟然被綁架了!哇!
這比起電影中的情節可更刺激吶!
這天真純潔的公爵千金,渾然不知世間險惡,
根本不曉得這是樁精心設計的陰謀。
但是這次綁架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遇上了一個與她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多情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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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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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6:30:46
楔子

  南非橘子自由省布隆泉市郊

  這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偌大的醫院建築在電光雷聲中透出一種陰森氣息。

  就在這樣風雨交加的時刻,竟有一個人影自醫院的後門閃現而出,朝建築物後面不遠處的森林公園直奔而去。

  驀地,一陣閃電的白光將那個衝進風雨中的身影照個雪亮,那是個輪廓姣好的年輕女子,只見她身著病患罩袍,緊抱懷中的嬰孩,大雨沖走了她臉上的血色,濕透的長髮與罩袍貼黏在她身上。

  這個女人不顧駭人的風雨,不理自己產後孱弱的病體,逕自走到鮮少人跡踏及的山丘上,將懷中初生的嬰孩放在長得最挺拔的一棵樹下,一陣驟來的閃電險險打中這棵樹的頂端。

  在隆隆的雷聲裡,那女子冷淡地看著被驚嚇得哭鬧不停的小嬰兒。

  「不要怪我心狠!」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樹旁啼哭的男嬰。「我從來就沒想要當你的母親,你始亂終棄的父親才是罪魁禍首,要怪,就怪他好了!」

  嬰兒置若罔聞地哭號依舊,伴著電光雷雨更顯淒慘。

  只見那女子不為所動地哼了哼。「誰教你讓我千方百計的要拿都拿不掉!下輩子投胎時,先把眼睛睜亮點吧!」

  那女子說完便轉身,在風雨聲及嗷嗷的哭聲中,搖搖欲墜地漸走漸遠。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劈中了這棵高聳的大樹,只見閃光如一把凌厲的巨斧將大樹垂直地劈成兩半,直至樹根,整棵樹應聲朝兩邊倒去,剎那間,有如天神所執的兩把天火似地向正要離開的女子直直壓來——

  這名才剛放下嬰孩的東方女子還來不及看清怎麼回事,那挾帶大火的半邊大樹便將她整個人壓倒。沒有一絲求救的聲音,那名女子僅在數秒間便香消玉損,只留下嬰孩聲嘶力竭的啼哭聲在風雨中微弱地迴盪……

  「……今天早晨在森林公園中,發現一具被雷擊中的大樹倒壓致死的東方女性屍體,根據調查,此名女子目前以假名在森林公園旁的市立醫院產下一名男嬰,正在醫院療養中,不知何故,竟陳屍於森林公園……」

  在這熙來攘往的街道上,一個中年東方男子,口叼著扁皺的煙,手提著一袋雜貨,立在電器行的展示電視前,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新聞報導。

  「……警方懷疑這位無名女子,可能是偷潛入境,爾後遭到其所投靠的男友遺棄,並曾於懷孕期間數度非法墮胎未果……」

  這個塊頭不大的中年東方人一面聽著新聞,閒散地抽著煙;在這家電器行櫥窗前看新聞報導是他每週到市區買日常用品時,一件必做的功課。

  眼前這樁雷擊女屍的事件所發生的地點離他的住處不甚遠,引起了他的興趣。昨晚的雷電著實打得凶,每一個閃電,每一陣雷聲,彷彿都要拆散他所居住的小木屋。

  「……最令警方費解的是,這名女子無故死於森林公園,而她所生的男嬰卻無故失蹤……」

  男嬰?中年人的眼睛微微一瞇,驟然想起在昨夜風雨交加的當兒,他所豢養近十年的狐狸「白點兒」忽然將散漫的眼光一凝,抬起頭,豎起耳朵;不多久,竟毫無前兆倏地衝入雨中,任憑他怎麼命令叫喚,依舊竄進黑暗……

  結果,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後,居然叼了個啼哭不休的小嬰孩回來,他不禁愣住了,不知白點兒從哪兒撿到這個愛哭的小麻煩,但見白點兒將自己豐碩的乳頭湊近小嬰兒,而小嬰孩立即停止啼哭,並且用力而滿足地吸吮起來。

  難道那個小男嬰就是新聞報導裡失蹤的嬰兒?中年人懶懶地噴著煙想。

  這次原本大腹便便的白點兒不知何故,所產下的兩隻小仔仔都是死胎。一連幾天,白點兒守在兩隻屍骸旁,不吃不睡,似乎弄不清為什麼小仔仔不吃奶。

  白點兒每年時候到了都會要奔進林子裡失蹤這麼幾天,他已習慣看著小狐狸仔出世、長大,然後離開母親。所以看見白點兒守在死去的仔仔旁的起初幾天,他不太介意,反正過不了多久,白點兒就該明白自己是空等一場。

  但是,當這兩隻屍骸已開始發臭,而白點兒仍守在旁邊時,他終於忍不住趕開白點兒,將發臭的屍骸埋掉。白點兒回來找不到仔仔,居然不再聽他使喚,氣得他破口大罵。

  不過,白點兒到底是他一手養大的,見白點兒每天鬱鬱趴在地上,不吃不動的樣子,他也不好受,畢竟他這個「殺手飛狐」的名號是白點兒替他掙來的。

  這會兒,見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嬰讓滿懷母性無處發洩的白點兒有了機會紓解這份鬱鬱的母愛,他倒不忍心將男嬰送走……

  算了吧!他告訴自己,要是這個小麻煩翹辮子了,也只能算這小鬼自己命短,要是不小心讓白點兒給養活了,那就算這小傢伙命不該絕。

  順其自然了!

  他對櫥窗裡的電視投了最後一眼,轉身朝巴士站走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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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6:32:13
第一章

  二十五年後台灣台北

  華燈初上。

  這是一家裝潢極氣派的高級餐廳,細柔的古典音樂在空氣間流蕩著。

  「差不多了嗎?葇亦。」問話的是個充滿成熟優雅風韻的東方佳麗。

  「是的,母親。」一位身穿粉藍色絲質洋裝的女孩拿起漿白的餐巾輕拭了下嘴邊,聲音輕柔。「父親,母親,我去洗個手。」

  「去吧!」席上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點點頭,儘管已屆中年,依然風度翩翩,閃亮如昔的金髮和深邃的綠眼,舉手投足間在在顯示出一股雍容的瀟灑。

  葇亦朝父母微微頷首示意後,舉止高雅地起身離席。

  「葇亦這孩子……」男子很得意地看著粉雕玉琢的女兒吸引眾人讚歎的目光。「再過一個禮拜就要二十歲了。」

  「可不是!」女人帶著美麗的笑容說。「她的生日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到時候,」男人的眼中閃著引以為傲的光。「她會是最引人矚目的主角!我真等不及那一天的到來呢!」

  「是啊!」女人帶著感歎附和。「她是我們的驕傲。」

  這對舉止優雅的夫婦,男的俊女的美,任誰看了都會認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他們的獨生女,葇亦,更是擷取了他們的長處。

  那如雲的黑髮閃著光澤,白嫩如雪的肌膚彷彿一觸即溶,鳳眼微揚的瞳孔是湖水似的深綠,挺得恰到好處的鼻樑下,是兩片與生俱來的紅濡唇瓣,加上幾許未脫的稚氣,襯著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還有從小所受的貴族教育,在眾人眼裡,葇亦是朵開在懸崖上的蘭花,嬌美得秀色可餐,卻遙不可及。

  這也是葇亦的父母刻意為女兒所塑造的完美形象。

  嘿!沒人!好極了!

  葇亦在閃著火樹銀花的餐廳後園裡,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見偌大的後花園裡沒有人,不禁縱情地展著雙臂,伸著懶腰。

  呼!總算能鬆了一口氣!在眾人面前裝淑女實在是件很累人的事,但是父母親可不這麼想。唉!誰教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這樣。

  打從小時候,她就愛在後院爬樹,在草地翻滾,在樓梯扶手上一溜而下,可是每每她一有這樣的舉動,便會驚動全家上下的傭人,然後是家庭教師的斥責,弄個不好,讓父母知道了,還會被關起來思過一天。

  這全是因為她很倒霉地出生在一個與眾不同的家庭,所以必須要很「認分」地接受高尚名媛淑女的教育模式,不管她願不願意。

  嗯!月明星稀,明天又是個好天氣!葇亦抬頭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兒,順手提起裙擺,踹掉腳下的高跟鞋,趁著這後園還沒有人時,舒暢地踢了兩下腿。

  嘻嘻!她一面揚甩著小腿,一面忍俊地想,要是被父母見到她這舉動,肯定會昏倒!要是她在自己二十歲的生日宴上像現在這樣掀提長裙,如日本相撲般張腿半蹲,父母親準會被嚇出心臟病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惡作劇地笑出聲;不過這惡作劇的時光只有這麼一下下,她深呼吸口氣,也該回去了,否則被父母發現自己這副德性,肯定永世不得超生!

  她穿上鞋,整了整身上的衣裝,轉身朝廳內走去,準備重新加入父母的餐席,心中卻捨不得地歎著氣,想要毫無顧忌地舒鬆筋骨,就得找像這樣四下無人的時刻才能「輕舉妄動」,否則要是被人認出她的身份,父母親可就糗了!

  葇亦一面想著,一面伸手準備推門而入,突然感到一片高大的黑影自她身後罩下來,就在她好奇地要回身看個清楚之際,對方已倏地揚起一塊白帕蒙上她的臉。

  她的心一驚,正待掙扎,而一陣哥羅芳的氣味卻迅速地佔據了她的意識,然後,她的眼皮就睜不開了……

  「奇怪,」坐在餐廳裡等待許久的男人低頭瞄了下表。「葇亦這孩子離座有半個鐘頭了吧!怎麼到現在還沒見到人影?」

  「我讓人去化妝間看看!」

  女人優雅地用餐巾碰碰唇,從容地吩咐一名女侍,幾分鐘後,那名女侍從位於餐室外的化妝間回來。

  「夫人,」女侍帶著職業性冷靜而低沉的口吻。「對不起,小姐不在化妝間裡。」

  「噢!謝謝。」女人帶著微微不安的眼神看向丈夫。「這孩子不知跑哪兒去了,要不要叫人四處找找?」

  「大概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這孩子是不會跟我們玩捉迷藏的。」

  雖然口中說得這麼輕鬆,男人還是不自覺地微蹙起眉頭;沉吟良久,終於忍不住叫隨行幾名護衛在不驚動眾人的情況下,在這佔地頗廣的餐廳展開尋找的工作。

  經過一番地毯式的搜尋後,仍舊不見愛女的芳蹤,這對美麗高尚的夫婦終於抑不住心頭的憂慮。

  「這孩子會跑到哪兒去了呢?」這時,平日處事泰然的男人也焦急了。

  做母親的更是憂形於色。「你說,葇亦她會不會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不是爵爺與夫人嗎?」

  一個驟來的聲音令這對夫婦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立在他們眼前的是位金髮碧眼,相貌俊美,神態優雅的高大青年。

  「啊!是畢雷斯家的孩子!」夫人隨即習慣性地露出友好的微笑。「真巧!你也到台灣來了!」

  「剛好家父要我來辦點商務方面的事,」這青年露出親切迷人的笑容。「我打擾到您們了!」

  畢雷斯家雖貴為歐洲皇族,但寇爾·畢雷斯爵士卻對企業的經營頗有一套,在繼承畢氏企業後,近年來又將其企業版圖擴充至亞洲。

  「哪裡!請坐,用過餐了嗎?寇爾。」

  身為爵爺的男人對眼前的青年微微頷首,對於寇爾在企業界所展露的鋒芒,在同個領域中地位不小的他向來頗為欣賞,何況兩家向來就是舊識。

  「剛吃過,」寇爾拉出尚未動用的椅子,從容坐下,笑容依舊,眼光朝葇亦的座位瞄了一眼。「葇亦小姐沒同爵爺和夫人一起來嗎?」

  一提到葇亦,爵爺夫婦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葇亦她……」

  經過數秒鐘的遲疑,夫人徵求同意似地看了爵爺一眼,帶著些許求救的意味轉向寇爾,決定告訴寇爾前一刻所發生的來龍去脈。

  「放我出去!你們這群天殺的大混蛋!臭笨賊!」

  葇亦朝著房門用力地拳打腳踢了好一陣子,嘴巴也喊得口乾舌燥,然而,笨重的房門沒有絲毫動靜,她的手腳卻巳紅腫發疼,喉嚨也痛得要命。

  「喂!沒水了!我渴死了!喉嚨也在痛,快拿枇杷膏來!」

  從未見過被人綁架的肉票不但罵街似地叫喊,竟還下命令要求拿枇杷膏來潤喉。可是對方卻順著她的要求,在很短的時刻裡,送來枇杷膏和礦泉水,因此葇亦感到有趣極了,一點也沒有當肉票的痛苦。

  「喂!殺千刀的,你們下地獄吧!」

  喝了枇杷膏和礦泉水,體力稍稍恢復後,像是在玩一場遊戲似地,葇亦又朝著房門又踢又叫起來,還用了好幾國的語言流利地叫罵著。

  一陣從未有過的解放感覺如電流般竄過她的血管,讓她心頭不覺興奮起來。

  啊!原來被人綁架就是這樣!跟電影和新聞裡所說的有很大出入呢!從這秒鐘起,她越罵越順口,越罵越high,哇!好過癮!

  「喂!阿金仔,你確定這裡面那個小雜仔是什麼公爵的女兒?」房門外的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皺著不解的眉頭,問身旁矮瘦卻較精明的夥伴。

  「上面這樣交代下來的,」阿金仔也一臉困惑。「說她老爸是外國的什麼官什麼爺的,她媽媽是什麼什麼國際財團董事長的女兒,所以要對她……」

  阿金仔的話尚未說完,房門又砰砰作響了,隨之而來的是葇亦喊叫的聲音。

  「喂!外面的,你們的話有嚴重的侮辱傾向,我要你們鄭重道歉!別以為我聽不懂台語!」葇亦在門的另一邊又踢又喊。

  「道歉?」這個身材粗壯的男子一聽,立刻大罵三字經,怒沖沖地要打開門。

  「阿榮仔,別衝動!」阿金仔及時阻止他。「忘了上面怎麼交代了嗎?」

  「這囂查某,」阿榮仔咬牙切齒地指著房門。「不但又叫又鬧,還嫌吃得不好,要天天變花樣,有肉票這麼囂張嗎?當肉票還不認分……」

  驀地,葇亦的聲音透過房門朗朗地插了進來。

  「你要搞清楚,死胖子!是你們綁架我的,吃喝當然要算你們……」

  這一邊的葇亦摩拳擦掌地罵得正渾然忘我,不防近在面前的厚重房門陡然一開,只聽「砰」地一聲,葇亦整個人被門撞倒在地。

  「噢!好痛!」

  她撫著整張臉,這開門的力道還真猛!痛得她眼淚直淌,痛得她怒氣衝天,她忿恨地抬起怒睜的綠眸,正待張口大罵之際,只見一個身量英偉的陌生男子目露冷光,手中的槍口直直對準她,不由得一愣,所有的怒罵瞬間全不知去向。這男子長得十分英挺,深邃的眼眸正凝視著她……

  只見男子似乎也微微一怔,迅速收起槍,轉身就走。

  怎麼回事?葇亦愣愣地看著大開的房門好一會兒,才茅塞頓開地爬起身來,啊!自己真是的!有機會逃跑居然還在這裡當白癡!

  想到這裡,她隨即箭似地往外衝,但一到門邊,眼前的景象又教她猛地煞住腳步。

  天哪!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駭然地看著躺在地上早已斷氣的阿金仔與阿榮仔,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這對綁匪怎麼突然就蒙主寵召了?不過,這關自己什麼事?理智在告訴葇亦要趕緊逃才是;但眼看著他們兩人雖已斷氣,胸口仍然鮮血直冒的同時,她的腳當場就無力了,更遑論要提步快跑。

  跑哇!葇亦,快跑哇!

  理智在她的腦中不斷地催促著,但是這會兒的她卻十分不爭氣地全身癱軟在地上,牙齒也嚇得格格作響。

  天哪!死人耶!

  突然一陣嘈雜的人聲由遠而近地隱隱傳來,這立即提醒了她,再不跑,可能就會被當兇手,她可不願當個待宰的羔羊。

  快跑吧!葇亦!自我鼓舞的聲音在心中越來越響,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提起勇氣,拖著不聽話的身子,不顧方向地奮力朝外奔去。

  咦?這兒有車!

  她不知自己究竟跑到哪裡,發現眼前停著的一部跑車,鑰匙竟然仍插在車上,只能說自己是非常幸運!

  正當她歡喜興奮地坐上駕駛座時,一陣漸近的腳步聲教她猛然提心吊膽地望去,只見一個逐漸奔近的碩壯身影——

  啊!是剛剛那個男人!葇亦立即對這個「算是」救了她的陌生人有好感。咦?後面好像有人在追他,不過他跑得可真是快,那些追在後面的人落後了一大截呢!咦?朝她這裡跑來了!

  葇亦見狀,立即不假思索地朝那人揮起手,示意他坐進車內。

  那人動作著實迅捷,葇亦才剛放下手,那男子已打開車門坐進旁座了。

  聽著那人帶著微鬆口氣的輕喘,葇亦登時有了一股拔刀相助的俠義快感,隨即伸手熟練地扭轉鑰匙,發動引擎。只聽這車引擎轉了幾聲又停,她只得再次發動,引擎依舊是轉了幾下又停。

  「糟糕!」此時,只聽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葇亦終於忍不住焦急大叫。「這車壞了!怎麼辦?怎麼辦?」

  「你……」那人已把氣息調勻,手中的槍也收回懷中。「你剛剛發動車子時,沒踩油門。」

  「什麼?」她轉向他,一臉茫然。「油門?油門在哪裡?」

  那人怔了幾秒,才疑惑地說:「就在你腳邊。」

  「腳邊?」她用左腳探了探,果然發現了一個踏板。「有了、有了!」

  葇亦說著,立刻興奮地再次發動車子。

  「等等!你踩的是煞車!」那人一臉被打敗地喊了一聲,眼看著追來的人越近了,立即說:「算了!還是我來吧!」

  討厭!她真不想離開這個駕駛座!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不點頭,只好在最短的時間內和他換座位。

  只見那人熟練地發動引擎,沒一會兒功夫,跑車隨即像旋風般朝黑暗衝去。

  「這車,」葇亦見跑車的性能在那人的掌控下發揮到最極點,不禁感到困窘地自我解圍說:「這車還真重男輕女喲!」

  那人奇怪地掃了她一眼。「你從沒開過車嗎?所有車子的結構都大同小異。」

  「唔——」這下子,一向只坐司機開的車的葇亦不由得臉紅了。「車子不是鑰匙一插,就能跑了嗎?」

  這種謬論大概只有在象牙塔裡長大的女孩才想得出來!男人似笑非笑地哼了哼,讓跑車在黑暗中飛奔好一段時間。

  「你要在哪裡下車?」他終於先打破沉默,開了口。

  「嘎?下車?」頓時,她腦中一片空白,幾秒鐘後才恢復運作。

  什麼嘛!這車子是她搶到的耶!虧她當時還那麼好心邀他上車,救了他一命,這會兒,他竟喧賓奪主地要趕她下車,有沒有搞錯?這傢伙到底有沒有良心?

  葇亦想到這裡,先前對他的許多好感頃刻間一掃而空。

  「下車的應該是你吧!」她滿懷不悅地回答。「這車可是我先拿到手的!」

  她才剛把話說完,便聽到一陣刺耳的煞車聲,接著便是車身猛烈地一晃,那人隨即將車內的照明燈扭亮,轉過頭來打量她。

  什麼?他這樣眨也不眨地乾瞪她是什麼意思?葇亦見對方如此無禮地注視她,心中有氣,不甘示弱地睜大綠瞳與他相對峙。

  車內的兩人這樣瞪眼相對沒多久,葇亦便開始感到厭煩了。

  天哪!這個神經病要這樣跟她大眼瞪小眼地看到什麼時候?她的眼睛有點發酸了,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輸給他!

  就著車內昏暗的小燈,她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對方的輪廓。

  微帶古銅色的臉有點稜角,濃眉下的單眼皮透著清朗有神的光,不高卻挺的鼻樑下緊抿的嘴看起來有點寬,跟她心目中的美男子……有段距離。

  不過,也還不賴,這張東方面孔也不輸她那幾個長相俊逸的表哥……可惜是個神經病!葇亦一面打量,一面惋惜地想。

  「小姐!」經過幾分鐘無言的對峙後,對方終於靜靜地開口了。「這是我的車。」

  「嘎?」葇亦的腦袋再度呈現一片空白。

  只見對方不帶表情地繼續。「所以,你要在什麼地方下車?」

  「我……」葇亦遲疑地張著嘴,思維卻在快速地轉著。「我不能下車!」

  開玩笑!好不容易有出來透氣的機會,就這麼回去父母身邊當乖乖女,那未免太虐待自己了吧!

  葇亦雖然明白父母的焦急和憂慮,但是,眼前這個能遠離束縛的自由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在這種情況下,只好背負起「不孝」的罪名。

  「什麼?」這回換對方愣住了。

  「我……我是被他們綁架來的……」她的音調驟降,顯得無限委屈。

  「那麼你現在自由了,不是很好嗎?」他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不!」她把頭埋入手掌中,哀淒的聲音自她的指縫間幽然飄出。「要是我回家,他們還是會追殺我的!他們這群壞人絕對不會放過我!」

  她不曉得眼前這個男人跟那幫人之間的關係,但見他能在那個地方大鬧一場,肯定是跟那幫人相互敵對。

  只聽那人用旁觀者超然的口氣說:「你現在正可以回到你父母身邊,甚至要求警方保護,告訴我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

  不待他說完,葇亦陡然「哇」地哭叫了一聲。

  「怎……怎麼了?」見她哭得淒然,他不禁錯愕地皺起眉。

  「我……我不能回去……」她抽著氣,流著淚說。「爸媽……把我賣給了這幫流氓……」

  他沉默地盯視埋頭低泣的她幾秒後,帶著幾許懷疑問:「你不是台灣人吧?」

  正低頭掩面的葇亦心中大叫「糟糕」,儘管自己有一半的中國血統,華語也說得字正腔圓,但眼瞳的深綠是瞞不了人的;心念轉動間,面現哀戚。

  「我……聽我媽媽說,我爸爸是派駐在台灣工作的美國人,對我媽媽始亂終棄,後來我媽媽肚子大了,只好隨便找人嫁……」

  父親,母親,對不起啦!她心中悄俏說著,偷眼瞥見那人半信半疑的神色,連忙又使勁地淒然放聲大哭。

  「你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我?啊!知道了!你一定和其他人一樣瞧不起我!一定和其他人一樣在心裡罵我是……」她現學現賣。「雜種!嗚——」

  葇亦看那人有些動容,不禁越說越入戲,最後竟當真簌簌地落淚了。

  「我真不曉得我媽媽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當初把我墮胎墮掉,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命苦!而我也不用忍受大家對我的異樣眼光!」

  只見那人沉著臉,沒說話,但在那淡漠的眸光裡,葇亦看到了同情,這下子她更暗加把勁,聲音更顯哀憐。

  「……我是個有家歸不得的人……」

  真麻煩!那人微凝著眉,怎會在這節骨眼碰上一個身世如此淒涼的女孩?這樣丟下她不管……見葇亦抬起盈盈的淚眼望來,他心中沒來由地一動,這時候,他才發現,眼前這位陌生的女孩竟美得教人心憐。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他清了清喉嚨,言歸正傳地說:「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無助地抽噎著。「如果這樣回去,肯定又會被那幫流氓抓去當妓女,」她越說,哭得越是哀淒。「我……我不要啊!」

  這真令人頭痛!向來獨來獨往的他,聽葇亦說得如此淒愴無助,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動搖,怎麼辦?總不能將這女孩丟在這裡不管,可是也不能讓她跟著他走。

  「我……」葇亦看出他的猶豫,隨即誇張地打開車門,做勢要下車,聲音透著淒涼。「我就在這裡下車好了,反正我一個人,這樣自生自滅也無所謂……」

  「你可以暫時在我那裡過一夜!」

  話一衝口而出,他就後悔了;但是見眼前女孩的迷濛淚眼,有如含露帶雨的嬌嫩花朵,引人愛憐,這樣神情淒美地望著他,教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動。

  剎那間,竟教他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得唐突地別開頭,再次起動引擎,熄了車內的照明,讓車子穩當地前進。

  但是,他匆忙的眼光忽略了正感動落淚的葇亦,死命擰扭著自己大腿的動作。

  「謝謝你!我叫葇亦。」她吃痛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嬌怯。

  柔意?他心中一陣好笑,這眼前的女孩和「柔意」這兩個字有點名不副實!不過,這分明是洋名字Zoe的中文音譯!可見她母親仍念著她那始亂終棄的洋父親,他沒來由地暗自感歎了一聲。

  「人家都叫我飛狐。」沉默許久後,他才模糊地說。

  圓山飯店的總統套房裡響起了一陣叩門的聲音。

  「請進。」爵爺的聲音雖然清朗如昔,但仍透著憂心的意味。

  「爵爺,夫人,」走進來的頎長身影是寇爾,眼中有著傷懷。「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謝謝你,寇爾。」爵爺對寇爾投以感激的一眼。「已經過好幾天了,歹徒到現在仍然沒有跟我們聯絡,我看,還是要報警!」

  「不妨再等幾天,爵爺。」寇爾認真地說。「想想看,葇亦小姐失蹤的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只怕有心人士知道後從中攪和,更容易節外生枝呀!」

  「可是葇亦她……」夫人早已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爵爺,夫人,」寇爾神色鄭重。「我們大家都知道,貴族頭銜並不如從前那麼吸引人,但就怕好事者衝著您在企業界舉足輕重的地位從中攪局,那豈不增添許多無謂困擾?」

  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由於貴族頭銜和在企業界的地位,爵爺始終是新聞追逐的對象;後來他又和亞洲財團創辦人的麼女成婚,這段東西方結合神話似的婚姻,使爵爺一家人更成為世界媒體的焦點。

  如果葇亦失蹤的消息傳出去的話,可能不僅找不回葇亦,甚至連他們的行動都失去自由。爵爺歎了一口氣,寇爾說得對,他絕不能貿然報警。

  「那麼,」爵爺關愛地看了憂心忡忡的妻子一眼。「我們就再等幾天看看好了,在這幾天裡,就先請我們在台灣的人找找。」

  「我這裡也另外加派人馬,大家同心協力一起進行吧!」寇爾道。

  爵爺夫婦不禁對眼前的青年投以熱烈的眼光。「真謝謝你了。」

  「這是應該的。」寇爾笑笑。「那麼,我就先回去交代下面的人趕快進行,請原諒我的告退。」

  「客氣了。」爵爺頷首回道。

  寇爾才剛走出爵爺夫婦的總統套房,懷裡的行動電話便響了。

  「什麼事?」他快速走到離總統套房最遠的窗邊。

  「畢雷斯爵士,」對方的聲音從手機裡急急傳出。「那位小姐不見了。」

  「什麼?」寇爾的目光一凝,面有慍色。「怎麼回事,我不是要你們好好看著的嗎?」

  「我們一切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可是好像是『閃電』的仇家雇了職業殺手,不但殺了『閃電』,他的手下也都被殺得一乾二淨,包括看守小姐的那兩個人。」

  「難道那個殺手知道她是什麼人而綁架她?」寇爾沉吟道。

  「不!職業殺手向來只殺不綁,所以應該不會牽扯到綁架的事,只怕另外有我們不知道的非法分子曉得小姐的身份,將她綁了去。」

  這下事情鬧大了!寇爾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綁架一事弄假成真,破壞了他原本的計劃,看來要重新策劃才行。

  「你吩咐下去,不管怎樣都要把人給找回來,還有,去查查『閃電』的仇家以及受雇的殺手是誰,說不定就是他們綁架了她,要快!」

  「是的,爵士。」

  寇爾收起行動電話,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居高臨下的景象。

  葇亦的二十歲生日即將來臨,屆時,所有歐美上流社會的未婚青年,都會受邀這場美其名為生日宴,其實是爵爺為愛女擇婿所舉辦的宴會。

  美若天仙的葇亦當然從不缺乏追求者,但是從小就在象牙塔中長大的她,似乎不如其他同齡女孩那麼憧憬戀愛,加上父母的極度保護,她始終是個不解世事的瓷娃娃,而婚姻一事由父母安排便是自然而然了。

  一向風流的寇爾對葇亦的麗質天生並非不曾動心過,只是那種中規中矩,百分之百淑女的模樣讓他感到乏味;但是無可否認的,站在婚姻對象的立場,葇亦絕對是個最佳選擇。

  眼前這個綁架遊戲是很早就計劃了。畢氏企業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呈現外強中乾的現象,就在葇亦十八歲的生日宴上,他注意到葇亦的父母開始暗地為愛女物色乘龍快婿,也同時點燃了這個綁架計劃。

  他事先得知富可敵國的爵爺及其家人訪台的行程,讓自己在這裡和他們巧遇,其實早已暗中買通台灣黑道人物「閃電」進行綁架,但不得傷害葇亦的行動。

  按原本的計劃,應是由他救回被綁架的葇亦,讓本來就對他印象絕佳的爵爺夫婦在他救回葇亦的剎那,更屬意他為葇亦的未來夫婿。

  這樣一來,不僅畢氏企業瀕臨絕境的危機得以解決,他甚至有機會坐上爵爺在企業界崇高地位的寶座。

  然而,這原本進行順利的一切卻被一個無名殺手給破壞了!

  想到這裡,寇爾忍不住暗暗咒罵了一聲。但是,他的機會仍未流失,只要他能找回葇亦。

  葇亦,他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她將是他成為企業界龍頭的踏板。

  「這是你住的地方嗎?」

  葇亦帶著新鮮與好奇看著呈現在面前的簡單傢俱。

  一頂床鋪,一張小桌,一把椅子,充其量再一盞檯燈,哇!原來這麼破的地方也能住人!

  「今晚你就睡這吧!」飛狐指了指房裡唯一的床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等等!」她無法忍受渾身汗黏的感覺。「我……我想洗澡。」

  「這裡沒有熱水。」他的語氣是公式化。

  她似有所悟地點點頭,走向浴室。「我還是要洗澡。」

  飛狐面無表情地看著浴室的門關上,聽著裡頭傳來一陣陣的水聲,吐了口氣,十分不習慣有個陌生人在房裡,他著實後悔讓她留下,當下打定主意,等明天她醒了,就打發她走人。

  像是無法適應房裡多個人似地,飛狐轉身走出了房間。

  當他再度回到房間時,葇亦已入睡。

  在檯燈幽然發出的昏黃光線下,床上那張熟睡的臉龐顯得異常安詳甜美,飛狐扭熄燈光,悄然坐在角落的椅上,多年來的訓練,他早已養成坐著也能入睡的習慣,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有時,坐著是要比躺著來得安全。

  就在飛狐剛坐穩,準備合眼之際,屋內的燈陡然一亮。他立即警覺地按著懷裡的槍,卻發現葇亦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

  「啊!你回來了!」她剛剛沐浴完畢出來,卻沒看見他的人影。

  看著葇亦掀被坐起,飛狐愕然地揚起眉。「你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髒了,」她說得理直氣壯。「看到抽屜裡有乾淨的衣服,我就拿來穿。」說到這裡,她扯了扯身上寬大的衣衫。「你的衣服?」

  這不是廢話嗎?也不看看是誰的屋子!飛狐微蹙起眉心,沒有說話。

  「喔!有沒有吃的?我肚子好餓!還有,這床不舒服。」她一臉無辜地說。

  飛狐的眼光狠狠一睨,這女孩雖說是歷經劫難,但是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像是在度假,彷彿他這裡是旅館,她在叫roomservice。

  但不等飛狐的反應,她突然大大打了個呵欠,又倒回床上。

  「……晚安。」說著,她便扭熄檯燈,房內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奇怪的女孩!飛狐在黑暗中,盯視著葇亦躺在床上的背影,回溯幾個小時前初見葇亦的經過。

  這個清艷絕倫的女孩似乎沒有她自己所說的那種歷盡滄桑,至少那對湖水般的綠眸就顯現不出半點受難的味道;而她適才的種種舉動更感覺不出那種受囚已久,重獲自由後應有的驚怯。

  儘管她的言行舉止有些天真,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優雅氣勢,這與來自一個不健全家庭的感覺截然不同,但是……

  在黑暗中,葇亦淚眼迷濛茫然無助的模樣似有似無地在他面前出現,彷彿對他頓生的懷疑有著無奈的淒楚。

  該懷疑她嗎?思維百轉間,他不覺眉心糾結地合上眼;可是,能相信她嗎?畢竟她只是個陌生人!

  一陣困意在意念旋轉間不覺襲上他的意識,在睡著以前,他提醒著自己,不管她是什麼人了!等女孩起床後,他一定要她離開,這樣日子便會恢復往昔的靜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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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6:32:45
第二章

  午茶時刻,寇爾坐在某家餐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裡。

  「你說那個突襲『閃電』的職業殺手叫『飛狐』?」他揚起眉,詢問地看著坐在對面,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

  「是的。」這個中年人的英語有著很濃的腔調。

  「飛狐……」寇爾研究似地復誦著這個名字好一會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幾十年前就有『殺手飛狐』這個名號了。」

  「想不到閣下這麼年輕,對這方面的消息還真不陌生,」那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說,平板的語氣聽不出褒貶。「幾十年前在道上,確實有個殺手叫『飛狐』,不過,現在這個『飛狐』可是個年輕小伙子,年歲和閣下差不了多少。」

  「難道這兩個『飛狐』有什麼淵源?」這是很自然的聯想。

  只見以售賣消息為生的中年人聳聳肩。「這個就沒人知道了,聽說以前那個殺手之所以叫『飛狐』,是因為在那個殺手身邊,總有隻狐狸跟著。」

  「那麼現在這個『飛狐』呢?」寇爾不由得好奇地問。

  「據說他的身手快而靈活,像只永遠逮不到的狐狸,」中年人遞上一張手寫名片。「這是他在台灣的聯絡人,可是聽說,連這個聯絡人都不曾看過他哩!」

  「在台灣的聯絡人?這麼說來,他的『生意』也是全球性嘍!」寇爾看著名片上的號碼。「對了!被『閃電』綁架的女孩,有沒有消息?」

  「那個女孩因為這個突襲事件溜走了,去向不明,不過,聽說有人看見一部跑車開離現場,車上是一個人或兩個人就沒有肯定的答案了。」

  寇爾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能不能幫我查到這個『飛狐』的去向?」

  「這個……」中年人面有難色。

  「我需要這個消息,」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厚厚的信封,靜靜地遞到桌面的中心。「盡快!」

  中年人一見那信封,臉上的為難頓時銷聲匿跡,動作自然地將那只信封揣進口袋中。

  「我會盡速給你消息。」

  「很好!」寇爾露出滿意的笑容。

  躺在床上的葇亦睡得正香甜,卻感到有人戳她的肩膀,令她十分不舒服!她直覺地認為是服侍她的小女傭趁著沒人時跟她開玩笑,這是她們不時會有的遊戲。

  「瑪麗蓮!別鬧了!我還沒睡夠呢!」

  葇亦推開那只戮著肩頭的手,眼皮還來不及睜開,就把臉埋入被裡,又沉沉睡去,但瑪麗蓮是怎麼搞的?以往都會就此停手,今天怎麼如此不識趣!

  「噯!你今天是怎麼了?」她終於不耐煩地坐了起來。「都跟你說……」

  猛映入眼簾的是兩道利劍似的目光,登時,她整個人清醒了!

  只見飛狐坐在床邊,滿臉凝肅地瞪視著她焦距尚未完全對正的瞳眸,難……,難道她剛剛在睡意朦朧間所說的話露了破綻……

  果然,飛狐沉沉地開口了。「已經下午三點了,是不是該準備離開?」

  「嗄?離開?」不知是佯裝出來,抑是天生如此,她一臉懵懂地望著他。「我們要到哪裡去呢?」

  「不是我們,」飛狐站起身來。「是你。」

  「我?我能上哪兒?」葇亦眨眨天真的綠眸道。

  她倒問得很順口!飛狐心中冷哼一聲。「這和我無關,昨晚就說好的,你只能在這裡待一夜。」

  「可是……」她低下頭,語氣囁嚅。「我……我走投無路……」

  「是嗎?」飛狐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用流利的法語沒來由地說:「你的法語說得十分道地。」

  「是呀!我都是講法……」衝口而出後,她才發現自己原先都是說國語,他怎知道她會說法語?難道是她在睡夢中……

  法語是葇亦自小慣用的語言,來到台灣後,整日接觸的是母親的語言,雖不覺陌生,但在此時此刻,意外地聽到自己的第一語言,不禁備感親切,在理智來得及阻止之下,法語已自唇舌間琅琅流出,要住口已經太遲了。

  她抬眼瞄了下臉色陰沉的飛狐,極力掩飾地說:「我繼父是教法語的……」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說出真話?撒謊不是你的專長!」飛狐將一份報紙扔到她面前。「尊貴的公爵千金!」

  葇亦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攤在床上報紙所刊的一張照片,那是父母親與她在機場的合照和訪台的報導。

  「可……可是我真的是被人綁架呀!」

  飛狐冷冷地看著眼前一臉無辜的清麗面容,抿著嘴不作聲。

  今天早晨他在附近的早餐店隨意翻著報紙,竟在不意間發現了這則幾天前的新聞。他不願相信自己所見,也不想懷疑葇亦在前一夜對他所說的一切。

  但幾分鐘前,葇亦在睡意惺忪之際所冒出的法語證實了他所有的疑慮,然而,見她急急解釋的模樣,一時間,他竟無法決定該對眼前這個閃著無辜瞳光的美少女怒目相向,抑或置之不理。

  不過,有一點是很清楚的,他絕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我不管你是什麼情況,」他嚴肅地看著她。「在三分鐘之內,你就把自己打點好,離開這裡。」

  「這怎麼可以!」葇亦不禁自床上彈跳起來,玩都還沒玩到呢!她可不想就這麼回家。「我真的是被人綁架……」

  「我不清楚,也不關心,何況放羊的孩子所說的話,又怎麼能相信!」

  他毫不動容地將她拉進浴室,把她的衣服塞進她懷裡,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給你三分鐘!」說著,便把浴室的門關上。

  葇亦看著面前的黃色計程車良久,終於遲疑地坐上車。

  「麻煩你務必送她回去。」飛狐遞給計程車司機幾張大鈔道。

  車子離昨晚過夜的小屋越來越遠,看著飛狐毫不留戀地轉身而去,葇亦有千萬個不願。

  這個臭男人!竟然這樣放她鴿子,外面的世界她還沒看到,就這麼返回那個被家庭教師和傭人環繞的「美麗家園」,她還真不甘心。

  終於把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麻煩給送走了!

  飛狐回頭看了只剩下黃色小點的計程車,頓感鬆了口氣。

  葇亦帕翠夏·弗瑞瑟是縱橫天下的弗氏財團,也是歐洲貴族密契斯弗瑞瑟公爵的唯一繼承人;這是他早有耳聞的人物,新聞媒體的寵兒。

  但他從來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些不干己的事上,更沒有料到會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遇到嬌貴的葇亦小姐,這個秀美如花,卻麻煩至極的人物!

  ……我是個有家歸不得的人……

  就是她淒淒地說出這句話,引起當時他的惻隱之心,雖然曾感到麻煩,卻也不忍就那樣丟下她不管。要不是她不小心溜出了一口道地的法語,他恐怕還會固執地相信她先前所對他編造的那些故事。

  而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個漏洞百出的濫情故事。

  「司機先生!」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後,葇亦開口了。「我忘了一樣東西,請你回頭。」

  「可是這樣的話,你的車資會不夠。」其實是綽綽有餘,只是計程車司機見葇亦綠眸白膚,一臉單純的模樣,想必是觀光客,準備好好敲個竹槓。

  「沒關係,要是不夠,我可以再補給你。」她笑得相當誠實。

  計程車司機故作考慮了好一會兒,為難似地點頭。「好吧!看你這樣,大概不會騙我才對!」

  「謝謝!司機先生,你太好了!」葇亦歡呼道。

  車子做了個回轉,朝適才的來處奔馳而去。

  葇亦遠遠看到一部跑車在逐漸西斜的太陽底下閃著亮光,心中一動。

  「司機先生,就在這裡停住好了!」

  「可是還沒到……」

  「我改變主意,要在這裡下車,」葇亦打開車門。「謝謝啦!」

  在錯愕的司機想起要狠狠敲竹槓以前,葇亦已輕輕關上車門,飛快地朝那部跑車奔去。

  葇亦朝小屋瞄了瞄,隱約從窗戶中看到飛狐來回走動的身影。

  好極了!那傢伙沒注意到這裡。葇亦探了探頭,見跑車沒上鎖,隱忍著歡呼的衝動,再往飛狐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用最輕巧、最快速的動作,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想就這麼沒得商量、無情無意地甩掉她,她就偏偏要纏上他,纏得他永世不得超生!看誰的道行高!哼!

  「在基隆的什麼地方?」

  手持大哥大的飛狐下意識地朝外面的跑車瞥了一眼。

  他一面講著電話,一面整理簡單的行囊,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巧的身影悄悄欺近夕陽下的跑車……

  「時間呢?……嗯!知道了。」

  飛狐收起大哥大,將小型的手提箱扣好,走出小屋,迅捷地坐上自己的跑車,渾然沒有察覺到他的車子內藏了個可愛卻棘手的小麻煩!

  夜黑風高,今晚的天氣不似前夜那般明朗。

  這是基隆市郊,空氣中瀰漫一股淡淡的,屬於大海的鹹腥味。

  一部跑車猛地停在離幢別墅有十來步遠的樹下,飛狐將手插進外衣口袋,踩著輕巧的腳步,飛也似地朝那幢別墅奔去。

  葇亦自後座探起頭望向車外,只見飛狐褪色的外衣倏地隱沒在黑暗中。

  他的動作還真快得令人咋舌,她對自己吐吐舌想著,不知道他到這種別墅做什麼。

  想到這裡,葇亦已打開車門,順著飛狐剛剛走過的方向,跟了過去。

  咦?飛狐到哪裡去了?明明看他往這裡走的嘛!沿著圍牆走了幾圈,葇亦找不到飛狐的蹤影,不禁四下張望起來。

  奇怪!這傢伙會跑到哪兒去了呢?今晚又沒看見,要不是靠著圍牆裡頭透出來的照明燈,她准像瞎子一樣了!唉!再找一會兒好了!

  飛狐靈敏地從後院的樹叢閃到屋邊,避過一組巡邏的人員。

  目標是個江湖郎中,這回詐騙了黑道人物一筆為數頗巨的貨物。

  看來這個郎中心裡有數,這裡的門禁森嚴,厚重的簾幕將門窗遮得相當密實,他得小心才是!

  他蜷伏在黑暗的一角良久,凝神傾聽著屋內任何細微的聲音。

  有了!目標似乎走向臥室……一、二、三!飛狐屏住氣息,數著朝他的方向走來的腳步,緊握著手裡的短槍,再走兩步,就是好時機了!

  「飛狐!飛狐!你在哪裡?」

  就在他蓄勢待發之際,這陣莫名其妙的呼喚陡然從圍牆外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屏息以待的腳步聲頓時消聲匿跡,而他卻差點跌倒,心臟也同時麻痺,這害人的聲音究竟打哪兒來的?

  「飛狐!飛狐!你在哪裡?快出來啊;我不想跟你玩捉迷藏!」

  那聲聲尖銳的叫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切。

  隨著那聲聲突如其來的叫喚,陣陣緊張雜亂的腳步與呼喝接踵而來,有半秒鐘的時間,飛狐的血液簡直凝住了!

  來不及咒罵了!突發的事件緊迫得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飛狐反射性地彈躍而出,在目標錯愕的剎那,他給了對方猝不及防致命的一槍。

  下一秒鐘,來自對方護衛的子彈如雨點般地接二連三地朝他射來。

  飛狐想也沒想地飛身衝破窗而出。憑著自己所練就如旋風似的身手,他穿梭在槍林彈雨間,藉著幾個彈躍與奔跳,只一會兒功夫,他已到了圍牆外,奮力朝自己的座車跑去。

  「飛狐,等我!」

  這突如其來的求援聲音,教正要駛離險境的他詫異得猛煞住車,回頭一看,竟是早該回父母身邊的葇亦。

  她怎麼會在這裡?飛狐還不及細想葇亦突兀的出現,卻登時明白,適才差點致他於死地的叫喚,便是出自眼前朝他奔來的女孩之口,這個不知輕重的小禍害!

  然而,當後面的追兵一個箭步逮住那個跑不快的嬌俏身影的瞬間,飛狐的心臟不覺猛地一震,在理智要分析下一步的行動之前,他手中的槍已朝其中一個抓住葇亦長髮的壯漢射去。

  和著葇亦驚駭的尖叫,射出的子彈正中那壯漢的眉心。

  見受驚嚇的葇亦立在那裡尖叫不止,幾個後來追上的人隨即伸手朝葇亦抓去,隨著飛狐口中的漫聲詛咒,幾個槍響間,葇亦身邊的幾個壯漢立刻應聲倒地。

  看葇亦仍不停地尖叫,飛狐一面忿忿咒罵,一面迅捷地將車駛至她身旁。

  「還不快進來!笨蛋!」

  葇亦幾乎是「爬」進車內,還來不及坐穩,飛狐已將油門踩到底,只聽一陣引擎發動的聲音,跑車已如箭般衝入黑不見底的夜色中。

  晚間的茶點時間。

  寇爾在飯店房間裡,優閒啜了口茶,靜靜等著訪客自己開口。

  這其貌不揚的中年訪客清了清喉嚨。「有人看到一個女孩……」

  見中年人打住,寇爾眉頭一皺。「請把話一口氣說完,如果你要這樣拿翹,我還是有其他管道……」

  「啊,沒有,我沒有這意思,」中年人臉色一變,立即說下去。「曾有部無線電計程車被叫到一個破屋去載客,聽說乘客是個年輕的混血女孩。」

  原本拿起茶匙,攪動著茶的寇爾陡然停下動作,將視線從窗外調向中年人。

  「嗯!有趣!那個混血女孩是單獨一人嗎?」

  「聽說是一個年輕男子叫的車。」

  「這個女孩在什麼地方下車?」

  中年人偏頭想了想。「那輛車子駛沒多遠就又掉頭,又回去了以前那間破屋,那女孩就下車了。」

  這位女孩還是跟那個年輕男子一起,寇爾想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美少女正抱著一雙貴賓犬,姿態高雅地望向鏡頭,上面簽著「給我的朋友葇亦·帕翠夏·弗瑞瑟」。

  「記不記得我上回給你一樣的照片?有沒有被人指認出來?」

  只見中年人猛點頭。「那個計程車司機說就是她。」

  「很好!」寇爾滿意地道。

  夜,暗極了。

  一部跑車像是在飛似地倏地竄過流量稀少的公路上,後面窮追不捨的也是幾部性能極佳的跑車。

  「跑……跑得太……太快了吧!」

  生平第一享受這樣「高速快感」的葇亦,頻頻嚥下已飽脹至喉頭的驚駭,終於忍不住地顫聲開口,希望飛狐能收一收踩到底的油門。

  「閉嘴!」從飛狐齒間迸出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憤怒。

  隨著車身飛也似地跑著,葇亦見車速不減反加,不由自主地死命抓緊車門上的手把,閉緊眼皮,心中狂念「哈利路亞」,在這樣動亂的一刻,她的心臟好像隨時會停頓。

  不知過了多久,葇亦感到車身猛然打轉,繼而猛顛了顛,引擎隨即停了。

  在睜開雙眼的同時,她不由得開口出聲。「車子怎……」

  她的話尚未說完,嘴巴便被一隻巨掌給狠狠按住了。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無法出聲的葇亦只得張著大眼,無奈地滴溜滴溜轉著,不一會兒,只見幾部跑車以極快的速度與他們擦身衝過。

  靜待幾分鐘後,飛狐才再次發動跑車,自路旁陰暗的側角駛回公路上。

  車子再度以極快的速度前進,只是這回是反方向。

  飯店中的總統套房仍亮著燈,一個高雅柔美的身影怔怔佇立在窗邊。

  「夜深了,親愛的。」爵爺坐在床上看著凝望著黑夜的夫人。

  「是呀!夜好深,」夫人幽幽地說。「一想到我們的葇亦寶貝此刻不知在哪兒挨餓受凍,我就……」

  「別在這樣折磨自己了,」爵爺不由得起身走過去,憐愛地摟著妻子。「葇亦不會有事的!瞧!你們中國人不是常說,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夫人忍不住為行蹤未明的愛女憂傷落淚。

  「她一出世你不就帶她去算過命嗎?」爵爺壓抑心頭的憂傷,刻意用樂觀的語氣安慰夫人。「命理師不是曾說她有一輩子用不完的福氣嗎?」

  夫人抬頭望著爵爺,淒然一笑。「是呀!一輩子用不完的福氣……」

  「夫人,別這樣!」見愛妻如此憂傷,爵爺也忍不住鼻酸,緊擁住她。「葇亦不會有事的!我們要對她有信心!」

  夫人在丈夫懷裡點點頭,輕歎一聲。「葇亦寶貝,她如今究竟在哪兒呢?」

  略帶鹹味的夜風在徐徐吹著,一部性能極佳的跑車無聲地在這一間位在海邊廢棄的小屋前穩當地煞住。

  不一會兒,飛狐壯碩的身影跨出車外並快步繞到另一邊,讓葇亦下了車,一起走進小屋,兩個身影在這樣的夜裡相連,似乎成為一個影子。

  「哎呀!好痛!」葇亦重心不穩地摔到地上,吃痛地喊著。「你幹麼那麼用力推我?」

  「沒拿腳踢你已經算客氣了!」飛狐氣急敗壞地說著,語氣間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之意。

  從小就被父母呵護在掌心裡的葇亦,身旁的人哪一個不是對她以禮相待?就連那群綁匪對她也帶有幾分敬重。哪像現在飛狐這麼拎小狗似地將她從外面提進來,又像扔垃圾似地將她拋在地上。

  登時,她氣上心頭,不由得連哼幾聲。「我只不過喊了你幾聲而已,你居然沒肚量到……」

  她的話尚未說完,飛狐已經迅捷地掏出一把槍冷冷地直戳在她額頭上——

  一時間,葇亦簡直驚呆了,只覺額頭上烏亮冰冷的槍管,帶著肅殺的冷硬,然而比額頭上隨時要讓她腦袋開花的槍管更顯殺機的,是持槍的飛狐。

  葇亦無法說話,只能怔怔地看著飛狐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地瞪視著她,手中的槍冷酷無情地戳指著她細緻的額頭,彷彿隨時手指一扣,她便要含恨九泉。

  「你差點壞了我的事,」飛狐的聲音有如地獄來的勾魂使者似地教人不寒而慄。「簡直找死!」

  看著飛狐冷硬如鋼的臉上殺氣重重,葇亦睜著惶駭的綠眸,似乎無法對焦,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是你耽誤一個殺手任務的下場!」飛狐毫不動情地說著,眼看著就要扣下扳機。

  而葇亦的綠眸一動也不動,整個人似乎嚇呆了。

  半晌。

  「這個黑得發亮的東西真的是槍嗎?」葇亦的嘴裡驟然冒出這一句。

  飛狐不由得一怔,這女孩在說什麼?難道不曉得他要殺她嗎?

  只見葇亦像是逗弄寵物似興趣濃厚地伸出手,用指尖試著輕輕碰觸了下那戳指著她的槍管,嘴角竟漾出趣味十足的笑意。

  「你剛剛說什麼殺手?」她看著他,明亮的眼神裡充滿驚歎與艷羨。「你是殺手?這麼說來,這槍是真的嘍?」

  「你忘了先前在你身邊的人是怎麼倒下的嗎?」她的健忘真讓他吐血。

  「我當時忙著尖叫……,」那看著他的綠眸閃著極無辜的光。

  居然有這種事!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場面,一時間,飛狐竟不知要繼續擺出殺氣騰騰的面孔才好,還是該跌倒。

  只見葇亦纖巧的指尖探險似地沿著那冰冷的鋼管輕撫向槍膛,甚至撫上他握槍的手背,及貼在扳機上的指頭。

  剎那間,飛狐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酥麻感從末梢神經觸電似地傳上心頭。

  那在手背上試探性的輕撫,像玫瑰花瓣似柔軟的飄落,如此輕巧,如此不著痕跡,卻又如此酥人心胸……

  就在飛狐一陣迷醉之際,在他緊扣扳機的指頭上花瓣似的撫觸陡然一緊,他的心頭猛地一驚,本能地將握槍的手自葇亦的額上甩開。

  只聽「咻」地一聲,牆上驟然出現一個微微冒煙的黑洞。

  這丫頭鬧事到底有沒有底限?還是神經超人一等的大條?難道不曉得剛剛若不是他的動作快,有洞的就是她的腦袋!

  飛狐怒目瞠視著被他推倒在地驚魂未定的葇亦,這個令他頭大的小煩麻,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剛剛……我一壓……」她似乎把魂嚇掉一半似地,說話時連牙齒仍在格格作響。「……真……真的是子彈飛……飛出……」

  「沒錯!」飛狐熟練地再將新彈轉上槍膛,忍無可忍地再次將槍對準她的頭。「下一個目標就是你的腦袋!」

  葇亦怔怔看著飛狐陰鬱凶狠的眼神,彷彿是在等待命運判決的獵物。

  半晌,葇亦驀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地打破了這個殺機重重的僵局。

  「好啦!你贏了,我沒辦法再這樣跟你玩大眼瞪小眼……」

  什……,什麼?她當他是在跟她玩遊戲!那麼剛剛的害怕全都是佯裝的了!她以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千金,就可以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而嘲弄他的尊嚴嗎?

  隨著思緒起伏,飛狐見她笑得毫無戒心,當下更是怒不可遏。

  「你敢這樣嘲弄我!」他一把抓住她的前襟,槍口仍毫不留情地指著她的太陽穴。「我就讓你知道,死,是多麼容易的事!」

  葇亦沒有反抗,仍舊只亮著無辜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可是你為什麼要殺我?殺了我你就沒辦法跟我父母親勒贖了呀」

  什麼?勒贖?飛狐一聽,原本稍減的怒火又猛地燃燒起來,她當全天下的人都以綁架她為榮嗎?何況,她又不是被他綁架來的!

  「是你自己送上門來,記不記得?你還差點誤了我的大事,這筆帳我非要找你算不可!」

  「噢!」葇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這樣好不好?我送你一張我的簽名照,這件事我們就一筆勾消,新聞媒體很喜歡我的簽名照喲!」

  這又是什麼話?她這會兒又當他是什麼?飛狐憤怒地將葇亦自地上一把提起,恨恨地往地上一摜,他可不是那群終日追逐她裙擺的狗仔隊!

  「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察言觀色?」他怒火未燼再次抓住她,一把將她提起,憤懣的語氣自齒縫間迸出。「不是每個人都非得像眾星拱月那樣把你捧在手裡!」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怨恨她存在的人,頓時,一分從沒有過的委屈在她心底逐漸擴散。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強忍著衝上眼眶的酸意,執拗地道。

  「我的意思是,」怒氣仍從飛狐的鼻端恨恨呼出。「你現在就馬上在我眼前消失,要不然,我就一槍斃了你!」他已忍無可忍。

  登時,葇亦的臉涮地白了。他趕她走?就因為她不小心誤了他的事?而她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究竟誤了他什麼事,為何他從先前救星似的態度一下子轉變成如此這般的嫌惡。

  從小到大,只有她躲人,沒有人躲她,大家向來爭破頭就只為博得她一笑,從沒有人厭棄她到要趕她走這種地步,可是現在,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

  她不明白,下意識仍固執地認為是飛狐在跟她開玩笑,但側眼望見飛狐含怒帶恨的神色不僅絲毫未變,看向她的眼光更有鄙夷之色,不由得教她心一凜。

  「我……」

  葇亦無意識地開口,卻說不下去,不解和從沒有過的委屈在她喉間結塊成團,她從來沒像此刻如此難受過,難受得頭暈,暈得她連踩在地上的腳步部感到不真實……

  這不是真的!從小到大,父母親都一直告訴她,她是世上唯一的寶貝,周圍所遇到的人也都說她是惹人愛,教人疼,應讓人捧在手裡呵護的明珠。

  大家都這麼說,她也一直這麼以為,可是眼前這個叫飛狐的男子卻一口否定了她的存在價值!她連回頭去向他興師問罪的勇氣都沒有了!他的言語,他的眼光,他的神情摧毀了她一向的絕對自信與尊嚴,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這屋子,更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只渾渾噩噩地往前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討厭她,他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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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6:41:28
第三章

  聽到悄悄的關門聲將那輕細躊躇的腳步隔絕在外,飛狐重重吐了一口氣。

  總算把這個小麻煩給擺脫掉了!總算可以恢復以往的……他一面想著,一面將自己和手中的槍一同拋在床上,此刻是他這幾日來,碰上這個不中不西的外國小麻煩以後,最輕鬆的……最輕鬆的……最輕鬆的……一晚……

  理智是在這麼告訴自己,但隨著這樣的想法,在飛狐眼前飄揚的,竟是那對清澄如湖水般無辜的綠眸,如此淚眼漣漣……

  ……我是個有家歸不得的人……

  什麼話!像是要閃避什麼似地,飛狐不安地翻了下身子。

  這明明是謊言!他也當她的面拆穿了,怎麼會在此刻還如此揮之下去!飛狐帶著幾分忿然強迫自己忘記。

  然而,就在他翻身之時,葇亦緊抓著雙臂,茫茫無依地走在蕭瑟黑夜裡的背影竟無端端地在他的視線裡魅影似地飄蕩起來。

  你現在就馬上在我眼前消失,要不然,我就一槍斃了你!

  此時一回想這句從自己口中說出的怒語,他竟開始後悔當時的衝動。

  或許當時,他應該告訴她,等天亮後再走!在這樣沒有月光照明的夜裡,又是這樣的荒郊野外,萬一……

  飛狐,等我!

  恍惚間,飛狐似乎又看到葇亦求救似地向他奔來,那被追殺的惶駭……

  霎時,飛狐一骨碌地從床上彈跳起來,朝門外急急跨步而去。他必須在葇亦遇險之前找到她,或許她仍是他的麻煩,可是她遇害的念頭教他無法接受。

  就在他打開門,要衝出小屋之際,坐待在門前木柱旁的黑影令他猛地煞住腳。

  那緊抓著木柱,顫抖不已的嬌小身影緩緩抬起頭,串串淚水自那嬰孩似的臉龐滾滾落下。

  「蛇……蛇……」她模糊不清地開口。

  「蛇?」飛狐心一驚,連忙蹲下身去。「你被蛇咬了?什麼樣的蛇?」

  「在我腳上!我不敢動!」她壓下要從喉間爆發的悲泣,費力地說。

  飛狐連忙把眼光調到她的腳上,就著屋內射出的燈光,只見一節麻繩纏在她猶自顫慄不停的腳踝,那麻繩看來濕濡滑膩,似乎浸在水裡有段時日了。

  「只不過是條繩子罷了!」他鬆了口氣,帶著不自覺的笑意,替她拿掉腳上那條「蛇」,卻訝然發現她竟然渾身濕透,沾著泥污。

  「你……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他不由得吃驚地扳起她的雙肩問。

  「天……很黑,」她嗚咽地開口。「我……走著走著就……掉到水溝裡去……爬……爬了半天……才爬出來……沒……沒看到……石頭所以又……跌倒……」

  「你……你是掉在什麼水溝裡去了?」他帶著愧疚和不自覺的心疼問。

  「我不知道,」她抽噎地說。「路好黑……我掉……掉到水溝後……遠遠看到燈光……所以就想趕快爬上來……找人求救……可是……可是等我好不容易走……走到這裡……才發現又……又回來了……」

  「你在門口待多久了?怎麼不敲門,」他問得又急又痛,完全忘記當初是自己趕她走的。

  葇亦抬起滿含淚水的綠眸瞅著他,怯怯而遲疑地出聲。「你說要我消失,要不然就一槍斃了我……」

  「我……」他一時語塞,不由得期艾地回答。「……這情況不同……你早該敲門……」

  頓時,葇亦再也忍不住心頭飽受的驚嚇,終於放聲大哭。

  「別哭了……」愧疚讓飛狐的語氣不再冷硬。「先進來吧!能走嗎?」

  葇亦收住淚,忙點頭抓著門柱緩緩站起身來,見她腳步跨得吃力,飛狐不覺伸出手,將她穩穩地扶在臂彎中,朝屋內走去。

  經過一番梳洗後,葇亦不再像先前那般狼狽,只是那套唯一屬於她的衣裙已污損不堪,飛狐只得再次出借自己的衣物給她。

  「我的睡衣大概跟這差不多,」她扯了扯身上昨晚也穿過的寬大衣衫。「很適合我吧!」

  「像小丑一樣!」看著葇亦玲瓏的身軀在那寬大的衣衫裡顯得滑稽可笑,飛狐老實不客氣地說。

  「我當是你的讚美,謝了!」她卻絲毫不以為意。

  由於身上乾淨舒服,葇亦很快就忘了前一刻狼狽的自己,愉悅地哼著歌鑽進床鋪,飛狐看在眼裡,不禁微微一笑,像這樣沒心機的女孩,要是碰到什麼豺狼虎豹,肯定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喂!」躺在床上的葇亦突然喊了他一聲。「你早先說要我消失的那些話是逗著我玩的,對吧?」

  飛狐一怔,當然不是!他當時的話是再認真不過!

  但面對葇亦那張純真的臉龐,這樣的回答卻難以啟齒。

  「我就知道!」葇亦見他沒有回答,當成是默認,不禁粲然一笑。「像你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做出那麼絕情的事,晚安!」

  飛狐錯愕地看著葇亦愉快地翻過身去,安祥入睡,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就知道!像你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做出那麼絕情的事。

  好人?他是好人?飛狐冷峻的臉上不覺漾起盎然的笑意。

  夜,仍是墨般的黑。

  長夜已過,又是新的一天,然而在圓山飯店的總統套房裡,眾人的焦慮卻沒有稍減。

  「怎樣?寇爾。有葇亦的消息嗎,」見寇爾前來拜訪,爵爺夫婦不禁充滿期盼地看著訪客,希望他能帶來愛女的消息。

  「很抱歉。」寇爾卻搖頭,輕歎一聲。

  「噢!」夫人難掩心中的失望,含淚地別過頭去。

  「無論如何,」爵爺強掩著難過,對寇爾勉強一笑。「還是要謝謝你。」

  寇爾凝視了爵爺好一會兒,露出沉吟的表情。「其實,爵爺,也不是全然沒有消息……」

  此話一出,爵爺夫婦的眼睛立即充滿希望地一亮。「你說什麼?」

  「有人曾在台北市郊看到一個像葇亦的女孩,」寇爾適時禮貌地一笑。「可是不太能確定,因為好像有個年輕的東方男子跟她在一起……」

  「年輕的東方男子?」爵爺望了夫人一眼。「難道是……」

  「不,」夫人隨即肯定地搖頭。「如果是葇亦的表哥們,我的幾個哥哥一定會讓我們知道的!」

  「聽說,」寇爾輕咳了一聲。「那個年輕男子雖然是東方面孔,可是講的中國話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腔調,不大像在台灣長大的。」

  「那麼是外地來的了?」夫人憂心忡忡地抬頭望向爵爺。

  「可是我們還不確定那女孩是不是葇亦。」爵爺安慰地對妻子說。

  「我不曉得,爵爺,」寇爾故意誇張了臉部無辜的表情。「聽說那個混血女孩是綠眼黑髮,好像在行動上受到那個年輕男子的限制……」

  「那……那麼這是宗綁架……」夫人立即慌亂地低喊。「……葇亦……我的寶貝女兒遭到綁架……」

  「我們得馬上報警才行!」爵爺毅然決然地伸手,就要拿起電話。

  「請稍等一會兒,爵爺,」寇爾的態勢仍然不慌不忙。「這一報警,肯定新聞就播報出來,這麼一來,綁匪撕票的可能性就大了。」

  「那怎麼辦?」不知不覺中,爵爺夫婦倚重寇爾的看法。

  「眼下報警是勢在必行,」寇爾沉吟了幾秒鐘。「不如這樣吧!我們報警,但別讓警方知道對方只有一個人,讓綁匪以為我們仍掌握不住他們的狀況,對方對我們的警戒就會鬆懈,葇亦存活的機率也較大。」

  「有道理!」爵爺和夫人雙雙同意地點頭。「就這麼辦吧!」

  夕陽的最後一道光在逐漸形成的夜色中散了,台北的街頭仍舊熱鬧非凡。

  「一,二,三!哇!真遺憾!又沒了!」

  葇亦蹲在小魚池前,嘟著嘴,頹喪地看著手中濕破的紙網。

  「夠了吧!已經是第五支網子了!」在旁的飛狐不耐地說。

  「好吧!去吃東西好了;反正我肚子也餓了!」

  她意猶未盡地放下破網架,站起身來,朝一個小吃攤走去。

  「喂!年輕人!」看守小魚池的婦人拉住飛狐。「你不替你女朋友付錢嗎?」

  被人誤認專為葇亦付帳的男朋友,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早在幾小時前,葇亦在百貨公司專櫃試衣服時,他就被人看成是專為她付錢的冤大頭了!

  飛狐不想解釋這無謂的誤解,咬牙付了錢,繃著臉走向坐在小吃攤前的葇亦。

  他弄不清怎會被葇亦拖來夜市,陪她東看西逛,甚至守著她玩這種無聊的撈魚遊戲;這還不打緊,可氣的是,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可能從來沒自己掏過腰包,不曉得這樣玩耍也要花費,變成他得在後面替她收拾殘局。

  究竟在什麼時候,自己成了葇亦的付帳隨從?飛狐氣惱地回想著,原定計劃是今天一早,等葇亦一醒,便要把她送還給她父母的!

  「先別這麼急著要我回去,好不好?」誰知,她一醒來,便抬起綠波盈盈的眸子,近乎乞求地看著他。「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想要以一個很特別的方式來過我二十歲的生日。」

  「跟我說有什麼用!」當時的他不為所動。「我又不是你父母!」

  「可是你剛好就在我身邊,」她對他低聲下氣。「跟你說,我已經厭倦每年的大型生日宴,我父母親今年也一定不例外要給我那樣的生日宴……」

  「那不是很好嗎?」從不過生日的他,無法明白生日究竟有什麼重要。

  「我去年生日時,許了願,」她看著他的綠眸頓時閃著鑽石似的光芒。「希望今年能有個特別的生日,不要那麼多人,安安靜靜的……」

  當時他用狐疑的目光斜睨著她,無法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但心中有種不甚舒服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鐘,她便以一種十分濫情的神情望著他,那種純真無辜,瞳眸閃著星光的漫畫眼……

  「我一直不被允許去夜市,」她用略帶洋腔的破中文淒淒說著。「求求你帶我去看夜市!只要一眼!這將會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美好時光。」

  「只要去過夜市,我一定馬上回去,不再煩你!」她幾乎要下跪了。

  想到這裡,飛狐不禁暗歎了口氣,就是為了一時心軟,惹得自己這般……

  「快來!快來!」葇亦坐在攤位上,卻熱烈地向他招手。這個好好吃的!老闆,請再來一份!」她興沖沖地向他極力推薦。「這個可子前好好吃!」

  「什麼可……」

  他定睛一看眼前所擺的「蚵仔煎」,差點跌倒,這是她的「可子前」?但想想以她只有半桶水程度的中文而言,「蚵仔煎」跟「可子前」也就相去不遠。

  「……現正訪台的弗瑞瑟公爵與夫人呼籲綁匪……」

  面對小吃,正舉著就食的飛狐,耳尖地聽到另一攤位上的電視裡所播出的新聞報導,不禁停下手邊的動作,凝神傾聽。

  「……今天,是葇亦·帕翠夏·弗瑞瑟郡主二十歲的生日,讓我們在此為郡主的平安祈禱……」

  聽到這裡,飛狐不由得轉頭看向正低頭吃得津津有味的葇亦。

  「你聽到了嗎?」他眉心緊蹙地問。

  葇亦才剛抬起茫然不知的神情望向他,他卻注意到幾個混混模樣的男子朝他們走來。

  「我們走吧!」飛狐牽起葇亦的手,付帳離去,眼光卻始終停留在那幾個混混身上。

  不出飛狐所料,那幾個混混見他們離開,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上來,然而無論他們走哪個方向,總有類似混混模樣的人出現。

  「怎麼回事?」見飛狐牽著她的手越握越緊,腳步越走越快,而且所走的方向諸多改變,葇亦不禁感到奇怪。

  「認識後面幾個跟過來的台灣人嗎?」飛狐頭也不回地問。

  葇亦依言回頭望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

  「那就糟了!」他面無表情地說,腳步卻更快了。

  「什麼糟了?」葇亦跟著小跑步,仍不明白。「他們是在跟蹤我們嗎?」

  這不叫跟蹤,」飛狐的腳步猛一頓,眼前不遠處又有幾個混混,後面的混混又跟著出現,緩緩將他們圍成一圈。「叫圍堵。」

  這詭異的氣氛緊張得似乎一觸即發,葇亦感覺有異,下意識地緊抓住飛狐的胳臂。

  「這馬子就是電視上那個公爵千金嗎?」終於,其中一個精悍的男子發話了。

  飛狐沒答腔,只暗將葇亦往自己身後推,小心翼翼地注視對方。

  「你的膽子可真不小,把人包下等著去領賞,卻要我們山水會的替你擔這個綁票的風險!」看那男子的態勢似乎是為首之人。

  半晌,飛狐終於沉沉開口。「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那人冷笑更甚。「沒看電視嗎?賞金一千萬,人讓你綁架去了,竟然嫁禍給我們山水會,想這麼一走了之,可沒這麼簡單!」

  「這是誤會!」飛狐說得十分簡短,心中暗忖是誰在暗中搞鬼。

  「誤會?」那人將眼縫狠狠一瞇。「把人留下,我們就放你一馬。」

  飛狐將臉一沉,抿起嘴,不作聲,但暗中將葇亦的手握得更緊。

  「要……要不要緊?」從飛狐手中傳來的力道,葇亦感覺到事態嚴重。

  「等會兒你要是看到有機可乘,就趕快跑;」他用法語對她耳語道。

  「你呢?」葇亦的話才剛問完,便看見對方幾個同時衝過來,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只見飛狐拉著她朝旁邊一閃,那幾人雖然撲了空,其他人又擁上來。

  登時,葇亦只覺自己被猛力一推,便見到飛狐在對方的拳腳中穿梭起來,不覺看得有些發怔;從沒見過身手如此矯健之人,場面之精彩,難得一見!

  「加油!快!給他一拳過去!」一時興奮,葇亦忘了逃跑,在旁喝采起來。

  「快跑呀!笨蛋!你在幹什麼!」正全神迎敵的飛狐一聽到葇亦在旁天真的加油聲,差點摔跤,險險遭對方一拳。就在他才剛向葇亦惱怒大喊時,冷不防一腳飛來,正中他的胸口。

  葇亦驚叫了一聲,轉身要逃,卻被其他的混混逮個正著。

  「救命啊!飛狐!」她忍不住大喊。「你不是殺手嗎?快點拔出你的槍來,把他們通通解決掉,就像你在基隆解決那群笨蛋一樣!快呀!」

  這丫頭在鬼叫什麼!簡直存心壞事!飛狐一面出手反擊,一面氣急敗壞地想。

  忙著避開對方拳腳的飛狐顧不得叫葇亦閉嘴,直接敏捷地轉身,迅速奔向制住葇亦的兩個混混。

  那兩個混混沒料到飛狐會直接衝過來,而且僅在眨眼間,他的人就奔到他們面前,兩拳並發地朝他們門面打去,順勢拉住葇亦快步奔離。

  「別跑!」

  「啊呀!」葇亦奔跑的腳步完全跟不上飛狐風似的速度,一個踉蹌,便摔絆在地。

  一手握住葇亦的飛狐回頭一看,葇亦正撲倒在地上,抬頭見那幫混混漸追漸近,飛狐顧不得檢視她的傷勢如何,隨即不假思索地一把將葇亦扛上肩,朝自己的座車奔去。

  等後面的混混追趕而至時,正好目送一部跑車飛也似地自他們面前揚長而去。

  「幸好現在不塞車!」葇亦拍著仍舊喘噓噓的胸口道。「剛剛真的好險!」

  「好險?」不提剛才的事還好,一提起飛狐就一肚子惱火。

  瞥見後面沒有來車,他立刻將方向盤猛朝路邊一打,車身迅速地朝路旁靠去。

  「怎麼了?」葇亦對飛狐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

  「怎麼了?」飛狐將眼狠狠一瞇,轉身如猛獸似地朝她移近,睨向她的目光飽含怒氣。「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剛剛誰要你喊得那麼大聲?你以為你在看球賽嗎?還是在看摔角?」

  「我……」

  葇亦看出他怒火正熾,本能地往後退,但車內空間不大,她充其量也不過緊貼在車門上。

  「你表現得好英勇!」她努力陪笑道,立即誇獎起他來。

  「少來!」飛狐不吃她這諂媚的一套,咬牙切齒地朝她的椅座重重一擊。「你可以喊得再大聲點!讓全世界的人都曉得我是殺手!讓全世界的警方都來通緝我!這樣一來,公爵千金葇亦小姐更能成為除惡務盡的女英雄!」

  這時,葇亦才明白適才自己逞一時之快的興奮吶喊其實造成飛狐極大的危機,不由得惶愕得說不出話來。

  「我……」久久,她才忍住凝聚在喉頭的愧疚,費力擠出話來。「我……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你什麼也不知道!」飛狐的話自齒縫間忿忿迸出。「除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之外,你還知道什麼?」

  這話像利箭深深刺入葇亦的心,傷了她的自尊,忍下住出手打了飛狐一巴掌。

  「啪」的一聲,葇亦才驚覺自己犯了大錯,她竟打了飛狐一耳光,睜著驚愕的綠眸,她歉然地望著臉上起了紅印的飛狐,張嘴想說什麼,卻出不了聲。

  飛狐顯然不,防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只見他目露凶光,反手便要朝葇亦粉嫩的臉頰上摑去,卻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但見葇亦溫順地合起眼,微抿著無助的紅唇,細緻的臉龐流露著純真,彷彿認命地等待他的一摑,那種小女人似的逆來順受竟讓他揚起的手下不了掌。

  他重重冷哼了一聲,收回手,發動車子,再次往前衝去。

  這回,車子戛然停在圓山飯店的門口。

  「該下車了,」他直視前方,僵硬地說。

  「我……」她的手停在車把上,蚊蚋似的聲音遲疑地揚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我絕對不是故意……」

  「算了!你是用法語喊的,那幫人大概也聽不懂。」

  「那……」她忽然悄悄趨身向前,用唇碰了碰他的臉頰。「晚安!」

  飛狐弄不清這是葇亦習慣性的禮貌,抑或她的惡作劇,但覺來自那兩片紅唇的溫熱像是要將他的臉頰連同心一起溶化似的。

  幾乎是完全反射性地,他順勢俯下頭,也用唇碰了碰她的臉頰,頓時,一股像是來自她鬢腮間的無名微香似有似無地鑽進他的鼻端,竟教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環起她纖巧的腰際。

  彷彿是在配合他不自覺的動作似地,葇亦將額頭輕靠在他的肩上,幽幽歎了口氣。

  「帶我去看日出好嗎?」她的聲音細微如風,但每一個字都吹進了飛狐的耳裡。「這是我二十歲生日的最後一個要求。」

  「陽明山可以嗎?」一時意亂情迷的飛狐在理智能置一詞前,已經沙啞開口。

  陽明山,眺望台北夜景的好地方,但飛狐忘了這也是展現熱烈的男歡女愛的最佳場所。

  「飛狐,你看那車子是不是有問題啊?」在更陰暗處,以「某種律動」晃動的車輛,令葇亦無法移開好奇的眼光。「很奇怪咄,那樣一直動……啊!那輛也是,還有……」

  「坐好!」飛狐伸出手,按著她的頭朝前方一轉。「你要看的是在前面!」

  「可是……」她的綠眸仍意猶未盡地朝四面溜轉著。

  「坐好!」飛狐後悔了,為什麼要帶她來此呢!

  此刻的她對那些會自動搖晃的車輛抱持的好奇已蓋過對眼前燈光萬點的夜景。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像劉姥姥游大觀園似地東張西望。從小到大,她所受的教育,所看的一切,都是經由周邊的家庭教師與父母親過濾再過濾,只要帶一絲情色的訊息,一律摒除,因此儘管她已二十歲了,卻像一個完全無法理解大人情慾的孩子般,好奇地探看成人的世界。

  但此刻飛狐巨大的手掌正強而有力地按在她的頭頂上,不容她左顧右盼,只能目不斜視地看著前面大台北的夜景。

  和其他這裡正纏綿網絡的車輛不同,這部跑車裡各坐一方的兩人的眼光始終正視前方,一股沉默瀰漫在黑暗的空間。

  終於,葇亦先開口了。「我……我為我先前的舉動道歉,希望……希望我那一巴掌沒有打得太重。」

  「還好!」飛狐漫聲回答,沉默了好一陣,才滯礙地開口。「我也為我先前一時衝動所說的話道歉。」

  「還很痛嗎?」她仍感滿懷歉疚。

  飛狐在黑暗中搖搖頭。「你剛剛不是跌了一跤?還痛嗎?」

  「噢!」葇亦這才想起自己曾摔傷似地揉揉膝蓋,赧然笑笑。「差點忘了,好像還有點痛。」

  「是嗎?」飛狐不覺伸手開燈,關懷地問:「傷在什麼地方?嚴重嗎?」

  葇亦抬起眼,「啊」了一聲,登時神色是極度的歉疚。「你……你的臉腫了!我沒想到我的力氣那麼大,我……

  「不是你!」他笑了笑,由於臉上的浮腫,嘴角歪斜而古怪地上揚。「是那幫混混打的,就在你替我大力搖旗吶喊的時候。」

  她怔怔看著他,綠眸中歉然有加未減。

  「別這樣看我!」他無法形容那綠眸中映著自己影像的感覺,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摻了蜜的酒,又像是摻了酒的蜜,而那仰起的臉龐寫著粉嫩的純真,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卻又怕會打擾到她的凝視似地,用手背輕輕觸著。

  「對不起……」她仍怔怔凝望著他,眼中卻多了一層幽柔的憐惜。

  「沒什麼!不用……」他低啞地說著,指尖戀戀地停留在那姣美無比的臉龐。

  那半睜的綠眸透著盈盈的眼波教人想醉,那細緻的下巴小巧得教人想輕捏,而那紅艷的唇瓣此刻卻乾燥地教人想……

  飛狐沒有再想下去,那微啟的芳唇也不容他再想下去,他俯下頭,緊緊貼覆在那微干的唇瓣上,讓自己的唇濕潤著那份乾燥,讓自己的舌尖一探那教人昏眩的馨香。

  心,似乎漫遊在沒有重力的太空裡……

  葇亦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

  那停留在臉上的溫熱像是春風拂過她的心胸似地,教她慵懶地想合上眼,但來自飛狐堅定的瞳光卻教她捨不得合眼。

  當那帶著幾許濕濡的雙唇攫住她的時,她只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溫柔覆於全身,而當那舌尖帶著霸氣撬開她的牙關,輕觸她傍徨的舌瓣時,一陣觸電似的酥麻貫穿了她的神經。

  她不明白這樣的感覺是什麼,只無力地讓飛狐緊緊將她擁住,本能地回應著來自他的索求。

  當他的唇舌溫潤地舔舐她纖嫩的頸項時,她不自覺仰起頭,展臂圈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低低喘息。

  那在耳畔帶著激情的輕喘像是邀約,環在脖上軟玉般的白臂像是期盼,正汲取著那項間芬芳的飛狐情不自禁地解開那遮掩雪峰的前襟,探尋著那屬於女性的原始溫柔。

  那覆在胸上,挾帶狂野的溫熱,教葇亦迷醉地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將柔軟的上身貼向那堅實壯碩的胸膛,碎鑽似的淚珠卻滾滾流下,滴落在她被解開的衣襟上,滴落在他溫柔的撫觸裡。

  她實在太感動了,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嗎?

  然而,那墜落的淚珠卻卻是對飛狐意亂情迷的當頭棒喝,葇亦只覺他的身子一震,不禁睜開眼,正對上他驚醒的眸光。

  是的,飛狐從如夢似幻的情境中陡然跌回現實,眼見懷中的葇亦掛著無辜的淚水,衣衫不整地被他緊緊擁著……他到底在對她做什麼?

  頓時,一陣重重的自我譴責狠狠啃蝕著他的後腦,從未如此無法自持過!也從未如此貪戀這樣的歡愛過,怎會……然而如此擁抱著這懷中的柔軟竟從未有過的甜蜜與醺醉,但此刻卻蒙上一層無以言狀的罪惡感。

  「對……對不起。」他帶著愛戀與歉疚鬆開她,顫著雙手為她扣回衣服,為她拭去淚水。「我……我不是……」

  「為什麼要跟我對不起?」她湖水般的綠眸漾著不解與純真。「難道你不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

  「當然不是!我當然喜歡……,」他猛然煞住肯定的答案,想起葇亦嬌貴的身份,想起自己來路不明的身世,隨即淡淡揚起嘴角。「我會喜歡你那個簽名照的主意,聽起來有利可圖的樣子!」他們兩個人是不可能的,他怎能企求什麼未來。「什麼意思?」她仍記得兩天前所說的戲言,但心卻不明不白地痛了。

  「沒有就算了!」他恢復初見的冷峻。「反正不過是個永別的紀念品!」

  「永別的紀念品?」葇亦無法理解他究竟在說什麼,卻感覺嚴重的不安。「你……你是說……我們不會再見面?」

  「你說過,」他直視前方,不看她一眼。「看過夜市後就不再煩我,現在我還帶你來看日出,服務總有個限度吧?」他強迫自己冷酷以對。

  葇亦沒反應只怔怔望著他,告訴自己聽不懂他的意思,可是心卻悄悄地碎了。

  「看!」飛狐卻絲毫不覺地用眼光指著前方。「太陽出來了!」

  東方曙光乍現,在很短的時間內把大地照耀得朝氣蓬勃。然而,葇亦卻只看到一片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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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7:20:49
第四章

  朝陽活力充沛地自東方爬起,在前往圓山飯店的山坡路上,一個纖巧嬌俏的身影卻感染不到這分來自朝陽的活力,那往前走的腳步像是綁了鉛塊似的沉重,而那柔媚的雙肩卻像是背負千百噸重擔似地往下垂。

  只聽她幽幽歎息著,彷彿早晨美好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干。

  突然,一部大型賓士房車在她身旁緩緩停住,自車內走出來的,是個身量頎長,英俊優雅的歐洲青年。

  「葇亦小姐!」那青年氣度恢宏地走過去,臉上是無法置信的驚喜。「你……你回來了、這真是太好了!爵爺和夫人為了你已經茶飯不思了。」

  葇亦看著眼前俊雅的青年,沒有開口。

  「還記得我嗎?我是寇爾,寇爾·畢雷斯!」他一面說著,一面高雅地執起葇亦的手,輕輕一吻。「也許我們太久沒見面,你已經忘了我?」

  「我記得,」葇亦優雅地微微一笑,卻是疲累無力。「寇爾爵士,久違了。」

  「我正要到飯店探望爵爺和夫人,」他的笑容充分展現貴族式的優越魅力。「如不介意,就坐我的車一起上去吧!我想爵爺和夫人一定急著要見你。」

  葇亦沒有反對地讓寇爾為她開車門,低下身子坐了進去,心中卻淒然地想起飛狐的那部跑車。

  「我……我在這裡下車就好!」

  一刻鐘前,她要求飛狐讓她在路邊下車,他的冷淡讓她無法忍受和他繼續同車,但教她更無法忍受的是與他分離。

  她的要求隨即有了反應,飛狐非但在下一秒鐘,不置一詞地就將車停在路邊,而且甚至連「再見」都不說。

  一路上,她盲目地朝父母親下榻的飯店走去,沒有哭泣,也沒有道別。

  過去有飛狐相伴的幾天已不存在,在跨下飛狐的跑車一剎那,她已回到往昔葇亦·帕翠夏·弗瑞瑟郡主的生活。

  她麻木地看著車子在飯店門口停下,麻木地讓人扶出車,麻木地和寇爾並肩走進飯店,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記得飛狐是什麼人!

  感謝上帝!這真是撿來的幸運!

  寇爾在前往探望爵爺與夫人的路上,竟然意外地讓他碰到葇亦!她可是弗瑞瑟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天生的金礦!

  葇亦的行蹤會明朗化是他預料之中的事,因為認定幫派綁架公爵千金消息一經媒體大肆渲染,背了黑鍋的人一定會將綁架葇亦的人逼出,他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即可,但他卻沒料到會這麼快、這麼直接地找到葇亦。

  讓他帶著葇亦回爵爺和夫人面前,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面對失蹤多日平安返回的愛女,爵爺夫婦在欣喜若狂之餘,一定會下意識地認為是他找到葇亦!這麼一來,迎娶葇亦的日子便為期不遠了!

  想到這裡,寇爾必須費力地克制自己,才不會得意地大笑出聲。

  在葇亦坐進寇爾的賓士座車裡時,並沒有注意到遠遠的後方有部跑車一直跟著,直到她平安地走進飯店。

  當飛狐看到葇亦獨自一人孤伶伶地朝飯店走去的背影,一陣濃濃的心傷在他胸中擴散。葇亦絕不會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兒,才能讓自己看似不為所動的木人般地坐在車內,忍著撕裂似的痛楚看著她吃力地邁出一個又一個腳步。

  她怎會瞭解他在見她下車時的濃烈不捨,看她坐進另一個男人車內時的心如刀割呢!

  為什麼要跟我對不起?難道你不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

  想起葇亦坦誠無邪的語調,飛狐心疼得閉上眼。

  「喜歡你!喜歡你極了!」他不自覺低語著。「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不能接近你!」

  你剛剛說什麼殺手?殺手是你嗎?你是殺手?這麼說來;這槍是真的嘍?

  飛狐心中悠悠歎息,初次相見時,葇亦懵懂的模樣仍然印象深刻,老認為她是個大麻煩,而她的確替他添了不少麻煩,不是嗎?

  然而,才幾天的功夫,她那湖水般幽幽的綠瞳,那純真清脆的笑聲,那懵懵無辜的嬌憨,還有那粉雕玉琢的細緻優雅,卻已在在深烙在他的心底。

  他如何告訴她,看著她這樣走出自己的生命,是種難以言喻的痛?而她留在身邊,讓這份不應有的愛戀延續,更是不會有結果的!

  看著她和那貴族似的歐洲青年並肩走進飯店,是種複雜的心情,璧人似的他們是同個世界的人,而他不屬於那一個世界!他不曉得該為葇亦回到原來優渥的生活感到慶幸,還是為這心頭無名的失落感傷。

  好了!飛狐看著消失在飯店裡的背影麻木地對自己說,一切都結束了!他也該回到原來平靜無波的生活了……

  「葇亦寶貝!」夫人一見歷劫歸來的愛女,不由得喜極而泣地緊擁在懷。

  「寇爾,謝謝你帶她回來!」爵爺壓制著心頭的激動,感激地說。「你是怎麼找到葇亦的?」

  「今天是我的幸運日!」寇爾笑得很謙虛。「就在我要來拜訪您們的路上,正巧碰到郡主一個人失神地在街邊走著。」

  「一個人在街邊走?」夫人立即抬起女兒的下巴,細細端詳,心疼地說:「葇亦,你吃苦了!瞧你!幾天不見就憔悴許多!」

  「歹徒沒有勒贖怎麼肯就這樣放葇亦回來?真是不可思議!」對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幸運,爵爺感到無法置信。

  「也許是在新聞媒體的大力呼籲下,感到害怕而放棄了贖金吧!」寇爾答道。

  不!不是這樣!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倚在母親懷中的葇亦心中狂亂地疾喊,然而字句才觸到舌尖便消聲匿跡。

  只聽寇爾帶著溫文儒雅的氣度侃侃說著。「相信台灣政府也擔心這宗綁架案會演變成國際性的重大新聞,這對政府而言,是莫大的國際形象損失。」

  「說的也是。」爵爺同意地點點頭。

  「葇亦寶貝!」夫人疼惜地撫著女兒的臉龐。「要不要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那歹徒沒有虐待你吧?」

  葇亦想到了飛狐,想到了他緊牽著她的手逃開混混追殺的情景,想到了在陽明山日出前的一切……頓時,一股酸意衝進她的眼眶,化為淒迷的淚水簌簌流下。

  「寶貝兒!」夫人立即惶愕地為她拭淚。「那……那歹徒是怎麼……」

  「不!不是!」她隨即掩飾地低喊。「是……能回父親母親身邊,我……我太高興了,所以……」

  「噢!寶貝兒!」她的話令做母親的登時淚汪汪感動地再次擁緊她。

  「我們……我們會很快離開台灣吧?」一想到這裡是與飛狐邂逅之地,葇亦便心痛得想逃開,她永遠也不要回來這裡了!

  「當然!」夫人再度捧起她的臉。「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回家,我和你父親,要重新為你舉辦二十歲的生日宴!是不是,爵爺?」

  「是呀!」爵爺見愛女落淚的模樣,心疼得不得了。

  「好極了!」她並沒有多高興,但這是忘卻飛狐唯一的方法。

  「你看來累壞了,葇亦,」爵爺對妻子說:「夫人,你就帶葇亦到房裡休息休息。」

  「嗯!」夫人同意地點頭,又對寇爾禮貌性告退地頷首。

  看著妻子和女兒退進房裡,爵爺不覺吐了一口氣,他們一家人總算圓滿團聚了,過去的幾天,簡直有如地獄般不堪!

  「寇爾,這次真的十分感激。」爵爺真誠地表達心中的謝意。

  「言重了,爵爺。」寇爾謙謙君子似地一笑。「看到葇亦小姐安然歸來就是我莫大的收穫,其他的小事就不算什麼!」

  看著這個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貴族青年,爵爺毫不隱藏眼底的欣賞。

  「要不要一起喝杯早茶,寇爾?」爵爺說著,便倒了杯茶給他。「我們到那邊坐坐吧!」

  「謝謝!」寇爾接過茶,隨著爵爺到起居間坐下。

  「介意告訴我嗎?寇爾,」爵爺啜了口茶,語氣從容。「你對葇亦的印象。」

  太好了!寇爾穩操勝算地對自己笑笑,這一切太順利了,完全照著自己的計劃在進行。

  「葇亦小姐是人見人愛的天使……」寇爾開始道出肚裡一再演練的台詞,現出真情流露的神情侃侃說著。

  早晨的陽光投入起居室,生命顯得充滿希望。

  法國。

  法國北部的午後艷陽是溫煦可愛的。

  一個清艷絕倫的女孩正坐在演奏型鋼琴前,蔥白般的纖指在琴鍵上反反覆覆巧妙地滑動著,悅耳的音符在空氣間活躍著。

  然而,那湖水似的綠眸卻對不上焦距似的,看似失神渙散,彷彿心已不在。

  「葇亦小姐!」一位臉蛋嬌俏,傭人模樣的女孩走到她身邊。「夫人請您過去一起喝午茶。」

  葇亦頹然停下手上的彈奏,輕歎口氣。

  「知道了。」

  小傭人並沒立刻離開,只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葇亦。

  「您在煩惱什麼?」小傭人與葇亦感情深厚,所以語氣有著姊妹似的親暱。

  「瑪麗蓮,我……」葇亦抬起滿眼傾訴的眼光,轉頭望向小傭人,卻欲語還休地打住了。「沒什麼。」

  「小姐;」瑪麗蓮看著她,輕聲地說。「打從台灣回來後,你就渾身不對勁了,以前你不會花這麼長的時間做一件事,而且還做得心不在焉!」

  「有嗎?」她形式化地問,麻木地感覺著胸口鉛塊似的鬱悶。

  「以前你不會花幾小時彈鋼琴,而且來來去去就彈這一曲,你知道剛剛彈的是什麼曲子嗎?」

  「我彈的是……」葇亦竟不記得自己在一分鐘前彈奏了什麼。

  「小姐,」瑪麗蓮幽幽歎了口氣。「慢慢來!等你想告訴我時,我隨時都在,此時,夫人在陽光室等著呢!」

  「母親!」

  葇亦走進生氣盎然的陽光室,夫人正端起茶杯。

  「最近你準備要參加鋼琴比賽嗎?」在明媚的陽光下,看著女兒如嬌艷的花兒一般亭亭玉立,夫人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常聽你在練一首曲子。」

  「沒有,」葇亦接過傭人奉上的茶,掩飾性地輕啜一口。「只是彈著好玩。」

  夫人笑笑,靜靜看著正在用茶點的愛女。

  「怎麼了?」發現母親的眼光別有涵意,葇亦不禁放下茶碟。「您好像有事要告訴我。」

  「記不記得在你的生日宴上,邀你跳了整晚舞的寇爾?」

  葇亦點點頭,不明白母親為何突然提起。

  「你對他的印象如何?」夫人詢問的眼光閃著興奮。

  「不錯吧!」她漫聲回答,卻無端端想起了飛狐,引起了心頭一陣痙攣。

  「很好!」母親立即有了含笑帶喜的神情。「這樣你父親就能答覆畢雷斯家那孩子的話了。」

  這話聽得葇亦一頭霧水,卻又沒有細究的慾望,腦海驟現飛狐的影子教她失了神,只得在母親前強力掩飾。

  看著母親愉悅地談笑著,葇亦漫不經心地點著頭,心中不覺歎息著,這真是個漫長的下午。

  「訂婚?」

  在這個迷人的夜晚,葇亦才剛和父母用完晚餐,坐在起居室裡喝茶,而父親所透露的這個消息,讓她感到似乎是在聽社交圈裡的花邊新聞。

  「是呀!」母親笑吟吟地坐到她身旁。「記不記得你還告訴我說,對寇爾的印象很好,上回你在台灣失蹤,也多虧寇爾大力幫忙,才能那麼快找到你!」

  「不是寇爾!是……」

  她衝口而出,就要告訴父母其實是飛狐救了她,要說出在台灣那幾天的經歷時,飛狐憤恨的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

  你可以喊再大聲一些!讓全世界的人都曉得我是殺手!讓全世界的警方都來通緝我!這樣一來,葇亦郡主更能成為除惡務盡的女英雄!

  想到這裡,一股酸意又猛衝上她的眼眶。

  他討厭她,是的,他討厭她!

  「葇亦?」

  葇亦忙回過神來,見父母親投來的關切,連忙笑笑。「沒什麼!」

  「寇爾對你一往情深哩!」談起寇爾,爵爺臉上揚起欣賞之色。「何況他是個絕對門當戶對的對象,把你交給他,我和你母親都會很放心。」

  「放心?」她卻對寇爾有茫然不知之感。

  「是呀!」坐在身旁的母親執起她柔嫩的小手。「你是朵嬌嫩的花,需要人呵護,你父親和我更不願看你受苦,在這眾多對像中,只有寇爾最能保護你!」

  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父親說:「我想,下個月是讓你和寇爾訂婚的好時機

  「怎麼了?寶貝兒。」母親發現她的神色有異,立即關心地問。

  「父親,母親,我……」葇亦直覺地想反對父母的決定,但在頃刻間,又失去了勇氣,畢竟她從來沒有當面違拗過父母的隻字片語。

  「你的臉色有點蒼白,」爵爺端詳著她,眼中閃著父愛。「要不要先休息?」

  葇亦遲疑了一下,上前親吻父母。「嗯,我先下去。」

  看著女兒窈窕的身影優雅如蘭地走出起居室,爵爺夫婦都感到歡喜。

  「想到這孩子要當新娘了,我就……」夫人的眼角微泛起淚光。

  「她和寇爾會是最美好的一對!」爵爺像完成一件大事似地自豪道。

  然而,葇亦卻完全感覺不到父母的歡喜。

  她無力地走回房內,坐在鑲著金邊的白色梳妝台前,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照片,照片裡的人微仰著頭,眼波盈盈,嬌媚的嘴角微微翹起,黑色的秀髮如絲緞般飄揚著,看來就像童話中的仙子般教人神往。

  「這是你最美的一張照片,葇亦小姐!」

  身後響起的聲音驚醒了她的神遊,回頭一看,是瑪麗蓮。

  「我以為你睡了!」她下意識掩飾地將照片放回抽屜。

  「要先看你睡了,我才放心!」瑪麗蓮看著她關上抽屜。「你從來就不給人那張照片,記不記得,你說這是你最得意的照片,所以只給心愛的人!讓我常常在想,那樣的人會是個怎樣俊美的王子,或者是絕對瀟灑的頂尖人物。」

  「瑪麗蓮!」她像被猜中心事似地起身背向瑪麗蓮。「我想睡了!」

  瑪麗蓮歎了口氣,為她掀開床被。「我聽說你和寇爾爵士的婚約,很替你高興,可是你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興奮,好像跟爵士結婚的對象是別人一樣。」

  葇亦默然褪下衣裝,讓瑪麗蓮為她套上睡衫。

  「你沒把那張照片給寇爾爵士,是不是打算晚一點再給他?」瑪麗蓮一面服侍葇亦上床,一面滔滔說著。「還是那個心愛的人還沒出現?要不就是那個人跟你錯過了!」

  葇亦卻沒說話,只靜靜地讓瑪麗蓮為她將被塞好。

  「好好安睡吧!小姐。」瑪麗蓮在葇亦臉頰上輕輕一吻。

  所有傭人裡,只有年長葇亦兩歲的瑪麗蓮能有這樣特權,因為她從小就負責照顧葇亦,也是葇亦專屬的玩伴。

  「瑪麗蓮!」葇亦在瑪麗蓮要退出房間時,忍不住出聲了。

  「是的,小姐。」她轉過身來,溫柔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葇亦。

  葇亦並沒有看她,湖水般的綠眸在此時淡淡地蒙上一層霜,幽黯的聲音如氤氳般消散在空氣間。

  「有沒有經驗過,那種只相處了幾天,就讓你想念到心痛心碎的人?想把最好的照片寄給他,卻發現無從寄起……」

  瑞士

  「……弗氏財團的弗瑞瑟公爵和夫人偕同愛女葇亦郡主來到了現場……」

  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旅館裡,飛狐正凝神注視著電視畫面裡如畫般清艷的面龐,理智要他轉換頻道,然而他失神的眼光只隨著電視畫面裡的葇亦打轉。

  她也來到瑞士了!飛狐像是對電視,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現在,他們兩人都在瑞士!共同呼吸著阿爾卑斯山的空氣,共同享受著這溫暖的陽光……

  不同的是,她為慈善晚會而來,而他則為掠取人命而來!

  在電視裡,她看來比在台灣成熟嫵媚多了。

  台灣!飛狐本能地深吸一口氣,讓胸口驟來的刺痛緩緩退去,嘲諷地笑笑,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在台灣與葇亦邂逅的那段已經過去了,早就隨風而散,怎麼會突然發神經呢!

  那清麗絕倫的倩影,直到現在,每每一想起,仍會教他低回不已。

  「葇亦……」飛狐怔怔看著電視裡嫣然巧笑的麗影,不自覺地出聲低喚。

  「小姐,」瑪麗蓮敲了敲房門,走進來,打斷正在看電視的葇亦。「寇爾爵士來訪。」

  「噢!」葇亦應了一聲,卻像沒聽見似地動也不動。

  是什麼讓小姐看得這麼認真?瑪麗蓮好奇地把視線調到電視,訝異地發現竟然是——新聞!雖說葇亦小姐有時會看新聞,但是也沒見她那麼專注過。

  「……犯罪集團的首腦遭到槍殺,以其穩准狠的手法來看,似是出自職業殺手,警方懷疑是黑道幫派的恩怨……」

  瑪麗蓮更感不解,從什麼時候起,葇亦小姐偷偷看起暴力新聞來了?哎呀!不妙!要是被爵爺和夫人發現,恐怕連她都要遭殃。

  「小姐!」她得趕緊讓小姐轉換頻道。「小姐!別看這麼暴力血腥的……」

  只見葇亦心神不屬地喃喃自語。「也許是他,也許不是他……」

  「小姐!」瑪麗蓮搖了搖葇亦的肩膀。「小姐,寇爾爵士來拜訪你了,他已經在起居室等候多時了。」

  「噢!」葇亦吐了口氣,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看小姐走得搖搖欲墜,瑪麗蓮真懷疑葇亦的魂魄是不是還在漫遊太虛,哎!她得跟緊一點才行!

  瑪麗蓮隨手把電視關了,提起腳步,急急朝葇亦追了過去。

  「葇亦!」

  看到葇亦嬌媚的身影出現在起居室門口,在這裡等得滿臉不耐的寇爾立即換上溫文儒雅的笑容,走上前,執起她蔥白的纖手,很紳士地輕輕一吻。

  「葇亦,幾天不見,你卻越來越美!」這用不著他昧著良心說,是實話。

  「爵士,讓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葇亦的態度保持著習慣性的禮儀。

  「葇亦!」寇爾的笑容看起來像雕像般完美。「你真是難能可貴的淑女,我們再過一個禮拜就要訂婚了,而你卻還叫我爵士,如此見外。」

  「我的母親到現在仍喊我父親『爵爺』。」葇亦公式化地維持著社交禮儀。「爵士今天怎麼有空來呢?」

  「我要參加一場馬球,不曉得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觀賽,為我打氣?」

  「現在?」葇亦詫異地看著寇爾。

  只見寇爾笑容不變。「放心好了!我已經徵求過爵爺與夫人的同意了。」

  「加油!加油!」

  馬球場上的吶喊聲響成一片,但不是每個人都如此興奮,至少葇亦不是。

  貴賓席裡的葇亦忍著呵欠,朝底下熱鬧一片的觀眾席望了一眼,要是有得選擇,她還寧可坐在下面的三等席位,跟著大夥兒搖旗吶喊,大叫加油。

  她啜了口茶,朝席間掃瞄了一眼,這個每桌只設三個位置以便貴賓一面悠閒地享用點心,一面擺出高雅姿態觀賽的貴賓席,可真是安靜得乏味!

  不知怎地,葇亦感到陣陣無法克制的NB729意,似乎連手邊的茶都無法提神,反而越喝越睏倦,害得她眼皮像磁鐵似地,直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只下不上,大概是這個貴賓席真的太無聊!但要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睡著,那可就更難看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轉過頭去,看看席上寥寥無幾的貴賓,似乎有人跟她微笑,然而她已經NB729得直流淚,意識也越來越朦朧,越來越……

  「葇亦!」剛賽過馬球的寇爾在休息室徹底整理過自己的儀容後,風度翩翩地朝貴賓席走去。雖然葇亦即將成為他的未婚妻,在他拿到弗氏財團的實權以前,他仍要小心對待這個將屬於他的小女人。

  想到擁有葇亦便等於擁有弗氏王國,寇爾一面走進貴賓席,一面為自己未來的美夢露出迷人的笑臉;從今天起,他將運用每一分鐘來和葇亦相處,以擄獲她的芳心,這樣一來,對於往後偉大的計劃,便能無往不利!

  「葇亦!你看到我在……」

  他愉悅的聲調還飄揚在空中,便陡然斷了,接著的是萬分的錯愕。

  葇亦呢?

  瞠目瞪視著空無一物的貴賓席,剎那間,寇爾迷人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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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7:21:20
第五章

  在任務完成後,能好好洗個澡,真是莫大的享受!

  飛狐不知道自己在蓮蓬頭下待了多久,不知什麼緣故,竟越來越愛這樣待著,甚至在連走出浴室後,還讓雨點似的水珠自蓮蓬頭噴灑而出。

  這樣坐在房裡,凝神靜聽著自蓮蓬頭灑瀉而出的水泉,恍惚間,他總覺得好像葇亦在隔壁洗澡,好像隨時都會穿著他的衣衫,亮著湖水似的綠眸,笑吟吟地跳到床上,愉悅地哼著歌鑽進床鋪入睡。

  自己真是有病了!他日復一日地對自己這樣罵著,卻夜復一夜地做著同樣的動作,洗完澡後,傾聽浴室水瀉的聲音,想像著葇亦依然在……

  這究竟是怎樣的病態?如此對一個相處才不過幾天的女孩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當初不也是自己執意結束彼此不應有的牽絆?

  從每回的電視報導上看來,一回賽過一回嬌媚的葇亦都能做到忘卻,而他這個始作俑者竟還這樣念念不忘!真是……

  剛從浴室走出來的他,見電視上又出現那讓自己時時低回的清艷容顏時,不由得咒罵一句,走過去準備將電視關了。

  是該下定決心徹底忘卻的時候了!或許他在歐洲停留太久了、或許他該回南非去,看看老狐狸是不是還活著,或許……

  「……弗瑞瑟公爵的愛女葇亦郡主在今天下午馬球場的貴賓席上觀賽時,突然失蹤……」

  電視裡的報導讓他猛地打住要關掉的動作,心臟也急速跳動起來。

  這是他聽錯了吧?葇亦怎會又不見了?

  是這臭丫頭在惡作劇吧?他緊盯電視螢幕故作輕鬆地想。

  然而,電視螢幕所顯現的下一個畫面,明白告訴他,這不是葇亦的惡作劇,葇亦可能會對他做戲,但是畫面裡爵爺夫婦哀痛欲絕的神情卻萬分不假。

  他緩緩在角落的沙發上坐下,心緒墜落在深沉的思潮裡,眉心隨著念頭的流轉而越凝越緊。

  葇亦不見了!他硬逼自己面對現實,葇亦有可能已經遭到綁架!

  飛狐不自覺合上眼,一顆心劇烈絞擰起來。

  葇亦會在哪裡?誰會綁架葇亦呢?

  葇亦在哪裡?

  這個問題恐怕連葇亦自己也弄不清楚。

  當她緩緩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朦朧,感覺上似乎有人走近,有人說話,她的注意力卻完全無法集中,似乎連思想都是渙散的。

  她的眼皮只張了一下,旋即又重重合起,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來不及問。

  好暗!好沉!好NB729……

  馬球賽正熱烈地進行著,並不會因公爵千金曾在此失蹤而取消賽程。

  觀眾席上的火爆的加油聲亦然。

  在今天貴賓席上,有一個西裝筆挺,清峻偉岸的東方男子專注地看著球場上人馬合一的運動,但他微揚的單眼皮下深沉不見底的黑眸卻透出一股冷靜,完全沒有感染在場的那種狂熱。

  他今天坐在這裡自然不是為了球場上激烈的球賽,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經過了幾天幾夜的盤算與計劃才決定採取的行動。

  那天,葇亦就坐在他的位置上;飛狐思量著:沒有人看她走出去,她卻就此消失,而爵爺夫婦也沒接到任何勒索電話,這……詭異!

  「先生,」一位身著制服的侍者打斷了他的思緒。「請問還要來點什麼嗎?」

  飛狐心念一動,就這兩天來的觀察,負責貴賓席的服務生似乎只有三四位,所以那天在貴賓席上的所有動靜……這些服務生就算不明白來龍去脈,也應該看到些蛛絲馬跡!

  想到這裡,他刻意用生澀的法語開口。「聽說幾天前有個公爵的千金在你們這裡失蹤,好像就在我這個座位上,我會不會也這樣突然不見了?」

  那侍者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維持笑容。「先生,您說笑了……」

  「真的!真的!」他用指證歷歷的口氣講。「電視不都報導出來了嗎?說不定是綁架,唉唉!真是危險,來這裡的人都……」

  「那件事與本球場無關!」侍者急急說明。「來看球賽的貴賓有不少……」

  「這麼說來,」他顯出好奇的神情。「那天那個什麼公爵千金來觀賽時,這個貴賓席上不只她一個貴賓嘍?」

  「當然!」侍者立即說。「其實觀賽的貴賓向來不多,但也不會只有一個而已,那天倒是挺熱鬧,有人還喝醉了酒……」

  「沒聽說看球賽還會喝醉酒。」飛狐嗅到一絲怪異,卻故意露出不相信的臉色。「騙我是外地來的嗎?」

  「就在後面那幾桌,」侍者往後一指。「幾過月來那邊有桌客人老喝醉酒,醉得不省人事,老要同伴抬他出去,所以印象深刻,不過,最近倒沒看見了。」

  最近?難道這幫人會和葇亦的失蹤有關?

  飛狐心神一凝,卻擺出一副姑妄信之的表情。「我敢用一百美元打賭,你現在已經忘記他有多少同伴,甚至他長得什麼樣,叫什麼名字。」

  侍者現出穩操勝算的笑容。「先生,我敢說您一定是從蒙地卡羅順道過來的觀光客,賭興未艾,不然就不會……」

  「沒錯!」飛狐臉現驚喜,抽出鈔票。「這麼一來,我更要跟你賭這一把!」

  「這樣的話,對不起,先生,您輸定了!」侍者清了下喉嚨。「那個老喝醉酒的年輕人是棕黑短髮,戴眼鏡,以男人標準來說,過分瘦小了點;同伴有男有女,有時三五人,有時七八人,都喊他『皮耶』。」

  皮耶?同伴?飛狐微蹙眉頭,隨即陷入沉思。

  「先生?」侍者輕咳了一聲示意。

  飛狐立即回神將手中的鈔票給他,誇張地打了個呵欠。「光看球賽,沒得賭還真掃興!我想,那天那個什麼公爵千金來觀賽時,一定把她悶死了!」

  「可不是嗎?」侍者笑了笑。「有人說那天公爵千金看球賽時忍呵欠忍到流淚

  這話讓飛狐的心猛一提,這不像葇亦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所做的事,難道有人對葇亦下藥、頓時,他感到血氣沸騰。

  冷靜!他勉強對自己說,這時的他極需要喝口酒好讓思緒穩定!

  讓侍者送上一杯雞尾酒後,他緩緩啜了一口,看著侍者退下的背影,心頭卻過濾著適才侍者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麼說來,若真和葇亦有關,那麼這肯定是團體行動了!飛狐心中估量著,那個瘦小的皮耶,髮色棕黑,若是醉到不省人事,又戴眼鏡,那麼有誰會注意到他眼瞳的顏色,至於短髮可以……

  一個念頭陡然衝進腦中,飛狐黑瞳驟地一睜,隨即起身走向置舒適的盥洗室,一個中年婦人正打掃男用盥洗室的外間。

  「這裡面的馬桶沒問題吧?」他隨口問。

  「噢!」婦人邊做邊說:「前兩天塞住才弄好,都暢通了!請放心,先生。」

  果然!他隨意照著穿衣鏡,做做樣子。「是嗎?到底是什麼東西塞住?」

  「一些黑黑長長的東西,警方說是頭髮。」

  這卻沒在電視新聞裡報導出來,可見是機密線索!飛狐心中想著,隨手掏出幾張紙鈔,扔進鏡抬邊的小費箱裡。

  婦人眼睛一亮,歡喜地說:「謝謝!」

  「這可能是你這陣子來收到最高小費的一次吧?」他故意浮誇地說。

  「第二高的!」婦人隨即拿起小費箱的紙鈔,塞進自己衣內。「前幾天,一群年輕人帶著一個喝醉的女孩進來,給我兩倍錢,要我稍微離開一下。」

  「噢?」飛狐壓下心頭的激動,淡淡哼了一聲。「兩倍的小費呀?很特別!」

  「是呀!」婦人點頭說:「不過沒什麼事發生,所以……」

  飛狐點點頭,聽著婦人叨叨絮絮說下去,心中卻很快地做出整理。

  葇亦肯定被人下藥帶走,而且極可能和這個什麼皮耶的團體有關,假設是這樣,那麼昏睡的葇亦被喬裝成醉酒的皮耶是件極容易的事,如此一來,便能解釋葇亦平空失蹤的道理。

  可是這些人為什麼會找上葇亦?若是勒索,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跟爵爺夫婦聯絡?想到這裡,飛狐的心頭不由得籠罩一層陰霾。

  當葇亦再度睜開眼時,映入瞳孔的模糊身影隨著意識的漸醒而慢慢清晰起來,最後,她終於看清,是個黑髮棕眼,身材高挑惹火的美艷女郎。

  這是什麼地方?她想開口問,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醒了?」只見女郎眼露冷光。「想知道你在哪兒嗎?」

  想!但葇亦卻無法感覺自己到底有沒有出聲或動作。

  女郎冷笑了一聲。「嗎啡的感覺怎樣?high得很過癮吧?」

  嗎啡?她被注射嗎啡?為什麼?

  這應該是很迫切的問題,但葇亦卻感到注意力無法集中,身體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

  「告訴你,」葇亦感覺女郎好像扯著她的頭髮,但奇怪的是,她卻不覺得痛。「這是一個很隱密的地方,隱密得連你那個親愛的未婚夫都找不到!」

  親愛的……她半睜著無神的綠瞳,渾沌的腦海中閃現了一個英偉昂藏的身影,那曾舉槍對著她的冷峻面龐,那始終在她心底深處盤旋的俊逸輪廓。

  濃眉下的眼眸對她投以溫柔愛憐的眸光,張展向她的健壯雙臂對她訴說著溫暖安全,恍惚間,她似乎奔進了他的懷抱,讓他緊緊擁住了她。

  飛狐,飛狐,她迷茫的臉上現出歡喜的微笑,就這樣密密實實地抱著她吧!永遠永遠都別放手。

  「笑?你還敢笑?」女郎對她半昏半醒的笑意怒罵起來。「你以為你就可以這樣搶走我的男人?」

  女郎見著葇亦臉上幸福甜蜜的微笑絲毫不變,更是怒不可遏,旋即揚手重重朝葇亦的臉上摑去,然而,葇亦似無所覺,微笑依舊,女郎怒意更熾,不禁忿然出手,連連打在葇亦的頰上。

  「不准你笑!我不准你笑得那樣滿足!你給我停下來,聽到沒有?」女郎瘋狂地喊著,甚至伸手扼住葇亦毫無抵抗力的頸項。「停!停!我叫你停——」

  「住手!裘蒂亞,」始終站在女郎身後的兩名男子見狀,立即將女郎拉開。「你快要弄死她了!」

  「我要把她的臉給打爛;誰准她那樣笑的?」裘蒂亞怒吼道。

  「那是嗎啡的作用,你冷靜點!」其中一個男子解釋地說。

  裘蒂亞喘著氣,甩開身旁兩名男子的手,理了理秀髮與身上的衣裝。

  「既然她停不住笑的話,就讓她笑個夠好了;」她冷冷命令道。「西蒙,再給她注一筒嗎啡!」

  那兩名男子愣愣相視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可是這樣一來,」猶豫了半晌,較細瘦矮小的男子開口了。「劑量過重,會導致中毒,可能會鬧出人命……」

  「是呀!西蒙說得對,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而被寇爾知道的話……」

  「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寇爾的?」裘蒂亞怒聲問道。

  「當……當然是聽你的,」西蒙連忙說。「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嗎啡管制得很嚴,如果被警方或寇爾發現葇亦因嗎啡中毒而死,很快就會追究到馬汀和我的身上,這樣一來,你也脫不了關係……」

  「這個臭婊子!」裘蒂亞皆目瞪著意識昏沉的葇亦,恨恨罵著。「沒有她,寇爾娶的就是我!我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這是歐洲,裘蒂亞,」那個子較高,叫馬汀的男子勸導。「倘若葇亦就這樣死去,一定會引起各界的憤慨,寇爾就算不知道是我們下的手,看那樣的死法多少也會猜出一二成,這樣一來,還是會牽涉到你呀!」

  裘蒂亞抿起嘴,偏著頭,默然沉思。

  幾分鐘後,她靜靜開口。「嗯!我同意你們的說法,」隨即語氣變得平和起來。「馬汀,你不是曾在南非實習過一陣子嗎?」

  「是……是啊!」馬汀帶著幾分小心看著眼前美艷絕頂的女郎。

  「能不能幫我聯絡一下你在南非的熟人?」裘蒂亞笑得很誘人。

  「可以是可以,」馬汀的長臉上現出不解。「不過有什麼事要跟南非……」

  「我突然想去度個假,」裘蒂亞甩了甩一頭秀麗的長髮。「遠離一下文明,想看看弱肉強食的野生世界。」

  馬汀和西蒙帶著無法理解的不安地互望一眼,不過,有著西班牙熱情似火血統的裘蒂亞做事向來喜怒無常,他們也見怪不怪了。

  「你說你常看到那群年輕的男女抱著一個喝醉酒的青年從馬球場走出來,大夥兒坐在一輛敞篷車上,來來去去?有這回怪事?」

  一個觀光客模樣高大的東方男子坐在一部計程車內,一面閒聊著,一面環遊著巴黎市內。

  「是啊!」司機一面掌握著方向盤,一面說。「那群年輕人看來都挺高尚的,噢!可惜今天他們沒來,其中有個黑髮女郎美艷得會讓你流口水……」

  「美艷的黑髮女郎?」東方青年怔怔復誦著。

  「是嘍!」司機從後視鏡暖昧地看了他一眼。「那種前凸後翹,讓你全身毛細孔都會噴火的身材,典型的西班牙美女!在你們日本很少見吧?」

  日本?東方青年的眼睛不滿地微瞇了瞇,卻沒發作。

  也好!司機若要將他當成日本人,對他來說,反而是種無型的保護,對他飛狐來說,在行事上,說不定還是種方便。

  只聽司機繼續。「就是那個美得過火的西班牙美女,還害得我每回在他們看球賽時,都緊盯著那部美女所開的敞篷車的車牌遐想……」

  飛狐心一動,卻不解地揚眉。「噢?光看車牌就能遐想,你也真行!」

  這話說得司機哈哈大笑。「想像那種香車美人的滋味!年輕人!在遐想中,我簡直成了詹姆士·龐德!」

  「現在美人不出現了,你也當不成OO七了!」飛狐有意打趣地說。

  司機再次大笑。「那不打緊!我現在已經練到只要想起車牌號碼,就能遐想那種擁抱西班牙美女,開著敞蓬跑車的美妙滋味!DJI5639,瞧!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BINGO!飛狐敷衍地點頭,暗自記下車號,就料到這些老是固定在球場邊等著載客的計程車總會有些他想要的小道消息。

  「司機老兄,」他用隨性的語氣道。「請停在前面的旅館前,我就住那兒。」

  「可是我們市內才游到一半!」

  「真是抱歉得很!我忽然想起有點事忘了辦,」他一臉歉然地掏出幾張鈔票。

  「這樣吧!今天整天的車資我還是照付。」

  司機也不跟他客氣。「難怪大家都說日本人很有錢,果然不錯!」

  不等計程車揚長而去,飛狐已經轉身走進這家五星級飯店。

  「我急著要談一筆越洋生意,請給我有電腦網路的房間。」飛狐對櫃檯接待員道。

  「是的!」不一會兒,接待員送上一張卡形鑰匙。「第1215房是您的了。」

  幾分鐘後,電腦主機運轉及敲擊盤鍵的噠噠聲便在第1215房內迴盪。

  飛狐專注地凝視電腦螢幕上的一切動向,只見螢幕上一忽兒跳動著畫面,一忽兒顯現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

  幾分鐘後,螢幕躍出一個數據模樣的畫面,飛狐熟練地鍵入DJI5639。

  大約過了一分鐘,電腦螢幕上出現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畫面。

  「嗯!」飛狐盯看著螢幕上黑髮棕眼的姣美影像及一連串的資料,喃喃自語。「裘蒂亞·莫泊庫斯,果然是典型的西班牙美女!住的地方似乎也挺好的……」

  午後的陽光投射在這棟被籐蔓圍砌的房子,顯得十分慵懶。

  西蒙才剛從市區買了一車雜貨回來,正準備往屋內搬,突然一股不知從哪冒出的力量一把將他的後領拉住,正待張口出聲,一種冷硬的感覺卻直戳他的太陽穴。

  從窗戶的反影,西蒙赫然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用烏漆的槍管緊戳著他的頭,那人的輪廓卻被自己的頭給擋住了,不由得嚇得全身發抖。

  「別動!」那低低的耳語飽脹著沉沉的殺機。「這把槍可是不開玩笑的!」

  隨著那不知名的低語,西蒙冷汗涔涔地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

  「是裘蒂亞綁架了葇亦,對吧?」

  那聲音自他身後悶悶傳來,似乎不甚真切,然而,這每字每句都重重敲擊著西蒙的耳膜,頓時,他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棕黑短髮,瘦弱矮小,戴眼鏡,你就是那個皮耶?那個讓昏睡的葇亦所喬裝的皮耶?」那聲音方透著一股對事情來龍去脈的瞭若指掌。「裘蒂亞指使的?」

  西蒙登時感到後腦一涼,「皮耶」是假名,沒想到竟被識破。

  「你……你是寇爾派來的吧?」這是西蒙所能想到的。「我……我什麼也不知道,真的……」

  西蒙的話尚未說完,一聲悶悶的槍聲在他耳畔驟然響起,令他悚懼地大叫一聲,以為自己就此魂歸天國,沒想到額頭上的劇痛卻提醒著他尚在人世,子彈不過堪堪擦過他的額頭咻地飛去,饒是如此,他已嚇得兩腿無力了。

  「噢!」只聽對方用極輕鬆的語氣說:「手滑了!再試一次吧!」

  「不!」西蒙大叫一聲,隨即飛快地說:「裘蒂亞到地中海去度假了。」

  這是裘蒂亞臨走前吩咐,若是寇爾問起,便如此這般地說。

  「是嗎?」

  身後的語氣說明了毫不採信,那子彈再次上膛的聲音更證實這一點。

  「等……等等!」

  西蒙腳一軟,若非後襟被對方穩穩抓握著,恐怕已經癱在地上了。

  沒想到寇爾自己不來,卻派出這麼固執的手下,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事到如今,他還真不曉得該不該背叛裘蒂亞。

  當初,他和馬汀讀醫學院的學費雖說是寇爾出資,但卻是裘蒂亞從中說項的,因此不管是聽寇爾或裘蒂亞都是天經地義,而現在寇爾和裘蒂亞的關係發展到這樣不堪的地步,他和馬汀還真不知道該幫誰,不該幫誰。

  但是此時,寇爾竟出人意料地派遣了眼前這個凶神惡煞似的陌生手下,更教他左右為難,卻無法不說出實情。

  「裘……裘蒂亞和馬汀到……南非度假……」

  「帶葇亦一起嗎?」後面的人見西蒙緩緩點頭,又問:「為什麼?」

  「本……本來裘蒂亞要讓葇亦小姐注射過量的嗎啡,可是後來又改變主意說要到南非去……」

  「去南非做什麼?到什麼地方?」身後的聲音越發陰沉。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西蒙帶著哭音低喊。「叫冠爾別這樣逼我!裘蒂亞只說要帶葇亦小姐去體驗一下弱肉強食的世界……」

  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肉強食的世界?立在西蒙身後的人怔了怔,背脊陡然冒出一股寒意,糟了!難道是……

  「她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那詢問的聲音不覺透著極度的焦急。

  「今天下午兩點的班機,直飛南非的約翰尼斯堡。」

  西蒙嗚咽地說到最後,無法控制地駭泣起來,就在此刻,後襟驟然一鬆,回頭一看,卻了無任何人的蹤影,彷彿適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夢魘。

  其實,有嚴重近視的西蒙若再看得真切些,便能發現離他不遠的大樹後,一個人影正如飛躍的狐狸般,一閃而過。

  當然,就算看到了,他也不會認得,原來那個迅捷如風的人影,就是飛狐!

  南非約翰尼斯堡國際機場

  一架滿載郵件包裹DHL遞送專機才剛熄掉引擎,打開機門,一個高大的東方男子便已迅捷地自機內跳下,朝海關疾奔而去,正是飛狐。

  他用護照證件夾著兩張美金交給海關。「我希望能以最快速度通關!」

  那黑人官員眼睛一亮,下意識朝下掃了一眼,見同僚都沒注意,立即收起美金,以十分迅速的方式為飛狐辦妥通關手續。

  「原來你也是南非人!」那官員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朝飛狐親切地笑笑。

  「請教一件事!」飛狐瞬也不瞬地看著官員。「能不能替我查看看有沒有兩女一男,或兩男一女的三人行,從巴黎直抵這裡,其中一個女的叫裘蒂亞莫泊庫斯,隨行的男子叫馬汀,另一名不詳。」

  那官員怔怔看著飛狐好一會兒,眼光卻被他手中的美鈔吸引住,幾秒鐘後,他在櫃抬上擺下「暫停受理」的桌牌。

  「你等一下,」他拿出一張表。「這個填填。」

  這是障眼法!飛狐對那表格瞄了一眼,隨即會意點頭,動手填寫。

  只聽黑人官員的手指奮力地在電腦鍵盤上敲打的聲音響了幾分鐘。

  「填好了嗎?」那官員抬眼問。

  飛狐將美金塞到表下,一併遞給官員,不一會兒,傳過來的紙條,果然有著裘蒂亞與馬汀的名字,以及在南非的聯絡地址與電話,還有抵達時間;另一個陌生的名字顯然是他們為葇亦所取的假名。

  匆匆向官員道謝後,飛狐立即撥了電話,不一會兒便聽到一聲「哈NB462」。

  「我們現在人在路上!」飛狐用不高不低極無特色的聲調開口。

  「馬汀,上帝呀!你們還沒到喀魯閣公園嗎?」對方的聲音很熱烈,毫無發覺與他說話的是陌生人。「那麼你車子未免開得太慢了!」

  果然是到喀魯閣公園,飛狐全身駭異一震,悸悚得不覺駭笑連連,喀魯閣公園,弱肉強食的世界!

  他若有所思地掛上電話,望向天邊最後一絲夕陽,葇亦嬌美嫵媚的笑靨在天空的彩雲裡飄浮著。

  葇亦!他急痛地喃喃低喚著,全心祈禱這一切都還沒有太遲!

  喀魯閣公園,世界知名的野生動物園,由南到北超過三百公里,幅員遼闊,與一個台灣差不多大。

  「這樣做好嗎?裘蒂亞。」

  一個長臉有著沙色頭髮的白種青年擔憂地看著走在前面美艷的黑髮女郎。

  「我很煩你一點,你知道嗎?馬汀,」跳上吉普車的裘蒂亞不耐地看著隨行的馬汀。「你能不能改掉這種婆婆媽媽的毛病?」

  「可是……」

  馬汀朝被置在泥地上的軟弱身軀望了一眼,不明白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當初不是說好,只要延誤寇爾和葇亦的訂婚時間,讓裘蒂亞和寇爾有復合的機會,就還葇亦自由嗎?而現在卻將葇亦帶到這個猛獸出沒處,準備將她置於死地,這……

  「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當初的想法太天真了!有我就沒有她!讓這個婊子霸佔寇爾,哼,休想!」裘蒂亞說著,示意嚮導準備開車。「你到底上不上車?」

  馬汀遲疑地爬上吉普車,隨著車子的駛離,躊躇地朝仍在地上昏睡的葇亦拋下最後一眼,便隨著車子消失在夕陽的最後一道光裡。

  此時,夕陽已西下,白晝的熱意隨著日光的消失而緩緩褪去,黑夜也慢慢攏上這個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世界,更沉沉籠罩住這個躺在泥地上意識昏沉的身影,而猛獸如獅豹者,已四處徘徊,開始它們漫漫的夜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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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7:21:58
第六章

  喀魯閣公園招待飯店。

  「我最不喜歡那種公共導遊,」飛狐在接待櫃檯邊懶散地說著。「所以想找個專屬嚮導,最好是那種專門帶歐洲遊客的,貴一點無所謂……」

  「剛好今天下午我們有位嚮導帶了三位歐洲客人,」接待員笑容可掬地說。「他們出發得晚,所以會回來得遲些。現在,我就替您安排明天的行程。」

  飛狐的心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三位歐洲客呀?都是男性遊客嗎?」

  「不!兩位女性,一位男性……啊!」接待員隨意掃到入口的眼光一亮。「他們回來了!馬普托,來一下!」

  隨著接待員的話,飛狐的視線下意識地朝門口瞥去,登時感到血液全凝結在一塊了。與他錯身而過的一男一女當中,那個美艷得教人雙眼噴火的黑髮女郎,就是裘蒂亞!雖然僅在電腦影像上看過,但飛狐仍能一眼就認出她。

  但從他面前迤邐而過的只有一男一女,那麼第三人呢?葇亦呢?隨著心中念頭的轉動,飛狐頓感背脊一陣寒意,難道葇亦已經被他們……

  「不是說三個人嗎?」飛狐打斷接待員的介紹,顯出事不關己的好奇。「怎麼只剩下一個大美人和一個小跟班似的……」

  「噢!」個子不高的馬普托,黑臉上不自在的一閃。「另一個在出發前就突然說身體不舒服,沒跟出來。」

  「嗯!」飛狐隱忍著胸口的急切,懶懶地轉向接待員。「小姐,為了明天的行程,我可以向馬普托私下討教些注意事項嗎?」

  「沒問題!」接待員對飛狐不疑有他,笑吟吟地道。

  「走吧!馬普托,」飛狐朝馬普托的肩膀一拍,領先走出大門。「讓我請你到庭園酒吧喝一杯,你告訴我明天要帶我去看哪些有趣的動物。」

  然而,當兩人一走到暗處,飛狐就一把拉住馬普托。

  「他們出了多少錢來封你的嘴,馬普托?」飛狐的聲音旋即冷冷響起。

  「喝?」馬普托像被窺見醜事似地黑臉微微泛白。

  「你不該這樣對待你的同胞!」飛狐用出乎馬普托意料之外的祖魯語低聲開口。「再說,他們出得起,我更出得起!」說著,便揚了揚手中的美鈔。

  天色並沒有因入夜而暗下來,東昇的月亮正帶著柔和的光暈為大地鋪上一層銀白。一部亮著遠光燈的吉普車在黑夜的林間,以最快的速度顛箕前進。

  「在這個時候來這裡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兄弟!」馬普托一面開車,一面忍著駭顫說著。「前兩天就有人在這時候受到鬣狗群的攻擊……」

  沒料到這個有著東方面孔的年輕男子,竟能將他的母語說得與他一般好!這讓自己和這個東方人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加上那東方人手中的美金……他自然是將先前發生的事全都據實以告了。

  但是,在這夜幕低垂之際,要轉回那個猛獸出沒的地方,馬普托有一千萬個不願意,就是再拿十倍的美金出來,也沒自己的生命來得寶貴。

  「要是不來,你就更有危險了!」飛狐閒適地將槍口對準馬普托的頸動脈。

  最後,是飛狐忍無可忍地掏出槍,馬普托才勉強首肯地乖乖合作。

  看著天邊明月逐漸上升,伴著此起彼落獸類的嚎嗷,飛狐感到胸口的心巍顫顫地墜陷在無底的泥沼中,而眼前的路似乎仍舊遙無盡頭。

  「前……前面就是了!」不知過了多久,馬普托終於發言,但接踵而來的卻是一聲驚叫。「豹……有只豹……就在……」

  隨著馬普托的驚喊,飛狐駭然地望見一隻極碩大的金錢豹正俯首嗅聞著仰躺在泥地上一動不動的身軀,而那獸嗅聞的動作是如此專注,即使吉普車強烈的車燈照來,它也無動於衷。

  最教飛狐感到血液凍結的是,那只豹子已然張嘴要朝那無助的身軀狠狠咬下。他反射性手中的槍轉向那頭碩大的獸示警性地開槍。

  顯然裝有滅音器的槍聲擾不了它,而從它耳邊飛過的子彈更嚇阻不了它要享用晚餐的心情,只見這頭豹不為所動地朝地上不勞而獲的獵物垂涎地張口。

  眼見倒在地上的人,不管是不是葇亦,就要成為這頭豹的嘴上肉了,飛狐正感無計可施之際,聽見馬普托有動作,回頭一看,馬普托正拿起一把獵槍。

  「這是麻醉槍,快!」見飛狐轉過頭來,馬普托急忙地將手中的槍交給他。

  飛狐立即朝張口要食的豹子射擊,直到這頭豹狂吼一聲倒地不起——雖然只是頃刻間的事,但對他來說,卻像幾世紀般漫長。

  他立刻跳下車,迫不及待地奔向地上毫無知覺的人兒。在車燈的照明下,那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棕黑秀髮,那半睜眼神渙散的綠眸,那慘白無血色的削瘦面龐,髒亂的衣衫……

  葇亦!飛狐毫不躊躇地蹲下身去,來不及細究那纖弱的人兒究竟受了多深的傷害,來不及為所見的一切怒痛,只急切而謹慎地將那彷彿一碰即碎的身軀輕輕抱起,穩擁在懷。

  「我們走吧!別開得太急!」飛狐緊抱葇亦上車,對馬普托吩咐一聲,不想讓車身的顛簸影響懷中脆弱的人兒。

  葇亦!飛狐不覺深深吻著那沉睡不醒的額頭,感覺著那微弱的呼吸,那尚帶溫度的肌膚,他不禁為她仍在的生命而欣喜著。

  葇亦,可千萬要撐下去!飛狐緊擁著那沒有反應的嬌小身子,心中為葇亦尚未清醒的意識切切祈禱,忘了去追究對葇亦狠下毒手的裘蒂亞,忘了去體會緊擁這魂縈夢繫女子的美好,一心只求懷中昏迷的至愛能早日醒來。

  巴黎的陽光耀眼迷人,然而,坐在大廈頂層辦公室裡的寇爾,並沒有俯瞰市景的心情。

  葇亦的驟然失蹤竟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這簡直讓他在爵爺夫婦面前抬不起頭;而這宗失蹤案,延後了他與葇亦的訂婚禮,自然而然也遲緩了他一登企業界龍頭寶座的計劃。

  「寇……寇爾。」一陣怯怯的敲門聲後,推門而入的是一臉驚惶的西蒙。「聽……聽說你找我?」

  自從寇爾派出那個凶悍的手下逼問一切以後,西蒙就老作噩夢,一會兒夢見裘蒂亞怪罪於他,一會兒又夢見寇爾會拿他出氣。

  現在寇爾又突然找他到這辦公室來,肯定沒好事……

  「噢!西蒙,你來得正好!我剛……」

  寇爾的話還沒說完,西蒙已經發神經地大叫一聲,打擺子似地癱在地上。

  「要我說的,我都說了,寇爾,別再逼我了,求求你……」西蒙一疊連聲顫慄低喊。

  「你在說什麼?」寇爾莫名其妙地皺眉看著眼前顫抖得不成樣的西蒙。

  「該說的我都跟你手下說了……」西蒙像夢魘似地顫聲道。

  「什麼手下?」寇爾仍是一頭霧水。「我不過是要你替我安排一下今年的健康檢查,你在說什麼?」

  「啊?」西蒙像大夢初醒似地站起來,久久才反應過來寇爾所說的話,心才穩穩地安了。「健康檢查?噢!好!我馬上去安排。」

  「等等;你剛剛說我的什麼手下?」寇爾叫住剛轉身欲走的他。「還有,馬汀呢?你們哥兒倆不是一向同進同出的嗎?」

  「啊?他……馬汀呀!」西蒙緊張地傻笑幾秒鐘。「他……我……走了,再見!

  「西蒙——」寇爾極具權威地喊了一聲,藍眼透著鋼般的冰冷。

  西蒙嚥了口口水,想強自鎮定,卻控制不住額上涔涔的冷汗。

  他完了!原來寇爾完全沒有起疑,而他卻自己露了馬腳。

  在一個離森林公園更偏遠的地方,有一座破舊卻十分牢固的小木屋。

  這木屋裡外均乾淨整齊,唯一的特點是總有幾隻半似野生、半似豢養的成年狐狸進出徘徊著。

  屋裡的一個房間內,正躺著一個昏睡的女孩,那棕黑的髮色將她尚未恢復紅潤的臉色襯得更是蒼白,瘦弱的臉頰比幾天前在喀魯閣公園裡時多了幾分光澤,瘦弱的左臂上卻插著一支針管,注射著點滴。

  儘管如此,卻不影響到她清艷的面容,反增添了幾許教人愛憐的柔美。

  幾分鐘後,女孩緩緩睜開眼睛,那綠色的瞳眸看來就有如氤氳湖水般迷茫。

  她似乎仍舊虛弱不堪,只茫茫地看到一隻坐在她床邊的狐狸,用那對滴溜直轉的烏亮圓眼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啊!飛狐,飛狐……」她意識朦朧地輕喚了一聲。

  不待思緒的活動,女孩又緩緩合上眼,沉沉睡去。

  站在房門邊的飛狐一語不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剎那間,不知該為葇亦的意識終於轉醒過來而感到歡喜若狂,抑或為意識仍不甚清醒的葇亦,對著一頭畜牲呼喚著他而感到啼笑皆非。

  一會兒,他走到床邊,看著熟睡如嬰孩的純真臉龐,心中瀰漫著難以言喻的寧靜,不由得坐在那仍舊孱弱的嬌軀旁,愛憐地撫劃了下那蒼白的臉龐,憐惜地將那纖白的素手呵護在掌中。

  啊!他真願這樣守在她身旁,等待她睜眼,將他的影像映到她眼簾的剎那。

  哪怕要等上一輩子!

  裘蒂亞一回到家,便興沖沖地衝往二樓臥室。

  早在西蒙到機場迎接她和馬汀的歸來時,西蒙就告訴她,寇爾在她房裡等著她,這消息簡直讓她歸心似箭。

  寇爾回頭了!她興奮地踩著樓梯朝自己房間走去,心在飛揚著,她就知道,徹底解決葇亦那婊子是絕對正確的做法!

  「寇爾!噢!寇爾,親愛的!」

  裘蒂亞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心愛的男人站在窗邊等待著,不禁飛奔過去,甜蜜地投進他的懷抱。

  「聽說你度假去了,」寇爾露出溫文如昔的笑容。「南非好玩嗎?」

  「嘎?」裘蒂亞美艷的臉上閃過錯愕。「誰……。誰跟你說我是去南非的?」

  「就你跟馬汀兩個人?」寇爾不理她的驚愕,繼續道:「你一向就喜歡熱鬧,路上難道不覺寂寞嗎?」

  「你……」裘蒂亞別開臉,強笑一聲。「你在說什麼呀!」

  寇爾眼中的藍光驟寒,伸手攫住裘蒂亞的下頰,強硬地將她的臉轉向自己。「你究竟把葇亦怎樣了?葇亦在哪裡?」

  裘蒂亞一聽,臉頰不由得恨恨地抽搐了一下。「原來你特地來這裡,就是為了要打聽那婊子的下落?抱歉得很,無可奉告!」

  「你最好識相點!」寇爾的藍眼有如鋼般冷硬無情。「葇亦可跟你不同!」

  「是嗎?」裘蒂亞的棕眸中閃現譏誚。「那婊子現在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你是什麼意思?」寇爾鋼似的藍眼透著狐疑的森冷。

  「幸運的話,說不定她還活著,只不過缺手斷腳的……啊!」

  「啪!」

  她的話未說完,寇爾已經猝然伸手重重摑了她一掌。

  「我告訴過你!」他的語氣帶著嚴重的警告意味。「葇亦和你不同!就算她只剩一口氣,我還是要娶她!誰敢阻撓,誰就跟我作對!你聽懂了嗎?蠢女人!」

  裘蒂亞睜著眼,無法置信地瞪視著眼前心愛的男人,他竟如此絕情!

  「我不會讓你娶她的」她忿懣地喊。「你這輩子要不要結婚,我不管!但是如果要娶我以外的女人,休想!」

  寇爾恨恨地瞪視著裘蒂亞許久,臉上終於恢復面帶微笑的平靜表情。

  「真是的!裘蒂亞,親愛的,」他伸手握著她的雙臂,輕輕將她扶起。「我沒想到你對我用情如此之深!這真是我的疏忽!」

  「寇爾!」裘蒂亞見他態度好轉,歡喜地偎緊他。「我只想當你的好妻子!」

  「是嗎?」寇爾輕輕扳開她,溫柔地撫著她的雙臂。「那真難為你了!」

  「寇爾,親愛的,我……」

  仰起臉,正欲傾訴情衷的裘蒂亞只感寇爾在她臂上的力道一緊,還來不及反應,便覺腳底一輕,身子冷不防被抬起騰空,待要弄清怎麼回事時,整個身子已破窗飛出,猛然下墜——

  一聲尖叫是裘蒂亞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腳踏在窗台邊的寇爾森然看著落在樓下一動不動的屍體,冷哼一聲。

  「除了葇亦·帕翠夏·弗瑞瑟公爵千金外,其他女人想當我的妻子?哼哼!門都沒有,阻礙我計劃的,都得死!」他鄙夷地拋下最後一眼。「愚蠢的女人!」

  西蒙和馬汀聞聲自樓下急急奔入,見寇爾冷然的神色,不由得一怔。

  「你們看到了什麼嗎?」寇爾面不改色地問。

  「沒……沒有!」西蒙和馬汀立即逃避地垂下頭。

  「可憐的裘蒂亞發生了什麼事?」寇爾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不……不知道,大概是旅……旅行回來太累,喝……喝了點酒,自己不……不小心摔……摔下去……」兩人異口同聲囁嚅地回答。

  「唉!可憐的裘蒂亞,不是嗎?」寇爾誇張地歎了口氣,悲憫的語調隨即轉換成命令。「西蒙,把這裡收拾一下!馬汀,跟我來。」

  不等這兩人反應,寇爾已經推門下樓了。

  當葇亦輾轉睜開眼時,訝異地看到房間內過分簡單的擺設,探險的目光朝四方滴溜轉著,弄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只覺有種夢裡的熟悉感,是在台灣嗎?

  當那對漫漫神遊的綠眸不經意對上了那曾以為只能在夢中見到黑不見底的眼瞳之時,她竟呆若木雞,感到全身不能動彈,只怔怔凝望。

  是在夢裡吧?她問著自己,卻無法回答,這一切都是夢吧?

  只聽對方輕歎一聲。「這麼久沒見面了,你還是只想要跟我玩大眼瞪小眼?」

  頓時,淚水沖上了葇亦的眼眶,她反射性地坐起身,急急投入對方懷中。

  「飛狐,飛狐,我以為我在做夢!」她緊環著他的頸項,嗚咽低喊。「明明記得我還在看馬球,怎麼一睜眼,就看到你!我……我……」

  她什麼都不記得!飛狐愛憐地擁緊她,這朵惹人疼惜的溫室花兒,都不曉得自己被人注射了重劑嗎啡,差點醒不過來,而他卻在旁為她心驚膽戰,深怕她沒有醒來的一天。如今回想起來,他仍心有餘悸。

  葇亦不曉得這樣倚在飛狐懷中的感覺在夢裡出現過多少次了,但沒有一次比此刻更令她感到溫暖安全,更令她感到似夢似幻。

  擁著終日魂牽夢縈的葇亦,聽著她在自己懷中喃喃的低語,嗅著她髮絲間微微的甜香,吮著她眼角水晶般的淚珠,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輕輕撫觸著她的臉頰,那經過淚水洗滌的綠眸映入他烏漆的黑瞳裡,如此晶瑩剔透,而那似是含咬櫻桃的紅唇更像在訴說著另一種誘惑,教他……

  「喂!仔仔,你等會兒……」

  一陣洪亮的聲音驚擾了這房內柔情綿綿的場面,房內的兩人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個塊頭中等,看似五十出頭卻滿頭白髮的東方男子已踏進房內,並在門邊猛然頓住腳步。

  「啊!」他卻若無其事地將眼光投向葇亦。「你醒了?睡得好嗎?」

  「嘎?」葇亦正要回答,赫然發現自己仍倚在飛狐堅實的懷裡,不由得臉紅地坐正身子,卻尷尬得發不出聲音。

  「嗯!」像要解除她的尷尬似地,飛狐平靜地開口了。「葇亦,這是把我養大的老狐狸,也是他在你昏睡不醒的期間,不眠不休地照顧你,替你打生理食鹽水和葡萄糖。」

  「是啊!所以你才能一醒來就精力充沛!」老狐狸接口,閒閒地摸出一根扁皺的香煙。「仔仔帶你回來時,我還以為是他綁架了你,差點痛扁他一頓。」

  「為什麼……」這老狐狸遺世的隨性讓葇亦感到無名的親切,不禁好奇開口。「為什麼你是老狐狸?為什麼你又叫飛狐……」

  「仔仔,是吧?」老狐狸將煙點燃,毫無忌諱地接口。「因為白點兒的關係,我在退休前被人叫做『飛狐』,而仔仔是白點兒養大的……」

  「好了!老狐狸!」飛狐卻帶著幾分尷尬打斷,朝老狐狸手上的煙打手勢。

  「顧忌到煙薰人,是嗎?我一會兒出去就是,不抽煙比死還難過!還有,仔仔別忘了,今天輪到你煮晚飯!」老狐狸說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一時間,一股奇異的沉默在房內瀰漫著,彷彿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楚聽見。

  半晌?葇亦先輕聲開口。「我覺得『仔仔』這名字怪可愛的!」

  「閉嘴!」飛狐僵硬地把眼光固定在前方,臉上的尷尬轉濃。

  那困窘的語調卻引來葇亦好奇地低下頭側過臉,望向飛狐微紅的俊臉。

  啊!他害羞了!有意思!葇亦眼睛一亮,嘿!發現新大陸了!

  這可有趣。葇亦想著,立刻童心大發地喊。「仔仔!仔仔!仔仔!」

  「去你的!閉嘴!」飛狐被她喊得直窘到心,看也不看朝她伸手就是一推。

  「啊呀!」

  只聽葇亦驚叫一聲,飛狐轉身過去,見她被自己這麼猛推,竟滾到另一邊的床下,不禁後悔自己怎地一時衝動,忘了放輕力氣,葇亦的身子這麼虛弱……

  「葇亦!」他趕緊翻躍至床的另一邊,帶著滿心的歉意與疼惜輕喊。「葇亦,你還好吧?有沒有……」

  只見葇亦雙眼緊閉,動也不動,飛狐不禁急痛難當,愧悔交集,連忙小心將她一把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葇亦,葇亦,你醒醒!」飛狐又惜又痛地切切低喊,不住心急地輕撫那柔嫩似水的臉頰,心疼地看著她毫無反應,著實後悔適才樂極生悲的嬉戲,為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

  「葇亦!」他難過得執起她的手虔誠地吻著。「都怪我不好!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現在卻又……」

  對了!得趕緊叫老狐狸來看看!飛狐想起老狐狸數不清的醫療偏方,儘管自己已向老狐狸學了絕大部分,但眼見葇亦突然又昏迷,心頭已完全亂了方寸!

  就在他要起身,準備張口叫老狐狸趕快進來急救時,衣襟卻冷不防被一把揪住。定睛一看,葇亦湖水似的綠眸正晶亮地對他閃著慧黠的光。

  霎時間,他明白了,葇亦耍了他,見她滿臉戲謔的笑意,飛狐惡氣頓生。

  可惡!這個放羊的孩子,每次都如此利用他的惻隱之心,在台灣如此,在這裡也是!這回,他絕不再放過她了!

  「你竟敢耍我?耍得可開心?」他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雙腕,恨恨壓在床上。「這次,我絕不讓你好過!你等著瞧!」

  葇亦卻粲然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地在房間裡愉悅地迴盪著。

  不僅如此,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挑釁他僅存的一絲耐性。

  「仔——仔!仔——仔!」她喊得十分愉快。

  「閉嘴!」儘管這名字說明了老狐狸與他家人似的親密關係,但從葇亦口中喊來,卻不倫不類,只會教他尷尬得想要鑽進地洞。

  然而,葇亦完全不管這些,不知怎地,見飛狐臉上困窘的怒意越甚,她便喊得越是開心。

  「仔——仔!仔——仔!仔——」

  驀地,唇上一陣驟來的狂暴溫熱堵住了她促狹的叫聲,溫熱的舌迅速而直接地探進了她的口中;理智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她小巧的舌尖已本能地回應起這驟來的探索……

  那流連在她嬌艷麗容的撫吻教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合起雙眼,迎承著那來自飛狐唇上的溫柔,這帶蜜似的觸電感已酥麻了她的心。

  「你……你真是……」飛狐在她耳邊呼吸濁亂地呢噥。「真不知怎麼罵你!」

  其實在他心底深處,只會對她的一切戀戀不捨,怎忍心重罵她一句!

  葇亦伸展粉嫩的手臂圈住他有力的頸項,幽幽開口,聲音縹緲如夢。「……一直以為你不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一直記得要給你一張簽名照,因為你說你喜歡這主意……我挑了一張最好的等著要給你……」

  他架起上身,凝視她的眼眸流露著詫異的溫柔,聲音卻沙啞了。「真的?」

  「……可是卻無從寄起……」她感到一陣心要溶化的感動彙集在眼眶,汩汨墜流著。「……我的心也……無著無落的……想到也許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我就……」

  「我卻常看見你……」他俯身啜著那碎鑽似的淚珠,傾吐著深埋在心的相思。「在電視上、在報章雜誌上,在所有媒體上,連狗仔隊的報導也不放過……」

  葇亦不由得微歎一口氣,將他的頸項環得更緊。「每次每次,看到新聞報導,只要有關殺手……我便想像那必定是你!這樣的感覺,好像就跟你近了些……」

  那含幽帶怨的聲音有如一隻無形的手,輕柔地撩撥著他的心弦,剎那間,飛狐不禁低下頭,迷醉地貼吻著那凌亂的秀髮、細緻的鬢腮、柔美的頸線。

  那在耳際滿足的嬌吟更教他癡狂地將那纖巧的嬌軀壓在身下,一股他從不知曉的迫切烈火似地在血管裡燃燒起來,令他不自覺迫切地鬆開彼此的衣衫,彷彿急需肌膚密密的相貼來穩定這突如其來的燥熱。

  「有個問題……」葇亦忽然按住他急急拂去她衣衫的手,咬著下唇,斜睨著他,似是推拒,又像引誘。「有個問題,你老是不正面回答我!」

  他看入她的綠眸,俯下身輕輕咬囁那只阻止他探索的纖纖素手。

  葇亦感到一陣麻癢,不禁清脆地笑了起來,口中卻急喊。「不行!不行!你不回答我,我就……」最後,她竟笑得說不下去。

  「你就怎樣?嗯?」飛狐逗弄地觸吻著她的唇。「你就怎樣?」

  「我就……」她忍住笑,說得極快。「你是不是像我喜歡你那樣的喜歡我?」

  飛狐倏地停下動作,良久,才抬起頭凝肅地注視那等待答案的小臉。

  「你要聽真話,還是要聽假話?」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頓時,葇亦心一涼,這……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是真心對她?難道……啊!此時此刻,她真後悔自己莽撞開口,自作多情地問他這個自取其辱的問題。

  「假話!」她馬上回答,沒有勇氣聽他說真話。

  「假話是,」他的語氣仍是從容冷靜得沒有一絲熱情,聲音平板。「愛你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不能一分鐘沒有你……」

  他是哪裡找來這些老掉牙的史前情話?說是假話,他倒還真是虛假得可以!葇亦感到一陣心碎的難過,不過,假話倒也罷了!還說得像背課文似的,簡直令她聽不下去嘛!

  「怎麼?」靜待好一陣子,飛狐像在辦公事似地盯著她,但帶著情慾的指尖卻不曾停止在她肌膚上的徘徊。「不想聽真話嗎?」

  當然不想!葇亦為他的麻木無情氣結,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然而,那來自他指尖上旋律般的撫觸又教她心顫,教她眷戀……

  「當真不想聽我的真心話?」飛狐像嘲諷似地在她耳畔低問。

  他究竟是神經病?還是木人石心?她都難過得要哭了出來,就不相信他沒看見,卻還這麼沒心沒肝地問她,簡直是教人氣嘔得吐血!

  果然他對她痛苦得想死的情緒無知無覺,居然還繼續在她耳邊說風涼話。

  「我的真心話是……」

  她噙著淚水,緊緊摀住耳朵,無法忍受地淒喊。「我不聽!我不聽!」

  「我是說,真想把你綁起來好好痛扁一頓!」他拉開她的手快速地說。

  「啊?」她錯愕地望著他,弄不清他真話的涵意。

  「可是,」他深深看入她被淚水浸透的綠眸,眼神充滿無盡的愛憐。「我很捨不得呢!」

  「嘎?」她簡直愣住了,這……這是他的真心話?

  飛狐露齒笑了起來。「誰叫你老當放羊的孩子,騙得我團團轉!」

  「那……」

  她的話尚未啟齒,便被他的唇熱烈地堵住了,思維尚未理出個頭緒,她的末梢神經已被那壓覆在她誘人胴體上飽脹情慾的溫柔給重重裹住了。

  葇亦本能地仰起身子,全心回應著那只有飛狐才能給她的無盡繾綣,那肌膚的相貼,心跳的相和,還有情慾的燃燒,彷彿在這天地裡,只有她和飛狐……

  那房裡的纏綿似無止境,至少坐在屋外的老狐狸感受到了。

  只見他從容自若地吸著手中癟扁的煙,平靜地看著逐漸西落的斜陽。

  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懶散躺在地上的幾隻狐狸聽。「看來,要是自己不動手,晚餐肯定沒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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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7:23:32
第七章

  「你說,那天除了三個歐洲客人外,另外還有個東方客?」

  寇爾悠閒地坐在南非喀魯閣公園旅店的酒吧裡,輕鬆地問著坐在對面的黑人嚮導,馬普托。

  「那天那三個歐洲客人裡,」寇爾指了指作陪的馬汀。「有他吧?」

  馬普托點頭說是。

  「那麼,那個東方男客呢?」其實這才是寇爾的興趣重點。

  「噢!他啊!」馬普托像是說故事似地帶著驚歎十足的表情。「就是那個會講祖魯語的東方客人硬逼我帶路去找那個老是昏睡的歐洲客人,也幸好去了,要不然那個女客人一定會被豹吃得一乾二淨。」

  「那傢伙可真是個厲害角色!」寇爾自語似地說著,隨即又把眼光調到馬普托身上。「你說那個東方男客的身手很快?」

  「是的是的!」馬普托又猛點頭。「簡直就像隻狐狸般輕巧,連那個死得差不多的女客讓他抱在懷裡,他依然動作敏捷。」

  飛狐!一定是飛狐沒錯!

  寇爾瞇起眼,深沉地咀嚼著在台灣時所得到有關飛狐的最後一段情報:「有人在基隆看見飛狐,奇怪的是,還有個動作挺拙緩的女孩跟著。」

  他肯定葇亦在台灣失蹤的那段日子裡,和葇亦在一起的東方男子,就是飛狐!

  嗯,是飛狐,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人能那麼神通廣大地及時營救葇亦!當然,跟他寇爾比是差了一截,這回要不是消息知道得太晚,英雄救美的工作,也不會讓飛狐捷足先登。

  只是有一點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每回葇亦有難,好像飛狐都會準時的出現?難道飛狐也想登上弗瑞瑟爵爺在企業界的地位?難道飛狐跟他想法相同?

  葇亦是攀上榮華富貴的捷徑,這點是毋庸置疑的,飛狐看來很聰明,懂得要利用葇亦躍上龍門,想到這裡,寇爾不禁冷冷一笑,想從痞子殺手一躍為名門紳士?飛狐可想得美!

  哼!他寇爾是什麼樣的人物,怎會讓飛狐這痞子得逞!既然飛狐這麼不識相地硬要擋在他成為企業界龍頭老大的路上,他就先聲奪人,早一步除掉飛狐!

  儘管如此,可不能低估飛狐的力量!寇爾自我警惕地想,嗯,既然飛狐不是能以平常人來衡量,那麼他就以獵狐狸的方式,來抓這只擋路的狐狸!

  「擋我者死!」寇爾想著,不覺得意地笑了。

  「喂!小丫頭,你當真不後悔沒跟仔仔進城去?」

  「後悔好像也沒用了嘛!」

  這天,老狐狸與葇亦坐在小屋外的樹蔭下,老人一口口灌著啤酒,而女孩則優雅地一口口啜著茶。

  「你這個喝茶的西洋貴族習慣還真是根深蒂固!」老人似褒似貶地說。「時間到了就要喝茶吃點心,嘖嘖!連我都被你給傳染了,時間到了就得喝酒抽煙!」其實就算不喝酒,他也煙不離手。

  葇亦笑笑,低頭翻看了下擺得滿地各種不同語文的報紙,頓時恍然大悟,這就是飛狐能通多種語言的秘密吧!

  「在這裡有好幾個星期了,」她突然心有所感地說。「其實我才真的越來越為這樣出世的生活著迷,好像就這樣待著,什麼煩惱都……」

  「其實是因為仔仔那小子的關係吧!」老狐狸臉色平靜地看著前方,又習慣性地摸出一根扁扁的香煙,閒適地點燃。

  「嗯?」葇亦沒料到老狐狸說得如此直接,不禁羞澀地低下頭,心中卻十分甜蜜。

  老狐狸若無其事地繼續。「可是你跟仔仔那小子總不成老膩在這裡,就等著生一窩小狐狸仔仔吧?」

  「嘎?」老狐狸的話直接到讓她無法接口。

  「仔仔是吃白點兒的奶活過來的,」老狐狸忽地墜進了久遠的往事。「白點兒在仔仔約七八歲的時候翹了!一隻騷狐狸能活這麼多年也真是……」

  葇亦見老狐狸平靜的臉上現出一絲悵然,想說話,卻不曉得該說什麼。

  只聽老狐狸繼續。「記得當時仔仔連哭了幾天幾夜,後來,我足足有兩星期沒看到他的人。從小到大,他就跟他這幾隻狐兄狐弟鬼混,常常一跑進林子裡就幾天幾夜不回來。」

  難怪飛狐動作之敏捷非常人可比,葇亦心想。

  「所以,明白了吧?」老狐狸說著,把平靜無波的目光懶洋洋地轉向她。「這小子不是你從小相處的那種王公貴族,也不會把榮妻昌貴放在眼裡,再怎麼變,也還是個父不明,母不詳的小子。」

  葇亦心一凜,感到話中有話,不禁微微白著臉色,輕聲問:「這……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難……難道你討厭我跟飛狐在一起?」

  「討厭你的話,當初一槍解決你就好了!何必花心血救你?」老狐狸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我雖然是個退休的殺手,槍法可不比仔仔那小子差。」

  「可是聽你的口氣好像在警告我……」葇亦仍感萬分不安。

  「現實還是要面對,」老狐狸閒散地噴著煙。「你不是快跟一個什麼貴族公子訂婚了嗎?難不成你跟仔仔那小子想一輩子躲在這裡,這樣逃避現實?我是沒差,不過,你總會有想起你父母的時候吧?」

  老狐狸的態度雖然懶洋洋的,但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鎯頭般狠狠敲打著葇亦的心,教她冷汗涔涔。

  沒錯!她喜歡這裡,正是因為有飛狐在,更因為她不願回去面對與寇爾的婚約,還有與飛狐的離別,但她能在這裡待一輩子嗎?她能遺忘愛她的父母親嗎?

  想到這裡,她不禁求救似地望向老狐狸。

  「該怎麼做,」老狐狸迎視她的眼神透著慈祥。「你心底早就有譜不是嗎?」

  「我……」她湖水似的綠眸微蕩著不安,卻被一股堅定穩住。「我要回去。」

  她決定自己做一次主,就這麼一次,她要將自己的心意向父母表明!

  在南非氣候逐漸由暖轉熱時,歐洲的季節開始由秋入冬了,特別是在這花木扶疏的庭園裡,特別能感受得到冬日的即將來臨。

  一對金童玉女般的中年夫婦雖然閒適地坐在這秋意將過的庭園,優雅地用著午茶,但他們臉上鬱鬱的神情卻有如隆冬的冰雪。

  愛女葇亦已失蹤近兩個月了,到現在仍毫無音訊,儘管警方注意到一些線索,卻查不出什麼端倪,隨著日子的消逝,這對恩愛的夫婦的憂苦有增無減。

  「爵爺,夫人,」走上前來的是與葇亦一起長大的小女傭——瑪麗蓮。「畢雷斯爵士前來拜訪,現正在起居間。」

  「快請他過來這裡吧!」爵爺精神微微一振,吩咐道。

  對於寇爾的不時拜訪,是這對夫婦在愛女失蹤的這段日子來,唯一感到振奮的事。這位弗瑞瑟家的未來女婿並未因葇亦的失蹤,而疏忽對爵爺夫婦的問候,反而更加慇勤探望,並在尋找葇亦的工作上大力援助。

  葇亦的失蹤讓寇爾與弗瑞瑟家族的關係更加親近,在爵爺與夫人來說,除了寇爾,當真沒有別人能為他們的愛女遮風擋雨,呵護一生了。

  「午安,爵爺!午安,夫人!」

  寇爾踏著儒雅的腳步、高雅的風采來到這小亭裡,從容自若地問安。

  「坐下吧!寇爾。」經過這段不堪的日子,爵爺越發欣賞這未來的女婿。

  「要喝點什麼,寇爾?」夫人對寇爾的好感與爵爺一樣。

  「咖啡,麻煩了。」寇爾對一旁服侍的傭人輕聲吩咐後,帶著慣有的迷人笑容面對爵爺夫婦。「爵爺,夫人,我有葇亦小姐的消息了。」

  「真的?」爵爺夫婦原本沉鬱黯淡的眼睛登時一亮。

  「是真的。」寇爾確定地點點頭,保持迷人微笑。「歹徒很厲害,不但在我的眼皮下把小姐劫走,還將她綁到南非去!」

  「啊?南非?」爵爺夫婦顧不得禮儀應有的泰然,臉上的驚駭顯露無遺。

  「天哪!葇亦,我的寶貝兒!」想像愛女受苦的模樣,夫人更是潛然淚下。

  「爵爺,夫人,先別慌!聽我說,」寇爾現出穩如泰山的氣度。「根據我鍥而不捨的追查,發現這個歹徒與在台灣綁架小姐的是同一人。」

  「什麼?!」霎時,爵爺夫婦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據我的判斷,他先前之所以在台灣會放小姐回來,是因為台灣地方小,要追蹤起來,十分容易,所以他就等爵爺您一家人回來後,伺機而動。」

  爵爺與夫人無法置信地對望一眼,這麼說來,歹徒始終就盯著他們全家。

  只聽寇爾繼續。「這回,他把小姐劫到南非,讓我們在這裡像熱鍋螞蟻一樣地四處尋找而徒勞無功,所幸讓警方探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可惜仍嫌不足。」

  這對急於探尋愛女芳蹤的貴族夫婦對寇爾所說的,明白地點頭。

  「警方也有警方的難處,」爵爺惋歎地說。「這歹徒實在太狡猾了!」

  「可是我就拿著這點蛛絲馬跡,請各方面的人物大力幫忙,經過這些日子,總算找到小姐的下落。」寇爾刻意露出謙遜為難的神色。「爵爺,夫人,為了保護這些人的隱私,請您們原諒我無法告訴您們這是如何得來的消息。」

  爵爺夫婦瞭解而感動地點頭。「我們明白,寇爾。」

  寇爾對眼前的夫婦投以感激的眼光,繼續說。「其實,這名劫持小姐的歹徒叫『飛狐』。」

  「飛狐?」

  「是的。」面對爵爺夫婦的不解,寇爾耐心解釋。「他是道上極負盛名的殺手,下手之狠,簡直……」說到這裡,寇爾面現淒色,搖頭繼續。「只要從新聞裡血腥的報導中,就能知道此人的心性如何,唉!唉!」

  「天哪!那……那葇亦寶貝她……」夫人慘淡說著不禁痛哭失聲。

  「這個飛狐!」爵爺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怒恨交集。「究竟是要什麼?」

  寇爾黯然歎了口氣。「既然他始終都不聯絡我們,我想,他要的,可能不只是錢就能打發得了的。」

  「這個飛狐!」爵爺又急怒又驚痛,不禁咬牙憤恨罵道。

  「先別激動,爵爺,」寇爾盯著爵爺夫婦痛心疾首的神情,語氣現出忍辱負重。「當務之急,是要確定小姐的平安,雖然……雖然……」他欲言又止地頓了頓,低聲繼續。「我聽說小姐被注射重劑嗎啡,所以變得意識渾噩,不知所云……」

  「什麼?」對珍愛寶貝女兒的爵爺夫婦來說,這無異是雪上加霜的消息。

  「但是,無論小姐變得怎樣,」寇爾顯出真心的激動。「我一生唯一的新娘,只有小姐一人,請您們要相信我!」

  「寇爾……」夫人稍乾的眼眶又為眼前的寇爾感動落淚。「噢!寇爾,我真為葇亦感到慶幸!」

  爵爺忍住心頭的激動,眼眶的微濕,感懷地看著寇爾。「寇爾,謝謝,這一切幸虧有你在!不論葇亦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個幸運的女孩!」

  「不!」寇爾的藍眼閃著真摯的光。「葇亦才是我幸福的泉源。」

  在這花木扶疏,秋風微拂的庭園裡,沒有人聽見寇爾心底得意的笑。

  法國航空的七四七客機從陽光燦爛的雲端,鑽過厚重的雲層,緩而平穩地降落在巴黎機場。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我們現在抵達巴黎機場,當地時間是……」

  聽著機艙內最後的廣播,飛狐心情複雜地看著機窗外工作人員的往來,凝視的眼光隨著籠在心頭的思緒調到倚在自己肩上合眼熟睡的清艷面龐,不覺微微一笑,下意識握了握始終停留在掌中的柔似無骨的小手。

  「喂!該醒醒了吧!」實在捨不得擾亂如此甜美的睡容,但沒有時間了,他在葇亦額上吻了下。「大家都走光嘍!」

  「我沒有睡著,」她緩緩睜開眼睛,一層不安的薄霧微微遮住了那對湖水般的綠瞳。「我只是……好怕!」

  飛狐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入她惶惑的眼眸。「前面的路也許難走,可是還是得走!這是老狐狸說的,」他在她唇上印了一吻。「無論你必須怎麼走,我會看著你,這是我說的!」

  葇亦不由得綻出笑靨。「我想我沒那麼喜歡你,我只不過是很愛你而已!」她頑皮地說。

  他執起她的手,輕輕一吻,凝視她綠眸的深情不變。「走吧!」

  機場海關的大排長龍最是令人不耐,但對緩緩走入等待隊伍的葇亦與飛狐而言,這樣的長隊,似乎仍嫌短了點。

  葇亦倚在飛狐溫暖厚實的懷中,讓他健壯的胳臂將自己緊緊摟著。

  儘管自始至終,飛狐都不曾對她許下任何承諾,也不曾對她有過任何要求,但她十分明白,她的心靈、她的魂魄只要有飛狐為伴,不論天涯海角她都能去。

  她早就應該告訴父母要終止她和寇爾的婚約,早就應該讓父母瞭解,能夠為她遮風擋雨,呵護她一生的人,不是寇爾,而是飛狐!

  自己過去到底在害怕什麼?隨著念頭的起伏,葇亦不禁要嘲笑自己的懦弱。為什麼總沒有勇氣對父母道出她心裡的話?為什麼總沒勇氣告訴父母事情的真相?為什麼沒有勇氣對父母說「不」?

  是的!思潮在她胸口澎湃著,她決定了!等一見到父母,就要馬上告訴他們,是飛狐解救了在台灣遭到綁架的自己,也是飛狐解脫了她心靈的栓結,只有在飛狐面前,她才能真正表現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我,只有飛狐……

  「別發呆,該你了!」飛狐驟然在她耳邊的低語打斷了她的思緒。

  「唔?」她茫然抬頭。

  飛狐卻對她一笑,輕輕將她往前推。「你不打算過海關了嗎?」

  葇亦恍然大悟地笑笑,將證件擺在受理台上,便回頭將手圈在嘴邊,朝飛狐低喊。「喂!等我回去後,我就……」

  正被滿腔滿懷幸福所包圍的葇亦,與正凝神傾聽心愛女子輕言細語的飛狐,並沒有注意到悄悄圍上來的便衣警員。

  驀地,飛狐只覺雙腕一涼,心頭一震。糟!沒想到自己因心神全在葇亦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上,忽略了該注意的危機潛伏,雙手因此已經失去自由。

  他的全身燃燒著無奈與心急,眼睜睜看著葇亦清甜純美的笑語倏地消失,臉上一片慘白,卻無法告訴她是怎麼回事。

  「國際刑事組,」一個低沉的中年男音在飛狐耳邊冷冷響起。「聰明的話,就乖乖跟我走!」

  「弗瑞瑟小姐嗎?」一位微胖的女性便衣出現在葇亦身旁。「這邊請。」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推開那女警的手,朝飛狐奔去。

  葇亦無法瞭解飛狐怎會突然轉身離開,他的雙腕又怎會有手銬,而且在他兩旁的是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走在他前後的也是摔角手般的身量。

  這……他們走了!他們要走了?他們要帶飛狐走?他們要帶飛狐上哪兒去?

  「你……你們要去哪裡?你們要帶他去哪裡?」葇亦心急地張聲問著。

  眼看他們走遠,她不由得拔腿要追上去,卻被身邊的女警攔住。

  聽到她急切呼喊的飛狐轉過身來,對她投以無限愛憐的一眼。

  「沒關係!我沒事的!」他用嘴型無聲地對她保證,心中卻有隱隱不安。

  葇亦呆若木雞地怔望著那群挾持飛狐的大漢坐進一部黑色房車,這是噩夢!她想告訴自己,是噩夢!然而,當那車門關上的剎那間,失去飛狐的恐懼淹沒了思想的一切,她倏地飛奔上前,卻只來得及看到車子揚長而去……

  女警立即追到她身旁,將她拉住,輕聲開口。「公爵千金,請到貴賓室等候,爵爺和夫人馬上就趕到。」

  「告訴我!你知道對不對?」她反身緊抓住女警的衣袖急切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被帶走?為什麼我被留在這裡?」

  「綁架您的歹徒已經落網,所以這一切都過去了!」女警顯然將她惶愕的質疑歸咎於受綁架的驚嚇,友善地安慰著。「您也不用再害怕了,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葇亦怔怔地咀嚼這句話,一切都過去了?

  此時的她,只看到飛狐那深不見底的黑眸閃著無止無境的愛戀,以及那段有飛狐的日子,那段閃著歡笑的記憶……飛狐!飛狐!

  一切都過去了?難道她與飛狐美好的一切都過去了嗎?

  不!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爵爺夫婦得到消息後,立刻飛車趕到巴黎機場。

  「葇亦寶貝!」夫人一見久別的愛女,立即忘情地衝上前去,緊緊擁住。

  葇亦卻恍若未聞,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爵爺見愛女呆滯的模樣,不禁心疼得淚濕眼眶。

  「瞧你原本漂亮的長髮也被剪得……」夫人含著心痛的淚水輕撫著葇亦一頭凌亂的短髮。「唉!看到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那是被一個黑髮女人挾持時剪的,但此刻她不想多說。

  「我們回去吧!」爵爺慈愛地拍拍女兒的肩。「你需要好好休息。」

  「是啊!」夫人拭去臉上的淚,對女兒鼓舞似的一笑。「我們先回去!」

  忽然,葇亦像是從夢中驚醒似地睜大眼睛,急切地掙開母親。

  「不!我不回去!」她滿臉恐慌,緊抓著座椅。「我不能走!我要是離開的話,飛狐回來會找不到我的!」

  爵爺夫婦為之一怔,不禁對看了一眼。

  飛狐?爵爺無法相信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這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怎麼突然變得這樣?是因為飛狐的關係嗎?難道……

  我聽說小姐被注射重劑咖啡,所以變得意識渾噩,不知所云……

  爵爺猛然想起寇爾的話,頓感血液逆流,這個飛狐究竟對他心愛的寶貝葇亦幹了什麼事?竟然如此狠心將一個原本乖巧明媚的小花兒變得如此……

  他無法再想下去,恨不得飛狐就在眼前,將飛狐撕個粉身碎骨,為他心愛的葇亦報仇!

  「葇亦,乖寶貝,」夫人忍住心頭的難過,柔聲說:「難道你不想回家嗎?知不知道媽媽和爹爹有多想你?」

  「可是我走了的話,」葇亦說著,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我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只帶他走,為什麼把我留下……

  「噢!葇亦寶貝!」夫人不由得再次抱住她,抬起含淚的雙眼,求救似地望向丈夫。

  「葇亦,」爵爺忍住哽咽,輕撫她的頭。「我們先回去,再想辦法,否則,你在這裡等,可能什麼人都等不到,不是嗎?」

  「可是……」葇亦淚眼汪汪地望著父母,心中一片淒愴。

  無論你必須怎麼走,我會看著你,這是我說的!

  飛狐溫柔的話語忽然若隱若現地在耳畔迴盪起來,葇亦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是了!她要堅強點,飛狐會看著她的!

  「我們回家!」她忍住心頭的酸楚,對父母暗啞地說。

  「一切都辦妥了?」

  寇爾坐在自己氣派的辦公室內,靜靜聽著從電話裡傳來的消息。

  「是的,寇爾爵士,要不是靠您的神機妙算,想逮捕這個來去無蹤的殺手,還真傷透了我們國際刑警的腦筋。」

  以葇亦為餌的獵狐行動,當然是神機妙算!寇爾內心哼笑連連,他只不過將葇亦被剪短頭髮的電腦模擬照分送到法國所有海陸空關口,向國際刑事組獻計,只要暗中注意類似葇亦模樣的旅客,若有同行的年輕男子便迅速逮住就行。

  其實,這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何況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也無法拿捏得準,而他寇爾則以精準的眼光,用守株待兔的方式,押對了寶。

  「彼此彼此!」

  寇爾一面講電話,一面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此刻的天氣還真是出奇的好。

  「對了!什麼時候會審判?」他隨口問道。

  「盡快吧!目前只能先把他鎖在市郊的那個監獄裡。」

  「嗯!」寇爾像是對自己,又像朝對方,微微點點頭。「這樣的話,方便我不時過去看看嗎?」

  「當然!別人是不行,不過,您是這件案子的大功臣,就算上頭不許,我也會想辦法讓您如願,只要您想過來,隨時都行!」

  「謝謝了!有空再約你出來喝個酒!」

  寇爾與對方說了幾句後,緩緩掛上電話,嘴邊所掛的,是抹不去的得意笑容,事情比他想像還要來得容易順利。哼哼!飛狐想擋他的路,他就先除掉這傢伙!現在,飛狐就只有等著坐電椅的分了!

  他看了下牆上的鐘,起身走到附在辦公室旁的小盥洗室,整理身上筆挺的衣裝得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現在,該他以多情種子的身份出現在葇亦身邊了!

  看著鏡中毫無瑕疵的自己,寇爾終於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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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8 17:24:10
第八章

  「寇爾,你來了!」

  爵爺夫婦看到寇爾的到來,立即鬆了一口氣。

  「爵爺,夫人,」寇爾依舊展現他慣有的溫文爾雅。「請原諒我的來遲,葇亦小姐還好吧?」

  只見夫人幽幽地歎了口氣。

  爵爺也深鎖眉心,搖搖頭說:「葇亦這孩子……我真不知該怎麼說!自從我們在機場接她回來後,她整個人就像變了樣。」

  「哦?」寇爾佯裝無辜地揚起眉。「有這麼糟糕嗎?」

  一陣思量後,爵爺帶著沉痛開口。「我不知道那個飛狐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邪迷葇亦,那孩子直嚷著說什麼是飛狐救她的,唉!這一想起,就教人心亂如麻!」

  寇爾跟著哀歎一聲,用帶著憐憫的藍眼凝視著眼前憂愁的爵爺夫婦。

  「葇亦,我那可憐的孩子,」夫人哽咽地低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歹徒到底有沒有良心,把葇亦搞成這樣……」

  「那……那麼葇亦她……」寇爾現出又憂心又氣憤的神色。「上帝!這個飛狐……難……難道這是被注射嗎啡過量的結果?」

  「唉!我也在擔心這個!」爵爺的綠眼盛滿忡忡的戚傷。「寇爾,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看,葇亦是配不上你的,我很遺……」

  「不!爵爺!」寇爾立即打斷,臉上有著義無反顧的深情。「葇亦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取代,何況她又是因為我沒保護好,才會讓飛狐有機可乘……」

  「寇爾……」爵爺夫婦抑制著感激的情懷,濕濡著眼眶望著他。

  「爵爺,夫人,」寇爾昂首迎視爵爺夫婦,顯得真摯無悔。「我要重申我最真誠的心意,請讓我照顧葇亦一生一世,請給我這個能夠彌補我過失的機會!」

  霎時,大廳裡鴉雀無聲,良久,爵爺抑著激動的聲音才靜靜響起。

  「寇爾,你真的不後悔?」爵爺的語調緩慢而謹慎。「因為葇亦不再是從前的葇亦,也許假以時日,她會恢復以前的她,但是……」

  「爵爺,夫人,」寇爾歎了口氣,帶著壯士斷腕的神氣再次迎視爵爺夫婦。」您們是懷疑我對葇亦的真心與誠意嗎?您們是怕我愛葇亦愛得不夠多嗎?」

  大廳再度陷入寂靜,爵爺夫婦無法形容的感動流露在空氣中。

  「噢!寇爾,」夫人終於打破沉默,用祈盼的眼神看著他。「請你去看看葇亦吧!她需要你的!」

  「寇爾,」爵爺叫住轉身要去找葇亦的寇爾。「葇亦這孩子……很幸運!」

  寇爾笑了,笑得十分謙和。「能有葇亦,才是我的幸運。」

  葇亦坐在鋼琴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琴鍵,像個坐在鋼琴前的機械娃娃。

  是的,她是機械娃娃,是個沒心沒神的機械娃娃。打從機場那一幕後,葇亦就不曉得自己還留了多少心神在身邊,只曉得每天都這樣昏昏欲睡的,很想終日入夢,整日不醒。

  可是,只要她一合上眼,飛狐被人挾持而去的情景就像作不完的噩夢似地團團圍著她,圍得她透不過氣、圍得她叫不出聲。

  她多想能夠嚎啕大哭,可是眼睛卻乾澀得難過。

  「父親,母親,您們不能讓他們把飛狐關起來,是他照顧我,送我回來的!在台灣也是!沒有他,我連在台灣都可能沒法子活著回到您們身邊!」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到現在,她不下千百次地要告訴父母事情的真相,但是,換來的,卻是父母的驚惶。

  「天哪!葇亦寶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母親立即惶然落淚。「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我可憐的孩子!」

  「難道你不曉得飛狐是罪大惡極的兇手?」父親也以沉痛與心疼的眼光看著她。「他究竟在你身上打了多少嗎啡?」

  嗎啡?她被打了嗎啡?即使現在回想,葇亦對這件事還是完全沒有印象。

  「瞧瞧你!」母親痛哭失聲地撫著她茫然的臉龐。「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你當然不會記得他究竟是怎麼凌虐你的!」

  「他沒有!」她極力對父母說明自己的心意。「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他……」

  「住口!」父親怒聲斥責道。「不准你再說下去!我不想再聽他是怎樣迷亂你的心智!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當時,她完全呆住了,那是她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跟她發脾氣,也是母親第一次用那種悲痛欲絕的眼神看著她。

  想到這裡,葇亦的心像被撕裂似地,痛得厲害。

  「小姐!」瑪麗蓮見葇亦淒楚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來,希望能給她安慰。

  「瑪麗蓮……」葇亦抬起愴然的眼光,全家上下,可能就只有瑪麗蓮明白她的話。「瑪麗蓮,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瑪麗蓮噙著淚,瞭解地點點頭,全家上下只有她才明白,摒去那嫻靜的外表,葇亦嚮往自由飛翔的內心,葇亦所說的每一句話,在瑪麗蓮聽來,都是再清醒不過的字語,但是,以她一個傭人的身份,誰會將她的證言聽進耳裡?

  「他一定是那個你想給照片的人!」瑪麗蓮忍著哽咽開口。

  在她面前,葇亦已不下千回提起「飛狐」這個名字,儘管她和葇亦同樣明白,飛狐是警方始終極欲擒獲的殺手,但在瑪麗蓮而言,只要對葇亦有意義的人,就是好人!

  葇亦聽瑪麗蓮這麼一說,像是總算有人明白她的冤屈似地綻出了笑靨。

  但在瑪麗蓮看來,那卻是哀淒絕美得摧人心肝的笑臉。

  「小姐!別這樣!」見葇亦如此慘淡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落淚。「爵爺和夫人都是太愛你了,太怕你受苦,所以才無法接受他們預料不到的事!」

  「瑪麗蓮,我好怕……」葇亦輕歎了一聲,用手頹喪地支起額頭。「……怕沒有機會給他相片……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姐……」

  「原來你在這裡,葇亦!」一聲過分爽朗的聲音陡然打斷葇亦與瑪麗蓮談話。

  「原來是你,寇爾爵士。」葇亦的聲音是無精打采的。

  瑪麗蓮見寇爾走進來,連忙行禮,退出房間。

  「叫我寇爾!」寇爾走過去,執起葇亦的小手,吻了一下。「你總是客氣得讓我覺得好像站在南極。」

  葇亦勉強笑笑,沒作聲。

  「聽爵爺和夫人說,你的身體不舒服,」他用明顯的深情眼神注視著她。「好多了嗎?」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低下頭,聲音是心不在焉的。

  「有件事我一直要對你說,」寇爾卻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彼此的視線相對。

  「對於你在馬球場被綁架一事,我真的很抱歉,那都是我的錯!」

  「那沒什麼,別放在心上!」葇亦說著,緩緩移動上身,不著痕跡地脫離寇爾的指尖,無法習慣寇爾對她的親暱舉動。

  「那真是件可怕的事,不是嗎?」寇爾也很紳土地收回手,斜倚在鋼琴旁。「想不到那個飛狐除了專門殺人外,還要綁票……」

  「他沒有綁架我!」葇亦忍不住動氣地說。「是他救我脫險的!像在台灣,若非有他……」

  說著說著,在台灣的往事陡然歷歷躍進葇亦的腦海,在這瞬間,她彷彿看到了飛狐初見到她時,拿著槍對著她額頭的神色,那為她瞎編的故事而動容的眼光,那為了她懵懂壞事而動怒的表情……

  「葇亦!」寇爾將她喚回現實。「怎麼說著說著,就發起呆來了?」

  「沒什麼!」葇亦抿了抿嘴。「總之,飛狐不是像你們所想的那樣!」

  寇爾微微瞇起眼,深思地打量著眼前的葇亦,儘管比以前消瘦,卻不減其清艷之色,反而少了以前那種懵懂無知的稚氣,增添了一股小女人的嫵媚;特別是剛剛呆愣的瞬間,那驟然發亮的綠眸,簡直誘人!

  「告訴我,葇亦,」他不動聲色地問。「你剛剛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葇亦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錯愕。

  「是不是在想……」他試探地問。「飛狐?」

  葇亦的眼眸亮了亮,欲語還休地看著寇爾,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種含甜帶蜜的眼神,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可看得多了!寇爾滿心不是滋味地咬了咬牙,不知飛狐用什麼方法收買了葇亦的心,這樣一來,對他偉大的計劃無疑是一大阻礙,他得盡快進行與葇亦的婚事才行!

  「葇亦,」寇爾堆上曾讓多少女人心醉的笑容。「爵爺和夫人很擔心你呢!他們怕你沒法子照顧自己,才把你托付給我哩!」

  「我很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想到父母對她的擔憂與不信任,葇亦就心痛得歎息。「雖然我父母不肯相信我,但假以時日,他們會瞭解的!」

  只是他不能等!寇爾心中應道,表面卻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呢!」他刻意用最輕柔的聲調。「像在台灣,一知道你失蹤,我簡直坐立難安,食不知味,後來,你又因為我的疏忽,被飛狐綁架……」

  「飛狐沒有綁架我!」葇亦含嗔帶怒地申明。

  寇爾卻十分憐憫地看著她,在她身旁坐下,好脾氣地輕問:「那麼你在馬球場失蹤後,人在什麼地方?」

  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葇亦會忘記裘蒂亞,但根據西蒙與馬汀的說法,就算葇亦記得當時的情況,也會是支離破碎的情節。

  果然,不多久,他便滿意地在葇亦臉上看到一片想不起的茫然,看來飛狐也沒有對她透露隻字片語。

  葇亦的確想不起來,只覺得在馬球場的貴賓席上昏昏欲睡,待沉睡一覺醒來,便看到飛狐;而飛狐也未曾說明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只能記得在渾噩的夢裡,似乎看到一個極美艷的女郎,又似乎看到飛狐忽遠忽近的影像……

  「怎麼樣?葇亦,親愛的,」寇爾伸手撫了撫她微微蒼白的臉蛋。「瞧你臉色變得那麼蒼白,又不舒服了?」

  「不!不是飛狐!絕對不會是飛狐!」她對寇爾急急搖頭直喊。「不是他!」

  「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寇爾現出愛憐的神情。「你曉不曉得你被人打了嗎啡?從馬球場到你看見飛狐為止,難道你還看到有其他人對你動手動腳的嗎?」

  「……」這不是對事情來龍去脈毫無記憶的葇亦所能回答的。

  只聽寇爾繼續說:「所以你也別想太多了!至少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而你也安全了!」

  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葇亦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中悲苦地低喚,飛狐!

  「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葇亦淒痛地將臉埋在掌心。

  忽然,寇爾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自房門外悶悶傳來,難道是爵爺夫婦要進來?心中一動,一個驟來的念頭,讓他再次抬起葇亦的下巴。

  「葇亦,親愛的,」他用很真摯的聲音。「你想見飛狐嗎?」

  葇亦的眼睛登時一亮。「難……難道你有方法……」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無能!」看著葇亦對飛狐的癡迷,寇爾壓下心頭的不悅,微笑地說:「在那座監獄裡,我有認識的人,可以為我通融一下。」

  「那……」她充滿期盼與希望的綠眸看來晶瑩剔透。「我……我可以拜託你嗎?」

  寇爾敏銳地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立即俯下頭,溫柔多情地吻了下葇亦的香腮。「當然,親愛的,你的要求,是我的榮幸。」

  正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而興奮的葇亦,並沒有感覺到寇爾在她頰上的親吻,更沒注意到房門悄悄的開啟,又無聲地闔上。

  站在房門外的爵爺夫婦對望著,為這意外的驚喜感到欣慰。

  「果然是寇爾才有辦法!」爵爺止不住臉上喜悅的微笑。「瞧我們的葇亦寶貝恢復得多快!瞧他們看來有多麼相配!」

  「爵爺,」夫人也展眉笑了。「看來,我們也該開始準備葇亦的婚禮了!」

  即使秋意甚濃,仍還有陽光的溫暖,但對這座位於巴黎市郊的監獄而言,一年四季都像在隆冬裡。

  當身著刑衣的飛狐被帶進會客室時,詫異地看到一個金髮藍眼的白種男子,悠閒地坐在長桌的另一邊迎視著他的目光。

  「哈!NB462!我等你有一會兒了!」

  飛狐帶著謹慎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坐在會客室裡等待他的男子,無法明白這個陌生訪客前來探望的目的。

  「你一定很訝異為何會有一個陌生人來看你,」對方道出他的質疑。「我叫寇爾,今天來,只是替人帶個口信。」

  口信?飛狐沒出聲,仍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他。

  寇爾不以為杵地笑笑。「或許你對這個口信感到厭煩,但我只是,像你們東方人所說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究竟是什麼事?」飛狐沉沉地開口了。

  「葇亦,」寇爾緊緊盯住他的神情,卻失望地看見飛狐淡然垂下眼簾,但未說完的話仍得要繼續。「葇亦小姐想來看看曾救過她的人,過得怎樣。」

  「是嗎?」

  老狐狸聽不出飛狐聲音裡的情緒,但飛狐雙掌緊握的動作卻沒瞞過他。

  還以為他沒動情呢!寇爾心中冷笑,那動作已經洩漏了飛狐內心對這消息的激動,這是他來此趟的收穫,證實了心中的想法,原來他的未來妻子和眼前的重刑犯還真是對姦夫淫婦!

  「後天,」寇爾等監守員要將飛狐帶走時,拋給飛狐這句話。「後天下午。」

  「瑪麗蓮,」葇亦站在穿衣鏡前,神色緊張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又不安地轉向服侍她的小女傭。「你看,我這樣行嗎?」

  「除了你太緊張以外,你是美得不能再美了!」瑪麗蓮抱著手臂,打量著她,見她要開口,隨即又搖頭又搖手。「好了!別再換衣服,也別再問我了!你已經換了好幾套衣服,也問了我好幾次同樣的意見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得先去買新衣才能出門。」

  「瑪麗蓮——」葇亦皺起鼻子以示抗議。

  「啊呀!頭髮亂了!」瑪麗蓮喊著,便將葇亦拉到梳妝台前,為她梳頭。

  看著葇亦坐立不安的緊張樣,瑪麗蓮就感到好笑,但內心深處卻為葇亦發亮的神采歡喜著,上回見葇亦發光似的明艷已是久得想不起來的事了。

  「瑪麗蓮,」葇亦抑不住滿心的歡喜,再次開口。「你說他會……」

  「我說他會一口把你吃掉!因為你太秀色可餐了!」瑪麗蓮打斷地說。「我的好小姐!請你幫幫忙吧!從早上到現在,你這個問題呀,我已經聽得靈魂都出竅了!」她從鏡中見葇亦要開口反駁,立即喊:「對了!照片準備好了嗎?」

  「對了!我差點忘了!」葇亦頑皮地吐吐舌頭,拿出準備已久的照片,卻困擾地皺起眉。

  「我該在照片上寫什麼?」

  「寫……」瑪麗蓮不假思索戲謔地回答。「給我最愛最愛的騎士,然後加上無數親吻!」

  葇亦欲立即一面埋頭寫著,一面笑說:「他曾經說我,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哈!看來,我終於得承認這一點了!」

  「小姐……」

  看著葇亦埋頭認真地寫著,瑪麗蓮一陣心酸,臉上的笑容不覺隱去,這多日來淒苦的企盼,只換來幾分鐘相聚,明知不久的將來,對方可能會跟自己天人永訣,葇亦小姐還如此滿心歡喜地等待與至愛的男子匆匆一會……

  「對了!」葇亦卻渾然不覺地輕快說著。「他還說我只懂得養尊處優……」

  瑪麗蓮終於忍不住潸然落淚,立即下意識別開頭,不敢讓葇亦看到。

  「寫好了!你看!」

  葇亦的歡呼讓瑪麗蓮倉促地抹淚回身,看向那張葇亦最得意照片上的簽名。

  忽然,房門上傳來一陣輕叩。

  「一定是寇爾爵士來了!」瑪麗蓮連忙扶起葇亦。「時間差不多了吧?」

  「瑪麗蓮……」葇亦走到門口,又回頭不安地望向這一起長大的玩伴。

  「放心好了!你漂亮極了!」瑪麗蓮知道她想問什麼。「我只擔心他不放你回來!那我可遭殃了!快去吧!」

  葇亦開心地笑了,那笑靨是瑪麗蓮見過最美,也最讓她心酸落淚的容顏。

  看著葇亦輕快歡喜的背影,瑪麗蓮不由得哀然歎息,大家只道這是葇亦與寇爾的首次約會,只有她才明白,這可能是葇亦最後一次看到飛狐了。

  「來!葇亦,親愛的,」寇爾很紳土地護送著葇亦。「小心你的腳步!」

  葇亦不安地緊抓著胸前的衣襟,湖水似的綠眸好奇地四下飄蕩。

  這座監獄建於十八、九世紀,由於建材完全是用花崗石,所以特別堅固,也特別陰暗,儘管內部已經全然電器化了,但仍驅逐不了那股原有的陰森。

  「他在裡面!」領著他們走進來的看守人打開一間牢門,輕聲說。

  霎時,葇亦感到全身神經緊繃,血液竄流得好快,快得她頭暈目眩。

  飛狐就在裡面!飛狐就在裡面!

  她抑著就要脹破胸口的興奮,迫不及待朝那牢房奔去,飛狐——

  「飛狐!飛……」

  欣喜若狂的呼喚在她踏進那牢房的剎那陡然打住,在昏暗的燈光下,眼所能見的,是一個躺在床上,遍體鱗傷,一動也不動的身軀。葇亦小心地走上前去,只見那張朝思暮想的輪廓上隨意纏結的紗布滲著血跡,那曾散發著深情凝視的黑眸緊閉,對她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

  「怎……怎麼會這樣?」葇亦執起那帶著微溫的大手,顫聲問看守人。

  看守人卻事不關己地聳聳肩。「大概是在牢裡沒事幹跟人打架打累了,他中午還好好的。」

  「不會的!飛狐才不會隨便跟人打架!」葇亦說著便屈身跪在床邊,細細端詳著那熟睡般的臉龐,柔聲地說:「嘿!我來看你了!」

  她將飛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情地問:「你感應到我的心跳了嗎?這樣噗通噗通跳得好快,因為想到要來看你,因為我急著要來看你,因為……」

  葇亦說著,不由得欺身上前,輕輕吻著那清瘦俊逸的臉龐,那濃而不粗的劍眉,那含蘊溫柔的眼皮,那鋌而不高的鼻樑,那曾傳遞甜蜜的雙唇……

  每落下一吻,葇亦便耳語似地問:「你感應到了嗎?我在這裡呢!」

  「你的傷口痛嗎?」她把臉偎進飛狐不會反應的手掌中,把耳朵貼在飛狐平躺的胸口上,聲音充滿愛憐與疼惜。「從沒看過你流血,一定好痛!」

  說到這裡,葇亦終於忍不住淚流滿腮,忘情地用臉頰摩娑著飛狐的胸口。

  「我……我好不容易能來看你,你為什麼不睜眼看看我?」她泣不成聲地說著。「為什麼不用你的手臂緊緊抱住我?為什麼不在我耳邊跟我說,無論我怎麼走,你都會看著我?飛狐……飛狐……」

  倚在飛狐胸上不住炫泣的葇亦,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臉色陰沉的寇爾對看守人示意。

  看守人會意點頭,走上前來,拍拍葇亦的肩。「對不起,小姐,時間到了。」

  葇亦懷著希望回頭轉向寇爾,嗚咽地問:「我……我可……可以再……再來嗎?」

  寇爾用悲天憫人,卻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葇亦,歎了口氣。「這回是我費盡心血,他們才勉強通融的。」

  葇亦壓抑滿心的失望,從懷中掏出那張準備好的簽名照,放在飛狐的胸口上,用他仍無知覺的手掌輕輕壓著,那含雨帶露萬分不捨的眼光,戀戀地停留在那熟睡般的面龐。

  「我……我必須……走了……」葇亦說著,不由自主地又俯下身去,無法割捨地輕撫飛狐的臉。「我無法留下來,你起碼也看我一眼,求求你,好不好?」

  「葇亦,親愛的,」寇爾終於走上前來,語氣溫柔,拉起葇亦的動作卻是強制的。「我們該走了!否則讓人知道你在這裡就不好了!」

  葇亦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那牢房,怎麼坐進寇爾的車內,眼瞳裡只裝得下那昏迷不醒的飛狐,而心痛的淚水早已淹沒了她對現實的意識。

  「葇亦,親愛的,」寇爾在她耳邊輕聲說:「麻煩你在車裡稍等一會兒,我必須跟他們說幾句話才走得開。」

  這時的葇亦早已柔腸寸斷,只對寇爾胡亂點頭,心緒仍還留在禁錮飛狐的牢房內。她自然也不曉得寇爾其實是蜇回飛狐的牢房。

  他神色冷漠地拿起葇亦帶給飛狐的照片,不悅的眼神在那照片上停留了幾秒鐘,「給我生命裡唯一的騎士」,照片角落畫了個心,心上便是葇亦的簽名。

  寇爾冷哼了一聲,順手將那照片撕個粉碎,轉身走出牢房。

  「那傢伙,你也知道是個重刑犯,」寇爾對看守人低聲囑咐。「該怎麼款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監守員見寇爾遞到他手中的鈔票,不禁眉開眼笑。「絕對沒問題!」

  帶著勝利微笑走出監獄的寇爾,此時笑得更得意了。

  葇亦絕對不會知道,飛狐身上的傷全是他花錢買通獄卒所動用的私刑;更不會知道,在她抵達監獄以前,他就已經讓人替飛狐注射麻醉劑了。

  他怎會容許他未來的妻子在他眼皮下,跟其他男人談情說愛!

  當飛狐朦朧地睜開眼時,感到全身一陣劇痛;這沒來由的私刑打得他昏厥過去,但醒來的感覺卻像被打了麻醉劑,頭也痛得厲害!他隨手碰了碰頭,才發現自己頭上纏了紗布,卻止不住血絲外流,指尖的濕黏就是證明。

  等意識稍清醒後,他才嗅到一股隱隱的微香,如此似有似無地鑽進他的鼻端,如此熟悉得教他心頭狂跳,這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味道!

  「葇亦!」

  他不由自主地急喚了一聲後,才想起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若真有葇亦,他早就會看見,何必……

  但是葇亦必定來過了;就在他醒來以前。

  此時此刻,他真恨老天為什麼不讓他在見到葇亦以前保持清醒,飛狐惆悵地想起;在他昏厥的剎那,仍記得要與葇亦的會面,更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清醒,怎知他與葇亦的最後一面就此錯過……

  最後一面……飛狐絕望地歎了口氣,能夠再見到葇亦嗎?他不抱希望。

  見散在地上的碎紙片,飛狐心一動,拖著已無知覺的身軀,吃力地將一片片碎紙撿起,像是要完成什麼似地,他忍著痛將一片片被撕碎的紙拼湊起來。

  當那原本的影像藉著拼湊好的紙片重現後,飛狐感到血在迅速竄流,那清艷絕倫的臉蛋,那飄然的棕黑秀髮,那含情凝娣的綠眸,還有……

  「給我生命裡唯一的騎士」以及那角落的心,和心上的簽名。

  ……一直記得要給你一張簽名照,因為你說你喜歡這主意……我挑了一張最好的等著要給你……可是卻無從寄起……

  「葇亦——」

  他激狂地呼喚著那心中最珍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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