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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姊,你換門號沒跟你以前的同事說嗎?」
週六晚上,樓靖宇到姊姊、姊夫家吃晚餐時,在餐桌上突然想到這件事,便有此一問。
「怎麼突然這麼問?」樓淨嵐微愣的看向弟弟。
「前兩天接到一通電話,說是你之前保險公司的同事,問我你是不是換手機門號了,要我給她你的新手機號碼。」
樓淨嵐和紀滄廷迅速地對看了一眼。
「你有給她嗎?」她問。
「沒有。不過她又叫我給她你的地址,說你離職的時候有些東西沒帶走,要把東西寄給你。」
「你給她了嗎?」樓淨嵐的表情愈來愈難看。
「想給我也不知道你們的地址呀,所以我給她我公司的地址,讓她把東西寄到我那去,等收到了再拿給你。」
「你有問對方叫什麼名字嗎?」
「有,她說她叫陳美玲。」
樓淨嵐擔憂的看向老公,表情沉重。
紀滄廷也蹙緊眉頭,一臉嚴肅。
「怎麼一回事?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忘了跟我說?」樓靖宇終於發現不對勁,緩緩地放下碗筷,目光輪流停在他們夫妻倆臉上,認真的問道。
紀滄廷看向老婆,讓她決定說與不說。
「先吃飯吧,吃飽再說。」樓淨嵐沉默了下才出聲。
「可以。既然姊說吃飽再說,等我吃飽了你若不說,我就找姊夫說給我聽。」樓靖宇點頭道。
他這個弟弟可不是做假的,太瞭解姊姊的拖延戰術了,她完全就是想先拖延再轉移話題好讓他忘了這件事,但是——門兒都沒有!
樓淨嵐微微一窒,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就知道自己肯定糊弄不了弟弟。
「快吃飯吧,你姊最近的廚藝突飛猛進,叫她待在家休養身體,她卻閒不下來的開始研究食譜,每天都煮了一大堆菜。這一個多月來,我都被她養胖了三公斤。」紀滄廷開口說。
「姊夫這是在抱怨還是在炫耀呀?」樓靖宇似笑非笑的間。
「都有。不過最主要還是想叫你有空就過來這裡吃飯,幫我分擔一些食物,否則照這情形下去,我很快就需要減肥了。」紀滄廷認真的說,表情相當困擾。
樓靖宇忍不住大笑出聲。
樓淨嵐卻是有些無奈,還有些尷尬,因為老公說的全是實話。
最近她的確是迷上了研究食譜,不過不是普通食譜,而是藥膳食譜。經中醫師證明,並非只有苦到難以下嚥的中藥可以調養身體,美味的食物同樣也能有此功效後,她理所當然舍前者而就後者了,結果不知不覺就成了現在這樣。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三個人在談笑間用完晚餐後,樓靖宇率先起身移往客廳,等候兩人給他交代。紀滄廷稍微幫忙老婆收拾了下餐桌,然後問:「待會由你來說,還是我說?」
「你去說吧,這裡我來收拾。」樓淨嵐嘆息道。
看她一臉無力又頹喪的模樣,紀滄廷忍不住傾身在她嘴巴上輕啄了一下。
樓淨嵐被嚇了一跳,迅速瞠大雙眼。
阿宇就坐在客廳裡,他會看到的。
而就像為了證實她的想法沒錯,客廳方向倏然傳來樓靖宇戲譫的聲音。
「我看到了。」她的臉瞬間整個紅了起來。
「雖然我不介意看你們秀恩愛,相反的還滿喜歡的。」樓靖宇繼續道:「但正事要緊,等談完正事後你們再慢慢地秀給我看好嗎?」
雖然害羞又尷尬,樓淨嵐還是忍不住轉頭狠狠瞪了坐在客廳的弟弟一眼。
還慢慢地秀給他看咧!
「我去跟他說,你什麼都別擔心,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好,那就是有我在。」紀滄廷深深地看著她柔聲說,說完又安撫的輕拍了她一下後,這才轉身走向客廳。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他背部挺直、肩膀寬厚,腳步沉穩而踏實,渾身都散發著自信與可靠的力量。
有我在。他說。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好,就是有我在。
她驀然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感覺之前一宜困著她的擔憂、不安與無力感,似乎隨著輕輕吐氣的動作全數被吐了出來。
嘴角輕扯,她微微一笑的一邊捲起袖子,一邊轉身面向洗碗槽,開始專心清洗碗盤,然後收拾廚房。直到做完一切工作之後,這才切了盤水果端到客廳去加入他們。
她在老公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對面是臉色很難看,一張臉繃得很緊的弟弟。不用問,她想他應該已經知道她突然離職的真正原因了。
「姊,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實話的。」樓靖宇語帶責備,一臉嚴肅的看著她說。
「你還不夠忙嗎?白天要上班,晚上要上課,回家又有功課又有工作要做,忙到睡覺時間都快沒有了,幹麼還要心煩這種事?」她說。
「你是我姊姊!」
「而你是我弟弟,你會關心我、擔心我,同樣的我也會。」她語帶無奈,認真的看著他說:「沒告訴你實話是因為不想你心煩,更不想你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傻事。那個人已經七老八十了,挨不住你一記拳頭的,我不想你犯下傷害罪或殺人罪。」
「你當我還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嗎?」樓靖宇皺眉道。
「二十歲和十七、八歲也沒差幾歲。」樓靖宇頓時無話可說,無言以對,只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
「好了,總之你現在知道也不遲。」紀滄廷開口打斷兩姊弟無意義的對話,將談話導回正題。「你和那位陳美玲的交情怎麼樣?」他問老婆。
「普通。」樓淨嵐答道。
「換句話說,即使你真有東西忘在公司沒帶走,也輪不到她來聯絡你?」
「可以這樣說。」她點頭,隨即聽見弟弟的低聲咒罵。
「所以,我們現在根本不需懷疑她是不是在為虎作倀,只要想還有多少人像她一樣被收買了,以及那傢伙到底想要什麼?」紀滄廷若有所思的說。
「那老變態想要什麼還用說嗎?當然是姊啦,那個死變態!」樓靖宇咬牙切齒的怒吼。
「你為什麼如此肯定?也許他只是想找到淨嵐,當畫為當年的事向她懺悔或道歉。」紀滄廷假設別的情況。
「不可能,天塌下來也不可能!」樓靖宇斬釘截鐵的冷哼一聲。
「為什麼?」樓靖宇反常的安靜下來。
「阿宇,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卻沒跟我們說?」紀滄廷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嚴肅的問。
「那老變態在姊逃走之後並沒有放棄,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連爸意外過世他都知道,還出現在殯儀館裡探問姊的行蹤,我懷疑他一直在監視我們。」樓靖宇掙紮了一下才終於說出口。
「這就是你一直沒找我的原因?」樓淨嵐問弟弟。
樓靖宇點頭。「雖然爸過世後,我已用最快的速度搬家,為了掩人耳目也只帶走重要東西和幾件衣服,但我還是怕有人跟蹤。」
「所以道歉這一項可以排除了。」紀滄廷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那麼會不會是為了錢?你爸當初其實已經收了他的錢了?」
「他如果只是為了要錢,大可以找我,何必非要找姊姊不可?」樓靖宇立刻反駁這個可能性。一頓,他忍不住又皺眉,「姊夫,你好像不相信那變態傢伙的目的是姊姊?」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想不通他到底在執著什麼?」
「這有什麼好想的,他就是一個變態,沒有人會知道變態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尤其是一個老變態!」
紀滄廷點了點頭,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總而言之,姊,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更不可以一個人出門知道嗎?」樓靖宇認真的交代姊姊。
「我知道,但是難道我一輩子都要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嗎?」樓淨嵐想到就愁眉不展。
「不需要一輩子,那老變態再活也沒幾年了,只要等到他死就行了。」
「他才六十九,身體看起來沒半點病痛,怎麼可能再活幾年就會死?」
「為什麼不可能?也許他明天就發生車禍,當場死亡——」
「阿宇!」樓淨嵐驚慌的叫道,「答應我你絕對不會亂來,做出任何觸犯法律的事,答應我!」
「姊,我只是舉例而已。」
「答應我。」樓淨嵐嚴肅的要求道。
「好,我答應你。」樓靖宇一臉無奈的說。
「阿宇,別亂來讓你姊擔心。」
姊夫竟又補他一槍,讓樓靖宇瞬間更無言以對。都說他不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了,他們怎麼就是不相信他?
「早知道我就不問、不管這件事了。」他嘟囔的說。
「千金難買早知道,不是嗎?」紀滄廷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完全是落井下石。
「算了,不管你們了,我要回家了。」他驀然起身道。
「吃點水果再走。你平常一個人住,應該很少買水果來吃吧?吃一點再走。」
姊姊說話了樓靖宇只好再坐下來,囫圃吞棗的吃了幾塊蘋果和幾顆葡萄之後,這才再度起身告辭。
雖然今晚聽到老變態的事讓他有些火大——好吧,是非常火大,但是吃到一頓美味的晚餐,又看到姊姊和姊夫恩愛的模樣,加減起來還是好事多過壞事。
這是個好兆頭,所以他相信老變態這事肯定能解決才對。他相信老天有眼。
對吧?他抬頭仰望天空,星星在眨眼。
警察突然帶著搜索票找上門來,把樓淨嵐給嚇傻了。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只有弟弟阿宇和他口中的老變態,那小子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傻事吧?
「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來搜索我家?」她勉強鎮定的開口問。
「你認識這個人吧?」警察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亮給她看。
樓淨嵐瞬間瞠大雙眼,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留下一片慘白。
對,她認識照片中的人,那是……老變態……
「看來你應該是認識他,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警察局。」警察將照片收回口袋,對她說道。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我跟你們去警察局?」她面無血色,驚慌又害怕,難道真的是阿宇做了什麼傻事?
「日前接獲民眾報案,我們發現死者橫死家中,根據調查,樓小姐似乎與死者有仇怨,被列為犯罪嫌疑人之一,因此請你與警方配合調查。」
「我沒有殺他。」樓淨嵐迅速地搖頭。
「我們並沒有說人是你殺的,只是有證據顯示你可能涉有嫌疑,所以請你配合調查好嗎?」警察面無表情的說。
樓淨嵐用力的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沒有殺人,只要配合調查確定她是清白的,自然就能無罪釋放,所以她用不著害怕,也用不著擔心太多。
只是那人到底是誰殺的?
阿宇嗎?
不,不會的,阿宇答應過她,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觸犯法律的事,他答應過她的,所以她一定要相信他,這事絕不可能是阿宇做的,絕對不可能!
「好,我跟你們去警察局。不過我可以先打通電話給我先生嗎?我怕他打電話回家找不到我會擔心。」她再度深吸一口氣,冷靜的問。
「你先生是紀滄廷嗎?」警察問。
「對。」她點頭。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還有你弟弟樓靖宇先生也是。他們現在應該一樣正在被帶往警局的途中,你待會就可以看見他們了。」
「我們沒有殺人。」樓淨嵐忍不住握緊拳頭,咬牙道。不敢相信警方除了她和阿宇之外,竟連紀滄廷都列為嫌疑犯?!
「就算我們相信你也沒用,還是得到警局做筆錄才行,這是規定。好了,可以走了嗎?」另一個警察說。
她點頭,帶著手機、鑰匙和外套跟著他們走了。
樓下大廳在警察來了之後,立刻聚集了一些無聊的人在七嘴八舌的討論,看見她和警察一起出現時,頓時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了起來。
她面無表情、視而不見的沒理會那些無聊人士,跟著警察坐土警車,到警局去洗清嫌疑。
警局裡比她想像中的冷清,只有兩名警員坐在位子上辦事,她也並沒有看見她以為來了之後會看見的丈夫和弟弟。
似乎明白她心裡的疑問,身邊的警察突然開口說:「他們應該一下就會到了,你先過來這邊做筆錄。」
她點頭,被領到一名李姓員警面前開始交代她在案發前後時間的行蹤。
「那段時間我都在家裡沒有出門。」
「對,一個人。」
「社區電梯裡有監視器,應該可以證明我那段時間並沒有出門。」
「不,沒有人可以證明。」
「如果硬要說,我老公曾在那段時間打家用電話給我,應該有通訊紀錄。你們可以去電信局查閱家用電話的通訊紀錄,證明我沒有說謊。」
她耐著性子,一一回答警方每一個問題,其中包括她和死者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結仇,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地點在哪裡等等。
在她筆錄做到一半時,她看見丈夫和弟弟也先後被帶進了警局,兩個人臉色都很嚴肅,只有在看見她時,不約而同的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彷彿在無言的對她說:放心,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他們倆做筆錄的時間比她短了許多,因為案發時他們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有一堆人能證明他們那時正待在公司裡上班,只有她沒人可以幫她證明,因此偵訊的時間久了些。
不過即使如此,只要調閱社區監視器的錄影帶,以及家用電話的通聯紀錄,她的嫌疑依然能洗清。
除此之外,在他們三個人的筆錄中,不約而同都提到了一個關係人,那就是陳美玲,讓警方格外重視起這條線索。
「還好嗎?」
「姊,你還好嗎?」一走出警局,左右兩個男人同時轉向她問道,讓她心裡頓時淌過一股暖流。
「我沒事,你們呢?還好嗎?」她問他們。
「好得不得了。」樓靖宇迅速回答,語氣出乎意料之外的開朗,讓她有些錯愕。
「你的反應怎麼會是這樣?我以為你會很生氣,會把那些莫名其妙將我們列為嫌疑犯的警察大罵一頓。」她疑惑的看著弟弟。
「我的確是很火大被他們列為嫌疑犯,但是比起這個,我更高興聽見那老變態死於非命的消息。這就叫做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老天果然長眼,哈哈哈……」他愈說愈開心,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克制點,別忘了我們還在警察局前面。」樓淨嵐拉了拉他的衣服,提醒他謹言慎行。
「在警察局前又怎樣?又沒人規定不能在警察局前面大笑,難不成在警察局前面大笑就犯法了?」樓靖宇不以為然的說。
樓淨嵐撇了撇唇,不想再理他的將頭轉向站在她另一邊的老公。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連累了你。」她歉聲道。
「我不喜歡聽這種話,夫妻本來就是一體的,沒有所謂連累不連累的,知道嗎?」
「姊夫說得好。」樓靖宇立即拍手道。
她點點頭,對丈夫微微一笑,把感動放在心裡,然後把手伸進他掌心裡,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紀滄廷低頭看了兩人的手一眼,將緊握改成了十指交扣,也對她微微一笑。
「阿宇,你還要回公司嗎?如果不回去的話,一起去吃頓飯,洗洗穢氣。」他問小舅子。
「好啊,反正現在都五點多了,回公司也做不了什麼事。」樓靖宇毫不猶豫的點頭。
「你晚上不用上課嗎?」樓淨嵐問。
「偶爾蹺一天課沒關係。」
「既然沒關係,那就走吧。我的車停在那邊。」紀滄廷走在前頭帶路。
三個人坐上車後,樓淨嵐第一個克制不住,將話題轉回到這樁命案上。
「你們覺得他到底是誰殺的?幫你們做筆錄的警察有說什麼嗎?」她好奇問。
「那老傢伙這麼變態,說不定對他恨之入骨的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堆入,誰知道是誰殺的?反正不是我們三個就好。」樓靖宇的語氣裡沒有一絲同情,只有覺得黃有財是罪有應得的快感。
「你用不著去想他是誰殺的,只要想以後我們不必再因他而提心吊膽就好了。」紀滄廷邊開車邊說。
「沒錯。姊,你自由了,不必再每天關在家裡坐牢了,高興吧?」
「誰在坐牢了,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樓淨嵐轉頭白了弟弟一眼。雖說近來她在家裡待得是有些煩躁了,但還不到坐牢的程度好嗎?
樓靖宇聳了聳肩,擺出一副我閉嘴總行了吧的表情。
車裡自此陷入一片靜默中,雖說不關他們的事,但三人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著同一個問題,到底是誰殺了黃有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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