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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孅]公主的祕辛(百年豪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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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6:29 |倒序瀏覽
公主的祕辛【百年豪門之二】 作者: 黎孅

他絕對不會忘記,卞玨是個多麼會玩弄人心的女人,
瞧,短短一個下午,她就用蘋果派收服了左鄰右舍,
甚至還使了小伎倆讓鎮上的人以為他們有曖昧,
拜託,他巴不得她離自己遠一點,最好滾出他的世界,
因為她曾背叛他們的愛情,讓他的真心淪為一場笑話!
所以他要自己維持冷漠,刻意忽略她的示好及改變,
可當他知道歹徒因為闖空門而暴力傷害她時,
腦袋空白甚至感覺全身血液凍結的恐懼又是怎麼回事?
但更讓他奇怪的是無畏面對壞人,總是一派雲淡風輕的她,
卻在某樣重要東西消失後瘋狂失控瀕臨崩潰?!
於是,她終於坦白來到小鎮及他身邊的真正目的──尋找兒子,
面對語帶保留的她,他忍不住嘲諷著「該不會是我的小孩吧?」
卻在見到她的神態表情後,震怒又要命的驚覺自己猜對了,
X的,過去八年來,這愛耍花招的女人究竟瞞著他多少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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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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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7:01
第一章

  車齡超過二十年的藍色小車,在傍晚時分駛離曼哈頓,奔馳在筆直的公路上,往長島方向駛去。

  小車內有四名年輕男人,除了開車的人之外,其餘三人互相灌著啤酒,而後開始胡言亂語,甚至扯開喉嚨大聲唱歌,直到醉了、累了紛紛睡下,僅剩下開車的男人清醒著。

  諾頓深藍色的眼珠掃向在副駕駛座的友人安迪,見他睡了,還抱著酒瓶說夢話,他一挑眉、抬眼,又透過後視鏡瞟了後座醉得東倒西歪的兩名友人。

  都睡了,很好。

  他伸手關掉音響,讓車內安靜無聲,耳邊聽見的僅有沉靜的引擎聲,他一手握著方向盤,空出來的另一手拿起儀表板上的煙盒,抽了一支塞進嘴裡,點燃,然後降下車窗,讓白色煙霧隨著風飛逝,消失在後頭。

  在開了一小時之後,他的車速慢了。

  那是因為前頭的車速先慢了下來,前方車子大排長龍,而他後頭的車輛也漸漸多了起來。他索性拉起手煞車,再為自己點了一根煙。

  下一刻,一輛紅色敞篷跑車停在他左手旁,但他眼不斜視,只望著前方的車陣,耐心等待放行。

  那輛紅色跑車的車主是一名年輕女孩,車上載了數名女孩同伴,車上放著歌,正歡笑吵鬧著。正好,是四個人。

  其中一個女孩似乎發現他們這一車也同樣是四個人,於是竊竊私語起來,而後一個膽子大的女孩下了車,刻意整了整身上的比基尼,朝諾頓走來。

  「嗨,要進城嗎?」女孩彎腰,手扶在駕駛座上,好身材彎成了誘人的型,美腿修長,搭配比基尼和超短小熱褲,火辣又性感。

  諾頓眼睛仍看著前方,理也不理女孩的搭訕,見前方車陣移動,他放下手煞車,讓車子也往前進。

  只有三公尺的移動距離,不死心的女孩踩著楔型涼鞋跟上,這回側身,雙手一撐,坐上車頭。

  「我叫金妮,你們有四個人,我們也是四個人,進城後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玩?雪兒家裡今晚辦了個派對,一起來吧。」

  諾頓慢條斯理地抽著煙,讓尼古丁在肺裡循環,再緩緩吐出煙,態度冷淡,沒有回應,也沒有多看女孩一眼。

  另一個女孩見效果不佳,便跟著下車前來遊說,兩個女人一直纏著諾頓,力邀他入城之後一塊玩,這聲音吵醒了醉死的其中一人。

  安迪微微睜開眼,就看見諾頓被兩個比基尼辣妹痴纏,他不禁暗暗竊喜,果然,硬拉著諾頓跟他們兄弟一塊來漢普頓,絕對有好玩的!

  誰教這傢伙天生就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一頭黑髮,深藍色眼珠乍看之下會誤以為是黑色,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眼珠的顏色如上好的藍寶石,深邃迷人,五官甚為英俊,皮膚又白皙,不輸給那些漢普頓的新貴、少爺,而諾頓更勝一籌的,就是他那一身硬邦邦的男子氣概!

  像現在,他沒有穿亞曼尼,僅著一件黑色背心、牛仔褲,頭髮亂糟糟的,後頸還有一隻骷髏馬頭刺青,要說他有貴氣嘛,他又叛逆,要說他像混混嘛,他又有沉靜的特質,不只是女孩子會迷他,就連他們這些哥兒們也都被他的氣勢懾服,以諾頓馬首是膽。

  「好啊,進城後幾點?」安迪突然出聲,接受了女孩的邀請。「地點在哪?有酒喝嗎?」

  諾頓掃了一眼身旁的兄弟,不是責備反對,但也沒有多開心就是。

  安迪明白這就是表示隨便他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和女孩們交換電話,約定了進城後要在哪裡見面,他甚至叫醒了後頭睡著的兄弟們,一同參與。

  兩個男人一看見隔壁那輛紅色跑車和四名年輕火辣的女孩,瞬間酒都醒了,熱絡地和女孩們攀談起來。

  男人的積極響應,彌補了女孩們一開始自諾頓身上得到的挫折感,幾人還算愉快的訂下了深夜之約後開車離去。

  「那個開車的叫雪兒肯定喜歡你!」坐在後頭的凱瑞上前勒住諾頓的脖子。

  「拜託,誰來把我這張臉給換了?」比起面對女孩們的冷酷,諾頓對好友們熱情多了,會說笑吵鬧。

  剩下的塞車行程,在一群人的打打鬧鬧下度過,終於進了城。

  漢普頓,一個偏遠的小鎮,但這裡是美國有錢人的避暑勝地,每到夏天,這裡總是熱鬧滾滾,名媛名流都聚來此地,有參加不完的派對,也有聊不完的各家八卦。

  諾頓和好友們一塊來到漢普頓,只打算待一週,一行人也並未在鎮上置產—漢普頓的房價非一般市井小民負擔得起,一到夏天住宿飯店也供不應求,因此一行人落腳在一家離海邊有點遠,看上去破敗的小旅館。

  「就住在這兒?」諾頓好笑的看著房間裡的兩張雙人床,那張雙人床小得連他一人睡都嫌小吧。

  「放心吧,我們不會有時間睡覺的。」拎著行李進來的海德,笑得意味深長。

  「大家都酒醒了吧?」安迪笑問大夥。「那麼快點洗個澡,換上最好的行頭,我們有個派對要參加——諾頓!你別想逃,想睡覺,等到明天早上之後隨時都可以睡!」

  諾頓無語。他就連藉口都被死黨們堵了回來,他還能做什麼?

  只能洗個澡,換上乾淨整潔的衣服,然後被逼著套上海德的西裝外套。四人中唯有他和海德身材相當。

  四人一番打理過後,在接近午夜時分,再度開著諾頓那輛車齡二十年的藍色小車,照著女孩們留下的地址一路駛去。

  那是一棟坐落在海邊的城堡,說那棟房子是城堡絕對不為過,除了高聳的圍牆,門口還有高大魁梧的保鑣守門,往裡頭望去,可以看見筆直的道路,兩旁全是高大的樹木,即使是夜晚,也能看清草坪、花園整理得多麼完美。

  入了庭院,停好車,被引進年輕人聚會的場地,女孩們個個穿著清涼,扭動身體隨著音樂跳舞,男人們也隨著音樂擺動,挑逗看中的女孩。有的在一隅抽著水煙,也有人拎著酒瓶,就著瓶口灌下一瓶要價數百美金的威士忌。

  吃不完的美味食物、喝不完的酒、舒適的派對地點,這,就是美國有錢人的享受模式。

  諾頓看著一室的紙醉金迷,並未被眼前的一切迷惑,他輕笑旋身,卻見他的死黨們都不見了。

  他搖頭失笑,也不打算找尋他們,那幾個人雖然愛玩,但向來玩得有分寸,否則他也不會因為他們幾個人幾句話,就答應陪他們一同來避暑。

  「你在這裡。」

  正當諾頓決定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抽煙時,手臂被一個女孩拉住,他低頭一看,是個身材高挑、五官甜美的金髮女郎。

  「我是雪兒,傍晚在路上遇到的,記得嗎?」

  雪兒笑起來甜甜的,五官明亮,是個標準的美國金髮美女,但仔細一看,她身上穿著保守合宜的白色小洋裝,連高跟鞋都是白色,一身的名媛風格,與他們現在處的狂野派對格格不入。

  這個女孩應該是家教很嚴的嬌嬌女才是,怎麼會辦起這種狂歡派對……

  「雪兒!妳在做什麼!」一個年輕的棕髮男子皺眉,往他們方向走來。

  「是我哥!快跟我來。」雪兒見狀,朝姊妹們使了個眼色,她們立刻上前纏住雪兒的哥哥,雪兒逮到機會,就抓著諾頓的手,急急忙忙離開派對。

  諾頓才想著這舉止不合理也不合宜,但他不想惹麻煩,因此也沒有反對,就這麼讓女孩拖著他走。

  在她帶著他在這個蓋得很豪華,有如城堡般的房子裡闖來闖去,遠離了熱鬧的狂歡派對,來到房子的最西邊,這裡,安靜無聲。

  「我雙親今天舉行餐會,無聊死了,我找個機會就溜了出來。」雪兒邊說邊脫下高跟鞋,用雙手拎著,躡手躡腳地拉著諾頓躲進一個房間。

  一進房間,她就立刻把諾頓推坐在沙發上,毫不淑女的跨坐在他大腿上,誘惑意味很明顯。

  「我今天一眼就看中你。」雪兒捧著他的臉,臉上滿是迷戀。

  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主動投懷,要有什麼反應?正常來說,通常不會拒絕,但諾頓不是一般人,他笑了,雙手扶在女孩軟柔纖細的腰身上,只說了一句話——

  「等妳長大了再想怎麼勾引男人吧,妳還只是個孩子。」

  聞言,雪兒一楞,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腰間有股力量,就被男人像搬貨物一樣,給「挪」到沙發上坐下。

  沒有想到會被拒絕,她當然不肯就這樣放過諾頓,這個男人是她一眼看中,深深覺得不能放過的男人,即使不知道名字,但她才不想管,這就是愛情啊!

  「站住!」大小姐脾氣上來,雪兒衝上前攔住正要起身離開的諾頓。「我不是孩子!我十六歲了!」說完,也不管諾頓同意不同意,她捧著他的臉,對著他的唇一陣狂吻。

  諾頓皺眉,握著少女的肩膀,想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咳咳。」此時,一陣清脆的咳嗽聲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出現。

  雪兒嚇了一跳。「是誰?!」

  「不用擔心,是我。」一個纖細的身影伴隨話聲自陽臺踏進房間。

  那是個舉止優雅、五官柔美的東方女子,笑容淺淺的,柔柔看向在明亮房間內的兩人。

  雪兒一看見那東方女子,臉色立刻刷白。

  沉著的諾頓不顯慌亂之色,深藍色的雙瞳專注看著那抹從黑暗中出現的白色身影,眼神迸射出精光。

  是她啊……

  纖細的身材,黑色過肩長髮襯著巴掌大的小臉更顯精緻,透過落地窗吹進來的海風,拂亂了她飄飄長裙,也吹亂了她一頭黑色秀髮。

  她伸出青蔥般的手,將飛亂的髮勾到後耳,露出纖巧的耳殼。

  「雪兒,妳還好嗎?」卞玨笑得溫和無害,說話語調柔和,一雙澄淨的眼睛,像是沒有看見兩人此刻奇怪的坐姿,臉上也沒有半點驚訝之色。

  漢普頓的社交圈是一個外人難以打進的圈子,每一年來來去去的名流富豪們很多,但真正能夠在社交圈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家族,少之又少,更別說是亞裔了,即使極富、極貴,都無法真正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但眼前這名女子,卞玨,不同於一般。

  雪兒的父親正在爭取她家族的投資,母親則央求在英國接受貴族教育的她,在漢普頓度假期間指導儀態。

  能讓雪兒那存有嚴重種族歧視的母親接受的亞裔女子,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卞玨淺淺一笑,柔媚的眼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動彈不得的諾頓,再轉向面色蒼白的雪兒,以優雅的語調說著標準的英語,「雪兒,頭痛好些了嗎?原本妳母親安排我今晚住在這個房間,但我看妳很不舒服的樣子,妳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至於這位迷路的客人,妳放心,我會送他到他該去的地方。」

  卞玨說話的語調很柔和、嗓音很好聽,言詞中也沒有半點要向雪兒雙親告狀的意圖,還幫她找了個完美的藉口,可雪兒就是害怕這個女人。

  「麻煩妳了。」雪兒斂起野性,端出名媛千金的儀態,點了點頭,想維持優雅的體態從諾頓腿上爬下來,可惜成效不彰,幸而他伸出援手,扶了她一把。

  手腕被男人握住,細緻的皮膚感覺到男人掌心的厚繭,以及純男性的熱度,讓被保護的千金小姐雪兒為此紅了臉。

  見狀,卞玨美目閃過一抹精光,但隨即消失不見,臉上仍是那副柔和的微笑。

  雪兒侷促地送兩人離開房間,臉上仍有著驚疑未定,她擔心若卞玨向她父母告狀,那麼她就……

  「我……」在兩人離開前,雪兒拉住卞玨,乞求的話卻含在嘴裡,吐不出來。

  「好好休息。」卞玨笑言,不動聲色地挪開女孩的手,翩轉過身。

  厚重的門,在這對男女身後闔上。

  「你是亞力邀請來的客人吧。」她輕柔地朝身旁的男人微笑。「亞力的派對在另一頭。」

  他沒回應,只深深凝視著她。

  自從這個女人出現後,諾頓一雙眼便盯著她不放,眨也不眨一下,此刻,深藍色雙瞳映出一張笑意溫和的臉蛋,她離他很近,近得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將她扯到面前,撕成碎片!

  再見她完美的假笑、完美到不像真人的儀態,抓不到錯處的圓滑,讓諾頓真真切切的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

  卞玨,這個化成灰他都認得的女人,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了—想到這一點,他表情一沉。

  「多年不見,妳一點也沒變,」看到她那張溫和的笑臉就有氣,他口氣很衝。「一樣愛耍花樣。」

  沒有人會懷疑氣質出眾、八面玲瓏的卞玨,她就像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遠遠觀賞,不能靠近冒犯,但諾頓曾見識過這女人在公主表象底下的真面目,絕對不會被她欺騙。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是誰,諾頓。」沒有被他的語氣激怒,卞玨說話口吻仍是溫和有禮的。「過了這麼多年,你的魅力依舊無遠弗屆。」

  她抿唇,像是在談笑,但諾頓聽出她言詞下的諷刺意味。

  諾頓看著她依舊和煦的神色—這個女人,心情越是激動,表情就越是平靜。看穿了她平靜表相下的真實心情,他笑出來。

  男人張狂的笑聲讓卞玨眉頭一皺,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到危險逼近,可待她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她被困在牆面和他的胸膛之間,距離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

  卞玨心頭大亂,想要掙扎、喝斥他的不遜,可一迎上他帶著挑釁的眼,她便立刻冷靜下來。

  才不要輸給他呢!她努力讓自己放鬆,忍受他的逼近、壓抑自己激越的心跳,清澈的雙眼勇敢迎上他的,對峙。

  「聽妳這口吻,怎麼,吃醋了?」

  諾頓雙手抵在她身旁兩側,低頭,嘴唇距離她的連一公分都不到,如此近的距離,讓他只要一收手,就能將纖細的她攬進懷裡,絞得她粉身碎骨。

  「怎麼會呢?只是替你擔心,有家底的人還這麼玩世不恭,不甚妥當。」她一點也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

  這一張臉,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迷失的臉蛋,諾頓卻深惡痛絕!

  說得這麼好聽,擔心他?笑死人了!

  「擔心?!笑話!妳以為我還會像當年一樣迷戀妳?收起妳對付別人的那一套吧。卞玨,別人不瞭解妳,可我瞭解,妳若真擔心我,當年我父親失勢垮臺,妳不會不見蹤影、音訊全無,這麼多年來,妳我早就沒有關聯,我就算窮困潦倒,也不需要妳的好心。」

  聽見他的指控,卞玨表情變得很微妙。說不上來是喜是怒,看著他的神情有一絲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我從來沒有給過你半點訊息?」她突兀的問了一個問題。

  「妳在乎嗎?」他譏誚反問,但這問題也讓他心頭一刺!「喔,有的,妳是指我進監獄那件事?真是多虧了妳啊。」

  卞玨直直望著他,抿了抿唇,再問道:「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一個人?沒有對象?沒有結婚?沒有小孩?」

  「與妳無關!」

  諾頓覺得自己真是愚蠢,竟然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找尋答案。

  這個女人曾經是他最初的愛戀,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捨棄、背叛他。

  他再也不要看見她!

  丟下這句話,諾頓頭也不回的離開,不再看她一眼。

  看著那高大昂藏的身軀消失在門後,卞玨斂起了笑意,一向喜怒無形於色的她,再難控制自己的情緒,流露出錯愕的神情。

  諾頓.伊萊斯……她幾乎都要認不出那個有點憤世嫉俗的男人,他不像她認識的人了。

  他的反應、他待她的態度都不對勁……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卞玨走出城堡般的別墅來到海灘上,高跟鞋在柔細的沙灘上行走,寸步難行,她跌跌撞撞,失了優雅儀態,一個踉蹌,跪倒在沙灘上。

  巨大的月亮在海平面上,海浪撲打沙灘,浸濕了她柔軟的裙襬和雙腿,這冰冷讓她清醒——

  「諾頓沒有結婚,沒有小孩……」

  舊情人仍是一個人,對她仍有激烈的反應,她應該要開心吧?但卞玨開心不起來。

  從那個男人的反應,她發現了一件事。

  她被自己的家人背叛、欺騙了——她曾跟家人做了一個交易,再也不與諾頓見面,再也不聯絡,而他們答應她,會為她做到一件事。

  「沒有,你們騙我!」她咬牙,跪坐在沙地,任憑自己失去了以往的公主形象。

  夏天的海水依舊冷冽如冰,但她卻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身體的痛,只覺全身顫抖,表情扭曲,眼眶赤紅,有一股強勁的力量將她的心扯成碎片!

  「啊——」她對著大海發出痛苦的吶喊,淒涼心碎、聲嘶力竭,但喉嚨再乾燥疼痛也無法阻止她發洩心中的憤恨。

  「該死,你們都該死!我恨你們——」

  卞玨對著大海吼出她的不甘和怨恨,但她沒有流淚。早在很多年前,她親手送出最珍惜的寶貝後,就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是奢侈的東西。

  她在沙灘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激動的心情平復,直到太陽升起……

  漢普頓的夏天,絢麗迷人,諾頓一反往常的冷靜自持,與友人停留在漢普頓的一週,他日日爛醉,直到離開這個地方。

  夏天尚未結束,漢普頓傳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卞家最優秀的公主卞玨大小姐,被取消繼承權及一切信託基金,永遠放逐。

  原因,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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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7:30
第二章

  一輛在州際公路上奔馳的巴士正開往美國中西部,公路兩旁盡是寬廣的草地,一望無際,人煙稀少。

  炙熱的太陽曬得柏油路熱燙,巴士內的冷氣滴下點點水滴,一接觸到路面立刻蒸發消失。

  巴士在一個寫著弗朗的小鎮站牌前停下,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先下了車,接著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她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外搭一件粉色運動外套,雙腳穿著運動鞋。

  她下了車後,看著巴士消失在州際公路的遠方,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發現長長的道路上只有她一個人,以及頭頂上熱得讓人發瘋的太陽。

  「熱……」卞玨熱得受不了,但仍不敢脫下運動外套,因為太陽會把她的皮膚曬傷。

  她打起精神拖著行李箱,往城鎮的方向走。來之前,她稍微調查過,這是一個占地很廣,但居民僅有八百人的小鎮,鎮上有一所小學、一所中學、一間販賣各式各樣雜貨的小店,開車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達一間大型賣場。

  卞玨抵達時,見小鎮主要街道寬敞平坦,房子蓋得舒適,一如郊區會有的寧靜,院子整理得很美麗,但街道上只有少數人走動,與她過去所待的城市相比,可以說是凄涼。

  但是有人煙她就很感動了。

  由於正值午餐時間,她便在一間餐廳裡點了簡單的套餐,隨意吃了一點。

  不過,一個單身女郎出現在平靜小鎮是很突兀的,加上這個單身女郎有一張亞裔面孔,自然引人注目。

  「嘿,你不是本地人。」一個年紀三十上下的白人男子出現,坐到卞玨面前的位置。「來訪友?」

  卞玨立刻分析出這不是搭訕,回以淡淡的微笑,以最快速度觀察眼前的男人——他身著便服,可仍能看見腰間的槍套,這人應該是鎮上的警長吧。

  「背包客。」她指了指身旁的大行李箱,笑說:「走到哪流浪到哪,看看世界開眼界。」

  男人立刻信了她的說法,她一個柔弱的女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可疑分子,也就點了點頭,「歡迎你來到弗朗鎮,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叫金,大夥都叫我警長,但我希望你喊我金。」金露出一口白牙,對她一笑。

  卞玨笑著,思索了一秒鐘,決定交這個朋友——

  「卞玨。」國際禮儀,女士先伸手,男人才可以伸手,於是她伸出手,和金相握。

  像這樣的美國小鎮總是封閉排外,她一個外地人,還有張亞裔面孔,若一開始便擺出拒人於千里的姿態,那對她接下來的行動有很大障礙。

  她決定先接受一個人的好意,而且這人還是鎮上的警長,她得展現自己沒有殺傷力的一面,用最快的速度讓大家都接受她。

  「太好了,警長,剛好我需要落腳的地方,你知道哪裡有便宜的旅店或是房子?我想待一陣子,看看這個小鎮。」

  「你來得正是時候,鎮上一年一次的遊行要開始了,而一個女孩子住便宜旅店可不是什麼好選擇,正好,你也問對人了,我弟弟是鎮上最好的房產經紀人,他那裡有很多不錯的選擇。」

  「謝謝你,警長。」聞言,她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卞玨知道要用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什麼樣的人,才能夠迅速讓對方放下戒心,她柔弱的外表、溫和的笑臉,是最大的保護色。

  沒有人能想到,她來到這座小鎮是有目的的。

  應該是鎮上的淳樸氣氛所致,警長熱心幫助的人,讓鎮上的居民很快卸下心防,警長的兄弟介紹給她鎮上一棟獨棟的房子,就坐落在鎮上最熱鬧的地段,隔兩間房子就是鎮上唯一的商店,買東西很方便,而對面是鎮上生意最好、也是唯一的一家酒吧。

  房子還附基本傢具……租金一個月不過四百美金,就能租兩層樓的房子,真是太便宜了。

  「警局就在前方,有事大喊一聲,我們局裡的兄弟聽見會馬上過來。」

  金幫她拎行李過來時,這麼對她說。

  「知道住在離警局這麼近的地方,讓我安心不少。」她笑得單純,誠心感謝,見警長有賴著不走的意思,她笑意更深。

  算了,不要硬把人攆走,過河拆橋得太過明顯,對她不是什麼好事,她想了想,決定暫時先不要得罪警長。

  「我想,我該烤幾個派去拜訪一下鄰居。」卞玨提了一個完美的藉口。「警長,謝謝你今天幫我忙,這周五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中餐。」

  「當然。」金警長聽了自然開心同意了。

  「那我們到時候見了。」她微笑,送客。

  卞玨站在新租賃的房子裡,從上到下仔細看過一遍。因為房子有仲介公司打理,不需要怎麼整理就能住人,就連主臥室裡頭,都還有乾淨的床組可以使用。

  她在二樓的主臥房整理自己的行李,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床頭櫃後,她下了樓,在附近的商店買了烤派的食材,回到廚房開始做料理。

  小鎮嘛,消息傳得非常快,卞玨搬進新家不到半個小時,附近的鄰居便好奇地前來觀看,當香味四溢的派出爐時,一些家庭主婦甚至在她門前偷窺了。

  卞玨拿著烤好的派,站在街道上左右看了看,往她右手邊那棟獨棟的房子而去,假裝沒有看見窗旁掀開窗簾偷覷的眼,站在門前,按下電鈴——

  ※ ※ ※

  一輛藍色小車在黃昏時分自公路轉進小鎮,放緩了車速,駕駛降下車窗,與街道旁行走、慢跑的鎮民打了招呼,最後,把車停在鎮上的酒吧門前。

  高壯的男人下了車,打開後車廂,將酒箱扛進酒吧裡。

  此刻正是晚餐時間,自然不到酒吧的營業時間,男人進了酒吧,看見吧檯裡一個年紀二十出頭的酒保,手上拿著抹布正仔細地擦拭玻璃酒杯。此時的酒吧裡聞不到濃郁的煙酒氣息,反而有股木頭房子特有的沉穩氣味。

  由於他進門時牽動了門板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引起酒保注意。

  「諾頓,你回來了!」酒保見他進門,露出大大的笑容,立刻丟下手中酒杯,甩著抹布往他走來。「你去隔壁鎮這段時間,鎮上出了大事!」

  「嗯哼。」諾頓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感興趣,誰教這座小鎮連誰家養的雞孵出了一隻鴨都是天大的消息,他有興趣才有鬼!

  「中午時鎮上來了一個外地人,還是個女人!」

  不過是個女人,有什麼好稀奇的?轉念一想,傑森才二十二歲,還沒有存夠離開鎮上到城裡的錢,小鎮突然來了一個外人,還是個女人,自然會有這種興奮的反應。

  「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人?」他對女人沒興趣,但對消遣員工有很大的興趣。

  「不只是這樣,金警長帶她去找瑞克,瑞克把對面那棟房子以一個月四百美金的價錢租給了她。」

  「哈。」諾頓笑出來。「這麼說來,這個女人不只是長得還不錯,而是長得非常不錯了。」能讓眼裡只有錢的瑞克用那種低價租掉鎮上目前最好的空房,肯定有問題。

  「而且那個女人一搬進去就開始烤派分送鄰居,她烤派的功力很厲害,連瑪姬都服氣,跟她要了食譜。諾頓,你也知道瑪姬的個性,她會給誰好臉色看?尤其還是個女人!」

  瑪姬,鎮長的女兒,小鎮上眼高於頂的千金小姐一枚。

  「喔。」這個諾頓就有興趣了,他在這個鎮上住了六年,接手酒吧也有四年時間,那位佳麗可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

  鎮上來了什麼人、那些單身了很久,急欲找到春天的男人們,對於這位女士有什麼幻想,他都沒興趣,他有興趣的是,這人來到鎮上不過短短一個下午就收服了這麼多人,還拉攏了警長和鎮長的女兒……這個女人值得探索。

  「那女人烤的派非常美味,我們也分了一個,你瞧。」亞力捧出了那個只剩下一半的派。

  「消失的那一半進了你胃裡?」諾頓嘲笑亞力。「真感謝你為我留晚餐!」

  反正也餓了,諾頓取了一塊派,咬了一口——這味道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吃,難怪瑪姬會討食譜,不過這蘋果派的味道怎麼……這麼熟悉?

  不、不可能,他想太多了,那個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鄉下小鎮裡?

  搖搖頭,笑自己想太多,他兩三口吃完派,讓亞力快快做開店的準備。

  晚上八點,酒吧點亮了營業燈。

  吃完晚餐的鎮民,三三兩兩來到了鎮上唯一的酒吧,進門時順手在門口抓了一把免費的花生,有的坐到吧檯,有的挑了桌位,點一瓶啤酒喝了起來,也開始聊起天。

  不過今晚的話題不是下個月舉行的花車遊行,也不是下周教會舉辦的烤肉大會,而是今天來到鎮上的那個女人。

  「聽說警長這周五約她吃晚餐。」晚餐,意味著進一步。

  「不是吧?我聽說瑪姬邀她一起加入遊行練習,瑪姬不會喜歡她身邊的女孩跟警長有不正常的關係。」

  「她烤的派太好吃了——」

  諾頓和幾個熟識的常客打招呼時,就聽到那些人閒聊的話題依舊是那個女人。

  這裡的人生活單純到近乎無聊的地步,一個外人就能八卦很久,諾頓想,那個女人能讓鎮上熱鬧一陣子了。

  酒吧裡人越來越多,點唱機一首接一首,在晚上九點的時候,諾頓正整理外場的空桌,清出乾淨的桌面好讓下一組客人使用,順道與隔壁桌的客人閒聊,突然——

  「叮鈴鈴」門板被推開傳出的鈴鐺撞擊聲,代表又一組客人踏進諾頓的酒吧。

  「哈哈哈,沒錯,就像你說的……」女人和女人的談笑聲飄了進來。

  諾頓眼睛掃了過去,是三個年輕的女人,在蛋糕店當服務生的娣娜和她的妹妹,以及一個綁著黑色馬尾的女人。

  那個黑色馬尾的女人背對他,從他的角度僅能看見她穿著白色背心和貼身牛仔褲的窈窕身段,而這個女人的出現,讓酒吧裡的人們談論聲頓時停歇。

  這大概就是那個女人吧,說不好奇是騙人的,諾頓當然會想知道,一個下午就收服鎮上權威人士的女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嗨,娣娜,帶朋友來?今天想喝什麼?」諾頓笑著走上前,手上捧著銀色端盤,上頭擺著數只空酒瓶,雙眼快速的掃向那位陌生人。

  「這位是今天搬來鎮上的新朋友,她叫什麼……對不起,這發音好難。」娣娜抱歉地看向對面的新朋友。

  「卞玨。」

  輕柔的嗓音、咬字清晰的中文,諾頓太熟悉了,他笑容不變,但眼神轉為深沉,視線投注在那張乾淨的巴掌臉上。

  視線對上,平靜的像是什麼都沒有,唯有當事人能看穿彼此笑臉下的真實情緒。

  「弗朗鎮很少有外人,怎麼會想到在鎮上住下來?」諾頓問,語氣輕鬆,扮演好一個稱職的酒吧老闆。

  「命運吧。」卞玨臉上也是和煦的笑意,但話中的深意大概只有諾頓才能聽明。「我在尋找重要的東西。」

  諾頓臉上快速閃過一抹異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那就祝你幸運了。」他笑容依舊,問了三人要喝什麼後,轉身回到吧檯。

  他一走,娣娜便露出興味十足的表情,對著卞玨笑說:「諾頓喜歡你。」

  要不是場合不對,卞玨真的會笑出來,以她對諾頓的了解,他恨她都來不及。

  「不是吧。」她拿起桌面的花生,斂眼開始剝殼,長長的眼睫毛掩去她靈動的大眼,也掩去了眼中的落寞複雜。

  橫跨美國中部,她竟然在這個偏遠的小鎮再次與他重逢,這也是命運嗎?

  「真的,諾頓很少跟女孩子親近,你不要小看他,諾頓在鎮上可是女人眼中的黃金單身漢,瑪姬喜歡他,可偏愛擺小姐姿態,諾頓還以為瑪姬討厭他呢,活該!」娣娜的妹妹德琳也一同八卦。

  「去!」瑪姬手橫過桌面,握著卞玨的手,很誠心地道:「去跟他說話!要電話、約他吃晚餐!他喜歡你,我很肯定!我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回吧檯不到兩分鐘時間,他看了你三次。」

  「快去啊,諾頓是好人,他又高、又帥,鎮上的人都喜歡他,你不上,我要上了!」年輕的德琳跟姊姊一起起哄。

  「是嗎?」他朝她看了三次啊……看來,得跟他談一談才行。

  那視線不只是在意,而是防備吧,這些女人都錯了……

  「快,你初來乍到,一定要把握機會,先跟最優秀的男人約會!那個男人就是諾頓,快!」姊妹倆積極地要卞玨快快主動出擊,不要讓好男人從手中溜走。

  卞玨推託了一下,便在兩個女人的鼓勵視線下,走向吧檯。

  吧檯內的諾頓手上拎著一瓶威士忌,正為一個年過六十的老兵倒酒,並叮嚀他這是最後一杯,要他喝完趕快回家,別再喝了。

  眼角餘光瞥見卞玨朝他走來,他離開老兵,嘴角噙著要笑不笑的弧度,迎接卞玨的到來。

  「要來點什麼?我的酒吧裡不流行喝大都會和血腥瑪麗。」嘲弄和挖苦,濃郁得讓人想不聽見都難。

  如果是別人,諾頓會好奇為何有那麼大的能耐,只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融入排外的小鎮,可這個人是卞玨,那麼就有了很好的解釋。

  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讓人喜歡她。

  這個男人看似熱情,其實排拒的態度、嘲弄的語調,都只針對她而已,讓卞玨不禁皺眉。

  「我知道你恨我。」他恨她的原因是她一手造成,她沒有怨言。

  「恨妳?」諾頓哈哈大笑。

  由於酒吧裡很吵雜,在別人看來,兩人像是聊得很開心,以至於諾頓笑開懷。

  「你沒這麼重要,卞玨。」他喊她的名字,咬字發音標準無比。「我不是當年的我,我一點也不在乎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而你的死活與我無關。」諾頓微笑著,一字一句說著決絕的話語。

  一瞬間,他似乎看見她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表情--不、不可能,別人不知道她是誰,他卻很清楚,卞家大小姐,生來就懂得如何玩弄人心、顛覆別人的人生,她是一個不能相信的女人。

  「無論你相信不相信。」卞玨看著他說,表情仍是笑著的,但配合她說話的語調讓人有種違和感。「我的確有目的,但現在的我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

  諾頓回應她的是一記訕笑的神情。

  他不相信她、防備她卞玨收拾起受傷的心,擺出諾頓最熟悉的姿態,那個戴著八面玲瓏假面具,掩飾所有算計的卞家大小姐模樣。

  「你知道我的,諾頓,為了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她笑,眼中閃爍著危險光芒。「請你不要擋我的路。」她有禮地「請」他幫忙。

  見她露出真面目,他把雙手撐在吧檯上,低頭湊近她的臉,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讓人誤會,兩人就要有什麼發展。

  「我也警告妳,安分點,不要礙我的眼。」

  兩人視線膠著,誰都不願意先行挪開視線,那代表誰先輸了這場戰鬥。

  但最後,卞玨先行轉移了視線,她微笑,轉身,若無其事地離開吧檯,回到位置上。

  她的先行離開,讓諾頓錯愕。

  這不是常在會做的事情,她一向好強,絕對不容許自己輸,這違和的感覺讓他皺眉,對卞玨的防備更甚。

  「如何?」

  卞玨一回來,兩個女孩便興奮地追問。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吧檯,與深思的諾頓視線交會,她微笑,沒有跟女孩們多說什麼,可兩人的互動看在別人眼中,就代表有了發展空間。

  「太棒了!」興奮尖叫聲在她身邊爆閱。

  有別於表面的笑容滿面,卞玨內心苦澀--諾頓一定更討厭她了,為了融入這個小鎮,她還是利用了他。

  她拿起桌上退了冰的啤酒,喝了一口,澀味滑入喉頭,連同利用諾頓的愧疚感,嚥下肚。

  ※ ※ ※

  弗朗鎮居民以農牧為主要工作,鎮上有許多人擁有牧場,但人口外流嚴重,因此在鎮上的年輕人,任重道遠。

  卞玨來到小鎮時,遇上農務最忙的時候,許多家長無法成天看著孩子,一些疏於管教的孩子們開始在街上遊蕩,闖一點小禍、鬧一點事,讓大人們十分煩惱。

  一日清晨,卞玨起床後,習慣性的整理家務,她走出住處,在前廊看見一個蜷曲的小小身蝠,因為抵擋不住清晨的寒意而瑟瑟發抖著。

  那是個小孩,一個睡在她家門口的小孩,這個發現讓卞玨一楞,她眨了眨眼,走向那團蜷曲的小小身影,蹲下身來,解開自己身上的薄夾克,披在小孩身上。

  豈料這一個動作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

  「不要傷害我!」小孩立刻跳起來,恐慌地大叫。

  「嘿,噓,我不會傷害你。」小男孩激烈的反應讓卞玨眉頭一皺,她高舉雙手,擺在男孩可以看見的高度,證明她沒有傷害他的意圖,讓他卸下心防。「我叫卞玨,我的名字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好念,不過沒關係,慢慢來。你睡在我家門口,我只是想,外頭很冷,你可能需要一點溫暖,而且我有點餓了,一個人吃早餐很無趣,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溫蒂的店裡,吃好吃的蜂蜜鬆餅?」

  她用比起平常更刻意柔和的語調,讓孩子對她的防備心減到最低。

  卞玨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家的孩子,他看起來很小,不過六、七歲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竟在清晨時睡在別人家門口,而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賴床,向母親撒嬌著不想上學,可見這孩子有他的苦衷。

  「好嗎?我不會傷害你,我保證。」卞玨微笑,對小男孩再三保證。

  小男孩一雙漂亮的眼睛帶著深深的防備,他坐起身來,盤腿,小臉凝重。

  「你住在這裡?」

  「是。」卞玨不知道他問這做什麼,不過她還是回答了。

  怎知她一回答,小男孩更生氣了,他站起身推倒卞玨,對她破口大罵,「你這個小偷!這是我家,不是你家!」

  說完,他一溜煙跑走了。

  這輩子第一次被人這麼無禮的對待,、卞玨呆了一下,眉頭深鎖,過一會才站了起來,繼續未完的整理工作,暫時不去想小男孩的事,但她決定一有機會就要探聽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她把家裡都打掃好,便換上乾淨的上衣和長褲,拎著錢包,來到鎮上的小餐廳,找了位置坐下,向店主溫蒂點了一份招牌鬆餅。

  小店裡多是鎮上的熟人,有鎮長、鎮長的女兒,還有鄰居等等,卞玨一一向眾人打招呼後,她的餐點也來了。

  正當卞玨執起刀叉要享用她的早餐時,明亮的店內被一堵龐然大物遮去了光線,那抹陰影讓她別過眼去,一看,是諾頓。

  「諾頓,早,真難得這個時間看見清醒的你。」溫蒂好笑地挖苦他。

  「可不是嗎?為了我的兄弟,早起算得了什麼。」諾頓的嗓音聽得出有著睡意濃重的沙啞,但他看起來是輕快的,沒有半點起床氣。「老兄,你想吃什麼,自己叫吧。」

  諾頓轉頭,推出躲在身後的小男孩。

  卞玨一眼認出那小男孩就是早上睡在她住處門口的孩子。

  「嘿,艾許。」

  店裡一些人向小男孩打招呼,店員也待他極好,為他挪來兒童座椅,溫蒂也了解他的喜好,為他準備了冰淇淋鬆餅。

  小男孩僵硬的小臉此刻有了溫溫的笑意,當食物捧到他面前,他囫圇吞棗地吃著,明顯餓了很久。

  不知為何,卞玨看著小男孩的一舉一動,看到失了神。

  許是發現她的凝視,小男孩與卞玨對上眼,但他頓時害怕地低下頭,扯了扯身邊的諾頓。

  諾頓順著他的眼神,看向了前方的卞玨,隨後安撫小男孩拍拍他的頭,給他一記沒事的笑容後離開位置,走向卞玨。

  「這是你借給艾許的衣服,謝了。」說完一句話,他東西丟了就要走人。

  「站住。」面對他傲慢的態度,卞玨也跟著傲慢起來。「艾許今天早上睡在我家大門,對我說那是他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想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再考慮要不要通知社會局來帶走他。」

  諾頓聞言瞇起了眼。「這是威脅?」

  「如果你認為孩子應該要待在舒適的環境,而不是露宿在別人家前廊的話是威脅,好,你就當這是威脅吧。」卞玨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低聲說著強硬的話語。

  諾頓一掃方才的睡意朦朧,眼神銳利,帶著憤怒不滿瞪著卞玨。

  被那眼神掃到,卞玨沒有驚嚇,她仍微笑以對,優雅地吃著鬆餅。

  這時諾頓痛恨自己是個男人,所以沒有辦法揍這女人一頓!

  「艾許的雙親原本住在你現在住的房子,某天艾許去上學,他們偷偷搬走,把艾許留下來,艾許被送到機構收留。後來他只要受了委屈,就會回到他的家,他一直認為他的父母會再回來找他--你現在知道他在寄養家庭生活了,若還想讓他更難過的話,你不妨通知社會局!」諾頓講完,甩頭就走。

  卞玨被誤解了,但她沒有解釋,對現在的他們來說,解釋,是最不需要的東西,她也清楚,在諾頓的心中,她壞到骨子裡了,因此他們見面時氣氛才總是這麼緊張。

  不再招惹諾頓以及那個小男孩,她吃著自己的早餐,直到諾頓帶著吃完東西的小男孩離開店裡,她丟下餐巾,走向鎮長,向鎮長說--

  「我需要錢。」

  大大方方的說明她目前的窘況,一臉坦蕩,反讓鎮長有點措手不及。

  「我最近看鎮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些孩子下了課之後沒人看顧,反而四處搗蛋製造麻煩,我願意盯著那些放學之後不去農場幫忙,反而惹是生非的孩子們,絕對會在晚餐時間前讓他們把作業都寫完,只要家長們付我一點點保母費。鎮長,你覺得呢?」

  鎮長聽見她的來意,想著自己正好也為這件事情在煩惱,一口答應了她,只是隨即又露出為難表情--

  「鎮上的孩子們挺野的,你……」

  「送來我這裡就是。」卞玨柔柔一笑,自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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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7:57
第三章

  午後三點,太陽依舊毒辣,頭頂上的太陽曬得人頭昏眼花、汗如雨下。

  諾頓頭上戴著牛仔帽,遮擋頭頂的陽光,足上的馬靴踩在乾草堆上,發出聲音。

  他正跟一群年輕力壯的男人收拾農地上的乾草,好收納進倉庫,讓冬天時牛羊馬仍有食物可過冬,由於辛勤工作,讓他額上的汗水不住滴落在乾燥的草堆上,消失不見。

  柵欄圍起的農場裡,有數匹俊馬正奔馳嬉戲,都是未上馬鞍的馬,每一匹皮膚晶亮、四肢健壯有力,而其中有一匹未與馬群嬉戲的黑馬,正暴躁地繞著柵欄走,那是場中唯一一匹未被馴服的馬。

  它高大,壞脾氣、不知踢傷了多少馴馬師,摔了多少人下馬背。

  它叫影子,是鎮上孩子們的最愛,通常下課時間到了,那些從小在農場長大的孩子們都會來看看它,試著靠近它,期望有一天能夠馴服影子,因為在這個小鎮上的孩子們,在學會開車之前,都先學會騎馬,對他們來說,不會騎馬比不會開車更覺恥辱。

  「嘿,影子!」

  又到了下課時間,一群男孩子來到牧場旁,圍著影子大叫,但他們這樣的舉動讓影子更為躁動不安,它甩動尾巴,離那些臭孩子們很遠,不讓他們摸著。

  一個男孩頑皮地繞著柵欄接近影子,想摸摸影子的臉,但影子一個噴氣,露出牙齒,把小孩嚇了好大一跳。

  「他們又來了。」一名工作人員看見了,搖了搖頭,對諾頓道:「我去把影子牽進去,不然又有人妄想馴服黑影,到時候墜馬可沒完沒了。」

  聞言,諾頓放下手邊的工作,眼瞇了瞇,看見那群孩子之中有一抹纖細的影子,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誰,為此他皺眉,低咒一聲。

  「我去。」

  他放下手邊工作,朝馬兒以及「她」,大步走過去。

  在牧場的另一頭,卞玨跟著這群下了課後不安分寫作業的孩子們來到牧場,太陽曬得她臉頰通紅、汗流淚背,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融化了。

  她討厭太陽、討厭流汗,但這些討厭的感覺在看見偌大的牧場,以及牧場上那幾匹被照料得很好的駿馬時就消失了。

  馬見奔馳嬉戲,神駿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微笑,尤其是被眷養在另一處的黑馬,更引她移不開目光。

  「你們下課後堅持要來這裡就是為了它?」出乎意料,這群孩子們竟然不是為了電動、遊戲不寫作業,而是為了一匹馬!

  「牠叫影子。」一個臉上長滿雀斑的孩子糾正她。

  「妳少看不起影子!」另一個比較叛逆的孩子怒視她。「妳不懂!」

  這話一出,一群孩子們對呀對呀說個不停,嘲笑纖細瘦弱的卞玨,看起來一副城市女孩的模樣,哪裡懂得身為弗朗鎮的男人最大成就感就是在馬上奔馳!

  卞玨見自己被這群孩子看不起,實在很想笑。「不過是一匹三歲的小馬,你們碰都不敢碰,還妄想以後騎著馬管理你們父母的牧場呢,還不如快點跟我回去,把作業寫完好回家吃晚餐。」

  聽她能看出馬兒的年紀,小鬼們難掩驚訝,你望我、我望你,可實在不想聽這個囉唆女人的話回去寫作業,於是,帶頭的孩子出了個主意。

  「哼,你這麼厲害的話,你去馴服影子啊!只要你能讓影子聽你的,乖乖讓你跨上馬背,我們也聽你的。」

  一群小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等著看她出醜。

  如果是別的女孩子,恐怕會因為他們這個難題臉色大變吧。

  「如果我能馴服它,你們從此就得乖乖聽我的。」卞玨借機跟小朋友們談交易。

  「成交!」

  得到首肯,她便當著那些孩子們的面,展現她馴服馬匹的手段。

  她優雅的彎身從柵欄縫隙進入,緩緩走向影子,一旁孩子們抱著看好戲心情,等著她被影子嚇得尖叫,大家就可以嘲笑她。

  但嚇到的是他們!他們眼睜睜看著卞玨,一個纖細瘦弱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影子不再躁動,甚至緩緩來到她身邊,而她的手竟然摸上了影子的背,然後在沒有放上任何馬具的情況下,以驚人的速度翻身上馬!

  「哇!」一群孩子眼睛都亮了,從一開始的看好戲轉為崇拜,看著卞玨跨坐在馬匹上,而暴躁的影子不滿被駕御,繞著柵欄外圍疾跑,企圖將背上的人甩下來的畫面。

  大約過了半小時,卞玨馴服了躁動的影子,還能用口令指使影子往孩子們的方向小跑而來。

  孩子們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的看著跨坐在馬背上的卞玨,一瞬間有股錯覺,這個穿廉價T恤牛仔褲的女人,坐在馬背上的姿態極像個公主!

  忽地,一個響亮的口哨聲響起,讓影子調轉步伐,坐在馬背上的卞玨差點反應不及,幸而她以精湛的馬術穩住,才沒摔下馬背。

  待她定眼,意外的發現影子朝一個男人走去,而那個男人是……諾頓。

  「愚蠢的女人。」一走近,就聽見諾頓憤怒地低咆。

  「抱歉?」卞玨懷疑自己聽錯了,挑了挑眉,有禮地詢問:「風大,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麻煩你再說一次。」

  「既然你沒聽清楚,我很樂意再重複一次--你這個愚蠢的女人!」諾頓沒有辦法壓抑勃發的憤怒。

  這個女人,一點也沒有變,一樣的好強魯莽,總做些讓人心臟病發的事!

  「這是一匹未馴服的烈馬,牧場裡有許多專業馴馬師都奈何不了它,你怎會如此莽撞?如果你對脖子感到很厭煩,你可以找個更好的地方摔斷它!」

  諾頓都看見了,她踏進柵欄接近影子,俐落的上馬,動作流暢,不因沒有馬具的協助而顯得笨重,而且她有耐性、毅力,堅持在馬背上待了超過半小時,沒讓影子用下馬背她是唯一一個,成功馴服影子的人。

  她精湛的馬術,讓諾頓瞬間回想起他們初識時,她一身馬術勁裝,是英氣美麗的馬術隊隊長,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

  此刻,她著T恤牛仔褲,坐在高大的黑色烈馬上,撫慰的用雙手輕拍馬頭,撫平影子的躁動不安,黑髮飄動,隨著馬匹的步伐自然律動,既優雅,又野性難馴。

  就像她膀下那匹壞脾氣的影子!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卞玨無視他的怒容,優雅地微笑,跳下馬背。見她仍然沒有反省的意思,諾頓怒火更熾。

  這女人為什麼就不會想一想,她做的事情有多危險?!

  「你怎麼辦到的?」孩子們興奮的越過柵欄,圍在卞玨身邊,崇拜地詢問她如何馴服暴躁的烈馬。

  「這是秘密。」她神秘地把食指放在脣間,而後對孩子們說:「想知道的話,把作業寫完,之後每一科成績都拿A+,我就告訴那個得到好成績的人。」

  不是沒有感覺到諾頓散發出來的怒火,但她選擇無視--要是不漠視他對自己冷硬的態度,還能怎麼辦?

  她跟諾頓之間還剩下什麼?

  「喔,拜託,不過是馴服一匹馬,成績很重要嗎?」聽見成績要拿A+,小鬼們全都苦不堪言。

  「你們認為馴服影子跟全科拿A+,哪一個比較難呢?」卞玨丟出一個讓孩子們苦思的問題。

  答案是--學業成績透過努力可以得到成果,但是那匹馬啊,可不是努力就會買你的帳。

  「好吧。」

  「願賭服輸,今天起,你們都得聽我的。」卞玨柔柔一笑,笑得令孩子們感覺有點毛。「現在,你們該寫作業了。」

  「喔,掃興……」一群小朋友只得乖乖回去,可還是拖著磨著,找機會留在牧場,不願離去。

  「對了,諾頓!」一個孩子像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轉頭對諾頓說:「她制伏了影子!」

  卞玨怔了一下,不意聽見諾頓的名字從孩子們口中說出來。

  「對,諾頓、諾頓!她騎上影子了!」

  孩子們興奮地圍著諾頓,對他訴說剛才卞玨是如何大顯身手。

  諾頓無語地聽著小鬼們你一言、我一語,誇讚卞玨的騎術高明,他的視線忍不住膠著在那張溫和的笑臉上,而她回望他的視線平和,沒有半點波瀾。

  頓時腦中浮現她突如其來的瘋狂之舉,騎上沒有鞍具的馬匹,下一秒,她便被瘋狂難馴的馬兒甩下--

  就算她有一身精湛馬術,也不能這麼魯莽--可她魯莽又如何?與他無關!

  思及此,諾頓不禁心緒大亂。

  「她好厲害!比任何一個馴馬師都厲害!」小孩子此刻起崇拜死卞玨了。「諾頓,說好的帽子!」

  「帽子!帽子!」

  小鬼們的起哄,讓諾頓心情更為惡劣,但他盡力維持冷靜。

  「雖然我認為你的行為十分愚蠢,不過我一向說到做到,拿去吧。」諾頓脫下牛仔帽,將帽子遞給卞玨。

  「這是?」卞玨下意識接過,想問為什麼,諾頓卻已扭頭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卞玨很清楚的感覺到--他在生氣,但不要問她為什麼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她也不想這樣!

  這種能察覺到對方情緒波動的直覺,不是親人就是戀人之間才有的,而她跟諾頓,曾經是一對。

  「諾頓說過,誰可以馴服影子,就會送出這頂牛仔帽。」

  「擁有這頂牛仔帽的人,可以自由進出諾頓的馬場。」

  「還可以挑一匹喜歡的馬,除了影子,諾頓願意送出任何一匹!」

  孩子們吱吱喳喳,對她訴說這頂牛仔帽的厲害之處,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細細觀察手中的牛仔帽,以牛皮製作,內裡柔軟還以熱鐵烙了名字--諾頓.伊萊斯,上頭還殘留汗昧,夾雜著乾草、動物的氣息,這屬於男人的氣味,諾頓的氣味,而帽子上頭還有溫度,卞玨分不清楚這是太陽曬出來的,還是諾頓殘留的體溫。

  這熟悉又陌生的氣味,讓她捏緊了手中的牛仔帽。

  「原來……」馬場是他的啊,他現在有自己的天地了呢。

  這樣,很好。

  卞玨放縱自己貪心一次--在夕陽下,望著諾頓的背影,與自己漸行漸遠。

  ※ ※ ※

  諾頓的馬場除了聘請專業馴馬師訓練馬匹,也找了一些打算在鎮上長住的年輕人們,培訓他們成為馴馬師,而諾頓不是每天都會到酒吧,他請了兩個人照看,生意上可以過得去就好。

  在馬場待了數天後,諾頓在晚上十點的時候,回到了鎮上。

  「嘿,諾頓!」

  一踏進酒吧,相熟的客人便與他打招呼,他笑了笑,與大夥聊起天來。

  當一天的辛勞結束後,尤其是在農忙時節,弗朗鎮的男人們,都會在晚餐過後來到諾頓的酒吧喝啤酒,與其它鎮民聊著今年收成,以及鎮上各個流通的消息。

  諾頓跟鎮民們聊著,知道了那些頑皮的孩子們在卞玨的管教下,每一個都乖得很,作業每天都能做完,學業也大幅進步,讓那些家長們心甘情願奉上薪資,連帶家裡種了什麼菜也都往她住處送。

  「她每天都有約會。」有人提到了一件事。「諾頓在馬場的這段期間,大概鎮上的單身漢都約過她了!」

  「她現在是鎮上最搶手的單身女郎。」

  「今晚她跟鎮長的侄子約會,而那個傢伙只對鎮上的女孩子有興趣。」

  聽到關於她這類的消息,諾頓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他問:「最近鎮上治安如何?」

  一問起,便成功轉移了話題。

  「不好,十二街的寡婦遭到襲擊,財物被洗劫一空,傢具也都被破壞了。」

  大夥又討論起每到秋天收穫季節,都會發生的偷竊事件。

  「我回來後會多注意一點。」諾頓聞言點了點頭,承諾會召集鎮上的年輕人組織保安隊,加強鎮上巡邏。

  這一夜,諾頓讓酒吧兩名雇員早早下班,自行做打烊工作。當他拎著一袋垃圾走出酒吧大門時,正好看見一輛紅色轎車從眼前經過,停在卞玨住處門口。

  他看見卞玨下了車,微笑著與車主道晚安,而在目送車主離開後,她的視線轉到他的方向。

  她穿著一襲米色洋裝,搭配高跟鞋,頭髮綰起,模樣典雅秀麗,就像名媛千金--她本來就是名媛千金。

  卞玨朝他一笑,點了點頭,而後轉身走向住處門口,掏出鑰匙走進家門。

  她客廳的燈,亮了,窗簾映出她的身影,身段窈窕,體態婀娜。

  「她每天都有約會。」

  鎮民八卦討論的聲音自諾頓腦中響起,他不禁回想她今天的特別打扮,那是為了誰?為了鎮長的侄子?

  一口氣梗住,諾頓嚥不下。

  舊情人離開自己之後過得非常好,還有了新的戀情,這種感覺讓人厭煩!而那個舊情人還是個外表有如天使,其實內心比蛇蠍更惡毒無比的女人!

  管她的,她要跟誰約會,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諾頓粗魯的把垃圾丟進垃圾桶裡,轉身回到店裡,收拾整理環境。

  當他徹底把酒吧打掃乾淨,準備要回到酒吧後方的住處休息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衝動讓他站到窗前,拉下百葉窗露出個縫,細看向她的住所。

  沉靜的夜晚,小鎮街道無人車經過,萬籟俱寂,她住處的二樓點亮了溫暖的小燈,諾頓看著發出光亮的樓層,久久不語,直到突如其來的黑暗降臨,燈光消失,傳來細碎的打鬥聲響,讓他嚇了一跳。

  反應是立即的,他火速離開酒吧朝她住處而去,動手想扭開前門,發現門是鎖死的,他又繞到房子後門,就看見玻璃破碎,後門大開。

  諾頓無聲地踏進後門,進入廚房,就著外頭的月光和微弱的街燈視物,只見客廳已被人翻過,整個房子凌亂不堪,他在壁爐前找到了鐵耙後緊握著,緩緩步上階梯來到二樓。

  在主臥室裡沒有看見她,他小心謹慎,不發出半點響聲,唯有心跳洩露了他的緊張,他想起那個老在收成季節來到小鎮打劫的賊,通常只對獨居女性或弱勢老人下手,也曾經有單身女性遭到毒手--不,不會的。

  「站住。」

  卡嚓--一道手槍上膛的聲音,槍管抵在背上的觸感十分真實,諾頓不禁背脊一僵。

  「手舉到我看得見的地方,轉過來。」泠靜自若的女聲,沒有半點驚慌。

  諾頓高舉雙手,緩緩轉過身來。

  在黑夜中,這僅有月光照射的房子裡,他看見了她,一樣是那張柔美的小臉,而臉上堅毅冷靜的神情是諾頓再熟悉不過的。

  「是我。」鬆了一口氣,諾頓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明明此刻他被卞玨拿槍指著頭,她的槍還上了膛。

  「闖空門的不是你。」看清了來人是諾頓,卞玨眉頭一緊。

  接著,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她火速回頭,下樓追趕。

  「你在做什麼?留在這裡!」諾頓見她莽撞地追賊,氣得拉住她。

  「你擔心我嗎?」卞玨拿槍的姿勢優美,十足專業樣。「你該為那個小偷擔心。」她說的話冷酷無情。

  她才下了樓,就見客廳中人影一閃,她看見了--那個仍在她屋中的小偷。

  她舉起槍,對著欲離開的小偷開了一槍。

  「砰--」

  劃破小鎮寧靜的槍聲,讓沉寂的小鎮騷動起來。

  ※ ※ ※

  對卞玨這個女人,諾頓感到非常頭痛。

  她外表看似柔弱,其實內心剛強無比,她不是沒有準備就孤身來弗朗鎮,她有槍,能保護自己。

  像這樣一個女人,她可以選擇去任何一個地方,為什麼,偏偏來到這裡?

  諾頓當然不會自大的想,卞玨是為了他才來,畢竟她當年沒有選擇他,現在,又怎麼可能追隨他而來?

  警方到了,送走了受傷的小偷,對卞玨的槍法感到嘖嘖稱奇,現場拍了照,做了筆錄,負責的警官要她確認財物的損失。

  「我放現金的箱子不見了,大約一千美金。」卞玨損失了所有家當,但她不心疼,繼續在房子中四處找尋,確認損失。「那是我所有的財產。」

  她很冷靜地配合調查,實在不像是一個剛遭逢巨變的女人。

  「如果你今晚不想待在這裡,我住處還有空房間。」諾頓即使再鐵石心腸,不想跟卞玨有任何牽扯,他也不會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落井下石。

  「我很好。」她冷靜地回答,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好。

  諾頓也差一點就要被她說服了,看見她披著好心鄰居借給她的外套,在房子裡清點損失的對象時,她真的非常好。

  直到她看見了客廳一角,暗格被搗亂毀損,她很明顯的身形一僵。

  「不、不……」她伸手翻找,想要從暗格找到她藏在裡頭的東西。「這裡應該有一個盒子,是我放的,我知道這裡有……」

  但她沒有找到藏在裡頭的東西,僅有數張紙撕成碎片,再也拼不全。

  「不--」冷靜的面具龜裂,她全身發抖,回頭詢問警方,「小偷送去醫院了?哪一家醫院?我現在要見到他!」

  「女士,我知道你受到很大的損失,我們會盡可能幫你……」警官熱心地安撫。

  「我不要錢!錢都給他,我要他把從我這裡拿走的東西吐出來!」卞玨失去了冷靜,抓著警官的手,露出瘋狂神色。

  「卞玨。」諾頓沒看過失控的卞玨,他下意識走過來架住她。「你冷靜一點,不要影響警方辦案,錢的事情你不用--」

  「如果我想要,你以為錢這種小事情難得倒我嗎?」卞玨掙脫諾頓,徹底失去理智,她雙眼通紅,就像發了狂般對諾頓大吼。

  諾頓不能理解,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重要到她因此失去冷靜,瘋狂又痛苦。

  「你需要冷靜,好好睡一覺。」他架著她,不顧她的意願,向警方打了個招呼後,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

  「你是野蠻人嗎?!」卞玨被他的舉動氣壞了。「放開我!」

  鎮上的居民都與諾頓熟識,因此,不會有人攔阻諾頓的野蠻,直接就讓他帶著卞玨離開現場,熱心的人還幫她整理被洗劫的住家。

  然而,卞玨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體貼!

  她不能忍受跟諾頓待在同一個空間,這會讓她想去她失去的東西。

  「放開我!」她尖叫、嘶吼,在他面前,徹徹底底釋放自己的醜態,再也不優雅親切了。

  「夠了!」詰頓一整晚心神不寧--不,正確來說,是從在漢普頓重逢那刻起,他就開始心緒混亂,再加上這女人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隱居的小鎮,打亂了他的心。

  他從來都搞不懂卞玨,而她,向來只會對他耍花樣!

  欺騙、隱瞞、計謀……明知她是這樣的女人,他卻在意她,在意得要死!不知道是衝動,還是自己一直很想這麼做,諾頓猛地捧起她的臉,粗暴地吻了她,而卞玨也粗魯地回吻,血腥地咬破他嘴唇。

  諾頓吃痛抬頭瞪著她,但又立刻被她唇上沾染鮮血、詭譎妖艷的模樣吸引,呆楞地說不出話來。

  只見卞玨眼神瘋狂,氣息不穩,咬著牙一字一句對他道:「我不需要你,我需要他拿走的相片,我需要那些信!我需要那些線索,我需要我的兒子!」

  諾頓聞言怔楞……她的兒子?

  她說的是真的嗎?還是這一次又是她製造的騙局?就如同他們的開始,他們的相戀,是她一手布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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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8:28
第四章

  知道卞玨這個女孩時,,她十六歲,諾頓十九。

  她是一個家族歷史悠久的亞洲富豪之女,他的父親則是美國國會議員,他們一個是天之驕女,一個是天之驕子,家人不約而同將他們送到了英國,就讀私立中學--聖亞若女子學院,以及羅倫中學。

  卞玨是標準的千金小姐,舉止優雅、儀態完美,將女子學院教導的東西全數學會,並帶領身邊的女孩一同學習,她溫柔,善解人意,是女孩們訴說心事的對象,也是師長信賴的學生,若將事情都交與她處理,必能完成得妥妥當當。而卞玨不只成績優秀,社團方面也不馬虎,她是馬術隊隊長,被視為聖亞若學院的「公主」。

  而諾頓,則是一頭黑羊。他是羅倫私立男子,中學的橄欖球隊長,大出風頭的四分衛,在一群高壯男孩之中衝鋒陷陣,男孩們眼中的男子漢,十分威猛,然而他脾氣不佳,一入學就因不滿學長的霸凌而動手打人,他更是師長們眼中行為需要導正的問題學生。

  他甚至不管校規,十八歲那年送給自己的大禮,是他後頸上的骷髏馬頭刺青。

  他身材高壯,五官深遠,那刺青襯出他的狂野。他愛玩愛鬧,把美國年輕人會玩的那一套,帶進傳統保守的男子中學。

  諾頓.伊萊斯是人群的中心,有凝聚人心的力量,因他個性好,受同性喜歡,而他那不像真人般的俊美容貌,則讓女孩子傾心。

  聖亞若女子學院和羅倫男子中學延續多年的傳統,一兩校不時以交流名義互動,激盪出幾段檯面下的愛情故事。以至於,諾頓和卞玨的初見面十分尷尬。

  男生嘛,十七、八歲的年紀,滿腦子想的多半不會是大學、社團、哥兒們,而是女孩子!

  而教條嚴明的羅倫中學管教嚴厲,絕不容許學生夜半離校,就是為了避免發生什麼事,但這一晚,諾頓打賭輸了,只能願賭服輸的協助好友於半夜離宿,溜進聖亞若女子學院會女友。

  當他們兩個男孩子越過森嚴警衛溜進來,又遮遮掩掩的到了偏遠的馬房後,總算看見那個提著小燈,翹首期盼的女孩。

  「強森!」女孩一看見諾頓身旁的男孩就興奮的撲了上去,兩個人抱在一起,挑了一間房馬進去,徑自吻了起來。

  「不用客氣。」諾頓對著好友的背影翻白眼,挖苦道。

  他現在要做什麼呢?好問題,自然是望風了,像這種只收女孩子的學校,管教自然嚴格,連安全也要做到滴水不漏,但再怎麼滴水不漏的保護,只要有心,就能找到漏洞鑽。

  不過夜半溜進女子學校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被發現比較好,否則他們就麻煩大了。

  倫敦的春天有點冷,打掃乾淨的馬房仍彌漫著動物的氣息,以及乾草的氣味,而諾頓對這些味道,一點也不陌生。

  「嘿,小美人,你好嗎?」他看見一個打掃得特別乾淨的馬房,裡頭有一頭特別漂亮的白馬,不禁伸出手,隔著門想觸碰馬兒長長的臉頰,豈料,看起來溫馴的馬兒竟然張嘴狠狠咬他一口!

  「哇喔!」好在他收手快,否則肯定被咬傷。諾頓睜眼,直直看著那匹貌似脾氣溫和的母馬,只見那匹馬搖著尾巴,一臉溫馴樣地與他瞪眼,他再試了一次,照樣差點被咬,他笑出來,「很好,美人就該有這種性格,我喜歡!」

  馬匹、乾草,讓他想起在年幼時,父親還未決定踏上政治之路,他的寒暑假便在外公家的農場度過。

  他那個農場長大的母親,個性活潑開朗,但又非常心狠手辣,每天要諾頓一個人餵食所有的乳牛,以及逼七歲的他爬上比他還高的馬背,凶狠的要他學會騎馬,而那匹馬脾氣也特別暴躁,每次都把他摔下馬背,這激起了諾頓征服的慾望--也因為有這樣的母親,他才不在父親優渥的家世下染上富家子弟的惡習。

  「你很像咕嚕,」他笑,對著馬匹自言自語。「一樣的壞脾氣,它是我第一匹馬,我十六歲那年,它得了馬蹄炎,再捨不得我也只能讓它走,於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把它的模樣刺在我背上,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它。」

  諾頓一邊說話一邊找死的摸它,好幾次差點被咬到,但他仍玩得樂此不疲,玩到後來,不知道是諾頓的毅力感動了難馴的馬,還是那匹馬累了,他竟然可以來來回回盡情撫摸馬的臉而不被咬。

  他笑出來,想起童年的美好時光。

  「不知道外公缺不缺個工讀生?今年暑假,我很樂意掃馬房、餵牛、趕羊。」

  看向被他摸著摸著就馴服的馬兒,諾頓開始思量今年暑假到外公農場打工的可行性有多高。

  諾頓的父親從政,又是呼聲高的議員,讓諾頓自然不用為生活煩惱。

  他十三歲來到英國念書,每年寒暑假才回美國,他不像其它同學可以在家裡享受玩樂,他得去找工作,一開始是幫鄰居除草,後來大一點了就去應徵服務生、清潔工或任何可以賺到錢的工作,好負擔自己假期間的開銷,為了不養出遊手好閒的見子,他的父母不支付他求學以外的費用,諾頓也從不覺得靠雙手工作賺取生活費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沒錯,依他的家世背景,大可以找到輕鬆的工作,但那能學到什麼呢?

  諾頓在想,今年暑假他就會從羅倫中學畢業,接下來,他會回美國就讀早申請好的大學,這個暑假,不妨照著自己心意,就到外公家吧!

  雖然他這個決定可能會氣壞爺爺,不過管他的……

  「這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在諾頓正愉快的沉浸在思緒中,一個突兀的聲音冒了出來,他心一跳,強自鎮定,轉過頭去看那無聲出現的人。

  那是一個纖細的少女,擁有一頭黑髮,亞洲人的五官和白皙肌膚,她的臉很小,大概只有巴掌大,穿著寬鬆服裝,頭髮披在肩上,給人一種脆弱易碎的印象。

  「唔,你說得對。」諾頓想著該怎麼糊弄這個女孩,讓她別大聲聲張,把他和強森在這裡的事情說出去。

  可讓他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嬌弱,很像隨時都會尖叫一聲昏倒的女孩,卻先對他說著不假情面的話。

  「如果你不碰我的馬,我會非常感激你。」卞玨看見他大膽觸碰自家愛駒,不禁瞇了瞇眼。「諾頓.伊萊斯。」

  聽她正確無誤地喊出他的全名,諾頓眼神一斂。「你知道我是誰。」

  「相信我,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是誰。」卞玨沒好氣地道。

  諾頓.伊萊斯,她入學不過一學期,就不知道聽過多少女孩提起這個人的名字、看過多少他被少女們細細收藏的照片,這傢伙是聖亞若學院女生們的偶像,可在卞玨眼中,諾頓.伊萊斯等於災難。

  她聽說有好幾次羅倫中學的男孩私闖入校被逮到,背後的推手就是諾頓.伊萊斯,這人老是幫別人的忙,為自己惹來一身腥,明明他在聖亞若裡沒有喜歡的女孩仍這麼做,她對此是嗤之以鼻的,但這種作風就像是俠盜羅賓漢,讓一干被保護的少女們懷春了!

  今年,是諾頓.伊萊斯就讀羅倫中學的最後一年,聖亞若有許多女孩子為了在春季舞會上成為他的女伴,無不爭破了頭--舞會的舞伴不是男女雙方各自邀請同意,而是一向由校方安排,通常一對不認識彼此的男女會被安排成為舞伴,是因為家人的介入。

  諾頓身為美國議員之子,自然是各家女孩家長心目中的好人選。

  卞玨最近真被這些事風吃醋的女孩子們煩夠了,如今又看見這傢伙出現在馬房調戲她的馬,不氣才怪!

  「既然你在這裡,就代表這裡還有別人,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是誰,我只是來看看我的馬,希望在我離開之後,你跟你的朋友也一同離開這裡--我要你們離開時跟來的時候一樣,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可以請你做到嗎?」

  說完,她徑自走進馬房,不多看他,也不看那間火光特別明亮明顯有人躲在裡面的馬房,只是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愛駒,並伸手摸了摸。

  那匹白色的馬,古怪脾氣的母馬,在卞玨手下乖巧異常,還親暱地拱了拱她的手,要她多摸摸自己,她微微一笑,順從了愛馬的願望。

  「喔。」她那有禮的詢問下帶著威脅呢,諾頓涼涼應了一聲,一點也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底,反道:「這麼晚的時間早過了門禁,你卻還能到馬房來,仔細一想,你也不簡單呢,小女孩。」

  卞玨抿唇一笑,眼神帶著笑意,瞟向躲藏在一處的兩人,再回頭看他。她沒言明,但諷笑的意味很明顯--比起閣下千方百計溜進女宿,卻只能當守門把風的小弟,她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晚安。」她檢視完馬兒的情況,確定一切安好後,在離開前,過分有禮溫婉地朝諾頓道晚安。

  諾頓挑了挑眉,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柔弱的外貌、不符外在的帶刺性格,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躲在裡頭的小情侶直到人走了,這才敢出來。

  「她是誰?」他問。

  「卞玨。」那個跟強森私會的女孩鬆了一口氣。「好險是她,她應該是為了明天的馬術比賽來看馬的情況,她向來照顧女孩,不會把事情說出去的,不過為了大家好,你們該走了。強森,春季舞會時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我們湊在一起!」

  「那當然!」

  接著小情侶又開始情話綿綿、離情依依了。

  原來她就是卞玨啊,最近男孩們新崇拜的女神級人物。諾頓深思女孩話中的意思--好險是她,但真是這樣嗎?他一點也不覺得。

  看起來美麗脆弱的花朵,其實帶著銳利的刺--

  「明天的馬術比賽?什麼時候?」他剛剛捕捉到一個有趣的訊息。

  向來對女孩子不感興趣的諾頓,突然對那個叫卞玨的女孩興趣十足,不只去看了由她帶領的馬術隊比賽,更在賽後站在她面前,對她道聲恭喜,看她一瞬間變臉,又一瞬間展露溫和笑意,掩飾內心厭惡的模樣,那讓諾頓感覺更樂。

  在離開英國之前,他找到了新的樂趣。

  ※ ※ ※

  春季舞會的日子確定之後,舞伴對象也會隨之公布,通常是在舞會前兩周,兩校會找出時間,讓學生與各自的舞伴排演練舞。

  當對象公布之後,通常會有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場面。在羅倫中學這一邊,晚餐時間,諾頓剛結束一天的訓練回來,直接到餐廳用餐,碰上舍監正在發送舞會邀請函--諾頓一直覺得這很麻煩,看邀請函上頭的名字才知自己舞伴是誰,這種做法非常莫名,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照他的想法,邀請那個特別有好感的女孩就對了!怎麼還要長輩安排,有沒有搞錯--不過這種做法的確能確保每一個人都有舞伴就是。

  「諾頓,你的舞伴是誰?」好友坐了過來,好奇地問。

  他的回應是聳了聳肩,將寫有他名字的邀請函放在桌面上,自己埋頭苦吃,沒有打開來看的意思。

  如果是美國的學校辦舞會,他肯定會去邀請卞玨跟他一同參加,特別是畢業前,這個充滿紀念意義的舞會,不為什麼,只因為他對卞玨有興趣,至於這次舞會的人選,唉,算了吧,今年不知道又是誰了。

  「我幫你看!」身邊的朋友幫他拆了邀請函,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看看是哪個倒霉鬼要忍受你爛到無可救藥的舞技,那些女孩一定都瘋了,才搶著跟一個舞蹈白痴參加舞會--什麼!不!」

  原本嘻嘻哈哈的男孩們突地發出一聲怒吼。

  「你這小子燒了什麼好香,畢業前最後一場舞會的舞伴竟然是卞玨女神!」

  一干血氣方剛的少年們因為嫉妒紅了眼,有人不甘心地勒住諾頓的頸子,企圖把他勒死好取而代之。

  「我的舞伴?」諾頓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找回邀請卡,再三確定上頭寫的是卞玨的名字後,不禁咧開嘴笑。「喔,我開始期待接下來的排演了。」

  他歡快的笑容讓一干男人紅了眼,紛紛上前槌他,一群年輕男孩打打鬧鬧,好不愉快。

  反觀聖亞若女子學院--

  每個女孩都收到了寫有自己舞伴名字的邀請函,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況。

  「我不能跟強森一起參加舞會!」

  舞伴不是男友的女孩,傷心得哭了起來,一些女孩子忙上前去安慰。

  卞玨打開邀請函,一看見上頭的名字,她眉毛一動,可很快的回覆平靜無波的樣子。

  「玨,妳的舞伴是?」身旁的女孩好奇地問。

  她笑笑,把邀請函遞給她,要她自己看。

  「哇,是諾頓!」才出聲,羨慕的嘆息便不絕於耳。「你好幸運,入學第一年就跟羅倫中學的風雲人物參加舞會,你知道嗎,這是諾頓最後一次參加春季舞會了,他今年就會離開英國。」

  「那真是可惜。」卞玨回答,心中想的是:早知她就明年再入學,這樣就可以錯過這個該死的舞會,還有該死的諾頓.伊萊斯!

  身邊的女孩們都興奮地討論春季舞會的事,沒有注意到她正用一手捏著裙擺,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更因為壓抑著某種快要爆發的情緒而發抖。

  她帶著這樣的心情,終於來到舞會排演的那一天。

  寬敞明亮的禮堂裡,聖亞若的女孩們穿著白色制服,搭配高跟鞋,站在自己的舞伴面前,在舞蹈老師的指導以及監視之下,握著對方的手跳起舞來。

  諾頓站在卞玨面前,看著她精巧的五官、柔和的表情,發現就算踩著高跟鞋,她也一樣嬌小,身高不過到他肩膀,站在他身邊,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抱歉!」

  「沒關係。」

  在諾頓第一百零一次踩到她的腳而道歉時,他第一次深深為沒有遺傳到母親的跳舞細胞感到遺憾。

  但無論他跳得多爛、動作有多粗魯、踩痛她多少次,她一派溫和,回應他沒關係。

  見卞玨這麼的親切有耐性,諾頓就是覺得不對--他可以感覺到,她正壓抑著情緒,而且還是火爆的怒氣。

  而她的火氣針對他而來!

  為什麼呢?因為他笨手笨腳踩痛她了?不,直覺告訴他沒有這麼簡單!

  跳舞,是非常親密的,藉由交握的雙手、肢體的碰觸,近到能感受到對方氣息,從不協調磨合到能默契地預料到對方的下一個舞步、下一個動作,也難怪舞伴通常都是情侶。

  諾頓舞跳得還是很爛,但卞玨己經練到從一開始每跳兩步就會被踩到一下,變成可以預料他什麼時候會犯錯而躲開,支撐個兩分鐘才偶爾被踩到一下。

  「休息十分鐘!」

  謝天謝地,舞蹈老師一聲令下,讓她能遠離快讓她窒息的諾頓。

  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他一個人,諾頓左看看右看看,不過練個舞,那些原本陌生的男孩和女孩們雖然還是有點羞澀小心,但隔閔已沒有一開始那麼重,甚至有一些看起來速配率很高。

  只有他,孤孤單單一個人,那位聖亞若的公主,理都不理他,躲了開去!

  諾頓直覺跟在她身後,也離開舞蹈教室。

  隨後,他在禮堂外頭的長椅上看見她,她手捧著水杯小口嗓飲,動作斯文優雅。沒想到她連喝個水都這麼好看,讓他忍不住問:「你沒一刻是放鬆的嗎?」

  卞玨沒有心情去理會諾頓,尤其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只說:「你該去喝點水,艾波老師教課很嚴,等下有你受的。」

  諾頓邁開步伐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凝視她,見她小臉微紅,雙頰有著運動過後的自然紅暈,眼睛很長、嘴唇紅艷,表情嘛……一如以往的溫和。

  但她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在生氣。」仔細觀察後,他下了結論。「而且非常火大。」

  卞玨聞言一楞,抬頭看了這個一臉桃花相的男人--他竟然能看出她的情緒?!

  當然不可能是她掩飾得不夠好,那麼就是這個人比她想像中要有腦嘍?

  對於這個發現,卞玨一點也不愉快,只有更火大的感覺。

  「嗯?」她故作不解,偏頭眨眼。

  如果是別人,看見她這麼無辜可愛的表情,大概會被騙了吧!

  諾頓彎腰,把臉湊到她眼前,近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你若聽不清楚,那我靠近一點,再說一次給你聽--」

  「滾開。」

  話還沒講完,就聽見她一斥,諾頓懷疑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

  「離我遠一點。」說完這句話,卞玨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這麼明顯的拒絕,真是人稱公主的卞玨所為?

  如果有點紳士風度,聽見女士這麼明顯的拒絕,就該離人家遠一點,對吧?可諾頓還是止不住對她的好奇。

  回到了禮堂,諾頓看見方才冷言叫他滾開的卞玨變身成為親切的公主,微笑著跟每一個人說話--包括那些明顯對她有企圖的羅倫中學男孩們,可她表現親切的對象,偏不包括他。

  「這可真有趣。」

  諾頓不是會糾纏的男人,但這個女孩難得讓他感興趣,在他對她的興趣消失之前,他不會放過她的--他這個壞習慣,從小到大都改不了,越是難纏的人事物,他越是要接近征服。

  「好了,找好你們的舞伴,就定位!」鐵血舞蹈老師拍了掌心兩下,示意大家休息時間結束,接下來,是大家苦難的開始。

  卞玨斂了斂眼,來到諾頓眼前,深呼吸一口,將手交付到他手中,讓他的另一手覆在她背上。

  「一、二、三、四」音樂一下,舞蹈老師拍著掌心數著節奏,禮堂內一對對年輕男女,踩出整齊的舞步旋轉翩舞。

  「前幾天的馬術比賽很精彩,恭喜你,帶領聖亞若拿到了冠軍獎盃。」諾頓說道。

  「謝謝。」卞玨在他掌心下旋轉,不冷不熱地回應了一句。

  「你的馬讓我想起我的咕嚕。」在她旋轉進他懷裡時,他貼著她耳殼。「看起來很老實又漂亮,其實是個壞脾氣的傢伙--你也是,對吧?」

  說完,感覺掌下的身軀明顯僵硬起來。

  「你看起來沒有脾氣、好說話,其實你脾氣壞得要命,我沒有說錯吧?卞玨,你現在很火,正在生我的氣,但是為什麼呢?因為我是唯一看穿你假面具的人?」

  「你想太多了,我從來不會因別人的過錯委屈自己。」卞玨忍不住在他面前翻了個白眼。

  那個白眼讓諾頓笑出來,大為欣賞。

  「這麼說來,你氣的是--妳自己?」

  聞言,卞玨垂下頭來,飛瀑般的長髮遮掩她的表情,從外人看來,她像是在低頭檢視自己的舞步,怕又被諾頓踩到了。

  「我警告過你的。」陰陰沉沉地,卞玨吐出這一句。

  「喔?」激出她藏匿的情緒,諾頓興致都來了。

  「不過你說對了一件事,我的脾氣非常不好。」

  還未思及她話中深意,立刻感到腳背有著尖銳的刺痛,他低頭一看,她的細跟三吋高跟鞋就踩在他腳上,而且是用力的!

  「而且我這個人,有仇必報。」

  忍著腳痛,諾頓沒有跳開逃離,維持最後一點男性的自尊,與她四目對視,不意卻望進一雙他這輩子見過最亮、最富有火花的雙眸。

  「這麼巧,我也是。」他一笑,趁她反應不及,低頭快速地吻住她的唇。

  這樣當眾輕薄的舉止讓卞玨氣紅了眼,當下也不管形象什麼的,揚起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巴掌!

  「啪」巨大的聲響在禮堂回響,所有人都停下來看。

  「下流!」卞玨罵了他一聲,抬頭挺胸,像個高傲的公主般離開禮堂。

  就此揭開了諾頓和、卞玨成了死對頭,非要鬥到底的序幕,兩人一見面便火藥味十足的互鬥,卞玨的公主形象只要遇上了諾頓.伊萊斯便會全數瓦解,這個人,讓卞玨非常頭痛。

  她每日期盼,兩人的交集將在夏天來臨時,就在諾頓結束在英國的學業便會結束,可是緣分又將兩人聯結在一起,分別未多久,兩人又再次重逢,而這一次,是在一個非常慎重的場合。

  慎重到,讓卞玨無法當場對諾頓發脾氣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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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9:07
第五章

  卞玨是卞家的女兒,身為這個百年豪門的一分子,她很清楚,自己的未來不由得自己決定。

  人人欽羨她的家世、讚嘆她公主般的生活、欣賞她處事的圓滑,卻不知道「卞玨」這個女孩所表露出來的一切,包括讓人喜歡的個性、優雅的語調、幽默聰慧的談吐,都是嚴格教導下的「成品」。

  十五歲便完成台灣一般高中生學業的她很優秀、很聰明,是智商很高的天才,可即使再優秀,她還是個女孩。在卞家,女孩沒有自己人生的決定權。

  十七歲,一般女孩子正享受青春年華的花樣年紀,身為卞家的公主卻不同,十七歲生日,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

  母親特地把她召回美國,在紐約的自家飯店,為她舉辦了一場生日舞會,也算是她踏入美國社交圈的第一場舞會。

  「我請很多人來參加你的生日舞會,這代表你正式踏入社交圈,我要一切都很完美。」

  梳妝鏡中反射出兩張相似的臉龐,任何人都不會否認,她們母女有多相像。

  卞玨從母親臉上看不見歡慶她生日的喜悅,只看見凝重嚴肅,她知道,她的生日是母親表演的場合,真正的主角不是她。

  「放心。」斂眼,拿起修容刷,修飾自己妝點得很完美的臉龐。「我會抓住每一個人的目光。」

  卞玨沉著的氣度,讓母親滿意的點頭。「我希望你能辦到。」

  卞玨妝點完畢,站了起來,要隨著母親一同離開房間,到會場去見客,但母親仍不滿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吹毛求疵地調整卞玨髮上戴的小皇冠到稱心為止,才偕她離開,走向那個衣香鬢影、蓋冠雲集的生日舞會。

  「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女兒的生日舞會,這是我的小女兒,卞玨。」在人前,母親親暱地握著她的手,展現出母女情深的戲碼。

  卞玨噙著淺淺的笑,環視在場的人,沒有出聲,讓母親發表感言。

  這樣的聚會對卞玨來說,一點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說習以為常了,母親偶爾需要女兒出席,裝扮一下母女情深的場合時,就會把她召到身邊,演一場戲給別人看,而她自小就學得完美的禮儀,每每讓母親大出風頭。

  她很清楚,自己在這樣的場合該扮演什麼角色。

  「我都不知道你有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兒,生日快樂,親愛的。」一位金髮碧眼,身穿高級訂作服的婦女來到卞玨面前,親吻她的臉頰,表示祝福之意。

  「謝謝。」卞玨氣度雍容自在,對著眼前的女人一笑,「你一定是金恩,母親常常提起妳,說是一位豪爽俐落,能力比男人還要強的女強人。」

  「真的?她真的這麼說我?」女人大笑,接著豪氣的一口乾光香檳。「你母親倒是跟我抱怨過,你明明可以申請美國一流大學,偏要去英國念住宿學校,但我得說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聞言,卞玨眼神閃了閃,很快又回覆平靜的神情。

  「我只是覺得自己在上大學之前,可以先去別處學到更多東西。」

  當然,以她的程度,早在十六歲時便可申請美國任何一間大學,母親自然急著想要把她送進名流學府,好讓她早點開拓美國的社交圈--將她送到學校去結識那些世家子弟,父母的勢力才能夠跟著延伸。

  不希望自己的學業受到母親擺布,她跟父母談了一筆交易--

  讓唯一的兄長斂起放蕩不羈的性格,重拾書本,而她,不需要太早念大學,她十五歲完成高中學業,然後她有三年的時間,可以去念自己想念的學校、學自己想學的東西、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就這三年,她不用背負於「卞」這個姓氏,只做自己。不過,偶爾還是要為母親客串一下,出席一些場合,對於現在因小小叛逆得來的「福利」,卞玨很滿意。

  「哈哈哈哈--」女人笑聲豪爽。「你真是個有趣的女孩,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答案。」

  卞玨見這女人拉著自己講話,笑得很大聲,她臉上的笑容更為溫和。

  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位女士,是母親極想拉攏的對象,讓這位女士喜歡,就等於打進了上東區的社交圈。

  「你打算在紐約待多久?下周我會辦一場派對,你一定要跟你母親一同來參加。」

  「喔,如果你是台灣人,這種說法,我一定會懷疑你要幫我相親了。」

  女人聞言大笑。「如果我有兒子,我很想。」對卞玨眨了眨眼。

  接下來,卞玨發揮母親沒有的優勢--年輕,她年紀夠輕,讓人無從懷疑防備,她能輕鬆的跟任何一個人交談,讓每一個人都喜歡她。

  她成功的,達成了母親要她達成的目的。

  「生日快樂!」

  在她的生日,聽見這句祝福無數次,卞玨卻感受不到太多的幸福。

  這不是為她舉辦的生日會,而是為了母親的目的舉辦的,讓母親在她的引導下,成功成為聚會焦點。

  「玨,這位是費南德茲家族的羅南少爺。」

  母親將她帶領到一名身材高佻,美國典型的金髮藍眼男子面前,親切的介紹兩人結識。

  「幸會。」卞玨伸出小手,纖細修長的指尖,被一雙寬大的手掌握住。

  「幸會。」天空藍的眼睛盛著笑意,反射出卞玨溫婉秀麗的臉龐。

  迅速在腦中搜尋關於費南德茲家族的事跡,以她所知,父親正幫助一個政治勢力極大的家族競選,難道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少爺,正是父親資助的家族成員?

  卞玨從這位氣質很好的少爺眼中看見他對自己的興味,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她不禁想,母親特地把她領到這人面前介紹,讓對方對她留下印象,為的是什麼呢?

  今天是她的十七歲生日,十七歲,說大也不大,說小也沒有太小,正是青春的年紀,難道母親希望她成為費南德茲家族的成員?

  「今天母親有一場不得不出席的會議,因此派我前來祝賀,生日快樂,卞小姐。」羅南雙眼如炬,直視著卞玨。

  見他態度紳士、一舉手一投足皆散發出迷人的風采,她知道他是女生會喜歡的那種男孩。

  家世好--出身在政治世家,父親是前景看好的議員,自己本身條件也不差,高大帥氣、文質彬彬,言談間卞玨知道這個人目前就讀於哈佛大學,還參與世家子弟才能加入的兄弟會,這樣的男孩,的確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男友人選。

  但這樣的男孩所挑選的女伴,又會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評斷呢?

  美貌,應該是第一個條件吧?

  「謝謝你的祝福。」卞玨微笑,在男人熱切的注視下,她不顯半點嬌羞,態度一貫的從容不迫,深黑色的雙瞳看不清她的情緒。

  「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跟你喝杯香檳?」

  羅南的詢問不是詢問,在他說話時,他已經招來場中穿梭的侍者。

  那名侍者穿著和場中其它侍者沒有不同,白色襯衫搭配暗紅色背心和領結,但那位健步朝他們走來的侍者,身材高得讓人想忽視都不行。

  當侍者來到他們身邊時,卞玨認出了這人是誰,對方臉上太過正經的表情,讓她不禁怔楞。

  「諾頓,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奇異的,羅南的從容在看見諾頓出現之後明顯走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大大方方的從諾頓單手端起的托盤中,取走兩杯冒著氣泡的香檳。

  諾頓沒有搭理羅南僵硬的挑釁,他低頭,看著盛裝打扮的卞玨,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卞玨斂起吃驚的表情,接過羅南遞給她的香檳,淺淺地道了一聲謝,接著思及在英國時,諾頓只要一看見她,表情就會很髒--很爛的形容詞,但她無法找到更好的詞代替了!

  每每諾頓的出現都會激得她火大,但此刻他守本分,達到了母親對今天侍者的要求--安靜、沒有表情得像一部只會送餐送酒的機器,只是她看到他沒有表情的模樣時,一把火還是冒上來了。

  尤其手上又捧著他送上的香檳,這種感覺……很微妙。

  明明她是這場派對的主人、被他服侍的對象,可卞玨卻感覺自己像穿著華服的猴子,在諾頓面前上演一場荒謬的肥皂劇!她感覺彆扭、不舒服。

  「這位是伊萊斯家族的諾頓。」羅南在這麼尷尬的時候,仍有禮地向卞玨介紹起諾頓,「我們從小就競爭到大。」還解釋起兩人之間的孽緣。「諾頓,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五年?我沒想到你已開始工作了。」

  羅南的話聽起來是敘舊,可仔細聽,言下的戰意十分濃厚。

  面對敵人叫戰,諾頓的反應是冷淡地聳肩。

  以為一擊必中的攻擊竟然被敵人閃過,羅南怎麼嚥得下這口氣?方才卞玨看見諾頓走近時一閃而逝的驚訝,他沒有忘記。

  「卞小姐認識諾頓?」

  「算是,聖亞若和羅倫中學向來友好,在英國時交流過幾次。」她深吸一口氣,回答得中規中矩。

  沒有落井下石順著羅倫的意思挖苦諾頓,但也保護自己,拉開跟諾頓的距離。

  表情依舊正經八百的諾頓,在聽見她的回答之後,看向她的深藍色雙瞳帶著無限深意,而幾不可察的嘴角上揚弧度,讓卞玨看見了。

  那像是看穿她言行下意味的笑容讓她懊惱,她狠狠的瞪了諾頓一眼。

  這一瞪讓諾頓眼中笑意更深,他沒做什麼表示地欠了欠身,端著空空的托盤,繼續工作去了。

  可惡!明明她才是派對的主人,為什麼她要因為被諾頓服務而感覺尷尬啊?真想揍他,就像在英國念書時一樣,狠狠的踩他的腳!但是不行,今天的場合不該這麼做,有違她的淑女風範。

  諾頓.伊萊斯,真是討厭死了!

  「原來你跟諾頓認識,你們很熟嗎?」羅南的問題,有點質詢的味道。

  卞玨快速的在腦中釐清思緒,費南德茲家族政壇上的死敵,似乎就是伊萊斯家族,這兩個家族可以說是不共載天,兩個家族的下一代,自然也鬥得你死我活。

  看來羅南的意思是要她選邊站,這幼稚的舉動讓她輕笑。

  就連母親,也希望她跟羅南走近,讓他們年輕人好好的培養感情,母親為十七歲的她挑選的生日禮物,竟然是讓一個條件這麼優秀的男孩子成為她的對象……

  然而面對羅南那張英俊的臉龐,卻表現出像小男孩固執的要討到喜愛東西的模樣,讓她感覺到非常的厭煩。

  只是卞玨仍是微笑,敷衍這個幼稚的世家子弟。

  「諾頓上中學之後就開始打工了,我聽說他後來回美國念大學,看來今天也還是在打工呢。」看似隨意扯起的話題,卻是深深的嘲諷。

  卞玨討厭沒用的男人,眼前的羅南只是外表好看,其實是什麼都沒有的草包,這樣的男人送到她眼前,她連看一眼都不屑。

  ※ ※ ※

  「羅南.費南德茲,我跟你父親為你挑選的對象。」

  生日舞會進行到中場,卞玨離開來到飯店房間上個洗手間,順道補妝,卻見母親隨後而來,傲慢的告訴她,她的對象已經決定好了。

  正拿著唇蜜妝點紅唇的卞玨,動作沒有停頓。

  「我聽見了。」她抿抿唇,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妝容,沒有回頭便回答了母親,不是肯定的答案,也不是好,而是她聽見了,簡單的四個字,不給任何保證承諾。

  「現在你父親跟費南德茲家族關係正好,你可不要跟伊萊斯家族的人走太近,害你父親之前的付出功虧一簣,你得離伊萊斯家族的人遠一點!」之前她有意拉攏伊萊斯家族,才安排女兒成為諾頓的舞伴,但現在情況改變了。

  唇蜜抹得很完美,卞玨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並透過鏡子,看見身後的母親有如女王般訓斥她,她嫣然一笑。

  「我聽見了。」還是這一句話。

  母親沒有叨念太久,心繫於派對上的各路人馬,交代她幾句之後,便匆匆回到派對上。

  卞玨打理好自己,自然也得回到派對上頭,畢竟她是今天的女主人……吧。

  演戲,要演全套,不是嗎?雖然她很不想回去。

  走在長廊上,往會場前去,就看見數名退出會場的服務生,一離開便稍微鬆懈,露出累死了的表情,與她擦肩而過時又強打起精神對她點頭,然後匆匆而過。

  她突然想起了那個出現在她生日舞會上的諾頓。

  聽說,他每年的寒暑假都得去打工,賺取自己假期間的費用,卞玨以為那只是傳言,或是大少爺閒來打發時間的樂趣,其實不然。

  今天這種場合,他一點也不顯得尷尬,面對挑釁更充耳不聞,達成了他今天的任務,沒有惹事造成別人的困擾,如果在平時,他們站在同樣的位置上,一樣是天之驕子,實力相當的家世背景,沒有必要忍耐。

  羅南.費南德茲,我跟你父親為你挑選的對象。

  在卞玨踏進自己的舞會會場之前,母親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止住了她的步伐。

  你可不要跟伊萊斯家族的人走太近,害你父親之前的付出功虧一簣,你得離伊萊斯家族的人遠一點!

  為什麼她要聽話?

  為什麼這麼優秀的她要受父母擺布?

  為什麼她才十七歲,就找好了對象,見母親一口咬定,就像是她跟那位費南德茲家的少爺已八九不離十。

  母親這麼相信她抓住男人的本事?這麼想--把她送到別人眼前?

  那她算什麼?

  她站在會場入口,看著母親在為她舉辦的舞會中如花蝴蝶般於人群中飛舞。

  卞玨嘴角嚼著時笑。

  她都聽見了,但她沒有答應會做到母親的要求,不是嗎?

  腳跟一旋,她離開了會場,照著記憶進入飯店的暗門,那是飯店人員使用的通路,她穿著公主般的服飾,高跟鞋重踩在金屬階梯上,發出不協調的響聲。

  在轟轟作響的機房,她意外看見了正坐在階梯上抽煙,小小休息一會的諾頓.伊萊斯。

  邪惡的念頭瞬間在心中萌了芽。

  母親不要她接近伊萊斯家族的人,如果她偏要陽奉陰違呢?

  柔美的唇勾起一抹壞笑,她把高跟鞋細尖的後跟踩進金屬階梯的夾縫,看好角度摔了下去,扭傷自己的腳。

  「啊--」她尖叫,痛喊出聲。

  在底下的諾頓聽見聲音,抬頭,看見她處於危險,立刻跳了起來,邁開長腿,往她的方向走去,而後脫下她卡在階梯上的高跟鞋,一把抱起她,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我的腳,痛--」

  諾頓瞥了一眼她腳踝,上頭的紅腫讓他眉頭一皺,送她前往醫務室的步伐邁得更大。

  他不用低頭就可以感覺到,靠在他胸口的這個女孩因為疼痛全身發抖,浸濕自己襯衫的熱液,是她落下的眼淚。

  卞家的公主受傷了,醫務室裡自然一陣手忙腳亂,在飯店駐守的護士立刻為她做了緊急護理,但還是得送醫院檢查一番。

  「夫人目前抽不開身,我會帶你去醫院治好你的腳。」飯店經理戰戰兢兢。

  這是自然的,女兒的傷,不比她拓展自己的社交圈重要,卞玨一點也不為母親的冷落傷心,她很早就沒有這方面的感情了。

  可她卻露出脆弱的神情,拉住諾頓的手,阻止他離開。

  「你……可不可以……陪我?」她小小聲的說。

  「不好吧?」諾頓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似乎,看她受傷,他也不好過呢。

  「拜託你……今天,是我的生日,」向來只要她設了局,就一定會讓人走進她布好的局中。「……我不想一個人。」

  她知道自己的優勢在什麼地方,纖細柔弱的外表,有讓人想保護她的吸引力……

  「好吧。」在經理的眼神示意下,諾頓只能答應了,但語氣含著一股怒氣。隨後他扶持著行動不便的卞家公主上了車,前往醫院。

  「謝謝你。」在加長型禮車上,卞玨對坐在身邊的諾頓道謝。「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過……」纖弱的身子緊挨著他的,一副痛到眼眶含淚的模樣,看起來楚楚可人。

  「收起你的眼淚吧。」諾頓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附在她耳邊道:「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卞玨,你這一跤跌得真巧,這個傷,讓你不用回去參加那個爛透了的生日舞會,也不用去迎合羅南那個色胚,如果我不了解你,也許會上了你的當,可你怎麼會出現在機房,還又這麼巧的在階梯上扭傷了腳,你是這麼愚蠢的女人嗎?」

  諾頓冷酷帶著怒意的言詞,一針見血的道出她行動背後的用意。

  卞玨全身一凜,沒想到會被識破。

  諾頓竟是比她想象中更聰明的男人,這可能嗎?

  「你以為我很蠢嗎?拜託,這裡是紐約,而且我是伊萊斯家族的人,你不會以為只有你懂得玩那些把戲吧?我們只不過是生活方式不太一樣,你是公主,我是得自己賺生活費的苦情王子,卞玨,我跟你是同一種人,我很清楚你的行為模式。」

  諾頓看她皺眉深思的表情,不禁感到好笑,但想到這女人扭傷腳的真正目的時,他又笑不出來了。

  深深的憤怒在胸口發酵。

  「只是,我小看了你的決心,為了吸引我注意,竟然不惜扭傷自己的腳,你真的不怕你會算錯,跌斷脖子?!」

  被發現了--卞玨臉上一閃而逝的神情太過精彩,有驚訝、不敢相信,更多的,是難堪。被他發現她真正目的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好接近他,這讓她的自尊心受到嚴重創傷。

  「我叫卞玨。」既然都被發現,那麼就不用再演戲了。

  斂起脆弱無助,眼淚收拾得乾乾淨淨,她微笑,卞玨公主式的微微淺笑。

  「我是卞家的女兒,我從小就被教導,要達成目的就得不擇手段。」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迎上諾頓那雙深藍色的雙眼,毫不畏懼。

  諾頓皺眉看著她的笑臉,搖頭道:「你不惜摔傷自己的腳也要達成目的,實在是……但就是你這樣的個性才如此吸引我。」

  什麼?! 卞玨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錯愕的表情讓諾頓看了心情大好,不禁笑出聲來,這大概才是卞玨真正的性情。

  「下一次妳若要我理妳,開口說一聲就好,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明白嗎?」諾頓伸手抓抓她的頭髮。

  「喔。」卞玨發現自己在諾頓面前會有不一樣的反應,她可以說是無所遁形的。

  這種感覺讓她害怕,但因為都會被看穿,表示她不需要繃緊神經作戲,這樣……卻又讓她感覺輕鬆無比。

  真奇怪,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也不討厭……諾頓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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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29:37
第六章

  靈動的鹿在森林間奔跑跳躍,它停在兩棵大樹的中間,左顧右盼的神采像一幅畫。

  此刻,一雙藏匿在樹叢後頭的眼眸,專注地凝視那頭毫無防備的鹿,屏住呼吸,扣下手中獵槍扳機。

  劃破空氣的槍聲,結束了鹿的生命。

  「漂亮。」身穿獵裝的金髮男子豎起拇指讚美,臉上滿是欣賞的神情。

  一旁訓練有素的獵犬快速奔來,嗅聞倒地的獵物。

  卞玨收起獵槍,輕輕一笑,迎上男人的目光,淡然地道:「運氣。」

  她並未走向倒地的獵物,讓參與狩獵的同伴們帶走那頭鹿的屍體,一行人離開樹林,回到一間用來準備的小木屋。

  這林間的小木屋,雖然稱之為小木屋,但其實內部很大,可以容納很多人,裡頭已經有專門處理動物的人等著了,他們迅速的開始動作,有的打算做成標本,有的將毛皮剝下,準備用肉做成料理。

  參與狩獵活動的男人和女人很多,都是白人,身為唯一的亞洲面孔,卞玨,自然得到很多關注。

  「想不到你看起來文文靜靜,槍法卻很準。」讚賞的語氣出自一個頭髮花白、五官明朗的男人。「如何?打獵很有趣吧?你會像一般人認為這是個野蠻的活動嗎?」

  卞玨知道這個男人是費南德茲家族最位高權重的人,也正是父親資助競選的對象,父母更想與這位拉近關係。

  她微微一笑回答,「槍法是為了防身而學習,我不曾打獵過,只是習慣全力以赴。」

  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討厭,但自信心十足的說法,贏得了野心勃勃的老費南德茲好感。

  「說得好。」

  就在一行人聊得正開心時,小屋外頭突然來了另一批人馬。

  「伊萊斯。」老費南德茲看見政壇上的死敵,眉頭不禁一皺。

  「費南德茲。」伊萊斯家族當權者自然地迎戰。

  怎麼會這麼突然?

  她參與費南德茲家族的狩獵才結束,就立刻在這座名流狩獵林地遇上伊萊斯家族的人。

  狩獵這種活動,向來是那些大家族的玩意兒,這次費南德茲家族可以說是全體出動,不論是政壇上的新星,以及需要家族資助的新人、老人,全都出席了這場狩獵大會,伊萊斯家族自然也是吧,畢竟是持狩獵的季節嘛。

  卞玨下意識在敵對的陣營中找尋那雙深藍色雙眸--她找到了,諾頓.伊萊斯。

  他一身獵裝顯得英姿楓爽,獵槍扛在肩上,有種現代人回到中古世紀的感覺,彪悍強勢,在人群中是注目的亮點,而這個亮點,卻對身處敵營的她,露出白牙一笑。

  大人們你來我往,使用溫和的字眼進行攻擊,一旁的諾頓見狀,自然不會蠢得跳進戰場裡,被流彈淹死,反而以帶笑的眼神望著卞玨,表情像是她出現在這裡一點也不突兀,他挪動步伐,高大魁梧的身子朝她面前一站。

  「諾頓。」擋在她和諾頓中間的,自然是費南德茲家的少爺了。「有事?」

  「不過說說話,也要經過你同意?」

  諾頓個頭比羅南高壯,兩個死對頭再次碰頭,這一回是在同等的位置上,諾頓不是服務生,羅南不是被服務的人,兩人都有家族做後盾,於是,同樣的不甘示弱。

  羅南站在她面前擋住諾頓的視線,諾頓的眼神則越過羅南的肩膀,朝她直望而來,從男生之間的競爭意識,卞玨清楚的感覺到,這兩個男孩都對她有好感。

  可她沒有興趣成為兩個男人競爭下的戰利品,帶著笑意的眼掃了一眼那兩個像孔雀一般努力開屏的男人,卞玨離開了木屋大廳,來到租賃的小房間,把一身狩獵裝束卸下,簡單洗了個澡,換上自己的衣物。

  她的動作很慢,細細的打理自己,不理會別人,因此她梳妝完畢時,大廳已經沒有兩方人馬,她想,老費南德茲應該離開了,對方則帶著對費南德茲的火氣,投注在打獵中吧。

  卞玨沒有多停留,把小房間退了,離開木屋,一身輕鬆簡便,準備前往停車場,找一輛車送她回住處。

  「嘿。」一輛銀色的轎車忽地停在她面前,阻擋她的路,降下車窗,露出駕駛座上諾頓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你怎麼在這裡?」他的出現讓卞玨大吃一驚。「伊萊斯家族不是全體出動打獵了,你卻在這裡?!」

  「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家族活動,一個不小心,很可能被當成獵物射殺。」

  諾頓說話口吻聽起來像開玩笑,可又有點像真的,卞玨不懂。

  「上車吧。」

  諾頓並沒有下車,紳士地為她開門,不像羅南對她的呵護那般,他似乎胸有成竹她會上他的車,跟著他離開這裡,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上他的車要去哪呢?

  他不說,卞玨也驕傲的不想問。

  「怎麼,怕了?媽媽不准你跟伊萊斯家的人出去玩?」

  諾頓嘲弄的口吻,讓卞玨非常不愉快。

  當然,理智告訴她,不能上車,要跟他保持距離,如果被母親或費南德茲家的人看見,她上了政敵之子的車,母親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她想去,心裡有一個聲音冒出來,讓她想上諾頓的車,看他會帶她去什麼地方。

  「你第一天認識我?我卞玨的字典裡,沒有害怕這兩個字。」她伸手開啟副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

  沒有想太多的上了諾頓的車,她讓他開著車帶領她,往不知名的方向駛去。

  ※ ※ ※

  諾頓開了很久的車,起碼有兩個小時,他們離開了狩獵林地,來到城裡面,停在一棟被綠色藤蔓纏繞的石磚別墅前,這屋子坐落在乾淨的街道旁,看上去有種人間仙境的感覺。

  卞玨猜測,這裡大概是伊萊斯家族狩獵季時使用的房子,畢竟政治名流家底豐厚,名下有度假別墅的事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這是我媽,羅莎。」諾頓領她從大門進入,來到廚房,意外的,把她介紹給他的母親。

  這讓卞玨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膽子再大,再會臆測別人的下一步行動,也完全想不到,諾頓不去抒獵,卻把她帶來見他母親。

  「我是卞玨,很高興認識你。」還好她沒有因為不在預期中的發展,驚嚇到忘了基本禮儀。

  「原來你就是卞玨,我常聽諾頓提起你。」擁有一頭紅髮的羅莎.伊萊斯,跟卞玨所知的政要夫人差很多。

  她不像羅南的母親,貴氣冷淡,秉持著白人的優越意識,羅莎是個熱情爽朗的女人,打扮也很樸實,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坐在廚房的吧檯看食譜,看見卞玨來訪便露出陽光般燦爛笑容,迎上前來用力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擁抱完後,一臉擔心的看著卞玨的腳。

  「你的腳還好嗎?還能穿高跟鞋啊……沒有被諾頓爛到極點的跳舞技巧踩傷真是慶幸,可憐的孩子,竟然跟諾頓跳舞……」

  「媽!」諾頓被母親拆台,臉上掛不住,出聲制止母親繼續說出讓他沒臉見人的話來。「你可以別提那件事嗎?」

  「撲哧--」心卞玨笑出來,有種幸災樂禍的爽快感。

  從認識諾頓起,卞玨就拿這個傢伙沒轍,在英國時,他愛玩愛鬧,以激怒她為樂,讓循規蹈矩的卞玨很頭大,後來他離開英國,他們又一次在美國重逢時,諾頓不再是那個愛玩愛闊、唯恐天下不亂,以破壞紀律為樂的年輕人。

  怎麼說呢?他很沉穗穩,即使當時他的處境難堪,他還能微笑,那雙深藍色的眼像是看清了一切,微笑不受侵擾。

  生平第一次,卞玨感覺自己遇到了同類,因此明知道不可以接近他,還是忍不住順從自己的心意,他丟出來的球,她接了。

  「好了,你很臭,快去洗澡,然後換下你那身難看的衣服。」羅莎驅趕諾頓。

  「我哪裡臭了?我的獵槍一發子彈都沒有射出去,唔,雖然我很想對羅南射一槍……好,我去,媽,你不要推我!」諾頓被母親趕出廚房,只能乖乖的聽話,於是他摸摸鼻子,對笑意盈盈的卞玨說:「妳等我。」

  諾頓離開了,留下她與羅莎夫人。

  「我討厭血腥味,所以啦,打獵這種野蠻的活動,我是死也不會參加的,再說那身打獵裝束不合我意,卡其色就算了,還要貼上那些亮橘色的東西,真是太傷我的眼睛了!」羅莎夫人大聲宣告她對打獵這種活動的不滿,也間接解答了卞玨心裡對她為何未參與家族活動,一個人在這裡的疑問。

  「這是諾頓第一次帶女孩子來見我……」羅莎笑意濃厚,看著卞玨頻頻點頭,一臉很滿意的模樣。「雖然你是客人,不過我們家的習慣是要吃飯就得自己動手,就算你不會下廚,還是要請你幫我準備晚餐了。」

  「沒問題。」卞玨沒有辦法討厭這位熱情直爽、沒有架子的女人,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向流理台清洗雙手,開始幫忙調理食材。

  不久,廚房便飄出食物的香氣,兩個女人合作無間。

  「諾頓喜歡吃甜食,你會做派嗎?」羅莎料理燉肉的時候,微笑詢問。

  卞玨聞言一楞。想不到,高頭大馬的諾頓,一副硬漢模樣的男人,竟然會喜歡吃甜食。

  「我廚藝平平,烤幾個派還可以。」

  「那太好了,甜點就交給你負責,諾頓要是知道你為他烤派,一定會很開心。」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當然,他一定得開心。」卞玨笑得溫婉,但說的話卻跟溫柔扯不上關係。

  「本小姐沒有為別的男人烤過派,就算難吃,他也得全部給我吞進肚子裡。」說話的同時,她已經在調配做派需要的材料。

  羅莎聞言一楞,反應過來後立刻哈哈大笑。「我知道諾頓喜歡你的原因了。」

  諾頓奉母之命洗完澡,脫下那身讓母親嫌棄到不行的狩獵裝扮,回到廚房時,正好聽見母親爽朗的笑聲。

  他不禁微笑起來,母親和卞玨相處融洽,這讓他鬆了口氣。

  「天哪,你們處得這麼好,看來我的好日子結束了--那是什麼?你會烤派?是南瓜派還是蘋果派?」諾頓眼睛越過豐富的主食,直接看見卞玨手中的派皮。

  「是我獨家的『難吃也要吞下去』派。」卞玨美美朝他一笑。「聽說你很喜歡吃甜食?」

  「咳!」諾頓咳了一聲,假意道:「不排斥。」

  「撲哧。」在心儀女孩面前還要耍帥,這麼蠢的兒子讓羅莎忍不住笑出來。

  「媽!」諾頓懊惱地低吼。「你一定要拆我台嗎?」

  這麼和樂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卞玨生平第一次打從內心深處想微笑,心裡除了溫暖,沒有任何猜疑或其它。

  如果是平時、是別人的話,她會噙著端莊的微笑,把視角拉到遠方,看著眼前的人事物,在腦子裡轉著這些人所說的話,思考背後的動機,接著她心底會反應出十種接續反應的方針,選出一條最快通往目的地的路走。

  可現在,她卻覺得心情很平靜,有種熱熱的感情在心中發酵。

  「好了,別閒著,動手,否則你別想吃晚餐。」

  在母親淫威之下,諾頓只得動手幫忙。

  廚房很大,但他高大的身子在兩個女人之間打轉,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由於他剛洗過澡,卞玨可以聞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肥皂香氣,沒有浮誇的古龍水昧,是乾淨的氣味。

  他穿著淺灰色V領上衣搭配休閒褲,為了清洗碗盤時不讓衣物浸濕,他卷起袖管,不時的觸碰到她。

  溫熱的肌膚接觸,讓卞玨心跳加速,但是不討厭,反而有點……喜歡。

  「好了,大功告成!」

  一頓豐盛的晚餐,在三人同心協力下完成,但他們沒把食物搬到豪華的長桌,而是留在廚房,三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吃了起來。

  這是卞玨第一次跟別人用餐,是真正的吃一頓飯,吃一頓真正享受美食的晚餐--

  「你真的愛吃甜食。」餐畢,卞玨斯文的用餐巾擦拭唇上的油膩,笑看正在進攻甜食的諾頓。

  「我不排斥。」

  那個派有一半都進了諾頓的胃,人說女人有第二個胃可以裝甜食,這句話套用在諾頓身上也很合適。

  「這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派。」羅莎也意猶未盡,想朝第三塊派努力。

  「你喜歡的話,回頭我把食譜抄下來給你。」卞玨大方地道。

  「喔,你真是小甜心,把你會的都告訴我吧,拜託!」羅莎親暱地握著她的手,萬分誠摯地道。

  晚餐在愉快的氣氛下結束,羅莎看看自家兒子,再看看那個亭亭玉立的小美人,識趣地先行離開,留下兩個人好好說話。

  羅莎一離開,卞玨收回留戀的目光,回頭,回復公主的形象,掃向還在吃甜食的諾頓。

  「嗯哼,我哪裡招惹到公主殿下了?」諾頓手上拿著最後一塊派,決心要掃光之際,因為接收到卞玨危險的目光,有禮地停下來等待。

  「為什麼?」

  聽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旬,諾頓挑了挑眉,放下那塊誘人的派,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目光。

  「什麼為什麼?」

  「你很愛你的母親。」她陳述一件事實。

  諾頓咧開嘴笑,「我想這件事情任誰都看得出來。」

  「但是,你帶我來見你的母親。」她的語氣帶著責備,也有著不解。

  諾頓會不知道嗎?像他們這種家世的小孩,帶異性見父母代表著什麼,何況,她不相信諾頓會不知道,卞家為她安排的對象,是伊萊斯家的死敵。

  「你母親知道我是誰嗎?她知道卞家跟費南德茲家的關係嗎?」

  「你擔心讓她失望,是嗎?」面對她接近咄咄逼人的質間,諾頓笑問。

  卞玨一時語塞。是的,她的確不希望那個開朗熱情的婦人討厭她。

  「雖然我媽跟一般政治家的夫人不一樣,可她不是笨蛋,她很有原則,她也知道你是誰,可她喜歡你。」諾頓直視她的眼睛。「只有那些不在我母親面前耍花樣,以真性情表現自己的人,才能讓我母親喜歡,既然我媽喜歡你,這就代表你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你自己,我媽一定會說,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是什麼壞人。」

  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她,也從來沒有人能夠看清她的本性,就連最親的兄長也不明白她真正的心情、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如果沒有自信,我也不會把你帶到我母親面前。」

  「是嗎?」聽他這麼說,卞玨心裡很複雜,很開心,但又不想被他發現她的喜悅。「我真不明白,有一個像羅莎夫人那樣的母親,怎麼會養出你這種性格的兒子?」

  一個開朗熱情又不玩心機的母親,怎麼會教養出諾頓這個截然不同的兒子?

  要說諾頓不會玩心機,打死卞玨都不信。

  「那是因為,我有一個對演戲相當擅長的父親。」諾頓正色道。

  他毫不隱瞞地說出他家裡的事情,讓卞玨了解他的家庭、他在乎的家人。

  「我總算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你了。」自第一眼就看不順眼,不只是察覺到這個人跟自己的相似之處,還有一點……她不想承認的事實。

  「喔?」被喜歡的女孩子當面說討厭,諾頓卻一點也不覺得受傷,反而感到很有趣。

  「因為我很嫉妒你。」

  他們是一樣的人,步步為營、小心翼翼,但不同的是,卞玨的一生受到父母左右,她所下的每一個決定、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替自己爭取喘息的空間。

  但諾頓不是,他會玩心機,只是不屑玩,因為他有一個愛他的母親擋在他面前,讓他享受他這年紀應該有的快樂無憂。

  卞玨嫉妒得發狂,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她擁有像羅莎那樣的母親。

  諾頓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卞玨會這麼回答--她嫉妒他。

  想起準備晚餐以及用餐時,她看著自己母親的模樣,他理解了--他當然知道卞家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卞家的女兒,又是什麼樣的德行。

  明知道這個女孩是他不能觸碰的對象,諾頓就是忍不住,把她帶進自己的世界裡,也執意要走進她的世界。

  「很遺憾,我非常喜歡你。」諾頓看著她的眼睛,看進她看似平靜,實則防備甚嚴的深沉黑瞳。

  「喜歡到不惜與你分享我最愛的母親,讓你分走她對我的愛--她一直非常想要一個女兒,一個能跟她進廚房做料理,討論什麼配方能讓派更好吃的女兒,你完完全全就是她想要的女兒的樣子,雖然我有點不甘心,不過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媽喜歡你讓我也很高興。」

  卞玨心裡、眼底的防備,因為他這麼直接的表白,瓦解,先是在心頭裂了一個縫,裂縫再迅速龜裂,讓她高築的心墻破碎。

  「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麼魔力啊?為什麼輕而易舉就讓她卸下心防?

  像羅南或者其它富家子弟,會告訴她以後自己有多厲害,能給她多棒的生活,不像諾頓這樣,沒有什麼藍圖,卻讓她大受感動。

  「如何?愛上我了嗎?」諾頓看她的表情,知道她不防著他了,便生起了欺負人的念頭--男孩總會欺負一下喜歡的女孩,看她激動得臉紅生氣就覺得很有趣,這很幼稚沒錯,但諾頓現在就莫名的想要幼稚一下。

  他把臉湊近她,高大的身子也隨之湊近,帶給卞玨極大的壓迫感。

  「你幹麼?!幼稚!快坐好。」

  難能可貴的,向來氣質優雅、穩重的卞玨,竟然會著急萬分,還臉紅了。

  她這麼「可愛」的模樣,有像一般女孩了。

  「我就是幼稚,咬我啊,笨蛋。」諾頓頑劣的模樣跟痞子沒兩樣,他硬是要靠近卞玨,近到能吻到她惱羞噘起的唇。

  不料,這個吻是錯誤的開始!

  男孩子嘛,又是二十歲這種血氣方剛的年紀,眼前的是心儀的女孩,十七歲,花樣年華,柔軟的嘴唇充滿女孩子香氣,以及纖細的彷彿一折便斷的嬌軀,讓這一個玩笑偷香的吻,變質得很徹底。

  「我去倒杯水!」諾頓靠著最後一分自制力踩煞車,他離開餐桌,遠離卞玨,來到冰箱前為自己倒一杯加很多冰塊的水狂飲,其實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洗個冷水澡,好澆熄他的慾望。

  坐在餐桌前的卞玨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她腦子裡想著的是……怎麼就這樣讓他吻了呢?而且,怎麼會不討厭他的觸碰呢?

  母親要她好好跟羅南相處,也就是默許她跟那個男孩子交往,至於交往發展到什麼階段,母親會睜隻眼、閉隻眼,像一向有門禁的卞玨,是不被允許在外過夜的,如今卻同意她跟費南德茲家族出避,算是認同了兩家的事。

  卞玨不喜歡把自己當成商品的感覺,總是拖著,對於羅南的親暱,她能躲就躲,而談及感情方面,她的回答總是模稜兩可,不只是羅南而已,她從來不讓異性接近自己。

  所以,早在諾頓靠近之前,卞玨就發現他的意圖,但她卻沒有逃避,反而……有些期待。

  「很晚了,我該送你回去,你在城裡有下榻的飯店吧?再不送你回去,費南德茲恐怕會發瘋。」諾頓回來,口吻聽起來已經恢復平靜了,但他僵硬的身體反應出他仍處在亢奮中。

  這……真的很尷尬。

  「你會怕?」卞玨挑了挑眉,好笑地問。

  如果會怕費南德茲家族,諾頓就不會大搖大擺的在林地小屋等待,直接把她接走了。

  「是不怕。」他走向前,為她拉開椅子,舉止難能可貴的紳士。「不過你是女孩子,男人間的意氣之事不該拉你下水。」

  「你以為來得及嗎?」卞玨沒好氣地道,起身,跟著他讓他送出家門。

  「不然呢?你的意思是你很想留下來?難道你想參觀我的房間?」諾頓停下來,不正經地開玩笑。

  經過一扇雕花大門前,他笑嘻嘻地拉開門,對她擺出歡迎的姿態。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想進來嗎?不過你進來之後,我不敢保證剛才沒有結束的會不會繼續。」誘惑的意味幾乎沒有,只有玩笑的意思。

  可在卞玨眼中就像是挑釁,他以為她不敢。

  理智上來說,她不可以留在這裡過夜--她一夜未歸的事情若傳到母親耳中,她恐怕得想出合理的解釋才行。

  但是感情上,她卻想留下來--她為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但很快的接受了。

  她喜歡諾頓,喜歡他的個性也喜歡他的人,不討厭他的觸碰,甚至會覺得心跳加速,給他……有何不可?

  卞玨看著諾頓的神情從一開始的玩笑戲弄,在她踏進他房間時轉為震驚。

  「妳……」

  「你不是喜歡我嗎?」能讓他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感覺真好。卞玨忍著笑將他拉進房間,關上房門。

  在諾頓還處在難以置信,未從她惡作劇的震驚中回神時,感覺胸前被兩隻小手一揪,他被迫壓低身子,高壯的身材將就她嬌小纖細的體型,一個吻,軟軟的帶著試探的吻覆在他唇上,然後他聽見這輩子最美妙的聲音說出最好的語言--

  「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很喜歡你。」

  諾頓眼神一黯,立即取回掌控權,將纖細的她壓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

  自此,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全心全意的愛上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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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30:05
第七章

  對卞玨來說,現在應母親的召喚離開倫敦到美國,跟母親表演母女情深戲碼,變成了一件不讓人討厭的事情。

  「這個夏天,你一定要來我們在漢普頓的海濱別墅度假,我很喜歡我的別墅,相信你也會喜歡的。」

  「湯森夫人,你的邀請是我的榮幸。」卞玨抿了一口香檳,微笑的模樣端莊秀麗,態度溫和、進退得宜,完美的社交禮儀讓她在名媛聚集的場合,游刃有餘。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女兒跟你相同年紀,你們一定合得來。」

  卞玨笑著點頭,認真迎合的模樣看不出敷衍意味。

  是的,敷衍,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離開宴會大廳,避人耳目,好讓她可以……忽地,人群中,一雙深藍色雙瞳與她視線交錯,僅僅零點五秒的交會,沒有讓人發現。

  「那件事情真令人意外,表現出深情、互相扶持模樣,讓他得以獲得選民支持的是他患了癌症的妻子,想不到他竟背著妻子出軌生子!這是政壇上的醜聞……」

  「抱歉,我去下洗手間。」卞玨把未喝完的香檳交給侍者,向身邊的名媛告了聲罪,拎起長長的裙擺走向女賓使用的化妝間,沒去理會近來火紅的政治醜聞。

  進了化妝間確定裡頭沒人,小心繞過阻擋視線的巨型盆栽,再次確定沒有人看見她的行動--尤其是母親後,她腳跟一旋,持起裙擺,往戶外走去。

  經過燈光朦朧的花園時,一雙長臂冒出,將纖細的她攬進花園迷宮裡。

  「來這裡。」

  卞玨沒有反射性地將近身的人摔出去,因她的身體熟悉這個人的觸碰,儘管他的動作太粗魯,跟綁匪沒兩樣。

  「諾頓,你輕點。」可她仍忍不住喊出聲,要他別這麼粗魯,他把她的手臂勒得很痛。

  「抱歉。」諾頓放輕力道,但還是半挾持著她,快速繞著花園迷宮走。

  在花園迷宮的中間,有一株頂天立地的大樹,大樹上則有一個木屋。

  「到了。」諾頓站在樹屋底下,對她說。

  疑問的眼神不禁瞟向他。「你怎麼會知道這裡有間樹崖,還對這裡這麼熟?」

  「因為我從小就跟湯森家的孩子一起長大,」諾頓手腳俐落的先行上了樹屋,點亮小燈,再下來協助她爬上去。「上來吧。」

  「原來如此。」

  卞玨爬上樹屋後眼睛一亮,讚嘆這間木屋蓋得結實精緻,樹屋這種地方是小孩子的秘密基地,可卞玨從小就被母親禁止玩這種野孩子才會玩的幼稚遊戲。

  帶著好奇的心,她探索起來。

  「感覺腳下空空的,是因為做了暗格嗎?底下有東西--欸,你做什麼?」正當卞玨好奇地東摸西摸時,卻被攔腰抱起,高跟鞋順勢掉落。

  諾頓把她抱起來,強迫她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然後認真地道:「我兩個月沒見你了。」

  卞玨想維持臉上的表情,要微笑,就像平時一樣,但是在他面前實在太難了。

  她不能克制的臉紅起來。這有什麼辦法呢?誰教她是熱戀中的少女。

  每當母親要卞玨來美國,她就會通知諾頓,並告知會出席哪一場宴會、哪一個飯局,或者看哪一場音樂會,而諾頓就會想辦法去弄張邀請函,讓他們會面。

  年輕貪歡,加上避人耳目偷情的刺激,讓兩人一見面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很想讓你繼續探險,不過我覺得,我們見面的時間有限,應該要把握時間,你說呢?」說完,諾頓將她放下來,深藍色雙睡中閃著兩簇火焰,不安分的大掌在她身後順著她纖細的曲線游移,大膽地試圖拉下她禮服的拉煉。

  「煩死了。」卞玨懊惱地說,接著卻投入他懷抱,捧著他的臉主動吻上。

  諾頓低低地笑了,將纖細的她攬入懷裡,加深了吻。

  在外人眼裡,卞玨是個端莊的公主,其實在他面前,卞玨就只是卞玨,不是公主,也一點都不溫柔,脾氣不僅有點小暴躁,而且,還非常的急性子。

  「甜心,你慢點脫衣服這種事情我來就好……啊喔!」諾頓呼吸急促地勸道,結果話講沒幾句,嘴唇就被咬了一口,讓他不禁痛叫。

  「你閉嘴,不要廢話。」

  諾頓笑出來。「是,女王陛下。」他動手拉下她背後的禮服拉煉,精緻的禮服落在她腳邊成圈。

  身上僅剩貼身馬甲的卞玨,踢開了礙事的禮服,朝他走去,熱切地親吻,並讓自己在他面前裸裎,任憑諾頓吻遍她身上每一吋肌膚,讓他將她放置在柔軟的毛毯上,讓他分開她的雙腿,進入她的身體--

  交纏的四肢、急促的呼吸、壓抑的呻吟,一點也不溫和的性愛。

  自始至終,兩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耳邊聽著對方動情的嗓音,即使快感逼得人發瘋,想閉上眼睛,他們仍睜開雙眼看著彼此,直到極致來臨那一刻,都沒有移開視線。

  他們看著對方做愛,感覺既甜蜜,又有著一種詭譎氣氛。

  當一切平息,他們各自打理自己,整裝後要分別,自然是離情依依,萬分不捨。

  他們會碰面、會親吻、會做愛,卻不會在人前手牽著手,像一般情侶那樣正大光明,會對彼此說想念、說愛、說喜歡,但沒有人去討論,家族敵對的兩人該怎麼有未來?

  只享受當下,危險的愛。

  ※ ※ ※

  卞玨在回到宴會廳前,去了一趟洗手間,再一次打理自己的妝容,不讓人看見一絲不對勁。

  「你離開太久了。」母親走了進來,身上穿的禮服與卞玨相似,她翩轉過身,以優雅的動作將女廁門反鎖,然後從容地朝卞玨走去。

  「裡頭空氣讓我不舒服。」卞玨目不斜視,對著鏡子描繪唇型。

  「我聽說了。」母親站到她身後。「你讓費南德茲家少爺傷透腦筋。」

  卞玨透過鏡子看見鏡中的身影,母親和自己,沒有人可以否認,她們母女倆有多相像。不只是五官,連高貴優雅的氣質、沉著從容的態度,都像極了。

  可如果她能選擇,她不要這麼尚似母親!無論是外貌、個性,還是其它的一切。

  「我聽得很清楚,但我不是很明白。」卞玨慢條斯理地將唇蜜丟回手拿包。

  「母親的意思是?」她轉過身來面對母親,禮貌地詢問。

  「費南德茲不久將會成為美國勢力最龐大的政治家族,玨,你會不明白我要你來美國的用意?」

  「羅南,你選的人就是他?」卞玨笑出聲,對母親的眼光沒有半點讚賞之意。

  「為什麼選他呢?只因為他是費南德茲最疼愛的孫子,就這樣?媽咪,這個男人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你怎麼會以為費南德茲家的未來會交到他手中?」

  卞玨笑看母親,沒有言明,但母女兩人都很清楚,羅南.費南德茲是個什麼德行的男孩,是外表光鮮的世家子弟、一個被寵壞的男孩,男女關係複雜,這個家世傲人的傢伙,曖昧的對象不只卞玨一人而已。

  母親卻愚蠢的要她主動送上門,成為那位少爺的獵艷名單之一。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呢?」母親皺眉,似乎被她說服了。「接下來,費南德茲家會有一連串的動作,我們必須在他們得勢之前占得優勢。」

  一連串動作--這幾個字敲醒了卞玨,思及方才聽見的,以愛妻形象深植人心獲得選票,卻在妻子罹癌期間在外生子的議員,正是伊萊斯家族的成員!

  一連串動作,指的就是這個吧?讓對手垮台失勢,失去民心的醜聞--她在腦中快速的思索一番,母親想要拉攏費南德茲家族的急切,就像是對打壓伊萊斯家族這件事情胸有成竹!

  鬥垮一個人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樣的醜聞爆發?

  「你最終目的,就是要卞家成為費南德茲家的左膀右臂。」卞玨直截了當的說出母親的意圖。

  從小到大她看得多了,母親為了目的,可以利用任何可利用的人,她相信為了得到費南德茲家的信任,母親會不惜使出不少骯髒的手段。

  雖然卞玨一點也不相信,一個勢力龐大的政治世家手段會有多乾淨,她又想起了費南德茲家最深惡痛絕、最恨不得除之後快的人,叫約翰遜.伊萊斯,這人以揭發不法聞名,嫉惡如仇,不知有多少政壇新星的前途斷送在他手上,是伊萊斯家族中生代中最有望二路前往白宮的議員,他不聞緋聞、愛妻、愛子--這人,正是諾頓的父親。

  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層層相關的計謀,在卞玨腦中理出一條清晰的道路。

  「不需要靠羅南對我的好感,我就可以得到費南德茲家的重視。」卞玨朗聲說,口吻充滿自信。

  腦中不再有模糊地帶,清晰的,讓她從甜蜜的愛情中清醒。

  她跟諾頓根本就不可能會有未來,因為兩人的家族有利益衝突,就算諾頓的母親認同她,他那個嫉惡如仇的父親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喔?」母親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雙手環胸。「說說看,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看著母親優雅的姿態,站在那裡就像一幅畫一樣,可卞玨知道,母親為了達到目的,手段可以有多髒,母親永遠都可以昧著良心說謊,一點也不會心虛。

  不想這麼了解母親,但很可悲的,卞玨知道自己跟母親沒有兩樣--同樣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

  「我們來談個交易。」卞玨對母親綻放溫柔笑意,卻說著一點也不溫柔的話語。「我可以讓費南德茲家族重視我這裡的東西。」她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笑著說:「卞家會成為費南德茲不可或缺的智囊團,從此,我再也不用接近羅南贏得他的好感--不用接近任何一個你認為可以靠女人拉攏的男人,我願意提供一點小計策,好完成你的目的。」

  母親看著她的眼神,擺明了不信任。「你能辦到?」

  「你不記得加州的事了?」卞玨美麗的眼睛閃著惡意,才提起加州,母親就臉色一變,看來,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你能做到什麼程度?」母親斂起失態,高傲地問。

  「那要看你能給我多少有用的訊息。」

  一來一往的條件談判,就像是生意場上的互相較勁,而不是母女之間的溫馨對話。

  母親最後鬆了口,告訴卞玨她所知道的,有關費南德茲家接下來的行動方向。

  卞玨知道母親不會告訴她所有事情,僅會挑幾個小事來說,除了手中想要留點王牌,另一方面,也是惡意的,想看她在這麼少的訊息之中,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卞玨不怪母親,因為如果是她也會這麼做。

  然而那些小事拼湊下來,卞玨不禁心頭一驚--果然如她所料,費南德茲針對的對象正是諾頓的父親,要弄到他失勢。

  要是諾頓的父親因為醜聞失去選民,進而選舉失敗,失去議員身分,那些曾經被打壓、無法反抗的政敵、富商,絕不會放過這個打落水狗的機會。

  只有更糟,沒有最糟。

  她心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諾頓呢?到時候諾頓怎麼辦?

  他大好的人生,會斷送在這些骯髒政客手中,到時他能去哪裡?他還能做什麼?他還能完成大學學業嗎?他會不會衝動的中了別人的挑釁,因而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刑?

  諾頓將失去光彩,最後墮落在不知名地方的想象,緊掐住卞玨的心--她不能容忍她所愛的人遭受那種待遇,她得做些什麼。

  「等我好消息。」卞玨表情未變,依然笑得美美的,連她都很佩服自己,演技竟如此高竿,但其實她內心慌亂,生平頭一回,她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完成母親的要求,同時可以挽救諾頓。

  只要幾個月的時間就好,讓他遠離這些政治風暴,只要幾個月就好……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他無法接觸外界,讓她把他藏著,等到一切落幕後再把他放出來……

  有了,她想到了,一個安全的,卻讓諾頓無法自由離開的地方,只是將諾頓送進那個地方需要一點手段。

  翩轉出洗手間,卞玨控制自己不要像落水狗般顫抖,她是卞玨,她該優雅美麗、從容不迫,於是,她從珍珠手拿包中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等待那一頭的人接聽。

  「Hello。」冷淡的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那是兄長卞珒的聲音。

  卞玨眼睛閉了閉,安慰自己,由她對諾頓殘忍,總比別人對他殘忍要好!

  「我之前幫過你的忙,現在,我需要你……哥……」

  ※ ※ ※

  當伊萊斯家族醜聞在第一時間爆發時,家族自然同心協力危機處理,共渡難關。

  早在第一樁醜聞爆發時,諾頓就想到了,接下來,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而那只是開始。

  他能做的,就是盡力補救,起碼讓父親不受這波政治鬥爭影響,安然渡過危機,所以他沒日沒夜待在父親的選舉總部,與公關發言人討論接下來的應對方針。

  「你應該去學校。」父親將他踢出競選總部,要他回到學校上課。

  「爸--」

  「你父親說得對,你應該回學校去。」羅莎站在丈夫那一邊,驅趕諾頓,不讓他繼續留下來。

  「我回到學校又不能做什麼。」

  「你留在這裡才什麼都幫不了。」父親強悍地站在他面前,像不會倒下的巨人。

  諾頓心頭的不安,因為父親強悍的姿態,平息了。

  會沒事的,他們伊萊斯家族什麼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滴滴--」手機簡訊的聲音讓諾頓中止跟父母的爭執,他掏出手機查看,凝重的表情突然一亮,連緊攏的眉頭都舒緩了。

  諾頓的父親約翰遜有張嚴肅的臉,但在看見兒子這種表情--非常不協調的,露出討人厭的笑容。

  「女孩子?」好奇的挑了挑眉,興味十足地笑問:「你開始約會了?幸好,不然我以為你是同性戀。」

  「別鬧。」羅莎在一旁笑出來,忍俊不住,但帶笑的眼神也射向諾頓,一臉促狹。

  諾頓臉皮夠厚,裝作沒看見父母的表情,很正經地一點頭,對他們微笑道:「你們說得對,我留下來於事無補。」他腳跟一旋,不再強要留下來幫忙。

  見他離開的腳步很快,像是急著想去見重要的人,父母倆不禁笑了。

  「這麼急,一定是女孩子。」約翰遜一臉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嘆。

  「你就別問了。」羅莎忍笑,拉著丈夫回到總部內,與幕僚們一向討論。

  此刻,諾頓面露微笑,看著簡訊的發信人欄感到十分開心,是卞玨,她來見他了,約他到一家酒吧碰面,他確定了地址,攔了計程車,前往卞玨所在地。

  卞玨選擇的酒吧,是一間距離他所在處半小時車程的地方,因為夜深了,附近少有人走動,但諾頓下了車之後腳步沒有停留,直直走向那家卞玨指定的Pub。

  酒吧裡沒有太多人,卞玨就坐在吧檯最裡面的位置,幸好他一進門就看到了,便立刻向她走近。

  「你怎麼突然來了?」諾頓生下,脫下外套,向酒保要了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

  「我擔心你。」卞玨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他,神情難掩擔憂。「非得親眼看你沒事,我才放心。」

  她擔心他,才放下英國的學業來美國見他一面。

  仔細想想,這是他們相戀之後頭一回在公開場合碰面,卞玨的用心讓諾頓感動。

  「你聽說了我家族的事?」他對她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向她保證他一切沒有問題。「我很好。」

  「我不放心。」卞玨眉頭蹙起,直直望向他,問道:「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我想,如果是要從羅南身上下手,我應該有機會--」

  她的擔心讓諾頓感動,但一聽她提起要從自小到大的死對頭身上套消息,他不贊同的皺了皺眉。

  他沒用到讓心愛的女孩擔心他,甚至主動提議幫他探問消息,諾頓有些惱怒,他當然不會忘記,羅南那個男人對卞玨多有興趣。

  卞玨得為了幫他付出什麼代價?見卞玨有求於他,羅南會放過這個為難她的機會嗎?不用想只是碰她一根手指頭了,羅南連想看她一眼都不可以!

  「就算我會死,我也不允許你接近他。」笑容白臉上斂去,諾頓難得動了怒。

  「不准去。」

  卞玨看著他,神情複雜。

  諾頓對她的到來不感到意外,正代表伊萊斯家族的情況有多糟,但都這個時候了,他也不打算讓她從費南德茲家下手,找到對他家有利的證據。

  諾頓不願意利用她,他非常的為她著想,讓她感動,但--

  「可是我想去。」卞玨不顧他的反對,態度比他更強硬。

  「卞玨!」諾頓俊眉連成了一直線。「不。」

  「你阻止不了我的。」卞玨任性地回答。

  這是兩人相戀以來,諾頓頭一回生氣,以往他們見面的時間太少,還得避人耳目,總是把握每一分相處的時光,絕不浪費時間來吵架,但他們現在卻在酒吧裡大吵了一架,爭得面紅耳赤,酒吧裡的客人、酒保都注意到他們。

  諾頓想掐死她!他沒遇過這麼頑固的女人,不聽他的勸,堅持要用自己的方式「幫」他。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幫我!」他憤怒地把空酒杯往桌上一砸,由於力道太大,不慎砸破了酒杯,發出極大的聲響。

  諾頓粗暴的動作嚇到了卞玨,她傻了、楞了,沒有辦法反應,就這麼呆呆的看著諾頓,幸好,碎玻璃並末刺傷他手掌,酒保很快便拎來紙巾讓僵著一張臉的諾頓自行處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久得像是一世紀那麼長,打破沉默的,是卞玨的手機齡聲。

  她蒼白著臉,低頭接聽電話。

  「我是……好的,我馬上到。」卞玨結束通話後,對諾頓說:「我母親發現我回來,我得先離開,好向她交代我為什麼突然離開英國--你之後可以來找我嗎?」她柔聲軟語,交給他一張飯店磁卡。「我們一個小時後見。」

  卞玨掏出錢包,付了酒錢,很快便離開了。

  由於動作太匆忙,不意漏了小東西,但她頭也沒有回,就這樣離開了。

  「卞玨!」諾頓十分懊悔自己對她的態度惡劣粗魯,來不及道歉,她就走了,而離開時,她遺落了她的圍巾,以及她忘了放進包包的手機。

  諾頓拿了她的東西,想著晚點再拿給她,豈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簡訊,他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只是一瞥,卻瞥見了發訊人的姓名,是羅南.費南德茲,訊息的預覽則是「我到了,等你。」這幾個字。

  諾頓一楞,發現了一件事--卞玨說謊!

  方才那通電話不是她母親打來的,而是羅南!

  「該死!」他低咒一聲,大罵出口,掏出錢包將酒錢付了後,拿起她遺落的手機以及她給他的飯店磁卡,帶著洶湧氣勢,直接前往她所在的飯店。

  如果在她的飯店房間內看見羅南,諾頓發誓,他會打斷對方每一顆牙,然後再掐死卞玨那個女人!

  為什麼她就是說不聽呢?這麼一意孤行,氣死他了!

  諾頓帶著磁卡來到房間前,他抖著手刷開房門,然後大步跨了進去。

  房間裡燈光明亮,空氣中散髮著精油香,他繞過華麗的玄關,看向客廳裡,有移位的沙發、倒地破裂的酒瓶,凌亂得一塌糊塗。

  但更讓諾頓怔楞的,是地毯上悚目驚心的大攤血跡,以及,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

  諾頓想過任何一個他來逮卞玨時可能會看見的場景,也許她正在跟羅南談交易,也許她母親在場--多糟的場面他都想過,也推敲出應付的方式,但這個,絕對不在他想像之中。

  「天哪……」她的高跟鞋被遺棄在血跡旁,而她在酒吧跟他見面時穿的那件小外套,上頭染了血。

  人呢?並末在血泊中看見她,他想她是聰明的女孩,不會這麼就……

  「卞玨!」但忍不住了,諾頓發了瘋似的在房間裡找尋她的身影,他非得親眼看見她好好的才行。

  浴室,沒有,房間……也沒有。

  老天,她究竟在哪裡?現在他該怎辦?對,報警!

  她受了傷,也許她走得不遠--

  「你來了。」

  就在諾頓急得團團轉時,卞玨走了出來,一身乾淨整潔,像個聖潔的天使,走到離他三步之遙停下,微笑的表情既遙遠又陌生。

  「我等你很久了。」她說,眼中快速閃過什麼,讓人捕捉不到。

  諾頓不疑有他,鬆了口氣,衝上前將她緊緊抱住。

  他的擁抱緊得讓卞玨不能呼吸,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容許自己,脆弱一秒鐘。

  因為接下來她必須親手將一個愛她、她也深愛的人,推入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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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31:59
第八章

  「太好了,你沒事!」諾頓看見卞玨好好的,就站他面前,雖然穿著跟半小時前見到的不同,但他當下也沒有去細想,他剛才在飯店房間四處找尋,卻沒有看見她的人影,她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腦中只想著要確定她沒事,沒有受傷!

  「你沒受傷吧?客廳那攤血跡差點嚇死我了,我以為是你……」緊緊的擁抱過後是焦慮的檢查,確定她全身上下都沒有傷痕,他才鬆了一口氣。

  卞玨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沒有受傷,但那些血的確是我的沒錯。」對比諾頓的焦急,卞玨的態度顯得從容過了頭。

  她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強硬,不可以心軟!她沒有第二次機會。

  「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卞玨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纖細的手指覆上他剛毅的臉,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看他對她流露這樣的眼神、愛和擔心。

  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諾頓深愛她,可從今而後,他對她不會有愛,只有憎恨。

  「我以為羅南對你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我擔心死了!」諾頓滿心滿眼只有她,沒有注意到,此刻在他面前的女孩,已不是他所愛的那個人。

  「沒有羅南,只有我。」卞玨微笑的模樣溫柔又美麗,這是她對待別人的一貫笑容,而她從來不曾對諾頓笑得這麼假。

  這個反應太奇怪了,自進門後她的反應、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仔細想來,實在是疑點重重。

  諾頓不禁起疑,他環視四周--凌亂的大廳,地毯上有大片血跡,還有沾了血的凶器,屬於她的小飾品,她的珍珠耳環以及手煉,全部散落在地,而他方才在房間四處為找尋、卞玨而染到的血跡,在這時看來特別的詭異。

  「卞玨?」直覺告訴他,自己步入了一個局,是她為他而設,等他親自踩下這個阱阱。

  他希望這不是真的,卞玨不會這麼對待他,只要她親口告訴他這只是一個玩笑,諾頓不會介意她惡劣的惡作劇。可惜,她的回答粉碎了他的希望。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為了今天,我花費了所有心力。」為了能讓你逃過一劫,不至於因為那些人斷送性命,這是我能想到,保全你的最好辦法。

  卞玨看著諾頓,從他臉上的表情,看見他對她的愛漸漸消失,他對她感到失望、憤怒,甚至是憎恨。

  但她始終挺起胸膛,正面迎上他的目光,逼自己硬起心腸說:「如果我先前跟你的交集讓你有所誤會,我很抱歉。」如果憎恨可以讓他活下去,她真的無所謂。

  而後卞玨打了個響指,房間內立刻出現數名身材高壯的大漢,上前架住諾頓。

  「你真要這樣對我?」諾頓沒有抵抗,他冷靜下來,看著、卞玨的表情凝重,只問了這麼一句。

  是他太相信卞玨,相信她在自己面前是真性情以對,她愛他,不會把對付別人的那套用在他身上,也過於相信她對自己的感情是真實的,不會因為任何外在因素動搖。

  可事實是,她騙了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外表這麼的纖細嬌弱,他一掌就能抱住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但她內心裡卻有著歹毒的心腸。

  卞玨走到他面前,靠近他耳邊,以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忘了我姓卞,卞家人眼中只有利益。」此刻的卞玨神情冷漠,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為了讓你犯下這個錯誤,我可是費盡苦心呢,請記得這個教訓……下一次,不要輕易愛上外表嬌弱的女人,我怕你下一回不只跌得粉身碎骨,還會萬劫不復--動手吧。」

  諾頓不求饒,他只是奮力抵擋,然而就算他有再好的身手,也敵不過四名大漢的攻擊。

  「你這個惡毒的人!你會下地獄!」諾頓詛咒她。

  他們箍制住他,粗暴地扳開他的嘴,往他口中灌酒。

  卞玨自始至終都看著他的雙眼,像是要凌遲自己似的,看著他受苦,自己也心痛到不行。

  她,已經在地獄裡了。

  在被灌了大量酒精之後,諾頓意識漸漸模糊,醉了,而那些大漢放了他,讓他離開。

  諾頓帶著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離開飯店房間,他知道不能走大廳,他得離開,對,離開這裡--他走向安全梯方向,踩著不穩的腳步下樓,然而大量的酒精麻痺了他的反應,一個踉蹌,他跌落階梯,在地上昏迷過去。

  失去意識前,最後對卞玨的印象,是她柔和嬌美卻惡意十足的笑臉。

  等他醒來,他自然被銬上了手銬,身上還布滿血跡,至於那把被丟在血泊中的刀,當然有他的指紋。

  警方要他交出屍體下落,但他除了「我沒殺人」四個字,無法再說什麼,他聲稱他跟卞玨是情人,他說他愛那個女人,不可能會對心愛的女孩下手。

  但一切的證據都指向他,他嫌疑重大--

  在酒吧裡兩人見面、爭吵,有酒保和客人的證詞,證實他有殺人的動機。

  他並末在犯罪現場醒來,而且他沒有自首,有逃亡疑慮,即使未找到屍體,卞玨本人亦人間蒸發--檢查官因他嫌疑重大,伸請羈押。

  天衣無縫的計謀,讓諾頓無從辯解,就這樣,他被關了。

  直到八個月後,平空消失的卞玨驀地出現了,出面解釋她因為受了重傷昏迷,直到近來才清醒,因此特地出面為諾頓.伊萊斯開罪,蹲了八個月冤獄的諾頓才總算被放了出來。

  至於卞玨失蹤這段期間為何家人都不知情、她在哪裡--一切都無可奉告,至於為何和諾頓在飯店相約,兩人是不是情侶,她,全盤否認。

  諾頓入獄八個月,他的家族就在這個八個月中垮台,待他無罪釋放,迎接他的是家中遭變的事實--

  父親選舉失敗,父母親選擇遠離權力中心,下鄉生活,但父親因受不了這打擊,憂鬱,殺了母親之後,自己飲彈自殺。

  入獄前,他有父母、有心愛的女孩,出獄之後,他一無所有,連家也沒了,家道中落他無妨,分手也無所謂,萬萬不能忍受的,是他的父母……環境再險峻也要他念完大學的父母,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他不在他們身邊,無法……送他們最後一程。

  「我沒有想到……」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憂男孩的諾頓,離開羈押所之後回到父母最後生活的地方,整理他們的遺物,不禁悲從中來。

  他沒有想到最後一次看見父母的笑臉,竟然是那一天,在他赴卞玨的約之前。他因為這個局,再也見不到他的父母,他不禁憎恨起讓他無緣見父母最後一面的卞玨,那個該死的女人!

  在流浪了一陣子後,諾頓帶著父母留給他的最後積蓄,來到外公牧場所在的弗朗鎮,與外公一同生活,幫忙打理農場生意。

  只是諾頓不知道的是……

  當他因為酒精的關係跌落階梯昏迷時,卞玨來到他身旁,堅強帶著假面其的她表情哀戚,成串的眼淚落在諾頓毫無反應的臉龐上,她伸出手,輕柔地觸碰他,拭去淚珠……她努力忍住嗚咽,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辦法,不要哭。

  「妳確定要這麼做?」修長的身影站在卞玨身後,冷淡的語調聽起來沒有什麼感情。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會改變心意。」卞玨抹掉眼淚,對身後的男人說。

  那個男人--卞珒,年紀和諾頓相當,黑髮黑眸的華人男子,是卞玨的兄長。

  「他不會感激你的。」

  「無所謂,」卞玨回答,「只要他活著就好。」

  「他活著也是生不如死,他跟我們的環境相當--到底有什麼理由,讓你一定要留住他的命?除了愛他之外。」

  卞玨身形一僵,回頭,看著有些不一樣的兄長。曾幾何時,那個只知道叛逆、只知道闖禍的哥哥,竟然成長了,看得出她的行動另有用意。

  「玨?」卞珒低聲問。

  「按照計劃,接下來我得消失,好讓警方查詢我的下落--最少八個月,讓諾頓在獄中待八個月就行,直到我生下小孩……」

  「等一下,他沒有帶保險套嗎?」卞珒不爽,就像全天下的哥哥發現自己妹妹被別的男人弄大肚子會有的口吻。「搞什麼?」

  「這就是我用任何手段都要他活下來的原因。哥,我不要我的小孩在我們這樣的環境下成長,我要他平安,直到我生下小孩,好讓我能把小孩送到他身邊……」

  身體的變化她都知道。「哥,我欠你一個人情。」而後回復公主姿態,她挺直腰桿道:「不介意我再欠你第二個吧?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不會被爸媽找到的地方,好平安生下我跟諾頓的小孩。」

  卞珒看看妹妹,又看看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再想到自己父母親為了鏟除異己,會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好吧,至於我外甥的父親……我跟你保證,我在裡頭有人,他進去之後不會受苦的。」

  「謝謝。」卞玨站起身來,給兄長一個感激的擁抱。

  「該走了。」卞珒看看時間,催促道。

  卞玨也知道自己該走了,可她走不了,因為這一別,就是永生,她再也看不到所愛的人。

  她再度回到諾頓身邊,伸手撫摸他的臉龐,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心版上,最後俯身,親吻他冰涼的唇,這是他們最後一個吻。

  「我真的愛你。」她說,忍住淚意,又看諾頓最後一眼才轉身離開。

  「玨,你現在不需要擔心諾頓的安危,我可以保證他被羈押後能安然無事,你現在要煩惱的是,我的人馬能抵擋爸媽和爺爺的追查多久時間--」

  聽哥哥提起這件事情,卞玨才思索起來。

  是的,答應母親得到費南德茲家的重視,她才設計了這個惡毒的局,陷害他們的仇敵之子,看起來完美無缺的計劃,但其中有很大的漏洞--她不出現,費南德茲家族就不會知道是她導的好戲。這麼一來,母親肯定急著找她,因為對外消息不過是一位千金小姐遭到殺害後,屍體下落不明的懸案……

  六個月後,她挺著大肚子被父母找到,當他們發現她未婚懷孕,懷的還是伊萊斯家族的小孩,不禁大怒!

  「我不會承認這個孩子!」母親對她大吼大叫。

  「我也不會讓這個小孩在我身邊長大。」避免養成像她或者她哥那樣的孩子。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孩--」母親破口大罵。

  「要不你以為我怎麼讓諾頓相信我?」雖然被母親罵,她仍是笑了出來。

  她跟所愛的男人發生關係生下小孩,是不知羞恥,那母親把她當禮物般送給想結交的對象,就能視為理所當然?

  「我們來談個交易。」卞玨又對雙親提起這句耳熟能詳的話。

  卞玨一直在跟父母談條件,以承諾為他們辦到什麼事情來換取自己的利益。

  她利用兄長需要協助的機會,讓父母答應她不插手她的學業、她陷害諾頓這最深愛的人,好讓他們不再把她當成商品,送到他們想交好的對象面前,讓她感覺自己是個高級妓女。

  就算高級,還是妓女,付出利益就能得到她的身體。

  現在,她要用另一個交易,來保全她的小孩。

  「我不想當殺人犯,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得上產台,再兩個月小孩就會出生,你們要把小孩送到他父親身邊--從此,我就只是卞玨,你們完美的女兒,能在你們想要結交的對象之間為你們牽線,壯大你們的勢力。」

  於是兩個月後,卞玨捨下對小孩的牽念,將名字都未取的兒子送到父母手中。

  為了所愛的人,她讓自己跟惡魔交易。

  「讓我的小孩跟他的父親在一起,你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比如,母親一直想打進漢普頓的社交圈,只要一個夏天,我能為你做到。」

  然而,卞玨這一生最大的敗筆不是愛上諾頓,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父母,把她的小孩送到他的父親身旁。

  這洩露了她的弱點。

  孩子送走的那一天,卞玨容許自己痛哭到天亮,待天二亮,她抹去眼淚,從此成為卞家最優秀的女孩。

  就這樣,過了六年的時間,未婚生子的秘辛,絕口不提。

  ※ ※ ※

  早晨第一道曙光透過窗戶送了進來,掃除黑夜的屏障,以柔和的光線蘊落在卞玨那張精緻卻帶著重重思緒的小臉。

  她身著簡單的細肩帶上衣、舒適的休閒褲,一身睡衣打扮坐在沙發上,背脊挺直,手中握著馬克杯,而杯中的巧克力早已涼透。

  卞玨沒有抬眼,她知道諾頓的視線如炬,像牢頭一樣盯著她不放。

  他一定是想到當年的事吧……卞玨微乎其微的揚起嘴角。還奢望什麼呢?以為他對她還有意思?

  諾頓對她的不歡迎顯而易見,在她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後,他還能善心大發,在她住處遭到小偷闖入後,紳士的收留她一晚,她應該要感激涕零了。

  「謝謝你,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些事的。」卞玨站了起來,禮貌性對他道謝。

  天亮了,該回去了,警方應該已經做完採證,她該回去整理一室的凌亂,也許……她還能找到沒有被破壞的東西,比如說她小心藏起,跟小孩相關的資料。

  豈料,她剛起身,手才觸及門板時,一雙有力的臂膀便將她開啟的門壓上。

  感受到背後傳來的壓迫感,卞玨回頭,看見諾頓那張冷硬的臉。

  就只是被他深藍色的雙眼看著,卞玨也能感受到他勃發的怒氣針對她而來。

  他的唇上仍殘留著傷口,是卞玨咬出來的,但諾頓僅抹去血跡,在卞玨一夜無眠到天明的情況下,他也一樣失眠到天亮。

  「幾歲?」經過長達數小時的沉默,諾頓消化完她所帶來的消息,才開口詢問:「小孩,幾歲了?」

  諾頓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卞玨有多容易贏得別人的喜愛和注意,更知道她多有手段和心計,能不擇手段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因為被背叛過,諾頓明白這個女人不能信任,直覺她帶著目的而來,但他想不到她的目的是……一個小孩?還是她的小孩!

  難道這又是她布下的一個局?

  卞玨連想也沒有想,立刻回答,「六歲了。」她連作夢都會想,她的小孩現在多大了?會不會走路了?會不會……喊媽媽?

  但她卻看不見也碰不到,唯一的安慰是,小孩在他的父親身旁,他會過得很好,絕對不會像她,變成一個連自己深愛的人都能忍心陷害的可怕女人--她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無意間洩露了不該洩露的訊息。

  他應該不會去算吧?

  「六歲?」這個奇妙的數字讓諾頓挑了挑眉,他怎麼算都算出卞玨生下孩子的年紀大概是十九歲,也就是他被羈押的那段時間。「小孩的父親是?」

  當下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喝光杯中冷掉的巧克力。

  說了,他會信嗎?相信她為他生了一個小孩,他們的小孩,相信她為了小孩放棄一切……他,還會相信嗎?

  卞玨嘴角一揚,澀澀的苦笑,讓她表情看起來凄涼。

  諾頓看她在自己面前流露不一樣的表情,不是溫和假笑,而是有點自嘲的笑容,讓他不禁想,她又是在作戲嗎?

  以前,諾頓習慣看卞玨在他面前有自己個性,不是公主般的假笑,但從那個局之後,他認定這個女人的每一句話都不可以相信!

  「我問你,孩子的父親呢?」諾頓提高音量,告訴自己不要又被她騙了!

  「他不知道。」卞玨閉上眼睛,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回答並沒讓諾頓滿意,自她口中聽見她咆哮著要她的小孩時,,他腦中便迴繞著一個問題--

  孩子的父親是誰?

  嫉妒的情緒抑住他的呼吸,諾頓當下只想遠離卞玨,離她遠遠的,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就衝上去,粗暴地逼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怎麼可以讓別的男人擁有她!

  可笑,都過這麼多年了,他竟然沒有忘記這個女人,她害他受牢獄之災、毀了他的家,他應該要恨她的,但一聽見她有了小孩,他卻嫉妒得要死--嫉妒那個男人!

  「該不會,是我的小孩吧?」語氣帶著挖苦意味,卻發現她緊閉的眼睛一睜,掃了他一眼之後又隨即閉上。

  如果是別人,大概會被她冷淡的表情欺騙,但諾頓了解她,也有種直覺。

  「是我的小孩。」如果不是,她連眼皮都不會動一下。

  對了,小孩六歲,她在十九歲那年生下小孩,正好是他入獄之後是他的小孩。

  「是我的。」

  諾頓血液逆流,他的世界轟然炸開,他有了孩子,但他竟然毫不知情!

  「小孩呢?」他眼神一凜,猛地扯住卞玨的手,紅著眼追問她小孩的下落。

  「我的孩子在哪裡?為什麼你會來尋他?」

  「……我以為他跟你在一起。」卞玨被抓得很痛,被逼問得受不了,她能忍住疼痛,卻對他的質問無法招架。

  「你以為?」諾頓皺眉,對這個字眼非常不能理解。

  「我要人把小孩送到你身邊。」

  「所以,在漢普頓時你才會沒頭沒腦的問我那些話?」問他是不是一個人、有沒有家累?而他的回答,讓她明白了狀況。

  小孩並沒有送到他身邊。

  「如果他在你身邊,你不可能丟下他,以單身漢的姿態到漢普頓狂歡。」

  想不到她這麼了解他,令諾頓有點不開心--被她看穿的不悅、小孩下落不明的焦慮,讓他心情躁動。

  「那麼現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想先知道--我的孩子沒有被送到我身邊,那他在哪裡?你的父母怎麼處置我的小孩?」

  卞玨看著諾頓凝重的表情,原本是說不出口的,直到她發現,她跟惡魔的交易,根本是場騙局。

  「我以為買賣當守誠信,這樣的行為準則對我父母來說是必須遵守的,所以對我再有利不過……然而我忽略他們根本就沒有良心,我完成他們要我做的事,他們卻沒有照我的要求把小孩送到你身邊,他們……賣了他。」

  小孩沒有被送到父親身邊,也不是送進了社福機構,甚至……被丟在路邊說不定還更好一點。

  但他反而被賣了,她的小孩就像一個商品,被轉手賣掉!

  母親狠心至此,讓卞玨化成了魔鬼,反噬。

  幾年來,由於她幫母親做了很多事,手上有很多他們的把柄,加上她暗中培養自己的羽翼,讓自己壯大,於是反過來威脅母親,交出小孩的下落。

  爺爺得知她想要尋回小孩時,大怒,威脅趕她離家,她便頭也不回離開了那個讓她噁心的家。

  她絕對不要變成像母親那樣的女人,一個連自己小孩都能不留情利用的女人,她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彌補他、給他所有的愛。

  「賣了?」諾頓同樣也不能接受這個答案,他的小孩被賣了?!

  一個被賣掉的嬰兒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對方要一個健康的嬰兒,為的是什麼?正派一點的,是想避開收養的冗長評估步驟,直接擁有小孩;不正派的,買一個嬰兒是要器官還是……

  那些恐怖的念頭在腦中打轉令他煩躁氣惱。

  「他們賣了我的小孩!」諾頓怒不可遏。

  「我查到的訊息是他被一對夫妻買下,當作自己的小孩養大,可那對夫妻不願留下其實姓名,只查到他們最後的落腳處是這座小鎮,可我目前沒有看過相似的小孩,更沒有看見任何一個混血兒……」這是一個華人很少的小鎮,混血兒十分稀有。

  「所以你才會樂意當小孩們的保母。」諾頓只一秒鐘,就想通了她所有行為背後的用意。

  一個陌生人要接近小孩,必須先讓大人們對她放心,所以她跟警長約會,跟鎮長的女兒交好,討好鎮上每一個人,讓所有人都喜歡她、信任她,這麼一來,家長才會放心將小孩交給她。

  「那麼,等你找到了小孩之後怎麼辦?」諾頓放開她,站在她面前,問道:「你要強行帶走他嗎?」

  卞玨一怔,楞楞看著他。

  她沒有細想過找到小孩之後該做什麼。

  如果她的小孩被好人家收養,養父母很愛他,他也一直以為現在的父母就是他的親生父母……

  「如果他過得很好,有一對愛他的父母,我不會告訴他事實。」卞玨深吸一口氣,告訴他她的決定。

  「就這樣?」他不相信,她橫跨美國,為了追尋小孩的下落放棄一切,卻能如此輕易放手?

  在她來到小鎮的那一天,諾頓就立刻查了下卞玨的事,拜現在的科技所賜,只要Google一下,可以輕易查到一個人的訊息,尤其,這人還是個名人。

  「我不想讓他變得跟我一樣。」卞玨只用一句話回答她這麼做的原因。

  想要小孩在有愛的環境下成長,不要像她,如果他很好,那麼,她也會很好。

  「妳也知道?」諾頓聞言挖苦了一句,他很了解卞玨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但如果他沒有受到應得的對待,無論用什麼手段,我都會把他搶過來!」這是結果不如預期時,她會有的反應。

  卞玨狠厲的發言讓諾頓眉頭一皺,心中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東西,快速得讓他抓不住,直覺那是會讓他內心動搖的念頭,於是他選擇不理會、不去深究。

  「你聽好,既然這件事情跟我有關,我要你得到任何資訊後都不得隱瞞我,我也允許你行動,但卞玨,我會看著你,在這座小鎮上,我擁有的資源比你豐富,等找到小孩之後,無論什麼理由,你休想帶他走。這一次,你騙不了我。」

  她也沒有打算要欺騙他,可這個解釋,他相信嗎?

  卞玨沒有回答,僅用那雙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眸看著他,不作聲,拉開他家大門走了出去。

  他們之間果然只剩下憎恨,沒有半點信任。

  即使他吻了她--

  伸手觸碰嘴唇,卞玨苦笑,這個……只是慾望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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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2-10-20 22:32:29
第九章

  卞玨回到她凌亂的小屋,沒有多餘心力去收拾客廳的殘局,她上了二樓,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讓嘩啦啦的熱水自蓮蓬頭落下。

  不在諾頓的視線下,她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指尖來到衣擺,兩手將細肩帶上衣脫下,發出忍住疼痛的嘶聲,直到衣物完全脫下後,她從浴室的鏡子看著自己的身體。

  胸緣下方有一處非常清晰的瘀青,稍微一碰就會痛,接著她脫下褲子,看見自己腰間的抓痕。

  原本,那名闖空門的小偷是想對她不軌的,但被她重傷了,她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女人。

  在諾頓面前,卞玨憑著傲氣撐著,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無助的模樣,才沒有顯露半點痛楚。

  發覺蒼白的肌膚襯得瘀青更觸目驚心,像是被毒打了一頓,但她想其實也還好,她只是比較容易受傷,這個痛她還能忍。

  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卞玨走到蓮蓬頭底下,痛快的洗了個澡。

  「喔,不!」

  在洗到一半時傳來慘叫聲,近得就像是從她家客廳發出的,她火速離開浴室,隨手拿了浴袍披上,頂著濕濃濃的頭髮下了樓,就看見一個小男孩一臉難過的看著狼藉的客廳。

  卞玨認得這個孩子,他叫艾許,是在鎮上收容機構等待認養的孩子。

  他怎麼進來的?她明明關了門--瞥見被打破的玻璃窗,卞玨瞬間就明白了小男孩如何出現在她家客廳。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是誰這麼做的,真是太可惡了!」小男孩很生氣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看著被破壞的牆、櫃子,露出生氣又難過的表情。

  「昨天晚上這裡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沒有責怪小男孩闖了進來,她走向他,微笑示好。「有人進來偷了錢,破壞傢具。」

  「太過分了!這裡是我家!」艾許捏緊了拳頭。

  正確來說,現在是我家--卞玨沒有指正小孩的占有欲,幹麼跟小孩計較呢?

  「爸爸在這裡幫我刻了身高紀錄,現在卻不見了!」走向通往廚房的入口,見門邊原本貼著的皮尺已被撕下,他傷心欲絕。

  「我很抱歉沒有好好保護你的家。」卞玨很誠懇地說。

  「算了,妳是女人。」艾許皺了皺眉,輕蔑地瞥她一眼。「保護女人和家庭是男人的事。」

  他故作小大人的模樣讓卞玨差點笑出來,但是不能笑,她得忍住。

  「你說得對,這是你爸爸教你的?」

  提到父親讓艾許不開心了,他瞪她一眼才回答,「是諾頓。」

  答案令卞玨意外,竟然是諾頓--對了,她記得諾頓十分保護這個孩子,生怕受到她的污染似的。

  「時間還很早,你不用準備上學嗎?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這裡呢?」不是很想跟小朋友談諾頓,卞玨改變了話題。

  艾許是個彆扭的小孩,對卞玨這些問題一概不回答,防備是立即的,小朋友不懂得藏心事。

  卞玨不想逼急他,他只是個孩子而已。

  「好吧,既然你來了,那麼可以麻煩你幫我忙嗎?」

  「什麼忙?」艾許問道。

  看吧,不提他的家人、不問他為什麼不上學,請他幫忙就立刻開口了,果真是個孩子。

  「你看客廳還有其它地方都被小偷破壞得亂七八糟,我的房東會非常不開心看到房子被破壞成這樣,我想你也是。」卞玨話說一半後停頓,看他沒有露出排斥的表情,代表她沒有說錯話,於是繼續說:「你能幫我找個能修理這些東西的人嗎?我想繼續把澡洗完,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有人準備出門工作了。等你回來,我也洗完澡了,我們可以看看冰箱裡還有沒有剩餘的食物,也許我可以烤一個派。」

  艾許抿唇看著她的笑臉,似乎在思索她的話可不可以相信。

  卞玨以為她搞不定這個小孩了,誰知道他突然用很嚴肅的口吻說:「蘋果派。」

  又一次,卞玨差點笑出來,這個孩子真好玩。

  「就做蘋果派。」

  「成交!」艾許轉過身出門去找人來修理「他的」家。小朋友自然不會去想修理的費用是誰該出。

  「你可以走大門,不要爬窗戶,艾許!」在小鬼要爬窗出去時,卞玨把他拎回來,逼他走大門。

  目送他離開後,卞玨回到二樓浴室,繼續洗未完的澡,當她淋完浴,在房間裡塗抹身體乳液時,就聽見小孩子吱吱喳喳的聲音,卞玨不禁微笑,知道艾許找到幫手回來了,希望那位幫手能看在小朋友和一個女人的分上,把修理費用打個折,畢竟她剛剛才破產,無法負擔太多。

  換上輕便的襯衫和牛仔褲,卞玨下了樓,走動時肋骨一直傳來刺痛--她可以忍,這點小傷沒什麼。

  「你看他們破壞我的玩具櫃,這是我放玩具的地方!還有我的書櫃!」艾許指著房子被破壞的地方,一一告狀。

  「……我向你保證,我會修好它們,保證跟你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聲音--心卞玨腳步一頓,很是意外,分開不過一小時,又聽見諾頓的聲音。

  她繼續走,來到一樓,看見艾許牽著諾頓寬大的手,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諾頓很認真的聽,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才抬起頭來,看向她的方向。

  不會吧……卞玨在心中哀號。

  「艾許,他是諾頓。」卞玨忍住揉太陽穴的衝動。

  「對啊!」艾許愉悅地回答。

  「他是酒吧老闆。」

  「沒錯。」

  「我前陣子才知道他擁有鎮上--不,應該說是美國最大最好的馬場。」卞玨近來才知道,這傢伙比外表看起來有錢太多了,他的馬場提供優秀的賽馬,也為許多知名馬術俱樂部培育個性溫和的馬。

  「是的!」

  「可我需要的是修理工。」卞玨含蓄地對小朋友說。

  「諾頓會修理。」艾許回得理所當然。「他是萬能的。」

  「他很忙。」卞玨相信她婉拒的意思諾頓收到了。

  諾頓僅看她一眼就接著說:「費用打你七折,完工後一個月再分期付款。」

  「成交。」卞玨立刻答應。她破產了,如果暫時可以不花一毛錢讓她的房子恢復原狀,她不在乎欠諾頓人情。

  兩個大人認真討論修理的時間以及費用,忽視了一旁牽線的小孩,而艾許不喜歡被冷落,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伸手戳向卞玨的腰部。

  如果是平時,卞玨不會被小孩幼稚的舉動惹得變臉,但她現在受了點皮肉傷,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她臉色一變,飛快地抓住艾許的手。

  「有什麼事?」

  「蘋果派。」艾許抬頭看她,催促。「我餓了。」

  「艾許。」諾頓壓低噪音,聽起來不是很愉快。「過來,我跟你說過,要有禮貌,不可以動手動腳,她是女士,你必須尊重她。」

  諾頓教導艾許的語調沒有提高,但可以聽得出他的嚴厲。艾許對卞玨的不當一回事,讓諾頓骨子裡的紳士風度冒了出來,於是他訓了艾許,而艾許則在他面前乖乖聽訓,一臉做錯事的表情。

  卞玨忘記了腰和肋骨的疼痛,眼睛發亮,看著諾頓一腳跪在地上,視線與艾許平行,專注地說話,那種神情、這樣的畫面,讓諾頓看起來就像是個父親。

  這不禁讓她想起她和諾頓的小孩,他們的兒子,如果他有被送到諾頓身邊,他一定會是個很幸福的孩子,或許會像艾許一樣,像崇拜英雄一樣崇拜諾頓,如果他犯了錯,諾頓也會像現在一樣,嚴厲地指正孩子的不對之處吧。

  如果一開始,她不是卞玨,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那麼,跟諾頓相愛、相戀不會有阻礙,他會和她一起養育他們的小孩。

  她的小孩啊……會跟艾許一樣,吵著要吃她烤的蘋果派嗎?

  幻想的畫面讓卞玨極度想要擁有,想到心痛的地步,可記起她的小孩已不知道流落到什麼地方,她泫然欲泣。

  「艾許!」外頭傳來女人的尖聲呼喊,令艾許不禁瑟縮了下。「你給我出來,艾許!你這麻煩的小鬼!難怪沒有人要你!」

  這是機構中的保母奇拉的聲音。聽見她這種找人方法,不只艾許難過,諾頓也皺起眉,卞玨則是露出非常不開心的表情。

  「你該回去了。」諾頓對小男孩說:「上課的時間到了。」

  「我……」艾許一臉不想離開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不忍心,想把他留下來。

  「聽著,逃跑不能解決問題,你現在能做的事就是上課,把你能學的都學起來,有一天,這些東西一定會有用處。」

  「艾許!」奇拉的尖叫聲帶著火大。

  「有一天是哪一天?」艾許問:「諾頓,我的父母什麼時候會來接我?他們把我忘在家裡太久了。」

  艾許的話,讓人心酸。

  諾頓不知該回答什麼,這樣的問題,這個大人都知道的殘酷事實,小孩子能理解嗎?

  「艾許,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你真的很麻煩!」奇拉自敞開的大門看見了諾頓高大的身子,以及他面前的艾許,氣急敗壞的進門,壯碩的身子走向艾許,無視他的驚恐表情,直接將他拉出門。「你能不能讓我好過點?一天就好,只要一天不要害我很麻煩!」

  粗暴的動作讓艾許踉蹌了下,但他不敢吭聲,瑟縮的神情顯示他很害怕這個女人。

  小孩怎麼會怕照顧自己的人呢?一股側隱之心,讓卞玨開了口。

  「等一下。」她走向艾許,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從他眼中看出了害怕,和很多很多的不情願。

  他讓卞玨想到自己的小孩。

  「不好意思,我來不及烤蘋果派給你當早餐吃,不過那是甜點,當正餐不好,但可以當點心--你下午放學後可以來我這裡,到時候派就會烤好,熱騰騰的正好吃。還有艾許,你聽我說,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聽進去--你不是麻煩,我不介意你來我這裡,聽清楚了嗎?」卞玨用最溫柔的語調對艾許說完,抬頭,對著一臉怒容的奇拉,她換上一張冷凝的表情,有著深深的警告意味。

  讓奇拉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後,卞玨又柔柔的對艾許說:「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來我這裡,我歡迎你來。」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不符規定!」

  卞玨沒有理會奇拉的叫囂,只是笑了一下,那輕蔑的笑容就像在說--不符規定又怎樣?

  鎮上誰不知道艾許的事情?誰有能力卻不伸手幫一把的?她是在挑釁,看奇拉敢不敢跟全鎮民作對。

  奇拉不敢再說什麼,恨恨的拉著艾許走了,但在兩雙眼神注視下--是的,兩雙監控的眼神讓奇拉收斂,以至於她的動作變得輕柔多了,帶著艾許走時,不見他再跌倒。

  「蘋果派?」見他們走遠了,諾頓才嘲弄地道:「這是你拉攏小孩的方式?妳竟連艾許都想利用。」

  他誤會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提醒了我,原來還可以利用艾許,你不提的話,我還沒想到呢。」卞玨接受了他的誤解。

  諾頓會這麼想她是正常的,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個陰險的女人,不過剛才幫艾許時,她其實沒想太多,她只是沒有辦法忍受小孩在她面前受到委屈。

  看見別的小孩就會想到自己的孩子,這是成為一名母親之後才有的溫柔,這一點,諾頓是不會明白的。

  「房子的事情再麻煩你了,不送。」她微笑送客,不再多說。

  如果開口只有傷害,那麼抱歉,請容許她退出戰場,不參與這可笑的對峙!

  諾頓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走向大門口,但他並末跨出大門離開,反而把大門合上,回頭,一步一步走向她。

  卞玨皺眉,想著他要幹麼?但她並沒動,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直到他伸出手,跟艾許一樣戳了下她的腰,令她痛到差點喊出來,可她忍住了。

  她看他一眼,嘲弄道:「這是什麼?性騷擾?」

  諾頓從她臉上一閃而逝的閃神,看穿了她的偽裝。

  「報警抓我吧,這種事情你很熟悉。」諾頓不顧她的掙扎,一把拉過她,掀開她的上衣,在看見褲腰邊緣的瘀青時眼神一黯。

  「你放手!混蛋!」卞玨沒想到諾頓會這樣待她,氣紅了眼,伸腳踢他。

  可惜,即使她受過武術訓練,但對上一樣受過訓練,並且在這幾年間的勞動中養成強健體魄的諾頓,她哪裡是對手?沒幾下就被制住,上衣再被掀開,露出白色胸罩,而胸罩下緣的大片青紫,自然掩也掩不住。

  「他傷了你?」那種受傷的方式,諾頓很清楚,肋骨上的瘀傷是拳頭造成,而腰間勒傷則是男人粗暴的箍制所致。

  看來那個小偷不只偷了她的錢、破壞她住的地方,還企圖強暴她,因為卞玨反擊,他才一拳打在卞玨肋骨上,逼她就範。

  如果卞玨是柔弱的女人,那……

  「小傷。」其實她痛得要命,應該要去看醫生,但目前身無分文的她負擔不起醫藥費用。

  多可笑,她曾經是公主,衣食無缺,但現在受傷了卻無法去看醫生。

  「你必須去醫院。」他才稍微一碰,她就痛得臉色發白,這女人為什麼這麼愛逞強?

  「我不需要。」卞玨拒絕。

  「少囉唆,我要你去,你就得去!」諾頓脾氣比她更硬,力氣也比她大,一把將她扛起走出她住處大門,往他的藍色小車走去,然後將她丟上車、鎖上車門,自顧自地開車送她去醫院。

  「除了性騷擾之外,現在是綁架嗎?」她卞玨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要不是不想被他看輕,她早就坐不住,肯定撲上前抓花他的臉!

  「我還是那句老話--報警抓我啊,反正八個月的冤獄我都坐了,再進一次警局又如何?」

  聽他提起這件事情,卞玨便閉上嘴。

  諾頓原本以為這是錯覺,此刻發現並不是如此。

  卞玨害他被關了八個月,他當然憎恨她!拿在嘴上提起不只是挖苦,更是提醒自己,不要又被她騙了,可每次提到時,她都會閉上嘴,不再回話。難道說,那件事情令她感到愧疚?

  怎麼可能!笑話!

  那麼,他呢?

  既然憎恨她,她的死活又跟他有什麼關係?她愛逞強,想痛死自己,就讓她去吧,可現在,他卻開著車,載著一臉不情願的她往醫院的方向去……

  他在幹麼?

  不知是心情太鬱悶,還是、卞玨令他生氣,嗯,應該兩者都有,他便將不滿發洩在車子上,猛踩油門,使車子像子彈般飛馳在道路上。

  ※ ※ ※

  距離小鎮三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有一間中型醫院,因為是附近幾個城鎮中最近的,所以多半都會來此就診。

  諾頓將卞玨送進醫院之後,不顧卞玨的反對,硬是要求醫生為她做徹底檢查,還在檢查期間一直守在外頭。

  卞玨被送進檢查室的時間很久,久到諾頓開始焦慮--很嚴重嗎?為什麼還沒出來?

  「諾頓。」負責卞玨的女醫師帶著卞玨的檢查報告出現。她是鎮上居民都很信任的醫生。

  諾頓一看見她,立刻迎了過去,擔心地問:「她還好嗎?」

  「雖然看起來還好,但以正常人來說受到那種程度的傷非常不好,她肋骨裂了,不過不用緊張,我會開一些止痛藥給她,只是她還需要綁一些固定帶,好讓裂傷盡快復原。另外,我想讓你知道,昨天她開槍射中的那個小偷也在這裡,由警方照看著,我剛通知警方她受了傷,我想,也許該讓警方知道她受傷的原因以及過程。」女醫師看著諾頓,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安撫意味。

  資深的醫師可以透過那些傷,了解病患受到怎樣的傷害,那種男人對女人下的重手,加上昨夜發生的事情,勢必都得告知警方。

  諾頓聽懂了女醫師所說的話。

  有些女孩受到不應該的對待會挺身而出,但更多遭遇不幸的女孩,選擇的是隱瞞,而卞玨選擇的是後者。諾頓了解她的個性,就算打斷她的牙,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說她曾受到男人的襲擊。

  這個想法讓諾頓憤怒,而除了憤怒之外,還有心疼。

  「我先讓她自己待一會兒,你可以去看看她,等等我再請女警來。」女醫師拍拍他肩膀,指示他卞玨被安排在哪個病房單獨休息。

  諾頓一臉沉重地走向她所在的地方,在病房門口,就看見她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穿著病人用的寬大長袍,讓她看起來更為纖細、瘦弱,臉上冒出的冷汗則讓她的頭髮覆在臉頰兩側。她看起來很痛,非常非常的痛,而她正努力側過身,伸手想要拿桌上的水杯以及藥丸。

  一股強烈的疼痛抓住諾頓的心臟,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卞玨,這麼脆弱,像是要消失一樣,她一直都是強悍的、高傲的,沒有人可以折損她的驕傲,即使她不再過著公主般的優渥生活,但她骨子裡,仍是個公主,沒想到現在卻……

  諾頓在門口站得太久,以致卞玨發現了他,看見他出現時,她驚覺模樣狼狽,臉上閃過一抹難堪。

  她不想被他看見她此刻的模樣。意識到這一點,諾頓並末紳士地離開,尊重她的意願,反而走向她,因為卞玨立刻武裝自己的神情讓他明白,她很痛,但因為他在的關係,她仍撐著。

  「我幫你。」諾頓用最輕柔的動作將她從病床上扶起來,細看著她的臉,確定自己沒有弄痛她,讓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讓她倚靠著他的肩膀,為她拿來水杯以及桌上的藥,那是醫師開給她立刻舒緩的止痛藥。

  卞玨已經沒有力氣去應付他,她虛弱地靠著他,就著他遞來的水杯小口喝水。

  此刻她非常痛,越來越痛,一開始還以為能忍耐,她真是太天真了!

  「待會,會有位女警過來。」諾頓說出這句話時,感覺到身邊的卞玨整個人僵硬起來。

  不用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已經擺出排拒的表情。

  「我會在這裡。」諾頓說,將她緩緩放回病床上。

  她不發一語,臉色蒼白、脆弱的模樣觸及諾頓心頭柔軟的一部分,他情不自禁伸手,撥開她汗濕的頭髮。

  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吧,這麼愛逞強、這麼脆弱,這麼的……令人憐惜。

  諾頓沒有發現自己已躺上了病床,就在她身旁,動作熟練的像是她的男人。

  「真的?」其實現在連呼吸都會痛,但她實在忍不住驚呼出聲,懷疑自己聽錯了,再發現他此刻爬上病床,讓她枕著他的手臂,她不禁困惑了。

  但是……他在這裡,承諾會陪著她,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息,這是重逢後頭一次他們能和平共處,沒有針鋒相對。

  可能是同情吧,諾頓不是一個會為難女孩子的男人,即使他憎恨她--對啊,他還憎恨她,就算現在是憎恨好了,也沒有關係。

  起碼暫時,她可以想象諾頓是她的,還是她的。

  「這不代表什麼。」

  直到看見卞玨臉上不敢相信的神情,以及隱隱散發出來的乍喜,諾頓才驚覺--他做了什麼?

  卞玨依然對他造成影響,他仍對她有感情……這是不對的!

  於是他立刻離開病床,迅速背過身去,沒有看見卞玨眼中一閃而逝的失望。

  「Hi,你還好嗎?」幸好,在這麼氣氛尷尬的時刻,女醫師和女警來了,女醫師微笑說:「甜心,我們聽說了昨天的事,你昨晚表現英勇,槍法很準,而幸好我們的醫術很高明,保全了他的膝蓋。」

  「昨天情況有點亂,筆錄的部分不齊全,我想經過一晚上的沉澱,你應該比較能夠清楚描述,那你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警和女醫師的語調都很溫柔,生怕傷害她似的。

  卞玨沒有看向諾頓的方向,就看著這兩個人,沉默了很久之後,提起了沒有在筆錄中說明的部分。

  她說了,那讓她想完全忘記,最好一生都不要再提起的事情,這時提起,是想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

  比起被諾頓憎恨,差一點被強暴的痛苦,不算什麼。

  可正當她說明事情發生經過時,諾頓卻突然衝出病房,嚇了在場的人好大一跳。

  「沒事吧?你可以繼續說嗎?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女警安撫受到驚嚇的她。

  原來他連跟她待在同一個房間都沒有辦法忍受。

  卞玨苦笑,堅強地回答女警,「我可以,讓我說完。」

  ※ ※ ※

  電扇不轉了,我才發現電源被切斷--他的動作很快,我才意識到房間裡有人,他就壓在我身上,我踢他,他卻往我腹部擊了一拳,我沒有閃過,所以他打中我的肋骨……

  卞玨在醫院,向醫師和警方說明她的傷勢時,那平鋪直敘的語調,又一次閃進諾頓的腦海。

  當時,他正在氣自己對她太溫柔,才不經意流露出心疼,他憎恨自己的沒用,只想跟她拉開距離,把她脆弱的模樣趕出腦海,破壞掉他製造出來的粉色氛圍。

  告訴自己要冷眼旁觀,別再被她影響,但聽她用平鋪直敘的口吻說明受傷的過程,諾頓腦子立刻浮現畫面,突然腦子一熱,離開了診療間,當他清醒時,他發現自己站在昨夜那個小偷的病房門口,監看的警方看見他,前來詢問他想做什麼。

  對啊,他想做什麼?

  為什麼要帶她來看醫生,還幫她付了高額的醫療費?聽見她告訴醫師,小偷是怎麼傷害她的,他就自動來到那傢伙的病房,管對方是不是剛開完刀取出子彈,十分虛弱,諾頓想再給他兩顆子彈,而且確保這兩顆子彈就算取出也不會讓他醒過來!

  這種憤怒、這種保護欲,讓諾頓挫敗。

  「我竟然……」他逃難似的回到住處,像個懦夫,把卞玨丟在醫院逃了回來,此刻,他抓著自己的頭髮,懊惱不已。

  他竟然還對卞玨有感情,想保護她,不想放過傷了她的人。

  「我真是有夠愚蠢!」

  怎麼可以對她有感情?怎麼可以忘了,卞玨是怎麼讓他從天堂掉落地獄,她是怎麼背叛他的?

  諾頓不得不承認,卞玨永遠都能讓他失去理智,早在漢普頓重逢時,他就知道了,否則他不會放任自己爛醉,就只是為了想忘掉她。

  多可笑啊?

  她來到弗朗鎮不過數周,他一直盡量避開和她接觸,卻還是陷入了,她在他面前的潑辣、任性、不合作還有脆弱,都讓他心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對,諾頓,你跟卞玨之間除了小孩,再也沒有別的,等找到小孩,一定要爭得監護權,那是「他的」孩子!

  不能忘記,他的父母雙亡和卞玨有很大的關係。

  突地,他想起了件事,於是他來到封閉的穀倉。

  砰的一聲,諾頓踢開了潛吧後方的穀倉門,迎面撲來的潮濕氣味讓他皺了皺眉。

  他伸手摸到門旁,點亮了燈。

  這個穀倉早失去了存放糧食和工具的功能,反而存放著許多私人物品。

  在三年前,外公留下牧場給他後就去世了,他舍不得丟棄外公的遺物,便把東西都鎖進這裡。

  他走進穀倉,將白布掀開,一輛老哈雷出現眼前。這是外公的最愛,當然,還有外公的馬鞍、馬鞭、獵槍。

  而除了外公的東西外,穀倉內還保留他父母的遺物。

  當初他被釋放之後,回到家中,收拾了些父母的東西,從美國東岸搬到這裡,自此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看過屬於他們的東西,像怕觸及什麼傷口似的。

  可今天,他卻很想來看一看,他刻意遺忘的東西。

  他從母親的遺物中,取出一個二十公分長寬,厚度不超過五公分的黃梨木小盒,盒上的花樣是很少女的幸運草雕刻,這不是母親的風格,但出現在母親的遺物中,伴隨著一張母親的親筆信。

  好好活下去……

  母親最後留給他的,只有這寥寥幾字,而這個盒子他從來沒有打開看過,感覺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不能打開--

  只是如今盒子就在眼前……他,該打開嗎?

  打開吧,看看有些什麼東西,可以逼自己記起對她的憎恨!

  於是他打開了母親生前留下的,希望他看但他卻遲遲沒有勇氣打開來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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