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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孅]太子的醜聞(百年豪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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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6:03 |倒序瀏覽 | x 1
太子的醜聞【百年豪門之一】 作者: 黎孅-

變成孤女的她,這輩子最喜歡「金叔叔」,
雖然不曾見過他,可他不但安排養父母收養她,
還一直資助她,默默地支持她實現自己的夢想,
如今的她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新娘祕書兼彩妝師;
而她最害怕的人應該是卞家太子──卞珒,縱使他長得好看,
但表哥私下都叫他佛地魔老闆,他一定是個很難親近的人吧!
沒想到,冷酷的他見她掉淚,竟會主動遞手帕給她拭淚,
還知道她喜愛喝加很多牛奶的咖啡,甚至親自為她煮一杯,
許許多多的小關心,讓她一點一滴改變對他的看法,
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她情不自禁心動了!
於是厚著臉皮跟他要電話──他真的給了,
親吻他的唇──他回以熱情一吻,就這樣他們變成男女朋友,
原本一切都很幸福美滿,
直到她在卞珒的書房發現了他不能見光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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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6:37
第一章

  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燈,將偌大的宴會場地映照得宛如白晝。

  華服加身的男男女女,手執水晶高腳杯,啜飲冰涼的香檳,而儀態訓練有素、穿著黑色背心白襯衫的侍者穿梭其間,無限量地提供賓客們美酒佳餚,現場演奏的管弦音樂悠揚動聽,只見舞池內一對對相擁的男女踩著流暢的舞步翩翩起舞。

  姍姍來遲的賓客在大廳門口出示燙金的邀請函,相偕而來的男男女女,低聲交談著公事、投資、買賣和合作可能。

  一名頭髮花白,事業有成的男士,談論間說服了一名科技新貴拿出千萬美金投資,然而兩人手上的邀請函上,說明這是一位滿十八歲的少年的生日聚會。

  賓客們談笑風聲、聊著各自能成生意的話題,不曾察覺多名侍者優雅但迅速的在人群中尋找人。

  賓客到得差不多了,八層大蛋糕該推出來。

  然而,應該站在人群中心接受眾人祝福的壽星,此刻卻不在這裡。

  那麼人在哪裡呢?

  一名端莊秀麗的少女,環視一室騷動,然後默不作聲地退開,離開自家大廳,往後花園走去。

  即使在夜晚,仍能清楚看見花園的景緻,修剪完美的景觀樹,以及有如展覽般的花團錦簇,而最吸引人視線的是庭園那條長長的拱型花架,花架上爬滿了荊棘薔薇,盛開的薔薇散發濃郁的香氣,久久不散。

  自薔薇花架下,傳來奇怪的聲響。

  那不是音樂,而是一種詭異的節奏——是骨頭和骨頭碰撞的聲音,加上痛苦的呻吟以及含糊不清的求饒合音。

  定睛一看,在荊棘薔薇花架下,卞珒面無表情地痛揍眼前的人。

  拳起拳落,沒有任何猶豫,對方的哀嚎求救他置若罔聞,身邊數名少男少女圍觀著,有人大聲叫好助陣,也有人上前阻止卻被卞珒打退,更有人幫助被痛打的少年,圍攻他一人。

  只見卞珒不管對方是誰,皆以狠厲的拳頭,將那些人一個一個擊退。

  「夠了!」少女出聲制止,一行年輕人見她出現,立即做鳥獸散,連被打倒在地直不起身的少年,也被同伴快速架走。

  此刻空氣裡濃郁的薔薇花香中,伴隨著血腥氣味。

  卞珒揍了人,自己也沒多好過,他雙手指關節滲著血,臉上、嘴角都有傷,濺在白色西裝上的鮮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不馴的他叛逆、挑釁的眼神睨向站在月色下純潔無垢的少女。

  「看什麼看?」卞珒嘲弄地撇了撇嘴角。「卞家優秀的大小姐,也對野蠻人玩意兒有興趣?真可惜,我應該留幾個下來給你練練拳頭。」

  卞玨沒把兄長的挑釁放進心裡,但她很難控制的皺起眉頭。

  「哥,你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把你班上同學痛揍一頓……」會不會太誇張?

  「他活該。」卞珒滿是不在乎的口吻,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

  他是卞珒,卞家的嫡長孫,遍及世界各地的京群飯店體系總裁,是他的親爺爺。

  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他這一生尊貴非凡,注定了他前途光明,注定了卞珒這個名字,絕對不會跟醜聞沾上邊。

  無論他如何叛逆不馴、招惹麻煩——打架、鬥毆、無照駕駛,都不會留下任何污點。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把人揍到倒地不起,反正,自然會有人幫他擦屁股,維護他的好名聲。

  「可是,今天爺爺特地為你辦生日宴。」卞玨瞭解自家兄長,肯定是對方出言不遜激怒了他,他才會動手開扁,但她忍不住要叨念一下。「你就不能忍一忍?那人做了什麼事情讓你非要大動肝火不可?」

  卞珒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撇過頭,逕自生著悶氣。

  他的同學做了什麼讓他大動肝火?也沒有什麼,就只是問他要念哪一所大學,一個非常稀鬆平常的問題,只是口吻是極盡挖苦、嘲弄。

  他的同學會不知道上學對他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會不知道以他難看的出勤率早就被退學了,再加上他惹事的本事,根本沒有一間高中會收留他?

  外人所知完美的出勤率以及全優的成績單,是假的,是以巨額的捐款買來的。

  問他念哪一所大學,擺明故意踩他的痛腳,逼他用粗暴的動作來掩飾自已的狼狽。

  「是啊,為我辦生日宴。」說到他的生日宴,卞珒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

  他的生日宴會來了很多人,但都是跟爺爺生意上有來往的客戶,還為他的十八歲生日送上大禮。

  「我真是感激涕零啊。」嘲諷的口吻聽不出來有半點感激之意。

  他是收到很多禮物,有名牌限量精品,有希臘渡假兩周的行程,更有一輛限量的法拉利跑車。

  然而他的生日宴會,卻只有妹妹一個親人赴宴。

  爺爺在美國主持會議,父親和母親巡視歐洲產業,這讓卞珒忍不住想——他們根本就不想看見他,因為他是卞家的黑羊,他們對他失望透頂,早放棄他了。

  卞家人,就應該像他唯一的妹妹卞玨,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裡,穿著端莊秀麗的小洋裝,梳著公主頭,一身乾淨清爽的模樣,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儀態端正,千金小姐就該如此。不像他,在自個兒家裡也敢痛揍客人,還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破壞屬於他的生日宴會。

  更不用說妹妹的出色,無論是美貌、氣質,或者是腦子裡的東西——

  卞玨很聰明,才十五歲便跳級念高中,她是個天才,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身為哥哥,應該要感到很驕傲才是。

  他是覺得驕傲,但跟出色的妹妹一比,他不禁自卑。

  當妹妹散發出天才光芒,輕而易舉的將他比下去,還有長輩對他湧現出的失望,在在讓他自卑。

  「對於一個不被期待的人來說,這樣的生日很精彩啊。」卞珒自我嘲笑,雙手插在褲袋裡。

  月色下,身穿白色西裝的他看起來高大挺拔,但褲管、衣襟上清晰可見的血跡及嘴角的血漬斑斑,讓他看來有種詭譎感。

  「哥,爺爺跟爸爸在忙,所以才沒有辦法回來幫你慶生……」

  「你上次跟爸媽說到話是什麼時候的事?」卞珒簡單拋出一個問題,便讓妹妹住了嘴。

  卞家人從出生起,就不需要為生活煩惱,尤其他們是卞家嫡系長孫,從小由一堆信託基金養著,許是父母為了要彌補不在身邊陪伴長大的遺憾,給了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自嘲,「我比你幸運,今天跟爺爺說到話,不過,不是跟我說生日的事,而是要我下個月打包滾到美國念大學——顯然他早料到我只考得上台灣私立大學。」當然一句生日快樂也沒有,只一個命令,就要他滾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國生活。

  「哥……」這下,卞玨也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兄長。

  「所以你告訴我,過這個生日,有什麼意義?」來的都是不認識的人,雖然笑著對他說些祝福的話,可有幾個人是真心抱著祝福前來?他的生日,為什麼要跟一群不認識的人過?他不想面對這種虛情假意。

  既然自己的父母都不在意了,那他在意這些做什麼?

  卞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哥,你要去哪裡?」卞玨追在他身後朗聲問。

  他繞過花園來到大門,那兒,有幾個為賓客停車服務的人,見他出現,立刻將他的車開來,捧上有寶馬鑰匙圈的鑰匙一枚。

  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就停在他眼前。

  「這是我的?」卞珒拎起車鑰匙,挑了挑眉問。

  「是的,珒少爺,這是金董事長送您的生日禮物。」侍者態度恭謹地響應這位大少爺。

  「喔。」卞珒隨口應了聲,根本不知道那位金董是什麼人,反正一定是跟他爺爺或父親有關的生意對象。也不問清楚,他拿著車鑰匙,直接走向他的生日禮物。

  入車發動引擎,踩下油門,車子呼嘯離去。

  「哥!」卞玨只來得及對著離去的車子呼喊,當場傻眼。

  這個壽星,就這樣丟下一屋子等他切生日蛋糕的客人,自己開車跑了!

  「卞珒……你真是有夠任性的!」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想著當下該怎麼危機處理,稚嫩的臉上不禁流露出她這年齡不該有的沉著神情。「算了,看在你今天生日又不好過的分上。」她願意幫他收拾這個爛攤子。

  她回頭,對迎上來的嚴肅中年男子低聲交代。

  「總管叔叔,麻煩你對賓客宣佈,哥臨時重病不克出席;花園裡的人,送去醫院了沒有?務必親自前往道歉,在允許的範圍內,給對方一點好處,壓下這件事情——」

  「小姐,你太寵少爺了。」中年男子聽著少女有條不紊的交代事項,不苟同地皺眉。

  「有什麼辦法?他是我哥啊。」卞玨哂然一笑,隨即幽幽地歎道:「他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寂寞而已。」

  既然生日宴會的主人不在了,她只能留下來,代為招呼賓客,應付自如地周旋在眾人之間。

  直至被她差遣去辦事的總管沉著一張臉走來,她笑容一斂。八成她哥哥又闖禍了,總管來告狀。

  待總管在她耳邊輕聲告知實情,向來沉著的卞玨頓時臉色大變。

  卞珒活了十八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什麼叫做恐懼,更不知道什麼叫做愧疚。

  他叛逆、闖禍,做盡一切讓家人失望的事,且自虐地一再重蹈覆轍,等著有一天所有人都放棄他,到時,他就可以大聲嘲笑那些人,果然不出他所料。

  「這件事情我會讓人去處理。」

  每當闖了禍後,卞珒總會聽見這句話。

  有時是父母透過電話告訴他的,有時是透過助理轉達,或是有幸父母在身邊,他會親口聽見父母這麼告訴他。

  無論他做了什麼——把人揍到進醫院、一整個學期都沒有上課、考試交白卷、作弊……等等——他總會聽到這句話,不曾聽到半點責備。

  幸福嗎?他真是超幸福的,犯了錯都不會被罵,真是幸福得要死!

  「沒事的,珒少爺,這件事情老爺交代我處理,我讓人送你回去休息。」

  穿著一身價值數千美元高級西裝的律師,提著愛馬仕公文包來到卞珒面前,態度親切堅定地告訴他,且再三保證,一切都會沒問題。

  卞珒一直以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直到今天才發現,過去十八年來使壞叛逆引起家人關切的幼稚行為,無聊透頂。

  他望著雙手,發現它們止不住的顫抖,因為他很冷,自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冷意,凍得他不停的顫抖。

  此刻的他,腦子一片空白,耳朵關閉了接收聲音的功能,不去聽父親花大錢請來的大律師在耳邊的叨叨絮絮,盡說著不會有事的假話。

  怎麼可能會沒有事?

  今天才滿十八歲,尚未考取駕照的他,撞爛了一輛法拉利,還讓一個人的生命眼睜睜在他眼前殞落。

  他害死了一條人命,竟然還告訴他沒事,他可以回家休息——簡直荒謬至極!

  「閉嘴!」卞珒再也受不了地吼道,要對方閉上嘴,他把臉埋進顫抖的雙掌裡,任憑回憶湧現。

  他記得自己開著車離家,以高速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駛,甚至逆向而行,只為了宣洩心中的不滿。

  結果為了閃避一輛貨車,過快的車速加上撞擊,車子撞上了貨車後,兩車一同撞上了山崖的護欄,他的車子滾下了坡度近九十度的山坡,幸好卡在一株老樹上,才沒有連人帶車摔下山。

  幸好安全氣囊及時爆開,緩衝了強大的衝力,但仍震得他胸口劇烈疼痛,無法呼吸,就在他以為他將連人帶車摔下山谷,結束十八年的生命時,一個聲音傳入他耳中。

  「喂,有沒有怎樣?」

  看向車外,一個額上帶著傷的男人出現在他車窗外,確定了他仍清醒,告訴他救難團隊馬上就到,要他不要亂動,以免破壞車體的平衡,車子會掉下山崖。

  「夭壽!呷少年!」顯然對方是遭他撞擊的貨車司機,一臉黝黑,身體精壯,穿著簡單,看見他的臉,驚訝他的年輕。「開這麼好的車,不會開慢一點,你逆向捏!好在拎杯技術好,沒給你撞到太嚴重!你幾歲?十八沒?你看啦,你逆向撞到我的車,我現在送貨會遲到,這一批貨人家趕著要,你這樣給我添麻煩你知道嗎?欸,少年仔,不可以睡!眼睛給我睜開!」

  那個男人罵了他一堆,目的在於不讓他睡著,要他保持清醒。卞珒痛到沒有辦法好好講話,只能點頭或搖頭,整個人掛在方向盤上,等待救援。

  那個一直在車窗旁的中年男子,就是被他撞到的貨車司機,他慶幸對方沒有大礙。

  「你的損失我爸爸會賠,無論是車子還是貨款,你不用煩惱。」待他能順暢呼吸,開口響應司機,承諾會負責所有損失。

  豈知,司機聞言瞪大眼睛,對他破口大罵。

  「靠夭,你這兔嵬子花你老杯的錢,很理所當然呴,毛都沒長齊,你懂啥咪?賠錢就好了逆?你都不會說對不起啊?你那是什麼態度?給我為你無照駕駛、逆向行車、撞壞護欄、破壞公物、還耽誤別人送貨給別人添麻煩道歉,小王八蛋!」

  他不記得上一次被罵是什麼時候的事,也不記得自己上一回開口道歉是什麼時候的事。

  「……對不起。」面對司機的責備,他竟然乖乖道歉了。

  「對不起什麼?」司機明顯不滿意他含糊的致歉。

  「我不該開快車、逆向、還無照駕駛撞到了你的車,害你延遲送貨,給你添麻煩。」

  「還有,偷開你老爸的車還撞爛。」司機稍稍滿意了,又再追加一條罪狀。

  「這是我的車。」

  「……夭壽,那撞爛算了,你這個臭小鬼。」這一句明顯就是嫉妒心作祟了。

  明明他還被困在車子裡,懸在山坡上,生命危在旦夕,可能一個不小心,支撐重量的樹一倒,車子會滑下山坡,但他卻覺得……滿開心的。

  因為跟這個人說話,他感覺自己是個人。

  在等待救援的期間,司機先生不斷的跟他說話,好幾次腳步不穩,差一點滑下山坡。

  「叔叔,你上去,這裡太危險了。」他催促司機先生回到安全的平地,不要在這裡陪伴他。

  「安啦,我也有參加救難隊,欸,少年仔,腳趾可以動嗎?感覺一下,你看起來好好的,沒什麼外傷,就怕內傷。你這麼年輕,要是傷到脊椎就害了了。」

  司機先生堅持不肯離開,守在他身邊,跟他說話。

  這段時間,多半是司機先生在講話,講他工作的事情,也念他的不小心,然後把話題轉到他唯一的女兒。

  就這樣,直到道路救援抵達,那個姓曾的司機先生加入救援的行列,將他連人帶車從山崖邊拉起。

  救難人員剪開扭曲的車頭,才將被困在車座上的他救出。

  他,毫髮無傷。

  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時,卻聽見驚呼聲。

  「小心!」

  「拉好啊!」

  只見一直以來好好的,還加入救援行動的司機先生,在幫忙把車子煉起時,鋌而走險走下山坡,將車子煉起後,他攀著樹向上爬。

  豈料,支撐噸重的車子長達一小時的樹,會在這一刻失去作用力。

  樹根脫離鬆軟的土地,樹枝絞纏司機身上的安全繩索,地心引力拚命將人往底下拖。

  「快拉!」

  上頭的人拚命拉緊繩索,無奈無法扺抗樹向下墜去的蠻橫力量,堅韌無比的安全繩竟被硬生生扯斷!

  那幾株救了他一命的灌木,卻成了曾姓司機的索命咒。

  眼看著人掉落的一瞬間,他腦子一片空白……

  就這樣,不久前才罵過他,要他為自己所作所為道歉的人、告訴他年輕人不要那麼衝動的人……消失了。

  四個小時後,當救難團隊在山崖底找到曾姓司機時,他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奪走他生命的不是車禍,而是意外。

  但卞珒卻無法不自責。

  如果不是他開快車,那個愛講話的司機,現在應該已經把貨送到指定地,回家陪伴心愛的女兒。

  如果他沒有開快車逆向行駛,撞上那位司機,司機也不會加入救援行動,就不會發生意外……

  為什麼不是他來承擔這個結果?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怎麼可能當作沒有這一回事?

  又怎麼可能會沒事?

  律師現在叫他回家休息,他怎麼能昧著良心,躺在自己華麗舒適的房間,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在哪裡?」卞珒無法控制自己不發抖,可他找回了聲音,詢問一旁的司機。

  「她?」

  「曾先生的女兒。」

  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時間,那個愛講話的貨車司機告訴他,他只有一個女兒。

  「珒少爺,我已經……」

  「我問你她在哪裡,你回答就好,不要說廢話。」卞家人蠻橫霸氣的一面,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在律師的告知下,卞珒離開他待的房間——這是醫院為他特別開放的休息室,隱密、舒適,不會有人來打擾,禿鷹般的記者也都沒有接到這則消息。

  離開房間,他踩著不穩的步伐,來到醫院的往生室門口。

  簡陋的靈堂,陰暗的燈光,強烈的冷氣冷得令人發抖。

  蓋上往生被的遺體,正在靈堂後方。

  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就坐在遺體旁,兩眼放空,眼淚無聲地滑落眼眶,乾裂的嘴唇唱著輕快的歌。

  「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手,握著父親滿是傷痕的冰冷大掌,用力搓揉,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熱父親冰冷多時的雙手。

  可她身邊沒有人,沒有人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她可以回家休息。

  「……曾先生與妻子離異,妻子下落不明,僅有一個女兒,曾先生是孤兒,沒有親屬可以來處理後事……」律師在卞珒耳邊小聲說著調查過的身家背景。

  「她叫什麼名字?」卞珒聲音沙啞地問。

  「曾心唯,今年十歲。」

  曾心唯,卞珒記得,那個皮膚黝黑的曾先生,笑起來爽朗的曾先生,是這麼喊他的寶貝女兒——

  「柚柚……」不顧律師的攔阻,卞珒上前,輕喊小女孩的小名。

  「爸爸?」小女孩聞聲低喊了一聲,語氣充滿了驚奇。

  卞珒伸出一手遮住小女孩的視線,另一手將她抱起來,生平第一次哄人。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沒事的,從今天起,我會代替你爸爸照顧你,你先睡一覺,睡一覺醒來,就沒有事了。」

  「爸爸死掉了對不對?」小女孩聞言抽泣。「爸爸不會醒來了對不對?我怎麼辦?我只有爸爸,我只有爸爸了……現在沒有了……」

  小女孩的哭泣讓卞珒自責,她的眼淚,讓他的心更沉重。

  卞珒從來都不知道,眼淚的重量會這麼重,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但是他沒有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排解內心的愧疚和自責。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噓,沒事的。」卞珒落淚,為了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環抱女孩的雙臂顫抖著。「不要怕,你會好好的,我會照顧你……」

  既然是他犯的錯,那麼,就由來他補償。

  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護這個女孩周全。

  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做事莽撞隨心所欲慣了,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卞家大少爺,一夕長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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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7:03
第二章

  十年後

  十二月的倫敦街頭,下起了雪。

  街道上,許多店家早在傍晚便關門,留下燈,以及玻璃櫥窗裡頭的聖誕擺飾。

  一個穿著駝色短風衣,頭戴白色貝雷帽,腳踩保暖長靴的東方女孩,抱著一個牛皮紙袋,快步走過商店街。

  她經過一個玻璃櫥窗時,眼尖看見一個做工精細的牛皮手札,本來快速行走的步伐霎時被吸引了去。

  她站在玻璃櫥窗前,只考慮了一秒鐘,便下了決定——

  「等一等,不要關門!」穿著高跟長靴的腳,擋住將闔上的門板,阻止店主人關門打烊。

  戴著金邊眼鏡的店主人,有著一張老邁的臉,眼鏡下那雙眼透露著固執,剛毅的表情表露了他不好惹。

  可面對這張臉,曾心唯露出大大的笑容,以甜死人的嗓音,軟軟地乞求,「求求您,我找了好久才物色到合適的禮物,您的牛皮手札做得太好了,我一眼就喜歡,我不囉唆也不打擾您跟家人共進晚餐的時間,就那一本深咖啡色手札本,請幫我結帳!」

  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又擺出乞求的表情,讓頑固的手工文具店主人一時失了神,為她開了門。

  「太好了,您人真好,先生!」購得了她物色上的禮物,曾心唯喜不自勝,熱情地在表情嚴肅的店主人臉上飛快印下一吻。「聖誕快樂!」

  結了帳,抱著包裝好的手札本,她快樂的朝店主人揮揮手道別,隨即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曾心唯哼著輕快的歌曲,感染著街頭的聖誕氣氛,這是家人、朋友、重要的人團聚的重要節日,可她一顆心,不禁飄揚到世界的另一頭。

  於是加快腳步,帶著採購的禮物,匆匆回到宿舍——聖亞若女子學院。

  這是一所私立學校,一共分成兩個部門,一是專收十二歲到十七歲、成績優秀女學生的中學部,另一部門則是十八至二十二歲的大學部門,以培養出舉止優雅、端莊的淑女自豪。

  在英國這一類女子學院不少,住宿制,專收名流富豪之女,聖亞若只是其中一間。和其它擁有悠久歷史的淑女新娘學校不一樣的是,聖亞若的創辦人並不是英國人。

  傳言,聖亞若學院背後有財團支撐,是為了培育自家出生的女孩才創立的學校。

  一般而言,只要是女子學院,管理一定嚴苛,但聖亞若不同,即使嚴格的制定學生的作息、生活常規,仍讓在這裡就讀的女孩們,在擁有愛的環境下長成、求學。

  「我的老天,你現在還在這裡?未免太晚了吧!」

  曾心唯才剛踏進宿舍大門,就撞見留守的單身舍監米娜,圓圓臉、慈祥的面容,這位舍監看似溫和,也對女孩們很好,但其實是特別挑選過的,身負保護女孩們的第一道防線重責,像不久前逮到的偷窺色狼,就差點被這位舍監打斷腿。

  此刻,米娜那張圓圓臉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看著這個時間還在閒晃的曾心唯。

  「你趕得上飛機嗎?」忍不住為她擔心起來。

  曾心唯吐了吐舌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腳步沒有停留。

  「我正在趕!」她火速回答,抱著一袋子的禮物回到自己的房間。

  學院裡的房間分配,是按照年級的,越高年級擁有越多的私人空間,二十歲的曾心唯,跟一個來自美國加州的議員之女共同使用一個十五坪的房間。

  室友早搭機回國,與家人共度聖誕節,房間只剩下她一人,行李箱攤在床上,東西只收了一半,衣櫃門大開,衣物沒有一件塞進行李箱裡。

  曾心唯把剛採買完的禮物,一個接一個放進行李箱裡,有了空隙之後再塞私人用品,待行李整理好,她闔上行李箱,拖到房門口。

  「不能忘記,聖誕老公公會來收禮物!」她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沒有做,火速回頭,拿出一隻老舊的聖誕襪,在襪子裡頭塞進她最後一刻買到的手工手札本,以及一封卡片。

  最後,把聖誕襪掛在窗前。窗外飄著白色如棉花糖的雪,她看了看陰暗的天空,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下願望,希望她的聖誕願望會實現。

  接著,她匆匆離開,趕飛機去。

  曾心唯像一陣風似的走了,偌大的女子宿舍裡,靜得可以聽見水在水管內流動的聲音。

  聖誕節這一天,除了少數家庭因素無法回家過節的人之外,其餘人早就整裝回家了。

  在過了午夜時分,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這男賓止步的女子校捨裡,他如鬼魅般出現,負責安全的舍監只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便裝作沒有看見他的到來,繼續縮在留守室內的沙發上,看著聖誕節的特別節目。

  黑影拾級而上,熟悉的不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他走上階梯,來到一扇房門前,開門,入內。

  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滑過乾淨的書桌,拿起一本桌上擺著的流行雜誌,對於上頭特別註明的中文字多看了兩眼,然後放回雜誌,一如原來的位置、角度,像是從來沒有人動過。

  男子站在少女的房間裡,仔仔細細的環視,從整潔的環境、暖色系的床組到床頭擺放的數個小熊娃娃,想像著女孩在這裡擁有的生活——

  不虞匱乏,快樂無憂。黑影緊繃的身軀像是獲得瞭解脫般鬆了一口氣。

  最後,他走向窗台,取下那只老舊的聖誕襪,從中取出少女留給聖誕老公公轉交的禮物以及訊息。

  他拆開了包裝,看見那本做工精美的手札,修長的指輕觸那柔軟的皮革,不自覺內心一暖。

  也觸碰到了連同禮物一同塞進襪子裡的卡片,拆開後,他看見裡頭熟悉的字跡——

  聖誕老公公:

  這是第十個爸爸不在我身邊的聖誕節,我已經長大了,只是有時候還是會想起他,我還記得他的聲音。

  如果你看見他,請你幫我跟爸爸說,我很好!

  今年還是要麻煩聖誕老公公幫我把禮物轉交給金叔叔,謝謝你!

  至於今年想要什麼禮物嘛……

  如果我說,我想見金叔叔,會不會太貪心?

  我真的很想見他一面。

  柚柚

  很想見他一面……

  指尖拂過那行字,男子的身體不禁僵直。

  她不是一個貪心的女孩,懂事得讓人心疼,因此這麼多年來,他不曾違逆過她的要求。

  但是見他一面啊……

  窗外,一輛汽車疾駛而過,大亮的車頭燈一閃,照出卞珒沒有表情的面容。

  他站在窗前,將聖誕襪放回原位,取走了她給他的東西後,轉身,跟來時一樣,寂靜無聲地出現,又悄聲消失。

  攝氏十度的氣溫,讓人窩在被暖的被窩裡不想起來,白色的被單蜷縮成一團,像一條蛹。

  「小懶豬,起床了。」

  「唔,嗯。」一聽就知道只是敷衍的隨便應和。

  翻了個身,床土人兒把被單拉高蓋住頭,繼續睡。

  站在房門口的人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上前坐在床沿,掀開被單,露出一張睡得迷糊的臉龐。

  「起床了,小豬!」

  「啊,媽咪——」曾心唯慘叫,想奪回被單繼續睡。「昨天爹地和冠權哥堅持要帶人家去夜市吃東西,很晚才回來,我好累,時差還沒有調回來,我要睡覺啦。」語氣滿是撒嬌。

  卞似玉聽了,不禁笑出來。

  「你喔……」拿她沒轍。「不過,你還是得起床,你有客人。」

  「我不要。」她任性地把被單拉高高,把自己藏起來。「一定又是那些我不熱的千金大小姐,為了後天的新年宴會來請我幫她們做造型化妝,我才回來兩天,聽到都煩了,有什麼事情那麼重要,一定要在那一天特別打扮啊?

  雖然心唯喊她一聲「媽咪」,可她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十年前,心唯成為他們家的小孩,她與丈夫膝下多年無子無女,當心唯來到他們身邊,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分子,他們便將她當成自己的小孩來照顧疼惜。

  心唯是一個得人疼的女孩,不用人擔心,成熟懂事,讓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好不容易,把客氣的小女孩養成有點任性耍賴,這讓她及丈夫感到很有成就感。

  「你是我們的女兒,耳濡目染下,學到我們的美感嘍,所以咯,那些千金小姐需要你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小懶豬,你真不起床嗎?」

  「不要!」曾心唯斬釘截鐵的回答,把臉埋進枕頭裡宣誓,她不下床。

  「好吧。」卞似玉沮喪的道:「那我只好告訴卞玨,你爬不起來,請她改天再來了。」

  卞玨?

  不就是那位本家的大小姐,氣質美貌才情都出色,還是她現在熟讀的聖亞若女子學院的學姐,那位傳奇的學姐!是她從小崇拜得對象。

  「媽咪!」曾心唯火速起床,手忙腳亂地把頭髮盤起來,邊說邊衝進浴室梳洗。「請玨姐姐等我一下,我馬上好!媽咪……你一定是故意的啦!」懊惱跺腳。

  卞似玉看女兒那急驚風的模樣不禁笑出來,轉身離開房間,回到客廳。

  那裡有名年輕美麗的女子,舉止優雅,笑容和煦,端莊秀麗的儀態稱她為公主都不過分。

  「似玉姑姑。」卞玨輕喊了聲,卞家的家教讓她見了長輩就得喊人。

  「小玨,你還是一樣漂亮。」卞似玉輕輕點頭,對這位卞家嫡系的大小姐當然是有印象的。

  卞家,一個古老的家族,支系龐大。像他們這一支早就遠離卞家的權力中心,也遠離了各種鬥爭,是一隻早就被人遺忘、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棋子。

  卞似玉兩夫妻都是服裝設計師,在台灣擁有自己的品牌專櫃,經營多年,擁有一群死忠的支持者,生活比起小康好一點,離富裕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夫妻倆感情深厚,生活過得很幸福,只是遺憾沒有小孩,直到收養了曾心唯。

  「聽說心唯妹妹剛從英國回來,我來看看她,當然,順道來送邀請函。」卞玨從她的白色愛馬仕鱷魚皮包裡取出一隻燙金的邀請函。

  封處封了漆泥,蓋上了卞家專屬的家徽,這一隻從卞家發出的邀請函,代表進入卞家大宅、親近卞家人的機會,外頭有太多人想要得到。

  卞似玉楞了一會兒,不明白自家女兒為何能得到這張邀請函——卞玨對心唯是否太過關愛了?

  「今年爸爸和爺爺想考驗我的能力,把新年晚宴的工作交給我,既然是我籌辦,我想少邀請一些商業人士,多邀那些爺爺和爸爸生意上有來往的世家子女,來好好的玩一玩。」卞玨微笑,不動聲色地說明。「近來爺爺問起了冠權表弟三次,我剛才己經把邀請函送給他了,我想,他一個人應該會怯場或者找理由不去,便決定讓心唯妹妹陪他一道出席,她那麼活潑,一定可以化解他的緊張。」

  卞冠權,是卞似玉己逝兄長的獨子,今年才從大學畢業,在一間小型企業擔任業務,那是一間小到不能再小的企業,但卻讓遠在美國總公司坐鎮的卞老太爺注意,親自問起了卞冠權三個字。

  卞似玉聽了不禁激動,即使是棄子,也抱持著總有一天回到權力中心,如今能讓那位大老爺問起三次,就代表了機會。

  他們這一家還有機會發光發熱。

  「這樣啊?那讓心唯陪他去也好,還是你細心。」她立刻相信卞玨的說法。

  「玨姐姐!」

  在卞似玉細想時,聽見了女兒的興奮呼喊,回頭一看,就見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像火車頭般地衝來,站在卞玨面前,小臉紅撲撲,像是見到偶像般的興奮。

  「好、好久不見。」小手扭在一起,拚命忍住抱人的衝動,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人家是公主,才不像你這麼野,曾心唯!克制!克制!

  卞玨看著這個活潑興奮的孩子,不禁笑出來,伸手捏她的臉。

  「跟我前兩個月在倫教看見你時不太一樣,你是不是變圓了?英國食物這麼難吃,你還能吃胖,胃口這麼好?」她口吻親切,像個大姐姐一樣對待曾心唯。

  「因為不能浪費食物,只好全部吃掉——真的胖了嗎?真的嗎?」曾心唯非常在意偶像的話,直追問。

  「開玩笑的。知道你回來,特地來看看你,還有這個——冠權被我爺爺注意到了,這一次新年晚宴我給了他請帖,為免他怯場,你也一起來吧。」

  「好啊!」曾心唯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沒有察覺當她答應的那一瞬間,卞玨露出深深的笑意。

  「那麼,我們就到時候見了。」又小聊了一會兒,卞玨便表示告退。

  母女兩人一同送卞玨出家門,看著她坐上白色賓士,兩人站在門前,微笑對她揮手道別,直到卞壓的座車消失在道路的另一頭。

  「媽咪,我今年告訴金叔叔,我想見他一面。」曾心唯勾著卞似玉的手,突然說起。「我會見到他嗎?他會出現嗎?在什麼時間出現?」

  金叔叔是她這十年來最想見到的人。

  聽說,金叔叔是她父親的好友,在父親過世後,因為沒有辦法收養她,於是安排了一個好家庭照顧她,就是她現在的養父母。

  她的養父母十分疼愛她,一直視她如己出,他們的生活很好過,不愁吃穿。

  但,要養出一個就讀英國貴族女子學校的女兒,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爸爸的好朋友金叔叔,不只確保了她有一對疼冬愛她的養父毋,更保障了她的生活不虞匾乏,受好的教育,學她想學的才藝——無論那要花掉多少錢,金師叔都會滿足她的願望。

  只可惜,那名長腿叔叔她不曾見過,養父母也不知道金叔叔是誰,只知道,那個神秘的男人不時會送禮物給她,關心她的一切,一直以來,他與她保持通信,卻不曾見她一面。

  「小唯……」卞似玉露出為難抱歉的表情,不知該怎麼回答女兒。

  曾心唯知道自己問了讓養母為難的問題,她也不清楚金叔叔的事情,只知道有天她被送到他們家,成了他們的女兒。

  綻放大大的笑容,曾心唯口吻輕快篤定的道:「金叔叔老是這麼神秘,不過我確定一件事情—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他都會答應,我今年想要的聖誕禮物是見他一面,我一定會見到他的,我會睜大眼睛好好找一找看他躲在哪裡!他可能隨時跳出來,出現在我面前跟我打招呼。」說完,她得意的擦腰大笑,用誇張的舉止來掩飾她的失望。

  一定要找到他,無論多久,她發誓,一定要找到她的金叔叔!

  西裝筆挺的司機為卞玨開了車門,她舉止優稚地坐進了後車座,司機以輕巧的動作關上車門,快速繞到駕駛座旁上車,發動引擎,駕車離去。

  單面玻璃掩去了外界對車內的視線,但從車內可以清楚的看見車窗外,親自送人出門,笑意盈盈地揮手再見的人兒。

  卞玨眼睫眨了眨,直到看不見那張愛笑的臉,她回頭,看著身旁一語不發,有著一張冷臉的傢伙。

  只見卞珒雙眼眨也不眨看著那張笑臉,那個笑得無憂快樂的女孩,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卞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才想呢,什麼風把卞家大少爺吹回來,還要親自參加新年晚宴,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多少名媛淑女在搶造型師—你一向怕麻煩,這個臨時決定,是為了她吧。」卞玨平舖直敘地說出離家在外多年的兄長突然回歸所為何事。

  一直坐在車後座等待妹妹的卞珒,收回視線。

  沒有迎上妹妹那明了的眼神,也不去回應妹妹的刺探口吻——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

  見兄長一句話都不願多說,表情沉著,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一掃十年前的輕狂叛逆,卞玨感到欣慰之餘,也感到傷感。

  成長,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她很好。」她歎了口氣,說出這三個字。「看起來很快樂,很幸福,她是個不會把心事藏在心裡的女孩子,看起來,就是在充滿愛和關懷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她跟我們不一樣——真的不見她嗎?你才幾歲呀?這麼年輕就被人喊叔叔,不覺得距離太遠了嗎?明明這麼靠近。」

  聽見妹妹用挑釁的語調說出這些一活,卞珒眉眼一動,視線掃向身旁的妹妹。

  兄妹倆四目相交,從目光交會的那一瞬間,兩人便開始較勁。

  卞珒原本末起波瀾的眼神,一瞬間換上充滿戰鬥意味的威脅。

  這樣的卞珒讓人緊張,不自覺的害怕,卞家人與生俱來的強勢,讓人膽寒,可卞任倔強地不認輸,迎上兄長魄力十足的視線,與其對峙。

  卞珒眉頭一皺,深深、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道:「麻煩你做好代我做的事情,其他的,你不必多管一承諾你的東西,我很快就可以給你。」

  聽見這話,卞玨臉亮了,笑容開了,不是那種大家閨秀的笑法,而是像個小女孩聽見自己將得到喜愛的東西那樣,臉上大放光彩。

  「真的?」

  做哥哥的看見自家妹妹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會怎麼做呢?應該是揚起拿妹妹沒辦法的笑,把她想要的東西全給她吧!

  可惜,卞珒生在卞家,從小受不正常的教育,而他的妹妹也不像此刻所表現出來的,她可是個厲害角色。

  在他因為自己的過錯傷害別人,因為愧疚而自責不已時,當年,是十五歲的卞玨親自出面處理一切,封鎖所有消息,甚至早他一步製造出假新聞來掩飾他無照駕駛造成的悲劇——一個貨車司機酒駕的假證據,這就是卞家人,為了守護卞家百年豪門名聲,不擇手段。

  抹去眼中對妹妹最後一點點的親情,卞珒逼自己強悍起來跟她談條件。

  「就當作是幫我演的最後一場戲,你就可以得到你要的東西,擺脫掉你不要的枷鎖。」他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談一樁生意。

  「我不會說謝謝的,因為那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條件,不過——你呢?」卞玨偏頭,詢問一臉沉著的兄長。「就這樣?」

  卞珒眼睫低垂,不正面回答妹妹的問題,「那是我的事。」

  「虧我難得產生一點愧疚感,既然這是你要的,那麼,我祝你好運。」卞玨笑得很美,嬌艷的她一如卞家花園中長年生長茂盛的薔薇。

  美麗,但帶著刺。

  「哥。」

  「嗯?」

  「……沒事。」

  兄妹倆親情少算計多的對話,突兀的開始,又突兀地結束。

  兩人彼此別過眼,望著車窗外櫛比鱗次的高樓,心思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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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7:37
第三章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後一天,每年的這一天,卞家都會舉辦一場新年晚宴,邀請政商名流一同迎接新的一年。

  而卞家舉辦的這場宴會,被視為地位的象微,因此許多名流富戶,莫不期待得到這張來自卞家的邀請函。

  入了夜後,平時大門深鎖,讓人難以一窺究竟的卞家大宅,湧人參與宴會的賓客,一輛接一輛的豪華戶轎車,連綿不斷的駛進卞家大門,由訓練有素的人員代客將車停妥,更有人員親自為女士開車門。

  金色細帶高跟鞋,踩在白色大理石台階上,修長美腿因為開叉的香檳色禮服若隱若現,待一站定,長長的裕擺掩去了裸露的好風景。

  「人也太多了吧!」曾心唯站在階梯上等待進入大廳,前頭排了長長的隊伍,在等待查驗邀請函。

  「對啊,人這麼多,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呢?今天這麼冷,我卻得站在這裡吹冷風。」跟她一同前來的男伴,口中發出不滿的抱怨。

  她連忙安撫這位脾氣不好又沒耐性的男人。

  「聽說卞家舉辦宴會很小心,發出去的每一張邀請函都不一樣,所以查驗時間會慢一點點,你就再等一下下,待會進去之後,說不定玨姐姐就會來找你了,事情很快就可以辦完。」

  曾心唯沒有忘記今天來,是有任務的。

  「冠權表哥,你今天怎麼這麼像毛毛蟲?」看見表哥的領結又歪了,她忍不住歎氣道。

  她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只是卞家旁系的養女,卻能拿到邀請函,這當然是卞玨的好心,讓她陪感情深厚的表哥一同前來,為他壯膽,再加上媽咪有交代——絕對不能讓冠權表哥逃走,他今天一定要見到卞家大少爺不可,說不定這就是表哥往上爬的機會,絕對不可以錯失!

  「我沒有耐性了。」卞冠權第一百零一次扯著頸間的領結。

  啪的一聲,曾心唯打掉卞冠權的手,阻止他找自己領結的麻煩。「你給我安分一點!」

  兩兄妹就在門口爭執了起來。

  「您好,麻煩請給我邀請函。」

  打鬧一直延續到輪到他們出示邀請函時才停止,兩人立刻換上優稚的微笑,掏出邀請函出示身份。

  那兩張看似無奇的邀請函,在服務員手上的面板刷了一下之後,竟然泛起了電子冷光,兩人的資料立即在面板上秀出來,服務員立刻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卞冠權先生,曾心唯小姐,兩位歡迎。」

  隨即在服務人員九十度的鞠躬禮下,他們踏進了卞家大廳。

  悠揚的音樂傳入耳中,那是現場演奏的管弦樂,迎面而來的侍者為兩人服務,脫下厚重的保暖外套代為保管。

  「來這種地方,我真不自在。」卞冠權皺著眉頭嘀咕,整個像毛毛蟲似的,不自在到了極點。

  「冠權哥,你就……」曾心唯正要勸慰兩句。

  「請問是曾心唯小姐嗎?」一名侍者突然冒出來行了禮,恭謹的詢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有什麼事嗎?」

  「您有一封留言。」侍者微笑回答,並將一封卡片交給她。

  曾心唯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驚訝,微笑地收下卡片,侍者走後,她好奇地拆開。

  親愛的柚柚,我看見你了。

  King

  看見熟悉的字跡,以及落款的簽名,曾心唯一楞,隨即瞭解到——金叔叔在這裡!

  「等一下。」她立刻撇下表哥,追上那名侍者,著急的問:「給你這封信的人呢?他在哪裡?」

  「我不清楚,這是上頭交代下來的。」侍者會給她抱歉的神情。「我只是代為傳達。」

  「這樣啊……謝謝你,不好意思。」聞言,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在哪裡呢?到底在哪裡呢?金叔叔到底在哪裡?

  曾心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心,她拚命的四處張望,試圖想從人群找到疑似金叔叔的身影。

  以至於她忽略了今天是有任務在身。

  「你到底在找什麼?」她的男伴卞冠權,名義上她表哥的男人,看她像無頭蒼蠅般四下張望,變得更加不耐煩。

  「我在找——我以為會看見玨姐姐,所以在找她。」曾心唯回神,為受不了領結束縛的表哥再次理好儀容,改口道,沒有讓他知道,自己在找一個神秘的人。

  「拜託,今天這種場合,卞大小姐一定忙著招呼客人,走到哪裡都是焦點,哪輪到你找啊?我說——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今天是跨年耶!」對於這種場合感到超級不自在的他,覺得領結快把他勒死,又一次把領結拉開。「我應該跟我女朋友去倒數,吃好吃的東西,再找一間五星級飯店住一晚,我為什麼要跟你這個黃毛丫頭來這裡啊?」

  因為特殊節日無法跟女友共度的卞冠權終於發飆了!

  「欸,這句話前幾天你跟爹地硬拉著我去逛夜市的時候我也講過喔!現在只是禮尚往來而已——媽咪交代,你今天一定要乖乖的待在這裡,見到卞家的人才行!」見表哥想走人,曾心唯立刻拉住他,抬出媽咪來壓制他。

  聽見小表妹提起姑姑,卞冠權一肚子氣無處可發。他可以不買任何人的帳,就是不能不理會像另一個母親般看照他長大的姑姑。

  「可惡!」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不能約會的扼腕頓時化為一聲困獸般的低咆。

  「乖啦,媽咪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曾心唯同情的安撫他。

  「我不用卞家人幫就可以闖出自己的事業!」他有骨氣,堅持自己的未來不需要靠卞家施捨。

  「有志氣,不錯。」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大大讚揚了卞冠權。

  那是一名年紀很輕的男人,目測不超過三十歲,但是他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爺爺記性不太好,但卻提起你的名字三次——你叫卞冠權,是嗎?」

  這個男人穿著非常安全的亞曼尼,黑色禮服將他高大的身材襯得更為挺拔,一頭黑色頭髮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全身自然散發出一股貴氣。

  「你哪位?」卞冠權接收到挑釁,便不甘示弱地想要上前跟人比拼。

  「你知道我是了誰。」男人一點也不把他的火爆脾氣放在眼底,態度輕鬆地道。「不是嗎?」

  「嘖,卞家人都這麼陰陽怪氣?難怪我爸爸受不了。」他當然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他就是今天晚宴的主人,卞珒。

  曾心唯看著這個一副高高在上、身份地位也很貴氣的男人,不禁傻眼。原來,這個人就是玨姐姐的哥哥啊……不愧是卞家人,長得真好看,只是跟玨姐姐不一樣,卞珒看起來比較難親近——錯了,是很難接近!

  面對他,她不禁感到畏俱,下意識地靠近自家表哥一點。人嘛,都會下意識的離開冰冷的地方啊。

  黑潭般的眼掃向卞冠權身後的曾心唯,將她躲避的動作,全都看進眼底。

  「好了,卞珒大少爺,今天你己經看見我了,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祝你新年快樂!」卞冠權說完話,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曾心唯如夢初醒,拉回想走的表哥。「這樣就結束?」

  「不然呢?」不馴的卞冠權理所當然地回答。

  「原來你們己經在談正事了?我們家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呢?連放假都不得閒。」

  在這詭異的氣氛下,另一個聲音傳來,這不啻是拯救之音。卞玨在一旁等了很久,久到她覺得再耗下去,她哥哥恐怕會很不滿,才姍姍出現。

  她盈盈笑著站在自家兄長身旁,親密地勾住卞珒手臂,像一對感情深厚的兄妹。

  「小唯,你沒見過我哥吧?這是我哥哥,卞珒,他已經十年沒有回台灣了,今年難得回來主持新年晚宴;哥哥,這是心唯,似玉姑姑的女兒。」

  當作兩人是「第一次」見面,卞玨盡責的做起了介紹人的工作。

  卞珒點了點頭,趁機將自己的視線理所當然的停留在她身上。

  「嗯。」沒有任何話語,就只是輕應一聲。

  那一聲冷冰冰的。 「嗯」,讓曾心唯反射性的想逃跑!心下暗忖,她跟這人處不來,絕對處不來!

  「你好,我是心唯。」雖然對方的姿態擺得很高,她還是表現禮貌打招呼,只是她很苦惱該怎麼喊他……卞大哥?珒哥哥?這麼親密的喊他?

  不,絕無可能!他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他們男生要談正事,我們不要打擾他們,小唯,我帶你去認識一些朋友,你們年紀相當,絕對聊得來。」卞玨輕笑打圓場,順手拉走了曾心唯,將空間留給兩位男士。

  可以遠離卞珒,這讓曾心唯鬆了一口氣,並不反對的讓卞玨將她帶走,但臨走前回過頭,給了表哥一個警告的眼神。

  「哥!」擠眉弄眼的明示加暗示,要他乖乖跟卞家大少好好談,最後要離開了,才輕輕的朝卞珒點了點頭,加上一抹微笑,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邁開步伐,一點也不留戀的離開了。

  卞珒斂了斂眼,當他再度睜開眼,換上的是卞家大少爺這十年來深沉冷靜的形像。

  「的確,你不需要靠卞家的力量也能走到你想要的位置,不過,利用卞家現有的資源,你會走得更快——我認為我們可以談條件,你覺得呢?」

  自信的態度,上位者的氣魄,讓人信服的力量——這就是蛻變後的卞家大少爺卞珒,面對他想要網羅的人,直接開門見山和對方說明白,絕不拖泥帶水。

  是誰說她跟那些大小姐會相處的很好的?

  誰講的啊?

  「才說呢,你拒絕我的預約,不幫我化妝,原來是自己也收到卞家邀清函啊!你就明說你也志在獲得卞家大少的青睞,不就得了?」

  在曾心唯使用過洗手間後,撞見一個是她小學還是國中同學的富家千金,對方立刻尖酸刻薄的酸她。

  「哎喲,她哪要理我們啊,人家可是有卞玨大小姐的特別關愛耶。」

  在心裡輕歎一聲,曾心唯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是一出生就好命的小孩,更不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她只是運氣好,在失去了父親之後,得到好人家的收留,而她的養父母恰巧環境還不錯,如此而已。

  她是養女,這是不爭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幸好她的養父母開明,不曾要求她忘記自己的原生父母,他們告訴她,她是個幸運的女孩,有兩對愛她的父母。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但是在這些千金小姐眼裡,她似乎很可憐。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啊,以至於她一直不知道怎麼跟她們相處才好。

  「我說沒有你也不會信,而且你們一群人約的時間差不多,我若答應一個拒絕其他的,會很奇怪……」

  十歲的時候,她被皆為服裝設計師的養父母收養,在耳濡目染下,她擁有獨特的美感。

  十四歲生日,媽咪送她一套化妝品,並告訴她,女孩子就是要會打扮自己,漂漂亮亮的,因此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化妝,加上興趣使然,技術方面精進不少。

  一開始是好玩,幫同學化妝什麼的,效果奇佳。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同濟之間的約會救星,凡任何重大場合,需要妝點的,都會找上她。

  「我真是受夠你的假惺惺了!」補妝補到生氣的千金小姐,透過鏡面狠瞪她。

  被人莫名其妙的僧恨,要不受傷,很難。所以啊,她才覺得自己跟這下世界格格不入。

  不想白費口舌辯解,曾心唯沉默的洗了手。遷自離開洗手間,他不回大廳去跟卞玨會合,也不去尋找表哥,就這樣一個人走出了宴會廳,來到卞家的花園。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很冷。

  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禮服,很冷,但是曾心唯不想走進為暖的大廳,她只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戶外氣溫只有一度,她穿著削肩禮服,香檳色衣料在夜色中特別突兀,她走過薔薇花架,讚歎這麼冷的氣溫下,卞家的薔薇還能開得這麼茂盛、這麼美。

  「不冷嗎?」

  在她獨處時,一個突兀的聲音伴隨著罩在身上的熱氣,讓曾心唯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見今天宴會的主人……卞珒,她不禁呆掉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沒有人纏著他嗎?現在怎麼辦?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超奇怪的——不對。為什麼他沒有穿外套?他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呢?

  定了定神,曾心唯這才發現,卞珒身上沒有穿外套,是因為外套在她身上!

  「啊,抱歉!」連忙拿下外套要還給對方,卻遭到拒絕。

  「披著。」卞珒簡單地道,口吻是不容拒絕。

  直覺也告訴曾心唯,最好不要拒絕他的好意。

  「那個、我,謝謝。」要講什麼呢?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她只能支支吾吾的說了一聲謝謝。

  卞律沒有辦法制止自己貪婪的視線焦著在她身上。

  站在她面前,將她的臉、她的身彩,全數看進眼底,這是十年來頭一次,他這麼近距離看著她。

  她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眼神不像十年前初見時那般空洞眼神,她變得活潑、有朝氣,生氣勃勃的模樣。

  今天她穿著合身的香檳色小禮服,小露香肩、強調腰身,加上垂墜度自然好活動的裙擺,只在走動間會看見微微顯露的長腿,搭配金色高跟鞋,恰到好處。

  飛瀑般的長髮披在身後,讓她看起來清新自然,臉上的彩妝不濃艷,但強調出她五官的特色。

  小女孩真的長大了,會打扮會化妝,是個大女孩,二十歲,這個年紀將會有個男人出現,進駐她心裡——這個念頭一閃過,讓卞珒不覺皺眉。

  「那個……我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嗎?」曾心唯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問。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皺眉?」她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讓他有這樣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上一個敢直視我眼睛跟我說話的女人,除了卞玨之外還有誰。」

  可不是嗎?

  從他出現開始,她慌張閃躲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但說話時,基於禮貌,一定直視他的眼睛。

  「喔……這算是讚美嗎?」他沒有表情,她實在不懂他說這話的意思,只好不恥下問。

  「是。」卞珒沒有辦法在她面前維持一向冷淡矜貴的形像,因為她的反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忍不住微笑。

  「你笑了!」曾心唯驚呼出聲,但立刻想到這種舉動很不禮貌,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太大驚小怪,你當然會笑——」

  呃,這個解釋怎麼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連忙正色糾正自己錯誤的說法,小心翼翼看著他,怕他生氣,可他臉上仍帶著淺淺笑意,看起來很友善。

  又想到自己身上披著他的外套,很溫暖一一其實他是個好人吧?

  「我今天太過反常不會說話,總之,謝謝你的外套。」感受到卞珒冷淡外表下的善意,曾心唯放下心防,對他漾開笑容。

  「不客氣。」

  她這樣的笑容,卞珒並不陌生。

  十年來,固定時間,都會有關於她的報告送到他手中,甚至比她自己更瞭解她,早在她面對更多的欺負事件、露出不開心的表情之前,他便使用「金叔叔」的身份,送她去英國,安排好一切,不只是居住的環境,甚至指導的師長、同班上課的學生,那由他親自挑選過,確保她的求學過程開心平順。

  定期交到手中的報告,當然有她的照片,照片中的她,都是這樣的笑,嬌憨直率,沒有防人之心。

  向來透過照片才能看見的笑容,現在就出現在他眼前。

  卞珒不斷告訴自己不應該在這裡,不應該在她面前,他沒有那資格,但卻像飛蛾撲火一般,不受控制的站到她眼前。

  大概是她的笑容很溫暖吧?

  可一想到她的父親,那個因他之過而失去性命的男人,卞珒就覺得自己貪戀這份溫暖十分可恥。

  「那個……在裡面我誘不過氣,便出來吹吹風,卞家花園好大,薔薇開得好茂盛,還有花香耶。」曾心唯是個熱情的女孩,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畏懼於卞珒的沉默冰冷,可當她發現他不若表現得那樣不近人情,她就覺得……

  可以主動跟他說說話,不然兩個人沉默無語,很尷尬。

  「這花架搭得真好,如果天氣好一點,站在花架下面,遠遠看過來,好像在演凡爾賽玫瑰——啊,你知道《凡爾賽玫瑰》嗎?那是一部漫畫!」

  他知道《凡爾賽玫瑰》,那是心唯很喜歡的一套漫畫,卞珒選擇不作聲,靜靜聽她說話。

  跟她保持距離,兩人漫步在薔薇花架下。

  「我討厭薔薇。」他突兀地道,像是一盆冷水,澆在曾心唯頭上。

  「喔……」

  卞珒伸長手,摘下一朵盛開的薔薇,遞給她。「基本上我爺爺喜歡的東西,我都討厭。」

  「呃……」

  「不過,你喜歡,我會考慮留下這座薔薇園。」

  「欸?」什麼意思?

  像明白她的疑惑,他主動為她解答,「我不討厭你的意思。」

  「嗯…這是讚美的意思?」她偏著頭仔細思索。

  「你應該感到榮幸的意思。」笑意連綿不絕浮上卞珒的臉。

  「原來你會開玩笑啊,真想不到,我還以為你這個人冷冰冰,只有一種表情,其實不是嘛……哎喲!」顧著跟卞珒說話,沒有注意到路況,她的高跟鞋踩空了一步,眼看就要滾下台階。

  「小心!」卞珒充滿擔憂的叫喊一聲,接著,她跌進一副寬厚的胸膛。「有沒有受傷?」

  被這麼突如其來的扯進他懷裡,觸碰到他溫熱的胸膛,聽見他激越的心跳……

  坪坪評坪,他的心洩露了他的心情,他是真的擔心她。

  「我沒事,謝謝你,我很好!」曾心唯不由自主的紅了臉,待她

  能夠站立,火速遠離男人的懷抱。

  她怎麼了?為什麼她的心跳會這麼快?為什麼她會覺得臉發燙?

  因為他是男人嗎?

  但她不是沒有接觸過男生,也曾有追求者試圖親近她,不過卞珒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少女的幻想?還是他低沉好聽的聲音?

  或是有別於冷淡表象下的幽默、體貼?還是……因為他是「卞珒」的關係?

  如果他不是卞珒,她還會被他吸引嗎?

  曾心唯不知所措的站在他面前,雙眼直視他的,心慌意亂全寫在臉上。

  「沒事就好。」卞珒當然看出來了,那是少女動情的前兆。「外頭很冷,回大廳。」

  他硬生生壓下心裡那股想多看她幾眼、多跟她相處一些時間的念頭,匆匆結束這段插曲。

  類似的表情,這十年來卞珒看多了,隨著他放下叛逆不馴,換上卞家少爺尊貴自持的面具後,越來越多人圍繞著他,他也接觸到越來越多這種動情的眼神。

  以往他從不在乎,不管那些誰家的女兒將芳心留在他身上,就算冷淡的態態度踩碎了一地芳心,他也無感。

  但是她不一樣。

  心唯不應該把無謂的感情放在他身上,他不配!

  「回來了,我正在到處找你呢。」

  回來的時間恰恰好,卞玨站在門口,一臉期盼的模樣,看見曾心唯出現,露出可惜的表情。

  「有一位先生走前請人送信給你,因為找不到你人,總管就把信拿給了我,我才正要親自去找你呢。」卞玨說著,一邊把手上的信交給她。

  「信?先生?」難道是金叔叔?曾心唯驚訝地拆開信,看見熟悉的字跡,寫給她的,是一些道別的話語,及考慮再三還是不願與她見面的歉意。

  「他人呢?他在哪裡?他剛離開嗎?」曾心唯抓著卞玨,詢問留給她這封信的人現在在哪裡。

  得知人剛離去,她懊惱的跺了跺腳,拎起裙擺,急奔下階梯。

  「金叔叔——」看見了,一輛正疾駛離開的轎車往山下的方向離去,她拼了命的追趕,希望能趕上,攔住對方,見一見大恩人。

  見她追得踉踉蹌蹌,甚至踩斷了高跟鞋,讓站在原地的卞珒變了臉色。

  照原定計劃,他不應該親近她,可看見她穿得那麼單薄,獨自站在偌大的花園裡,他順從自己的心,待他回神已走向她,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應該要了斷的,應該要狠心的,應該要保持距離的,但終究還是不忍心。

  沒去看妹妹不讚同的眼神,他在黑夜中奔跑起來,奔向那個因為腳痛坐在路旁,一臉失望、泫然欲泣的女孩,親手將她扶起,並將遺落在地的外套,密密實實地包裹住她因寒冷而不斷髮抖的身軀。

  見她不斷顫抖,卞珒抿緊唇站在她身邊,不發一語的陪伴著因失望哭泣的她。

  二月十四號,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大概六、七年前起,卞珒特別期待這一天的到來,沒有情人的他不過情人節,卻會期待這一天,自遠方捎來的情人節禮物,以及那個特別的女孩親手寫給他的信。

  親愛的金叔叔,情人節快樂!

  因為你讓我很生氣,所以今年沒有給你新年卡片和我親手做的巧克力,哼!

  「臨時有急事,速回處理,勿念。」

  你以為這幾個字就可以交代你放我鴿子的事實嗎?當然不行!

  藉口藉口藉口藉口,你借最多了!你就是不想讓我看看你,過分!

  因為你讓我生氣了,所以我決定不徵詢你的意見直接做了——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離開英國,不念聖亞若了,嘿嘿,一切己經來不及了。

  但不代表我就荒廢了學業,我申請了美國的設計學校,當你看到信的時候,我人己經在美國,並且開學了,嘿嘿嘿!

  我想當新娘秘書,幫即將結婚的女孩子化美美的妝,不過,我要當一個另類又有特色的新娘秘書,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

  好吧,看在全叔叔平時這麼疼我的分上,我就老實告訴你一件事好了。

  其實,我原本打算等完成聖亞若的學業,再來決定要不要走新秘這一條路,但是現在的我,等不及再念兩年寄宿學校了。

  當然啦,在英國我一樣可以找到學習的學校,之所以選擇美國,因為金叔叔你在這裡!

  對,你沒有看錯,因為你在美國,所以我來了。

  你躲不掉我的,我一定會闖出名堂,也一定會找到你,等著吧!

  柚柚

  看完信,卞珒面色平靜地將信折好收妥,放進辦公桌底下的保險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讓人傷腦筋的丫頭。」至於她末經他同意便休學離開英國一事,他並不感到意外。

  他在她身旁佈下天羅地網,這樣的消息自然早就送到他手中,他不擔心她的安危,卻擔心她這些舉動背後的動機。

  既然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那麼,他也不去勉強她,只要她快樂,就無所謂。

  只是想找他啊……小丫頭的志氣可不小。

  卞珒想了想,不禁笑出來,拉開抽屜,取出信紙和鋼筆,回了信。

  柚柚:你所做的決定我一定支持,也很期待你能走到多遠。

  不過,至於想見我,想找我……

  你確定?

  你要努力一點,我,可是會逃的呢。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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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五年後。

  紐約時裝周,林肯中心搭起了白色棚架,棚架內的T型伸展台高度約一公尺,僅僅是這樣的高度,就讓人感覺到巨大的緊張氣氛。

  圍繞著伸展台的座椅數量眾多,一排排座椅椅背上,貼上了邀請來賓的大名,場內飄揚著震天價響的音樂,一個接一打扮入時的社交名媛、影視紅星,在鎂光燈閃爍下進場,場內自然有無數媒體,採訪著與會的名流們。

  一個五官、表情都很冷硬,一副生人勿近的男子,持著邀請函參與了這場發表會。

  其東方人的面孔極為陌生,打扮又低調,於是媒體越過了他,沒多作採訪,卻因此錯失了大好機會。

  這些記者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名男子,正是神龍不見首尾、近年來在歐美一帶崛起的新貴—要說塹貝也不算,他本就出生在百年豪門,只是近來狠狼咬了自家長輩一口,讓那位眼高於頂一生不曾輸過也少誇獎人的卞家大老爺,憤怒之餘又感到欣慰。

  卞珒手上拿著的?不是為VIP級賓客準備的邀請,而是一般的邀請卡,自然不可能得到最前頭視野最好的位置,他在一般區挑了個離出口最近的位置坐下。

  反正,他今天的日的不是來看秀。

  身旁坐著打扮入時的紅髮女郎,穿著簡單的紅色小禮服,但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頭髮梳成了流行感十足的髮髻,顯得時尚又迷人,一舉手一投足間顯露出嬌氣,似乎是與姐妹淘一同來看秀。

  她看身旁坐了一個男人,雖然是亞裔面孔,但看起來很挺拔,不禁對他笑了笑,可惜卞珒不識情趣,冷著一張臉。碰了個冷釘子,女郎撇了撇嘴,扭過身去與姐妹淘繼續談論這場秀。

  卞珒沒有理會別人的頻送秋波,但耳朵卻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訊息——

  「今年時裝周,Vivian搶輸了Very。」

  「我超期待今年Ely會有什麼表現,她去年那幾個妝我愛死了!」

  「我最喜歡去年夏天在漢普頓,April女王再婚的妝,配她的禮服,根本就是女王啊!」有人光是想想就興奮不已。

  「我結婚一定要穿Verywang的婚紗!再找Ely幫我化妝,而且一定要在我南漢普教家的沙灘辦婚禮!」其中一個名媛堅定地道:「不惜任何代價!」

  卞珒低著頭,聽著那些談話聲,聽到他想聽的部分,不禁露出微笑。

  在美國,女人結婚都夢想有一襲美麗的婚紗,說到婚紗,就不能不提受女星名名媛所愛的Verywang,講究一點的,除了美麗的婚紗還不夠,還要那一天的自己是最美的。

  Ely,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五歲,來自亞洲的女孩,卻成為上流名媛最愛指定的婚禮秘書。

  別以為美國新娘不像台灣新娘,一場婚禮要換三套禮服,美國新娘雖是一套禮服定江山,可也不輕鬆,一場婚禮動輒六個到十二個伴娘,是很正常的事。

  這些都在Ely的服務範圍內,要讓每一個伴娘都美麗動人,又不至於搶了新娘的風采,讓這些嬌貴的小姐們都滿意,可是要煞費苦心。

  那小丫頭真的成功了,卞珒翻開目錄,在最後頭的工作人員名單中,看見了她的名字。

  Ely,就是曾心唯,她是今天這場秀的彩妝大師。

  就在他為她今天的成就開心時,大亮的燈光陡地暗了下來,聚光燈投射在舞台上,照出帷幕後有道身影。

  當帷幕拉開,眾人驚歎,一個穿著黑色婚紗禮服的女模特兒踩著台步走了出來,高挑瘦削的身材展示著設計師的精心設計,一隻眼睛被黑羽眼罩遮住,唇色是接近黑色的紅,如此搶眼的妝感和衣服,相得益彰。

  既時尚,又允滿樂趣。

  卞珒愉快的欣賞起這場發表會,看著一件又一件的婚紗在眼前晃過,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後台那位彩妝大師——

  此時的後台,像個戰場。

  曾心唯手上沒有化妝箱,身上也沒有繫著工作袋之類的東西,她手上的東西只有眼線筆、紙巾,以及粘著劑。

  「不!不行,再給我三秒。」她正拉著一個要上台的女模特兒,嬌小的她高度不及模特兒的胸部,因此那些女模特兒得彎著腰讓她補妝,而負責幫模特兒換衣的助理,也在一旁整頓要上台的衣服。

  粘好最後一片該在模特兒臉上或身上的裝飾品,她讓秀導把人推了出去,自己又去梭巡即將上台的模特兒們,臉上的妝容是不是一切都OK。

  沒辦法,這樣的場合可是與時間戰鬥,她不可能每個模特兒都親自下場上妝。

  只能事前開會,把模特兒的五官特色和妝感交付給整個團隊,她自己則做最後的檢視,僅有開場和壓軸的模特兒是她親自上妝的。

  當最後一名模特兒上台展示今天的壓軸,之後所有模特兒全上台,設計師也上台接受賓客們的掌聲和歡呼。

  在後台的曾心唯,包括每一個在幕後累得半死的人紛紛鬆了口氣,互相擊掌祝賀,今天的秀很成功。

  曾心唯大大的歎了一口氣,想著總算結束了啊!

  「親愛的,你今天好棒!」一名高大的金髮女郎走了過來,親密地吻了下她臉頰稱讚,「你越來越棒了,傑西叔叔對你讚不絕口。」

  「我才要謝謝你和傑西叔叔,如果不是你們,我哪可能這個年紀就站在這裡,指揮一群比我資深又比我技術更好的前輩們。」曾心唯開心地笑說。「今天來採訪?」

  「當然,我會幫你寫個大大的好評。」女郎笑著對她眨眨眼,「誰教你拯救了我的婚禮呢。」

  曾心唯拿她沒辦法地笑了。

  眼前這位大姐,是一家時尚雜誌的編輯,同時,也是她設計院室友的姐姐,Ddarld。

  室友看她一個人放假總是窩在住處,便邀了她一同去漢普頓的家過暑假。

  那時正好是六月,婚禮最多的季節。

  新郎的爺爺擁有龐大的出版集團,其中最燒錢也最賺錢的,是時尚雜誌。

  Ddarld想當時尚雜誌編輯,在時尚圈工作,因此大為緊張,她想在長輩面前留下好印象,為自己以及准夫婿末來的時尚工作打好關係,故對於婚禮的每一個步驟都要求盡善盡美。

  婚紗挑選的是Verywang的,也早挑選好厲害的彩妝師,事先多次試妝到滿意為止,並說好在婚禮當天打點她的妝容。

  豈料結婚當天,約定好的新娘秘書竟然搞錯了檔期,指定的彩妝師無法及時趕到漢普頓,而他們遍尋不著替補的人選。

  因為正值結婚旺季,一些特定的彩妝師都無法前來,Ddarld又不願將就次級的,因而大發脾氣。

  曾心唯眼看己經沒有時間了,無論如何得讓婚禮進行下去,就雞婆的主動表示願意幫忙,哄新娘讓她試試看。

  「反正也不會再糟了。」

  好家在新娘對時尚有興趣,平時收集了許多專業彩妝,加上心唯外出時總不忘帶著自己的彩妝箱,這時才能應急。

  她仔細為新娘們好底妝,捨棄濃密誇張的假睫毛,偏用白色睫毛膏淡淡地刷了一層,眉毛貼上隨手找來的滿天星花辦,刷淡唇色,配合下花稍的婚紗,塑造出冰霜新娘的冷艷形像。

  六個伴娘的妝感從第一個出場開始,從濃妝到淡妝,最後新娘出場,兒乎只有半點粉嫩色系自然裸妝的新娘妝感,卻引起眾人好評。

  連帶那位眼高於頂,擁有數間雜誌社,包括燒錢又賺錢的時尚雜誌擁有人——傑西叔叔,對新娘的時尚品味大加讚賞。

  天時、地利、人和——曾心唯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那場婚禮讓一位貴人看見了,發掘了她,也為她走新秘這一條路舖了平坦的康莊大道。

  「你為我寫得好評夠多了,可以多寫一點今天的主角。」她圓滑地道。

  Ddarld立刻明白了,喧賓奪主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那當然!」

  秀結束了,場地直接變成了慶祝會,不知誰送來了香檳,曾心唯原本想逃離,可惜,今天的設計師不讓她走,非得在她手裡塞了香檳,逼她喝了兩杯才肯放過她,還拉著她,見了一些看完秀後直接下訂單的名媛們。

  「八月我在夏威夷舉行婚禮,屆時希望Ely來為我化個完美妝。」一名常出現在電視報導上的名媛,客氣地遞給曾心唯名片。

  她自然應酬了一番。

  她向來堅持不趕場,一週只做一個新娘的Case——准新娘忙碌籌備婚禮本就會變得莫名其妙,有錢的准新娘更是神奇,她遇過堅持要在非洲結婚的,這一趟工作舟車勞頓,苦不堪言,故為了堅持品質,檔期當然要規定一下,而且索價不菲——

  她與一家有名氣的婚禮策劃公司定了合約,由該公司為她過濾案件。

  把這個冒出來的案子丟給了婚策公司去排檔期,曾心唯腦中想的是——找個空檔快點開溜吧!她要放假!

  紐約時裝周結束後,就是她的放假日——一年只接一個大案子,然後好好的休養兩周,什麼案子都不接,養精蓄銳充充電,是她小小的要求。

  現在她只想立刻回到紐約租的小公離,把電話關機,好好睡他個十小時!

  於是她躲躲躲,躲躲躲,以為沒有人注意,準備拎了包包就閃人。

  「Ely,你在這兒,剛有人送花給你。」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工作人員走來,送給她一大把花束。

  花後台裡多得是,設計師會收到,模特兒會收到,曾心唯是今天的彩妝總監,收到花不稀奇,她把花接過來,不經意一看,在花間看見了熟悉的信封,還有熟悉的字跡。

  她大吃一驚,火速拿起那封信、打開,熟悉的字跡出現在眼前,她頓時激動莫名。

  柚柚:

  你真的做到了。

  我既欣慰又感到悵然,小女孩真的長大了呢!

  King

  是金叔叔!

  「送花的人呢?」

  「花店小弟啊,送了花就走了。」同事照實回答。

  曾心唯立刻垂下肩。

  這五年來,她一直與金叔叔保持聯絡,通常是她單方面的寄信給他,叨叨絮絮的說著自己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對那位神秘的藏鏡人放話,說絕對會找到他!

  有一年的聖涎節,她甚至整晚都不睡,守在窗前的聖誕襪前,就等著金叔叔現身來拿走她準備的禮物,她好跟蹤——她都幾歲了,當然知道聖誕老公公就是金叔叔,這世上哪有什麼聖誕老公公,還有求必應,她開口要什麼就有什麼,只除了見金叔叔一面這件事不曾實現。

  然而那一晚,她睜大眼撐到天亮,最後受不了,出門買了個貝果回來,東西就不見了,她極為扼腕。

  早就知道她周身有金叔叔的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她,否則她一個女孩子怎麼租得到曼哈頓的公寓?當然是金叔叔暗中介入,讓她租得到,也讓她租得起。

  若有點骨氣,她應該要生氣拒絕他的幫助,但是她很想見他一面,捨不得放棄有可能見著他的機會。

  「金叔叔……你做事情還真是滴水不漏,連花都找人送,可惡,竟然躲在人l洋裡偷看我,太過分了啦!」

  她生氣,她不開心,決定回家後,要連寫十封信對金叔叔抱怨她的不開心!

  發表會落幕了,曾心唯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她租賃的小公寓。手機己經關機,從這一刻起,不會有人來打擾她,她放假了。

  怎料,在她爬上三層樓的階梯,卻在自家門前看見一個守候己久的人兒,她碎念了一整晚的不開心立刻拋到九霄雲外。

  「玨姐姐?」曾心唯因為見到老朋友而興奮尖叫。「好久不見,你怎麼會來找我?又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你這幾年好嗎?」

  見她還是像小女孩見到偶像般紅著臉興奮不己,卞玨不禁笑出來。

  「小唯,你真的一點都沒變。」卞玨說出這句話,只有她自己聽得出來話中的深意。

  「媽咪也這樣說。」怎麼辦,好開心喔!玨姐姐跟以前一樣漂亮,氣質出眾像個高貴的公主,但好像又有一點點不一樣……怎麼說呢?眉眼之間藏不住的柔和笑意,看起來比以前更柔媚動人,還有點……有所求的樣子。「玨姐姐,你怎麼會來找我?有事嗎?而且,很晚了耶……你等我等很久了吧。」

  卞玨聞言微笑,深深看著面前的女孩,一樣單純的心性,但也不如當年那般無所覺,已懂得察言觀色了。

  「你說對了,我有事情麻煩你——」她笑意深沉道。

  有什麼事情,需要卞玨大小姐親自上門請她幫忙?又有什麼事情是她可以幫得上忙的?

  答案只有一個——卞家大小姐要出嫁了!

  卞玨需要一個新娘秘書,於是找她幫忙,曾心唯當然二話不說接下這重責大任,立刻整裝行李,跟著卞玨準備婚禮去。

  但讓她意外的是,卞家大小姐的婚禮,竟然不是在卞家的飯店或卞家大宅舉行,而是在美國中部的小鎮,鎮上的人大多都以農牧為生。

  而她們所在的地方,是鎮上唯一的一家酒吧,後方的平房就是很一般的住家,在草坪搭起了棚架,一些當地的居民都來幫忙婚禮籌備,搬椅子的搬椅子,廚房裡甚至有一群女人在談天,外頭還有人己經喝了起來,婚禮未開始就先醉倒。

  是很一般的婚禮情況,但這不該是卞家大小姐的婚禮吧?

  「我知道玨姐姐嫁的不是華人,但在美國,婚禮女方出錢,通常常不都是在女方的家裡舉辦嗎?怎麼……」曾心唯為卞玨梳頭化妝,小心翼翼的問。

  玨姐姐不只是沒在自家辦婚禮,連她的親友,一個都沒出席!

  面對她的問題,卞玨倒是很坦然,對著鏡中的她笑道:「我離開卞家四年了,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

  曾心唯一時不明白「離開卞家」的意思,想了一會兒才搞懂。不禁錯愕。

  她不清楚,玨姐姐為何離開卞家,捨棄公主般錦衣玉食的生活,情願來到這個鄉下地方,當一個小小酒吧的老闆娘,與一個家世與自己差距甚大的男人一同生活……應該是很重要的原因吧?

  「我已經不是什麼大小姐了,為了辦婚禮,我手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僅剩的一點私房錢,花在去請你的機票上,因此,我只能依台灣的禮數,包個小紅包給你,無法照著你待得婚策公司開出來的價格支付你服務費……」

  說到錢不夠用的事情,卞玨很大方坦承,反倒是曾心唯感到不自在。

  「不要這樣說,玨姐姐,你請我來參加你的婚禮,我很開心,也不知道能送你什麼,只能幫你化個妝,權充你的伴娘,還請你不要嫌棄我。」

  「我連伴娘的禮服都買不起,讓你自己準備了,我怎麼會嫌棄你呢?」卞玨笑道,拍了拍她的手。「小唯,我現在很幸福。」

  曾心唯有一肚子的好奇想問,但又怕觸及到卞玨的傷心處而猶豫不決,可當她看見卞玨露出她從末看過幸福至極的表情時,她就覺得……那些問題都不重要了。

  「嗯,幸福很好。」

  「所以我希望他也能得到幸福。」

  「喔…」啊,什麼他?哪個啊?

  「玨,他來了。」粗獷豪邁的新郎,一點也不甩婚前不能見新娘的爛規矩,開了房門,把人帶到後,硬是要摸摸卞玨的臉、手,講幾句話才依依不捨的走人。

  曾心唯聞聲,與卞玨一同往門口方向看去,這一看,卞玨不禁愣住。

  「哥。」她站起身,走向冷著臉的兄長,張開雙臂與他擁抱。「我很開心你來了。」

  卞珒眉頭一皺,眼光不自覺朝裡頭那個人瞧去,回抱妹妹時,在她耳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卞玨回以微笑,在心頭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得到幸福了,她希望唯一的哥哥也能幸福。

  曾心唯數不清自己這些年來參加過多少婚禮。

  但絕對不會像今天這場婚禮這樣,讓她充滿了感動,新人的結婚誓詞讓她狂飆淚。

  她站在聖壇前,站在新娘身後權充伴娘,手裡拿著捧花,眼睛一直看著前方那對眼中只有彼此的新人,卞玨穿的不是嶄新的名牌婚紗,而是二十年前的舊婚紗,據說是男方母親結婚時穿的,她覺得穿著古董婚紗的卞玨,美得不可方物。

  就在她流淚不止的時候,突然有人站了起來,所有人都驚嚇的看著他。

  「你現在站起來的意思是有意見?」新郎挑起一邊粗黑的眉間,質詢的意味很明顯,一點也不在乎眼前的男人身份地位有多尊貴,又是妻子的親哥哥,大有對方的回答若讓他不爽就衝上前開扁的意味。

  眾人的視線全投向了鶴立雞群的卞珒,只見坐往前排的他面不改色向前一步,在伴娘手裡塞了某個東西後又退了回來。

  用高高在上,活像帝王的語氣道,「繼續。」

  新郎挑起了另一邊的眉毛,明顯被卞珒的態度惹火了,新娘立刻安撫後,柔聲要神父繼續,眾人的視線才又回到了那對新人身上。

  但是曾心唯的心思已不在新人身上,她看著手中的東西,一頓。

  絲滑的觸感,這條手帕很貴吧!他給她手帕,是給她擦眼淚嗎?

  為什麼?

  忍不住將視線投向那個冷著臉的男人,接觸到他深如黑潭的雙眼,她就像行竊當場被逮到的小偷般,立刻回頭,擦乾眼淚,目光不敢再亂飄。

  「你很怕我哥。」這笑意滿點的聲音,自然是由今天的新娘口中說出來的。

  禮成了,眾人簇擁著新人步出禮堂,在酒吧外頭拍照留念,曾心唯被拉到新娘身邊時,卞玨一臉促狹地笑說。

  「對,他冷冰冰的,很像隨時都在生氣,很難接近。」她很老實的告訴她,自己害怕卞珒。

  卞玨為她的老實笑出來。「但是等一下喜宴安排你跟他坐在一起,怎麼辦?」

  「是、是喔,那,我會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發發抖。」

  喜宴就在新人家裡舉行,請外燴辦理,一群受邀的人入了座,桌上位置都有放置名牌,座位早已做了安排。

  曾心唯的名牌旁邊緊挨著卞珒,不知為何,這個黃面讓她有一點胃痛。

  「坐。」他極有紳士風度地為她拉開椅子,讓她落坐。

  「謝謝。」卞珒一出聲,彷彿嚇到了她似的,曾心唯瑟縮一下,向他道謝後乖乖坐下來。

  她有點怕這位卞家大少爺,大概是他被神化得很嚴重,以及被表哥妖魔化吧——她那無血緣關係的表兄卞冠權,就在卞珒手底下做書,她不時會聽見表哥如何形容卞珒的變態以及殘忍,是個標準的卞家人。

  突然想起數月未見的表哥,媽咪提起有點擔心表哥的肝,她決定禮貌性地問一問。

  「冠權表哥在你身邊工作五年,媽咪一直要我找機會向你道謝,謝謝你對表哥的栽培和愛護。」感謝之意是真的,表哥在卞珒手下做事,升職升得很快。

  「他應得的。」他的回答言簡意賅,讓人有點接不下去。

  「喔。」

  「你也不錯。」卞珒突然話鋒一轉,稱讚起她來。「冠權提過,他有個厲害的表妹,年紀輕輕,就讓上東區的名媛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竟然會被卞珒讚美,曾心唯大感意外,但意外之餘有點開心,又有點難為情。

  大概是因為這個人高高在上,她自覺是個小螺絲釘,突地被大人物誇獎了,有些不知所措。

  「年紀輕輕可以爬到目前的位置,很不錯,不過也要想想,這樣的工作你可以做多久。」

  才被誇兩句,立刻又被潑了冷水,她聽出卞珒對她的工作前途其實不看好。

  「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是能做一輩子的,不妨趁著年輕,為往後積攬實力。」

  曾心唯是個單純的女孩,不喜歡跟人爭執,但是對於自己的工作,她是自豪的,當然不喜這樣的勸慰,也聽不進去,但她不想跟卞珒撕破臉,表面恭敬的應了聲是,但她一得空立刻拿出紙筆,對她最信任的金叔叔抱怨了一大堆。

  金叔叔:我跟你說我討厭卞珒,我討厭他!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做一輩子的。

  我偏要在這一行闖出頭,做一輩子!

  現在的成就還不夠、還不行,我定要做到讓他立正對我大喊,「你是真功夫!」

  可惡!

  柚柚

  收到這封信的卞珒,內心五味雜陳。

  人仍在妹妹新婚住處做客,信輾轉送到時,卞玨也在他身邊,看到信之後忍不住大笑。

  「哥,你被討厭了呢。」

  十五年來個性沉穩,老冷著臉的卞珒,竟皺起了眉毛,對妹妹道:「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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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8:25
第五章

  曾心唯在婚禮結束後,接受了卞玨留她住幾天的好意,在這個美國中部,沒有大型百貨公司、沒有警鈴聲呼嘯整夜的鄉下地方,正式開始休假。

  「反正回台灣也是一直見親友,沒法子好好體息,還不如留在這裡。唉,真不知道媽咪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多親戚,我待在媽咪身邊都十五年了,這些人卻是這兒年才突然冒出來……」她這麼對卞玨說。

  她就在這個鄉下地方,過起了悠閒的生活。

  待在卞玨與新婚夫婿一同居住的住家,前頭是酒吧,後頭就是住的地方,兩夫妻把谷倉改建的閣樓讓給她住,生活用具一應俱全,生活互不影響。

  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夜間工作到很晚的兩夫妻,自然不會來吵她。

  這天,睡得非常好的曾心唯起床後,穿上舒適的棉質細肩帶,以及一條平口棉質短褲,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就這麼下樓,赤腳走進一樓的廚房,準備為自己煮一壺咖啡,再烤個麵包當早餐,等吃完再回去睡回籠覺。

  「早。」

  她推開廚房門時聽見有人道早。

  「早。」反射性地回應一聲,一時間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遷自走向冰箱,拿出昨天去買的鮮奶,扭開瓶蓋非常不淑女的灌了兩口。

  身體補充了蛋白質,混沌的腦子開始運轉,她從頭回想,自己起床,下樓,要為自己做早餐,但是廚房裡有個人對她說早……

  喔不,廚房有人!

  她火速回頭,就見料理台那兒有個一早穿著筆挺西裝,優雅的在烤麵包、煮咖啡的男人,如此格格不入的畫面讓她被牛奶嗆到。

  「噗——」一口牛奶就這樣噴出來,顯得她被不在預期中出現的人驚嚇到了。

  是卞珒,他怎麼會在這裡?啊啊啊,這是什麼問題,卞玨是他妹妹,婚禮後他留下來小住很正常。

  但是…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啊?

  看看他身上完整的衣裝,再看看自己布料太少的睡衣,她噴完牛奶後,瞅著卞珒,放聲尖叫。

  「啊—」鬼叫著轉身,衝出廚房,躲回房間去。

  卞珒一點也不為她夫禮的舉動感到不滿,反而露出笑容,動作優雅地在咖啡杯裡注入三分之一黑咖啡,剩下的部分,以溫熱的鮮奶斟滿,放在吧台的另一頭。

  砰砰砰砰,樓上傳來碰撞聲,他猜想那事櫥櫃打開的聲音,接往是腳步用力踩在樓梯的腳步聲,接著,那個剛才匆匆忙忙跑開的女孩,己套上T恤牛仔褲,別彆扭扭地回來廚房。

  「早安。」曾心唯去而復返,故作鎮定地走向料理台,自以為很正常的語氣問:「我要煎蛋,炒個培根,你需來一點嗎?」錯了!是炒蛋煎培根,希望他沒有聽出來。

  「謝謝。」卞珒沒有點破她,欣然接受了。

  曾心唯拿出平底鍋在爐上點火,開始做起了早餐。

  剛才發生那麼糗的事情,其實,她最想做的事情是躲在房間裡,用棉被蓋住頭悶死自己,絕對不要看見他!

  顯然她有點怕他,下意識跟他保持距離,但是又不想被他嘲笑看輕,心情很複雜,最後,她硬著頭皮下樓來,裝作沒有剛才那一回事。

  兩、三下做好炒蛋和煎培根,她一盤遞給了卞珒,兩人沉默的在吧上吃了起來。

  她忍不住觀察卞珒,他用餐的舉止很優雅,畫面很好看,吃培根像在吃牛排似的,細細咀嚼,他吃得不多,但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卻喝了兩杯。

  在美國待了五年,自然也學會美國人愛喝咖啡的習慣,但她喝不來黑咖啡,覺得味道像藥,咖啡和牛奶比例一比二的牛奶咖啡才是她的最愛,就像她現在手上這一杯,太好喝了——

  不對,這不是她自己做的。

  「噗。」她又差點被嗆到,幸好這次災情並不嚴重。

  「小心點。」卞珒遞紙巾給她,面無表情的他,心想著這丫頭跟她來信的態度是一樣的,有點小冒失,但大體上是可愛的。

  「我的咖啡,你做的?」她搖了搖手上的馬克杯,詢問卞珒。

  「嗯。」

  「你怎麼知道我愛喝的咖啡和牛奶的比例?」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昨天叫外送時,你向店家確認了三次。」卞珒眼神掃向她,平靜地描述。

  他的注視下,曾心唯很不爭氣的臉紅了。

  昨天婚禮大家都忙,伴郎要為大家訂咖啡,為此她親自向店家確認了三次,她要咖啡一點點,牛奶很多的咖啡,被伴郎們嘲笑那是幼兒口味。

  他記得她愛喝的東西,沒有嘲笑她,早上還為她做了超好喝的牛奶咖啡……

  驀地,她想到五年前在卞家大宅的初見面,卞珒的陪伴,還有很糗的某件事——她臉更紅了。

  突然覺得卞珒這個人似乎沒有這麼難以親近了。

  「喔,謝謝,很好喝。」她說,靦腆的對他笑。

  她對他展露笑顏,就像是有一股溫暖的微風朝他直撲而來,這樣的笑容,卞珒借由照片看了很多年,多少次想要親眼見她笑得這般開懷,如今,他看見了……

  差點耽溺其中,他別開眼,以冷漠阻擋自己接近她,並喝了一口黑咖啡掩飾自己的真正心情。

  「小事。」

  就在這有點詭異的時候,一個刺耳的電話鈴聲陡地響了起來。

  「啊,這支手機是緊急電話,我一定要接!」曾心唯連聲抱歉,走到外頭去接電話。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過激動,讓卞珒不禁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仔細聆聽她的對話。

  鄉間早晨,沒有城市車子的隆隆聲,也沒有人聲吵雜聲,閉上眼,好好用心聆聽,甚至能聽見風吹過樹梢時葉子摩擦的沙沙聲。

  「什麼?那個偵探是假的?好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你說過,一位在FBI待過的探員可以替我查……錢我還有一點,總之,你再幫我聯絡……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他,花光積蓄也沒有關係,因為金叔叔是很重要的人!」

  曾心唯對電話那一頭的助理交代著,廚房裡的卞珒聽見飄來的聲音,從斷斷續續的對話得知了訊息——

  她在找他,兩光的探子沒有給她半點金叔叔的下落,還被坑了一筆錢。

  卞珒平靜的雙眼浮上了憤怒之色。

  竟然能夠越過他層層保護欺騙她,其中分明有問題!

  他動了動手指,啟動手機保護程式後,發了一封信出去。

  他要找出在背後搞鬼的人,將欺騙她的人,挫骨揚灰!

  鄉間生活的步調緩慢,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好好看一本書、畫一幅畫、自己動手做三餐,稍微奢侈一點,到鎮上的餐廳用餐,晚上再到酒吧去喝兩杯。

  日子過得輕鬆愜意,但因為在鄉下,習慣事事都要自己動手來,縱使是渡假,也要為借住一事幫點小忙。

  一日用過早餐,卞玨的丈夫醒了,便要求他們兩位房客幫點忙。

  曾心唯嘛,跟卞玨去了一趟市場採買晚餐食材後,負責打掃酒吧,為下午的開店做準備,她只要用抹布把桌子擦乾淨,就沒事了。

  工作後的獎勵是啤酒,她坐在酒吧門口的廊上,欣賞起這座小鎮來。

  酒吧正前方有一間雜貨小店,小店的屋頂上有幾個身材精實的男人正在幫忙翻修、粉刷屋頂。

  賣力工作的猛男們、在陽光下揮汗如雨,汗水滑過結實胸肌,這畫面……

  「很賞心悅目吧?」卞玨不知何時冒出來,說出了她的心裡話。

  「嘿嘿。」她嘿嘿笑,算是承認了。

  喝著啤酒,眼睛又可以吃冰淇淋,這才叫渡假嘛!

  喝著看著,那些男人們終於忙完了,離開了屋頂。

  「快中午了,我去做飯,他們一定都餓了。」卞玨把前廊的空間留給她,遷自轉身去做菜了。

  曾心唯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想著世事難料,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卞玨,名門千金大小姐,如今穿上大賣場特價一件二十美元的過季洋裝,洗手做羹湯。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不過應該沒有比脫掉筆挺西裝,穿著牛仔褲,跟著其他男人爬上屋項粉刷的卞珒這件事更不可思議一一慢著,剛才她眼角餘光看見了什麼?

  她驚訝的回頭,立刻紅透兩頰。

  因為那些男人工作完了之後,非常不拘小節的脫下了背心,裸著上身走回酒吧,裸男好幾個,尤其卞玨的丈夫身材之好,連看多了勇猛男模的曾心唯都不得不讚美他之精實。

  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看著卞珒!

  裸著上身的卞珒……喔,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幻覺!

  「噗嗤。」一個頭戴牛仔帽的小男孩,用食指戳她的臉,還很不給面子的笑出來。「好好笑喔,你的表情,你看誰看到傻掉了?珒?」

  聽見這嘲笑的語調,她瞪向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小男孩——白哲皮膚、咖啡色的頭髮以及巧克力色的瞳色,是個混血兒。

  深邃的五官像縮小版的諾頓——卞玨的新婚夫婿,輪廓則像極了卞玨。

  這個混血小帥哥,是他們的小孩,好動頑皮的小鬼,這幾日她不知道吃了他多少次悶虧。

  小男孩逗弄的語氣讓曾心唯臉頰的熱度再往上颯。她沒有震懾於卞珒西裝底下的健壯身材,她沒有被他的男人味迷惑,沒有!

  「你亂講,閉嘴!」她跳起來,追打亂講話的臭小孩。

  小男孩調皮地,朝她扮了鬼臉,撒開腿到處亂轉,就是讓她追不到,氣得她蹦蹦跳。

  「大舅舅,快點救我!心唯好凶喔!」但小男孩的口吻一點沒有害怕的感覺。

  他甚至拿人當擋箭牌,故意讓追他追得很辛苦的曾心唯,一頭撞進卞珒懷裡。

  「小心。」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飄來。

  曾心唯很想死,鼻尖碰觸到一副溫熱的胸膛,一呼吸就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那種認真工作之後會有的氣味。

  原來卞珒大少爺也會流汗,也會動手做一些常人會做的事情,她不禁對他有一點改觀。

  「小心——這鐵定是我們認識之後,你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她後退幾步,站他面前一臉無奈。「怎麼會這樣呢?我有這麼莽撞嗎?」腦子想起數日前發生的插曲,她穿著非常清涼的睡衣,撞見西裝筆挺的他,想到那畫面,她又覺得好想一頭撞死算了。

  卞珒為她懊惱的小小低咆,微微勾起嘴角。

  「我不介意。」很卞珒的口吻,聽起來不像安慰,說完後就越過她,走進酒吧。

  「我介意!」她大聲回答,跟在他身後一同踏進酒吧,繞過後門,來到卞玨與丈夫生活的房子。

  廚房裡已經飄來食物的香氣,是焗烤通心粉,一群男人拿了餐盤,爭食那一大盤的通心粉。

  愛乾淨的卞珒未加入爭食人群,他離開妹妹與妹夫的房子,回到後方的谷倉閣樓,將自己洗淨後,才一身乾淨清爽的回來。

  他不曾期望午餐會為他留一份,因此回來時看見空空的烤盤,連邊邊的焦起司都被挖走了,他一點也不意外。

  「喏,你的午餐。」

  曾心唯朝他遞了一個盤子,裡頭是很大一份通心粉,他為她這舉動感到吃驚的挑眉。

  「你為我留的?」他問得很直接,口吻非常的平常,就像詢問一個簡單的問題。

  她卻很不爭氣的臉紅了,不知為什麼。

  「我、我爸爸說賣力工作本來就要好好吃一頓飯!這是你應得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盤子塞進他手裡,再塞了一隻叉子給他。

  「這不像是姑丈會說的話。」他看看盤中的食物,再看看她,心想這丫頭是不是高估了他的食量?

  他平時不吃局烤通心粉這類東西,若吃一點無妨,可這大一盤,是想噎死他嗎?

  「你口中的姑丈是我的爹地,爹地和爸爸不一樣。」她聳了聳肩,態度稀鬆平常地道:「我是養女,那是我親生父親對我說的話。」

  執叉用餐的卞律聞言手一僵。還記得自己的父親?

  「當然,我到現在還記得爸爸的聲音。」

  聽她回答,他才發現自己不意間將疑問問出口。

  十五年了,她還記得父親的聲音,聲音是最快遺忘的記憶,可她至今仍記得。

  卞珒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辦法告訴曾心唯,他也記得,她父親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他的聲音,他也不曾忘記。

  卞珒從小到大,唯一一次被責備,就是那個男人。

  懷念的感覺在他心裡迅速發酵,再思及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因他的過錯而喪命,愧疚感、罪惡感,重重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我爸爸是個很棒的人……啊,我不應該跟你提這個,你一定沒興趣。」察覺到自己提到不該提的話題,曾心唯連忙改口。

  「不會。」不想看她露出沮喪傷心的表情,卞珒振作起精神,回答她,「你想太多了。」

  聽得出他簡短言詞下的容許意味,她想了想,看看他身上一套三千美元以上的手工西裝,再看向他手上那盤簡單又與他不搭的局烤通心粉,一股衝動,讓她回頭去看正在庭院修剪花木的卞玨。

  她思及卞玨輕描淡寫告訴她,捨棄卞家大小姐這個身份下鄉後,卞家大老爺便取消了她的繼承權以及名下的股票和信託基金,將她逐出卞家大門,永遠不准回去,也禁止卞家所有人與她聯絡,支助她分毫。

  可是卞珒這個卞家人卻出席了妹妹的婚禮,親自送上祝福,並在這裡多待了好幾天……

  對他的好感激升。

  其實卞珒人不錯嘛!

  拋開既定印象後,曾心唯覺得他這個人可以信任。

  衝著他一笑,她笑得開朗毫無防備。

  「你在對我上司放電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原本想開口跟卞珒講話的曾心唯回頭一看。

  意外地,兩眼對上門口自家表哥那張討人厭的臉。

  「卞冠權,你、你亂講!」說罷,就上前踢了表哥一腳。「你來這裡做什麼?奇怪,你怎麼會來這裡?」為了掩飾心中的羞窘,她與表哥打鬧起來。

  「我上司在這裡,我來接他——喂,你還打!」

  什麼?卞珒要走了?

  這很正常啊!一個大公司的負責人,本來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偷得浮生半日閒,這幾日,己經是難能可貴的假期。

  只是他要走了啊……她不禁覺得悵然。

  好不容易才對他熟悉一點點,覺得可以再接近他一點點,再多認識他一點,可惜他不能再多留幾天……

  「別鬧,我在工作。」卞冠權雖然遇到表妹感到很驚訝,可還是記得自己是有任務在身,閃離表妹不再跟她打鬧。

  他走到卞珒眼前,訓練有素的他面對上司手裡競拿著向來不吃的食物裝作視而不見。

  經驗告訴他,露出一點點驚訝的表情,上司那令人發毛的視線就會掃射過來,讓他坐立難安,何況他剛才還被表妹絆住,沒有在第一時間到達上司眼前報告,浪費時間,他不禁冷汗涔涔,等著被責罰。

  「事情都辦妥了?」下屬出現,代表了他短暫的假期將要結束,卞珒瞬間戴上了卞家大少爺向來矜貴冷漠的面具。

  「合約己簽定,附約與我們定的相同,並無更改,車子在外頭等,飛機隨時待命。」卞冠權把合約拿給上司過目,一邊低聲告知自己的安排。

  耳邊聽著下屬的報告,深如黑潭的雙眼,不動聲色的掃向神情落漠的曾心唯。

  那表情……他的眼神不禁一斂。

  「嗯。」卞珒聽完報告後應了一聲。

  沒有預期責備就是誇獎了,卞冠權自然是鬆了口氣。

  「讓珍娜準備一同上飛機。」卞珒合上文件,遞給他後又交代了事項。

  卞冠權不解,為何上司要再帶一位高級特助同行?

  「此行回台灣行程倉卒,到了之後,讓珍她接替你的工作,你回家去吧。」在腦子裡思索了眼前的下屬上回體假的時間,他便下了如此決定。

  「咦?真的假的?」不能怪卞冠權如此驚喜,上司少誇獎人,平時不被訓就不錯了,如今卞大少爺竟有這份體貼,這可比他的讚美、升職、加薪要好太多了!

  搭卞家專機回台灣放假,這份殊榮哪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

  「你上回提過你姑姑感冒月餘未好,回去看看,心唯也了正在放年假,你不妨問問,她願不願意搭順風飛機回家探望父母。」卞珒不動聲色地再道。

  這下不只是卞冠權吃驚,連在一旁的曾心唯也大吃一驚,「什麼?媽咪感冒一個月都沒有好!怎麼沒有告訴我……可是,搭你的飛機會不會太麻煩?」聽養母病了月餘,她哪裡還想待在這裡度假?當然是歸心似箭。

  不用自行搭顛簸的公車離開這座小鎮,也不用在美國境內轉機,直接搭乘卞家的專機回家,回到媽咪的身邊……

  是笨蛋才不要!況且……

  她雙眼直視著卞珒,等著他的回答。

  「麻煩就不會問你了。」卞珒的回答讓她興奮不已。

  「那就麻煩你了,不過什麼時候要出發?」

  「現在,頂多給你半小時收拾行李,我可以請助理幫你忙。」他口中的助理自然是卞冠權了。

  「表哥,快來幫我!」聞言,她火速拉過呆楞的他,去後頭幫她整理行李。

  可才剛離開,她就火速回頭,站在卞珒面前,踮起腳尖,親吻他臉頰一下。

  「謝謝你!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飛快的親吻一下,又急驚風的拉著自家表哥走人。

  卞珒為這不在意料之中的吻怔楞一下,久久無法回神。

  「你剛剛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啊?你親我上司……什麼禮儀,我們是台灣人,台灣人!你在美國才待幾年就隨便亂親男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不知他誰?卞家大少爺,我上司耶,卞珒你都敢親,你還有哪個男人不敢親啊你…什麼叫因為是卞珒你才敢親他,你給我講清楚!曾心唯!」

  下屬護妹心切的聲音越飄越遠。

  留在原地的卞珒伸手撫著臉,還能感覺到頰上柔軟的觸感,鼻尖嗅到馨香的氣息。

  她不是他能觸碰的人,但卻忍不住被她吸引。

  婉拒妹婿成為伴郎之一,可主伴娘在婚禮上因結婚誓詞而感動落淚,他看了不捨,遷自打斷婚禮進行,起身在她手中塞條手帕——其實他想做的是親手為她抹去眼淚。

  即使故意說些冷硬的話讓她遠離自己,他成功的辦到了,也真的被她討厭了,卻又忍不住釋出體貼良善的一面。

  她似乎因此流露出不捨的感情…也許是他想多了……

  好吧,他承認,他貪心的想再與她多相處一點時間,便藉著要回台灣一趟,邀她一同搭機回去。

  她不再懼怕他,才大著膽子親他臉頰,他不禁為這個友好的吻笑了出來。

  感覺到一點點幸福的滋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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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9:00
第六章

  一連下了數日的傾盆大雨,在清晨時分總算停歇。

  大雨多日,原本清爽的街道市容因為雨水的珒虐而凌亂,讓人更加心浮氣躁。

  卞珒離開台灣多年,一時之間不適應大雨下個不停的台北,心神不寧的他,早早起床,披著晨袍走到窗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腳下的台北街景。

  待在特地為他清出來的總統套房落地窗前,看著天空泛起了魚肚白,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為大地帶來溫暖,城市在他腳下動了起來,但卞珒末感染到半分活力,腦子裡想的全是跟工作無關的事。

  佔據他思緒的,全是那個女孩。

  他忍不住去想她回到了家,見到疼愛她的養父母,開心嗎?

  這麼久回來一次,現在一定忙著見親朋好友吧?

  她那麼忙碌,會不會…想起他?

  想起他?卞珒為自己這個傻念頭感到好笑,搖搖頭,走向吧台,為自己煮一杯咖啡。

  靠窗旁有一張檜木辦公桌,飯店依著他的喜好特地改變擺設,因為他一向喜歡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工作。

  可他的手沒去拿桌上那些需要批閱的卷宗,反而拿起擺在桌上的iPad。

  點開螢幕,跳上工作類別選單,他按了一個程式,進入畫面後輸入密碼,確認,程式開始載入。

  一個紅點陡地出現在畫面的正中央,且不停的閃爍,接著以紅點為中心,顯現出向四周幅射而出的街道圖。

  他將紅點周圍的地圖放大,確定紅點所在的位置。

  而在紅點兩條街的方向,有一個正在閃爍的黑點,黑點,則是他此刻所在的地方。

  「這麼近……」拿著ipad的手不禁用力,指關節驀地泛白,他正壓抑著想見她的心情。

  紅點以極緩慢的速度朝他的方向接近中。

  這個程式是特別請人寫的,很多年前,他以「金叔叔」的名義送給曾心唯一些飾品,在那些精巧的飾品內,都藏有追蹤器,好隨時追蹤她的動態,掌握她的行蹤,其中他送的項鏈和手鏈,她總是帶在身上,很少離身。

  往常,紅點和黑點總是相隔遙遠,不是橫跨一個海洋,就是好幾個洲的距離,少有這麼近過。

  一直以來,他都透過這個程式,看著永遠不會有交集紅點和黑點。

  「嗶——嗶——嗶——」紅點越來越接近黑點而發出的警示音,越靠近嘩聲越急促,讓向來沉穩的卞珒跟著緊張起來。

  然後,紅點停了,在地圖上,紅點和黑點竟重疊——她在這裡,在飯店裡!

  她在這裡做什麼?自從讓她搭專機一同回台灣之後,他們便不曾見過面。

  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手,他在螢幕土點了兩下,平面地圖變成了3D立體影像顯示,地點,是他所處的這間飯店。

  重疊的兩個點,分別位在頂樓和一樓。

  她就在樓下,這時間應該是在用早餐吧?或者會見朋友——

  不,不能再想了。

  卞珒關掉手中的平板電腦,壓不想見她的念頭,他得忙了,忙完之後立刻動身回美國,不能再這麼耽溺下去。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硬起心腸,拿起為自己煮好的咖啡,輕啜一口。

  「……唉。」他歎了口氣。

  充斥在口中的是濃郁的牛奶香氣,不是他慣喝的無糖無奶黑咖啡,而是一杯加了兩份牛奶的咖啡,這是她的口味。

  怎麼會在無意識之間調了一杯她愛的咖啡呢?

  放下咖啡杯,他看著桌上那台己關機的平板電腦,內心天人交戰……他有這麼想見她嗎?

  有,可該見她嗎?

  飯店這麼大,如果他們見面了,他怎麼向她解釋,他們的不期而遇不是偶然,而是在他算計之下的必然結果。

  空氣中,瀰漫著那杯牛奶咖啡的香氣……

  他再度歎了口氣,脫下晨袍,換上了襯衫、長褲,再套上西裝外套,離開了總統套房。

  搭著電梯往下,心跳得極。

  當卞珒踏出電梯走向明亮寬敞的大廳時,在大廳的值班人員一看見他,紛紛行禮。

  他胡亂點頭,示意飯店人員別聲張,他舉步走向她所在的地方——方才在監控程式上看見的紅點所在的位置,飯店一樓的咖啡廳。

  見到她嗎?她會看見他嗎?

  看見了,她就坐在靠近大廳這一側的位置,小臉嚴肅地盯著自己的手機,一封重要訊息,面前有一杯冒著煙的熱飲。

  卞珒告訴自己,看她一眼就好,但他忍不住走向她,在兩人的玻璃窗格上,輕敲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起頭,一臉的驚訝不解。當看見他出現在玻璃的另一面,她朝他展露出這一生所見最美麗的笑靨。

  他沒有發現自己也笑了。

  曾心唯正在生氣傳簡訊罵人的時候,身旁玻璃傳來輕敲聲,中斷了她打到一半的訊息。

  一抬頭,意外看見卞珒出現在玻璃的另一邊,她頓時驚喜不己,立刻站起身,走出咖啡廳來到他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

  話一出口,曾心唯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

  真是愚蠢,他當然在這裡,這是卞家旗下的飯店,他回台灣巡視產業,留宿在自家飯店是很正常的事情。

  「呃,這麼早,你在工作嗎?」她問,一雙大眼直視著卞珒,仔仔細細地凝望著他。

  現在是早上八點鐘,是飯店的早餐時間,他應該是下來巡視以優質咖啡出了名的咖啡廳以及早餐吧的餐飲水準吧?

  「只是下來走一走。你這麼早出門,約了朋友?」卞珒記得,她剛才一臉肅殺的對著手機傳訊息,應該是約了人。

  今天的她打扮輕鬆,自色高領毛衣搭貼身牛仔褲,腳穿一雙平底長靴,為了不穩定的天氣多穿了一件保暖的米色短外套。

  「不是朋友,是我表哥,他睡到現在還沒醒來!明明答應我今天要陪我去動物園的,可惡,竟然放我鴿子,我都出門了。」聽卞珒問起,曾心唯就想到了不夠義氣的表哥卞冠權,抱怨了一番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

  不對啊!眼前這個男人是表哥的上司,這樣抱怨自家表哥似乎不太妥當,於是她立刻改口。

  「算了啦,表哥這幾天很忙,一直見親友什麼的,沒什麼時間跟女朋友見面,回來也沒辦法好好休息,下次有機會再拖他跟我去。」這樣亡羊補牢來不來的及?

  「動物園?」卞珒的表情很微妙。「台北市立動物園?木柵那一個?」

  「對啊,那是我這次回來最想去的地方,上次去動物園,是喔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記得以前還沒有企鵝、無尾熊和熊貓。」

  她眼睛閃閃發亮,提起動物園裡的動物,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卞珒黑潭般的眼看著她表情豐富的小臉,從一開始抱怨表哥的沒義氣,後來發現不妥的亡羊補牢,還有提及動物園的開心,到最後期待的行程無法成行的沮喪,全收進他心底。

  「你很想去?」他語調平淡地詢問。

  她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是莫可奈何的。

  一個人去動物園感覺少了什麼,就是要人陪伴才有趣,虧她一大早興致勃勃的出門,還好心的想幫表哥外帶一杯好喝的咖啡,卻被他放鴿子。

  「那就走吧。」卞珒用平淡無奇的語調道。

  看著他的臉,聽見他說這句話,曾心唯滿臉問號。

  「走去哪?」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動物園——你不是很想去?」他睨了她一眼。

  曾心唯楞住了,不敢相信地瞅著他,眨了眨眼,起碼花了十秒鐘才消化他說的話。

  她吞了吞口水,疑惑地問,「你…要陪我去嗎?」

  「嗯。」他輕應一聲,看著她不敢相信的表情轉為震驚,最後轉為興奮狂喜。

  「真的?你可以陪我去?真的真的真的?」

  看她小臉因為愉快的心情發亮,卞珒心情也隨之變得輕快。

  他就是不想看見她露出沮喪的表情,就是想盡所有的能力讓她開心。

  「如果你不覺得我太無趣的話——」

  「才不會呢!有人陪我去我開心都來不及了,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你?你這次回台灣有很多事倩要處理,陪我去動物園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進度嗎?」

  會,但她不需要知道。

  「要去嗎?」不回答她的問題,他只問了這一句。

  「要!」不假思索,曾心唯點著頭,給了肯定的答案。

  「我家柚柚最喜歡去動物園。」那個趴在他車窗旁,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了的男人,眉飛色舞的提起他的寶貝女兒。

  「說要帶她去遊樂園,她不要,只要去木柵動物園,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里門票最便宜……便當還可以自己帶,嗚,我的寶貝柚柚,貼心又懂事,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小孩呢?當然啦,我要加倍工作,賺更多錢,下次她生日,我放假帶她去動物園,就可以買那個她很想要的河馬娃娃給她!」

  那個男人想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沒有機會送出。

  卞珒站在動物園入口,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像飛出去的小鳥,快樂的在前方跑跳。

  原本初初露臉的太陽,此刻己完全探出頭來,一掃多日的陰冷潮濕,天氣變得溫暖又舒適。

  但他的心,卻依舊瑟縮在冰冷的地方,踏不出去。

  「你在發呆嗎?快點,接駁車那裡好多人。」曾心唯回頭,看見卞珒腳步緩慢,她快步走向他,拉著他,走向接駁車排隊處,一同搭車。

  溫暖的小手握住他有點冰冷的大手,將他拉出了那個冰冷的地方,為他帶來暖意。

  「哎呀。」

  曾心唯太想來動物園,這裡對她來說,是一個有很多美好回憶的地方,只要有人能陪她來,她開心都來不及了,沒去細想陪她的對象對不對。

  「哎呀什麼?」搭乘的接駁車速度不快,可襲來的風仍讓人感到涼意,卞珒將方才路過便利商店時買來的暖暖包搓暖,塞進她掌心裡。

  「我似乎有點太遲鈍了……」她後知後覺地說,看著掌心的暖暖包,心裡的感覺很微妙。

  「怎麼說?」

  「你應該去過很多設施比這裡先進、動物更多的動物園。」她習慣性的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又如何?」卞珒習慣用一連串的問題來回答別人的提問,尤其是對她,提出問題來對付她的問題,往往能讓單純的她昏頭轉向。

  「我拖你來這裡……感覺好怪。」

  他是卞珒,在她印象中,不是穿著三件式西服,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就是穿黑色亞曼尼,手執香檳穿梭在宴會中,談吐間便決定數千萬美元的合作案。

  日理萬機的他,就連在專機上也不得閒,總是忙著處理公事,確定行程。現在,他卻陪著她,捨棄專車不用,和一般人搭乘大眾捷運系統來到動物園,即使身上穿的不是正式的西裝,但比起一般遊園的遊客,他的衣著也夠正式了,腳下甚至穿著皮鞋!

  怕她冷,主動給她搓暖的暖暖包,這樣體貼,她真是受寵若驚啊!

  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覺得,她是不是視他對她的好太過理所當然了?

  「想這麼多做什麼?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卞珒睞了她一眼,語氣有點硬。

  接駁車停了,他率先下車,紳士地朝她伸出手,攙扶她下車。

  坐在他們後方的幼稚園小朋友,活潑好動,車一停妥就蹦蹦跳跳,胡亂衝撞,小小短腿一個踩空,跌了一跤。

  「哇哇哇哇—」張嘴大哭。

  卞律的動作很快速,一個跨步上前把小男孩抱起來,細細查看他有沒有受傷,隨隊的幼稚園老師火速趕來接走小朋友,並朝他再三道謝。

  將這一幕看在眼底,曾心唯心底縈繞的微妙感覺消失了。

  「笑什麼?」卞珒回頭,就看見笑得很奇怪的她。

  「沒什麼啊,只是突然發現……你跟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嘛。」說完這句話,不給他任何發問的機會,她轉頭輕快的道,「先去看企鵝!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企鵝,我想看!」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他可能一輩子也搞不懂女孩子的想法,不過,只要她開心了就好。

  「小心點,人很多。」他尾隨在她身後,充分當一個稱職的護花使者。

  她想在最近的距離看明星動物,他主動為她開到,讓她擠到前方好一飽眼福。

  人太多了,大人、小朋友一堆,她常一轉眼就看不見他的人影,可他總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之後她上洗手間,出來就見原本兩手空空的他,手上多了兩瓶礦泉水。

  他可是卞家太少爺,曾心唯曾聽卞玨提過,卞家名下產業不只是飯店而已,甚至還有一間遊樂園,其中附屬的野生動物園在歐洲十分有名。

  一個家裡就有動物園的人,此刻卻體貼的陪她來這裡,他不多話,甚至大部分時間是沉默的,只有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可是啊……她並不討厭他的陪伴,甚至可以說是深受感動。

  也許,「卞珒」這個名字讓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顯得非常可愛。

  他可以不用浪費時間陪她來這裡耍幼稚,也不用討好她,但他很體貼,雖然不多話,說話的語調也太過平淡沒感情,可他的一舉一動所透露出來的溫柔和善良,讓她感覺到,他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他有同情心,會扶持弱者,就算是跟他無相關的人,他都不吝伸出援手。

  這個發現讓卞珒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形像,添上了人性化的光環。

  中午逛得累了,他們來到園中的休息區,找了位置坐下來吃點小東西。

  「你坐下,我去買。」

  卞律叮囑她坐在位置上不要亂動,不許她跟自己排隊買食物,給了她一瓶水,要她乖乖等,自己就走掉了。

  曾心唯能幹麼呢?

  她坐在原位,看著四周到處都是人,雖然不是假日,還是有很多人選擇平日遊園,有情侶、夫妻帶著小孩,更多的是幼稚園的戶外教學。

  「爸爸、爸爸,我要這個。」一個小女孩拉著父親走到販賣小攤前指著一個海豹布娃娃撒嬌說想要。

  「買那個做什麼?」做爸爸的自然推托不買。

  「可是我很喜歡,我想要。」小女孩睜著大眼睛,扁著嘴,抱著父親手臂搖啊搖。「買給我嘛,爸爸。」

  「真拿你沒辦法!」禁不住小女孩撒嬌的父親,掏出錢來滿足女兒的願望。

  小女孩開心了,喜孜孜抱著娃娃回到毋親身旁,亂買東西的父女二人,自然被媽媽給念了一番。

  這出經常上演的戲碼,家常到不行的插曲,卻讓曾心唯看得目不轉睛,沒有注意到買完食物回來的卞珒見了,抿了抿唇,又回頭離去。

  直到一個粉紅色的、毛茸茸的東西遮住了她的視線。

  「什麼啊?」她笑著伸手一抄,把那團粉紅色的東西拿到可以看見全貌的距離。

  一個大大的頭和圓圓的身體,兩頭身的比例顯得可笑又可愛,小小的耳朵和大顆的牙齒,外加那雙跟漫畫人物一樣誇張的水漾眼睛——

  這只胖胖的粉紅色布偶,是一隻河馬。

  曾心唯看得呆掉了。

  「這個?」她拿著布娃娃,詢問坐在面前的卞珒。

  「送你。」他簡短回答。

  看著手上的布偶,仔細一看,比起她十五歲的時候收到的手工泰迪熊玩偶,手上這只河馬,做工和布料粗糙到不行,甚至連比例都有點不太對稱,但是卻讓她愛不釋手。

  「真的?謝謝……我小時候好想要有一隻河馬,我爸爸要買給我,我都攔著他不准買……好懷念呢!」她立刻把河馬玩偶抱進懷裡,開心得眼睛都發亮了。「上次來動物園是跟我爸爸來的,那時候我們很窮,只買了門票,中餐自己帶便當進來吃,一早我就跟爸爸在家裡捏飯團,捏好多個,放進保鮮盒裡面……」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樣對著卞珒說出了她不曾告訴別人的往事,她與過世十五年、一直活在她心裡的親生父親的點滴。

  也許是因為收到了禮物她太開心,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伴她的人是卞珒的緣故,很多很多的回憶,跟爸爸相關的事,就這麼一古腦的向他訴說。

  「……爸爸過世後,我被現在的父母收養,後來家境好了,反倒沒有機會跟他們來動物園,因為他們很忙。而她初來乍到,不希望給人添麻煩。「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爸爸還在我身邊陪我該有多好!不是爹地、媽咪對我不好,他們對我很好很好,就只是遺憾而己,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知道會難過。」

  她把他當成了可以相信的對象,對他吐露心事。

  被她信任,卞珒感到無比的滿足,但也因為聽了在她信任之下說出的心事,而感到苦澀不己。

  她還在思念著亡父,那個因他之過而失去生命的人。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沒有兩全其美。卞珒斂了斂眼,把食物端到她面前。

  「是啊。」曾心唯回道,拿著食物就磕了起來。「雖然有時候會想,如果爸爸還在我身邊該有多好…但是又想到我爸爸的個性,他一定會罵我不知好歹。」

  這真是奇怪的說法,希望父親在身邊,怎麼會是不知好歹?

  「我的養父母養育我十五年,我爸爸肯定會說『養育的恩情比生育的恩情還要大』,為我的貪心罵我一頓——我爸爸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是一個好父親。」卞珒看著她臉說。「他把你教導得很好,過了十五年,你還記得他的教誨。」

  「當然啊,我爸疼我歸疼我,還是打得很凶,哪像我現在的父母,連罵我都不太捨得。」

  「……我怎麼聽出來有扼腕的意味?」他挑眉,奇怪有人不被罵覺得可惜的。

  「對耶,怎麼會這樣?」

  曾心唯自己都覺得好笑,哈哈大笑起來。她注意到,卞珒也笑了。

  他很少笑,他一笑,冰冷的王子形像就軟化了,臉部表情變得很柔和,她發現自己喜歡看他笑。

  「看什麼?」發現被注視,卞珒望著她問。

  被抓到了!

  可惡,明明講話習慣看著他的眼睛啊,為什麼這回對上他雙眼,她覺得臉紅,好熱!

  一定是因為現在太陽太大的關係,她才會熱成這樣。

  「……沒啊,我只是在想,你怎麼突然會買玩偶給我?而且還是河馬,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河馬?」她隨便找話題來逃避。

  「沒什麼。」卞珒低頭,把最後一口麵包吃完,斯文地拿出紙巾擦拭,用著平淡的語調接著道,「覺得跟你很像罷了。」

  「原來是這樣,跟我很像啊。」她拿起那只河馬,粉紅色的絨毛玩偶,有著二頭身的比例,圓圓胖胖的身材,少女般的眼神,小小的耳朵以及那兩顆大牙齒。

  「……跟我很像?這跟我很像?」當下少女心被踐踏了,她抓著那只醜得很可愛的河馬,緩了緩氣之後,學他用和緩的語調問:「你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我一點也不覺得我們兩個很像。」

  卞珒看著她鼓起腮幫子,再對照她手上那只臉頰特別鼓的河馬——他沒有回答,只是別過身,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

  可抖動不停的肩,洩露了他忍笑的事實。

  「哼!看在你平時很少大笑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計較……過分,你要笑道什麼時候?卞珒,你真的很過分……」

  她惱羞成怒地大喊他的名字,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全名。

  不是卞大哥,也不是什麼客套生疏的稱謂,這麼一吼,似乎也吼碎他們之間那一層明顯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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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19:23
第七章

  這天傍晚,結束了動物園之行,兩人玩得又累又餓,中午只是隨便買了吃的墊胃,因此,卞珒堅持帶她去吃晚餐。

  不是去自家飯店的餐廳用餐,而是找了一家以肉質佳聞名的燒烤店,兩人點了一堆肉,然而大多數都進了愛吃肉的曾心唯碗裡。

  氣氛熱鬧的燒烤店裡,有的是三五好友的聚會、家人共聚的天倫時間,也有情人間的你儂我儂。

  「多吃一點。」卞珒用不熟練的動作翻烤肉片,一眼就能看出這人從來沒有做過這類事——照顧別人。

  現在,他卻照顧她……

  想著今天一整天的行程,曾心唯發現自己對卞珒的看法不一樣了。

  他冰冷的態度、不凡的家世,讓她感覺這個人跟自己所處的世界不同,一方面想避嫌而和他保持距離,另一方面則是——她有點怕他。

  怕那張沒有情緒起伏的臉孔面對自己,那雙看不出心思的的黑眸盯著她看,感覺像被看透了,但她卻看不透他。

  她想太多了,其實卞珒這個人,外冷心熱。

  比如像現在,他明明烤肉技術其爛無比,卻硬是不肯把夾子讓出,偏要她坐下來飯來張口,被他服侍。

  幾次搶不贏他,曾心唯便不再跟他爭。

  「如果……冠權表哥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你不僅陪我去動物園玩,現在又烤肉給我吃……」肯定會被嚇死吧?哈哈哈哈。

  看著卞珒把她的盤子堆得滿滿的都是她愛的肉,曾心唯心裡有什麼東西似乎也被填滿了。

  被照顧體貼的感覺很好,是女孩子都會喜歡,可為了避免給對方太多聯想,她從來不讓人這樣對待自己。

  如果對方堅持,她會更堅持的甩頭離去。

  可此刻對像是卞珒,她覺得難為情,不但不再堅持原則,還接受了他的好意——新拆開的暖暖包還未發熱,他仔細搓揉到發熱了才塞到她手裡,這樣親密的舉動,她沒有拒絕。

  為什麼啊?她不禁自問。

  「冠權知道會生氣?」聞言,卞珒稍停手上的動作問。

  「會把——氣我這麼不知輕重的讓他佛……心般的老闆為我服務。」喔,差點把佛地魔講出來了,好險好險!

  「你剛才似乎消音了幾個字?」聽出她轉得很爛的彎,卞珒笑睨她。

  「唔,這個好好吃,你也吃一點。」不,絕對不能被卞珒知道,表哥都私下喊他佛地魔!每次一提到卞珒兩個字表哥就會變臉,那驚嚇的效果宛如《哈利波特》中的佛地魔。

  她趕緊夾起一塊烤好的雞腿肉,粉飾太平地遞到他唇邊。

  卞律眉頭一揪,但沒有拒絕,張口吃了。

  就著她用過的筷子,吃掉了她親手喂的的雞腿肉。肉烤得有點太老,但還是將它吞下去了。

  沒料到他真的會張日吃,曾心唯楞了一下,只花一秒鐘的時間就想到一個重點——兩人共用一雙筷子,她竟不覺得噁心,甚至覺得再正常也不過。

  「那一塊太老了,這一塊,你吃。」卞珒舉箸,要把自己盤中烤好較嫩的雞腿肉放她盤子裡。

  豈料,筷子舉到半空中,她很自動的張口。

  於是,卞珒只能把肉送到她大張的口中……

  怎麼好像怪怪的?

  曾心唯嚼著嘴裡鮮嫩多汁的雞腿肉,看著卞珒的雙眼,頓時想通了。

  原來啊…她會接受他的好意陪伴、體貼對待,還有親密的餵食…是因為她對卞珒有好感。

  從什麼時候開始?是他在動物園裡抱起跌倒大哭的小孩的時候?還是他送她河馬娃娃的時候?發現他其實是個外冷心熱的人時候?還是更早之前,卞玨的婚禮上,他不顧證婚時站起來有多麼唐突,硬是要在她掌心裡塞手帕的時候……

  不知道,不清楚,也不可考了,總之,她——曾心唯,發現自己喜歡上卞珒,這個天之驕子。

  當她坦然接受自己對他的感情,望著他冷淡的面容竟不再覺得畏懼,反而越看越覺得……他長得真好看。

  「卞珒,我搭後天的班機回美國。」確定之後,連喊他的名字都不覺得彆扭了,還很理直氣壯。

  「嗯。」聞言他一楞,隨即輕應一聲。

  是了,她的加起有限,他們之間的交集也只到這裡。今天,是他製造不期而遇,才能擁有這少有的幸福時光。

  卞珒不禁想,他可以靠著今天的回憶維持多久?

  「表哥說他下周跟你一起搭專機回去,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了。」

  「嗯。」

  「我可以要你的電話嗎?」舖陳舖了那麼久,曾心唯越講越不知道要怎麼把話題導向正題,乾脆直截了當的問了。

  卞珒掩藏不了錯愕的神情。

  「如果我想見你,想聽你的聲音,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曾心唯鼓足勇氣,說出口。

  拒絕她,在來得及之前,粉碎她的粉紅色幻想,讓她對自己沒有一點點的留戀!

  卞珒看著眼前這張漲紅的小臉,分不清是炭火的影響,還是羞赧的關係,再想到今天一整天她歡快的笑容……他不捨得讓她流露出難過的表情,也不捨得……讓她對他死了心。

  想到這雙清澈的眼睛、單純無憂的笑臉,往後看見他時,流露的不是快樂而是心碎憎恨——不,他不希望她恨著自己。

  告訴她號碼,他再掏出手機,向她要了號碼,然後對她說,「只要你想,歡迎你隨時打電話給我。」

  在聽見他的承諾後,眼前這個他看著長大、細細呵護的女孩,對他流露出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嬌態。

  他心癢難耐。

  用晚餐,卞珒堅持要送她回家。

  「謝謝你送我回家。」在家門前,曾心唯大著膽子踮起腳,在他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她立刻羞紅了臉。這樣很明顯了吧?她都主動親他了,不是上次在他臉煩上那種友好的吻,這是女生親喜歡的男生的吻。

  「晚安!」她火速回頭,想跑回家掩飾她的羞澀。

  「慢著。」豈料卞珒喝一聲,還將她拉回來,語氣一沉。「剛剛那是什麼?」

  「就…」她的心也跟著一沉,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卞珒拾起她的臉。「看著我。」聲音裡飽含恫嚇的語氣,嚇得她不感動,只能聽話的看著他。

  他的臉,比她印象中更冰冷,他生氣了,因為她主動吻他而生氣了……

  「睜大眼精看清楚。」他對她這麼說,下一秒,低頭吻住她的唇。

  聽話睜大眼睛看清楚的曾心唯,從他身上學到了,原來這樣才叫吻……

  數日後,卞珒收到了一封給「金叔叔」的信。

  金叔叔:

  我想,我戀愛了!

  對像是卞珒,我發現我很喜歡很喜歡他。

  他態度冷冷的、不多話,很少有表情,可他會對我笑,我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也想讓他一直笑。

  雖然他的家世跟我差距很遠,但是…

  我想努力看看!

  你會祝福我的吧?金叔叔,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

  柚柚

  看著手上這封「告白」的信件,卞珒再也無法維持戴了多年卞家冷酷大少爺的面具,一整天露出滿足又幸福的笑容,跟隨他多年的助理們見他如此,反而不知所措,覺得世界末日快到了,卞家大少爺才會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啊!

  歡樂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曾心唯一個人拖看大大的行李箱,回到紐約大蘋果,把行李扛上位於三樓的小公寓,己累得氣喘吁吁。

  掏出鑰匙開了門,她先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讓家中每一個地方的燈都亮了起來,才拖著行李踏進家門。

  「嘿嘛!」在客廳打開行李箱,將爆滿的行李箱裡的東西隨便拿出散落在地板上,就連衣物也不關心。心唸唸的,只有塞在行李箱十幾個小時受苦受難的……

  「小河馬!你好可憐喔!」總算挖出那只被壓得變形的粉紅色河馬,曾心唯把河馬抱在懷裡「秀秀」,拍拍歪掉的頭和肚子,努力把玩偶提成圓圓的原狀。

  臨行前整理行李時,她非要把玩偶塞進行李箱帶回美國,著實被表哥嘟笑一番。

  「這啥?小甜甜版的河馬嗎?有夠丑的!」當時冠權表哥哈哈大大嘲笑它的醜陋。

  「你才不醜。」像是怕小河馬傷心,她安慰小河馬,並趕走腦中討厭的回憶,小心眼的罵道,「臭表哥臭卞冠權,你一定會單身一輩子!你女朋友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抱著心愛的小河馬來到她的房間,很慎重的將河馬供在她床的正中央——因為這是卞珒送給她的東西,她捨不得把它留在台灣,一定要帶來!而且還要找一個她隨時可以抱到的位置,好好的安置它。

  就在她把那只少女河馬供好後,她的電話響了起來。

  她火速衝到客廳,從一地的凌亂中翻出她的手機,沒看是誰打來就直接接聽。

  「Hello!」

  「我想這時間你應該己經到了,打個電話問問,你平安到家沒。」

  電話那一頭傳來卞珒的聲音,低沉又好聽,曾心唯又驚又喜。

  「我剛剛到家,才想過兩天打電話給你……」她拿著電話,一邊走一邊講,走到房間,看見那只粉紅河馬。

  奇怪啊奇怪,明明沒有看見人,就只是聽見聲音而己,為什麼她會覺得好害羞?

  「為什麼要過兩天?

  「那個…就……」她囁嚅,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總不能說,她覺得一回美國就迫不及待想跟他聯絡,顯得她太不矜持,想等兩天,看他會不會打電話來,若他不打來的話……她的矜持也只能維持兩天啦!

  「反正你打來了,不要問這麼多!」

  這話一說,電話那頭便傳來卞珒低低的笑聲。

  雖然一開始是曾心唯主動要了聯絡方式,但身為男人,他怎麼能一直保持被動姿態?

  他不能,也忍不了。

  一方面是想親耳聽見她的聲音,雖然讓人暗地裡看著她,追蹤器也在她身上,能確定她一切都安好,可現在平板電腦上閃動的紅點,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因此在她一回到美國,前腳踏進她紐約的住處,他的電話立即尾隨而至。

  「下周我回紐約,屆時一起吃個飯。」他主動邀約,定下約會。

  「好啊,一定!」被喜歡的人上動邀約,心唯自然馬上答應,至於剛才還考慮的矜持啊,閃一邊去吧!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還好,可以再講一下下話。」她躺在床上,沒拿手機的那隻手,將粉紅河馬抱在懷裡。

  「嗯,那就再聊一會兒吧。」他的語氣不怎麼熱絡,不像是很喜歡和她聊天的口吻。

  但這個「一會兒」卻是聊到她睡著了,他不禁輕笑出聲,對著呼呼大睡的她,輕聲說,「晚安。」才收線。

  卞珒主動關心,溫柔細膩的呵讓,讓曾心唯淪陷得很快,無法自拔。

  淪陷的,不只是她而己,卞珒亦然。

  一直以來,他告誡自己,她是他必須守護一生的人,絕對不能讓她傷心,也不會讓沒有意義的煩惱去困擾她,比如——家人的反對。

  平板電腦出現的是紐約街道圖,圖中心跳躍的紅點,在數小時前便以相同的速度飛越美國境內,往黑點的方向——往他的方向而來。

  他表情不禁放柔,這代表了曾心唯正在回紐約的飛機上,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能見面。

  六月是結婚的旺季,檔期一整個暑假都滿檔,一連兩周待在漢普頓,這周她會回紐約,準備一場在紐約的婚禮。

  他們己經有兩周末見面,待會忙完後,他們會碰面——只要打發掉眼前不重要的人,他就可以立刻飛奔到她面前。

  關掉平板電腦上的監控程式,他抹了抹臉,抹掉臉上的溫和笑意,讓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瞬間充斥他周身。

  卞珒去見了那個被他咬了一口,氣到心臟病發,被他送到一傢俬人醫院的卞家老太爺,卞塊。

  「到現在才來。」那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氣虛老人,那虛弱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他曾是商場上叱吒一方,以低價併吞同行競爭對手並不擇手段擴充自己事業版圖的梟雄。

  唯有那銳利的雙眼,仍透露出他曾經歷過的大風大浪。

  曾經,卞珒看著爺爺允滿責備不滿的眼神,深感痛苦不已,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別人看重來獲得自我肯定的少年,他是卞珒,他不需要家族的支持,也能殺出一條血路。

  他挑了一張距離爺爺最近的沙發椅坐下,慢條斯理的交疊雙腿,一雙教人看不透的冷眸,不語地凝望著卞塊那張老邁的臉。

  捨棄荒誕的過往,卞珒學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耐心的等,比對手更沉著,從容不迫地等待最佳殺出的時機。

  「別以為你和卞玨那死丫頭聯手搞出來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我睜只眼、閉只眼隨你們胡搞,看你們兄妹倆能搞出什麼名堂來,之所以不聞不問,是因為沒必要。但你在想什麼?你是什麼身份地位?竟跟個收養來的女孩子胡搞?卞玨的事情還沒給你教訓,非要我取消你的繼承權才會記得你姓卞嗎!」

  滴滴滴滴——

  老人家情緒過於激動,讓測心電圖的儀器鬼叫,盛怒的老人這才壓下火氣,不再動怒增加心臟負擔。

  見爺爺生氣,拿取消繼承權來威脅他,卞珒不疾不徐站起身來,在大得如飯店套房般的病房裡找到了吧台,為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

  他執著咖啡杯,緩緩走來,背靠著窗,一臉輕鬆自在地啜飲著。

  「卞玨不要卞這個姓氏,她走了,你唯一的指望只剩下我,取消我的繼承權,你又怎麼制得了我爸?」語氣很淡很淡,提醒了老人,今非昔比。

  老人面色一凜。見爺爺臉上的表情,卞珒仍不動聲色。

  「我們不妨來談個交易。」他放下咖啡杯,從容地道:「你不妨礙我,爸爸那裡,我可以幫你一點小忙。」

  卞塊眼中閃過一抹惡意。

  卞珒一點也不懷疑,爺爺的選擇會是什麼。

  他們卞家,是一個外表華麗,其實內部醜陋不堪的牢籠,如果可以,他不願生在這樣的家庭。

  婚姻向來是一種手段,親情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仔細想想,他以前不斷的叛逆,期待忙碌的父母親能夠多注意他一點,現在想來,簡直是可笑到極點。

  在卞家人眼中,只有生意、利益,只有自己。

  他到大了才認清,他的爺爺和父親,看似和諧,其實私底下為了自身利益纏鬥多年。

  而他身為卞家的長孫,這幾年來單打獨鬥,斗著斗著,竟成為卞氏第三大股東,與父親、爺爺三人分庭抗衡。

  「你說過,我的姓氏會告訴我,我該定哪條路。現在,我是你值得誇耀的長孫了?」他嘲弄地問。

  老人沒有回答,也沒有告訴卞珒他選擇的答案。

  但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卞珒離開了醫院,離開了爺爺,離開了烏煙瘴氣的家人。

  多年前,因為他需要能夠保護曾心唯的力量,於是接受卞家為他安排好的所有課程,一步一步往上爬。

  這條路,他走得不平順,極為痛苦,唯一支持他走下去的,是那個女孩……她的單純美好,她的快樂,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動力。

  他絕不會讓任何阻礙擋在她面前,不會讓任何醜陋的東西接近她——今天是爺爺表示對他選擇的對象不滿,不回來「關切」他感情生活的,應該就是父親了,不過無妨,他也會提出相同的交易條件,來「說服」父親,相信父親不會不答應。

  想著她,為她設的專屬來電答鈴就響了起來。

  「你到了?」他接起電話,口氣輕快。

  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

  「心唯?」他輕聲喚。

  「……嗚。」傳來抽泣聲。

  卞珒臉色大變。「心唯,你怎麼了?告訴我,你出了什麼事?」一邊說話的同事,他掃開隨身的平板電腦,進入監控程式。「不怕,我馬上去找你。」

  「……我想見你……我要不能呼吸了,我在公司,你可不可以來接我…」她哭出來,哭得傷心欲絕。

  ipad總算載入了程式,那個跳躍的紅點所在地,正如同她所說的,在她公司。

  「我馬上到,別哭…」他囑咐一旁的助理快點派車,踏出醫院大門時,車子正好到,他一邊安撫哭得傷心的心唯,還想著——

  她曾幾何時哭得這麼傷心難過?

  「發生什麼事?你慢慢說給我聽,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

  「不行……沒有辦法可以解決……來不及了……我甚至來不及見他一面……」

  曾心唯放聲大哭,哭得好傷心、好委屈。

  卞珒聽她哭,心頭就泛酸,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吧?

  「說說看,說不定我能幫你想辦法,我有我的人脈……」

  「金叔叔……」她用哭腔濃重的聲音說。

  卞珒聽見她提起「金叔叔」,這是她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提起這個人,他心頓時一沉。

  被發現了嗎?

  「…他是我爸爸的朋友,爸爸過世後,他一直支助我,默默看著我長大,我很想見他一面,最近這幾年我賺了錢,就托人找他,我想見他…可是來不及了,我的助理找了一個前FBI探員幫我找金叔叔,我剛剛收到探員的報告,金叔叔……已經死了,難怪他最近都沒有回信,嗚,來不及了……」

  說完,又嚎陶大哭。

  聞言,卞珒是在無言。哪裡來的FBI探員如此兩光,他好端端的在這裡,還活得好好的!

  眼下,該怎麼讓她不要再哭了暱?總不能自曝身份告訴她,他就是她的金叔叔吧。

  「我很快就到了,別哭。」他從車後座的暗格中拿出紙和鋼筆,在上頭寫了幾行字,塞進信封封好,遞給司機。

  口風緊的黑人司機,看見那信封以及特殊封泥,再加上卞珒催促的眼神,他立刻瞭解,收妥那封信。

  務必要在最快的速度將信送到她手上,以免她哭個不停,哭得他心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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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0:00
第八章

  當對一個人信任,認定了他對自己的重要性,把感情托付給了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好的、壞的情緒,都吐露給他知道。

  在最脆弱的時候,腦中不禁浮現那個人的身影,期待他的出現,好讓自己有所依靠。

  曾心唯自認不是愛哭的女孩,只是突然接收到的消息太過震驚,她無法接受,想立刻告訴卞珒,她遇到了什麼事。

  可一聽見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像小女孩一樣哭得很傷心。

  得到金叔叔己經過世的消息,就像知道爸爸過世那時候一樣,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Ely,別哭了。」

  曾心唯的助理Laura在她身旁遞衛生紙,陪伴她、安慰她。

  她不是一個人,卞珒在來見她的路上,這也不是第一次委託調查結果不如預期,但是這一次,她太過震驚沮喪,沒有辦法立刻振作起來。

  「別難過,我們可以再找人確認,你也不確定這位就是金先生,不是嗎?」

  Laura一名個頭嬌小,身材纖細,有著一頭黑色短髮的華裔女子,時尚品味出眾的她,打扮獨特。

  曾心唯不語,呆呆的看看眼前的紙箱,裡頭十幾份報告,是這些年來她委託Laura代為尋人的結果,結果——

  死了,她想見一面的人己不在世上了。

  不可能吧!代替她父親守護她的人,怎麼可能不在世上了呢?不可能的……數月前的紐約時裝周,金叔叔來看她,還送她很漂亮的花束慶賀她事業成功,對,他還活著,錯了,委託調查的人搞錯了——但是又要怎麼解釋一連數月都沒有金叔叔回信的事實?

  誰道時裝周結束後他就重病不起了?

  情同姐妹的助理在一旁安慰她,她漸漸止住了眼淚,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腦子胡思亂想。

  她不斷的反駁金叔叔己經過世的消息,但要怎樣才能相信這件事是虛假的?又一次查錯了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但如果這一次是真的呢?

  可惡,如果她知道聯絡方式,一定會打爛金叔叔的手機…

  「Ely。」她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是婚策公司的負責人。「你還好嗎?」

  曾心唯勉強一笑,那笑容透露出她一點也不好。

  「快遞送來一封信,你的。」負責人歎了口氣,走進辦公室,把信遞給了她。

  原本沮喪不己的曾心唯一看見那封信,熟悉的信封、筆跡,以及那個特殊的封泥,立刻跳起來搶過,迅速拆閱,熟悉的字跡躍於眼前——

  柚柚:

  你真是個傻丫頭。

  輕易付出信任是你的優點,但我不希望你的優點成為你致命的弱點。

  King

  簡簡單單幾句話,非常有金叔叔的風格,高來高去的,得讓人仔細揣摩信中的特殊含意。

  在她以為金叔叔不在人世而傷心難過的時候,金叔叔竟神通廣大的送來這封信,難道是在向她透露他還活著的事實?

  是這樣嗎?但是助理委託的調查報告中,金叔叔已經不在人世——兩個都是她信任的人,一個是守護她長大的長輩,一個是陪她征戰各種婚禮的助理。

  她該相信誰?相信一個未曾謀面的神秘人物,還是一直在她身邊的朋友?

  心中的天秤,自然而然的傾向了她的金叔叔。

  是吧?信封上的封泥還沒有乾,曾心唯不是笨蛋,從中可以肯定及格訊息——

  一,金叔叔還活得好好的;二,金叔叔人在紐約,否則不會在這麼快的時間內把信件送到她手上;三,她的一舉一動,金叔叔都知情;最重要的一點,金叔叔給她這封信,要她去細思的是——她被騙了。

  是Laura嗎?是嗎?多年來她們一同南征北討,搞定過許多難搞的新娘,且辦過一場又一場服裝秀,她若掛名彩妝總監,那麼Laura就是她的頭號大將,可以把重要的事交給她去做。

  就連自己跟卞珒在一起的事情,她末告訴家人,但卻告訴了Laura。

  但是金叔叔的信如當頭棒喝,讓她用不同的角度端詳她的好姐妹——不,她不願把人心想得麼壞,若這樣就懷疑自己的朋友,太過分了!

  「Laura我有事情要麻煩你去做。」她擦乾眼淚,冷靜下來,對助理說道。

  「信是Rosa跟快遞簽收的,你馬上循著這條線索查,務必讓快遞公司吐實,這封信,是誰委託他們送的?我相信金叔叔人就在紐約,封泥還沒乾,他人一定走不遠。」

  曾心唯看著她的眼睛,交代助理如何去追查線索。

  Laura聞言一楞。「但是一時之間我沒法找到可靠的人來查啊。」

  「可靠的人,不就是你嗎?」打斷她的話,曾心唯如此說:「去吧,別讓我的金叔叔發現,我派了你調查他。」

  把助理打發走後,曾心唯走向辦公桌,看著那只A4大小的紙箱,裡頭有數份厚重的調查資料,每一份資資料,都代表著她付出去的委託金,每一份資料,都代表了石沉大海。

  長達五年的時間找一個人,卻從來沒有找到正確的人,甚至連一點點訊息都查不到,這,可能嗎?

  此刻她連翻動那些資料的心情都沒有,反正,不過就是一堆花了大錢買來的垃圾罷了。

  先不想了,卞珒應該己經在來的路上了,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得先洗把臉,讓自己清清爽爽的見卞珒,否則他一定會更擔心。

  暫時把事情拋在腦後,曾心唯走出辦公室,到化妝室洗了把臉。

  當她踏出化妝室時,看見一抹高瘦的人影閃出了後門。

  「Jimmy?」她應該沒有看錯,Jimmy是Laura的前男友,是一個爛賭鬼,他對Laura暴力相向,兩年前,是她把被揍得不成人形的Laura送到醫院的。

  他們己經分手了,沒有聯絡了,他來做什麼?難道他來找Laura的麻煩?

  曾心唯擔心Laura,決定尾隨兒Jimmy,必要時,她會報警保護Laura的安全!

  推開公司後門,窄小的防火巷可以清楚聽見兩人的對話,即使當事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仍刻意聽得一清二楚。

  「你來這做什麼?」是Laura的聲音,Jimmy的出現讓她錯愕。

  「做什麼?好問題,你答應過我的。」男人的聲音惡狠狠的,接著聽見女人低呼忍痛的聲音,看來男人開始動粗了。

  曾心唯加快腳步,她急著要去救Laura,但接下來她聽見的的對話,讓她腳步頓住——

  「我給了你兩萬美金,你又花光了?」

  「那點錢一下子就沒了,你再拿五千美元給我。」

  「我哪裡有這麼多錢?我薪水不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沒有,但是Ely有。」Jimmy的語氣惡意十足。「你騙她錢也不是第一次,再騙一次,有什麼差別?」

  「這次不一樣,你做的資料太誇張,竟然說金先生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在Ely身邊工作,是一個未知的勢力安排的……我一點都不懷疑安插我在Ely身邊的人,就是她口中的金叔叔,我到現在還不清楚我真正的僱主是誰,但我已經被Ely懷疑了,她剛才突然叫我去查送信的快遞,要我循線追查——我怎麼敢?如果被那位神秘人物知道我揹著他做什麼,我根本不敢想像我會有什麼下場……」

  「騙了那麼多次,有差這一次嗎?我再給你幾個線索誤導她就好了,這一次,就跟她要五千美元,她不會發現的。」

  Laura一臉不甘願,身為男友的Jimmy見狀,立刻面容一變,他溫柔的撫摸Laura輕聲細語地誘哄,用愛情包裹毒藥,騙她吞下。

  「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接著,不再有對話聲響,傳來的是男女親吻的順聲,以及親熱時的壓抑低喘。

  曾心唯沒有現身拆穿他們兩人,她回頭,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用手機傳了訊息給Laura,要她馬上到她辦公室見她。

  沒有很久,助理回來了,帶著一臉紅潤的氣色。

  「問的結果怎樣?」曾心唯問,在心底祈禱;不,不要騙她!這是她給Laura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問過了,快遞公司堅持不願透露寄件人是誰,但是一位收信的人員願意提供訊息,可他要五千美元才願意說。」

  五千美元,和Jimmy開口要的金額相符。

  「五千美元……」,如果是以前,Laura告訴她花多少錢就能夠得到金叔叔的訊息,她一句話也不會多說,立刻開支票。

  但現在,她卻沒有辦法開口告訴Laura,沒問題。

  「Ely?」Laura發現她不對勁,面露心虛的問。

  「Laura,我一直很相信你,如果你有困難,我很樂意幫助你……但我沒有想到我們之間的情誼竟敵不過一個會打你、跟你要錢、逼你欺騙朋友的男人,我對你很失望。」

  被背叛的絕望深深攫住,但她哭不出來,那雙總是愛笑的眼睛,如今一片冰冷。

  不相信又能怎麼辦呢?事實勝於雄辯,一直陪在她身邊安安慰她的好姐妹,居然為了男人和錢,騙了她。

  卞珒答應了她會立刻趕到,但後來發現有狗仔尾隨,訓練有素的隨行人員安排他換了座車,他命黑人司機先將他的信送到她手上,等他順利甩開狗仔隊後,才抵達她的公司。

  他到時,正好看見那個叫Laura的女孩,蒼白著一張臉,離開曾心唯的辦公室。

  卞珒眼神閃了閃。他記得這個女孩子——曾心唯身邊每一個人他都特地調查過,包括這名助理Laura是他手下安插在心唯身邊的眼線之一。

  難道內鬼是自己人?

  這件事情暫且擱下,目前要的是她!

  趁著門未合上,他一腳跨入,看見己經不再哭泣,正低頭想著什麼的曾心唯。

  「嘿。」他輕輕出聲,走向她。「你還好嗎?」他的擔心溢於言表。

  當卞珒像天神一般出現在她眼前,被欺騙、遭背叛……這些社會上的陰險,她的失望和不甘心,終於找到了沉澱下來的力量。

  她沒有掉眼淚,沒有哭泣,就只是自動的走進他懷裡,雙手抱著他,耳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我不好。」她把臉埋在他胸膛,悶悶地說。

  「告訴我,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告訴我,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傷心?」卞珒的聲音很溫柔,捧起她的臉,看著她。「你剛才在電話裡哭得很傷心,我很擔心你。」

  不知為何,他覺得他不太一樣了。

  這張小臉上,不再是單純信賴的神情,多了一股堅毅的……女人味?像是經歷了什麼重大的事件後蛻變成長。

  「我告訴過你我是養女,但是從沒有告訴你,我有一個像長腿叔叔般的長輩。據說,他是我父親的朋友,是他女排我被現在的父母收養,十五年來,支助我一切開銷,默默守護我,我一直很想見他一面。」曾心唯把卞珒拉到沙發上坐下,冷靜的對他訴說自己的身世。

  「我的養父母比起一般家庭算是富裕,但跟真正的富豪們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我是養女,十歲才被養父母收養,他們讓我念私立小學,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教養,但是我適應不了那樣的環境……」說起回憶,她苦笑了下。

  「我不敢告訴我的養父母,我在學校被霸凌欺負,同學們不接受我,嘲笑我是養女,我上學上得很痛苦,我只敢把我的難處告訴金叔叔,是金叔叔讓我離開那所私立小學,找了一間更好、更貴、更難入學的學校,讓我就讀。

  「在新的學校,我很開心,同學、師長相處都很融洽,從那時候起,我沒有再為人際關係傷心難過,總覺得沒有人是不能信任的,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是喔沒有遇到過壞人。」她苦笑的繼續說。

  「我一直很想見金叔叔一面,他躲著我,不見我,可我提出的要求,他都會為我辦到,除了見我一面之外——我想著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他很狡猾,絕對不能讓他發現我在找他,他會躲起來不讓我找到,我來美國這麼多年,發現他的信大多都是從美國寄出,我以為找一個人不難,每次線索斷了,我都能夠很快打起精神,再讓助理去找更厲害的偵探,來幫我找金叔叔,結果……」

  「結果?」

  「結果,等花光了積蓄,托付我信任的人幫我尋人,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被最親近的朋友欺騙背叛。」她微微發著抖,忍不住握著他的手尋求力量。「我……不能忍受這件事……她甚至是金叔叔安插在我身邊的人,也就是說,她領兩份薪水,但兩個僱主她都背叛了!我不能忍受她這種惡劣的行徑!」

  「是你的助理?」卞珒從她話中拼湊出讓她沮喪至此的重點。

  心唯被他派來她身邊的人欺騙了——那應該是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靜心守護她的人。卞珒覺得這宛如是他騙了她一樣,他自責。

  顯然他安置在她周身的交全機制根本不牢靠!除了他自己,他根本不該相信別人!

  「對,她利用我的信任,騙了我的錢,所以我開除Laura,而且堅持追討她從我這裡拿走的每一分錢——我不在乎錢,我在乎的是她欺騙我,所以要她付出代價,我一方面覺得很生氣,另一方面又為自己的做法感到很煎熬」

  「你不習慣對別人壞,尤其她是你的朋友。」卞珒從她皺著眉頭的怪表情,識破她糾結的原因。「你只是還不能接受要跟好朋友徹底決裂。我很你選擇追究,而不是放過,我想你的金叔叔知道了,也會欣慰你的堅強。」回頭他一定要寫一封信好好讚美她,也要好好懲戒一下那個叫Laura的女孩。

  「可是我很不好過,找金叔叔這件事耗費我太多力氣,我暫時不想去管了。」曾心唯耍起任性,生氣地道。

  「那就不要管。」卞珒巴不得她不要再追尋下去,自然是大大同意。

  「對啊,我這麼想見他,他是小氣鬼,跟我玩躲貓貓,哼!我最近也不要再寫信給他了!」把話說開了,她的心情也好了,或許是因為傾訴的對像是卞珒的關係,才讓她這麼快又振作起來。

  卞珒看她孩子氣的撂話,忍不住笑出米。「那你想管什麼?」

  「管工作,還有管男朋友……」她打起精神,跟卞珒調笑。「我們今天不要出去外面吃飯好不好?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人,不要別人打擾。」

  「我把飯店餐廳清空,就我們兩個人好好吃頓飯?」他隨即想到滿足她的方法。

  只要她能開心,他不在乎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可他的提議遭她否決了。

  「可以去你那裡嗎?」她軟言軟語地要求。「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回家。」

  卞珒一怔,大皺其眉。「你知道去我那裡會發生什麼事嗎?」

  他不是柳下惠,心愛的女人待在自己住處,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怎麼可能單純的過夜?

  「我相信你。」她直視他的雙眼,用簡單的四個字就粉碎了卞珒薄弱的意志。

  她聽見他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你現在心情很糟,我認為,你應該深思熟慮。」

  他正經的勸她再多想一想,珍惜她的意味顯而易見,再加上平時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的體貼,縱使他沒說出口,但行動中充滿十足的愛意……這樣的卞珒,讓她喜歡他的心情更加堅定不移。

  「我相信你不會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她鼓起勇氣說,握住他的小手因為緊張而微顫。「好不好嘛?」

  聞言,卞津的表情浮上複雜神色。

  「……我永遠不會對你說不。」終於,他回握她的手,堅定的給予承諾。

  她認為他值得信賴,但如果她發現,他就是她尋尋覓覓多年的「金叔叔」,知道他就是造成她親生父親過世的原凶,她還會……用這樣信賴的眼神凝視著他嗎?

  卞珒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他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面對她,但他知道他早就不能沒有她。

  深藍被褥中,交頸熟睡的戀人姿態親暱,睡著了也不願分開,四肢纏繞,身體交疊。

  早晨,厚重窗簾遮蔽了刺眼光線,只有少許陽光從末拉妥的窗簾照射進來。

  被陽光擾了睡眠,曾心唯咕味著翻身,背過光線好繼續睡,她的翻身驚動到身旁的人,隨即一隻大手伸向她的腰,將背過的她攬在身前,兩人如交疊的湯匙般,繼續熟睡。

  呼吸規律,直到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將兩人從睡夢中擾醒。

  曾心唯伸手,在床頭胡亂摸索一通,才摸到了她的手機,迷迷糊糊的她也沒有睜開眼睛,就直接接聽電話。

  「喂……」

  「曾心唯!你死去哪?」電話那頭傳來憤怒的暴吼。「一大早你不在家,你睡在誰家啊?啊?」

  「別人家…」她迷迷糊糊的回答,混沌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大早凶巴巴打這通電話來的人是誰。

  「別人家?你睡在別人家?曾心唯,你要怎麼跟姑姑講!你忘記你是有門禁的小孩嗎?晚上十點之前一定要回家,你不是在紐約?馬上給我死回來!」對方氣到發抖的吼叫。

  「呃……冠權表哥?」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打這通電話來查勤的人,是她表哥卞冠權。「你不是出差嗎?」她抓著頭髮,整個人驚慌不已。

  慘了,被抓到了,怎麼天會事跡敗露呢?平時她都掩飾的很好啊!

  「我剛到。姑姑叫我問你為什麼這陣子她打電話去紐約住處老是電話答錄機,你也沒有回電給她,你是不是沒有回家過夜啊?我現在就在你家門,你在哪?你跟誰在一起?你在誰家過夜?男的嗎?叫什麼名字?我認識嗎?」

  完蛋了!

  「我沒有,我我我在朋友家過夜。」睡意馬上消失。「昨天晚上喝多了,他不放心我搭車回家。」

  「你口吃了!曾心唯,你完蛋了!,你在哪?地址給我,我馬上去接你,我要看看是哪個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留我表妹過夜,我有同意嗎?我要打斷他的腿!」

  平時愛鬧她,但其實很保護她的卞冠權,不能接受她在外面過夜,就像是抓到了妹妹跟男朋友過夜的哥哥般大發脾氣。

  「我馬上就回去!」曾心唯縮著頭立刻下床,撿起地上昨天晚上脫下的衣物。

  她才剛下床,腰間就立刻感受到一股力量將她拉回床上,鎖進對方的懷裡。

  「不要鬧,我要回家了!」她小聲呵斥那個不讓她下床的人。

  電話那頭的卞冠權聽見,更是氣炸了。「那個野男人是誰?曾心唯,你給我交代清楚。」

  「她很安全。」卞珒受不了一早身旁有聲音擾亂,尤其那個破壞早晨寧靜的人是他的下屬。

  他的下屬在吼他的女人,他可以忍受嗎?當然不行。

  搶過電話就直接開口,讓認出他聲音的卞冠權瞬間呆掉。

  「不可能,你聲音太像我那個佛地魔上司……」

  「卞冠權,九點,不要遲到。」卞珒簡短的下了命令。

  聽見那熟悉的恐怖聲音,卞冠權當場石化。

  誰來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幻覺?他疼愛的小表妹沒有跟他的佛地魔上司上床過夜,他們兩個人沒有在一起——

  「最近大家都說珒爺你好像戀愛了,那個對象該不會是…」

  「嗯?」意思是有意見?

  誰來告訴他該怎麼辦?

  卞珒和曾心唯,這是什麼組合啊?他該怎麼反應?那個帶他表妹上床的野男人,是卞珒大少爺,他可以揍他嗎?可以吼他嗎?

  「什麼鬼啊?」忍不住了,一定要吼一下!雖然上司很可怕,妹妹的冥界更重要。「我們家的女孩子是有門禁的!十點以前要送她回家,聽見沒有?這種事情沒有下一次!」

  原本還想用惡勢力壓過這件事情的卞珒,聽見一向懼怕自己的下屬如此有膽量的吼他,不禁笑了出來。

  「我會注意。」難能可貴的低頭放軟語氣。

  「喔…嗯,那就好,我九點會準時到會議室。」

  「很好。」

  兩個男人就這樣結束了火藥味十足又荒腔定板的對話。

  「怎麼辦?」反而是躲進浴裡避難的曾心唯捂著臉大叫。「我完蛋了……表哥幹麼查我勤?我都幾歲了!」

  「跟幾歲無關,以前卞玨的門禁時間是六點。」卞珒下了床,把她的手機放回床頭,走到浴室門口對她喊道。

  「我不要聽你講風涼話!吃虧的是女生耶!」

  「放心。」卞律輕笑。「我會負責的。」

  接著聽見浴室裡頭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他臉上笑意更深。

  「我用另一間浴室,你快出來,用完早餐我讓人送你去公司,我九點要開會,今天不能送你。」

  說完,他離開了房間。

  聽見他腳步聲消失了,曾心唯才從浴室裡出來,不用看鏡子也知道,她的臉一定很紅。

  「尷尬……冠權表哥會不會跟媽咪說?」她捧著臉想到了嚴重的問題。

  如果被媽咪知道她的交往對像是卞珒,她一定會很擔心……那還不如在被媽咪知道之前,先自行告訴她。

  想到就做!說不定現在表哥己經在告狀了。她走向床頭櫃取走自己的手機,要撥號給媽咪才發現,沒電了!

  她走向另一間浴室,門未關,傳來淋浴的水聲,她眼睛不敢亂看,隔著浴簾喊:「卞珒,我的手機沒電了,借我充電器。」

  「在書房。」卞珒想也沒想的回答她,掀開浴簾,看見她匆匆離開的背影,以及她紅透的耳朵。

  柔和笑意佈滿臉,他笑著回頭繼續洗澡。

  卞珒的書房與他的臥房相臨,有一整面的書櫃,櫃上盡是豐富的藏書。

  她走到他的書桌,巨大的紅檜木書桌上頭擺滿了文件,看見了充電器——他們使用同個廠牌的手機,接好了充電器,坐在他寬大的小牛皮椅上,打電話給遠在台灣的媽咪,準備告知她自己現在正在跟一個危險人物交往的事實。

  電話撥通了,她硬著頭皮告知這件事情,自然被媽咪好好念了一頓——因為表哥告狀的速度比她更快。

  「最近打去你住處都沒接電話,原來是在珒少爺那裡?」卞似玉皺著眉,自家女兒跟卞家少爺交往,她不看好。

  「媽咪,不要叫他少爺啦…」

  母女倆聊著,當媽的,自然會擔心女兒跟一個身份地位差距大的人交往會被騙。

  「他才不會騙我咧——」她信誓旦旦的說著,卞珒不會騙她。

  手裡拿起桌上攤開來的一本書,看來卞珒讀到一半。

  發現他是很用功的讀者,會在書上加注記,寫上自己的感想,他的字很好看,跟金叔叔很像。

  慢著!

  她把書放下來,耳邊聽著母親的叨念,腦子裡想的不是母親要她注意的事情,想的是——她該動他的東西嗎?

  不應該吧,信任一個人,就不應該亂翻他的東西,即使他有事情瞞著她,她亂翻就是不對!

  可為什麼這字跡會這麼像?有可能嗎?不可能吧。

  不要亂翻別人東西,這是不對的!

  她站起身來,但太過粗魯的動作,讓桌上的東西掃到地面,她把電話夾在肩頸之間,蹲下來整理那些東西。

  然後她發現了一樣她很熟悉的東西。

  咖啡色的牛皮手札本,外皮有使用過的痕跡,雖然使用了很多年,但看得出來使用者的小心愛惜。

  這是很多年前,她在倫教一家手工手札店為金叔叔挑選的聖誕禮物,她記得很清楚,那家手札店的老闆是個頑固的老人,每一款手札只有一本,絕不多做,因此她送給金叔叔的手札,是世界僅有的唯一。

  她不用打開手札都可以知道這是她送的。

  為什麼?怎麼會?怎麼一回事?她送給金叔叔的禮物為什麼會在卞珒手上?

  一種詭異的感覺在心底發酵……相像到近乎一樣的字跡,是巧合嗎?

  不可能吧!

  「媽咪,我有一通插撥,我再打電話給你。」她結束了跟母親的通話後,改撥了另一通電話,她著急的等待電話被接通。

  「Hello?」輕柔好聽的聲音響起,緩和了她的焦慮。

  「玨姐姐,是我,我有關於卞珒的事情想要問你。」

  「跟我哥有關的事情?你應該自己去問他呀,只要是你問的,他一定會很樂意告訴你。」卞玨戲澹的語調聽起來,對他們之間的好事一清二楚。

  「……我想,如果我問了他肯定會一躲我躲得遠遠的,就像金叔叔一樣,…我想來想去,能問的人只有你了,畢竟我被媽咪收養後你常常來看我,對我非常的好—我忍不住想,這是不是金叔叔的安排?」

  「嗯……我想的沒有錯,你真的很聰明,只是遲鈍了一點,如果改善這個小缺點,會更適合當卞珒的另一半……」

  「玨姐姐!」曾心唯實在沒有心情聽她打哈哈。

  「這個嘛…我想,我得跟你說實話對吧?」

  「當然。」

  終於在這一個早晨,曾心唯發現了卞珒隱瞞她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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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3:09
第九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不會洩露的秘密,更不會有被隱藏永不見天日的醜聞。

  擺在曾心唯眼前的的文件,是透過卞玨提供的線索,她自行請人調查的報告——她父親的真正死因。

  小時候她只記得是車禍意外奪走了父親的生命,沒有親戚願意收留她,直到金叔叔出現,給她帶來新的生活。

  眼前的文件有兩份。

  一份是注記在案的死亡證明,她的父親酒駕,車速失控墜落山崖。

  「你會先看到假的,我捏造的故事。」卞玨曾對她這麼說。

  「真的很假…爸爸從來不喝酒。」看見這份假資料,指控她爸爸酒駕肇事,曾心唯很生氣。

  氣說謊的卞玨怎麼可以這樣!

  但另一份資料是透過層層關係拿到的,她父親真正的驗屍報告——高處墜落,脊椎斷裂,內臟破裂,顱內出血,失血過多而亡。

  不是車禍,也不是酒駕,而是墜崖。

  她不再耗費金錢去調查金叔叔的下落,她改查父親的死因,想知道一切的起因。

  假的那份資料不看了,看真正的,隱藏在虛假之後的真相。

  車禍現場的照片,撞爛的法拉利,半毀的貨車,以及真正肇事的少年,剛滿十八歲、未考取駕照的卞珒。

  她的爸爸是英雄,他救了卞珒,不怪罪無照駕駛的他,更為了參與搶救行動,自己意外跌落山谷。

  是意外,但卞珒卻為此自責不已,以另一個身份默默守護她,直到現在。

  是珒,不是金……她搞錯了。

  「為了救人丟了自己的命……不愧是我老爸。」看完自己爸爸真正死亡的原因,曾心唯雖然傷心,但也不意外,那的確是字跡父親會做的事。

  看完這些東西,她忍不住想起別卞玨對她說的話——

  「你覺得我哥怎麼樣?」

  想起卞珒,她覺得這個人…

  「看起來很冷漠,其實是外冷心熱的好人,不多話,很溫柔,對人很好,即使是陌生人也不吝於伸出援手,我相信他是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那種人,可惜他太忙了。」

  「很不像卞家人,對不對?」聽見她形容的卞律,卞玨笑出來。「如果今天是我坐在我哥那個位置,我絕對不會像他那樣,留我爺爺一口氣,遷回制衡我爸爸,我會利用各種手段陷害他們,搶走他們手裡的權力,成為卞家真正的女王。但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我哥當然也不想。當時要我父母出面收養你,當然不是什麼難事,可你的存在就等於提醒我父母,你是我哥犯錯的證據、醜聞,我哥更不希望你在卞家長成變得跟我們一樣扭曲,於是他跟我談一件交易,他願意代替我坐上那個位置,我嘛,則必須幫他守護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

  「傻丫頭,除了你,他哪會那麼費工夫?讓似玉姑姑收養你是他的意思,我耗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姑姑向社福單位排收養,讓你成為似玉姑姑的小孩。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努力到現在,可惜,他不夠狠,他不夠像卞家人……不當卞家人的現在,我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我的哥哥也能得到幸福,他是卞家最心軟的人,是卞家最該得到幸福的人,小唯,你知道嗎?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你,他覺得你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觸及的人,他深深愛著你,愛了很多年。」

  「所以,按照金叔叔多年來逃避的習性,一旦被卞珒發現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的長腿叔叔,他會馬上躲起來,躲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曾心唯皺眉間。

  「答對了。」

  「那就不能讓他知道了!」

  曾心唯又想起五年前她和卞珒第一次見面的新年晚會,那是她第一次跟金叔叔提出要求,想見他一面。

  其實她見到他了,他用自己的方式見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二十歲的時候,她是怎麼看卞珒的呢?

  冷冰冰沒有情緒的一個人,氣勢迫人,她下意識的就想離他遠遠的,可是他卻追了出出來,無聲的陪伴她在薔薇園漫步,還給她外套避寒。

  更在她以為金叔叔走了,踩著高跟鞋追出去時,也是他追出來,扶起腳扭傷的她……

  仔細想想,很多時候他總是保持著冷淡疏離,但又忍不住流露出良善的一面,慢慢地,讓她不再拍他。

  卞珒一定很為難吧?那也表示他有多喜歡她,喜歡得不顧保持距離……

  甜蜜在心中發酵,她小臉通紅。

  爸爸過世的時候,她十歲,卞珒十八歲,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要怎麼負擔起一個小女孩的人生?

  顯然他用盡了心思去彌補他犯的錯。

  「可是,爸爸是因為意外才過過世,跟卞珒一點關係都沒有……」曾心唯是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為一個意外自責至此?

  好吧,用她對卞珒的瞭解,來推敲他這麼做的緣由。

  他生日那一天,無照駕駛撞到她父親的貨車,她老爸沒事,是他有事,全新的法拉利卡在半山腰,差點連人帶車掉下山崖。

  照她對自己父親的瞭解,如果發現了撞爛法拉利的是名十八歲少年,還無照駕駛,肯定會把卞珒罵到臭頭,罵到他道歉為止!

  然後救難人員來了,熱心的爸爸一起加入救難行列,卞珒毫髮無傷的被救起來,但是她的爸爸卻意外墜崖。

  卞珒一定會認為,如果不是他的話,她爸爸不會死,也就不會破壞她的家庭,讓她成為沒有父親的小孩。

  「真是個傻瓜……」

  她又想起來,每當自己提及金叔叔和自己的爸爸,卞珒臉上微妙的表情……

  滴滴、滴滴,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卞珒傳來的訊息,告訴她,他十分鐘後會來接她。

  她回訊息說收到,放下手機,再看了看手中費了一番功夫才派人查到的資料。

  曾心唯沒有細想,不管是假的資料還是真的資料,全部都用碎紙機碾成碎片。

  卞珒不希望她知道,那麼,她會當做不知道真相,只要好好愛他就好,她過世的爸爸在天上也一定會覺得這樣比較好吧?

  不然他逃走了,她要去哪裡再找一個像卞珒這樣的男人來愛她?

  確定資料全數銷毀,她站起身,拎起包包,踏出辦公室。

  門咿呀掩上,曾心唯決定,暫時讓秘密還是秘密。

  紐約的秋天很有秋天的氣氛,一夜之間樹木由嫩綠轉為枯黃,走在街上的人們都穿起了保暖的外衣。

  秋天,是一年當中曾心唯最喜歡的季節。

  入夜之後,紐約一家著名的飯店頂樓宴會廳,此刻聚集了一群人狂歡。

  參加的人,沒有一人穿著正式的小禮服出席,全都穿著輕便簡單,牛仔褲是基本配備,每一個人頭上都戴著圓錐紙帽,還有人手上拿著小朋友的玩具,喝著啤酒,吃著美味的食物。

  震天價響的音樂,播放的是吵死人的搖滾樂,舞池中間一群年輕人瘋狂的跳舞。

  不喜歡吵鬧的卞珒,讓自己走到陽台,遠離那些狂歡的人。

  音樂依舊吵鬧不休,但他在外頭,抬頭便看見上東區更高聳的大樓,震耳的音樂傳出後飄散在空氣中,讓他沒那麼難接受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帶著三分醉音的質詢,嬌憨可愛,酡紅臉頰和燦燦發亮的眼睛洩露了她的開心。「嗯!」曾心唯打著酒嗝,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的朝他走過去。

  「小心。」卞珒上前扶持,怕醉了的她跌倒了。

  「找到你了!」她大笑,投進他張開的雙臂之間,緊緊擁抱他。

  「你喝太多了,小酒鬼!」卞珒念歸念,倒沒有半點不開心的語氣。

  「好開心。」她把臉靠在他胸膛上,瞇著眼滿足地道。

  曾心唯喜歡秋天,因為她在秋天出生,今天是她的生日。

  卞珒給了她驚喜,開放只有他有權限開放的飯店項樓,邀請她的朋友到場,為她慶生。

  還幫她戴上只有壽星才能戴的紅色帽子,現在帽子還在她頭上,她捨不得拿下來。

  「你幫我辦生日派對,我該怎麼報答你呢?卞珒。」她雙手攬著他的頸子,像小女孩般撒嬌。「謝謝你……」

  她沒有醉,只足微醺,身體很輕,腳步輕快,她喝了很多酒,因為她是今天的壽星嘛。

  「你開心就好。」卞珒語氣裡充滿無限寵溺,他為她花心思不求任何回報,只求她快樂。

  曾心唯唇瓣漾出笑容,眼神濕潤閃閃發亮,抬頭看著他不太有表情的臉龐,越看越覺得他順眼好看。

  環住他頸子的小手改放在他西裝外套襟口,稍稍使力一揪——

  「這樣啊,看來,我只能以身相許了,對吧?」她的聲音消失在交會的唇間。

  「樂意至極。」卞珒笑答,彎身配合她的索吻。

  眼前這個人,不曾對她壞,總是溫柔待她,就連吻她的方式都這麼小心翼翼,充滿了疼惜,每一次跟他在一起,被他親吻,她總會有股錯覺,她是卞珒捧在掌心的珍寶。

  咻——碰——

  煙火在天空炸開,絢麗燦爛。

  「哇——大手筆耶!」

  美麗的煙花吸引了廳內眾人的注意,原本狂歡跳舞的人紛紛來到寬敞的陽台,讚歎煙花的絢麗。

  「生日快樂。」在燦爛煙花之下,卞珒笑著對她說。

  高樓的風吹亂了曾心唯的發,她怔怔看著讓朋友們瘋狂的煙火,再看著他。

  那不是錯覺,她真的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寶…

  「你為我放煙火……卞氏的飯店從來不允許賓客放煙火,就算是總統要求也不同意?」

  要斥責他浪費錢、浪費資源嗎?還是要怪他這一舉動得罪光了上東區的名流們?

  「我高興。」這時候,卞珒擺出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態。

  身為一個女人,要怎麼去責怪一個願意為她得罪所有人的男人?

  「下次不要這樣!」千言萬語只能化為這一句。

  「好。」

  他雖然講好,可曾心唯一點也不懷疑,她明年的生日,他還是會費盡心思搞出類似的大手筆為她慶生,這讓她忍不住想……好好籌備一次為他慶生。

  「喂,親熱夠了沒?切蛋糕啊!」卞冠權見那對愛情鳥又黏在一起,想起自己卻是加班度過淒涼的生日及長久跟女友遠距離戀愛的心酸,忍不住想拆散他們。

  尤其今天是他表妹的生日,但他卻不是座上嘉賓之一,因為呢,主辦這場慶生派對的人是他的上司,他必須確認所有的細節,不能出錯。

  有沒有這麼悲情啊!

  「還有蛋糕?不會吧……吃的己經很多了耶。」曾心唯驚訝,被一臉沉著的卞珒牽著離開陽台。

  煙火放完了,看完熱鬧的人群回到室內,燈光轉暗,一個三層蛋糕被推了出來。

  「祝你生日快樂……」

  她的朋友們,有的是她在英國求學時期的好朋友,最多的是她來到美國後遇見的人們,他們每個人都是受到卞珒的邀請來參加她的生日派對,圍繞在她身邊,為她唱生日快樂歌。

  原本這一天只要跟朋友們一起喝點小酒,一起跳歡樂度過,曾心唯就很開心了,沒想到……

  見身邊有這麼多人陪伴,還有卞珒,她就忍不住感動得眼眶泛紅,又哭又笑的在一片歡笑聲中許下願望。

  一願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平安健康,二願這樣的快樂可以長長久久,三願……她能想出辦法,解放卞珒的愧疚。

  她吹熄了蠟燭,切了蛋糕,掌心端著一盤蛋糕,看著身旁的卞珒,在她那些討人厭的死黨們鼓噪之下,她跟卞珒用手指各捏了一塊蛋糕,互相親密餵食,很自然而然的親吻,再舔掉彼此唇上沾染到的奶油。

  「哇哇哇哇——」她中學時期的閨中密友們興奮尖叫,還有人拿著手機狂拍不己。

  「喔,我一定是醉了,這是Ely的慶生派對還是結婚派對啊?」有個討人厭的傢伙挖苦太過甜蜜幸福的他們。

  這一天,曾心唯很快樂,因此多喝了幾杯,原本三分醉的她,到派對尾聲變成了九分醉,卞珒見她如此,只能先帶她離開,交代下屬務必讓其他人平安回到家,那些爛醉大鬧的,開間房間全部丟進去。

  卞珒就住在飯店內,自然把曾心唯帶回房,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不在乎她一身酒味沾染到他的床,親自為她脫掉外套,甚至為她脫鞋。

  「小酒鬼。」他看著躺在床上直接睡著她,笑笑搖頭,走向浴室,擰了條溫毛巾回來,為她擦臉。

  在臉上輕輕撫過的溫熱,讓曾心唯有一點酒醒,微睜開眼睛,看見模糊的影像,一雙大大的手掌覆在她額頭上。

  一個遺落在記憶深處的回憶,驀然躍於腦中。

  在很多年前,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記得,也有一個這麼溫柔的掌心覆蓋在她額頭上,然後用溫暖的懷抱將她帶離那個冰冷恐怖的地方。

  她想起來了,那是她跟「金叔叔」第一次見面。

  但是那時候她哭得太傷心,因為爸爸的突然驟逝,變成無依無靠的自己只能假裝爸爸還活著,坐在爸爸冰冷的身體旁,用力地搓揉爸爸冰冷的雙手。

  直到那個把溫柔大掌覆在她眼前的人抱起她,輕聲告訴她,「沒事了。」並把她帶離了爸爸的靈堂前,從此,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當時的她哭得太傷心,哭得眼睛好痛,眼前的一切都霧茫茫的,看不清帶她離開的人是誰,甚至一直以為那是一場夢。

  一場她太過傷心而引發的夢……

  「原來啊……」她睜開眼睛,用力地眨了眨,眨掉眼前的迷霧,然後看見向來淡漠的卞珒臉上浮現了擔憂的神情。

  「什麼?」

  「沒有。」她清醒了一點,搖搖頭,笑望著他。「啊…生日派對結束了耶,你對我太好了。」她坐起身來,拉著他的手。「我覺得…我好臭,你還讓我睡你的床,不怕我吐得亂七八糟?」她聞了聞,聞到自己身上散發著酒臭味,連她都覺得自己很討厭。

  「清掉就好了。」他淡淡地回答,覺得她的問題小兒科到不行。

  他真的太寵她了!再這樣下去,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他寵成小霸王!望著他,她不禁揣測,要怎麼招惹卞珒才會讓他對她生氣?

  「……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怎麼做才能激怒你?如果我背叛了你,愛上別人呢?我懷疑你也不會對我生氣。」藉著酒意,她胡亂髮問。

  聞言,卞珒冷淡的面容一僵,那個畫面迅速在腦中浮現,她愛上了別人,跟別的男人親密擁吻,光是想像就讓他痛苦——可他沒有生氣。

  「你開心,我無所謂。」他把自己的情緒抽出,認真回答。

  他的回答讓曾心唯生氣,又覺得很心疼。

  如果她不知道他就是金叔叔,不知道他對自己帶著愧疚、想要彌補卻又深深愛護的感情,她會因為他這樣的回答而生氣。

  如果男朋友告訴你,就算你跟別人在一起,只要你開心,他就無所謂,任何一個女生都會生氣吧?會覺得自己在男友心目中根本不重要。

  卞珒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吧?所以小心冀翼盡其所能的討好她,等待著有一天她會離開他……他真是個笨蛋!

  「可是,聽你這樣說我很不開心!因為呢,如果你愛上別的女人,即使對待她的方式不到我的百分之一,我也會很生氣!氣到想拔光那女人的頭髮!還有閹了你!」

  「好,這種話我以後不說了。」卞珒見她流露出不開心的神情,立刻出聲安撫,給予承諾。

  但是啊,聽她說她會嫉妒他對別的女人好,光這一點,就讓卞珒很高興。

  「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第二個曾心唯,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讓我像對待你一般。」

  「那不一定。如果,我們有小孩呢?」

  他們的小孩…她的話讓卞珒一怔。他們有機會有小孩嗎?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到那一天嗎?

  他和心唯的小孩……光是想到那畫面,就讓他激動不已,真的希望能有那一天。

  可他不確定幸福能不能長長久久,不確定……若將來有一天,他犯下的過錯被她知道了,她還會用這樣的表情看著他,編織著他們的未來嗎?

  「我覺得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你都會是個好爸爸。」

  曾心唯記得卞玨和諾頓的小孩,那個小名叫艾許的小男孩,在卞玨婚禮時,卞珒耐性的和外孫互動,對艾許的頑皮不以為意,且樂意為他說故事,只要小男孩在場,卞珒的眼睛就會追著他。

  當時她不瞭解卞珒,以為他「監視」的舉動是預防小男孩煩他,其實,他是真的關心小男孩,樂意小男孩隨時去打擾他。

  現在她忽然想起這段插曲,忍不住幻想起來,如果有一天卞珒成為父親,他坐在床頭為自己的小孩說床邊故事的畫面……她忍不住微笑,覺得那畫面一點也不突兀。

  「你喝醉了,快點休息。」卞珒不敢接續她提起的話題,因為那會讓他變得更貪心,如果有一天她決定離開,他怕自己沒有辦法帶著她快樂就好的心情,放手讓她走。

  「等一下,我還沒有講完……」她清醒了,開始纏人。「大家都說你對我好好,把我的生日辦得好盛大,你把驚喜的部分都做光了,你生日的時候我沒梗玩了怎麼辦?」她l噘起唇,抱著他的手小小抱怨。

  他的生日——卞珒一怔。

  「你的生日快到了,你等著吧,我會給你驚喜的!」她興致勃勃地提起,決心要為他辦生日派對。

  卞珒不願拂逆她的好意,也不願讓她露出難過的表情,可對他來說,慶生,是一件奢侈的事。

  他的生日,正是她父親的忌日,他怎麼可能忘了他害了一個人,沒事般的為自己的誕生慶祝?

  「謝謝你的心意,我不過生日。」卞珒帶著遺憾的語氣對她說,看著她的小臉從興奮轉為一楞,仍不得不拒絕她的好意,「我很抱歉。你很難過?」

  曾心唯搖搖頭,對他露出笑容。

  她差點忘記了,他的生日是爸爸的忌日,卞珒自從十八歲後就再也沒有為自己慶生過,是因為她爸爸的關係吧?

  覺得自己毀了一個家庭,便再也不為屬於自己的日子慶祝。

  這個人怎麼那麼讓人心疼啊?可惡…她都快掉眼淚了!

  「這樣啊……那好吧。」

  「她有點醉了,醉了不是會讓人腦子混沌、思緒無法集中嗎?為什麼她腦子裡卻出一個不錯的點子呢…

  不過,會有點為難卞珒就是。

  「卞珒卞珒卞珒卞珒…」她起身盤腿,連續喊他名字數次,有事相求的意味太明顯了。

  「怎麼了?」

  「你說不過生日,所以我不幫你慶生了。」

  「嗯?」

  「那這樣的話……如果我再要求你給我一樣生日禮物,會不會很貪心?」她歪頭對他撒嬌。

  卞珒被她的舉動逗笑。「當然不會。」

  「你說的喔!我想要的生日禮物是,我要你陪我回台灣,一起見我的家人。」

  沒料到她想要的生日禮物是這個,卞珒有點哭笑不得。

  「好,我抽個空,你我都不忙的時候一起回台灣,見你的家人。」他做出了承諾,就不會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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