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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春蠶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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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9:35
第九章

  蘇菱愕然。自個兒竟會失身於他人?

  瞧到手稿的這段,她心驚肉跳、不敢置信。那歡兒呢,難不成歡兒真不是他的孩子?

  思及此,她慌忙地再往下翻閱——

  她四個月未見他了,從那日之後,他未曾踏進勾欄院半步。

  秋兒去打聽回來時說,那男人近來都是與李霏在一塊兒。他已拒絕李霏一年多了,這會突然就好上了?那男人已是拋棄她另擁新歡了嗎?

  她心酸無比,撫了微凸起的小腹。「秋兒,煩你幫我跑一趟朝陽樓,就說今晚我想見他一面,請他過來一趟吧。」

  「小姐,今兒個是花火節,剛聽人說二爺要陪郡主到城中的淮揚廣場看花火秀,今晚應該過不來了」秋兒小聲的告訴她這件事。

  她心中頓覺一片冰涼。去年的花火節那男人陪的是她,淮揚廣場上她的笑聲與驚呼聲最大,那時他眼裡只有她,再無旁驚,可今年……

  「我明白了。」她惆悵不已。

  秋兒見了難過,開始說起安慰的話,「小姐,也許二爺只是一時迷惑,過一陣子就能清醒的回到您身邊了。」

  「一時迷惑?若是那麼容易被迷惑的男人,我還要嗎?」她滿腹辛酸。

  「小姐,您不能放棄,別忘了,您肚裡都有二爺的孩子了!」

  「孩子?他……不認啊。」她哽咽了。那夜他說沒來過,可她見到的明明就是他,明明就是他啊!

  「小姐,那夜您喝多了,那件男衫真不是二爺的嗎?」連秋兒都忍不住問了。那件衣服也不是她拿進房的,離去時也沒見到過,平白冒出一件陌生的男衫在床上,確實啓人疑賣。

  她搖首。「我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那晚的人怎會不是他?」

  「若那夜的人是二爺,他爲什麼要說謊否認呢?」秋兒不能理解,可她也相信小姐不是隨便的人,就算喝醉,也絕不會讓其他男人佔便宜的。

  「是啊,我也想問,爲什麼呢?」她低喃。

  「小妞,我相信你心,您定沒有認錯人,那人定是二爺沒錯,而二爺會否認也絕對有理由,否則您發生這樣失節的事,他大可以趕咱們離開秦府,可他沒這麼做,對外也沒說您肚裡的孩子不是他的,就只是冷淡您而已。」

  「冷淡還不夠嗎?他這是想讓我自個兒羞愧走人,可我沒對不起他,走了不就表示我真認錯人了,到時候孩子生出來,教孩子怎麼做人,我不能讓孩子受這種屈辱!」

  「您爲了孩子隱忍,可這日子……」秋兒說不下去了,其實她剛說的那些安慰小姐的話,也只是自欺欺人。

  雖然二爺對外沒有明著說孩子不是他的,但未婚有子本就是醜聞一件,小姐這名節算是毀了,而秦府上下瞧小姐的目光也變了,凡經過這勾欄院的人總會丟下幾句英落或一抹不屑之色,這樣不堪的處境,教小姐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繼續過下去?

  「所以我想與那男人再談談,就算他不要我,也不能不要孩子,孩子絕對是他的。」倘若能夠,爲了自己的尊嚴,她會想帶孩子走的,可她知道,白琰王朝的平民女子地位低落,只能隱在男人或家族背後,若想求一己之力謀生是很困難的。

  她這也才會在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後,厚著臉皮來投靠秦家,更想著有朝一日靠寫作出名,只因這是她唯一想到不用拋頭露面、隱藏身分就能賺錢的工作,她期望有一天能不用靠男人就能獨立。

  可截至目前爲止,她並沒有辦法靠著作攢錢養活自己,自個兒尚且養不活了,未來又如何養得起孩子?

  因此,她必須忍辱留下,繼續過她毫無尊嚴的生活。

  秋兒忍不住哭了。「小姐,我去,我去將二爺綁來,他說什麼也不能這樣待您!」她哭著往外奔去,定要在二爺與郡主出門前將他攔住。二爺怎會忘記曾經對小姐許的諾言,說今後的花火節都與小姐過,天上最燦爛的那一刻只與相愛的人分享。

  男人姍姍來遲,這已是距花火節五個月以後的事了,那日,秋兒還是沒能將人帶來。

  今兒個他突然來了勾欄院,理由也許是因聽說她體虛氣弱,可能會難産的話,這才過來瞧瞧的,但她想,更有可能是過來告訴她,他就要成親了。

  「我不會破壞你的婚事,生下孩子後我就走。」她對他已死心,躺在床上,幽幽地說。她雙目沒有熱度,對他曾有的熱情,如鏡花水月,彷彿不曾真正存在過,更好像花朵才盛開,便被風乾,美得沒有生氣,只剩頹廢。

  「我……沒要你離開。」他注視著她沒有光澤的臉龐,九個月大的身孕,本該豐腴的身子,卻只在腹間有隆起,四肢幾乎是骨瘦如柴。

  「與君已是陌路,你雖沒明說,我又如何不懂呢,你既不回頭,那連這些假情假意也給省了吧。」她淡淡的說。

  他在她身邊沉默了很久,一直沒有再說話。

  今兒個種種,似水無痕,她等待他坐不住後離去,她已不願再見他,她就像風乾的露珠,那些曾經的飽滿與水澤,早已不著痕跡的消散了。

  「好好生下孩子吧,這勾欄院仍是屬於你的。」久久後,他終於再開口。他眼底意外地有幾分若有若無的憐惜。

  她哽咽了,這是可憐她嗎?

  這些日子,她不吵不鬧,只爲了不讓自己更難堪,而他的憐憫卻像利刃剛過她的心尖般,勾起了她所有的難受。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真心都失落了,我要這勾欄院做什麼?」她痛苦道。

  「阿菱……」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並在她掌心的那顆菱形胎記上摩挲起來。

  她抽回手,從前萬分依戀的人,如今的觸碰已變得讓人無法忍受。

  「那日的男人若不是你,我這身子你不嫌棄嗎?我這雙手你不嫌髒嗎?」她挖苦的問。

  「那日……那日我……」他面色漸漸發白起來。

  他終歸要否認到底,而這事她已無從辯解,只能當作那日之事是場酒後春夢,只是夢醒,從此就得跌落萬丈深淵。

  「或許吧,那日與我溫存的人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否則我這肚裡的孩子哪來的?沒錯,我有男人,我另外有男人!」她冷笑著。那夜雖醉,可她沒認錯人,他卻執意要傷她,若他要她承認另有男人,那她認了又何妨?她受夠這一切了。

  他臉色一變。「不要再說了!」

  「你以爲我想說嗎?不,是你逼我這樣說的!」

  「阿菱……」

  她終於委屈的哭了,哽咽道:「不管你承不承認,孩子都是你的,等我生下來後,請你照顧孩子,而我……我會消失得遠遠的,再不會打攪你和李霏半分,所以能否……能否因此對這可憐的孩子關照些……」爲了孩子,到頭來她還是只能低聲下氣的懇求他。

  他倏地站起身,決絕的說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個兒照顧,我不替你養孩子!」

  「你!」

  「我再說一次,我沒要你走,你最好也別想著離開,這世道女人無法獨自在外生活,更何況你還有個孩子,瞧在過去的情分,我可以收留你們,但你若要顧及自尊,而讓自己與孩子受罪,那便是你的糊塗,我勸你不要自找罪受,這勾欄院就是你的居所,我承諾一輩子不變,這兒永不易主!」他道。

  淚珠滑下她雪白雙頰。「既然你我無緣,又何須給我誓言,你這是爲什麼?爲什麼要對我……」變心?

  九個月了,這句話她隱忍九個月想問出口,可始終沒有機會問,如今能問了,她卻問不出口了。

  他臉色有些蒼白。「阿菱,我對你無情亦是有情,以後……你自會曉得……」

  「無情亦是有情?這是哪來的啞謎,你瞞了我什麼嗎?」她激動的問。

  他站在床邊,一襲青衣像是雕零的樹葉,落魄而飄搖。

  「好好生下妳的孩子吧,身子要保重。」他再不願多說,轉身要走。

  「秦老二!」她叫出戲弄他時的稱呼。

  他身子略微一震,腳步頓下了。

  「你還愛我嗎?還是,我應當問,你曾愛過我嗎?」她淚眼朦朧,終於克制不住的問出口。

  她想知道這個答案,很想知道付出過的真心是否只是一場夢?

  「我……」

  「藏竹,時候不早了,這婚帖人數總得由我父王定奪才行,他老人家還等著咱們過去呢。」門外赫然是李霏的聲音。

  她驀然僵住,原來那李霏就在外頭等著他,他們是一塊來的。

  見到她慘然的容顔,他輕閉上眼睛,須與後,轉身離去,再不停留。

  她的心徹底碎了。

  ☆   ☆   ☆  

  「春蠶淚」的內容只寫到此爲止,可蘇菱已驚愕得無法思考。

  那男人、那男人竟是這般狠心待她!竟是如此!

  再者,她到底有沒有做出對不起那男人的事,到底有沒有?!

  她的頭忽然之間痛了起來,回想起歡兒扯下她木牌時的剎那,她似乎看到了什麼?

  沒錯,她看到了什麼……一個男人赤身……她記不住,什麼也記不住!

  她的頭更劇痛了,簡直像是要炸開般疼痛難當,她不禁摸上頸子上的小木牌,這塊木牌除了能集聚她的魂魄外,是不是也封住了她的過去……

  記起秦藏竹與秋兒不斷的囑咐,讓她不要拿下這塊牌子——她面容逐漸沉凝下來,緊握木牌的手,不由得開始顫抖了。

  一切的關鍵都在這塊木牌上是嗎?

  此時,秋兒抱著離歡跌跌撞撞地闖進書房了,瞧見她正要拉下頸上之物,驚恐萬分。「小姐,不要——」不禁驚慌失措的阻止。

  她回勾欄院後,見到四處一片淩亂,而小姐也不見人影了,她立刻找來,果然在此處找到小姐了。

  蘇菱神態決絕,朝秋兒搖首後,用力的咬下唇,顫抖著的手一扯,木牌瞬間被扯下她的頸子。

  頓時,那些記憶如雪片般飛進她腦中——

  「是難産!」昏暗的屋裡彌漫一股血腥味,穩婆驚慌喊道。

  「難……難難産?!」秋兒大驚對著床上痛苦生産的人兒大喊,「不……小姐,您振作點,再出點力,孩子就快出來了,就快出來了,我拜托您撐住,一定要平安將孩子生下來!」

  她滿身是汗,已氣若遊絲。「好難受……我生……生不出來,不行了……」她已痛了一天一夜了,全身力氣枯竭,連喊叫的力氣也即將喪失。

  「不可以,小姐,您不可以放棄,小姐——」秋兒眼淚鼻涕齊流。

  「可我……我……」她臉上露出無比痛楚的表情。

  「啊,姑娘,快用力啊,再這麼下去,不管是您或是孩子都有生命危險的!」

  穩婆心慌著急的催促。

  一聽見孩子有危險,她咬緊牙關,提氣再奮力,直咬到她唇破血流,終是聽見一道哭聲,「哇——」孩子總算落地了。

  「是男娃!」穩婆抱住孩子,歡喜道。

  「小姐,您聽見了嗎?是位小公子,是秋兒的小主子!」秋兒趕忙高興的對她餌主苦。

  她含笑的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確定是個健康的寶寶。「太好了……我終於……終於替他生下孩子了……」她伸手想去抱抱孩子,可雙手竟瞬間由空中直落下。

  秋兒心驚。「小姐,您怎麼了?!振作點,振作點啊!」她驚見主子下身大量流出血來。

  「啊!不好了,這是血崩,姑娘血崩了!」穩婆驀然大喊。

  「血……血崩?那快……快快止血啊!」秋兒驚慌失措的對穩婆道。

  「止不住啊——」穩婆驚恐告知。

  秋兒更驚,望向小姐,卻見她笑了起來,似已不在乎生命正遭遇多大的危險。

  「小姐,您不能丟下秋兒和才出生的小主子,您不能就這樣死去啊,小姐!」她恐懼的哭求。

  雙眼逐漸迷離,望著哭得不能自己的秋兒。「現在什麼時辰了?」她氣息奄奄的問。

  「已……已經是巳時了。」秋兒哭答。

  「他仍成親去了是嗎?」

  秋兒不禁感到悲憤。「是啊,二爺一早就去王爺府迎娶郡主了。」二爺真是太狠心了,竟能做到這等地步,拋下痛苦生産的小姐歡喜迎親。「要不小姐您等著,我去找二爺,我求也去將他求來!」她抹淚說。

  「別去了……他不會過來的,我和孩子的死活與他無關……」她淚乾腸斷了,阻止秋兒去求人。

  「您都這樣痛苦了,他怎能置之不理!」秋兒滿腔憤慨。

  「我說過不去破壞他婚禮的,讓他安心娶親吧。」她像朵枯萎的花,乾涸得似要化去。

  「安心,他怎能安心?他是負了您才去娶的親,若能安心便失天理了。」

  她凄然淚下。「『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爲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那男人雖負我,可我到死也不想恨他……秋兒,請你替我寫下這段話,注記在『春蠶淚」上,將這手稿給那男人,他便會知我的心意……」到死前她不得不擱下這一切恩怨,誠實面對內心,無論如何,她是愛他的,且永不後悔。

  「小姐,都這時候了,您還癡情什麼,這不值得!」秋兒忿忿的說。

  「我不能恨他,也恨不了他啊……」她似乎見到了一道光,死亡好似離自己不遠了。

  「小姐真傻啊!」秋兒哭罵,小姐這是愛到極致,所以無法恨是嗎?真是太癡太癡了,可惜二爺卻太絕太絕了!

  「裡頭人聽著,二爺讓我帶話過來。」門外忽然有人傳話。

  秋兒眼淚頓時止住,不由得感到驚喜。「瞧,二爺不是無情,他記起您了!」

  秋兒喜道,連忙向著外頭問:「二爺讓你帶什麼話過來?」定是放心不下小姐,說他一會趕來。

  「二爺道,這孩子他不認,請表小姐生下後,只能自己照養!」外頭人將話帶平生。

  秋兒一愕,都這時候了,二爺竟還說這種話?忙轉頭看向小姐,小姐已是淚流滿面。

  「他不認嗎?即便生下,還是不認嗎?我以爲以爲他不是這麼冷酷絕情的人,那我的孩子該怎麼辦?才剛出世的可憐娃兒該怎麼辦?!」她一臉茫然。

  「二爺還說,表小姐若有意外,他也絕不替你養兒!」外頭的人接續道。

  「可惡,二爺太沒人性,竟能做到這麼無情無義的地步!」秋兒憤然不已。

  「秋兒,你聽見這話了,我不能死……不能死……爲了孩子,我不能死……不能……」她奮力的要坐起身。原以爲那男人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她若死,孩子他不會真棄之不顧,可如今,郎心似鐵,她終是認清這事實。

  「對,小姐,您不能死,死了小主子就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她強撐住一口氣,用力的點頭。「來,把……把那孩子給我,我抱抱我抱抱……我……」伸出去要抱孩子的手,就在即將要抱到的剎那,驟然落下,再強的生存意志,也抵不過身體的敗壞。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終究不甘心的閤上眼了。

  「小姐,妳不能死啊,小姐——」秋兒的哭聲震天,傳出了屋子。

  「阿菱……」秦藏竹在秋兒之後趕來,先瞧見蘇菱手中「春蠶淚」手稿,再見落在地上的木牌,瞬間血液凝結,全身發涼。

  蘇菱的神情震驚至極,不可置信的瞪視他。「我終於明白……你爲什麼怕我知道過去了……你……可真是個好男人啊!」她出言諷刺,一雙大眼已蒙上夾帶悲憤的水氣。

  秦藏竹的臉龐立刻凍成寒冰。

  「小姐,其實您誤會二爺了,他、他——」秋兒急著替他解釋什麼。

  「秋兒,這男人這樣待我,你怎能還聽他的?你不是最恨他傷我的嗎?可你變了……」蘇菱那語氣是在責怪她的背叛。

  秋兒臉一白。「不是的,二爺是不得已的!」

  「什麼是不得已?移情別戀是不得已?娶親是不得已?不認我的孩子也是不得已?這些都是不得已的嗎?」她悲切的問。

  過去所有發生的事在她腦中清晰了起來,可這過往竟是一曲令她肝腸寸斷的悲歌。

  「阿菱,我知你恨我,我活該如此……」秦藏竹悲傷的說。

  「秦藏竹,你騙得我好苦,你何忍這麼對我,何忍不要我的孩子?」她心如絞痛的問他。

  原來自己曾是這樣被傷透,曾是這樣連骨帶肉的被徹底剖開過!

  她記起那夜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確實是他,秦藏竹是歡兒的親爹沒錯,可他不認,他不認!

  所以,衆人才會在歡兒的背後議論紛紛,說他不是秦家的種,自己的孩子竟是活在這樣的屈辱中,而這都是因爲她這個沒用的娘帶給他的!

  秦藏竹俊容慘白。「阿菱,你聽我說,我愛你,自始至終就只愛你一個,而我擁有的也只有你,過去我是負你,可你已答應過我,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若再活過來,你要和我好好過,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的不是嗎?」

  「如何好好過?你不剛下了那李霏的床,她也要你讓她生子的,而你去了不是嗎?你很快就會再有一個孩子了,那也是一家三口,你跟她的一家三口!你過去背叛我,如今也一樣背叛我,一切都沒改變,你好意思說要與我好好過?」

  聞言,俊顔上滿是震驚。「妳……知道我過去她那了?」

  她冷笑,譏諷道:「是的,我親眼見你隨她而去的,可說實在的,那李霏是你的妻子,她的要求天經地義,你盡爲人夫的責任,這有什麼錯呢?」

  在她死後,他爲她所做的事確實令她感動萬分,幾乎令她不想追究過去,就願意這樣傻乎乎的與他過未來的日子,可今夜,就像黑盒被開顱,所有不可說、不可想的事全都爆開了,迷霧的盡頭不是光亮,而是更暗的底層。

  在她活著的時候他已傷害她一次,想不到,如今死後,他再一次重傷她。

  這椎心之痛,她如何願意再承受?

  「阿菱……」他的心又酸又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這狀況。

  蘇菱忽然撿起腳邊的木牌,那神情帶著某種的決絕,他與秋兒見了都心驚。

  「小姐想做什麼?」秋兒緊張的問。

  「這塊牌子算是我的生死牌吧?少了它,我很快會沒命的,可惜上回沒燒成,而這回……」

  「娘、娘……娘……」秋兒懷中的離歡本來一直沉睡末醒,這時忽然睜開眼,張口朝她叫娘了。

  這一瞬間,蘇菱一震,淚瞬間潛滑而下。「歡兒——」

  「阿萎,歡兒的這聲娘是你盼了好久才聽見的,你捨得在他叫你娘後,又將他撇下嗎?我和歡兒都需要你!」秦藏竹忍不住悲聲道。

  「別利用歡兒再對我動之以情了,咱們……咱們不要再續前緣了吧,這是孽緣啊……」她淚光瑩瑩。

  他神色死灰,堅定的說:「就算是孽緣,我也想繼續下去,求你別走。」

  她感感然地望著他。「李霏才是你的妻,我不願意三人再糾纏下去。」

  「不,妳才是我的妻,妳才是!」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她悲傷相望。見他去朝陽樓時,她已心死,自覺再不能糊塗下去,他終究不屬於她。

  「阿菱……」

  她瞧,向了離歡,他剛睡醒,睜著天真可愛的大眼睛瞧她,似乎不解親娘爲何哭泣。

  「兒子,娘對不起你,娘那時的決定是錯的,你待在秦府雖然衣食無虞,但你不會快樂成長的,因爲沒有人會認爲你姓秦,你的存在只會被人唾棄。」她不禁哽咽了。「所以娘這次不會捨下你的,娘要活著帶你離開這裡,未來就算咱們孤兒寡母的生活再困頓,也好過你留在這兒,將來被人指著鼻子罵雜種來得好,來得有尊嚴!」

  「小姐要帶著小主子走?!」秋兒心驚。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再過沒多久,我就能復生了,等活過來,我就會帶歡兒走。秦藏竹,你若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情分,那時就別攔我和孩子,讓我們走吧,你再保護不了我們母子的。」她轉向他道。她決心帶著兒子遠走高飛,到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樣才能保護見子不受傷害。

  這是她的決定,爲了孩子的將來,她要活下來,她沒有死的資格,可若要活,她就必須繼續飲用秦藏竹的血,因此她不能馬上離開。

  秦藏竹點首。「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答應!」他們之間有許多的誤會要解開,只要她還有時間留在他身邊,他會有機會一一對她解釋清楚的。

  「那請你先掛回那塊木牌吧,別再想要毀了它。」木牌關係她的魂體能否延續,是不能離開她身上太久的。

  「這木牌我不想掛回去了,它會讓我再度忘記一切。」她拒絕再將木牌掛回頸子上。

  「可若不系回去,你的魂魄……」

  「你們難道都未發覺木牌離開我這麼長的時間了,可我七孔並未流血,人也未感到不適嗎?」她提醒他們這件事。

  秦藏竹和秋兒這才注意到,她只有眼眶血絲深了些,臉色黯沉了些,竟未有虛弱的現像,兩人不禁訝然了。

  「我喝了你那麼久的血,魂魄已非昔日的脆弱,我想只要我注意些,別做太多消耗元神的事,我已不需要這塊牌子爲我緊魂了。」她繼續道。

  這話令他喜上眉梢。「太好了,你就要能回來了!」他眼眶殷紅的說。

  他多盼她歸來,多盼啊!

  「阿菱,我曉得你對我誤會很深,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有些事妳根本就不知道,其實我與李霏……」

  「啊,好痛!」蘇菱痛呼一聲,突然雙眉揪緊,痛苦的抱胸,全身像是教馬車輪輾過般劇痛。

  他大驚。「你怎麼了?」

  「我好難受……」她鼻孔開始流血了,眼眶也蜿蜒落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小姐?! 」秋兒不禁心驚,懷中的離歡瞧見親娘恐怖的模樣,立刻哇哇大哭。

  秦藏竹急忙撿回地上的木牌,很快的將它系回她頸子上,可她的七孔仍是不斷冒出血來。

  「二爺,怎麼會這樣,這木牌沒用了嗎?」秋兒嚇傻的問。

  他也同樣驚惶,雙手都出汗了。「阿菱,阿菱!」他見她已痛得似要昏厥,不禁激動的喊她。

  她聽他喊得驚心,心神稍稍回來,可那眼眶已盈滿了的血液,令她視線模糊,看不清眼前。

  「我瞧不見了……瞧不見了……好疼……好疼……我好疼……」其實之前她就曾多次無預警的全身激烈疼痛,現在像是又發作,只是更爲劇烈。

  他跟之前一樣,咬破指頭將自個兒的血送進她口中,可她吮了又吮,這回卻是怎麼也紆解不了她的痛楚。

  「我好像……好像不行了……」她彷彿連吸吮的力氣也喪失了。

  「小姐!」秋兒泣淚成珠,離歡亦是跟著哭得驚天動地。

  「歡兒,娘抱……」她伸手要抱孩子,怕晚一步再也抱不到兒子了。「快,讓娘抱歡兒,讓娘抱抱……快……」

  秋兒哭著將離歡送到她懷中,而她魂魄已飄失,抱不住兒子,只能靠著秋兒扶持才勉強的能留歡兒在懷裡,不禁悲傷痛哭,淚下交頤。

  「歡兒……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娘娘……娘娘……」孩子發音不標準,只是疊音叫著,但似乎曉得親娘有危險,此刻不再哭了,竟是抓著她的衣襟不放,一雙大眼直盯著她。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秦藏竹表情駭然,錯愕至極,不可能木牌無效,連他的血也無用,不可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到底是出了什麼錯?

  「小姐,你別走!」秋兒哭喊。

  他驚怖的瞧見她的身子逐漸變淡,慢慢在消失,他骨顫肉驚的慌忙抱住她。

  「阿菱,阿菱,別消失,別消失!」他六神無主。

  她淚光閃閃,雙眼早已經看不見他。「秦老二,我其實……其實……不恨你的……不恨的早原諒你了……」在即將消失的這一刻,她再說不出狠話,不管自個兒死了幾次,她總無法真正恨得了他。

  「阿菱!」他抱著她痛哭。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無法再一次承受這種痛徹心肺的苦,他無法!

  「我就知道有鬼,這惡鬼終是難逃我的手掌心!」李霏突然出現了,身邊還帶了一位道士,她無比得意的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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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10:12
第十章

  天色已快亮了,蘇菱彷彿承受了剝膚之痛,再也抱不住離歡,怕將兒子摔了,只能再將他托給秋兒抱,可他不顧離開親娘,哭得響亮,頓時整間書房彌漫生離死別的傷痛。

  秦藏竹面對自己跑來的李霏,神情有了駭人敬意。「你對阿菱做了什麼?」他怒濤排壑的走向她。

  「我只是讓道士作法,讓她生不如死罷了!」李霏瞧向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的蘇菱,愉悅的說。

  經由道士的幫忙,她已能看見蘇菱的鬼魂,這會真實瞧見她就倒在自個兒的面前,且那神色痛苦難當,真教她心胸大快。

  她恨死這女人,就算死了還能繼續陰魂不散的糾纏她,她的未來全被這女人破壞了,她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

  當初她雖看不見蘇菱的鬼魂,但清楚明白蘇菱就在秦藏竹左右,所以她請來道行極高的道士作法收妖,這妖魂她非除不可。

  「啊?你不就是先前與另一個滿口胡言的騙子一起到過勾欄院的道士嗎?竟是你對小姐施的法!」秋兒認出李霏帶來的道士後,吃驚不已。當時小姐曾道這人好似看得見她,自己還不以爲然,想不到,真正的高人是他,這人真要對小姐不利。

  「那麼之前小姐幾次失常,也是你搞的鬼了!」已明白怎麼回事,她怒得顫抖。

  「沒錯,這陰魂當死卻還賴在人間不走,這不符合天地輪回的道法,貧道只是替天行道,除去人間妖孽罷了。」道士道貌岸然的說。

  「別胡說,小姐不是妖孽,真正的妖孽是雇請你的人,她毀了小姐與二爺的幸福,她才是那個最自私自利、不該容於人間的真正惡人!」秋兒忍無可忍,痛恨的指控。

  「妳住口!」李霏怒極。

  「秋兒沒有說錯,你這女人太惡毒了,要不是受你威脅,我與阿菱不會走到這一步,阿菱更不會變成這樣!」秦藏竹怒目以視,那表情對她痛恨至極。

  李霏怒火中燒的瞪視他。「你若肯愛我,我何苦威脅你,這是你自找的!」

  他起了雷霆之怒。「你非要將我逼到絕境不可嗎?」

  「你以爲我不知你的打算,你想救活她後,拋下我與她遠走高飛,你以爲我會讓你和她雙宿雙飛嗎?我做不到,秦藏竹,我對你付出那麼多,可你卻一點也不珍惜,不是我逼你,是你將我逼到絕境的,我不容自個兒被你這樣羞辱與拋棄,所以這女人不能回來,她一定得再死一回!」她忿忿的說。

  秦藏竹憤恨的扼住她的手腕,厲色道:「我要你立刻放過她,她若消失,我與妳玉石俱焚!」

  「你!」她怒容滿面。「你爲了她真甘願與我同爲灰燼?」

  「你該明白我的決心!」

  李霏的眼淚霎時滾落雙頰,雙手也握得緊緊的。「是啊,我是明白,昨夜你任我孤身在床,碰也不碰我時,我便知曉,你今生是不可能接受我的,可無所謂,我要的只是你的人,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只做我名義上的丈夫我也甘願!」她逞強的表態,她得不到幸福,也不願意成全他人。

  蘇菱虛弱的落下眼淚。原來她誤解他了,那男人根本沒碰李霏,他沒背叛……

  沒有……

  「李霏,顔面自尊真的這麼重要嗎?你毀了我也等於毀去你自己,你爲何始終不能明白這層道理?」他痛心疾首的問她。

  「我明白,只是對你鬆不了手,不如你到我身邊吧,蘇菱已是回天乏術,曉得她爲什麼會劇痛得這麼厲害嗎?那是因爲我讓道士對她施下最毒的咒,這次非要她的魂魄支離破碎,連輪回轉世都不成,而你再不可能救得了她。」她得意的告知。

  瞬間他雷嗔電怒,改而揪住李霏身旁的道士,「我不相信,天下沒有破解不了的咒,你這該死的道士,還不快點解除施在阿菱身上的毒咒!」

  那道士仗著有身爲郡主的李霏在側,相信這男人不敢對他怎麼樣,所以只是冷冷一笑,沒怎麼害怕。「真沒救的,我當初就告訴過郡主,我這法一施,任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自鳴得意的說。

  秦藏竹臉色一白。「你敢再說一次救不回的話?」

  「說十次也成,這陰魂是散定了……」道士話還沒說完,便愕然的發現一把利刃竟插在自個兒腰上了,他大驚。「你、你——」才張口,身上的刀又被抽起,改插他大腿上,登時他鮮血淋漓,痛倒在地上。

  秋兒見狀,趕緊用手捂住了離歡的眼睛,不讓他見這一景,可她見了卻覺得大快人心,這些惡棍都該死。

  「前面兩刀,我都未中你要害,可第三刀下去,我肯定會要你回天乏術的,所以,你敢再說一次救不回阿菱的話嗎?」他陰森的問,爲了救回心愛的女人,他不惜敵人。

  「秦藏竹,你做什麼,你敢殺人?!」李霏擋在道士前面,怒視他。

  「我不只殺他而已,我連你都殺,你以爲我說的玉石俱焚是假話嗎?」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神色陰鷙得如地獄來的鬼魅。

  李霏見了不由得驚魂,竟是連退兩步。

  秦藏竹扼住她,幾乎捏斷她的手腕,她痛得哭出聲,可他完全不心軟,用力一扯的將她甩到地上,她發現自己的手臂整個落下,竟是脫臼了,她驚愕過度,癱在地上,連眼淚都忘記流。

  那道士見了喪膽,徹底害怕了,這人連郡主都敢動手,何況是自個兒,更明白真鬼他尚可對付,可這等人鬼他根本無力對抗,當場嚇得尿濕褲子。

  「二爺饒命,饒命啊!」道士疾呼。

  秦藏竹握住還插在他身上的刀柄,森森一笑。「這第三刀就改插在你的心臟好了,你認爲如何呢?」他抽出對方腿上的刀子,那血立刻自道士身上噴出,他則握著沾滿鮮血的利刃,在道士面前晃,令對方驚恐萬分。

  「不要,不要殺我!」道士哭求。

  「那就——」

  「嗚嗚……我方才沒說謊,真沒說謊……那毒咒是死咒……依我的道行……根本解不開……嗚嗚……」道士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聞言,秦藏竹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饒我性命吧……我不是不解,是道行不夠高道行不夠啊……嗚嗚……」瞧他這膽喪的樣子,不可能說謊了。

  「那小姐怎麼辦?怎麼辦?!」秋兒再次急哭了。

  雖然看不見,可知道秦藏竹爲她殺人,蘇菱熱淚盈眶,開口喚他,「秦……秦老二……」

  他杵在原地,一臉茫然,悵然若失,像是無法相信真的無法救回心愛的人。

  蘇菱迸淚。「別殺人了……一切都是命……」她的身子變得若隱若現,隨時都會消失。

  他一驚,奔回她身旁,想抱住她卻已不能,手穿身而過,再不能像之前一樣,能將她抱在懷中了,此刻她已脆弱得比一般鬼魂還要易散。

  「阿菱……」他驚惶不定。

  「我時間不多了……我只想……只想在這最後的時刻……明白你爲何負我的理由……」事已至此,她萬分清楚,他並不愛李霏,當初棄她必有苦衷,她不想走得遺憾,還是想知道這男人到底隱瞞了什麼,何苦傷她虐己?

  聞言,秦藏竹流下血淚。「妳……可還記得那日,李霏落水後要求與我獨處,說是有你要傷她的證據給我看。」他提起那件事。

  她點頭。「記得,在那之後……你像變了個人,再……不是那個寵我……愛我的男人了……」

  他哽咽了。「我不是不再寵你愛你,而是不能夠這麼做了。」

  蘇菱疑惑。「不……不能夠?」

  「你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吧,你其實是金翎王朝的亡國公主。皇上有令,凡金翎皇室遺族必死無赦,你甫出生即亡國,宮裡的人慌忙,將強撫中的你送至江南,蘇家人丁單薄,陰錯陽差收養了你,若你始終待在江南遠僻的地方,又有蘇家人庇蔭照料,也許你的身分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可蘇家一夕敗落,你被迫來到京城,遇見了我,見到了李霏,她認出你的身分了。」他沉痛的說出這一切。

  她驚愕不已。她竟是前朝的亡國公主?!她聽說過白琰皇帝初進京城時,對金翎遺族殘殺殆盡,皇族中無一人幸免,且其手段殘忍,殺了皇室人後必剝光其蔽體的衣物,再將其屍首吊掛在城門前供人側目,任其毫無尊嚴的曝曬七七四十九日,目的在震攝亡國的金翎子民,令其懼怕而歸降,不敢再有異心。

  而她是皇室遺族一事若被發現,那必慘死無疑。「可李霏又是如何確定我是前朝公主?」

  狼狽癱在一旁的李霏,這時恨恨地出聲道:「哼,旁人不知妳的身分,可我一眼就可以看穿,我父王當年隨皇上殺進京城,皇上便指派他去執行誅殺金翎皇族的事,他親眼見到凡是皇族的人,掌心都有塊菱形胎記,而這事民間並不清楚,他也是首次見到後頗爲驚奇,將此當成有趣的故事說給我聽,當時我雖幼小,卻是清楚記住了。

  「那日落水前我看見了你手上特殊的菱形胎記,立刻就明白你的身分,一個亡國公主怎能與我搶男人,我若搶輸你,我李霏豈不白活了,因此,我以此威脅他娶我,而我也成功了!」她從不認輸,她也真如願與他成親了。

  「妳竟……以我的性命要脅他,讓他離我而去……」蘇菱極度吃驚。

  「沒錯,小姐,過去您和我都誤會二爺了,一切都是這女人的錯!像昨日,她也以小主子爲威脅,說二爺若不就範,便公開小主子的身分,讓小主子死無葬身之地,二爺沒辦法這才隨她去到朝陽樓的,可剛您也聽到了,二爺根本不屑碰她,這女人從頭到尾就是自作多情。」秋兒憤恨的瞪著李霏。

  她也是在小姐死後,才知這女人所做的事,因此二爺找上她幫忙照顧小主子,以及請她協助讓小姐的魂魄能歸來時,她立即就答應,並非如小姐所想,她背叛了小姐,幫著二爺欺騙她。

  李霏怒不可遏。「該死的丫頭,你什麼身分竟敢這麼對我說話,不怕將來我撕了妳的嘴!」她怒氣沖沖的威脅。

  「我不怕,因爲你作惡多端終會有報應的,而我很高興二爺沒因爲你這可惡的女人而對不起小姐!」秋兒無懼的說。

  「不,秋兒說錯了,我確實對不起阿菱,因爲我的自私與無恥,才害阿菱喪命的!」他自責道,對當年的事悔恨至今。

  「這也不能完全怪您……誰也沒想到小姐會難産的。」秋兒哽聲說著。這只能說老天狠心,居然這樣殘忍的對待兩人。

  秦藏竹緊緊握住拳頭,深吸一口氣後才對蘇菱道:「阿菱,我一再用盡辦法想隱藏你過去的記憶,不僅因爲那些記憶太傷人,更是因爲我的不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怕失去你,而卑鄙的想用孩子綁住你!李霏逼我娶她,可我又不甘心放你走,怕你真的離開我,所以那夜是我,是我出現在你屋裡,歡兒是咱們的孩子……

  「但我不承認,甚至無恥的讓你承受失節之名,因爲若你知曉我會照顧歡兒,或許你還是會毅然決然離我而去,但你若在無可倚靠的情況下,只能繼續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你……這是我最後的奢想,而你有了孩子,李霏也再不能逼走你,我是這樣打算,這樣計算,可千算萬算,算不過老天,我還是失去了你。

  「是因爲我的陰險與自私而失去你的,我若早知你會難産,絕不會讓你冒險懷孕的,你可知失去你後,我多痛恨自己,多想教了自己,但歡兒還小,他失去親娘後,不能再失去親爹,所以,我不能死,而我也絕不能失去你,我散盡千金找上鬼婆婆,這才挽留下你一絲魂魄。」他終於勇敢愧疚的說出隱藏已久的秘密,而他之前多不願意讓她知曉他是這麼卑鄙的人啊。

  蘇菱聽了不禁怔然灑淚。「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真是造化弄人,他們的苦竟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阿菱,我就是這樣卑劣的人,知道真相後,你該更恨我了吧!」他滿腔的傷懷。

  她眼淚像雨水似的直往下流。「不,明白真相後……我更加不可能恨你的……你……只是太……太愛我,愛到深處了……我不怪你,要是我……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事來……因爲我也對你無法割捨……我愛你,到臨死一刻仍愛著你……」她說過自個兒是春蠶,即便爲愛毀滅,流下春蠶淚,也絕不後悔。

  「阿菱!」他撫心痛哭。

  「我愛你,我不想走,可是……由不得我啊!」她淚珠盈眶,可是就連淚珠也開始透明了。

  「那我跟你去,讓我跟你去,你在地底等我,我很快就來!」他心慌的說。

  「不可以,你忘了咱們的歡兒,他手上……手上也有菱形胎記,他也是前朝皇室遺族,你隨我去了,他……他該怎麼辦?誰來保護他?是你給了他生命……你便不能棄他不顧,讓他獨自面對這可怕的未來……」她提氣激動道。

  他已痛楚得就像一根根的針刺進他的骨血裡般。「可這對我來說太殘忍了……我不能失去妳……不能……」

  她聞言泣不成聲。這男人多愛她,她心中早知道的,早明了的,早清楚的,可爲何要到死前一刻才讓自個兒的心扉徹底敞開,瞧明這一切,可當所有的事真相大白後,她卻必須獨留他一人痛徹心扉,她何忍,何忍!

  「小姐,小姐!」秋兒忽然大叫。小姐的一雙腳已然完全看不見了,而小主子哭個不停,伸出小小的手直要親娘抱。

  蘇菱垂淚,根本看不清那雙小手的方向,更無力去握住他。「歡兒,娘……要走了……你定要讓爹……讓爹陪你……」雖然這對那男人太殘忍,但,她已無能爲力。

  她好不容易用盡力氣終於朝兒子伸出手,可舉起的手瞬間消失不見了。而離歡以爲娘要抱他了,卻不見她的雙手,哭得更加的悲慼。

  這一幕簡直令秋兒鼻酸至極。「小姐……」

  李霏見情敵終於要消失,不禁大喜的狂笑,而那滿身是血的道士卻是不敢像她那樣不知死活,他已然清楚,這魂一散,秦藏竹絕不可能放過他,自個兒的命也是危在旦夕,他急得都要昏厥了。

  秦藏竹跪在蘇菱身邊,雙目赤紅的瞧著心愛女人正一點一點的在他面前消失,他的心也跟著逐漸死去。

  他萬念俱灰,再無生氣。

  她身子消失到只剩下一顆頭顱了。「秦老二……我……會等你的……不過不是現在……三十年後我在冥界的奈何橋前等你……我一定等你……不會忘記的……」

  ☆   ☆   ☆  

  四個月後。

  大清早朝陽樓裡即發出凄厲的叫聲,李霏像個瘋子似的不斷發出尖叫。

  凡是經過朝陽樓的人,無不掩耳匆匆而過,不願多逗留聽見這教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秦藏竹,你是魔鬼,我恨你,我定要殺了你,還有那女人,我要殺了你們兩個——」李霏兩眼窩陷落,披頭散髮,衣飾凌亂不堪,如潑婦罵街般的破口大罵,已完全瞧不出幾個月前那高傲如孔雀的美豔模樣。

  朝陽樓裡,原本奴婢如雲,可此刻卻不見任何人伺候她,衆人教她的瘋癲嚇得不敢接近。

  「秦藏竹,你敢窩藏亡國公主,你們都該死,皇上、父王,你們怎麼都不來抓走他們問罪,他們甚至還生下孽種,你們該派人來取他們的性命,將他們的屍首吊在城門上,讓衆人觀看,讓他們付出敢拋下我的代價!

  「皇上、父王,你們都聾了,才聽不見我說的話,要你們去拿下他們,你們爲什麼不照做,爲什麼不照做?你們這麼蠢,爲什麼這麼蠢啊——啊——啊——」

  她一遍遍的尖叫,再一遍遍的謾罵,甚至大逆不道的連皇上與親爹也敢罵。

  李霏瘋了,自四個月前的一夜,她與一名喚秋兒的丫頭爭風吃醋後,失心瘋的抱著秦藏竹的兒子跳下水池,盡管被人救起,精神卻失常了。

  一天到晚吵著要衆人去殺蘇菱,可衆所皆知,蘇菱一年多前已死於難産,但她卻精神錯亂的說蘇菱沒死,還指控那女人是前朝的亡國公主,可就算那女人真是亡國罪人,人也早已死了不是嗎?還怎麼讓對方再死一回?

  可她卻吵吵鬧鬧到不知所以,且更令衆人搖頭的是,四個月前,她抱著人家兒子跳水,她自個兒是被救活了,但那可憐的孩子卻無辜的溺斃。秦藏竹受此打擊,當日抱著孩子的屍首離府後,從此不知去向,她慘得連丈夫都失去了。

  她瘋癲後,王爺府也曾派人過來醫治她,可卻沒人能治好她,她依然每日謾罵著,瘋態盡顯,逼得她父王也只能放棄,將她鎖在這朝陽樓裡,讓她自生自滅,省得皇上聽見這逆言,怪罪下來,連王爺府都會受她牽連而問罪。

  「啊——啊——啊啊啊——」

  秋兒站在朝陽樓外,聽著李霏一道又一道的尖銳叫聲,忍不住搖頭。

  自作孽不可活,這女人終爲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了……

  「秋兒,我找了你半天,原來你在這兒。」秦有菊找到她後,高興的說,對於李霏刺耳的尖叫聲,倒是充耳不聞,自動忽略,眼裡只有心上人而已。

  可秋兒卻對他擺了臭臉。「三爺找我有什麼事?」

  秦有菊身子不好,受不得風,此刻風一吹,整個人就縮起來咳嗽了。

  「咳咳……待會你要出去是吧,我想陪你走一趟,可好?」

  「不好,萬一半路上您暈了怎麼辦?」她拒絕。

  「若怕我昏倒,咱們坐車去吧,若暈了也有車載我回來,不用你扛的。」他不害臊的說。

  「要我扛我也扛不動!」她沒好氣道。

  「我很瘦,也很輕,也許你可以的……」他找死的往她手臂瞧去,那眼光似乎挺滿意她的粗壯。

  「您!」秋兒氣結。

  這小子很白目又討打,好聽話不會說,只會一天到晚盡惹她生氣,教她越看越討厭,壓根不想再理他。

  「唉,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秋兒,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我不過是常理判斷,你經年抱歡兒,我又曾見你扛過大花瓶到我屋子裡放,理所當然以爲你力氣大才會這樣說,並不是認爲你手臂粗壯,孔武有力,狀似男丁,我完全沒這意思。」

  她臉黑了。「您還是閉嘴吧!」她無力的說。

  「閉嘴?爲什麼呢?你還沒答應讓我一同去呢——喂,秋兒,你走這麼快做什麼,等等我啊,秋兒——」他見她根本不理他,逕自跑了,一急,忙追上去,可跑沒幾步就蹲下身喘個不停。

  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慘狀,讓不小心回頭的秋兒見了,狠不下心再跑,只得停下腳步等他。

  「秋兒……你等等,等等我馬上就能跟上……咳咳……咳咳咳……」他蹲在地上越咳越大聲,讓秋兒大驚,顧不得什麼,主動拔腿跑回他身邊。

  「您這什麼身子,跟人家跑什麼,萬一跑急了厥過去還得了!」她氣咻咻的攙扶他起來。

  秦有菊不好意思的點首。「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不過,你不是趕時間?咱們快走吧。」

  「還不都是您,硬要跟,耽誤我的時間!」她邊扶他走,邊抱怨。

  「對不起,對不起……待會見了二哥就說是我的原因耽誤的好了。」

  「本來就是您的問題啊,難道我還替您說謊不成?!」

  「呵呵……是是是……說得沒錯,說得沒錯……」他忙應聲,可在他低頭時,他那雙丹鳳眼竟閃過一絲狡黠。

  ☆   ☆   ☆  

  鬼婆婆的破落屋子內,主人不耐煩的冷睨面前的兩個不速之客。

  「你們來遲了,他們走了!」鬼婆婆道。

  「走了?!」秋兒懊惱不已,果然趕不及。

  「二哥怎麼不等等我,何必走得這樣急。」秦有菊無奈的說完這話後,瞧見身旁人責怪的眼色,立刻低了首,不好去瞧那雙柳眉倒豎的臉。他動作是慢了點,但她也沒必要將他當成千古罪人吧。「這個鬼婆婆,勞煩你告訴我們,他們打哪個方向走的?咱們去追追看,也許能追著。」他亡羊補牢的問。

  鬼婆婆嗑著瓜子。「不知道,我管他們往哪去,這不關我的事。」

  「妳!」這老太婆態度實在太惡劣,連好脾氣的他都動氣了。

  「你們快滾吧,別耽誤我嗑瓜子了。」鬼婆婆揮手趕人。她向來不喜歡訪客,這些人全是煩人精。

  「妳——」

  「別跟鬼婆婆鬥氣了,她就這脾氣,可她不說,大概是二爺交代的吧,怕是不想連累咱們,所以悄悄的走了。」秋兒拉著想對鬼婆婆鬥氣的秦有菊出了屋子,在門外殷紅著眼眶說。

  「這……唉,也是,二哥這步棋早就精心算好了,他想重新開始,白是不想再牽累我們,只是……你別哭啊,走的又不是我,我不是還在,我會陪著你的。」他見她哭,連忙安慰道。

  「您少厚臉皮,誰希罕你陪的,人家捨不得的不是您!」她受不了的用手指戳了戳他肩頭。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麼?臉皮比城牆還厚,他真以爲是她的誰呢!可這一戳,這小子竟又沒用的咳起來,她驚得馬上縮回手。「您還好吧?」

  「我還行……不打緊的……咳咳……」說是不打緊,可這咳聲卻沒斷過。

  秋兒惱得跺腳。「算了算了,三爺還是先回秦府去,我自個兒到城外追追看,也許還來得及在城外見到人。」二爺離京一定得出城門,那是必經之道,她想去追人試試。

  「讓我先回府啊……這不好吧,我身子弱,回去萬一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可讓你跟著一道,馬車也不敢走快,到時候我又錯過了!」她急說。

  他這才摸摸鼻子,想了會道:「這麼著,你再雇輛馬車,我坐原來的在後頭跟著,你若趕就先跑快些,反正我隨後也能到,你若真能攔到人,記得讓二哥等我一會啊,我也有話對他說。」他交代。

  「那好吧,就這麼辦了!」他若硬要跟的話,這也不失一個辦法,她馬上再去雇了輛車,與他分乘兩輛,她先趕著出發了。

  她焦急的要馬快加快速度,一定要在二爺出城門前攔到人,錯過了這次見面的機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了。

  馬夫趕啊趕的,趕到差點沒翻車了,好不容易終於趕到了城門,遠遠地,她驚喜了。趕上了,前頭那輛儉樸的馬車,不就是二爺的!

  「停一會,停一會!」秋兒追上後,對前面的馬車大喊。

  那輛車的馬伏聽到她的叫喊停下來了。

  秋兒立刻高興的跳下車,跑到那輛馬車前。「二爺,二爺!」

  馬車簾掀開,秦藏竹出了馬車,他手中還抱著一歲多,又長大了些的離歡。他見到她似頗爲驚訝。

  「二爺,我總算趕上了。」秋兒欣喜道。

  「你怎麼會來的?」他收起訝異的笑問。

  「我怎麼也要和你們道別的……」她說到一半,馬車簾再度被掀起,走出了一名少婦裝扮的女子,她臉上蒙著面紗,看見秋兒後,驚喜得秀眉立即高揚。

  「秋兒!」

  「小姐!」

  兩個女人當場抱成一團,開心不已。

  「你這是來送別的嗎?」見到熟人,蘇菱索性扯下面紗,感動的問。

  「小姐好無情,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也不想想秋兒的心情。」她眼眶紅了一圈的抱怨,不過見小姐的氣色極佳,不禁又喜上眉梢。

  「我也想帶你一塊走啊,可是……瞧,不讓你走的人來了!」蘇菱瞧著另一輛剛趕到的馬車。

  那馬車剛停穩,馬夫忙就去攙扶那被顛簸得臉色發白的人下車。

  秋兒回頭見小姐說的是秦有菊後,俏麗的小臉馬上赧紅了。「這家夥真不讓人省心,我才不理他呢,小姐,我跟你心走吧!」

  「不……不可以,你們不能帶秋兒走!」某男老遠聽見秋兒說的話,急匆匆的趕過來。

  「哼,我走不走關三爺什麼事?小姐,我捨不得離開您和小主子,就讓我一道走吧?」她不去看秦有菊的臉色有多著急,逕自朝小姐說。

  「你當真願意跟我們走?」蘇菱笑問。這時秦藏竹抱著離歡走過來,她由他手中接過兒子,順道在兒子的胖臉上親了一口。

  「這……」秋兒面上一陣潮紅。「哎呀,好久沒抱小主子了,讓我抱抱吧!」

  她忙搶抱過小姐懷中的離歡,對著小子又親又吻的避開尷尬問題,瞧來不是真心要走。

  那秦有菊的表情明顯的鬆下一口氣,蘇菱與秦藏竹兩人則是相視一笑。這兩人未來可也是對冤家呢!

  不過他們雖然樂見其成,但憑秦老三的慢吞個性,遇上性子急的秋兒,這兩人要真能湊對,這秦老三還有得操勞,想順利將秋兒娶到手可不是這麼容易的。

  「二哥,你這一走,把擔子都給我,你放心得了嗎?」秦有菊苦著臉問。

  他趕這一趟就是抱一線生機,希望二哥能打消念頭,不走了。

  秦藏竹摟過蘇菱的腰,心情愉悅的微笑。「我也操勞了好幾年了,之後只想與妻小平安過下半輩子,秦家的事交給你最適合,我再放心不過。」

  「你這話說得我都心虛了,我這破身子哪能擔責?再說不是還有大哥在,他不會教我好過的。」秦有菊垮著臉說。

  「秦老大的事就交給秋兒吧,她會對付他的!」蘇菱眨眼道。那色胚到現在還在垂涎秋兒,可秋兒不是省油的燈,過去尊他是主子,無可奈何受他欺負,可是未來……「呵呵,我們願意留下秋兒,可不純粹爲了你,不也爲了秦家,她可是個理家的好幫手,能幫你打理一切的。」

  「吼,小姐這是陷害我,留我在火坑,原來不安好心!」秋兒佯怒的跺腳。

  蘇菱仍笑呵呵。「秋兒,你最好別接這話了,這火坑難道你自個兒不想跳,若不想,這就跟我們走吧!」

  發現又自打嘴巴,秋兒不禁又羞又惱,抱著離歡趕緊背過身去,沒臉見人了。

  她掩嘴笑個不停。「秋兒,你也別害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未來的事誰知呢!」她繼續消遣一番。

  「小姐!」秋兒急得跳腳,嘟嘴抱怨,「您也不想想秋兒爲了讓您能與二爺長相廝守,盡了多少心,連名聲都給犧牲了,您還這樣捉弄我,小姐真是沒良心!」

  蘇菱這才沒再取笑她與秦老三的事,改爲扳回她肩膀,朝她衷心道:「秋兒,那李霏跳池,被說是與你爭風吃醋,真是冤了你,可要不是你,這事還不好解釋,你幫我這樣多,更照顧了我十多年,我是該好好謝謝你的!」

  「小姐,您別誤會,我說這些不是要討功勞,只是氣不過您的捉弄而已——」秋兒急著解釋,見對方笑咧著嘴的樣子,這才明白又給捉弄了,瞪了眼後,自個兒也忍不住噗啼笑出來。「小姐,我可真的很高興您能復活回來,見到活生生的您,真好!」笑完後,她連眼眶也紅了。小姐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秦有菊見狀,自動自發的抽出自個兒雪白雪白的方巾給她,她動作自然的接過往自個兒眼角抹去後,再丟還給他,而沾著她眼淚的方巾,他如獲至寶般趕緊收進懷裡放好。

  「嗯,我也覺得活著真好!」蘇菱轉頭瞧著自個兒的男人,他也正深情的凝視她,兩人相視後,笑容加深,情意更濃。

  幾個人除了秦有菊和離歡外,都禁不住再度想起四個月前的那一晚——

  「蘇菱,你死得好,死得好,這次魂魄消散後,就永遠不會再回來!」李霏抱著脫臼的手,興奮道。

  蘇菱的魂魄即將消失在衆人眼前,秦藏竹悲不可抑,淚流滿面,聽見李霏的話後,更是悲怒不已。

  眼淚直流的秋兒抱著離歡,小主子已由大哭轉爲低泣,不過那模樣更爲可憐。

  「誰說她該死的,這丫頭壽命未盡,還去不了!」雲遊去的鬼婆婆忽然現身。

  秦藏竹與秋兒見到她無不大喜過望。

  「鬼婆婆,請你快救救我家小姐!」秋兒急急央求。

  鬼婆婆那動作仍是不疾不徐,慢慢的走過去,瞧了眼就快連臉也不見的蘇菱,撇嘴哼了聲。「別擔心,這男人既花了大錢向我買這丫頭的命,我便保證還給他一個活人,那兩光道士的這點雕蟲小咒,想拿走她的命還沒這麼容易。」瞥向角落那被她稱之爲兩光道士的人。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道士在見到她後臉色都變了。原來這女人的魂魄是向鬼婆婆贖的,這老太婆可不是普通人物,在她面前,自個兒根本稱不上個角色。他難堪的低下首,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敢有。

  鬼婆婆慢悠悠的拿出一面銅制的古鏡出來。「原本再過兩個月她的魂就能回自個兒身體裡去了,可事情搞成這樣,壞了我原本的安排,這會要她再聚魂得利用這面鏡子相助了,但麻煩的是,這得有人願意犧牲。」

  「犧牲?若要我的命,可以拿去!」秦藏竹毫不猶豫的說。

  鬼婆婆抿嘴。「這要不了人命的,但得要人的一條魂。」

  「那我也可以給!」他再次開口。命都可以不要了,失了一條魂算什麼。

  蘇菱魂已飄忽,可聽到這話仍是淚流滿面。這男人到最後一刻猶不肯放棄她。

  「人有三魂七魄,我只取走一條魂,不過雖只是一條,這魂被取走後,精神也就失常了。」鬼婆婆道。

  「失常?那是瘋掉的意思嗎?」秋兒吃驚。

  「所以才要他想清楚,真願意犧牲這條魂嗎?」鬼婆婆問。

  「只要能救回阿菱,我願意——」

  「秦藏竹,你要我的丈夫是瘋子嗎?我不准,我不准你這麼做!」李霏怒氣攻心的阻止。

  「我若瘋了,你大可離開秦府,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他冷冷的說。

  「你!你情願瘋也要救她是吧?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瘋了,可還會記得自己愛過她,她可還會接受這樣的你?想想這些了你再覺得值不值!」

  這話倒令他蒼白了臉,但與值不值無關,他只憂心瞧見瘋癱後的他,阿菱將會如何的傷心難過?

  他瞥向蘇菱,她已無法言語,可他瞧得出來,她的眼神不願意他這麼做。

  「阿菱,只要你能活過來,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我若瘋了,你別自責,這是我欠妳的……」

  蘇菱默默落淚,卻無法表達任何話語。

  「秦藏竹,你真要這麼蠢的犧牲自己?」李霏急怒的問。

  「鬼婆婆,我已想清楚,請拿走我一條魂吧!」他不理她的叫囂,毅然決然地對鬼婆婆道。

  「好吧,你若想清楚,那我便用這面鏡子照向你,鏡子會取走你的魂,醒來後你便瘋癲了。」鬼婆婆說明。

  「好,妳照吧。」他已做好準備等她取走他一魂。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麼做,你若瘋了我該怎麼辦?鬼婆婆,把鏡子給我,不許妳照他,我以郡主的身分命令妳,不可以,絕不可以!」

  「妳命令我?有這麼好笑的事嗎?我鬼婆婆是連皇帝都沒放在眼裡的,妳一個小郡主敢命令我?!」鬼婆婆不屑的撇嘴。

  「妳好大的膽子,敢這麼對我說話,我這就立刻喚人來將妳拿下——」

  「我瞧不用取魂就瘋了的人是妳,還不滾開!」鬼婆婆不悅道。

  「老太婆,把鏡子給我!」李霏竟自個兒去搶她手中的古鏡。

  這下真惹怒鬼婆婆了,動手推開她,可她不罷手轉身再去搶。

  沒人敢在她面前這麼沒規矩的!鬼婆婆惱極,當李霏再靠近時,她怒氣沖天乾脆將古鏡照向李霏。

  這一瞬,李霏看見鏡中的自己血跡斑斑只剩骨骸,那恐怖的模樣令她瞠目,整個人像是被人定住了,竟是動也不能動。

  「這是……這是……啊——」她驀然發出尖叫,接著全身一軟,昏過去了。

  衆人大驚,而那道士原本就失血過多,這一嚇也暈過去了。

  「鬼婆婆,妳收她的魂了?」秦藏竹愕然。

  「哼,她自作自受,這正好,你也不用擔心自個兒瘋了的後果,就讓這女人幫你承擔了吧!」鬼婆婆哼聲說。

  「可是——」

  「二爺,您快來瞧瞧,小姐的身子又看得見了!」秋兒忽然驚喜道。

  他本來要對鬼婆婆說什麼的,這時聞聲忙去瞧心愛女子,果然看見蘇菱的魂魄歸位了,她又與從前一樣能讓他觸碰得到。

  「阿菱!」他喜極,抱住她,久久不能自己,他差點再次失去她,這經歷比上刀山還可怕。

  「我回來了,可是……可是李霏……」她含著淚說。他的心情她自然明白,可方才發生的事她全曉得,卻無力阻止什麼,讓李霏就這麼犧牲的換回自己的魂體,這讓她感到極爲愧疚不安。

  「你們不用對這女人感到歉疚,我算過她的命,她本就是六親不認的孤涼命,這下場便是她的命運。」鬼婆婆說。

  秦藏竹聞言立即歎了口氣,心知即便她現在不瘋,將來他棄她而去時,以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個性,也必是激烈而瘋狂的反應,屆時她一樣得瘋。

  蘇菱也已理解他所想,只得無奈的不再說什麼。也許,這一切真是命,半點不由人!

  「對了,這丫頭雖是回魂了,不過還虛得很,本來說是兩個月後可讓魂魄回肉體的,可出了這事,需要到我那破屋子再去躺上四個月,而你這小子這次得三個時辰供一次血給她,這樣四個月後,她才能順利回到被冰封起來的肉體復活。」鬼婆婆告知。

  「好,這次我也會跟著她去妳那住的,方便她飲血。」秦藏竹道。

  「可是你跟我去,那秦府大小事誰處理?」蘇菱馬上問。

  「這些事我會安排,妳不用擔心,這次無論如何,咱們一家三口絕不分開!」他斬釘截鐵的說。

  她聽了這話,眼眶又聚淚了。都隨他吧,只要能讓他安心,不再隨時擔憂她會消失,那就隨他安排吧。

  「什麼?你連小的也要帶著來,那好吧,瞧在你之前付那麼大一筆錢的分上,你們要來就都來吧,就算我大發慈悲連你們父子也收留了。這道士我也要帶走,這家夥敢下毒咒,壞了我的事兒,這帳我可不能不算!」鬼婆婆走向那昏癱在地上的人,輕鬆的揪起他就先走了。

  看著還躺在一旁的李霏,蘇菱歎了口氣,「那要怎麼處理她?」總不能就讓她躺在他的書房裡等人發現吧?

  秦藏竹瞧了瞧她,再瞥了瞥兒子,臉一沉。「其實,我早有打算,而這會……就這麼辦吧……」

  這麼辦的作法就是讓李霏「落水」後發瘋,「離歡」借機夭折,這才好讓他帶著愛人以及兒子一家三口順利遠走高飛。

  「二哥這是要帶著嫂子與歡兒去到塞外吧?」秦有菊猜出他們可能的去向。

  秦藏竹點頭。「嗯,阿菱死而復生之事不能讓人得知,她會被當成妖怪看待,而歡兒手上有菱形胎記,萬一被發現他是前朝遺族,也有極大的危險,所以我才會安排讓他也死去,阿菱與歡兒都不能再出現在衆人面前了,如今唯有塞外之地能讓我們容身。」他老早就盤算好一切,只等阿菱一復生,就帶著她與歡兒離京,如此他們一家才能繼續相守。

  因此,他早在塞外買了大片土地與房舍,也將秦家的部分生意帶往塞外去了,所以即便到了那裡,他們一家子的生活也不會有問題。

  「二哥真是用心良苦,對嫂子也用情至深,情願拋開秦家二爺的身分,與嫂子浪跡天涯,嫂子妳好福氣,能得我二哥這樣深情相待。」秦有菊忍不住說。

  蘇菱深深一笑,重新偎進自個兒男人懷裡。「我知道自己有多走運,這走運程度,可是連神仙都比不上的,所以我會用盡此生所有去愛他,這輩子他只會是我眼底的唯一,他讓我復活,而我爲他而活,我小說裡的男主角永遠只有他一個。」

  秦藏竹聽了,十分感動的擁緊她,兩人帶著離歡回到馬車上,馬車一動,他們一家便逐漸遠離京城了。

  秋兒紅著鼻頭見他們遠去,心中很是感歎,「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有他們的消息,好不捨啊……」

  「放心,只要春宵公子沒封筆,咱們就能得知他們的近況。」秦有菊說。

  「您也知曉春宵公子就是小姐的筆名?!」她詫異。

  「嗯,以二哥爲本的那套『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我也看過,寫得不錯,就是裡頭也提到秦三公子了,可似乎對我頗多不滿,我有得罪她嗎?爲什麼指我的病是花柳病?」秦有菊一臉不解。

  秋兒掩嘴笑了。「您得罪的不是她,是我,這段是我央求小姐加上去的!」

  嗄?!看來他得加把勁讓佳人改觀了!某病男在心裡發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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