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黎家大宅
客廳中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每個人臉上表情不一,都被『「意外』給震得措手不及!
「我說不是我! 是有人陷害我!」樊厲執意說服養父黎存棟、和女友黎若水,至於他的義弟許克勤,則坐在一旁保持沉默。
經營跨國石油開發集團的黎存棟,為了不讓自幼就失去母愛的獨生女,日後沒有親信跟在一旁以生命和最大的忠誠保護。他在女兒三歲時,就到全台各地的孤兒院精挑細選,終於找到了兩名他覺得很適合當地玩伴和貼身護衛的小男生。
他們就是大她兩歲的樊厲和許克勤。
年幼時期的黎若水只需天天玩耍,被家中每個人嬌寵呵護,這兩個小男孩卻必須接受嚴格的教育和訓練,互相與對方競爭 以求長大後,能得到黎明集團唯一女繼承人的青睞 成為她挑選的人生伴侶。
而落選的那一位 當然也不會因此就失去在黎家的身份地位,黎存棟已經事先規劃好,他們兩人將會相輔相成讓「黎明集團」的前景更光明 讓女兒一輩子無憂無慮、永遠是受人疼寵的公主。
當年,他一直都是以這樣的信念,來教育那兩個自己收養的小男孩,而且,他也是真心把他們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般照顧。
三個孩子這麼多年來,一起相親相愛地生活著,密不可分地攜手走過成長路,每每讓黎存棟看了, 就倍覺放心和欣慰。
更讓他開心的是,自己的女兒和樊厲從小就喜歡對方,到了兩人念高中時,更是互相約定 等他們都大學畢業後,就要公開舉行正式而盛大的婚禮。
本來一切都是那般祥和、美好,未來的遠景都是那麼燦爛可期……
可是,就在黎若水大學即將畢業之際,「黎明集團」 卻出現了重大的危機,黎存棟心力交瘁地力挽狂瀾,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事業免於崩裂的局面。
當他在公司內部追根究底,追查此次危機發生的主因 卻發現在集團中暗地裡破壞槁鬼的人,竟是他最信任也最疼愛的養子兼準女婿,樊厲。
「事實擺在眼前,你把「黎明集團」的商業機密洩漏給『方氏集團』那邊的人知道 讓他們懂得打擊我們的弱點,你還敢說沒有?!」黎存棟眼中滿是責難。
「不! 請給我一段時間,讓我證明我的清白!」
「我還能給你時問嗎?你只會更迅速地破壞我辛辛苦苦,一手打造的石油王國『黎明』!」
「我何必跟『方氏集團』掛勾呢?我跟他們根本是不相干的人!」樊厲焦急地說服每一個人,只因他們全都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啊!
「《新週刊》都已經報導出來,你還敢狡辯?你被方董的情婦高真真給迷住,巴不得奉上一切討好她!」黎存棟無情戳破他的辯解。
黎家父女幾乎可以聽到上流社會圈內每個人的竊竊私語,說黎存棟「養老鼠咬布袋」,說黎若水千金大小姐的想力,遠遠不及一個社會經驗豐富、精明洗練的成 熟女子,又說因為那「名女人」是對手集團董事長最愛的情婦,樊厲為了討好她,才不惜毀掉一手培門起自己今日地位的「黎明集團」。
「不!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叫高真真的女人!」 他不禁心驚膽跳了。
是誰?是誰設下這麼周密的陷阱要害他?連人證、物證都是那般齊全! 是公司裡的陳經理、還是歐經理?
他記得他不曾得罪過任何人啊!
「我不想聽你狡辯,我希望你在明天以前,立刻搬離黎家!」 黎存棟痛心又失望地命令他。
對於樊厲,他一向寄予厚望。雖然他也很重視克勤,但是這兩位養子各方面互相比起來,他還是對他多了一份偏愛。
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回報他的養育栽培之恩!
他轉向義弟求助。「克勤,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你幫幫我、幫我向爸爸說幾句公道話,好讓我有機會和時間,可以洗清我的冤情!」
「我不能。」他無奈搖頭。「因為我也看不過去了,你不該這麼做的!」
樊厲再度焦躁地轉頭看向愛人。「若水,你相信我的!是不是?從小到大,我愛的人只有你!」
為了男友的背叛已經哭過太多次,黎若水的淚已流乾,此時的她只用一張蒼白的小臉、和一對無神的眼眸面對他。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你殘忍地傷害爸爸、也殘忍地傷害了我!每個上流社交圈的人都在笑我們!」她諷刺地回答。
「每個人都可以不相信我,可是若水,你不能!」他的眉眼間全是黯然。「我們從小到大的相處、刻骨銘心的相戀,難道你可以全盤抹殺、甚至懷疑我的人格?你愛我,不正是因為你相信我的人格是純正善良的?否則,你又怎麼會愛我?」
「我可不可以說,我是看錯人、挑錯了未來的人生伴侶?」 她哀莫大於心死。
從她小時候,她對樊厲就是全心全意的愛戀,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和她的世界,她從來就沒質疑過!
然而他回報她的,竟是徹底的羞辱、和令人痛徹心扉的背叛!他不只讓她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他還傷了她最親愛的爸爸的心!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們父女呢?他們對他從無虧待之處啊!甚至從他五歲那年住進黎家後,他們就一直把他當成最親的家人啊!
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樊厲悲淒地嘶吼:「不!妳不能!妳不能!」
黎存棟不忍見女兒受到二度傷害,他趕緊出面擋住直想逼向女兒的他。「夠了!你給我滾出去!滾!」
「我不走!我是清白的!我絕不認罪!」
黎若水突然閃身到他眼前,哀淒地瞪視他。
「算我求你!你走好不好?好不好?」
受到極大傷害的地,當然拒絕聽他狡猾的解釋和辯白,只想獨自持在角落 ,治療鮮血淋漓的傷口。
樊厲啞口無言了。
突然間 他覺得萬念俱灰、再也不想多說什麼!沒有人相信他, 他就算說破了嘴也沒有用啊!
除非他找到夠有力的反證據, 可以破解那個害慘他的重重陷阱。
是的! 他會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一定會的!
牙一咬,他轉身大踏步離去,沒有對在場的其他三人,再多費唇舌說服。
坐在主臥室的窗邊, 黎若水雙眼無神地望著庭院中盛開的妍麗花朵 ,只覺得了無生趣、心灰意冷。
嫁給許克勤才不到一年,她就已經懊悔欲死了!
然而,這一切又能怪誰呢?怪她自己吧!
是她太完美主義,容不得愛人的一絲背叛,是她太寧為玉碎的性格,讓她只想以最迅速的方式,報復樊厲辜負了她多年來的深情,於是她選擇賭氣嫁人,想要反過頭來重重傷害他。
果然 他在得知這件婚事之後,放棄了所有努力的自我辯白, 一聲不響遠走異鄉,從此真的與她一刀兩斷、再無半點音訊。
他的心是否因此受過苦,她並不消楚。可她自己呢?卻從此陷入婚姻的地獄,無法掙脫也無法逃離。
每天她都在默默祈禱,希望有人能把她從這個泥淖中拉出來,讓她重新獲得自由,可是不敢告訴疼愛她的父親,自己的婚姻生活過得這般痛苦,她還是只能繼續獨自吞嚥這苦果。
真難想像呵! 婚前溫柔有禮、熱愛各類藝文活動的許克勤,婚後竟是個挑剔又尖酸刻薄的丈夫!
她真的從來不知道,他是那種心理變態的男人。
在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成為他的好太太的新婚初夜,他竟然嘲諷地對她說,他並不想要被樊厲碰髒的女人,然後就揚長而去,再也沒有與她同房過。
那晚,她哭了一整夜。
哭泣,絕不是為了許克勤不要她,而是怨懟自己多舛的命運,生命中遇見的兩個男人 ,竟然都是忍心無情傷害她的類型。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曾經是樊厲情人的她,當然早已跟他有了肌膚之親,克勤並不是一無所知啊!
但他若真的介意,當初就不該在樊厲重重傷她之際,急著跟她父親提出親事,急著要與她共結連理。
現在兩人一結婚,她的非處女之身,卻成了他嫌棄的主因。
這樣無理的、突如其來的批判,未免太讓她難以接受了!他真以為他這麼說,她就會為了自己曾經和樊厲『在一起』的事,而覺得十分後悔嗎?
呵呵……他根本是大錯特錯!
她黎若水從來就不愛他許克勤!從來就不!他不過是她用來報復樊厲的工具,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大聲告訴他這一點!
然而事實是,她對這樁婚姻已經沒有任何期待,她當然也懶得去跟他爭吵、懶得挑起戰端。
憤懣的心請在她胸臆間苦澀地發酵,全是為自己感到悲哀的不滿情緒。
她只是想要一份很單純、很簡單的幸福,當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享受身為一個女人的幸福。
從小到大養尊處憂,要什麼有什麼的她, 怎麼會連這麼單純微小的願望,都無法得到實現?
如果人都不要長大,不用面對成長後的課題,那該有多好!
淚水從黎若水蒼白的臉上滑落,她無心拭去,只是任由淚珠洗滌自己的悲傷。
如果那些可怕的『醜聞』沒發生,她和樊厲早就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了呀! 她也不會賭氣嫁給許克勤,開始了噩夢般的婚姻生活。
思緒轉回了現在為人妻的生活,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曾經,她以為克勤是疼愛她的哥哥, 是她最好的異性朋友,她也以為雖然自己是賭氣嫁他,總有一天,她還是可以學會慢慢愛上他、成為他的賢內助。
沒想到一切不但不如她所預期,她還陷人了連自己也不解、為何她的婚姻會變成這麼悲慘的憂鬱中。
她的丈夫似乎將她看成某種他輕蔑又憎恨的東西,只要逮到機會,他就會有意無意貶低她、諷刺她。
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不夠好, 還低聲下氣地、想要學著迎合他的喜好,直到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失敗後。她才發現,她永遠也取悅不了他!
於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惡性循環開始了,他們有如一對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見面,就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挑剔對方、互相指責。
難得兩人不吵架時,無止無盡的冷戰又接踵而至,他不想理會她,她也不想管他的所作所為,夫妻關係簡直比陌生人之間還疏離。
她曾經因為受不了這種缺乏愛與溫暖的生活,而向許克勤提出離婚的要求,沒想到卻被他嘲諷,她難道想要再次讓黎家的顏面掃地嗎?
他真的抓住她的弱點了!
她自己變得如何,她無所謂,可是爸爸的心情和立場呢?他一定會對她感到歉疚,也會對她更放不下心的。
他一直希望她有個美滿的歸宿,她怎能那麼不孝,讓他一再希望落空呢?
再說,「黎明集團」前一陣子才鬧過負面新聞,她能選在不到一年後的此時,又鬧出離婚的消息,讓所有商界的人看笑話嗎?
她做不到!身為集團正式女繼承人的她,無法這般自私自利。
為今之計,她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克勤雖然與她毫無夫妻情分,但說到底,他其實是一個個將集團運作打點得有聲有色的人才,衝著這一點,她目前勉強還可以忍受這個不像丈夫的丈夫。
可是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掙脫這冰冷的囚牢!
她相信她還是一個值得男人愛的好女人,她一定會等到那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出現,她非常肯定。
到那時候,克勤若願意讓她自由、並誠心祝福她,她應該還是會前嫌盡釋地原諒他,不再計較他這段日子對她的虧待吧。
畢竟在兩人還沒結婚之前,他和她一直都情同兄妹呀!
有時,她也會猜想,他的個性突然會變得這麼偏激、奇怪,說不定是因為真的介意樊厲跟她的那段往日舊情,才用這種方式來抗議。
自幼至今的相處,他絕對也很瞭解,她不是因為愛他才嫁給他。
想到這兒,黎若水的心中升起一股微微的愧疚,並暗自決定,或許她應該再給克勤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她最後選擇的人生伴侶是他,而非樊厲,不是嗎?
美國 德州
長途的飛機旅行後,一臉疲憊的黎存棟帶著自己的行李,坐上計程車,直奔德州當地最新掘起的、聲勢日漸扶搖直上的「樊氏」石油開發公司。
午後的太陽毒辣辣的,照射在窗外一望無際的漠地,坐在冷氣十足的總裁會客室裡,從秘書進去向總裁通報他的來到之後算起,他已經孤單等待了足足兩小時之久。
他不怪他,這是他應得的。
樊厲沒有讓大門守衛將他擋在門外 ,讓大太陽燒烤,而是請他進來吹冷氣,他已經很感激他的仁慈。
在他那樣無情地對他後,其實,他不敢奢望今天的會面,會帶來他所期望的結果。他來,只是出於愛女心切的急迫、和求助無門的焦慮。
在他幾慾望穿秋水的視線中,終於,總裁室的門打開了,從裡頭走出了一位膚色黝暗、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略帶陰鬱的雙眸,有著飽覽世事的銳利精明,性格的臉部輪廓,被下巴故意留著的濃密鬍渣 ,襯托得十分具有狂野的男人味,那已被曬黑的皮膚,更增添他幾分強烈、令人無法輕忽的危險氣質。
他已不是往日住在黎家、那個經常一臉開朗笑容、充滿書卷氣息的年輕男子,或許,這就是他原來的模樣和面貌,只是在自己長年耐心的教養之下,讓他的這個部分被壓抑、被隱藏起來罷了,黎存棟暗自在心中感歎。
「你大老遠跑來美國找我做什麼?」樊厲冷冷地說,連眉宇間的神采都是冷淡的。
「阿厲,我知道我錯了。」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跟你們黎家已經劃清界線,你也說過,我不配叫你一聲『爸爸』! 」他憤怒地說。
他還記得自己宛如喪家之犬的那段日子,因為被奸人太過周密的計謀陷害,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家、自己養父的信賴和疼愛,連他幾乎愛了一輩子的女人都遺棄他,嫁給他最要好的義兄弟。
他簡直是一夜間失去了一切!
當時的他急於對所有他重視的人們解釋,卻苦於找不到證明自己清白的有力證據,他請克勤幫他解決這個難題,他也因為忙於為『黎明集團 』善後,而對他的請求愛莫能助、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所有能洗清冤屈的希望都被剝奪,若水又突然答應克勤的求婚之時,他的心真的碎了!死了!
若非在美國,有他在生意上的多年好友文森,趕緊伸出援手要他過去,另外開闢自己的一片天空,若非他手頭還持有一筆存了很多年的、不小的積蓄,可以讓他東山再起,他想現在的樊厲早已不知淪落成什麼樣子,搞不好會變成一名失志、失意的街頭流浪漢也說不定。
來美國定居後的那段期間, 為了不讓自己被回憶折磨得太傷痛,他將所有的精力和思考,全數投人他一手創立的「樊氏」石油開發公司的經營。
在他拼盡所有能量、以公司為家的勤奮努力後,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企業花了不算長的時間,就在美國的石油業界站穩,有了一席之地。
他自己當然也隨之功成名就、名利雙收,躋身美國上流社交圈子,從此成了人人欽羨的一方首富。
他再也不是那名悲傷欲絕的無辜年輕人,他再也不是寄人籬下、隨人擺弄命運的可憐養子。
他再也不是別人公司裡的一顆棋子,而是可以主宰棋局的公司管理者。
望著怒氣騰騰的義子…… 不,是前義子,黎存棟只覺懊悔萬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向他說明自己的悔意。
「我已經知道我誤會你了! 在「黎明集團」 興風作裡的人不是你,你在感情上也不曾背叛過若水! 當初我應該相信你,而不是聽信那些小人的讒言……」
「夠了!我不想聽,那都與我無關了,你請回吧!」
黎存棟啞口無言地望著他,心立刻沉人絕望的深淵谷底,難道……難道他真的把他傷得太重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