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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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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黃易〕尋秦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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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9 21:0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卷 第05章 同遊牛山

    項少龍來到李園客居的听竹別院,與听松別院只隔了兩個街口。由此可見鳳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貴為相國的李園。

    他在門官處報上沈良之名,那人肅然起敬道︰“原來是沈大爺,相爺早有吩咐,不過相爺剛出門,沈爺有沒有口訊留下呢?”

    項少龍很想說著他來找我吧,但想想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分該說的話,遂道︰“煩先生你告知相國我來過便成。”

    此時中門大開,一輛華麗馬車在前後十多名騎士簇擁下馳出大門,但因車窗被垂簾阻隔,看不到里面坐的是什麼人。

    馬車遠去後,項少龍壓下詢問門官的沖動,踏上歸途。

    這日天朗氣清,寒冷得來卻很舒服,項少龍雖在人車爭道的熱鬧大街信步而行,心底卻感到孤單寂寞。

    在逃亡途中,他所有精神時間都用在如何躲避敵人的思量上,反是到了臨惱,遇上這麼多新知舊友,他竟會有寂寞的感覺。

    他溜目四顧,看著齊都的盛景,深切體會到“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意境滋味。

    除了肖月潭外,他再無人可以信任。

    最痛苦是他根本無可用之兵,否則只要派人密切監視韓闖,便可知他會否出賣自己。例如假設他不斷去見郭開,便可知道他對自己是不忠實了。

    三晉關系一向密切,郭開的老板娘更是韓闖的族姊韓晶,若要對付項少龍,兩人必會聯合在一起。在那種情況下,龍陽君怎敢反對。

    他們唯一的阻礙可能是李園,但他肯否冒開罪三晉來維護自己,恐怕仍是末知之數。

    想得頭都大了時,心中忽生警兆,只見一騎迎面而至,馬上騎士俯下來道︰“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項少龍愕然望向對方,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戒心大起道︰“有什麼事呢?”

    那人非常客氣,微笑道︰“蔽主人是清秀夫人,小人奉她之命,前來請先生往會,因夫人沒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訴小人,才會冒昧相詢。”

    項少龍恍然剛才離開听竹別院的正是清秀夫人的座駕,暗忖若非李園曾告訴她自己來了臨緇的事,就是自己的裝扮糟透了。

    于是報上沈良之名,隨這騎士往見這曾受過婚姻創傷的美女。

    項少龍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馬車,這個把自己美麗的玉容藏在重紗之內的美女以她一貫冰冷的聲音道︰“上將軍你好!請坐到清秀身旁來。”

    項少龍見不著她的真面目,心中頗為失望,更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請,非是意欲要親近一點,只是為要說密話,忙收攝心神,坐了下來。

    一股女兒家的芳香沁入心脾時,馬車開出,在繁榮的古都大道上緩緩前進。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寂寞,當因馬車搖晃使兩人的肩頭踫在一起時,不由想起了當年在大粱時,與紀嫣然共乘一輿的動人情景。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裝扮很奧妙,若非清秀從李相爺處得知上將軍來了臨淄,恐怕認不出來。”

    項少龍心下稍安,苦笑道︰“希望李相爺不會逢人便說我來了齊國才好。”

    清秀夫人不悅道︰“李相爺怎會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只因清秀乃琴太傅的至交好友,所以才不瞞人家吧!”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我尚以為夫人與李相爺的關系不太好哩!”

    清秀夫人隔簾望往窗外,默然片晌,柔聲道︰“又下雪了,只不知牛山現在是何情景,上將軍有興趣陪清秀到那處一游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竟突起游興,還邀自己相陪,訝道︰“牛山?”心中涌起受寵若驚的滋味。

    天色暗沉下來,朵朵雪花,瓢柔無力的降下人間。

    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輕輕道︰“牛山春雨乃臨淄八景之首,不過近年斧斤砍伐過度,致有牛山濯濯之嘆,幸好經過一番植樹造林,據說又回復了佳木蔥郁,綠茵遍地的美景,現在隆冬當然看不到這情況哩!”

    項少龍這才知道“牛山濯濯”的出處,點頭道︰“夫人既有此雅興,項某敢不奉陪。”

    當清秀夫人發出開赴牛山的指示後,以充滿緬懷的語氣道︰“清秀少時曾隨先父到過牛山,時值陽春三月,淄水湍湍,泉水從山隙間流瀉而出,潺流跌岩,水氣蒸騰,如雨似霧,望之宛若霏霏煙雨,到今天仍印象深刻。”

    項少龍听她言談高雅,婉轉動人,不由一陣迷醉。暗忖她的臉紗便等若牛山的煙雨,使她深具朦朧的迷人之美。

    清秀夫人續道︰“清秀很怕重游一些曾留下美好印像的購地美景,因為深怕與心中所記憶的不符。”

    項少龍訝道︰“那今趟為何又要重游舊地呢?”

    清秀夫人緩緩搖頭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相陪吧!”

    項少龍道︰“原來項某在夫人心中竟亦有點份量。”

    清秀夫人朝他望來,低聲道︰“剛才妾身見上將軍只影形單的站在府門處,比對起上將軍在威陽時的前呼後擁,竟生出滄海桑田,事過境遷的感觸。最後忍不住停下車來與上將軍一見,上將軍會因此笑人家嗎?”

    項少龍愕然道︰“原來夫人竟對項某生出同情之意。”

    清秀夫人搖頭道,“非是同情,而是憐惜,上將軍可知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

    馬車此時穿過城門,朝南馳去。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此話必有依據,少龍洗耳恭听。”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灑脫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態度,乃清秀生平罕遇,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臉上,清秀也要助你。”

    項少龍壓低聲音問道,“你這些侍衛靠得住嗎?”

    清秀夫人道︰“上將軍放心吧!他們都是隨了妾身十多年的家將,況且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是項少龍哩!”頓了頓後,湊近少許,在他耳齊吐氣如蘭,臉紗一顫一顫的道︰“昨天李相爺入宮找我的妹子寧夫人,神情困苦,在妾身私下追問,才說出你的事來。”

    項少龍一震道︰“那就糟了,他還有什麼話說?”

    清秀夫人道︰“他那會真的向妾身傾吐,但妾身可肯定他確把上將軍視為肝膽之交。問題是他身為楚相,很多時都得把個人得失愛惡拋在一旁,處處以國事大局為重,否則也不須苦惱了。”

    似乎有點不堪與他距離太近般,別過俏臉遙望窗外,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陪她嘆了一口氣,一時找不到說話,暗想李園初見他時真情流露的情況過後,自會開始考慮到實際的問題。又或因韓闖的壓力而煩惱起來。

    除了肖月潭外,自己還可信誰呢?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非是這等天氣,妾身會以趁現在到了城外,勸上將軍不如一走了之,干干淨淨。”

    項少龍想起到大梁時那場大病,兼之人生路不熟,猶有余悸的嘆道︰“我尚有些責任未完成,不過縱有人要對付我,我亦不會束手就擒。唉!在夫人警告少龍之前,我已想到有這種情況出現的。”

    清秀夫人點頭道︰“事實早證明項少龍是應付危險的能者,況且真正的情況如何,根本沒有人知道,或者妾身只是白擔心吧!”忽又欣然指著窗外遠方一處山麓道︰“看!那就是輔助桓公稱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處了。”

    項少龍自然挨貼過去,循她目光往外望去,只見山野銀霜遍地,樹梢披掛雪花,素淨純美得使人屏息。這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連接起來,再無分彼我。

    不遠處屹立了一座大山,淄河、女水兩河纏繞東西,岸旁數百年樹齡的松樹、樺樹直指空際,景致美不勝收。

    大山南連另一列層岩蠱蟑的山巒,景色使人嘆為觀止。

    清秀夫人垂下頭來,輕輕道︰“上將軍,你……”

    項少龍這才發覺自己胸口貼緊她一邊肩背,尷尬地挪開了一點,觀左右而言他道︰“沒有舟楫渡河,恐怕不能登山遠眺!”

    清秀夫人淡淡道︰“我們要回去了!若妾身想找上將軍,該怎辦呢?”

    項少龍見她語氣變得冷淡,激起了傲氣,低聲道︰“夫人最好不要牽涉在這件事內,生死有命,若老天爺不眷顧我項少龍,我又有什麼法子,人算那及天算。”

    清秀夫人輕顫道︰“人算不及天算,上將軍真看得開,妾身不再多事了。”

    回到听松別院,項少龍心中仍填滿清秀夫人的倩影,揮之不去。

    他不明白為何她會對自己這麼有影響,或者是因為她那種對世情冷漠不關心的態度,又或因她的酷傲矜持而使自己動心吧。

    幸好這時的他充滿危機感,趁著有空閑,仔細研究了听松院的形勢,以備有事發生時可迅速逃命,又把鉤索等東西取出來,緊在腰間,才感到慌虛的心落實了點。

    處理了一些團中的日常事務後,又探問了臥榻養傷的張泉,便返回房間小息,快睡著時,董淑貞來了。

    項少龍擁被坐起身來,董淑貞坐到榻沿,吃了一驚道︰“沈執事不是冷病了吧!”

    項少龍笑道︰“老虎我都可打死兩頭,怎會有事呢?二小姐枉顧可是有何指教。”

    董淑貞驚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嚇死人哩!”又橫他一眼道︰“定要有什麼事才可來找你嗎?來!讓我為你推拿,包保你睡得好。”

    項少龍翻轉身伏在榻上,欣然道︰“讓我試試二小姐的高明手法。”

    董淑貞脫下外衣,踢掉錦鞋,坐到他背上,伸手為他揉捏肩肌,低聲道︰“可找到是誰把曲譜偷龍轉鳳了。”

    項少龍想也不想的道︰“是小寧。”小寧就是祝秀真的貼身侍婢。

    董淑貞大樂道︰“沈執事今回錯了,偷的人是張泉自己,小寧曾見過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入房後又見有些東西擺亂了,當時不以為意,給秀真問起才說出來。”

    項少龍搖頭道︰“我才不信,那只是小寧諉過于人吧,噢!這處捏得真舒服,我要睡了!”

    董淑貞急道︰“不要睡,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有什麼下文呢?”

    項少龍知她問的是鳳菲肯否讓她有獨擔一曲的事,心中叫苦,坦白道︰“尚未有機會和她說,明天告訴你好嗎?”

    董淑貞伏了下來,把他摟個結實,咬他耳朵道︰“听說韓闖和你是老朋友,你會否幫他來害人家呢?”

    項少龍對韓闖再沒有先前的把握,苦笑道︰“和他只是有點交情吧!那談得上是老朋友,二小姐放心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都會為二小姐盡力。”

    董淑貞一顫道︰“沈良你為何語調悲觀,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一個大翻身,把她壓在體下,貪婪地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咿唔嬌喘時,才放開她道︰“世事每每出人意表,誰能真的胸有成竹,只能盡力而為,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真心信任。”

    董淑貞媚眼如絲的瞧著他,秀目射出灼熱的神色,啞聲道︰“原來你並不只是歡喜男人的。”

    項少龍苦笑道︰“誰說我歡喜男人呢?”心中同時涌起欲火。

    自知道有可能被韓闖等出賣後,他的情緒陷進難以自拔的低潮里,很想找尋一些刺激,好轉移自己的精神心事,而董淑貞正是送上門來的刺激。

    或者只有她動人的肉體,才可使他忘掉了所有不如意的事。

    董淑貞探手勾著他的脖子軟聲道︰“空口白話有什麼用?用行動來證明你是喜歡女人吧。”

    項少龍的意志崩潰下來,低頭要再嘗她唇上的胭脂時,有人在門外叫道︰“沈爺,解子元大人來了,正在大廳等你。”

    項少龍生出不妥當的感覺,現在離黃昏尚有個多時辰,解子元為何這麼早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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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9 21: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卷 第06章 舊情難再

    解子元的臉色頗難看,一副心事怔仲的樣子,見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所以提早來了。”

    項少龍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搖頭道︰“那解子元就有禍了,我本想遣人來接你,但想想都是不妥當,橫豎順路,待沈兄到舍下後,請恕小弟失陪一會。”

    兩人步出大門,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

    項少龍還是第一趟見到解子元這種陣仗駕勢,愕然道,“解兄好威風。”

    解子元搖頭嘆道︰“我才不想這麼張揚,是仲孫龍迫我這麼做的,上車再談。”

    從衛拉開車門,兩人登車坐好,馬車開出院門,解子元嘆了一口氣道︰“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其實人人自危,都恐怕朝不保夕。”

    項少龍低聲問道︰“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

    解予元訝道︰“原來沈兄亦知內情。”

    項少龍道︰“略知一二吧,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什麼突變,令解兄煩惱?”

    解子元再嘆一口氣,沉聲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絕不會有益處。沈兄先到舍下,與內人聊聊,小弟見過仲孫龍後,才回來會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可懂怎樣和內人說項哩!”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須到青樓解悶。”

    項少龍關心善柔,自然愛屋及烏,關心起解子元來,但卻知解子元絕不會隨便將王室的斗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心念電轉,已明其故,試探道︰“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會知道?”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我曾在咸陽住過一段日子,與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物非常稔熟,深悉呂不韋這奸賊的手腕,所以才能猜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級人物,這形容詞小弟還是初次听到,細想又非常貼切,沈兄認識些什麼人?”

    項少龍隨口說出了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當然包括了自己在內。

    解子元听得瞠目結舌,吁出一口氣道︰“這麼說沈兄和贏政身邊一群近臣都有交情?最厲害的當然是項少龍,呂不韋千方百計都扳不倒他,順口一問沈兄,贏政究竟是否呂不韋和朱姬的兒子?”

    項少龍肯定道︰“當然不是!否則他們的關系怎會鬧得這麼僵。究竟呂不韋做了什麼事,累得解兄如此煩惱?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什麼話?”

    解子元顯然心腸極好,搖頭道︰“這種事動輒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小弟怕累了沈兄,沈兄最好仍是不要理會。”

    項少龍知不宜逼他,心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善柔的家抄了。但一時卻苦無良策,因為根本不知其中情況。

    解子元岔開話題道︰“看來鳳菲很器重沈兄!”

    項少龍想起與鳳菲糾纏不清的關系,隨口應了一聲,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本來與自己全無關系的事,卻因善柔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

    田單和呂不韋都是玩陰謀手段的專家,以仲孫龍、解子元等這一系的人,雖有各國之助,但能否成為贏家,仍屬未知之數。

    鄒衍若在就好了,由他這以預知術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

    這時馬車來到解府,項少龍下車後,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走了,到仲孫龍處與自己的黨人密議。

    小婢領項少龍到內府見善柔,而項少龍則在心中不住自我警惕,告訴自己善柔已作人婦,絕不可再續前緣,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善柔姑終是善柔,沒有一般女子的軟弱扭捏,神態如常的將下人全趕出偏廳後,劈面便道︰“我嫁了人後就變成會吃人的老虎嗎?一見到人後就拼命逃跑,是否這一段時光逃慣了?”

    接著“噗哧”一聲,橫了他充滿少婦風情的一眼,喘氣笑道︰“壞家伙到那里都是壞家伙,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若不是看在致致分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項少龍見善柔“凶神惡煞”的模樣,反放下心來,毫不客氣坐下來,微笑道︰“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給我看看嗎?小弟對任何長得像柔大的小家伙,都好得要命,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

    善柔笑得似花枝亂顫的倒在地席處,嗔道︰“真想揍你一頓,唉!作了解夫人後,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絕不容易,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累得人怪手癢的。”

    項少龍駭然道︰“難怪解兄要遭殃呢!”

    善柔狼狠瞪著他道︰“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可怕,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兒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其他兩人是誰呢?”

    善柔一臉不屑道︰“什麼四個得意弟子?我才不知道,只知師傅最疼我善柔,仲孫玄華這龜蛋只懂縮頭縮腦,每次要他動手過招,都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嘻!”

    項少龍听得捧腹大笑,這刁蠻美女做了母親,仍不改一貫本色,確令他欣慰。順口問道︰“田單知道你成了解夫人嗎?”

    善柔冷哼道︰“知道又怎樣,我不去找那老賊算賬,他已應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殺了那假貨後,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但我竟可將他當作了死人。”

    項少龍正容道︰“談點正事好嗎?你可悉韓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品性如何?”

    善柔膘起可愛的小嘴道︰“可以和繆毒狼狽為奸的,會有什麼好人。我一向對他都沒有好感,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

    忽又皺眉道︰“你為何仍不滾回咸陽,致致要擔心死了。”

    項少籠苦笑道︰“我是走投無路才溜到這里來,你當是來游山玩水嗎?”

    善柔點頭道︰“听說道路河道都給這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離開了火爐便做不成人似的。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吧!”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萬萬不可,千萬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身分,否則將來事情傳了出去,他便要犯上欺君之罪。”

    善柔傲然道︰“憑他解家的地位,最多不當官算了,官有什麼好當的?”

    項少龍知她因父親當官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確不大適合在官場打滾。”

    善柔笑道︰“他和你都不是好人,整天想到外邊鬼混,你差點就成了幫凶。”

    項少龍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包他厭得以後都不再去。而且他到青褸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感,非是真的胡來。”

    善柔杏目圓瞪道︰“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情呢?”

    項少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麼懼怕善柔,舉手投降道︰“柔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那一方的吧!”

    善柔解凍地甜甜笑道︰“當然知道啦!你來了真好,這樣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時,你就來陪我。”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善柔道︰“這才公平嘛!”

    項少龍苦笑道︰“坦白說,現在我每一天都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我……”

    善柔嗔道︰“算了!你是寶貝嗎?誰要你陪,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項少龍听得啞口無言。

    善柔卻橫了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舍得趕你走呢?項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情郎,這麼小小面子都不給你,你還如何能在子元面前神氣起來。這樣吧,今晚準你們去勾三搭四,但初更前必須回來,否則子元就要到你處去睡。”又摸摸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東西了。”

    膳罷,解子元仍未回來,項少龍乘機告辭回听松院,剛跨入院門,把門的手下道︰“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但沈爺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爺的人面真厲害,我們這班兄弟以後都要跟著你呢!”

    項少龍暗忖自身難保,那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敷衍兩句時,這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將壓低聲音道︰“小人有一件事定要告欣沈爺,但沈爺心中有數就好,千萬不要泄漏是我說出來的。”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

    池子春道︰“今天我見谷明、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便吊著尾跟去看看,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看來不會有什麼好事。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

    項少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怎能同時應付這麼多方面的事。

    上上之策就是立即動手做另一對滑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的千載一時良機,立即“滑走”,保證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亦拿他不到。

    這想法確是誘人之極,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情況,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

    拍了拍池子春肩頭,勉勵了他幾句,才朝內院走去。

    池子春卻追上來,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听,谷明回來後,去了見二小姐,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就出門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怒,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與沙立勾結,枉自己還為她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

    回到內院,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東西,老哥已給你辦妥,看!”

    說著由懷里掏出一卷帛圖,打開給他過目,正是項少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

    項少龍喜道︰“這麼快就弄來了,”肖月潭道︰“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繪成呢。”

    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又叫稷門,學宮就在稷門之下,系水之側,交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色宜人,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是游人必到之地。”

    項少龍細觀帛圖,嘆道︰“稷下學宮就像個城外的小城,城牆街道應有盡有,若胡亂闖進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撈針。”

    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築道︰“這是稷下學堂,乃學宮的聖殿,所有儀典均在這里舉行,你的百戰刀就掛在大堂的南壁上。”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我今晚就去把刀拿回來。”

    肖月潭愕然道︰“該尚未是時機吧,少龍何不待離開齊國前才去偷刀?”項少龍斷然道︰“我今晚偷刀後,明早就離開臨淄,免得韓闖等人為我費盡心思,左想右想。”

    肖月潭駭然道︰“大雪將臨淄的對外交通完全癱瘓了,你怎麼走?”

    項少龍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里逃走的方法,否則也來不到這里,老哥放心好了。”

    肖月潭皺眉道︰“能立即離開實上上之策,但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鳳菲、董淑貞她們嗎?”

    項少龍冷哼道︰“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事實上我只是她們的一只棋子,現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為自己打算。”

    這番話確是有感而發。目下他唯一不放心就是善柔,不過齊國的內部斗爭,豈是他所能管得到,留下來亦于事無補。

    下了明天即離的決定後,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松。吹縐一地春水,干卿何事。

    既然鳳菲、董淑貞等都當自己是大傻瓜,他那還有興趣去多管閑事。

    肖月潭道︰“我現在去為你預備衣物干糧,明早來掩護你出城。”

    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今晚你怎樣去偷刀?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否則這麼夜了,誰會給你開城門?”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忘記城門關閉呢。”不由大感苦惱,想起積雪的城牆根本是無法攀爬的,但心念電轉,暗忖連額菲爾士峰都被人征服,區區城牆,算是什麼?心中一動道︰“老兄有沒有辦法給我弄十來把鐵鑿子?”

    肖月潭有些明白,欣然道︰“明天我到鄰街那間鐵鋪給你買吧!是否還需要一個錘子呢?”

    項少龍笑道︰“橫豎都是偷東西,我索性今晚一並去偷錘偷鑿,省得事後給人查出來。”

    肖月潭同意道︰“若是要走,實是宜早不宜遲。”伸手拉起他的手道︰“呂不韋塌台後,或者我會隨你到塞外去,對中原我已厭倦得要命。”

    肖月潭離開後,項少龍把血浪取出來,又檢查了身上的攀爬裝備,一切妥當後,仍不放心,在兩邊小腿各放了一把匕首,休息半晌,穿衣往後院門走去。

    大雪仍是無休止地降下來,院內各人都避進屋內去。

    院門在望時,項少龍心生警覺,忙躲到一棵大樹後。

    院門張開,三道人影溜進來。

    項少龍借遠處燈火的掩映,認出其中兩人是鳳菲和小屏兒,另一人則是個身形高挺的男子,但卻看不到樣子。

    鳳菲依依不舍的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後,那人沉聲道︰“千萬不要心軟,這個沈良只是貪你的財色。”

    項少龍心中一震,認出是韓竭的聲音。

    知道是一回事,確定又是另一回事。忽然間,他有點恨起鳳菲來,以她的智慧,竟看不穿韓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

    鳳菲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

    到韓竭走後,兩主婢才返樓去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追了出去,在暗黑的巷道里,韓竭送鳳菲回來的馬車剛正開出。

    由于巷窄路猾,馬車行速極緩。

    項少龍閃了過去,攀著後轅,無聲無息的到了車頂上,伏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這麼做有任何作用,純是踫踫運氣,若馬車定的非是他要去的方向,他可隨時下車。

    在這樣的天氣里,偷雞摸狗的勾當,是最方便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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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9 21: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卷 第07章 稷下劍聖

    馬車轉人大街,速度增加。

    項少龍瀏目四顧,辨認道路,心想這該不是往呂不韋所寄居相國府的方向,韓竭究竟想到什麼地方去?

    他本意只是利用韓竭的馬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去,以避過任何可能正在監視著听松院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車去看個究竟。

    長夜漫漫,時間足夠他進行既定的大計。

    他拉上斗篷,心情舒暢輕松。

    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後,被好朋友出賣的恐懼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使他困苦頹唐。但猛下決心離開後,這股恐懼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擔心的就只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這場斗爭中敗陣,以田單的心狠手辣,善柔便要面對另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但對此他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馬車左轉右折,最後竟駛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

    項少龍心中大訝,韓竭到這里要見誰?

    馬車在仲孫龍府第的正門前停下來,接著側門打開,一個高挺的人閃了出來,迅速登車。

    馬車又緩行往前。

    項少龍更是奇怪。要知韓竭是隨呂不韋來臨淄,該算是田單一方的人,與仲孫龍乃死對頭。為何韓竭竟會來此見仲孫龍府的人,還神秘兮兮,一副怕給人看見的情狀。

    想到這里,那還猶豫,移到車頂邊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廂壁處全神竊听。

    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廂內道︰“師兄你好,想煞玄華了。”

    原來竟是有臨淄第一劍美譽的仲孫玄華,仲孫龍的得力兒子。

    韓竭的聲音響起道︰“你比以前更神氣,劍術必大有進步。”

    仲孫玄華謙虛幾句後道︰“師兄勿要笑我,咸陽的情況如何?听說師兄非常風光哩!”

    韓竭笑道︰“毒用人之際,對我自是客氣。不過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難成大器。反是呂不韋確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個項少龍,秦國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孫玄華冷哼道︰“項少龍的劍法真是傳言中那麼厲害嗎?”

    韓竭嘆道︰“此人真有鬼神莫測之機,教人完全沒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該看過他的百戰刀吧!誰能設計出這樣利于砍劈的兵器來?”

    仲孫玄華同意道︰“師尊收到大王送來那把刀後,把玩良久,都沒說半句話,我看他是心動了。近十年來少有看到他這種神情。”

    韓竭道︰“先說正事,你們要小心田健與田單達成協議。”

    車頂的項少龍心中劇震,終于明白解子元為何會像世界末日的樣子。果然仲孫玄華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單竟有此一著,師兄有什麼應付的良策呢?”

    韓竭道︰“這事全是呂不韋從中弄鬼,穿針引線,把田單和田健拉在一起。唉!田單始終是當權大臣,若他肯犧牲田生,田健便可穩坐王位,非若以前的勝敗難測,你們現在的處境確非常不利。”

    仲孫玄華憤然道︰“我們父子為田健做了這麼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們的大對頭?”

    韓竭嘆道︰“朝廷的斗爭就是這樣。對田健來說,誰能助他登上王位,誰就是功臣,況且……唉!我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呂不韋向田健保證,只要田單在位,秦國就不會攻齊,還會牽制參晉,讓他可全力對付燕人,你說這條件多麼誘人。”

    仲孫玄華冷哼道︰“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種話。說到底,這只是秦人遠交近攻的政策。”

    偷听的項少龍糊涂起來,弄不清楚韓竭究竟是那一邊的人。

    韓竭忽地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听不清楚的項少龍心中大恨時,仲孫玄華失聲道︰“這怎麼成,家父和田單勢成水火,怎有講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單的為人,遲早會拿我們來做箭靶的。”

    韓竭道︰“這只是將計就計,田健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們能向田健提出同樣的條件,保證田健仍會向著你們。”

    听到這里,項少龍沒有興趣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車廂,沒入黑暗的街巷去。

    項少龍找了西城牆一處隱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錘頭,把一根根銎子不斷往上釘到積雪的城牆去,再學攀山者般踏著鐵銎登上牆頭。

    巡城兵因避風雪,都躲到牆堡內去。項少龍借勾索輕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學宮走去。

    大雪紛和黯淡的燈火下,仍可看出高牆采院的稷下學宮位于西門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連綿,氣勢磅薄。

    項少龍這時已不太擔心解子元在這場齊國王位之爭中的命運。既然田健最信任解子元,即管田健投向轉軌的田單,當亦繼續重用解子元。犧牲的只是仲孫龍和大王子田生。

    拿了百戰寶刀便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的想法,實令他無比興奮。有滑雪板之助,頂多參十來天便可回到咸陽溫暖的家里。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他由稷下學宮左方的雪林潛至東牆下,施展出特種部隊擅長的本領,翻入了只有臨淄城牆參分一高度的學宮外牆內去。

    認定了其中的主建群後,項少龍打醒十二個精砷朝目標潛去。

    接連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風燈映照下冷清清的,不聞喧嘩,只遠處間中傳來弄簫彈琴的清音,一片祥和。

    此時快到初更,大多數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項少龍很大的方便。

    到了主堂的花園處,才見參個文士裝束的人走過。項少龍忙藏在一棵樹叢後,豈知那參人忽然停下來賞雪,累得項少龍進退不得,還要被迫听他們的對答。

    其中一人忽地討論起“天”的問題,道︰“治國首須知天,若不知天道的運行變化和其固有的規律,管治國家就像隔靴搔癢,申公以為然否?”

    那叫申公的道︰“勞大夫是否因見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有此感觸?”

    另一人笑道︰“申公確是勞大夫的知己,不過我卻認為他近日因鑽研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才有此語。”

    暗里的項少龍深切體會到稷下學士愛好空言的風氣,只希望他們趕快離開。

    勞大夫認真地道︰“仇大人今趟錯了,我對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實不敢苟同。荀況的‘不治而議論’,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脫離現實的高談闊論。管仲的‘人君天地’就完全是兩回事,是由實踐的迫切需要方面來認識天人的關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勞大夫惹出我的談興來哩!來吧!我們回舍再煮酒夜話。”

    參人遠去後,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閃了出來,蛇行鼠伏的繞過主堂外結了冰的大水池,來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開窗扇,推開一隙,朝內瞧去,只見參開間的屋宇寬敞軒昂,是個可容百人的大空間,南壁的一端有個祭壇似的平台,上方掛有方大匾,雕鏤著‘稷下學堂’四字。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是堂內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紅大柱,使學堂看來更是莊嚴肅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時大堂門窗緊閉,惟只平台上有兩盞油燈,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紅的色光里。

    虎目巡逡了幾遍,才發覺百戰刀高懸在東壁正中處,但若跳將起來,該可剛好踫到刀把的尾端。

    項少龍心中大喜,跨過窗台,翻了進堂內,急步往百戰刀走去。

    大堂內似是靜悄無人,但項少龍心內卻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項少龍手握血浪劍柄,停下步來。

    “咿啞”一聲,分隔前間和大堂的門無風自動的張開來。

    項少龍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但已遲了一步。

    隨著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個白衣人昂然步進廳來,他的腳每踏上地面,都發出一下響音,形成了一種似若催命符的節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項少龍卻感到對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門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氣餒心寒的是︰對方劍尚未出鞘,但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氣勢,令他感到對方必勝的信心。

    如此可怕的劍手,項少龍尚是初次遇上。

    項少龍猛地轉身,與對方正面相對。

    這人來到項少龍身前丈許遠處,才油然立定。烏黑的頭發散披在他寬壯的肩膊處,鼻鉤如鷹,雙目深陷,予人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他垂在兩側的手比一般人長了少許,面膚手膚均晶瑩如白雪,無論相貌體型都是項少龍生平罕見的,比管中邪還要高猛強壯和沉狠。

    他的眼神漯邃難測,專注而篤定,好像從不需眨眼楮的樣子。

    黑發白膚,強烈的對比,使他似是地獄里的戰神,忽然破土來到人間。

    項少龍倒抽一口涼氣道︰“曹秋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點頭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風,這晚便有人來偷刀,給我報上名來,看誰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來撒野?”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

    知道他來偷東西的,只有韓闖和肖月潭兩人,後者當然不會出賣他,剩下來的就是韓闖,這被自己救過多次的人,竟以的種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害自己,實教他傷心欲絕。

    站在參晉的立場,項少龍最好是給齊人殺了,那時秦齊交惡,對參晉實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這時打消了取刀離去的念頭,但求脫身,連忙排除雜念,收攝心神,“鏘”的一聲拔出血浪,低喝道︰“請聖主賜教!”

    他知此事絕難善了,只好速戰速決,覷準時機逃之夭夭,否則若惹得其他人趕來,他更插翼難。

    曹秋道淡淡道︰“好膽色,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劍。閣下可放手而為,因曹某下了嚴令,不準任何人在晚上靠近這大堂。若有違令者,將由曹某親手處決,而閣下正是笫一個違規者。”

    項少龍見對方劍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擋者披靡之態,那敢掉以輕心,微俯向前,劍朝前指,登時生出一股氣勢,堪堪抵著對方那種只有高手才有的無形精神壓力。

    曹秋道劍眉一挑,露出少許訝色,道︰“出劍吧!”

    項少龍恨不得有這句話,對這穩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劍聖級人物,他實心懷強烈的懼意,故見對方似不屑出劍的托大,那會遲疑,施出墨氏補遺參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隨著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

    項少龍實在想不到還有那一式比這招劍法更適合在這情況下使用,任曹秋道參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劍式,怎都要采取守勢,試接幾劍,才可反攻,那時他就可以進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聲,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團劍芒。

    項少能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只見對方手一動,劍芒立即迫體而來,不但沒有絲毫采取守勢的意思,還完全是一派以硬踫硬的打法。

    心念電轉里,他知道對方除了劍快外,劍勢力道更是凌厲無匹,奧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輩,至少高上兩籌。那即是說,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這想法使他氣勢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為攻,一劍掃出。

    “當!”

    項少龍施盡渾身解數,橫移參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強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來的一劍。只覺對方寶劍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劍卓立,雙目神采揚,哈哈笑道︰“竟能擋我全力一劍,確是痛快,對手難求,只要你能再擋曹某九劍,曹某就任閣下離開。”

    項少龍的右手仍感麻,知對方天生神力,尤勝自己,難怪未逢敵手。

    因為只要他拿劍硬砍,就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他的劍法更是精妙絕倫至震人心魄的地步。

    在這劍道巨人的身前,縱使雙方高度所差無幾,他卻有矮了一截的窩囊感覺。

    不要說多擋他九劍,能再擋下一劍實在相當不錯。

    項少龍明知若如此沒有信心,今晚必要飲恨此堂,可是對方無時不在的逼人氣勢,卻使他大有處處受克的頹喪感。他已如此,換了次一級的劍手,恐怕不必等到劍鋒及體,就會心膽盡裂而亡。

    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劍手,正因他的劍道修養,達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劍!”

    唰的一聲,對方長劍照面削來。

    項少龍正全神戒備,可是曹秋道這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梁的感覺。

    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但偏偏項少龍卻感到曹秋道這劍上貫足了力道。

    以常理論,愈用力則速度愈快,反之則慢。可是曹秋道這不快不慢的一劍,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項少龍心頭難過之極,更便他吃驚是這怪異莫名的一劍,因其詭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對其來勢與取點無所捉摸的彷徨。他實戰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

    吃驚歸吃驚,卻不能不擋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凝,縱使在這等劣勢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復冷靜。

    直覺上他感到假若後退,對方的劍招必會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

    別無選擇下,項少龍坐馬沉腰,畫出半圈劍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論上,這一劍比之曹秋道的一劍要快上一線。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變招擋御,否則項少龍劃中曹秋道腹部時,曹秋道的劍離他臉門該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聲,沉腕下挫,準確無誤的劈在項少龍劃來的血浪劍尖處,就像項少龍配合好時間送上去給他砍劈似的。

    項少龍暗叫不好,“叮”的一聲,血浪鋒尖處少了寸許長的一截,而他則虎口欲裂,無奈下往後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劍勢轉盛,喝道︰“第參劍!”當胸一劍朝項少龍胸口搠至。

    項少龍此時深切領會到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簡單的招數,無不暗含玄機,教人防不勝防。

    就像這似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卻令人感到他把身體所有力量,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技到這一劍去,使這本是簡單的一劍,擁有莫可抗衡的威懾力。

    以往項少龍無論遇上什麼精湛招數,都能得心應手的疾施反擊,反是現在對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卻是縛手縛腳,無法迎架。

    問題是項少龍此刻正在後退的中途間,而曹秋道的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來,使他進退失據,由此可見曹秋道對時間拿捏的準確。

    自動手之始,項少龍處處受制,這樣下去,不橫地上才怪。

    項少龍猛一咬牙,旋身運劍,底下同時出一腳,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閃電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膽!”

    項少龍一劍劈正曹秋道刃上,卻不聞兵器交擊的清音,原來曹秋道在敵劍踫上己刃時,施出精奧無倫的手法,持刃絞卸,竟硬把項少龍帶得朝前踉沖出半步,下面的一腳踢勢立時煙消瓦解。

    項少龍心知要糟時,劍風勁嘯之聲倏然響起,森森芒氣,從四方八面涌來,使他生出陷身濤駭浪里的感覺。

    際此生死關頭,項少龍把一直盤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拋開,對曹秋道的凶猛劍勢視若無睹般,全力一劍當頭朝曹秋道劈去。

    在這種形勢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選最短的路線,迫對方不得不硬架這一招,否則即管厲害如曹秋道,亦只會落個兩敗俱傷。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

    驀地左胸脅處一寒,曹秋道的劍先一步刺中他後,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殺著。

    項少龍雖感到鮮血泉涌而出,對方劍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許,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戰能力。由于對方劍快,到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劍!”

    項少龍心生一計,詐作不支,手中血浪頹然甩手墮地,同時往後蹌踉退去。

    曹秋道大感愕然時,項少龍退至百戰寶刀下,急跳而起拿著刀鞘的尾端,把心愛的寶刀取下來。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劍幻起重重劍芒,隨著沖前的步伐,往項少龍攻去。

    項少能把久違的寶刀從鞘內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

    “當!”

    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項少龍以刀鞘子硬擋了曹秋道一劍,接著健腕一揮,唰唰唰一連參刀連續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凌厲至極。

    曹秋道吃虧在從未應付過這種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對方先以刀鞘架著他的劍,才疾施反擊。

    不過他並沒有絲毫慌張失措,首次改攻為守,半步不讓的應付項少龍水銀瀉地般攻來的刀浪。

    刀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感到對方便像一個永不會被敵人攻陷的堅城,無論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對方都有辦法化解。這感覺對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壓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已足可自豪。

    項少龍一聲長笑,再劈出凌厲無匹的一刀後,才往後退去,叫道︰“第幾劍了?”

    曹秋道愕然止步,這才記起早過了十劍之約。

    項少龍順手撿起血浪,穿窗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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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08章 生死邊際

    走了十來步,項少龍雙腿一軟,倒在雪園里,中劍處全是斑斑血漬,滲透衣服,這時始感到劇痛攻心。

    他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耗力過巨,又因失血的關系,再沒有能力離開這里。

    假若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明天不變了僵直的冰條才怪。

    遠方隱有人聲傳來,看來是兩人的打斗聲,驚動了宮內的人,只因曹秋道的嚴令,故沒人敢過來探查吧!

    項少龍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為他旅途預備的治傷藥敷上傷口,包扎妥當,振起精神,爬了起來。

    先前的人聲已然斂去,一片沉靜。

    項少龍把血浪棄在一處草叢內,把百戰刀綁好背上,忍著錐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圍摸去。

    經過了數重房舍,項少龍再支持不住,停下來休息。心想這時若有一輛馬車就好了,無論載自己到哪里去,他都不會拒絕。以他目前的狀態,滑雪回咸陽只是痴人作夢。

    想到這里,忙往前院的廣場潛去。

    照一般習慣,馬兒被牽走後,車廂都留在廣場處,他只要鑽進其中一個空車廂,捱到天明,說不定可另有辦法離開。

    片刻後他來到通往前廣場的車道上,四周房舍大多烏燈黑火,只其中兩三個窗子隱透燈光,不知是哪個學士仍在燈下不畏嚴寒的努力用功。

    項少龍因失血耗力的關系,體溫驟降,冷得直打哆嗦,舉步維艱。

    就在這刻,車輪聲由後傳來。

    項少龍心中大訝,這麼夜了,誰還要乘車離宮呢?忙躲到一旁。

    馬車由遠而近。正是韓竭的座駕,項少龍還認得那御者的裝束。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趁馬車過時閃了出去,奮起余力攀上車頂,任由車子將他送返臨淄古城。

    當夜他千辛萬苦才摸近听松院,倒在席上立即不醒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臥在原處,喚醒他的是肖月潭,駭然道︰“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項少龍苦笑道︰“給曹秋道刺了一劍,臉色怎會好看。”

    肖月潭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出來,然後道︰“現在終于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是鳳菲的情郎確是韓竭,其次就是韓闖出賣了我。”

    肖月潭苦惱道︰“以你目前的狀態,能到哪里去呢?”

    項少龍道︰“有三天時間我就可復原,屆時立即遠走高,什麼事都不管。”

    肖月潭道︰“讓我去告訴其他人說你病了。這三天你盡量不要離開听松院,這里總比外面安全。”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是這樣吧!”

    肖月潭走後,項少龍假裝睡覺,免得要應付來問病的人。

    午未之交時,肖月潭回來為他換傷藥。低聲道︰“真奇怪,稷下學宮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但至少他們該傳出百戰刀不見了的事。”

    項少龍沉吟道︰“你看曹秋道會杯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項少龍呢?”

    肖月潭拍腿道︰“該是如此,只有慣用百戰刀者才可把該刀的威力發揮得淋灕盡致,亦只有項少龍方可把曹秋道殺得一時難以反擊。”

    旋又皺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訴齊人,將使事情變得更復雜。”

    項少龍道︰“橫豎我都要走的,有什麼大不了。最精彩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來對付我,像韓闖便要假借他人之手夾殺我。”說到這里,不由嘆了一口氣。被好朋友出賣,最今人神傷心痛。

    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園他們有沒有遣人來探听消息?”

    項少龍搖頭道︰“照道理李園知道我曾找他,怎都該來看看我有什麼事。”

    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問心有愧,羞于面對你。唉!曹秋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他的劍術確達到了突破體能限制、超凡入聖的境界,我對著他時完全一籌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兒。”

    肖月潭道︰“你知否一般所謂高手與他對陣,連站都站不穩,不用動手就要擲劍認輸。”

    項少龍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種感覺。”

    肖月潭思索道︰“假設打開始你用的是百戰刀,勝負會是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結局可能是連小命都不保。”

    肖月潭訝道︰“你這人是真正的謙虛,且不把勝負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風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賣,心神震蕩下無法凝起斗志,又一心想溜,所以發揮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假若換了環境,用的又是百戰寶刀,你當是曹秋道的勁敵。”

    項少龍的自信早在昨晚給曹秋道打跑,嘆道︰“現在我只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以後都不再回來。以前無論在多麼凶險惡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想過會死,但曹秋道那把劍卻似能不住撩起我對死亡的恐懼。劍道達到這種境界,確是使人驚佩。”

    肖月潭嘆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鳳菲來過沒有?”

    項少龍答道︰“所有人都來過,就只她不聞不問,我對她早心淡了。”

    這時董淑貞知他“醒”過來,要來見他,肖月潭乘機離去。

    這美女蓮步姍姍的在榻沿坐下,仲手撫上他臉頰,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點嗎?唉!好好一個人,怎會忽然病倒呢?”

    項少龍很想質問她為何會搭上沙立這卑鄙小人,終還是忍下這沖動,有神沒氣道︰“這事要問問老天爺才成。”

    董淑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來。

    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撫上她香肩,愛憐地道︰“這豈是哭泣的時候,二小姐為了自己的命運,必須堅強起來。”

    董淑貞淒然道︰“我的命運,只能由你們男人來決定,現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辦?”

    項少龍氣往上涌,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幫你,二小姐何用淒惶至此?”

    董淑貞嬌軀一顫,坐直身體,淚眼盈盈地愕然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和秀真現在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絕沒有三心兩意。”

    項少龍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

    董淑貞惶急道︰“這是誰造的謠,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結,教我們不得好死。”

    項少龍細審她的神色,知她該非做戲,心中大訝,同時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說這些話,既可誣陷董祝兩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進行某一陰謀。自己竟差點中計。

    不過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又來了,若兩女的命運全交在自己手上,他怎還能獨自一走了之。但現在他是自身難保,那有能力保護她們。

    董淑貞秀眸淚花打轉,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苦澀的道︰“我和秀真現在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

    項少龍伸手按在她豐潤的紅唇上,截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沒有法子通知龍陽君,教他來見我。”

    董淑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貞可立即去辦,絕不會教人知道。”

    董淑貞去後,似對他不聞不問的鳳菲來了。不知如何的,項少龍感到她的神情有點異樣,眼神里藏著一些他難以明白的東西。

    她以慣常優美動人的風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幸好只是有點熱,有言先生為你診治,很快該可痊愈。”

    項少龍想起韓竭,嘆了一口氣道︰“多謝大小姐關心,歌舞排練的情況如何了?還有五天就是齊王壽宴舉行的時候呢。”

    鳳菲苦澀地道︰“听你說話的口氣,就像個陌生人般,我們的關系為何會弄成這樣子的?”

    項少龍這時才發覺她的鬢發有點凌亂。一副無心打理的模樣,舉手為她整弄秀發,順口道︰“小屏兒今天沒為你理頭梳妝嗎?”

    鳳菲苦笑道︰“听到你好生生一個人會忽然病倒,那還有什麼心情。”

    說到這里,自然地舉起一對縴手撥弄秀發。

    項少龍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舉手而強調了酥胸玲瓏浮凸的線條上,接著目光上移,立時給她縴指上精致的銀指環吸引了整個心神,心中劇震。

    鳳菲停止了理發的動作,訝道︰“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項少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這銀指環正是那只暗藏毒針的暗殺利器,當日在咸陽醉風樓,鳳菲曾向他坦然承認有人教她以此環來毒殺他項少龍,她又將指環棄于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現在這危險的指環忽然出現在她的玉指上,不用說是韓竭逼她來殺自己,以顯示她對韓竭的忠誠,難怪她的神情這麼有異平常。

    鳳菲當然不知他看破了它的陰謀,微嗔道︰“為何不答人家?”

    項少龍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同時大感頭痛。

    假若鳳菲以環內的毒針來刺他,他該怎辦呢?

    這一針他當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訴她自己就是項少龍,這情況確是兩難之局。

    在他呆若木頭時,鳳菲撲在他胸膛上,淒然道︰“為何鳳菲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你這個人?”

    項少龍知她是有感而發,不過他關心的卻是她玉指上的殺人凶器,忙一把抓著地想摟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時分她神道︰“為何大小姐會看上與繆毒同流合污人呢?”

    鳳菲心中有鬼,嬌軀猛顫,坐直身體,又把“毒手”抽回去,裝出生氣的樣子怒道︰“不要胡猜好嗎?人家根本不認識韓竭。”

    項少能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環上,嚴陣以待道︰“還要騙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韓竭送你回來後,去了見什麼人?”

    他這話只是順口說出來,但話出口時,才心神一顫。

    仲孫龍不是欲得鳳菲而甘心的人嗎?韓竭去見仲孫龍的兒子,是否有什麼問題?

    鳳菲“啊”的一聲叫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

    項少龍放下心來,知她絕不會在未弄清楚韓竭去見的是什麼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認,我們就不用談下去。”

    鳳菲垂下俏臉,低聲道︰“他去見誰呢?”

    項少龍淡淡道︰“是仲孫玄華。”

    鳳菲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伸手拍拍她的臉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須睡他一覺。只有在夢中,我沈良方可尋找躲避這充滿欺詐仇殺的人世的桃花源。”

    鳳菲愕然道︰“什麼是桃花源?”

    項少龍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娓娓道出,但人物和時代當然順口改了。

    鳳菲忽地淚流滿臉,想說話時泣不成聲,再次撲入項少龍懷里,悲切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坦白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韓竭去見仲孫玄華,並不代表什麼,大小姐可否給點時間小人去查看查看。”

    鳳菲搖頭道︰“但他至少該告訴我會去見仲孫玄華啊!”

    項少龍歉然道︰“很多男人都慣了不把要做的事情說給女人听的。”

    鳳菲默然片晌,才幽幽道︰“若換了是別人,在這種情況下,是絕不會為韓竭說好話的。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苦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騙我害我,仍不忍見你傷心落淚。”

    鳳菲坐直嬌軀,任由項少龍為她拭掉淚珠,神情木然。

    項少龍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幸好龍陽君來了,打破了這僵局。

    當鳳菲的位置換上龍陽君後,項少龍若無其事道︰“我差點給韓闖害得沒有命見君上。”

    龍陽君駭然道︰“這話怎說?”

    項少龍知道龍陽君由于對自己的“感情”,絕難作偽,判斷由他真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

    龍陽君不斷色變,沉吟片晌,斷然道︰“雪剛停了,待這兩日天氣好轉後,奴家立即護你離開臨淄。”

    項少龍道︰“此事萬萬不可,否則君上將難逃貴國罪責。我現在只想知道韓闖有沒有將我的事告訴郭開。”

    龍陽君道︰“這事可包在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韓闖確曾在言語上向我試探,這賊子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其教人鄙視。”

    項少龍道︰“我卻不會怪他,他這麼做實是迫于無奈,憑著大家的交情,應付他亦不困難,最怕是他通知了郭開,那就危險多了。”

    龍陽君站起來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韓闖詐作想害你,保證他什麼都說出來。”

    龍陽君去後,項少龍心情轉佳,傷勢竟像立即好了大半。

    這一著他是押對了。

    以龍陽君和他的交情,很難狠下心來第二次害他。

    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給人喚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解子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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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09章 冤家路窄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軟墊上,搔頭道︰“你怎會忽然病得臉無人色似的,小弟還想找你去逛逛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的事解決了嗎?”

    解子元道︰“就算解決不了,小弟都要為蘭宮媛寫成最後壓軸那一曲,今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責我。”

    項少龍為他著急道︰“只有五天時間了,怎辦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

    解子元苦笑道︰“內人只信任你一個人,我若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目,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項少龍獻計道︰“你說要去仲孫龍處商量要事不就成嘛。”

    解子元嘆道︰“仲孫玄華那家伙怎敢瞞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說謊。”

    項少龍推被而起道︰“那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臉色蒼白。但經過半晚一天的休息,恢復了體力,只是傷口仍隱隱作痛。

    到了解府,善柔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支開解子元,私下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苦笑道︰“給你的師傅捅了一劍。”

    善柔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說出來,善柔尚未來得及說話,解子元回來了,兩人只好改說其他事。

    離開解府後,解子元有若甩繩野猴般興奮道︰“我們到蘭宮媛的玉蘭樓去,這妮子對我應有點意思。”

    項少龍心想蘭宮媛應比鳳菲和石素芳更認不出自己,點頭道︰“今晚全听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躍道︰“只要我告訴這柔骨美人今晚是為了作曲而到她那里去,怎樣沒空她都要來向我獻媚的。”

    項少龍提醒道︰“別忘了初更前定要回家,否則沒人可救得了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樓去,只是想感受那種煙花地的氣氛,用以提起心思,絕非有什麼不軌企圖,有這麼的兩個時辰盡可夠樂了!”

    項少龍笑道︰“原來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嘆了一口氣,瞧往車窗外雪後一片純白的世界。

    項少龍了解地通︰“還在為政事心煩嗎?”

    解子元苦笑道︰“說不心煩就是違心之言,今早我見過二王子,唉!這些都是不該對你說的。”

    接著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從衛前呼後擁中,馬車駛進臨淄聲名最著的玉蘭樓去。

    在熱烈的招待下,兩人被迎入樓內。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玉蘭樓賓客盈門,非常熱鬧。

    兩人被安排到二樓一個布置華麗的廂房,婢女自然是侍奉周到。項少龍奇道︰“為何樓內的人都像對解兄非常熟絡和巴結的樣子?”解子元自豪道︰“別忘了一來小弟的作品乃這里必備的曲目,二來我昨晚特別請仲孫龍給我在這里訂房,在臨淄誰敢不給他面子。”

    此時那叫蘭夫人的青樓主持來了,未語先笑又大拋媚眼道︰“嬡嬡知道解大人肯來探她。開心得什麼人都忘記了。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來,解大人和沈爺要不要點多兩個女兒來增添熱鬧?”

    她雖是徐娘半老,但妝扮得體,又有華麗的羅裳襯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頗為惹眼,最厲害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種嬌媚放蕩的神態,最能使男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使項少龍亦不由贊一聲齊女不論老嫩,都是非同凡響,善柔和趙敏正是其中表表者。

    解子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來,忙說︰“不用了!我們是專程為媛小姐來的。”

    蘭夫人帶著一股香風到了解子元身旁,在兩人席間坐下,半個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湊到解子元旁咬著耳朵說起密話。

    項少龍見解子元陶醉的樣子,便知蘭夫人說的必是男人最愛听和受落的說話。

    接著解子元和苗夫人齊聲笑起來,後者這才有閑把美目移到項少龍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了。沈爺要不要奴家為你挑個女好兒呢?”

    項少龍忙道︰“在下今晚只是來作陪客。”

    蘭夫人也不勉強,煙視媚行的去了。

    解子元卻真個精神百倍,由懷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給他取來筆墨,就那樣即席作起曲來。

    項少龍不敢擾他,半趴在軟墊上,閉目假寐。那兩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來為兩人推拿揉捏。項少龍心中卻有另一番感觸,至此才深切體會到身分的重要。

    自己仍是那個人,但因身分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成了眾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蘭夫人便顯然對自己不在意。

    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似是听到一把柔軟得像棉絮的女子歌聲,從天外處傳入耳內。

    他雖听不清楚對方在唱什麼,但卻感到她吐字之間流泄出無限的甜美,仿佛飄逸得有若輕煙迷霧,使曲子似如在憂傷的水波中不住晃動,清柔得像拂過草原的微風。

    項少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睜眼時才發覺蘭宮媛來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輕輕詠唱他剛出世的曲子。

    對面席上還多了個挺拔雄壯的年青男子,見他醒來,隔席向他打了招呼,又全神貫注到蘭宮媛和解子元處。

    一曲既罷,那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彩,媛小姐又唱得好,玄華佩服佩服!”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道此人就是仲孫龍之子,名震臨淄的劍手仲孫玄華。

    解子元倒入蘭宮媛懷里,斜目往項少龍瞧來,喜道︰“沈兄醒來了,我們喝一杯,今晚不醉無歸。”

    蘭宮媛的美目落到項少龍身上,轉了兩轉,又回到解子元處,不依道︰“不準解大人提這個‘歸’字,今晚讓人家好好侍候你嘛!”

    解子元和仲孫玄華對視大笑。

    項少龍坐直身體,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孫玄華笑道︰“我來了足有整個時辰,沈兄一直睡著。若非媛小姐肯開金口,否則怕誰都喚不醒沈兄。”

    蘭宮媛親自為三人斟酒,有這柔骨美女在,登時一室春意,整個氣氛都不同了。

    酒過三巡後,蘭宮媛挨回解子元懷里,對他痴纏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孫玄華向解子元嘆道︰“佳人配才子,小弟從未見過媛小姐肯這麼順從人意呢!小弟便從未試過媛小姐這種溫柔滋味。”

    解子元一副飄然欲仙的陶醉樣兒,不知人間何世。

    仲孫玄華將承繼自乃父的窄長瞼龐轉往項少龍,雙目寒芒電閃道︰“家父對沈兄的劍絕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開眼界的機會?”

    項少龍心叫來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愈才成。”暗道那時我早就溜了。

    仲孫玄華點頭,語帶諷刺道︰“這個當然。哈!沈兄該正是鴻運當頭,有了解大人這位好朋友。”

    蘭宮嬡訝道︰“什麼劍之技?仲孫公子不要打啞謎似的好嗎?”

    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吧!媛小姐知否沈兄是鳳大小姐的團執事。”

    蘭宮嬡愕然朝項少龍望來,秀眸明顯多了點不屑和看不起項少龍的神態,“嗯”的一聲,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卻渾身不自然起來,正打算托病脫身時,蘭夫人來了,親熱地挨坐忡孫玄華身旁,呢聲道︰“奴家想借媛嬡片刻光景,請三位大爺給奴家少許面子,萬勿介意。”

    蘭宮媛嬌嗔道︰“他們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過蘭姨這麼疼媛媛,媛媛怎麼介意,亦都要勉為其難!”

    項少龍心中叫絕,這些名姬無一不是手段厲害,這麼和蘭夫人一唱一和,他們有什麼可以反對的。

    仲孫玄華亦非易與,淡淡道︰“是否齊雨兄來了?”

    蘭夫人嬌笑道︰“仲孫公子一猜就中,來的尚有秦國的大人物呂大相國。”

    仲孫玄華雙目電芒閃動,冷哼道︰“若論秦國的人物,首推項少龍,呂不韋嘛!哼!”

    蘭宮媛忽然有感而發的嘆了一口氣,從解子元懷里站起來,柔聲道︰“妾身打個招呼,立即回來。”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並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懷,在下亦到回家的時候。”

    蘭宮媛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依道︰“妾身怎都不會讓公子走的,若是這樣,人家就留在這里好了。”

    轉向蘭夫人問道︰“仲父那邊來了多少人?”

    今趟輪到項少龍大吃一驚,忙道︰“嬡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

    蘭夫人笑道︰“仲父聞得解大人和仲孫公子在這里,正要過來打招呼!”言罷去了。

    項少龍那敢猶豫,施禮道︰“小弟有點頭暈腳軟,想先一步告退,三位請了。”

    不理三人奇怪的目光,大步朝門口走去,剛把門打開,只見蘭夫人挽著神采揚的呂不韋,迎面而至,後面跟著齊雨、旦楚和韓竭三人。

    雙方打個照面,呂不韋雄軀猛顫,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著項少龍這宿敵。

    韓竭,齊雨和旦楚顯然尚未認出項少龍,均訝然望著兩人。

    蘭夫人更不知什麼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剛好踫見仲父和位大哥走過來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進退不得,硬著頭皮微笑施禮道︰“沈良見過仲父!”

    呂不韋眼中掠過復雜無比的神色,旋即恢復常態,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極呂不韋的一位故友,真給嚇了一跳。”

    韓竭則聞沈良之名,眼中掠過殺機。

    項少龍卻知呂不韋已認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入房去,免得攔在門口。忽然間,他涌起滔天斗志,再沒有任何顧忌。

    說實在的,他已非常厭倦偽裝別人的把戲。

    呂不韋帶頭進入房內,仲孫玄華等忙起立致禮。此子剛才還表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但看現在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口的樣子,便知他給呂不韋的威名和氣勢震懾了。

    解子元讓出上座,自己移到項少龍那席去,因這一個房只有四個座席,故此解項兩人共一席。蘭夫人見蘭宮媛仍纏在解子元旁,遂親自侍候呂不韋。

    蘭宮嬡擠在項少龍和解子元中間。忽然挨到項少龍處,低聲問道︰“沈爺為何又不走?”

    項少龍苦笑道︰“這麼走太沒禮貌了。”

    呂不韋先舉杯向各人敬酒,接著的一杯卻向著項少龍道︰“鳳小姐有沈良兄為她打理團務,實是她的福氣!”

    項少龍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壞他對鳳菲的圖謀,微笑舉杯回敬道︰“那里那里,小弟只是量力而為!”

    眾人大訝,若論身分,兩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呂不韋進來後,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去。

    齊雨、韓竭和旦楚等三人與項少龍接觸的機會少之又少,當然無法像呂不韋那樣一個照面就認出項少龍來,無不心中納悶,為何呂不韋竟像是認識和非常重視這個小人物呢?

    蘭夫人邊為呂不韋斟酒,邊訝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識?”

    呂不韋眼中閃過深沉的殺機,淡淡道︰“確曾有過來往,異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眾人听呂不韋語氣里充滿感慨,顯是非常“看重”這沈良,無不對此人刮目相看。

    項少龍心知肚明呂不韋現在腦袋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殺死自己,心念電轉道︰“今趟來臨淄,那想得到會見到這麼多老朋友。”

    呂不韋聞言大感愕然,更且沉吟不語。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難題,就算給他以天作膽,亦絕不敢公然行凶殺死他這上將軍。因為只要小盤事後知道呂不韋曾在這里見過他,然後他項少龍又忽然給人殺了,他呂不韋就休想脫罪。

    所以只有在誰都不知項少龍就是沈良的情況下,呂不韋方可逞凶。

    他甚至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後會泄出消息。尤其是齊人,因他們絕不想負上殺害項少龍的罪名。

    仲孫玄華對頂少龍的態度完全改觀,試探道︰“沈兄原來相識滿天下,難怪與韓侯和龍陽君都那麼稔熟。”

    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團內有仲孫龍的線眼,說不定就是沙立一系的人。

    呂不韋則雄軀微顫,顯然知道失去了殺害項少龍的機會,甚至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加害,否則將來可能還要蒙上嫌疑或負上罪名,情況不妙之極。

    眾人都呆瞪著項少龍,不明白這個鳳菲歌舞團的新任執事,為何能得到各國公卿大臣的器重。

    項少龍舉杯道︰“這都是各位給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杯。”

    眾人弄不清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臉茫然的舉杯回敬。

    呂不韋卻知項少龍在警告自己莫要輕舉妄動,喝罷正容道︰“沈兄這兩天是否有空?可否找個時間再踫踫頭,又或呂某親來拜候。”

    此番話一出,各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是什麼一回事呢?以呂不韋的身分地位和一向睥睨天下的高傲自負,怎會紆尊降貴的去見這沈良?

    項少龍微笑道︰“相見爭如不見,仲父三思才好。”

    眾人一听更由驚訝變成震駭,知道兩人的關系大不簡單。

    原本以酥胸緊挨著呂不韋臂膀的蘭夫人,亦忘情的坐直嬌軀。

    蘭宮嬡則美目一瞬不瞬的在旁邊凝視著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火,低頭看看手上的空杯子,沉聲道︰“沈良畢竟是沈良,那天呂某听到沈先生獨闖仲孫府,就該猜到沈先生是故人了。”

    仲孫玄華立即不自然起來,干咳一聲。

    項少龍心中暗罵,知呂不韋不單要挑起仲孫家和自己的嫌隙,還想把自己真正的身分暗示出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像仲孫玄華那類劍手慕名來向他挑戰。若在公平決斗下殺死自己,小盤亦難有話說。但當然呂不韋不可直接揭穿他就是項少龍,所以才說得這麼含糊。

    室內此時靜至落針可聞,遠方傳來管弦絲竹之音,氣氛奇異之極。

    項少龍淡淡道︰“那天全賴仲孫兄的令尊高抬貴手,又有李相爺在旁說項,否則小弟恐難在這里喝酒和听媛小姐的仙曲了。”

    仲孫玄華見頂少龍給足面子,繃緊的臉容放松下來,舉杯敬道︰“那……那里只是一場小誤會!”

    解子元這時才有機會說話,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誤會,大家把這杯喝了。”

    旦楚等仍是一臉狐疑,心神不屬的舉杯喝酒。蘭宮媛先為項少龍添酒,才再為各人斟酒。項少龍趁蘭宮媛離席,兩人間少了阻隔,湊過解子元處低聲道︰“別忘了嫂夫人的囑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見諒,小弟要趕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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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10章 開心見誠

    項少龍回到听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

    項少龍虛與委蛇道︰“什麼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後,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

    項少龍皺眉道︰“這麼夜了,什麼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里看一對狗男女幽會。”

    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願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

    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後園走去。

    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寧謐,明月高掛天際,卻不覺有人。

    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

    池子春指著後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里,我們要小心點,谷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

    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後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後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種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懷疑過她和沙立的關系,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麼局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里,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

    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後,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麼事?”

    項少龍指指他後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後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里,我親眼看到的。”

    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

    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份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能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里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麼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什麼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後的指使者,整個人輕松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後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跟紅頂白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听他的命令。

    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機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

    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扎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采再一方向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種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

    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確是危機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後,悄悄把後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

    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

    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種躲在那里干什麼?”

    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听下去的閑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采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

    驚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

    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後院門逃去。

    項少龍後屋後撲出,大喝道︰“哪里走!”

    認準沙立,匕首擲出。

    沙立慘嚎一聲,僕倒地上,小腿中招。

    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後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

    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丑惡之極。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與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扎個結實,準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

    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凶懲惡?”

    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後都不會有。”

    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態,嘆道︰“不是這麼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分,說幾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並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

    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什麼風光,都一概與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正是本人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

    鳳菲別轉嬌軀,狠狠盯著他道︰“終于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項少龍淡然道︰“什麼人也好,假設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大小姐完成你這夢想。”

    鳳菲哂道︰“你憑什麼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

    鳳菲香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趕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

    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肯幫人家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本身絕非壞人,只是慣了與對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

    鳳菲幽幽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今晚已認出沈良就是項少龍。我再隱瞞身分對自己實有害無益,明天我索性以項少龍的身分,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你,均須考慮後果。”

    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若我在這里有什麼事。齊人不能免禍。我已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盡早回家與妻兒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國找個安居的地方。我保證可給你辦到。”

    鳳菲垂下熱淚,低喟道︰“鳳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就听上將軍的安排吧!”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

    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萬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已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刀之事,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

    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麼好相與,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采手與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

    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導︰“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

    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後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只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與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後,呂不韋喟然長嘆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由此言,儲君不知多麼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

    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分的必要。想請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分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嘆了一口氣道︰“為何我們間的關系會弄至如此田地?”

    項少龍語帶諷刺道︰“似乎不該由未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

    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斗,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麼低聲下氣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撒手鑭,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

    那會是什麼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樣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兒不听話,才使事情告吹。”

    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與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後,項少龍仍呆坐席上。

    他可以百份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麼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涂地。

    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末算獲得全勝,想到這里,登時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撒手鑭是什麼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繆毒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嬴政”的夫婦的住址,把他們帶返咸陽,抖了出來,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發生,歷史上就該沒有秦始皇。

    現在就算猜到呂不韋其有這麼一著撒手鑭。在時間上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歷史的不能改移。

    想雖這般想,但心中的焦慮,卻使他煩躁得差點要捶胸大叫,以宣泄心中的不安。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

    項少龍壓下波蕩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幾經波折下完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刻下他已完全失去了留在臨淄的心情,只希望能盡早趕返咸陽,與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分危機”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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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11章 謁見齊王

    項少龍回到听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

    項少龍虛與委蛇道︰“什麼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後,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

    項少龍皺眉道︰“這麼夜了,什麼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里看一對狗男女幽會。”

    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願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

    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後園走去。

    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寧謐,明月高掛天際,卻不覺有人。

    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

    池子春指著後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里,我們要小心點,谷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

    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後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後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種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懷疑過她和沙立的關系,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麼局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里,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

    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後,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麼事?”

    項少龍指指他後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後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里,我親眼看到的。”

    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

    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份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能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里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麼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什麼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後的指使者,整個人輕松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後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跟紅頂白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听他的命令。

    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機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

    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扎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采再一方向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種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

    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確是危機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後,悄悄把後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

    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

    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種躲在那里干什麼?”

    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听下去的閑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采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

    驚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

    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後院門逃去。

    項少龍後屋後撲出,大喝道︰“哪里走!”

    認準沙立,匕首擲出。

    沙立慘嚎一聲,僕倒地上,小腿中招。

    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後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

    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丑惡之極。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與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扎個結實,準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

    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凶懲惡?”

    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後都不會有。”

    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態,嘆道︰“不是這麼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分,說幾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並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

    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什麼風光,都一概與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正是本人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

    鳳菲別轉嬌軀,狠狠盯著他道︰“終于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項少龍淡然道︰“什麼人也好,假設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大小姐完成你這夢想。”

    鳳菲哂道︰“你憑什麼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

    鳳菲香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趕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

    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肯幫人家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本身絕非壞人,只是慣了與對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

    鳳菲幽幽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今晚已認出沈良就是項少龍。我再隱瞞身分對自己實有害無益,明天我索性以項少龍的身分,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你,均須考慮後果。”

    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若我在這里有什麼事。齊人不能免禍。我已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盡早回家與妻兒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國找個安居的地方。我保證可給你辦到。”

    鳳菲垂下熱淚,低喟道︰“鳳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就听上將軍的安排吧!”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

    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萬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已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刀之事,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

    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麼好相與,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采手與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

    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導︰“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

    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後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只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與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後,呂不韋喟然長嘆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由此言,儲君不知多麼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

    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分的必要。想請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分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嘆了一口氣道︰“為何我們間的關系會弄至如此田地?”

    項少龍語帶諷刺道︰“似乎不該由未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

    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斗,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麼低聲下氣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撒手鑭,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

    那會是什麼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樣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兒不听話,才使事情告吹。”

    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與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後,項少龍仍呆坐席上。

    他可以百份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麼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涂地。

    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末算獲得全勝,想到這里,登時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撒手鑭是什麼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繆毒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嬴政”的夫婦的住址,把他們帶返咸陽,抖了出來,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發生,歷史上就該沒有秦始皇。

    現在就算猜到呂不韋其有這麼一著撒手鑭。在時間上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歷史的不能改移。

    想雖這般想,但心中的焦慮,卻使他煩躁得差點要捶胸大叫,以宣泄心中的不安。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

    項少龍壓下波蕩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幾經波折下完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刻下他已完全失去了留在臨淄的心情,只希望能盡早趕返咸陽,與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分危機”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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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12章 左右為難

    項少龍返抵听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干干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後,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周游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後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言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麼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能來到他身後,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壞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什麼壞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離開。”

    項少龍中心涌起淒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家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什麼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采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麼?”

    肖月潭嘆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麼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

    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听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寇之年,便周游各地,找人切磋劍藝,听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氣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家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于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後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里時,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布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鳳菲“噗哧”笑道︰“什麼什麼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嘆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听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听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什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里,一切倏然而止,但余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斗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

    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斗志昂揚。

    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管諸腦後。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又要應付再一種煩惱了。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噓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嘆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嘆。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並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後,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離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通︰“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麼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閑聊兩句後,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願,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與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嘆道︰“這並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願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與田單能有機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

    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凌三晉。至于燕人,自燕昭王築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後,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

    再一方面,他卻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並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種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麼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

    再嘆一口氣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什麼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官凱旋歸來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閑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趕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兒截著道︰“大小姐有十萬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

    這小妮子眼合怨懟,十分幽淒。看得他的心都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了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後,唯一能使他動心的,就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兒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後,趕了去見這美人兒。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後,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麼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于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嘆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氣上涌,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家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叫起撞天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家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糊涂起來,再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這幾大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是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後都斗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嘆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與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機,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據。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梁見過你,事後又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與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家伙可太過份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唉,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壞。”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確亦非常苦惱,這麼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泄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種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離臨淄布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與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並不知情。

    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與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嘆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閑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並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確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卻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里,後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借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與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此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種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麼舒服。”

    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讓她知道我們說什麼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什麼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

    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

    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據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布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氣焰。”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與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斗爭,可見政治手段確可殺人不見血。

    自己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確是始料所難及。

    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趕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掛在腰際,心想若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便在壽宴那晚諸事停當後和鳳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緊。什麼劍手的榮耀均屬次要。

    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劍法,早前給肖月潭激勵起的斗志,此時又不翼而。

    不過老曹若肯以十招為限,則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濟都可捱過他十招的。

    他當然明白肖月潭是為他著想,不戰而逃定會在他光榮的武士生涯里留下一個大污點,尤其在小盤會有身分危機時發生,更屬不智。

    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劍法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為了妻兒。又覺得這樣送命太不值得,所以才生出避戰的主意。

    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離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有點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應十招之請,練也是白練,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人他懷襄,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

    項少龍擁著她豐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但更不想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彩排歌舞嗎?”

    樂聲仍隱隱從園處傳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妮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掛上將軍,所以趁機溜來看你嘛!”

    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並無惡感,怎忍心硬是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周游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什麼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吻了他的嘴唇。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

    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又覺有點對不起紀嫣然等,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體力,以應付與曹秋道那老家伙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後,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里胡思亂想。

    打定主意後,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極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

    他的劍傷已大致痊愈,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斗,倒可借之用來練劍。

    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種種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于秦趙兩國。

    秦國因蠻風余緒。婦女仍充滿游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至乎在街上與陌生男子打情罵俏。

    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國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游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氣氛。

    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極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氣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采摘。

    不由又想起莊夫人。她乃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里,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戰,這麼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麼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項少龍嘆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麼走運。”

    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氣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萬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

    善柔听罷吁出一口涼氣道︰“師傅克敵制勝,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

    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傲然道︰“若捱不過十招,現在還有命站在這里任你怨怪嗎?”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氣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與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

    項少能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

    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麼迷人就那麼迷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卻已成了人家之婦,成為人生里一件無可奈何的憾事。

    像楚太后李嫣嫣,打開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緣,心中早有準備,反不覺傷心。

    還留下了美麗的回憶。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找一直都不準子元那混賬家伙投靠田單。可笑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再眼相看。”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氣。”

    著柔笑臉如花嬌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來呢!”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

    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嘆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什麼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涂。

    听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楮,心神卻返咸陽溫曖的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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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9 21:1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卷 第01章 百戰揚威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與以前當然是天淵之別。

    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氣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

    蘭宮媛看到回復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的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只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間的兒嬉,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听命于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系?”

    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只顧與上將軍說親密話,是否該罰一杯?”

    蘭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與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

    解子元舉杯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

    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興致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過只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種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只是逢場作興,不會真個沉溺于酒色歡逐里。

    對于三大名姬,蘭宮媛一點都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對她的狠辣手段深存戒懼。說到底她大批的團友伙伴都因自己而喪身成陽,若說沒有心懷怨恨就是奇事。

    鳳菲雖對他有高度的誘惑力,但因屢次騙他,甚至下毒手殺他,亦使他心淡了。

    反是石素芳這作風特別,難以相處的美女,令他有些兒憧憬的興趣。

    嬉笑聲中,眾人舉杯對飲。

    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杯敬酒後,奇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

    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道︰“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後對項少龍道︰“听解大人說,柔師妹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的威風。”

    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只好道︰“雕蟲小技,只怕不堪入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呵呵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免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什麼大計都要付諸東流。

    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時,三個人大步走進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面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裝束。

    那武士外型高大彪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丑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氣概。

    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單的兒子田邦,不禁大感驚愕。

    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

    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已盈盈跪拜。

    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

    項少龍起立還禮,目光落在齊雨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客死咸陽,此事確令人遺憾。”

    項少龍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來勾起他曾被奪愛的舊恨,心中仍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勉強一笑,沒有答他。

    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極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與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麼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不給他們面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機會。只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承甲戰,務要取他狗命。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

    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收斂了火氣,又覺得爭斗沒有什麼意義,這才不願與人動手,卻絕非怕事之輩。

    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火上心頭,卻竭力壓柳,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麼有興趣,項某人陪你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適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韓大人剛去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

    仲孫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已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只有項少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于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碼押錯了,遂暫采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極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教高明吧!”

    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氣,又見田健勢利如隨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釁,怒從心起,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體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已,那就動手吧!”

    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里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體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揚的氣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

    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形成了一股懾人的逼力。

    田邦和齊雨都有點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後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洞式的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沖,更感項少龍的威脅。

    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遂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後退開,藉以擺開架勢。

    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豐富,知道不經意間制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機,見他後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直住對方迫去。,

    刀才離鞘,堂內立時寒氣滲滲,教人心生冷意。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並不是他慣于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怯,往後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

    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機會,步伐沉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

    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千軍萬馬殺過來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已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寒芒,如雷電擊閃般全力往氣勢已失,進退失據的麻承甲當頭劈去。

    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再往後退,甚至奔出門外,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驚天動地的一刀。

    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麼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齦,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力下擊。

    “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眾人齊聲驚呼時,項少龍退了開去,還劍入鞘。

    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手持斷劍,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發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極。

    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驚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

    誰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涂地?只怕連曹秋道都難以辦到。

    項少龍則暗叫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費很大氣力,才可收拾此子。

    一時閑場內鴉雀無聲。

    麻承甲驀地一聲怪叫,棄下斷劍,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

    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杯嘆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咸陽,連師尊都動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

    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極。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機緣巧合下立了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

    在主樓上層的小廳里,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奈何我已心灰意冷,怎都听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便甜絲絲的,現在只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為何我對他的看法會變化得這麼大呢?”

    項少龍暗自心驚,只望鳳菲不是移情別戀愛上自己,試探道︰“大小姐將作怎樣打算呢?”

    鳳菲秀眸透出淒茫神色,語氣卻是出奇地平靜,柔聲道︰“現在我只想靜靜過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上將軍可為我作出安排嗎?”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道︰“只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回咸陽,在那里有我保護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已是天神而非凡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人家怎……怎……唉!鳳菲都不想活了。”

    項少龍倒沒誤會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憑依,不如干脆自盡。

    他當然不會逢人就和盤托出“十招之約”,微笑道︰“曹秋道只是個凡人,只不過劍法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

    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于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處,但曹秋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怕人家移情于你,說了你很多壞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

    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懷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呢?只好笑罵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對小弟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露出笑顏,仰臉吻了他的瞼頰,昵聲道︰“對你這把寶貝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只對你這人有興趣。斗爭仇殺有什麼樂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流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沒給他唬倒。”

    項少龍微笑道︰“你听過麻承甲嗎?”

    鳳菲帶點不屑的口氣道︰“不但听通,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術,就要數他和閔延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

    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麼強烈。不遇恐怕你有段時間會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門來挑釁,給我一刀便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回憶。”

    鳳菲失聲道︰“只是一刀?”

    項少龍淡淡道︰“是小弟夸大了點,我還走了幾步。”

    鳳菲倒入他懷里,嬌笑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兒,你卻偏是對人家不動心。”

    項少龍坦然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動心呢?只是感情的擔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賢妻,實在不敢再向別人用情。”

    鳳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都對你造成很大的打擊,是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會知道的?”

    鳳菲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項少龍心湖中浮現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難道是她告訴鳳菲?若是如此,那這美女的內心便非若外表般對自己的冷漠。

    鳳菲伸出縴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憐地道︰“上將軍累了,不若今晚就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正要答話,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

    小屏兒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

    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到什麼借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劃。

    鳳菲代他應了後,輕輕道︰“無論是多麼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菲求的非是什麼名份責任,只是一夕之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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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第02章 信心盡復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

    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奴家借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證,只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

    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听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听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听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

    照計若龍陽君與韓闖勾結來害自己,于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後,理應立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于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

    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離臨淄,其熱情更不似偽作,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對于朋友,他一向口直肚直,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

    龍陽君“嬌軀”劇震,瞼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

    龍陽君默然半晌,嘆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已,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泄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分,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據。”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後,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道?”

    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已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命于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家伙出手,他的劍確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嘆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

    龍陽君一震道︰“少龍萬勿逞強,據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寧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下留情。”

    項少龍微笑道︰“听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什麼東西呢?”

    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

    又嘆了一口氣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與曹秋道一戰後才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亦不知韓闖那家伙想殺我。”

    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

    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很遲才睡,他也舍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

    昨晚他硬著心腸沒有到鳳菲那里去,皆因不想因男女關系而令事情失去控制。他的如意算盤是打算捱過老曹那十招後,就由解子元安排他溜之大吉,鳳菲則可由仲孫龍父子負責她安全離去。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咸陽後,他怎都不會再領兵出征了。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小盤的身分危機只是自己的過慮,但隱隱又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樂觀想法。

    以呂不韋的精明,兼之此事又頗有漏洞,確不能存任何僥幸。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愕然擁被坐起來時,善柔旋風般沖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下床來,明知大後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不起來。”

    被善柔打得臉青唇腫的費淳、雷允兒等此時狼狽萬狀的擁入房內,見項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踫上,各位該知采用什麼態度對待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與神合,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

    經過了近年轉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趨于成熟,再沒有任何斧鑿之痕。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後,終于力竭,往後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

    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與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十多名侍從。

    眾人都壓下鼓掌喝彩的沖動,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

    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吧!看來怎都該可捱得師傅幾招的。”

    項少龍怕她將十招之約漏了出來,忙抱刀致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點。”

    眾人這才敢喝彩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癢多時了,請上將軍指點。”

    項少龍面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與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于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

    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凌厲的氣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後收。

    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騫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涌起感觸。

    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道在劍道上的天份真乃老天爺所賜,連他最出色的徒兒亦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

    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後續的變化招數,退了開去。

    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卷,往仲孫玄華攻去。

    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節節後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兒則拖展近身肉搏的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氣,連呼吸都似忘了。

    只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發,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借機取對方之命。

    只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制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麼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了。

    項少龍此時已完全回復了被曹秋道嚇跑了的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

    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萬千,可剛可柔,有種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氣概。

    “當當當!”

    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準確無誤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華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以相信。

    長劍中分而斷。

    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佔了兵刃的便宜哩!”

    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拋下手中斷劍,大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

    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

    善柔趕回家去看兒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諸女則為兩天後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里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殺了我都不信捱不過區區十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異之色,有點猶豫的逍︰“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機多劈兩劍。”

    項少龍輕松笑道︰“不會這樣吧!老曹乃一代劍術大宗師,自然會守信諾,那晚他便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範,就當是百招千招之約好了。”

    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干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吧!”

    項少龍雖心中嘀咕,卻沒有真的懷疑。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況告訴了他,乘機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息才正確些。”

    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已傳遍全城。城內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勝,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與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道︰“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勝來是靠了點機緣和僥幸。真奇怪,摸著百戰刀,我的信心立時回來了。”

    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幾刀確是精彩絕倫,神乎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與劍聖互相輝映,誰都壓不了誰。”

    項少龍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非劍聖的對手,若非有這十招之約,我這兩晚就要溜了。”

    肖月潭又掠過古怪神色,正容道︰“千萬不要有這想法,否則恐怕十劍都捱不了。你擬定了離開臨淄的計劃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點。”

    項少龍沒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聖已有很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幾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

    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已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後他們會安排我離開這里。”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著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

    項少龍暗贊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機告辭。

    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面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

    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見諒。”

    金老大挽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聲掃地,齊人都大失面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挑釁,上將軍須小心提防。”

    接著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

    兩人坐好後,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價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鑒,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體會。錦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

    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抬舉我,我只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的真正身分後,很不是味兒,央我來求你去與她一敘,自上趟咸陽一會後,她對你有很深的印象哩!”

    項少龍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對男人不假辭色,怎會渴望見自己。

    當年自己與她的會面,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已因叛亂被處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實在沒有道理。

    正如肖月潭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不見她妥當點。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與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勝後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

    項少龍暗忖那時自己早溜了,即使答應也該沒有什麼問題,到時只要傳個口訊,諒石素芳亦不會怪他。笑著答應了。

    兩人再閑聊兩句,金老大識趣地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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