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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春蠶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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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4:55 |倒序瀏覽 | x 2
春蠶淚 作者:淺草茉莉

數月前,她認識了一個自稱是她表親兼情夫的男人,
男人說,他倆是偷情相識的姦夫淫婦,她還氣死了自家夫婿,
所以她大病一場、記憶全失之時,他這情夫便來帶她回府,
但礙於他也是有家室的男人,她只能暗居偏院、不得張揚,
雖說她想破腦袋也覺得自己不像是蕩婦,但他可是有憑有據,
院落裡有她生活過的痕跡、兩人連通姦的證據都有──寶寶!
再者,她雖私心想離開,卻也拚不過那狡詐男人步步相逼──
被她踢下床睡地板,半夜就偷爬上床,還知道要比她早起;
無論她如何冷言相對,他不羞不惱,還拿孩子當擋箭牌;
甚至她發現他從來不曾踏進正妻的院落,只願與她同眠,
漸漸的,即便她心存疑問──為何禁她足又死不買鏡子?
不過她還是開始想,好吧!沒名沒分也罷,一家三口幸福便可,
然天不從人願,她終於找出他身子差到要日日進補的原因,
因為他天價買下聚魂寶物,並日日深夜以鮮血餵養一縷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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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5:11
楔子

  喜堂佈置盛大,新郎與新娘才拜完堂。

  「好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啊!」

  「是啊是啊,這樁婚事可是京城近來最受人稱頌的大喜事了!」

  「鴛盟夙締、珠聯璧合,這還能不轟動京城嗎 哈哈哈,哈哈哈——啊?」大笑中的賓客嘴巴像忽然被塞進一坨草紙,笑聲戛然斷去,一雙芝麻小眼瞬間瞠大。

  此時原本喜洋洋的氛圍及歡聲笑語都如被利刃削去般,頓時斷得乾乾淨淨,一時間鴉雀無聲。

  大夥瞠目結舌地看著一個衣裙佈滿鮮血、手中抱著剛剛落地的娃兒從廳堂口走進來的女子,而那娃兒在襁褓中哭得臉色漲紅,抱著孩子的女子則是有一張比臘月飛雪還要冰冷蒼白的臉。

  衆目睽睽下,她抱著孩子一步步緩慢而吃力的走向一身喜紅的新郎面前。

  新郎一臉寒霜的望著她,彷彿在責怪她的不懂事,何以在這時候出現?

  女子毫無血色的嘴唇輕顫著,「對不起,我不是來破壞婚禮的,我只是……怕沒機會等到見你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男子眯起銳利的眼眸。

  「我說完幾句話就走……就算你不想聽……也姑且聽聽……」她卑微的央求。

  男子面色如鐵,望她的眼神帶著沉怒。

  她一顫,幾乎想轉身離去,但孩子的哭聲不斷,提醒著她不能不堅強些。「孩子我想取名離歡,有歡喜離別之意,孩子是最純潔、最無辜的,況且他還是你的骨肉,我沒怨過你,最後只想請你……請你照顧他……」她顫抖的將娃兒捧上前要交給他。

  他絲毫沒有要接過孩子的意思,見她手撐不住抖得差點摔下孩子,他也無動於衷,只是冷然的直視她,一動也不動。

  見狀,她無比心酸。「你就這麼厭惡我,連咱們的孩子你也不要嗎?」

  他依然只是不動如山的冷視她而已。

  明知事實就是如此,她仍是控制不住地讓眼淚滾滾滑落。「這孩子除了你已無可依靠,他只剩你……只剩你……」她咬牙硬是將孩子送進他的懷裡。

  孩子剛出世,只用塊布巾裹著,上頭還沾染了出生時的髒血穢物,這麼一往他懷裡送,立刻沾污了他的喜袍,惹得衆人發出抽氣聲。

  哎呀,大喜之日,紅袍沾血,大大的晦氣,大大的晦氣啊!

  頭上覆著紅蓋頭的新娘在聽見衆人的驚呼聲後,再也忍不住的拉下頭巾,想瞧清楚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瞧,新娘不禁臉色一變,在瞪完他身上的血污後,又憤而瞪向那擾亂的女子。「你這是做什麼?」這語氣顯然是恨到極點。

  「即便他大婚了,孩子也是他的,他不能否認!」身子搖搖欲墜的女人在面對新娘時,臉上有一股不能諒解的恨意。

  「你敢胡說——」

  「我承認孩子是我的,好,我會扶養他。」新娘正要否認,新郎卻沉聲應允。

  新娘的臉色霎時青了。「你說什麼?」

  「咱們議婚時,你就知曉她懷有孩子了,不是嗎?」他說。

  新娘語塞。她確實是早知情這件事。

  見新娘無話再說,他轉而對那正露出凄然笑靨的女子道:「如今我已當著衆人面前認下這孩子,你該滿意了,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女子面上的笑越發凄涼。「我還想請你念在……念在過去與我……與我……」奇怪了,不過是幾句交代,但提到過去的恩愛,卻讓她的心酸澀得說不好話。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而此刻你與我已再無半分關係,至於孩子,你放心,我會善待。」知曉她要說什麼,他主動承諾了,但對於他們之間的過去,他是真的一點情分也不留。

  她哽咽再哽咽,就是不明白,往日的恩愛哪裡去了,宛如碎紙花打散後,再也拼不回了。

  她忍了又忍,不讓心中的痛無限擴大。「謝謝……」縱然想說的話很多,但最終出口的只剩這兩個字罷了,所有的恩怨情仇盡付其中。

  「不用說這些廢話,這裡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你可以走了!」新娘再也受不了的恨聲趕人。

  她鼻子一酸。「對……對不起,我偏在今兒個出現觸你黴頭,但我也是不得已的……要不是身子實在是……孩子……今後就請你多擔待……算我求你了……」爲了孩子,她丟棄唯一僅存的自尊,將最後的驕傲也雙手奉上了,艱困的朝對方說出這些話。

  「哼,既然他認了這孩子,那這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不用你說,我也會關照他的。」新娘口裡雖是這麼說,但表情瞧得出有多不甘願。

  她萬分無奈,爲自個兒孩子的未來放心不下,可孩子的事再也由不得她了,再望一眼曾經與她山盟海誓過的男人,只見他冷漠的表情沒有一絲溫度,「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話說得好,說得真好啊!

  過去比翼連枝的情懷彷彿是自個兒的幻想,其實根本不存在過……人生來去一場夢,夢醒情滅,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她不怪不怨的,佛說離開時帶走太多怨念,只會加諸更多孽障在自個兒身上,她要走得乾淨,走得輕鬆,那些恩恩怨怨、悲悲切切的事,她一件也不想帶走。

  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身軀,她緩緩轉身,下身還出著血,每走一步路,地上就拖出一道怵目的血痕,賓客見了無不膽顫心驚,唯堂上新郎的臉色依然不見轉變,仍是一副冷漠的模樣。

  就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喜堂時,一名侍女打扮的丫頭忽然出現,發出既驚且恐的聲音道:「小姐,我還以爲您難産已經走了呢,我找人要來幫忙卻不見您……啊,原來您沒事,這真是太好了!可您怎麼能夠下床跑到這裡來,您——啊,小姐,您別又倒下,別——小姐,小姐,您醒醒,既然活過來了,就別再丟下秋兒和小主子啊,小姐,小姐——」侍女抱著倒在血泊中的主人,哭聲驚天動地。

  衆人這才愕然得知,原來這女人放心不下孩子,便拖著她最後一口氣來托付孩子,這是回光返照啊!

  頓時衆人無比同情起這女子來,忍不住覷向那孩子的爹,那人終於白了臉。

  她驀然驚醒,急喘不休。原來是夢,可她怎麼猶如身歷其境一般,那夢中被拋棄的女人就像是自個兒?

  下意識她伸手抹了抹濡濕的額頭,發現轉眼間她就忘記夢中人的面孔長得什麼模樣了!

  她睜開眼後,才驚覺自己處在一片黑暗中。這是哪兒呢?

  忽地,一股無法言喻的疼痛蔓延她全身。天啊,她怎麼了,爲什麼會這麼痛?

  「好痛……好痛……」她痛苦難忍的喊叫。

  「自然會痛,再忍忍,過了今晚就好多了!」一道老婆子的聲音揚起。

  「你……你是什麼人?」她張口問,但發出的聲音是破碎而沙啞的。

  「我是鬼婆婆。」

  「鬼婆婆……是誰?」

  「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我發生什麼事了要被救?」她再問。

  「哪來這麼多廢話,睡你的吧!」鬼婆婆不耐煩的說。

  「我痛……無法睡……好疼啊!」她痛苦到不禁顫慄。

  「沒辦法,疼也得忍……」

  四個月後。

  「鬼婆婆,你說我已是人婦了?」她詫異的問。

  「是啊,是送你過來的人這麼對我說的。」鬼婆婆回答。

  她一臉疑惑,對自個兒有夫婿這件事,一點印像也沒有,其實正確的說法是,她對什麼事都沒印像,連自個兒是誰、姓啥名啥,一律不清不楚,腦子裡對四個月以前發生的事,壓根遺忘得一乾二淨,什麼也不記得了。

  「請問送我過來的那人就是我夫婿嗎?」她再問。

  「瞧那人帶你過來時的緊張模樣,應該是吧。」

  「那他可有留下姓氏或聯系方式?」

  「沒有,我只負責收錢跟救你一命,其他的事我懶得過問。」

  聞言,她不由得垮下臉。「自我醒來後,也沒見人來探我,你說的這人又沒名沒姓的,我就算覺得自己現在好多了,也沒法去找他……」

  「你不用去找他,他應該會來找你吧……」鬼婆婆低語道,接著話鋒一轉,指著她的脖子提醒,「對了,掛在你頸上的那塊牌子,是那人特地由我這買下的……記著,別丟了。」

  她是江湖有名的陰司婆,人稱鬼婆婆,專司救死人,但收費之鉅不是一般人拿得出來的,很多人有心重生,但礙於這筆可能連朝廷庫房都會見底的鉅資,大多只能失望而歸,而帶這名女子來的人對於她所開出的天價,居然連眉頭也沒皺,一口就同意了,她這才會出手救人。

  被鬼婆婆一說,失憶女子這才發現自個兒頸子上掛了一塊約莫眼珠子大小的木制牌子,這玩意瞧起來極爲普通陳舊,且上頭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許多小圓圈環環相扣的奇異圖形。

  她皺起雙眉。這東西感覺很不值錢,一般來講特地買來送人的東西,至少也該鑲寶石勾金邊什麼的,這才顯得情義重些,可這東西——嘖嘖,瞧來自個兒的男人八成也是個窮小子。

  她難以理解那人向鬼婆婆買這小東西給她做什麼用?

  「請問……除了這塊小牌子外,那人還有留什麼東西給我嗎?」她無奈的問。她希望雖然沒個珍貴的禮物,至少也給她留些生活用品之類的。

  鬼婆婆又拿出了一根簪子遞給她。「這是你來時簪在髮上的東西,瞧來頗爲矜貴,我怕弄丟了,先給你收著,這會還給你了。」

  「這簪子漂亮啊!」她眼睛一亮。這簪子手工精巧,上頭鑄的牡丹栩栩如生,特別的是髮簪的末處,不像一般只是尖頭,這根簪子還雕了許多條深淺不一的刻痕,式樣極爲特殊,一瞧就不是一般貨,更重要的是,這簪子是純金打造的。

  這個好,那人總算給自個兒留點有用的東西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連名字都不記得已經是夠慘的了,可最不妙的還是她居然一窮二白,身上除了一套尚稱乾淨的衣裳外,連一枚碎銀、一個包袱也沒有,著實沒有安全感,幸好有了這根閃亮亮純金打造的髮簪傍身,教她安心許多。

  「這兩樣東西你帶走吧,而我也收留你好幾個月,不方便再留人了。」鬼婆婆下起逐客令。

  「什、什麼 你要我走,可我離開後能上哪去呢?我不能在這等到我夫婿來接我嗎?」她不是不想走,只是無處可去,不禁發愁了。

  鬼婆婆不客氣的揮了手。「這我可管不著,你都好了,我能收留你這麼久已經不容易,再留人可要壞我的規矩了,反正你走就對了,我說那人會去找你的!」

  她生性孤僻,無法容忍屋檐下有旁人礙事,這四個月已是她的忍耐極限,再下去她可能會將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弄死,但若真弄死又沒錢收,爲了不白出力她還是要人快快滾的好。

  「會來找我?那我要往哪個方向……」看鬼婆婆的臉色沉下,她不敢再多說,連忙道:「我明白了,今天我就會走的,多謝婆婆的收留之恩,他日若有機會,我定會回報的。」

  老實說,面前的老婆婆陰陽怪氣,住的地方也是陰森森的,她其實有些害怕,但礙於離開後就無處可去,只好忍著賴下來,但這會人家既然都開口趕人了,她也只好識相的走人。

  想想,鬼婆婆說她夫婿會來找她,興許是要她走人的推托之詞,這下她的未來真的堪慮了。

  「嗯,那老婆子就先祝你早日找到夫婿一家團圓了!」鬼婆婆點點頭,難得說好話。

  是啊,找到夫婿團圓,看來是她唯一的路子了。在這一無所有的情況下,能夠找到親人依靠才是上上策,但是,天啊,就憑一塊小小的破牌子和一支金髮簪,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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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5:34
第一章

  白琰王朝乃是南方一座小王城的城主所建立,十九年前城主領兵北征,以勢如破竹之姿將當時佔據北方數百年的金翎國給滅了,並且殘忍的殺光所有金翎王朝的遺族和遺臣,強逼金翎子民歸附白琰,自此,白琰正式建國,落根北方。

  失憶女子站在京城裡最大的一間當鋪前,手中捏著金簪子,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典當換銀兩,餬口飯吃。她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雖然不至有饑腸轆轆的感覺,但飯總是要吃的,日子也得過,這支簪子勢必得變賣才行,只是不知爲什麼,總有一股捨不得的感覺,彷彿這樣東西對她來講非常重要,若賣了怕是日後要後悔的。

  她在當鋪門前站了許久,還引來好幾條野狗對她吠,惹得當鋪裡頭的人頻頻往她這邊瞪來,令她好不尷尬。

  「喂,你們別吠了,我又沒要做壞事,你們這樣,鋪子裡的人會不高興的!」她心急的想制止狗兒吠叫,但狗兒非但不理還吠得更爲賣力。「你們不要太過分,當心我……」

  「該死,這是來鬧我生意的嗎!這群該死的野東西,瞧我不劈死你們!」當鋪裡的夥計拿著棍棒,橫眉豎目的走出來,拉開手臂就將棍棒朝那群野狗劈去,他打得狠絕,一隻狗兒當場被打得瘸腿,哀嚎連連。

  她見了不禁吃驚,雖然這群狗兒吠得令人討厭,妨礙他們做生意了,但這出手也太狠了,她正想開口制止對方再動手,可那群被打到皮開肉綻的狗兒已經自個兒竄逃而去了。

  「呿,一群廢物還知道跑,逃慢點老子連你們的狗腸子都打出來!」那名夥計這才罷手,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見狀,她惱怒起來,想教訓他不可如此虐打動物。這是多麼不人道且殘忍啊!只是她才要說什麼時,對方忽然又抽起棒子朝她揮來,她嚇傻了,心想這人連她也想打?但下一刻,她身旁揚起一聲狗兒的悲嚎聲,原來還有一隻狗兒沒來得及逃,這人一棒又打得狗兒哀哀叫。

  她忍無可忍。「你這人……啊——」猛然見對方的木棍居然朝她橫飛過來,她嚇得趕緊低下身躲棍棒。

  「哎呀,冒犯二爺了!小的該死,沒見到有人,真對不住了!」那夥計突然極其驚慌地說。

  這人睜眼說什麼瞎話,什麼沒看見有人,她不是人嗎 還有,棍棒是朝她飛來的,他向誰道歉?

  放下抱頭的手,她仰首朝上望去。嚇,還真有個人替她擋了那飛來的棒子,且那根不長眼的棒子此刻就握在這被當鋪夥計叫二爺的人手中。

  她站起身,怔怔地望著來人,驀然升起一股說不出原因的熟悉感。這人……

  「二爺,小的不是故意的,打狗棒子不小心滑了,請二爺千萬別見怪啊!」那先前還惡行惡狀的人在見到這位二爺後,態度瞬間轉變,變得卑躬屈膝。

  她不禁再往那名被喚二爺的人身上瞧去。這人很有勢力嗎?能讓人這樣戰兢。

  她見他高鼻濃眉,星眸薄唇,外型倒是十分清高出衆,可就是臉色蒼白了點,身子似乎不是很健康,且奇怪的是,眼前明明是個不出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卻被老氣橫秋的冠上個「爺」字,這是爲何?

  好奇的再多瞄他兩眼,見他俊逸非凡的臉龐顯得幽冷深沉,這下倒是明白了幾分。這人外表雖年輕,可老沉持重得很,一雙利眸活像能將人剝開取骨剔肉似的,難怪那原本惡氣橫生的打狗家夥,一見他會畏懼得腿軟。

  「打狗,你當我是狗?」這二爺發出的聲音也是冷冽得教人膽寒。

  那夥計立即慘白了面孔,額頭上的汗不是用滴的,而是整把整把的狂流,這飆出的汗都可以論斤算了。

  「二爺,小的、小的——」

  「夠了,別說廢話,這會我沒空聽,你這狗棒子先收好,改日我再來算帳!」

  當鋪夥計的臉色頓時由白轉青,他知道,在這京城裡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二爺,否則絕對沒飯碗捧了,想起家裡那一家老小七、八口人的肚子要養,他不禁腿軟站不住了,壯碩的身子在大街上搖晃兩下,然後不中用的撲倒在地。

  「阿菱,咱們走吧。」被喚二爺的男子忽然拉起正瞧呆的她就走,完全不理那癱在地上表情凄慘的家夥。

  「你方才說的話很嚇人嗎?那人好像爬不起來了,你不扶他一下嗎?」她傻傻任他拉著走,直走了一段路才回神的甩開他的手問。

  「阿菱,那棒子差點打到你,他罪有應得,你不必……」

  「等等,阿菱?」她聽他兩次這樣喚她。「阿菱是我的名字嗎?你認識我嗎?你又是誰?爲什麼拉著我走?」她再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句。

  見他停下腳步的回望她,她不禁有些發愣。哎呀,真不得了了,合該冰冷冷的眼眸居然瞬間化成水了,剛才那不苟言笑、冷到極點的人竟朝她溫柔的笑了。

  這一笑,連她的心都酥了,像是心裡有百花齊放,這人的笑容真好看,那笑紋劃出的弧度更是令人迷醉,與剛才不笑時的臉龐根本判若兩人。

  「蘇菱是你的閨名,我都喚你阿菱,而我叫秦藏竹,是你的……親人,拉你走是想與你安靜的說些話。」他溫柔的說,似怕聲音大了會嚇到她。

  他這是將她當成嬌貴的夜鶯,說話大聲些就嚇跑了嗎?

  「呃……你說是我的親人,什麼樣的親人?」她好奇的問。

  怎麼這麼順利就遇到親人了?這雖是好事,但常理告訴她,通常異常的好運背後都隱藏著隨即而來的兇險,她還是小心問清楚的好,免得有人想利用她失憶誆騙她,最後下場是將她騙去妓院賣了,這可是茶樓裡的說書先生慣常說的橋段。

  ……說書先生?她去聽過說書嗎?大概吧,其實自醒來後她就漸漸發現,她雖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但生活常理或基本認知都沒忘,甚至覺得有些東西看到了會覺得頗熟悉……

  「我是你的表親。」秦藏竹笑著說,不過笑容裡帶了一絲淡淡不易令人察覺的苦澀。

  「表親啊?是近親還是遠親的那種?」她瞧這人的穿著非常體面,面相也頗爲正氣,再想起自己剛剛第一眼見到他時的那股熟悉感,心想,也許他們真認識也不一定,她有幾分相信他了。

  但這親疏關係得先搞明白才行,若是屬於親近的表親,那最好辦,正好光明正大去投靠,可若是遠親的話,頂多就只能蹭頓飯吃吃,其他就不好再要求什麼了。

  「你母親是我表姨的表姊的表妹。」他說。

  這是繞口令嗎?果真是一表三千里,表得還真遠……

  「那……那就是遠親中的遠親了。」她失望極了,心想回頭手中這支簪子還是得當,思及此,她臉上的可惜表情掩都掩不住。「啊,對了,你既然與我熟識,那應該也認識我的夫婿才是,聽說我成親了,你知道我夫婿是誰?住哪嗎?」她燃起希望的問他。

  這人說不定喝過她的喜酒,知曉她嫁給誰了?她期待他告訴她答案。

  他俊眸半垂沒有看她。「你沒有夫婿了,事實上,你……你已經被休離了。」

  「我被休離了 」她愕然。連夫婿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清楚,自個兒就被休了?「爲什麼?你知道原因嗎?」

  「他另結新歡了。」

  她眼睛倏然睜大。她總算曉得了,爲什麼她夫婿自她醒來後都沒來探過人,還把她丟在鬼婆婆那不想管,原來對方是迎新棄舊了!

  「……也不對啊,我身上有一根髮簪是他留給我的,還有我這塊木牌子聽說也是他買給我的,若真另結新歡了,何必買東西送我?」她想想又掏出鬼婆婆給她的髮簪和木牌,疑惑的問。

  他瞧了那髮簪和木牌一眼。「……那髮簪是你的東西,至於那塊牌子看起來像是護身符,可能是對你有愧吧,不過你還是好好保管,別弄丟了。」

  「這兩樣東西都不具意義嗎?」她瞪眼揚聲。好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留根簪子和塊破牌子給她,就當與她一刀兩斷了

  鬼婆婆還說夫婿送自己去她那時,顯得一臉緊張,興許只是怕她死了,心裡不安罷了,並非有情,至於那什麼他會來找她的話,果然是騙人的。

  「你告訴我那男人姓啥名啥?人在哪裡?就算爲了女人不要我了,也得給我個交代,這樣將我丟著不管,豈不過分!」她氣憤道。她定要找那負心漢算帳去,這樣平白被休,天下沒這道理。

  「他……死了。」

  「什麼 」青天霹靂啊,他竟死了?被休離已經夠慘了,這會對方還死了?她由下堂婦隨即又變成寡婦了 「他……他怎……怎、怎麼死的?」聽到這個死訊,倒不是傷心,就是震驚,震驚到連聲音都抖了。

  他再一次凝視她,那眼神飽含難解的情緒,令她的心臟驟然狂跳一通。

  「這事……我不想說。」

  「不想說?」莫非是對方死得不甚體面,怕說了她會承受不住?

  「以後……以後你就會知曉了。」他語氣顯得低落許多。

  他這哀傷的語氣教她不忍心再問下去,彷彿若知道真相,受傷的不是她,而是他。

  「肚子餓了嗎?我先帶你去吃頓飯吧。」見她還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裡,已恢復情緒的秦藏竹再度牽起她的手,邊走邊說。

  這人好像很習慣牽她的手?蘇菱盯著自己被暖握的手,默默地想。

  「這個……我們雖是遠親,但你對我的事好像很了解是嗎?」她試探的問起。

  他點點頭。「自然是。」

  自然是?有這麼自然嗎?他們是遠親不是嗎?「那今後……」

  「今後你就跟我回去吧,我會照顧你的。」他接話接得極順。

  她眼珠子立即溜溜一轉,暗喜地咬住下唇,避免自個兒歡喜的叫出聲。落腳有著落了,她才不管是多遠的表親了!

  「這女人啊,嫁人後萬一遇人不淑,最後能依靠的果然還是只有親人,幸虧我能遇見你,謝謝你了。」既然人家大方的要收留她,她也得適當的表達出感激之情才合乎禮節。

  可這話卻讓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詫然,自個兒是有說錯什麼嗎?

  「你——」她不安的想將手縮回來。

  他的手用力一握,不讓她抽開。「你說得對,女人就怕遇人不淑……你就放心在我那待下吧。」他笑得極爲不自然,像是在隱忍什麼。

  「喔。」她擡眉偷睇他一眼,暗忖,這人怎麼看起來好似心事重重啊?

  ☆   ☆   ☆  

  蘇菱跟在秦藏竹後頭走進一間裝潢得美輪美奐的大飯館裡,雖已過用餐時刻,但飯館裡還是高朋滿座,生意相當不錯。

  夥計一見到他出現,馬上快步跑去通知掌櫃的,她則等不及人帶位,已經自動往一處靠窗、視野極佳的空桌坐下,坐下後,頓覺自己好像太理所當然了一些,就像這位子她經常坐、是她專屬的位子……

  她才落坐,掌櫃就趕來招呼了,對著秦藏竹哈腰鞠躬,且那表情似乎很驚訝他會出現,但這只是一瞬間的反應,很快地又恢復自然神色,將他迎到她坐下的桌子落座。

  可這掌櫃只顧著招呼他,不敢有絲毫怠慢,但那雙眼竟是連一次也沒朝她瞧過來,這有點令人不爽了,她有這麼不起眼嗎?好歹她也是客人吧!

  他瞧出她的不滿,微微一笑,點了幾道菜後,便要人拿座山水屏風將桌子四周圍上,接著揮手讓掌櫃先走了。

  這屏風一圍上,這位置立刻顯得私密起來,其他客人便瞧不見他們這桌的用膳情形了。

  「我是這裡的老板,掌櫃的眼裡只有我,你別介意。」等屏風圍好後,他朝她解釋。

  「原來這家飯館是你開的啊!」她不免吃驚。

  他淡淡地笑,沒多說什麼。「待會上的菜都是你愛吃的,多吃些,曉得嗎?」語氣充滿寵溺。

  「那怎麼好意思。」她故作含蓄道,這點矜持她還是有的。

  「與我不必分什麼你我。」他別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這話說得她不禁點頭,真是有誠意,好個有情有義的表親。「那我待會就不客氣——」

  「二爺,能否借一步說話?」掌櫃突然出現,打斷她的話,並朝他萬分恭謹的請求。

  他不悅的瞧向掌櫃。其實自己好一陣子沒親自過來視察,這會兒他過來,掌櫃請他移步請示些事情也是正常,只是這掌櫃這麼急著來請人,破壞他與她的談話,這還是令他不高興。

  掌櫃瞧見他神色不豫,有些不明所以。以前二爺過來,通常會先過問帳目,他只是依循舊例,何以二爺臉色這麼難看?

  見狀,掌櫃惶恐的又說:「若小的打擾了二爺您用膳,那小的就先退下,回頭再……」

  「算了,橫豎都要做的事就先辦一辦吧,你先到帳房等我,我隨後就過去。」秦藏竹交代。

  掌櫃聽他這麼說,著實鬆了一口氣。「是,小的這就先去等您了。」他不敢再往桌前多視,轉身快快離去了。

  「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掌櫃人一走她馬上識大體的說。

  想來表親也是個大忙人,連吃個飯都有公事待辦,既是如此,她就不耽誤了。

  「抱歉,我去去就回,不會留你一個人太久的。」他歉然道。

  留她一個人又怎麼了?她還是可以吃飯啊,他對她好像太保護了點?

  「呃不用急,不用急,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就吃個飯嘛,你放心忙吧!」

  他眼神倏地一黯。「妳不怕我卻怕啊。」

  「你說什麼?」他方才的聲音太小,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我去去就來,菜上了就先用吧,不用顧忌我。」他囑咐,臉上的表情又恢復自若神色。

  「好的。」她應聲。

  他在出屏風前,又不放心的回了一次頭,見她安分坐在桌前,這才轉身離開。

  這時,在屏風外有兩個人經過,不知屏風內坐著何人,在隔壁桌落坐後,逕自交談起來。

  「瞧見了沒有,剛才走過去的那位是秦家二爺耶,不是聽說他病了四個月,這段時間一直留在府裡養傷,生意上的事也大多讓各商行主事去辦,鮮少出府,怎麼今兒個能有幸見到他?」兩人中的一人閑聊道。

  「大概是病好了吧,否則怎會出來。」另一個人回答。

  坐在屏風後頭的蘇菱心想,難怪她總覺得他的氣色不是很好,臉色有些蒼白,原來是大病過一場。

  「二爺也是個大忙人,這會出現在這兒,八成是來核帳的。」兩人繼續聊。

  「應該是這樣沒錯,這秦家的産業遍及王朝各地,經營飯館、酒樓、票號、織造、礦業等各産業,聽說這些年國庫的稅收都靠秦府貢獻,這秦二爺爲顧及這衆多的生意,病體稍微康復馬上又得勞碌奔波,要當個人人稱羨的巨富,可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就是說啊,這秦府家大業大,富可敵國,偏偏整個秦家又靠他一個人打理,就算生病也清閑不了太久的。」

  蘇菱聽到這,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原來她這表親不只擁有這間飯館,還有許多賺錢的生意,想來表親的家世很不一般吶!難怪肯收留她。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雖年輕有爲,卻是太過嚴肅冷酷了點,搞得人人見他如見鬼,怕得不得了,連咱們與他不相關的人,見了面都不敢與他爭道,這秦二爺不爽,天皇老子都得避呀。」那兩人又說話了,但講得挺誇張的。

  她豎耳聽著。見衆人對他恭敬有禮,原來是因爲他性情不太好啊……但說來挺奇怪的,他對她卻不像他們所講的,態度溫和、性情和善,瞧她時的眼神還溫柔得像是可以指出水來。

  他們說的人與剛離開的秦藏竹可真是同一人?

  「其實啊,我聽說他過去不是這樣的,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

  她正想繼續聽下去,夥計卻在這時候送菜上來,這麼一打岔,等她能再聽清楚時,那兩個談話的人已經換了話題了。哎呀,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他性情大變啊?沒聽到重點,她扼腕不已,直想沖出去把那兩人找過來問仔細。

  「飯菜來了,你怎麼沒先動,是在等我嗎?」秦藏竹回來了,見她不知在懊惱什麼,滿桌子菜肴動都沒動。

  見了他,她立即收起懊惱,怎好意思說正在聽他的八卦呢,只得呵呵乾笑兩聲道:「是啊是啊,想想還是等你一道用吧,一個人吃東西怪寂寞的。」

  他聽了神色一暖。「嗯,那就一塊用膳吧。」他笑著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要夾菜給她時,才瞧見她面前沒有碗筷,不禁臉色一變。

  她見狀,這也才發現飯館的人送來飯菜後,卻忘了也給她一副碗筷,還真把她忽視得徹底了,只是她心頭雖然不甚愉快,但見到他黑沉著的臉,想起方才那兩人所說的,這人脾氣壞……罷了罷了,不過是忘了碗筷這等小事,還是別鬧大了。

  「沒關係,夥計做事難免會出錯,我不介意,你也別責怪他們。」她忙大度的說。

  他臉色還是極差。「你等會,我親自去幫你拿一副!」他站起身。

  「你親自去?不必吧,讓夥計跑一趟就行……」她話還沒說完,他人已離開。

  這下她可擔心了,他不會是親自到廚房去教訓人了吧?她希望回頭這間飯館的掌櫃、夥計可別換人了才好。

  等了一會他親自拿了一副碗筷過來,催促道:「吃吧,再不吃飯菜要涼了。」

  「喔。」她接過碗筷後,瞄了瞄他,想問問那些夥計的下場,但以她的立場與身分又不好過問什麼,只好先忍下。

  倏地她不小心瞥見他拿筷子的手不太靈活,這才發現他的手腕處纏繞上層層白布,之前被衣袖遮著,她沒注意,現在才看到。

  他受傷了嗎?她有些好奇,不過與他認識不深,也不好多問,想想也就當作沒看見了。

  她拿起碗筷準備開動,瞧桌面上的菜,果然道道都能令她食指大動,每一道看起來都頗合她的胃口,魚要紅燒的、雞肉要白斬的、青菜要炒蒜苗、豆腐加辣醬最好,酸辣口味的湯光看就教她口水直流,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這些菜真的是她的最愛!

  她眼眶忽然有點酸澀了,這位表親實在令她竄動萬分,自個兒真是好狗運,離開鬼婆婆後沒多久就找到了親人,而這位親人還能不計較她被夫家休離、令人蒙羞的身分,也不擔心寡婦會招來黴運,不僅大方收留她,連她愛吃什麼都知道,對她更是溫柔。

  扒著碗裡的飯,她越想越忍不住強烈的懷疑起一件事來——

  「我們以前應該很熟吧?該不會我在成親前,其實與你才是……一對戀人?」

  表哥配遠房表妹,親上加親,說來合情合理,且他的舉動讓她不禁這樣懷疑。

  正在喝湯的他,當場教湯水給嗆了。「咳咳——妳——」

  「還是我們根本是在婚後苟且,讓我夫君發現了,我這才讓夫君休離的,是不是這樣?!」吼,她突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她放下筷子,一臉的篤定說:「定是這樣沒錯!否則我夫君怎麼死的,你怎會說不出口?又怎會遇到我後,立刻就願意收留我?因爲你不在乎流言,想繼續與我苟且……不,我夫君死了,我們這算是餘情未了、再續情緣、有情人終成眷屬——」

  「夠了夠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臉都要綠了,她的想像力還是跟以前一樣豐富,瞧來,今後還是得約束一下她別看太多小說,或是一天到晚的泡在茶樓裡聽人說書了。

  「那事情到底是怎麼樣?你倒是給我一個答案。」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事情……事情……」他朝那張滿是好奇的臉蛋瞥去,頓時有些無奈。這不光彩的事虧她還能這麼興致勃勃,甚至期待有更特別的發展,這女人依舊不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啊!「好吧,其實你都猜對了,我們是對戀人,你紅杏出牆跟我在一起,結果把你夫君氣死了,所以你是見不得光的,記得待會隨我回府時,記得低調點,別太張揚了,曉得嗎?」他索性編了謊話。

  「我就說嘛,果然是這樣!」蘇菱拍起桌子,對自己一猜就中的事竄到興奮不已,完全忘了她是當事人,紅杏出牆可不是件有名譽的好事啊。

  見狀,秦藏竹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就算經歷過這些事,她還是沒變,仍擁有從前他最愛的那個熱情直率又藏不住情緒的性子。

  「等等,你說見不得光是什麼意思?」她總算有所成了,發覺他與她之間並不是一件受人祝福的美事。

  「你雖已死了丈夫,但我仍有妻室。」

  瞬間,她的臉僵掉了,「原來,咱們真是狗男女,這根本是奸夫淫婦嘛!」自個兒竟然這麼無恥,不僅有丈夫,還勾搭上有妻室的男人,嘖嘖,過去她到底有多荒唐淫亂啊?!她不禁唾棄起自己來。

  這回換他的笑臉掛不住了。他可是頭一回被罵奸夫,而敢這麼說他的,居然還是淫婦自個兒!

  「總之,我們是情投意合,但目前的關係不怎麼方便公開,所以你隨我回秦府後,身分不會是我的情人,而是——」

  「我明白的,這等奸情別說你不方便公開,連我都不好意思承認,我是你的表親,同你回去後,我只字不會提咱們過去的事。」她識趣的說。

  真是沒骨氣,如果他們是這等不堪的關係,她說什麼也不該隨他走的,但、但是……唉!人生就是這麼無奈,她身無分文又無長技,雖然年紀還不算太老,但成過親又被休離的人,就算是不顧廉恥的想上妓院當花娘,恐怕還招人嫌吧。

  罷了,既然記不起與他的過去,就姑且先隨他回去,自己這次抓好分際,等到有法子謀生了再說,總歸一句,這等偷情苟且之事,她是斷然不會再讓它繼續了。

  他頷首。「你能明白就好,不過回秦府後,你也不好再當我的表親。」

  「連表親都不行?」

  「嗯,不行。」

  「是了,表親確實也是個會惹人閑話的身分,說書先生總喜歡用這身分大作文章。」她露出了諒解的表情。

  「是啊,所以回去我想先將你藏一段時間。」

  「藏?你想金屋藏嬌?!」

  「並不算是金屋藏嬌,因爲我不過是安排你跟我住同一座院落,沒另外爲妳置辦其他住處,而你的身分就是我的貼身丫頭。」

  她說不出話了。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好運後面一定藏著風險!

  「我能拒絕嗎?」她沮喪的問。她雖然願意暫時爲五鬥米折腰的跟他回去,但也不想沒尊嚴到這等地步啊,不僅得躲起來,身分還只是個伺候他的小丫頭,這太卑賤了吧。

  「如果拒絕,你有地方可去嗎?」他那神情像是對她寄予同情,但更多的是流露出一種心知肚明、早看透她的陰險。

  「沒有。」她悲憤的瞪著他。奇怪了,自己以前怎會看上這樣的人?有膽暗渡陳倉,居然沒膽承認;有膽說要帶她回家,卻沒膽公開兩人的關係……原來這家夥也只是個怕妻子、貪歡又負不起責任的家夥罷了,她對他的印像頓時糟透了!

  她忿忿地想,莫非她當時只是貪圖男色,瞧上對方的好皮相?不然怎會瞎了狗眼和這麼沒擔當的人苟且上,還因此搞得身敗名裂,甚至被人休離,慘的是最後還不知發生什麼事而失憶了——爲這種家夥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當真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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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6:04
第二章

  秦府的某處院落,在屋裡的蘇菱正驚慌不解的望著面前從見到她之後便哭得淅瀝嘩啦的人。

  她很久沒照鏡子了,是變醜了還是怎地,怎麼見了她能哭成這般?

  「妳……你有話好好說,能不能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慌了,還不知發生什麼事了?」她無奈的說。

  秋兒仍是抽抽噎噎。「對不起,秋兒見到小姐太高興了,這才會控制不住情緒的大哭,小姐可別被我嚇著了。」她仍是邊說邊抹淚。

  「你以前也見過我?」蘇菱問。

  「何只見過,秋兒是伺候小姐的人,咱們是最親的人。」

  「妳伺候我?」她瞧對方眉目如畫,五官生得精致,一副標準的美人相,年紀也與她相仿,這樣的人居然是她的貼身丫頭?

  「小姐不信嗎?秋兒可是自九歲起就跟在您身邊了,小姐今年芳齡十九,秋兒都伺候您十年有餘了。」

  「你跟了我十年嗎?我竟是一點印像也沒有!」

  「小姐……」秋兒聽著眼淚又掉下來了。

  「啊,你別哭,我說這話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的,但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記你,我只是……就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忘了。」她本想說些什麼安慰人的話,最後卻是洩氣道。

  「小姐別難過,您會忘記我是因爲……」

  「秋兒。」原本靜默一旁的秦藏竹驀然不輕不重的揚聲。

  秋兒表情忽地一變才又說:「小姐因爲被休離,打擊太大,大病一場後,便記不起過去發生的事,可沒關係,您還有我和二爺呢,咱們會照顧您的。」

  蘇菱皺皺眉頭。原來她這病是這麼來的,真是太悲慘了。

  不過,她一直感到有些地方不對勁,卻沒時間細想,這會聽秋兒這番話,她終於明白哪裡有問題了。

  「請問,我由鬼婆婆那醒來後從未見過你們,而你們是怎麼曉得我失憶的事,還一點也不感到訝異?」不管是秦藏竹還是眼前這個自稱伺候她多年的秋兒,對她失憶的事都表現得太理所當然了,彷彿本來就知道她會記不起這一切。

  太奇怪了,他們甚至沒去探過她……

  「這……」秋兒神色略顯驚慌的瞧向秦藏竹。

  只見他面色不改,表情依舊泰然。「我們會知道你的事,那是因爲送你去鬼婆婆那兒的人是我,你還沒醒來的時候,鬼婆婆就已說過你這病好了會留失憶病根,只是近來我家中有事,沒能去探你……不料再想去探你時,便在大街遇上。」

  家中有事?這麼說也合理,她在飯館有聽人說他也生了一場病……等等!

  「你、你……是你送我去鬼婆婆那兒的?」她大大驚愕了。

  他點首,抿嘴一笑。

  「怎麼會?鬼婆婆明明說送我過去的人是我夫婿,而你……你冒充我夫婿!」她倏然明了這一切了。

  「是啊,總不好說是情人吧,便隨口說了。」對於冒充人家夫婿的事,他一點也沒覺得不應當,因爲他本來就認爲自己是……

  「隨口說的!」她咬牙切齒道。真是越來越不齒他了,連這點便宜也要佔!

  嘖嘖,他不會以爲兩人私會過,就能自詡是她的夫婿了吧?!

  哼,莫說他已有娘子這件事,就說他是單身,憑他偷情又不負責任這件事,就別想她會再委身給他。

  原以爲夫婿對自個兒總還留有一點情意的,死前親自帶她去投醫,而今瞧來,是妄想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天底下有哪個丈夫能原諒?

  她不禁再度對荒唐的過去感到悔恨起來。

  「秋兒,我曉得你有許多話想與阿菱說,但她才剛回來,有些事總得慢慢適應才好,別一次說急了,明白嗎?」

  他對秋兒說的這番話合情合理,可不知爲什麼,在她聽來卻像是別有他意?至於什麼他意,她又說不上來,也許是自個兒想太多了。蘇菱逕自臆度。

  「是,秋兒明白,既然小姐回來了,將來有得是時間告訴小姐所有的事,這也該是小主子喝米水的時辰了,我去喂他。」秋兒說著,抹去歡喜的眼淚便朝外頭走去。

  蘇菱瞧著秋兒的身影,心田裡湧出一股暖意。這人是真正關心自個兒的,那眼淚與笑容全是真情流露,半點不假,秋兒過去一定不只是她的丫頭而已,兩人應該如姊妹一般親近。

  能得知有人這麼在乎自己的死活,仍是教她非常成動與高興的,至少得知這世上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姊妹扶持……不過,秋兒剛離去時說了什麼?小主子?喝米水?

  她赫然記起這話,立刻轉向秦藏竹問道:「你不會連孩子也有了吧?」

  「我有孩子稀奇嗎?」他瞧她一眼反問。

  她忍不住咬牙。好你個奸夫,我爲你被人休了,而你卻高高興興的生娃兒了!

  同樣是奸夫淫婦,何以我的命運就這麼慘,你卻還能維持幸福的家庭?!

  她越想越不平衡,幾乎惱得快內傷了,想她當初到底是發了什麼廢,居然學人家紅杏出牆,還選錯牆爬了,這男人根本是個自私鬼,只保他的婚姻穩當,卻不管她的死活!

  「你有孩子不稀奇,但這孩子確定是你的種嗎?這世上是有報應的,你敢背著妻子偷人,難保不會有報應上身!」

  「你現在是指控我妻子偷人?」他瞄她一眼。

  「我——我——」蘇菱頓時啞口無言。

  她怎麼能隨便誣陷別人這種事,實在太惡劣了,怎能這麼沒有道德,秦夫人是無辜的,甚至是被丈夫背叛的受害者,這麼無恥的言論萬一讓秦夫人得知,害得人家一頭撞牆以表清白的話,她就罪孽深重,更加該死了,都怪自個兒氣瘋了,才會這麼口無遮欄。

  「好吧,我道歉,不該說出這種話的,但是你也別全怪我,你也該爲自己的行爲檢討。」她沒好氣的要求他。

  秦藏竹瞧她一會自責,一會內疚,一會又氣憤的樣子,不由得笑了。這善良的家夥,心裡在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怎麼可能有膽偷情呢?她如果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了。

  「在外折騰了一天,也該累了吧,歇息了。」他朝她輕聲道。

  她點點頭,對於他隨時表現的溫情,其實又愛又恨,明明不齒他,卻又真心喜歡他這股溫柔。

  也許當初就是教他這濃情密意的模樣給蒙了,才會糊裡糊塗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唉,真是悔不當初啊!

  瞧瞧這時辰是真的晚了,在飯館用過飯後,他還拉著她在街上溜達,說是久沒與她逛京城市集,特地帶她散步,直到天黑才帶她回秦府。都說他日理萬機,忙得很,卻有空這樣浪費時間,這唯一的理由還能是什麼,就憑她這冰雪聰明的腦袋,馬上就想得出爲什麼了,還不是想利用夜黑風高、閑雜人等少的時候偷帶她回府,省得大白天帶一個女人回大宅惹非議,更讓秦夫人難堪。

  她心裡雖是不滿得這樣偷偷摸摸過日子,可一時也無法可想,只能等之後再想辦法另謀去路了。

  見屋裡就一張梨木大床,床緣上還雕有一朵朵生動的薔薇花,挺順她的眼的,她便朝大床走去。

  「睡就睡吧,雖然不睡也成,大病過後,我反而覺得身子健壯許多,就算東西吃得少,精神還是很好,那鬼婆婆真是厲害,都將我醫成神仙了——」她邊說邊脫去梅花繡鞋,準備上床去,回頭見他還件著沒走,挑挑眉問:「不是說累了,你怎麼還不去睡?」

  「喔,這就睡了。」接著秦藏竹也開始脫起外袍來。

  「喂喂喂,你做什麼脫衣服?」她一臉驚嚇的問。

  「不是要睡了嗎?」

  「是啊,是該去睡了,可你怎麼脫起衣服來?」

  「穿這麼多我怎麼睡?」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就等回到自個兒的屋裡再脫啊!」

  聞言,他笑了,「我是在自個兒的屋裡脫啊。」

  「你在自個兒的屋裡嘎?這是你的床?」

  秦藏竹點頭。

  原來是她搞錯了!蘇菱的臉略略地泛紅了。「不好意思,誤會了,不過這張床怎麼瞧都像女子愛用的,你的眼光真獨到——算了,個人喜好我懶得過問,請告訴我我該睡哪兒?我這就過去。」她撈回床下的繡鞋,重新再將白皙玉足套進去。

  「你還能睡哪兒,這裡是我們倆的房間,這張是我們一起睡的床。」他笑說。

  「你真是——」她張嘴想罵人,見他那副坦蕩模樣,又氣得用力咬唇。「姓秦的,我什麼時候答應與你同床的,你少不要臉了!」這厚臉皮的家夥,都搞得她身敗名裂了,還想繼續佔她便宜。

  他露出一臉的無辜。「在飯館不都說好了,回秦府後同住一處院落的嗎?」

  「說得好,是同處院落,不是同一間房、同一張床,姓秦的,你的秦不是禽獸的禽吧!」

  禽獸?他的臉當場黑了。

  「姓秦的,我管你是我的奸夫還是情夫,更不管咱們的過去如何,現下的我沒那麼輕易再受你的花言巧語蒙騙,偷情的男人最可惡了!」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偷爬牆的女人。「你滾回你妻子的床上去睡!」想必秦夫人也睡在府裡另一處院落,他真大膽,竟敢與她同床共枕!

  「我早與她分房睡,不要緊的。」他說。

  「什麼?!分房了?」感情這麼不睦嗎?她微愕。

  「可怎麼辦,這裡就只有一張床,我只能這樣安排。」他手一攤的說。

  「你還想誆我不成?你們大戶人家住的宅邸,多得是空房,隨便安排一間給我住,這有什麼難的?」她橫眉豎目的戳破他的謊言。不和他夫人睡卻來和她擠,這像什麼話!

  「秦府確實多得是空房可住,可每個院落都有自己的主子,而我住的這院落過去是某人的,那人懶惰,不喜歡院落太大勞她走動,所以這裡一共只有三間房,現下分別都有用途,而你是我要藏的『嬌』,難道讓我將你安排到別的院落住嗎?」

  這家夥!她簡直要噴火了!

  有沒有這麼欺人的,這是逼得她非要與他同衾共枕了!

  「好!姓秦的,也不爲難你了,我能容與你在同一個屋簷下睡覺,可勞你行行好,這床就讓給我,那地板給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這麼著,歇息吧。」她丟了顆方枕到地上給他,再度將鞋子一踢,跳上床去。既然非得同房,那這張床就是她的,那心懷不軌的家夥休想上床染指她。

  瞧她喧賓奪主的將床佔去,秦藏竹的臉上不僅沒有半絲惱怒,還隱隱多了一分寵溺的笑意。

  想當年她可不是這樣防他,費了些心思將他得到手後,那囂張又可愛的模樣他記憶猶新——

  「姓秦的,我依了你,不表示就要一輩子委身於你,你千萬別誤會,我這下半生早安排好了,不嫁人的,我要做個名揚四海的小說家!」

  「做小說家與嫁人有什麼關聯?」

  「當然有關聯,小說家得見識廣泛而淵博,我得雲遊四海去搜集各種故事,這般才能豐富我的創作內容。」

  「那我陪你去雲遊不成嗎?」

  「你想陪我,可秦家怎麼辦?」

  「管他的。」

  「管他的?!」

  「嗯,管他的。」

  「……我說秦藏竹,男人最忌追求女人時,花言巧語,做不到的事。可別胡亂承諾啊!」

  「你不信我說的?」

  「要我信的話……那好,我問你,秦家少了你若垮了,覆巢底下無完卵,你這少爺要是從此一窮二白,可怎麼辦?」

  「沒怎麼辦,就帶著你種田去。」

  「若欠收呢?」

  「捕魚去。」

  「若捕不到魚呢?」

  「你不是還會寫小說嗎?」

  「讓我養你?」

  「夫妻間互相扶持,哪有誰養誰的問題。」

  「你!好,若我的書也賣不好呢?」

  「我不是還有你嗎?」

  「你、你想賣妻?!」

  「你誤會了,你這粗魯性子當不了青樓花娘的,不出三天就會讓人趕出來了,沒老鴇肯收留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還有你嗎?只要有妳,就算餓肚子也甘之如飴……」

  「巧言如簧、糖舌蜜口!」

  「阿菱——」

  「不要叫我,甜言蜜語、虛情假意!」

  「讓我親一口吧?」

  「巧言令色、心懷不良!」

  「可昨晚咱們已經親過了,今兒個不過再復習一遍。」

  「油腔滑調、花言巧語——嗯?嗯……嗯嗯嗯……」

  最後,她被吻個滿懷了。

  突然,一陣熱風吹來,床上的她踢開被子卻仍是感到一陣的燥熱,下意識朝地板上躺著的男人望去,男人也正一瞬不瞬的凝視她,兩雙眼對上,她不禁打了個激靈。哎呀呀,怎麼回事,好似自個兒方才教人以眼神激吻過了……

  ☆   ☆   ☆  

  一早秋兒便過來伺候蘇菱洗漱。

  她抹完臉坐在床緣。「姓秦的——呃,我是說秦二爺呢?」一早就不見人影,這是去哪兒了?

  「二爺有事要忙,天未亮就離房了。」秋兒答,開始收拾起地板上的枕頭與薄被,邊收拾邊道:「真不敢相信昨晚您讓二爺睡地板。」

  蘇菱瞧了瞧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地板。「不就該這樣嗎?難道讓我去睡地板。」

  「不是這樣的,我意思是說地板涼,二爺近來身子較虛,睡個幾晚怕是會受寒的。」秋兒解釋。

  「身子虛就該多曬太陽,瞧他一個大男人,臉色白得像病西施,真讓人不齒,睡睡地板也好,正好鍛鍊他的耐力,且他若受不了最好,便會另外找地方睡了,別來煩我。」他最好撐不住,自行離開!

  「小姐,二爺身子虛是有原因的,您捨得讓二爺受寒嗎?」秋兒抱著地上撿起的方枕問。

  「捨得。」不捨得那家夥能走嗎?

  「唉,相信我,您不會捨得的,您啊,總是口是心非。」秋兒低歎一口氣。

  「我口是心非?」她是這樣的人嗎?

  「是啊,秋兒伺候您十年了,還能不了解您嗎?您若真的堅持讓二爺睡地板,那就隨您好了,可不要到時候受不了的是您自個兒啊!」

  蘇菱瞪了她一眼,不以爲然的反駁,「你胡說什麼?我昨晚就睡得很好,哪有什麼受不了的!」

  「是這樣嗎?」秋兒臉上的表情明顯帶著懷疑。

  「當然,這有什麼好懷疑的。」

  「喔。」雖是點頭,但總疑惑——不會是這樣的吧?

  「瞧妳,說有多了解我,將我想得多教人吃定似的……對了,我問你,過去我真那麼不中用,與他苟且上了?」她實在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麼無恥的行爲,想藉秋兒的口再確認一次。

  「苟且?小姐您與二爺的事怎好這麼說,再怎麼形容也該是兩情相悅的事。」秋兒笑說。

  她聽了嘖聲搖首。真是道德淪喪喔,自己的丫頭都認爲紅杏出牆是正當的事,難怪她當初會不知廉恥爲何物的爬牆。

  「罷了罷了,我再問你,既是伺候我的人,怎會跑到秦府來?」她再提問。她想秋兒跟她這麼久了,想來可能還是她的陪嫁丫頭,只是這丫頭沒在鬼婆婆那等她清醒,怎會知道要到這秦府來?

  「秋兒留在這等小姐回來啊!」秋兒理所當然的回說。

  「你怎知我會回來?」

  「二爺在此,您不回來能上哪兒去?」

  「咦?」扯了,就這麼篤定她沒秦藏竹不行?她越想越不服氣。「秋兒,你跟我十年了,應當最清楚我的事,能否多說說有關我的事?例如我娘家的事等等。」對於自個兒的事她所知貧乏,該是趁機問個仔細的時候了。

  「小姐想知道自己的家世是嗎?您的娘親是二爺表姨的表姊的表……」

  「的表妹是吧?這我早聽說了,除此之外呢?」這一表三千里的關係,說實在的有夠遠,其實她與秦家根本沾不上邊吧。

  「除此之外嘛……蘇家原本在江南是書香世家,老爺曾是地方上的縣令,可兩年前因遭人誣陷而丟官,蘇家就此敗落,老爺與夫人承受不住打擊,沒多久便雙雙病逝,那之後小姐就帶著我來投靠秦家了。」秋兒述說起當年。

  「你是說,我曾在這裡住過?!」蘇菱訝然。這麼薄弱的血緣關係,她竟然還好意思來投靠秦家,這連她自己聽了都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是啊,這座院落可不就是您過去住的處所。」

  「啊?所以,這張床本來就是我的!」她不禁摸起坐著的床。難怪她一眼就喜歡上,還能睡得一夜無夢。「我該不會就是在這與秦二爺産生感情的吧?」她愕愕地問起。

  「你們兩年前相見後,就情投意合了。」秋兒說起這事,立刻笑咪咪。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我竟會真上演表哥與表妹發生奸情的事……不對啊,若真是這樣,那我怎還會嫁給別的男人?」她不禁問。既是兩情相悅,就該共結連理,何以他們兩人又都另有婚嫁了?!

  「這……小姐,您與二爺間的感情事,秋兒不好說太多,您若真有疑問,可以直接去找二爺,相信他會給你心較完整的答案。」秋兒建議。

  「我找他問,不等於請鬼幫忙嗎?那家夥油嘴滑舌的,他的話我可不會全信,你若不方便對我多說什麼,我便慢慢查,遲早會找出答案的,不過我還想知道有關秦府目前的狀況,這你總方便對我說一說了吧?」既然暫時得在這住下,秦府的大小事就不能不事先了解一下。

  「這事秋兒能說,秦府的長輩皆早逝,年輕的一代就三個男主子,二爺您知道的,他排行老二,是秦府真正主事的人,而大爺秦在松三十歲,比二爺大四歲,雖是長兄,可惜不學無術,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成天只知流連青樓。」說到他,秋兒的神色極爲鄙夷。「至於三爺秦有菊,年紀十八,與我同年,但身子不好,自七歲起就一直臥病在床,一年之中下床的次數寥寥可數……」提起三爺時,她又充滿憐惜。「而秦府的女主子共有十五?正夫人兩名,小妾九名……」

  「等一下,三個男人是怎麼配十一個女人的?」聽到這,她忙喊停的問。

  「小姐別誤會,這裡頭只有一個是二爺的人,其他十位都是大爺的妻妾,至於三爺,病成那樣,至今還沒娶親。」怕自家主子誤以爲二爺花心多情,秋兒趕忙解釋。

  聞言,蘇菱瞠目結舌。「這位秦大爺還真好色,光家裡就擺上十個女人,還能繼續到外頭風流?」莫非是吃了什麼神丹了吧,否則他體力行嗎?

  「這……大爺的性子就是這樣,二爺也懶得過問他的事了。」秋兒無奈的說。

  「怪不得這偌大的秦家産業,都得讓秦藏竹打理,原來這秦家就他一個人是做事的。」

  「可不是,二爺這肩上的擔子可重了,但外人只見他當家的風光,可沒人知曉這當家的辛苦。」

  她楞楞地點頭。「也是,雖說秦家長輩早逝,可我想這聲『爺』叫得可不只是尊敬,而是真想將他叫老了,這才顯得出當家的持重,只是若老成過了頭,心真變老了,那可是會短壽的。」她忽然間就可憐起秦藏竹來。這人也挺有度量的,一肩負起照顧兄弟的重責,這樣的人能無情到哪去?想來她會嫁給別人應該另有隱情,不是他花心所致吧……

  「小姐,還有一位……這位是二爺的夫人,秋兒想……您也了解一下會比較好。」秋兒怯怯地向她瞧去,像是怕她聽了會不高興。

  「不就是秦藏竹的正牌娘子不是嗎?說吧,我與秦二爺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再說我現在對他也沒什麼感情,他與別的女人之間的事,我是不會在意的。」她大方的擺手說。

  失憶後她壓根就忘了秦藏竹這個人,又怎會因他而引起什麼怨怒呢?秋兒是多慮了。

  「您聽了不生氣就好,二爺的夫人姓李,單名一個霏字,煙雨霏霏的霏,是當今王爺的嫡長女,皇上禦賜封號元甯郡主,今年二十歲,是個美人。」說完這些,秋兒小心映了她一眼,瞧她的反應如何,才決定能不能繼續說下去。

  「來歷不簡單啊,居然是位郡主,可真是個富貴身分。」蘇菱聽至此倒還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瞧著沒事,秋兒才又接著道:「郡主所住的院落是由這朝東走,不遠處的朝陽樓——」

  「那像是男主人該住的地方吧?」她打斷秋兒的話問。以方位來講,建在那裡的處所該是男主人的居處才是。

  「小姐雖失憶了,可仍是聰明人,沒錯,朝陽樓正是從前二爺的住所,不過自從……反正他後來就一直住在您這勾欄院裡了。」

  「等、等等,自從什麼哎呀,那先不管,你管這裡叫勾欄院是怎麼回事?這勾欄可是青樓之意啊!」她是不是聽錯了?

  「這是小姐親自取的名,不會錯的。」

  「我叫自個兒的居處爲勾欄院?我是摔了腦子嗎,這樣作踐自己?」

  秋兒聞言笑出聲。「小姐怎麼這樣說呢,您取這名時,正立志要寫一部有關青樓名妓的故事,才會將這裡取名爲勾欄院,說是這麼做有助文思泉湧,並利於文學創作。」

  「就因爲這樣?這樣秦二爺也由我?」她愕然。

  「您做什麼二爺都由您的。」秋兒聳肩說。

  蘇菱瞬間無言。

  「小姐,我話還沒說完呢,還繼續嗎?」秋兒問。

  「說吧說吧。」她有些無力了,壓根想不透,自己的腦袋也許真壞掉了也不一定。

  「是。郡主目前是秦府的當家主母,府裡的事都聽她的安排,這回您喬扮二爺的貼身丫頭,這身分是委屈些,但也是暫且如此,過段時間二爺會想辦法扶正您的身分。」

  「扶正?是扶回小姐的身分還是偏房的地位?」她柳眉倒豎的問。

  「這……這……」瞧又惹毛主子,秋兒連忙噤聲。

  「哼,若是做回小姐,我尚能同意,若是當偏房,我不希罕,那我還情願當個丫頭,好過沒尊嚴的當人家小妾。」

  「二爺怎可能這樣委屈小姐,將來、將來……」

  「將來的事不用說太快,誰也說不準。對了,既然成了奴婢,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可要我去掃地還是挑水?是不是要做做樣子給人看?」她臭著臉問。

  「貼身丫頭,顧名思義就是專門伺候二爺……況且二爺也交代了,除了待在屋裡,您什麼事也不必做。」

  那意思就是,讓她待在屋裡幫他暖床就行了!她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曉得了,曉得了,我會盡好本分,讓他睡地板睡得舒服些。」專司伺候他?!

  那家夥作他的春秋大夢吧!

  秋兒見她光火,又忙解釋,「其實讓你心待在屋裡是因爲這秦府很大,您又失憶了,對這裡陌生,加上四個月前郡主剛嫁過來時,府裡擴建了一些地方,您要是獨自出去迷路了,身分又是這般特別,萬一……欸?小姐,您……您怎麼了,眼睛幹麼瞪那麼大?」說到一半,忽然發現主子張眉弩眼了,她不禁一驚,這自個兒又是哪裡說錯話了?

  ☆   ☆   ☆  

  午膳時,某男特地趕回來與屋裡的「嬌」共膳,可這位「嬌」依舊不領情,那臉繃到不能再繃,眼看可能有崩山的趨勢,某男悄悄地將視線移往站門邊伺候的秋兒身上,希望能得到些暗示,可那秋兒只給了他一個苦笑,就低下頭不敢再多表示些什麼。

  瞧來他只能自立自強了。

  「這魚紅燒得夠味,來,你嘗嘗。」他殷勤的爲她添菜。

  蘇菱筷子一挑,將他送上來的魚給挑出碗裡了,一副不吃的模樣。

  秦藏竹無奈的聳眉。「我說……」

  「你我之間沒什麼好說了!」她直截了當的要他閉嘴。

  他蹙眉。「妳——」

  「你是你,我是我,以後少見面少說話,過幾天我便走人!」

  「這是——」

  「這是我的決定,就這樣!」蘇菱氣呼呼道。

  他輕輕地放下筷子,無可奈何的問:「你這又是在鬧什麼脾氣?」

  「鬧脾氣?您二爺新婚燕爾的,應該與夫人感情正甜蜜,管我鬧什麼脾氣?」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他雙眉一挑。「原來與她有關?」話落,他瞧向秋兒。

  秋兒臉色更苦。「小姐明明說不會生氣,可聽見這個……還是大發雷霆……」

  女人就算是失憶了,有些事還是很敏銳。

  這會他大約已猜出狀況了,轉回頭面對氣沖沖的女人。「我早娶晚娶都一樣,你何必惱這個?」

  「哪裡一樣了?!你才成親四個月,算算日子,不正是我病得生死交關之時,可你做了什麼,居然還有心情娶親?而且既然是四個月前才娶的,若對我真有感情,合該娶的也是我這個才剛恢復單身的舊情人,但你沒有,反倒娶了一個有權有勢的郡主,可見你是個多麼自私功利又狠心的男人!」她火大的說。

  秋兒剛提及李霏的時候,她真的沒想太多,但靜下心後,卻越想越不對,越想越生氣,她本來以爲兩人暗通款曲時,他已經娶妻,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回事!

  「你這是在怨我娶李霏沒娶你,你就這麼想嫁給我?」面對這顯然怒極了的女人,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你少臭美了!你不過就長得俊些,比一般人富有些,對我體貼些,我哪裡想嫁給你了?我只是氣不過,若你是老早就娶的親也罷,四個月前我才因你被休離,你怎麼好意思當我的面娶別人,你還有沒有良心!」她強調自個兒爭的不是其他,而是個公理正義。

  聞言,他遽然失笑。「若不是真這麼想嫁給我,四個月前我娶不娶你都一樣,反正你都會拒絕。」

  「話不是這麼說,就算我拒絕,可瞧我這麼慘還被休離的分上,你也不該在那時候成親。」

  「那該在什麼時候成親?」

  「至少也得等三年後。」

  「三年,敢情當守孝嗎?」

  「你!我沒說十年就不錯了,三年你就守不住了,你這男人狼心狗肺,我真看錯你了!」她氣咻咻的說。

  秦藏竹默默的盯著她看,那眼神耐人尋味,非常有意思。

  這教她忽地寒毛直豎。「喂,你瞧什麼瞧?別以爲這麼混過去就能讓我啞巴吃黃連的吞下這個虧!」

  他忽然伸出手朝她的臉龐摸來,她隨即一僵。

  「你……做什麼?」被吃了豆腐,她竟是連動都不敢動。

  「阿菱,妳啊,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重新投胎了,我想這性子也不會變吧,永遠會是我的阿菱……」

  「你說什麼呢?」他的話她似懂非懂,不甚明白,但臉龐教人這麼摩挲著,不泛紅都難。

  「別變,千萬別變啊……」

  「你這人怎麼……」

  「你若不餓,咱們別吃了,陪我去走走吧!」他忽然又拉著她起身。

  「走走?大白天的,你敢帶我出去?」蘇菱訝然。不是要藏著她嗎?連秋兒都兜著圈子讓她乖乖待在屋裡別亂跑、別給他惹麻煩,他卻要帶她出去?

  「怎麼不敢,你是我的貼身丫頭不是嗎?」他笑問。

  「話是沒錯,可是——」

  「走吧,我有個人要帶你去瞧瞧。」

  「什麼人?」

  「一個你會喜歡的人。」

  「哪有這樣的人?」她拍拍臉,希望趕快讓臉上的熱氣散去。真是的,幹麼摸人家的臉啦,摸過的地方活像火烤過似的,越來越熱燙。

  「誰說沒有,我不就是一個。」

  「又自己往臉上貼金了……」

  秋兒瞧著走遠的兩個人,不禁搖搖頭。二爺可真是小姐的冤家,雖說小姐還不承認,可瞧這火氣都被無形中磨光光了,看來只是小姐自己沒發覺罷了。

  她搖頭晃腦的跟上去,又想著,昨晚讓二爺睡地上,小姐真能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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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6:36
第三章

  勾欄院裡,蘇菱好奇的歪著頭望那搖籃裡的娃兒,娃兒四個月大,白白胖胖,眼睛圓圓大大,十分可愛有神。

  「這是你的兒子?」她雙目緊盯娃兒,問的是身旁的秦藏竹。

  「嗯。」他應聲。

  「養得不錯。」她側首發現孩子正在對她笑,笑容無邪,很有吸引力。

  「喜歡嗎?」他語氣溫柔的問她。他滿足的瞧著眼前的兩張臉,一張稚嫩,一張嬌美,兩張都是他最喜歡的臉孔。

  「不喜歡!」她突然皺起眉來,對朝她笑的娃兒狠狠瞪一眼,娃兒被嚇得嘴一扁,哭了。

  他一愣。「不喜歡?」怎麼可能?

  「對,不喜歡!」她惡劣的再朝娃兒做一個鬼臉,娃兒哭得更大聲了。

  他愕然的趕緊將兒子抱起,輕搖慢哄,半晌後孩子才又重新安靜下來。

  「你真不喜歡他?」孩子不哭後,他吃驚的問她。

  「沒想到孩子這麼小,那鐵定不是你與李霏生的,秋兒還說你不花心,瞧這同一時間你還有別的女人,我何必喜歡你和不知哪個女人生的娃兒!」

  原來如此,只是吃味,不是不喜歡孩子!秦藏竹安心的笑了。

  「這娃兒不是我和別的女人生的,是我和你的兒子。」他連忙解釋。

  「什麼?!我兒子?!」她驚跳了起來。

  「是啊,這會該喜歡了吧?」他笑脫她。

  蘇菱瞪大眼睛。完了完了,自個兒不僅偷人,連奸夫的兒子都給生了,她真是壞事做絕,上天才落下報應讓她失憶的。

  「你可別誆我啊,我……我這身材一點也不像生過孩子的!」她驚慌失措的否認。飯能隨便吃,孩子可不能胡亂認。

  聞言,他的目光隨即繞在她身上,灼灼視線一路如火燒般的滑過她身體曲線,這視線當場令她臉紅心跳,後悔敢對他這麼大言不慚的說。

  「你說得倒沒錯,這身材玲瓏有致,是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該有的身段,可歡兒確實是你爲我生下的孩子,你且瞧瞧他的掌心,是不是也有一顆和你掌心相同的胎記。」他讓她去瞧孩子的掌心。

  前陣子她把玩自個兒的手時,發現有這麼塊奇特的胎記,這娃兒也有嗎?她攤開小子緊握的小拳頭,果然,他的小手掌上也有一顆與她一模一樣的菱形狀胎記!

  「他……他真是我生的?!」

  他微笑。「你是他娘,這不會錯的,況且這件事我已公開過,這孩子是我的長子,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孩子。」

  她傻眼。「你的意思是,天下人都知道這是我們偷情生下的孩子?」

  「是啊。」他嘴角上揚的點頭。

  「天啊,你天生沒羞恥心的嗎?這樣也敢公開!」她快昏倒了,不,說不定已經昏倒了!才會頭昏腦脹聽見他說的這些話。

  秦藏竹依然笑得一派輕鬆。「難道你要咱們的孩子當個私生子?」

  「當……當然不要,可是這樣教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吶?哪個人不知我偷人還生子的,我沒教人拉去浸豬籠已經是奇跡了!」這簡直公開了他們的奸情,世人哪還能容她?

  「別擔心,別人識不出你的……」

  「識不出?我不常拋頭露面嗎,否則別人怎不識我這個人?」她訝然的問。

  「是啊……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只喜歡待在書庫讀小說,識你的人不多。」

  「不會就連秦府內的人也少認得我的?」

  「嗯,你平日也不出勾欄院的。」

  「天啊,我有這麼內向嗎?」她這性子未免也太封閉了!

  「我勸過你的……可你不肯走出來……」他說這話時頭垂低,語氣有些飄忽。

  「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些,至少沒人會認出我是淫婦……不過,我還第一次聽見奸夫這麼明目張膽與囂張的,敢將不倫生下的孩子公諸於世,我那前夫家受此大辱難道不氣憤嗎?莫非是你用權力財勢壓了他們,教他們不敢吭聲吧?」她想想有這可能,秦家畢竟是有勢力的大富豪,若惡意欺人,恐怕也無人敢說什麼。

  「算是吧。」

  「你!」她牙一咬。果真是這樣!

  他表情無辜的將孩子抱給她。「那這孩子你還……」

  蘇菱再瞧了自個兒的孩子一眼,眼神立刻柔得不得了,馬上抱過來,連眼眶都紅了。「就說哪來這麼可愛又討喜的娃兒,原來是我生的,我生的,嗚嗚……」她遲來的母愛泛濫,朝孩子親了又親,當場眼淚直流,鼻紅眼腫。「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離歡,分離而歡快。」

  「離歡?哪有分離還會感到歡快的,這名字似乎不太吉利啊,是誰取的?」她忍不住問。

  「妳取的。」他語氣澀然起來。當時分離對她來說,也許是歡快的吧……

  「又是我?!」

  「什麼?!又是你,難道另外還給誰取了名字?」

  「不是誰,是這座院落,聽說勾欄院是我取的名,怎麼我取的名字,沒一個能聽的。」她懊惱道。

  這點他倒無法否認,真的確實如此。「咱們的歡兒福氣大,這名字拖累不了他的,無所謂。」爲了安慰女人,他只得順勢這麼說。

  「最好是這樣啦,歡兒,你將來長大可別怨娘給你取的名字難聽啊。」她歉疚道。

  娃兒像是聽懂她的話,露出無牙的小嘴,呵呵地笑。她瞧了,一顆心便軟得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捏捏就能溢出果汁來了。

  真奇妙,忽然間她連孩子都有了,還是這麼白胖健康的兒子,她醒來後的人生驚喜與驚嚇不斷,只能說她蘇萎的人生還真是不平靜吶。

  秦藏竹深情的望著他們母子倆,袖裡的手逐漸緊握。他定會讓眼前的景像長長久久下去,久到他與她都白髮蒼蒼爲止,他發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用盡一切的方法,他都要留住她,留住自個兒此生唯一心愛的人!

  ☆   ☆   ☆  

  勾欄院是個僻靜之所,離秦府其他人居住的院落都有些距離,平時很安靜,沒秦藏竹允許沒人會過來打攪,連飯菜都是秋兒親自料理後端進院裡,不與其他人共膳。

  而這裡就住了四個人,她,秦藏竹,離歡以及秋兒。

  處在這樣的小天地,彷彿她與秦藏竹是真正的夫妻,一家三口與秋兒同住在一塊,和樂融融。

  如此安樂的小日子,幾乎令她忘記自個兒盤算過要離去的事,但這個午後,秦藏竹用完膳就與人談生意去了,她哄睡兒子後,無事可做之際,驀然又想起這件事來。可得知有了歡兒之後,自己怎麼還能走得了呢?她不禁煩惱起來。

  讓她丟下兒子一走了之,這是萬不可能的事,但若帶兒子走,別說那男人一定不同意,以她目前的狀況也是養不起孩子,可繼續留下來的話,這樣尷尬的身分,藏著又能藏多久?

  走與不走,著實令她左右爲難。

  通常書裡的主角若遇到與她相同的情況,作者會讓故事怎麼發展呢?她不禁托起腮思索。

  「小姐,小主子這一覺準能睡上兩個時辰的,這時間您若無聊,勾欄院裡有一處書庫,專門存放您收藏的書,您可到那兒打發時間,小主子由我顧著就成。」秋兒見她發起呆,開口建議。

  她眼睫彈了一下。「我還有個藏書間,這事你怎不早告訴我!」太好了,她正好去找找書中可有解決她問題的方法。

  「我這不就告訴您了,咱們這一共三間房,二爺與您一間,我與小主子一處,另一處就是您的藏書庫了,位置就在您睡的屋子附近,很好找的。」秋兒笑說。

  原來秦藏竹沒騙她,勾欄院裡只有三間屋子,每間都有用途了。「好,我這就去找找。」說完,她一溜煙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秋兒抿笑。「小姐還是跟以前一個樣,是個標準的書迷!」

  照著秋兒所說,蘇菱很快就找到書庫了。這秦藏竹對她還真不錯,居然肯爲她設置這麼一間書庫,且她還驚喜的發現,這裡的藏書居然有數千冊之多,其中還不乏許多珍貴的絕版品……得花多少錢才能搜購來啊?

  這還是其次,要收藏以及閱讀完這些書,那又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做到呢?

  她怔怔地思考起這個問題。據秋兒告訴她的,她來秦府不過是兩年前的事,這期間還嫁人去了,真正住在這裡的日子應當不長,何以能有足夠時間搜集以及讀完這些藏書的?

  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當真曾經離開過秦府嗎?

  蘇菱檢閱起書庫中的藏書,發覺她真的每本書都翻閱過,因爲凡是翻閱過的書籍,她必會落下日期,而這裡的每本書幾乎都有注記過,那表示自己是真的花過時間閱讀的。

  這就更讓她疑惑了,她剛才隨手拿起的書竟是一年多前才翻閱過的,一年多前她應該還未懷上歡兒,人未被休離,還待在夫家吧,爲何能在這兒讀完這本書?

  也許……是她帶回夫家後再送回這放的吧,應該是如此,應該是如此!她爲此找出合理的解釋。

  藏書間裡置有桌案,案上整齊疊放了幾本書,她朝桌後坐下,瞧見桌上的筆視與紙張,眼睛驀地一亮。對了,她過去應當寫過一些東西,也許能告訴自己一點過去的事……這會她好奇起自個兒到底曾寫過什麼了?

  思及此,她開始興致勃勃地在庫房裡翻找,找著找著果然教她在某個櫃裡翻出一疊疊的手稿,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字跡。

  她逐疊拿出來看,這一疊代表一個故事,算算竟有十多疊,瞧來過去她還挺勤奮在寫書的!她樂樂地想。該先拜讀哪部作品呢?

  她邊念童謠邊用手指點了點面前一疊疊的手稿,點到某一部時,停了下來。

  「……『春蠶淚』?這手稿挺新的,好像是最近寫的,好吧,我來看看這內容寫些什麼。」她將這疊署名「春蠶淚」的手稿抽出,翻開後在首頁的空白處先瞧見了幾行字,可這字跡不是她的。

  「『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情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爲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咦?這像是在寫有關於我的事兒——」

  「你在做什麼?!」秦藏竹乍然出現,猛地闔上她手上的手稿。

  她嚇了一跳。「我我沒做什麼,就在看自己寫的小說啊,倒是你……你才怎麼了,突然跑來,臉色還這麼難看?」她見他神情陰鷙,不解的反問。

  他一楞,半晌後面容才逐漸和緩。「我回房時找不到你,以爲你走了,才心急找來的。」他不動聲色的抽走她手中的手稿後對她說。

  「是秋兒讓我來這的,她沒對你說嗎?」瞧他神色真的很不一般,失了以往的鎮定,她驀然感覺到自己之於他好像很重要,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都飽含難分難捨的情意,由此可見,他對她當真用情很深。

  「沒有。歡兒還在午睡,秋兒可能去準備歡兒醒來後要喝的米水,我剛好與她錯過了。」他回道。

  「喔,是我在這待太久了,不應該讓秋兒一個人忙的。」她歉疚的說。

  「那我們離開這裡吧。」他要帶她離去,順手將她的手稿放回原處收好。

  「你看過我寫的東西嗎?」她瞧見他的動作後問。

  秦藏竹收稿的手微微一頓。「看過。」

  「寫得如何,好看嗎?」她轉而期待的問,凡寫書的人都希望作品獲得肯定。

  「尚可。」

  「尚可?那是還可以的意思,不是非常出色了。」她略感失望。

  他寵溺的一笑,回身摸摸她的頭。「你寫的都是些風花雪月的事兒,適合女子看,我這樣一個大男人,對這等紙上談情說愛的事兒,沒那麼入迷。」

  「是這樣的啊,那就可惜了,你不是我的書迷。」她皺起眉頭。「對了,那剛才那部『春蠶淚』你可有看過,瞧首頁那幾行像是補述的文字,好似這部書寫的是我自個兒的故事呢,那裡頭可有寫到你?」想起這個,她馬上又眉飛色舞的問。

  若寫的真是她的故事,那男主角肯定是他,瞧見她在書中與他談情說愛,不知他做何反應?帶著捉弄的心態,她等著瞧他說不定會臉紅。

  可他的表情卻是毫無變化。「我想你應該還沒細看內容吧,這寫的不是咱們的故事,你不過幻想自己是書中人,將男女主角套用咱們的名字罷了。」他淡然說。

  「什麼,只是套用名字而已,並非真實故事?」

  「沒錯,並非真實。」

  她洩氣的往那部「春蠶淚」的手稿望去。原來是虛構的,她原本還想可以藉此了解他們過去發生的事,這下,又是一個空想。

  「走吧,歡兒該睡醒了,咱們瞧瞧去。」他牽她的手走出書庫。

  她眸兒再瞥了一眼那疊手稿,心想雖然故事是杜撰的,但既是自己的作品,有空她還是想來翻翻的。不過這上頭怎會有別人的筆跡呢?替她寫上那段話的人又是誰?她心存疑惑想不透。

  ☆   ☆   ☆  
   
  「我說秋兒,你何必躲我,大爺專程來探你,你卻這態度,真教大爺傷心!」秦在松笑咪咪道。

  秦家大爺突然跑來勾欄院,秋兒正在喂離歡喝米水,見他出現立刻臉色大變,花容失色。

  「大爺還是請回吧,秋兒正在做事,可沒空招呼您。」她冷聲說。

  「不就喂小子喝米水嘛,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大爺我也口渴了,你不如也喂我幾口米水喝喝?」他不正經的說。

  他與秦藏竹雖是兄弟,但外貌卻不如秦藏竹英挺,身材有些微胖,興許是平日花天酒地多了,年紀輕輕已有中年人的體態和老態了。

  受到調戲,秋兒臉兒一紅,低斥他,「大爺您莊重點,別說這些渾話。」

  「我口渴討些米水喝,哪裡渾了?還是這米水只能奶娃小子喝,我就喝不得?再說我討的只是米水又非奶水,你臉紅個什麼勁,莫非你其實希望我討的是奶水,那好,你喂大爺奶水,大爺喂你別的,咱們……」

  「住口,二爺馬上回來了,見您在這又會不高興的,請大爺立刻離開!」聽他越說越下流,她氣憤的趕人。

  「他不高興又怎地,我就是聽說近來他天天都與你窩在這小院落裡,他這是打算正式收了你不成,那小子幾個月前才徹底情傷過,莫非是把那滿腔的憤慨都發洩在妳身上了吧?大爺我這是專程來瞧瞧,你真被他細心照顧上了嗎?女人若經男人滋潤過,大爺我這雙利眼馬上就能看出來。」

  「您!」她不禁氣結。

  「惱羞成怒嗎?二弟明明知曉我喜歡你很久了,早就想收妳做我的第十一房小妾,卻還來跟我搶,老子不服氣,就來搶人怎麼樣?!」

  他一靠近,秋兒立刻聞到一股酒味。原來他是借酒裝瘋!

  「您別過來!」怕他傷害她和孩子,她抱著離歡掩鼻往後退去。

  他見了更惱,一把揪住她,將她和離歡一起圈在手臂裡讓她跑不了。「這是怎麼了,大爺我就這麼令你厭惡嗎?還不過來伺候著,否則我讓二弟攆你出去,讓你去掃你家小姐的墳……」

  「大哥,你做什麼?!」倏地,門外響起秦藏竹低冷的聲音。

  秦在松登時渾身一顫,馬上鬆開圈住秋兒的手。「二……二弟。」他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驚慌的回過身來,這會身上的酒氣全嚇散了。

  秋兒一見救星到,抱著離歡趕緊跑到剛進門的秦藏竹身後,她眼角瞧見自家主子就在屋外站著。

  蘇菱剛與秦藏竹由書庫那過來,就見到這氣死人的畫面,她氣憤難當的瞪向敢輕薄秋兒的人。王八蛋,居然欺負秋兒!她腳一瞪,就想沖進去教訓這一臉豬哥色相的家夥。

  但秦藏竹似乎知道她會有此反應,她才跨一步,手便被他緊緊抓著,不讓她上前找秦在松算帳,並且讓她別進屋,站在門外瞧就好,示意這事他會處理。

  想她的身分不方便在人前露面,她只得憋怒的在門外用眼睛狂瞪人,可偏偏那秦在松沒見到,完全不知某個發大火的女人正想痛宰色胚。

  「二弟,你別誤會,我只是瞧秋兒喂孩子喝米水辛苦,想幫幫她罷了。」秦在松臉上還掛著笑,恬不知恥的辯解,只是當秦藏竹冷眼朝他掃來,他立即就笑不出來了。

  他這個弟弟威嚴比他盛,那股子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令他自小就怕他,即便長大了這份畏懼還是消不去。

  「大哥幹的是什麼事,我有眼睛看,秋兒不是外頭那些輕浮的女子,不是能調戲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秦藏竹的語氣異常嚴厲。

  秦在松臉一僵。「府裡傳得正盛,說你要收了這丫頭,原來是有譜的。」他訕訕然,不是滋味的說。

  先前幾個月,二弟的身子說病就病了,只肯秋兒一人在旁伺候他,那時府裡上下就議論紛紛,兩人這是養病養出感情了,近來更是誇張,二弟病是好了,卻一反常態沒早出晚歸的忙生意,反倒天天在小院落裡待著,若非得出門也是匆匆就回。

  二弟與秋兒這般如膠似漆,外頭早傳秋兒代替自個兒主子伺候二弟了,這是付出有成,總算讓二弟這顆頑石心軟瞧上了。

  可他不甘心,他也觀視這丫頭許久,這不是讓他沒機會了嗎?「可這也不可能啊,若真是如此的話,郡主怎又會對我說,我若喜歡,秋兒可以歸我?」

  「是李霏讓你來找秋兒麻煩的?她憑什麼將秋兒給你!」秦藏竹聞言顯怒了。

  「她——」

  「憑我是秦府的當家主母,府裡的人事一律,由我決定。」門口驀然出現一位大美人,那美人瓜子臉,皮膚白皙,一身華貴,簡直猶如盛開的華麗牡丹般美豔不可方物,可惜她鳳目犀利,態度高傲,任人見了自動退卻三步,免得教她的驕氣給沖煞。

  但站在離她不遠處的蘇菱卻瞧她瞧直了眼。美人多得是,秋兒也很美,可像李霏這麼冷傲絕美的卻是少數,這會她不用人家介紹也知這位就是,自個兒的情敵,秦藏竹的正牌夫人李霏了。

  見到對方令人驚豔的容姿後,一股沒來由的莫名情緒立刻佔據她的胸口,惹得她胸悶郁結又郁卒,想不到秦藏竹的妻子這麼美,那自己豈不是被比下去了?!

  似乎沒有留意到門邊還站著一個人,可能只當她是一般的掃地丫頭,李霏風華絕代的走進屋裡去,身後還有四名紅裳打扮的奴婢跟著,襯托出她主母與郡主的架式十足。

  秦藏竹在她出現後,面容竟是更加冷若冰霜,一點也無視妻子的美貌。「我說過這院落不由你作主,這包括秋兒,你無權動她。」他冷然道。

  李霏利眼一瞇。「哼,敢情你在這小院裡自成天地了,我還道你是癡情的人,也不過是爾爾,舊人去,新人來,自古皆是如此!」她不屑的說完這些話後,又轉向秋兒繼續道:「你這丫頭不僅替難産死去的主子照顧孩子,連男人也伺候上了,你那主子若地下有知,不知會怎麼想?是想你這奴婢忠心耿耿犧牲奉獻,還是道你不知廉恥的肖想男主子!」

  難産?蘇菱不禁詫異。她不是生了場大病而是難産死了?怎麼會?她人不是好好的在這嗎?

  她向秦藏竹瞧去。況且這說法怎麼與他和秋兒說的不一樣?可這時機他也沒法現在就跟她解釋,尤其秋兒已教李霏說得要哭出來了。

  秋兒委屈道:「郡主,秋兒對二爺沒有非分之想……」

  「別說了,你在這小院裡與他朝夕獨處,兩人就算生出感情也不是奇怪的事,況且你與你主子一樣都是狐狸出生的,若用些手段,使些狐媚術,男人還不上勾?瞧這府裡的男人都讓你迷得神魂顛倒了。」李霏刻意的看了眼尷尬的秦在松,那話說得益發不堪,直指她到處勾引人。

  秋兒的臉白得不像人了,但頭一低卻是一句話也不敢駁。

  門外的蘇菱聽不下去了。照李霏所說,他們都以爲她難産死了,並不知她已經回來,這才將過去對她的不滿全出在秋兒身上她怒得想上前替秋兒說話,可秋兒卻似與她心意相通,竟回眸以眼神懇求她別沖動。

  她原是忍不住的,但繼而一想,自個兒其實根本沒立場說話,她才是那個真正令李霏憤怒的人,她愧對李霏,搶了人家的丈夫,若還質然替秋兒說話,又暴露了自己沒死的事,這豈不將事情鬧得更大,更加激怒這明顯正醋勁大發的女人。

  思及此,她心中難過,與秦藏竹的事連累了秋兒代她受過,讓秋兒明明吃了虧還不能理直氣壯的反駁,這份自責令她擡不起頭來,她這見不得光的女人,真是可悲至極啊!

  「你說夠了嗎?秋兒是照顧歡兒的人,不許你這麼污辱她!」秦藏竹替秋兒說話。

  「她不過是個下人,就算不讓我以秦家主母的身分說她,我以郡主的身分難道也說她不得嗎?!」李霏盛氣淩人的說。

  他面容更加嚴峻。「將來她是不是下人還不得知,說不定能成爲你的姊妹。」

  這話說得李霏變了臉,就是蘇菱也同樣微愕。

  難不成,他真有意收秋兒入房?

  「你若真要收她,我也阻止不了,只是這般污辱我,我不會原諒你的,咱們走著瞧!」李霏憤然的扭頭走人,那模樣顯然氣得不輕,再次經過蘇菱身邊時,竟當她是隱形,看都不看的走過。

  跟著李霏來的那票紅衣奴婢們見主子氣得如此,紛紛瞪向秋兒,直想用怒眼瞪穿她,好似這樣就能替自個兒主子出口氣,瞪完後四個丫頭才追著主子出去。

  秦在松見李霏被氣走了,知道這苗頭不對,後腳跟一旋也想溜。

  「大哥,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吧!」秦藏竹沒意思放過他,叫住人後直接帶往書房去。

  他苦著一張臉。瞧來他今兒個真是惹惱二弟了……他忐忑地想著待會要怎麼樣才能脫身,不教二弟給剝下一層皮。

  所有人都走光後,秋兒這才哭出聲,蘇菱滿腹愧疚的望著她,連說個安慰的話都覺得沒資格,索性就跟秋兒一塊哭了。

  反正她對自己剛得知的死法也是覺得悲從中來……嗚嗚……

  ☆   ☆   ☆  

  「秋兒,鏡子呢,勾欄院裡沒鏡子嗎?」一早蘇菱找上秋兒要鏡子。

  「鏡子?」

  「是啊,我找了半天,發現勾欄院裡居然連一面鏡子也沒有?」

  「之前是有一面的,不過被我不小心打破之後,勾欄院裡就沒有鏡子了。」

  「沒有?難道從前我都不照鏡子的嗎?」她大惑不解的問。

  「嗯,您是不照鏡子的。」秋兒居然附和。

  「這怎麼可能,是女人都會想照鏡子的,我怎麼可能例外?」

  「可您回來後,這都兩個月了,還是頭一回向我問鏡子的。」

  「嗄?呵呵……好像是這樣沒錯……我就懶嘛,平時有你打理,我也就、也就沒想過照鏡子了,不過今兒個心血來潮,我想自己整理一下儀容,你幫我找面鏡子來吧。」她尷尬的說。

  秋兒總是一早來就幫她梳好頭,打理好身上的一切,而她這人也不是個重視打扮的人,隨便將就將就也就過了,縱使想過照鏡子也是一閃而逝的想法而已,沒積極過。

  「那得讓人去外頭買——但是,您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照鏡子的?」秋兒笑問。

  這一問,她臉蛋立即染了紅暈。「啊就……就……」

  「小姐這是沒信心了?」秋兒似是瞧破了她的小心思。

  「欸?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當然知道,秋兒可是伺候您十年的人啊,怎可能不了解您。」

  蘇菱乾笑兩聲。「也是也是,既然如此,咱們明眼人不說瞎話,你說,我長得可是比那李霏差?」她不甘心的問。再怎麼不修邊幅的女人,遇到情敵還是免不了有比較心態,她是常人,免俗不了的。

  況且那日見到李霏,對方只顧著跟秋兒較勁,高傲得完全沒將她放在眼底,當她不存在似的掠過,想來應該是自己實在太不起眼了,身爲女人,這可真是奇恥大辱啊!

  「這不能比的,您與郡主風情不同,各有千秋。」

  「你這有說跟沒說一樣,你老實講,不用擔心傷了我的自尊,我承受得住。」

  「承受什麼呀?那郡主再美,只要二爺的心在您身上,您就是烏鴉,在二爺眼裡也與鳳凰無異。」秋兒說。

  可這話她聽後卻笑不出來。「所以,我是烏鴉……」

  「……是鳳凰。」

  「像鳳凰的烏鴉……」

  「……」

  「算了算了,管他烏鴉還是鳳凰,我問你,這容貌也是那男人捨我娶她的因素之一嗎?」她忍不住想打聽。

  「當然不是,若論的是美醜,別說我娶的是她,我連與你生孩子都不可能。」秦藏竹出現了。

  瞧見他,又聽見這話,蘇菱臉色不豫地沉下。「這意思擺明我不如人。」這家夥分明告訴她,若論美醜,憑她的長相連給他生孩子的資格都沒有,可惡!「難不成我連秋兒都比不上?!」她不禁沖口而出。

  這話一出,秋兒立刻笑不出來了。小姐這是連對她也吃味了嗎?「小姐莫非是真信了郡主說的話吧?我與二爺是清清白白的,這您是知道的,而二爺會對郡主說那些話,您該明白是爲什麼,那都不是真的,二爺不可能收我做妾,那只是……」她心急的想解釋。

  「只是要掩護我,不讓他們得知我回來了,不讓他們找我麻煩,好讓我繼續安心在這兒待下,這些我都知曉,我剛才的話你別在意,我沒別的意思,就算他說要讓你和李霏做姊妹,我也沒多想,姊妹而已嘛,又不是直接說了收房,況且真將你收房,我也不會怎麼樣的,你替我照顧歡兒又伺候他,如此盡心盡力,他若娶你也是應當的,合理,合理,沒什麼,沒什麼,我沒放在心上的,一點也沒有——」

  說到後頭,似乎越描越黑,意識到自個兒又說了什麼鬼話後,她簡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秋兒與秦藏竹互視一眼,已徹底明白這個女人根本就是打翻醋壇子了。沒什麼好說的,她不如先離開這。

  「秋……秋兒,你別走,我話還沒解釋清楚,你可別誤會我什麼,千萬別誤會啊,秋兒,秋兒——」蘇菱在人家身後喊,但秋兒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喪氣不已,明明不是要這麼說話的,可爲什麼就控制不住舌頭呢?爲什麼?爲什麼呢?!她哭喪著臉龐。

  「瞧來你還是很在乎我的。」他俊容含笑的說。

  她臉一臊。「哪有的事,別以爲我這是在吃醋,我蘇菱長這麼大還不知醋味是什麼滋味,更不是那種讓人三言兩語就挑撥的人,我氣度大得很,而你也別盡往臉上貼金,以爲我瞧上你——啊,你做什麼?」正說著話他忽然就靠近她,她一驚,自動往後退,一退後背便撞上了牆,將她一彈又往前半步,這向前一跨就貼上了他送上來、溫暖厚實的胸膛,登時,她僵成一根石柱。

  「真不是吃醋?」男人像有意挑釁她似的低頭輕問,那神態帶著幾許玩味。

  「我是瞧在你是我兒子親爹的分上,這才勉強在乎些,你也別想太多,以爲我會像從前一樣傻傻的就與你又好上了,要怎麼也是你先怎麼了之後,咱們才可能再怎麼樣。」

  這是在繞口令嗎?「那我要先怎麼做了?」他笑著問起。

  「當然是你單身了我才可能——咦?我與你扯這麼多做什麼,總也不可能要你休妻的。」

  「再說那李霏是郡主,能由得了你說休就休嗎?而我也不是那種會爲難女人的女人,更不是那種以傷害別人來達成私欲的人,所以我不會逼你這麼做的,可我們這輩子的緣分就算是盡了,你也別指望我會同意做側室,我怕這會影響我日後的文學創作,從此再也寫不出那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般堅貞到至死方休的愛情故事了。」

  「可我怎麼覺得咱們的緣分盡不了,你不管如何還是會待在我身邊的。」他將她困在身前,單指挑起她的下顎,情深意重的望著她。

  這神情、這俊容、這口氣,殺傷力十足,簡直是女人的殺手,情場的老手,她有點承受不住,不知會不會刺激過度而昏厥?

  「別……別以爲咱們連孩子都生了,我就走不了了,姓秦的,我還沒問你爲什麼對我說謊,我難産的事怎不對我說?」她力求自立自強,心想絕不能再次淪陷於他強大的男性魅力之下。

  「好吧,這我承認是對不住你的,你難産時,正是我的成婚之日,發生這樣的事,我對你心中愧疚,送你去鬼婆婆那醫治,你醒過來後,已忘了過去的事,我想這也好,那痛苦的回憶不必再想起,才會只告訴你是大病一場,沒再提那驚險的狀況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他說謊的理由她能理解,不過提起他撇下正在痛苦生産的她,歡喜去成婚的這件事,就令她火冒三丈,恨不得將他的肝肺挖出來曬乾,這狼心狗肺的家夥!

  「姓秦的,你等著瞧,等我能自立自強時,我馬上帶著歡兒走,你這秦府我不希罕待!」她拿出志氣來的撂下狠話。

  他幽幽地望著她,眼神帶著淡淡的哀愁。「那可不行,我不會讓你和歡兒離開我的。」

  「不讓我走,難道讓我藏一輩子,還是你真打算讓我做側室?你聽好,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的做出壞人姻緣的事……」天啊,這家夥在做什麼?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堵住了她的嘴、吻了上來,她楞了半晌才想到應該推開他的,要不然也當掙扎一下,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睜大眼睛瞧他吻住自己。

  他興許是看不下去她的傻態,一隻手勾她的腰貼緊他,另一隻手的掌心覆在她睜大的眼眸上。「我的姻緣老早就因你而破壞了,現在撇清實在遲了還有,你這個被吻時喜歡睜大眼睛看的習慣怎麼都不改,情調很重要的,難怪你寫的小說總是平淡而無味。」他能感覺懷裡的女人聽見這話後身子明顯一繃。

  「你敢批評我的創作!」

  秦藏竹低笑。「阿菱啊,嫌貨才是買貨人不是嗎?」

  他又吻上來了,而且這次的吻可沒那麼平靜,吻得不只她被掌心覆蓋住的睛瞳放大,連身子都輕顫起來。天啊,這正常嗎?一個吻有那麼強大嗎?

  她不得不想,會生出歡兒來,她大概……大概知道爲什麼了……因爲……嗯嗯……嗯嗯嗯……這吻連她也不想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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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7:07
第四章

  勾欄院前有座小園子,種了幾株綠竹,蘇菱在園子裡摘竹葉,打算折隻蚱蜢逗逗兒子。

  才剛踏進園子,遠遠的某個人也正往這兒走來,瞧見那人,她的嘴馬上不高興的噘高。「這色胚又來做什麼?!」

  秦在松老欺負秋兒,她見了就有氣,這會他還敢來?!忙撿起地上一根細竹子,

  她躲在一旁打算借機賞他一頓,而且打算打了就跑,讓他連事主也找不到。

  在她抱著竹子正等著他過來時,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攔住了秦在松的去路。

  「大哥,你又想做什麼?二哥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許你動秋兒。」青年說。

  聽這對話與稱謂,這青年應該就是秦家老三秦有菊,只是長年臥病在床的他,怎麼會下床了?這情景教躲在一旁的蘇菱都感訝異。

  「我帶走秋兒是爲二弟好,瞧爲了那丫頭,郡主都氣成什麼樣了,我這是爲二弟的家庭和諧著想啊!」秦在松說得冠冕堂皇。

  「那也是二哥的事,用不著大哥插手,再說你去找她根本與這無關,你圖的是自個兒的私欲!」

  他聽著惱羞成怒。「別光說我,你不也對那丫頭有意思,可你這破身子要得起她嗎?若真爲她好就別攔著我的路,我身強力壯,照顧她剛剛好!」

  「你——你——咳咳咳——」秦有菊是抱病下床的,聽到這話被刺激得咳個不停。

  秦在松見了不屑。「我勸你還是回床上躺著養病,若在這裡昏倒了,我還得扛你回去。」

  「你!二哥已警告過你,再去找秋兒的麻煩就斷你的財源,讓你沒銀子去花天酒地,這你還敢再犯?!」秦有菊怒說。

  這話可終於讓秦在松的臉上一陣青黃。「我說過這不是純粹爲我的私欲,過幾天就是中秋了,皇上下旨讓二弟陪郡主進宮去參加賞月宴,在這之前咱們若不能趕緊處理秋兒的事,郡主不能息怒,進宮後豈不順道告狀,連皇上都驚動了。」

  秦有菊聽了之後,本就沒啥血色的臉龐,更是白得見青了。

  「老三,咱們都知曉郡主嫁過來四個多月,二弟卻連一步也不曾踏進朝陽樓,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晾著,這是多麼過分且不人道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身分不凡的郡主,向來趾高氣揚的她會有多傷心是可以想見的,而皇上又一向愛護她這個姪女,才會特地讓他們夫婦倆在中秋夜進宮賞月同樂。

  「可若皇上得知郡主在咱們這兒受的委屈,準會牽怒整個秦家,二弟糊塗,但咱們不能跟著糊塗,那秋兒是再不能在勾欄院裡待著了。」秦在松難得正經的說。

  蘇菱聽到這些了不由得沉思下來。成親後秦藏竹一次都沒有去找過李霏,這是過分了點,她要是李霏,何只傷心,該會憤怒到將整座朝陽樓給拆了吧,她不禁對李霏感到同情。

  「糊塗的人是你,二哥向來知曉自己在做什麼,他的事才用不著咱們操心,且若真得罪皇上那又怎麼樣,大不了全家都給郡主陪葬!」秦有菊身子弱,可這氣度不弱。

  「你!你這是病太久,病壞腦袋了,我與你說不通,你讓開,別妨礙我!」秦在松不想理他,逕自要進勾欄院找人,只是他才這麼說著,他後頭突然冒出一群衣著華麗的女人,女人們由遠而近,對著他叫嚷疾呼,他回頭一見,便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快跑,徹底忘了要去勾欄院的事。

  「那傻子就知道呆呆的跑來阻攔,也不知動腦子找人幫忙。」不知何時秋兒悄悄來到主子躲著的地方,掩著嘴笑說,一雙眼直盯著前方的秦有菊瞧。

  蘇菱訝異的望著她。「那群女人是秦在松的大小老婆吧?是你將人找來的?」

  「可不是。」秋兒得意的笑著。

  「你可真機伶啊,不過,瞧你看秦家老三的目光,嘖嘖嘖!」所有的曖昧懷疑全在她的嘖嘖聲中表現無遺了。

  秋兒的臉兒倏地紅了,而她這模樣讓人連懷疑也不用,可以肯定她是喜歡秦有菊的。

  見狀,蘇菱笑了。這秋兒與秦家老三之間……果真,嘖嘖,嘖嘖嘖……

  ☆   ☆   ☆  

  「二爺,上回是我疏忽了,忘記書庫裡的東西沒收好,就讓小姐過去解悶,幸虧您趕去了,否則……對不起,以後秋兒會小心的,不會再出錯。」秋兒愧疚的低下頭說話。

  「罷了,你只是沒想到,下次留心點就好。」秦藏竹沒有責怪,喝完一碗她帶來的藥汁。

  「知道了。對了,月圓之夜您得進宮,可那天您怎能不在小姐身旁……」秋兒的表情變得有些焦急。

  「我會稱病不進宮。」這事他也有了應對之策。

  「可是郡主不會讓您這麼做的,況且您若真的拒絕,萬一惹怒皇上,這……」

  他面容沉下。「不管如何,那夜我是不會離開阿菱身邊的。」任何事都比不上那女人重要,任何事!

  「明白了!」秋兒用力的點頭。果然,那麼兇險的日子,二爺是說什麼都不會冒這險的。

  「你們在聊什麼?」蘇菱進來後,瞧見兩人表情凝重,疑惑的問。

  「……沒什麼,沒什麼。」秋兒忙搖首說。

  她狐疑的瞪起眼來。「真沒什麼?」

  「真沒有,我只是端補品來給二爺進補而已!」秋兒立刻將秦藏竹喝過的空碗拿給她瞧。

  她瞧那碗裡還殘留一點黑色的藥汁,其實之前她就看過幾次秋兒專程熬藥給他進補,沒什麼奇怪。「他那張臉經常沒什麼血色,是該補一補,可我又沒問什麼,你幹麼那麼緊張?再說,我知道你是……」她忽而笑說。知道秋兒有心上人後,這飛醋她不會再亂吃。

  秋兒瞧那笑容瞧得發毛。據她對小姐的了解,小姐這下不會是想拿她與三爺的事做文章吧?「小姐,秋兒求您別吧。」

  「別什麼?專情文弱的公子配上知心俏麗的丫頭,自古就是小說最好的題材,我幫你們寫部故事,那有什麼關係?連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庭院深深之三爺病榻前的一滴淚』!」自從得知秋兒與秦家老三看對眼後,她就積極的編排起故事來,樂此不疲。

  「這什麼跟什麼?」秋兒直想哭出來。真是太丟臉了,不該讓小姐發覺她與三爺的那一點點情愫的,這下自個兒與三爺真可能成爲小姐筆下的人物。

  「不喜歡嗎?還是『勇闖情關之病公子與俏丫頭』,這也不好嗎?那換成『愛情無階級之丫頭變鳳凰』如何?」

  「小姐!」秋兒簡直想撞牆了。

  就連秦藏竹都聽不下去的將蘇菱抓到跟前,敲著她的腦袋道:「聽好了,你若有閑工夫管別人的事,何不多留意我交代你的話,我讓你這幾日留在屋裡少出去曬日,可你偏要在園子待到太陽下山才進屋。」他有些不滿的數落她。

  「這……屋裡悶嘛,人家待不住,況且幹麼非要我關在屋子裡別出去,難道去圈子走走也不行?我見人會躲的,又不會自個兒跑出去承認我是秦二爺的情婦——欸,秋兒,你別急著走,我還有話問你呢!」話說到一半,瞥見秋兒已溜到門邊,她趕忙將人叫住。

  秋兒無奈只得踅回來。「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她苦著臉,就怕小姐還不放過她。

  「不是什麼大事,就想問問讓你買的鏡子買回來了嗎?」她沒要繼續消遣人,要問的是這個。

  「鏡子是嗎?這個……」秋兒不由得往秦藏竹望去,那神色隱隱有些異樣。

  他則笑了笑,對蘇菱說:「秋兒告訴我你想要面鏡子,我已托人訂制一面讓黃石的寶鏡,這黃石易碎不好鐘,得多費些工夫制作,你再等幾天吧。」

  她吃驚道:「我不過要面簡單的鏡子,你何必去訂什麼黃石寶鏡,這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他笑容更深了。「女爲悅己者容,你是想爲我裝扮才需要鏡子的,難道我不該花些心思買面好的鏡子回來嗎?」

  「這聽起來挺合理的,我爲你打扮,你幫我挑好鏡——不,等等,誰說我是想裝扮給你瞧了,我有這樣說嗎不對,誰?是誰告訴你的?是誰?」她故意回頭朝秋兒橫眼瞪去,咄咄逼問。

  秋兒心虛的忙躲開她的怒目。「這我像是聽見小主子的哭聲了,我我去瞧瞧再回來伺候小姐。」她腳步不敢停的急溜出去。

  「死秋兒,還敢跑,你給我站住!」

  「瞧你什麼樣,這樣大呼小叫的,有做人主子的樣子嗎?」秦藏竹搖頭道。

  「哼,隨便將主子的事說出去,那她有做人家丫頭的道德嗎?」她反嗆回去。

  「我也是她的主子,她對我說有什麼不對?」

  「我曉得了,付她薪俸的人是你,你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她當然聽你的,這現實的丫頭!」她咬牙切齒起來。

  「秋兒對你可是忠心不貳的,你這樣說她,她可要傷心了。」他走過來輕輕撫著她的髮絲。

  這動作讓他袖子下滑、露出了纏在手腕上的白布,令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他這手腕隨時都纏著布,原以爲是傷,但也太久沒好了……白布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鏡子,我就是你的鏡子,我有多喜愛你,由我眼中妳瞧不出來嗎?」

  他深情凝視她,令她困難地吞咽了口唾液,連想問他手腕的事都在眩暈中忘記了。「瞧是瞧得出來,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李霏如此貌美,你卻天天待在我這勾欄院,那樣一個美嬌娘,你真捨得放她夜夜獨守空閨?」她對自己沒自信外,腦子又忽然蹦出令她心情沉重的事。

  李霏才是他的正妻,可他如此冷落,總不是身爲人夫該做的事。思及此,她心情復雜。就算過去與他有極深的感情,可如今他已有家室,她是無論如何也該認清身分,下定決心與他劃清界線才是。

  秦藏竹臉上一僵,難掩錯愕,「妳希望我去找她?」

  這話其實也問得她內心煩躁,但她仍說:「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與你並無名分,你去找她天經地義。」

  「有名分就能天經地義的在一起嗎?阿菱,妳想得太容易了!」他忽然露出了悲愴的樣子。

  看見他悲傷的模樣,她竟在心底跟著痛,伸出手想觸上他緊攏的雙眉,爲他抹去哀傷,可當手即將觸碰到他的剎那,她徒然又將手縮回。

  見她想靠近又退縮,他的心著實五味雜陳。「阿菱,你真想我走,真願意我去找李霏?如果你點頭,我這就去。」他瞧了一眼系在她頸上的陳舊木牌,目光變得深遠。

  她縱使遺忘了兩人間的點滴,可他不信隱藏在她內心深處對他的佔有欲會因此消失。

  他的阿菱是個善良大方、喜歡幫助弱勢、愛行俠仗義的女人,但同時也是個會對情人鬧脾氣、愛吃醋的小女人,在她的愛情裡,只有唯一,沒有唯二,只有一心,沒有貳心,不容他看別的女人一眼,也不容他對她不專一

  她咬緊唇瓣,瞅著他。這家夥在試探她嗎?雖然經過這陣子相處,她承認對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但那純粹是因爲他待她極好,而她又爲他生過孩子,當然,他討喜的俊俏外表也爲他大大加分,不過他有妻室這件事就是她的大死穴,她不想與人搶丈夫,這麼不道德的事她不可能再做,這錯誤不能一直下去!

  「秦藏竹,你走吧,若是想看兒子,白天過來就行了,我這勾欄院不適合你過夜。」在這裡他只能打地鋪的睡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回李霏那卻有暖床可睡,她趕他走也是爲他好。

  他眼眸危險地眯起,空氣裡驟然蔓延出一股陰沉之氣。「好,我這就回朝陽樓去!」他霍然起身,那神情有氣有怒,還有成全她一片好心的決心。

  蘇菱瞧著莫名有些慌張。

  「那李霏聽說日日在朝陽樓裡熏上龍涎香盼我過去,這份用心我是不好再辜負了,之前是顧及你的感受,才沒有接受,不過既然你已首肯,那我過去便是。」他一甩袖子,當真轉身往外走了。

  他每走一步,她小臉就垮下一分,不僅如此,她的心還糾結到快成死結了。

  當他大腳即將踏出屋子,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就喊道:「死家夥,你敢過去就試試,踏出這間屋子後就不要再死回來!」喊完後,她張大了嘴,彷彿被雷打中的定在當下。

  糟糕,她怎麼這麼守不住自己的嘴!

  秦藏竹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翹了翹。「真讓我去了就不要死回來?」他慢悠悠地又轉回屋裡問她。

  此刻,她一張臉已紅得與椅子無異,二話不說踢掉繡鞋,跳上床,鑽進自個兒的被窩裡,小臉埋在枕頭下,半丁點不敢露出來見光。

  她真想死,真想撞牆死,丟人現眼,丟人現眼!

  良久,耳裡沒再聽見任何聲音,她好奇他在做什麼,偷偷將壓在頭頂的枕頭拉起一角,發現他連油燈都吹熄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到底還在不在這屋裡呢?倏地她一陣驚慌,他不會真去找李霏了吧!

  急急忙忙的丟開枕頭,她坐起身四處張望,但沒有光亮,此時屋裡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她心更慌了,想下床點燈瞧個明白,結果她雙腿還沒著地,耳邊已傳來他的聲音——

  「不是要睡了,下床做什麼?」黑暗中那語氣有絲促狹。

  蘇菱屏住氣,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半晌,又無聲無息的躺回床上,不過牙齒卻用力的咬起棉被,恨死了。

  她到底要出醜到什麼程度,要讓這家夥看她笑話到哪種地步?!

  其實,說不上什麼滋味,他不去,她覺得自個兒愧對李霏,他去,又令她直想殺人洩憤,煩得不得了。

  「你沒有對不起李霏,相反的,是她對不起咱們,阿菱,我是你的,就你一個人的,你要記住啊,千萬別再傻傻把我往外推……」他不知何時已坐上床緣,輕撫她的髮,低聲說。

  她幾乎忘了方才自己在惱羞什麼,這會滿腦子只想著他說的話——他是她一個人的,這話令她心漸漸暖了。

  「那李霏……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嗎?」她問。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現在我只想保護你,只想一直像現在這樣瞧著你,能撫觸你的髮,我已無所求。」

  「秦老二……」她忽然喊出這三個字。

  他一愣,笑了。「你以前老愛這麼喊的,好久沒聽你喊了。」過去她總沒規矩的喊他秦老二,如今再聽見,彷彿昔日那個俏皮的她又回來了。

  「我……我只是突然就想這麼叫你,很不禮貌吧,可你不覺得很親切嗎?」她私下對秦在松與秦有菊向來是老大、老三的喊,沒什麼規矩,可對他還沒隨興到喊他一聲秦老二,這回就這麼當他的面喊出來,她其實有些尷尬的。

  「是很親切。」他笑容加深了。

  蘇菱咬咬唇,故意咳了兩聲的化解尷尬。「我與你及李霏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復雜的事,我感覺得出來,你不肯說也沒關係,我會查個明白的。」她越來越覺得自個兒周邊充滿秘密,而這些秘密休想由他或秋兒的口,中說出,所以她得自己查,她不想再這樣迷糊下去。

  他俊顔僵了幾分,但隨即收斂情緒,再開口時轉了話題,「能否聽我的話,這幾日別出屋外,我也會盡量陪你,別亂跑了好嗎?」

  「我沒亂跑啊!」她不滿的說。猜他是怕她貪玩跑出了勾欄院,會爲他惹來麻煩,才希望她安分待在屋裡,可這話實在讓人不好受,尤其這會讓她想起自己見不得人的處境,而聽到難過。

  「我曉得你沒亂跑,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清楚我有多在乎妳吧?」話鋒一轉,他又對她濃情密意起來。

  她不滿的情緒再次輕易教他化解,這家夥真會說話,好一張舌粲蓮花的嘴!

  「我睡了,你別說話了!」這種甜言蜜語實在不能再聽下去,否則她的腦子不知會糊成什麼模樣了,種她理智還有,腦袋還能思考的時候,還是快快縮回烏龜殼裡,別輕舉妄動的好。

  他輕笑。「好吧,你睡吧,只要別忘了我的話就成,中秋節前別出屋子。」他寵溺的說。

  「好啦好啦,中秋節前我不離開這間屋子就是了。」她胡亂應聲,也沒想過爲什麼特別指定中秋節前?

  這麼躺著,她忽地感到一陣疲憊。其實她近日特別容易疲累,今兒個要不是想著給歡兒摘竹葉、折蚱蜢,她也不想出房門的。

  怪了,她先前覺得自個兒的身子挺好的,少吃少睡也不會感到如何,可近幾日體力真沒那麼好了,就算多吃多睡,還是覺得精神懶散,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哪裡生病了?

  她感受到他溫暖的手仍在頭上來回撫摸著沒有離開……記得在鬼婆婆那,她總要翻轉個幾番才能睡去,而且就算睡著,也是極爲淺眠,難得能一覺到天亮的,可自從來到勾欄院,睡上這張床後,她每日都能輕易入睡——漸漸地,她眼皮闔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外頭打了一道驚天動地的響雷,她倏然驚醒,可更教她吃驚的是,這窗外的雷一閃,她見到了自個兒床上多了個人,而那人漆亮的眼珠正擔憂的望著她。

  她驚坐起身,質問:「你怎會在我床上的?!」他不是該在地板打地鋪的嗎?

  「我一直睡在床上啊。」他淡淡地說。

  「一直?你是說今晚你沒在地上鋪床睡?」是這意思吧?

  秦藏竹眠笑搖頭。「我從沒在地上睡過。」

  「從、從沒?!這怎麼可能,我每天起床都見秋兒爲你收地上的枕頭、被褥。」她愕然道。

  「那些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什、什麼?!」什麼叫做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莞爾一笑。「你淺眠,睡癖又不好,老是踢被子丟枕頭的,若沒我抱著你,掉下床的就是妳了。」

  聞言,蘇菱一張櫻桃小嘴瞬間張成蟠桃大嘴。這意思是她會睡得這麼舒服是因爲長期有人抱著她入睡,而她卻完全不知情,還愚蠢的以爲他一直就睡在地板上。

  「所、所以……你一天也沒睡過地上?」

  「自然是這樣。」

  暈、大暈!難怪秋兒說不相信「他若睡床下她能睡得好」的話。「這個……你怎麼能夠、能夠破壞我的清白?」

  「清白?咱們孩子都生了。」他不得不提醒她這件事。

  「嗄?話是沒錯,可是……」

  「既然都醒了,也理解清白於咱們沒什麼意義,不如就……」他伸手勾過她的下巴,摩挲起她的粉唇,說話音調變得極爲誘人。

  蘇菱咽了咽口水。「就……就怎麼樣?」不知爲什麼,她的心顫了起來?

  「就順其自然吧,嗯?」他的唇覆上她微張的唇。屋外正下起雷雨,而屋內也風雨大作,某個男人隱忍已久的需求,便趁勢索要……

  ☆   ☆   ☆  

  秦家事業龐大,在每年的中秋節前會舉行年中例會,討論上半年度各家商行的營運狀況。因此,平日分散全國各地的主事都會在中秋節前,趕到京城參加由秦藏竹主持的例會。

  例會這日,各主事無不戰戰兢兢等著接受當家的嚴厲檢討。秦二爺腦袋精明,處事凌厲,往日一場例會下來,衆人會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哪個人出錯,哪裡有缺失及何處失當,全會被犀利的指出來,並且毫不留情面的嚴批,因此大夥早有心理準備,今兒個也會體無完膚的離開。

  可這回卻出乎大夥意料,秦二爺居然沒像往日一樣一針見血的痛批衆人過錯,只是聽完主事們的報告內容後,簡單交代幾句除弊興利的話就要離去。

  主事們不禁犯傻了。二爺這是要趕著上哪去嗎?莫非是秦府裡發生大事,他急著要去處理,所以草草結束會議?

  可瞧他神色,又不見絲毫愁怒之色,相反的,他心情看似極好,像是……像是剛被春風拂過的朗朗晴天。

  例會只用了比平常不到一半的時間就結束,在秦藏竹起身時,衆人連忙站起來恭送他離席,而門一開,就見元甯郡主、二爺的夫人笑吟吟地站在門前等候,衆人見狀立即心中暗忖,原來是有人在等候,這才會急著結束會議。

  這兩夫妻才成婚數月,皆因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二爺臉上的春風八成是讓郡主給吹拂的,剛如生鐵的他遇見郡主這樣的美人,還能不成爲繞指柔嗎?

  衆人內心正呵呵笑著時,不一會卻又想起近日來的一則傳聞,說二爺夫妻其實並不恩愛,二爺冷落嬌妻,甚至在府裡金屋藏嬌,養了位如花似玉的丫頭,對那丫頭百般寵愛,還讓她照顧獨子,這事難不成是謠言?

  李霏風情萬種的走向秦藏竹,當著衆人的面,千嬌百媚的挽上他的手臂。「例會結束了嗎?」她朝夫君問。

  秦藏竹瞥了一眼她勾來的手,朝她淡笑點頭。「結束了。」

  「真辛苦了,我給你備了涼茶呢。」她嬌媚道。

  「我正渴了,多謝夫人費心。」他臉上揚笑的朝她親近,只不過一靠近她時,唇角立刻抿成一直線,在她耳際殘忍的低聲道:「你就這麼想辟謠嗎?既然處心積慮要嫁給我,就該有心理準備,遲早有一天大家會知曉我根本不愛你,你長久以來只是秦府中一名可悲的深閨怨婦,而這全是你咎由自取!」他語音雖輕柔,可字字句句卻如利刃,足以穿心。

  她全身一僵。「你——」

  「我警告妳,凡事適可而止,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不想與你虛假下去。」他語氣冰冷的說。

  李霏心中怒不可遏,偏偏臉上仍死撐著笑靨,不讓旁人發現她的怒意。

  在場衆人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只道他們夫妻恩愛說情話,紛紛想著那金屋藏嬌之事斷然是捏造的瞎話。試問郡主這樣的姿色與媚態,就不信哪個丫頭能比得上?傳言定是假的!

  「各位,涼茶也備了你們的分,記得留下喝完再走。」李霏強撐笑臉的對衆人說,仍舊擺足了當家主母的姿態。

  當大夥感激的向她道謝後,她擡頭挺胸驕傲地挽著秦藏竹走出議事廳,身邊伺候她的丫頭們落在他們後頭,習慣有點距離的跟著,等候郡主隨時召喚。

  當四周只剩他們獨處時,他便抽回自個兒的手臂,半分都無法忍受她的觸碰。

  她臉上的笑容也瞬間逝去。「那蘇菱都死了,你要怨我到什麼時候?!」她忍無可忍的問。

  「問的好,就怨到她復活爲止吧。」他冷聲說。

  「人都死了,你要她復活?!你、你這是死都不肯接受我就是了?」她恨聲道。

  秦藏竹森冷的直瞅她,眼底的嫌惡清晰可見。「李霏,我已給了你體面,沒在衆人面前讓你難堪,你就安安靜靜的做你的秦夫人,其餘的不要再多求了,我給不起也給不了你。」

  「你!」她氣得咬牙。

  「記著,下次別再像今天這樣,突然出現在主事們或客人面前,我能陪你演一回,不見得願意演第二回,屆時丟了臉可別怪我。」語畢,他拂袖要走。

  阿菱一個人待在屋裡,就算有歡兒和秋兒陪伴,總也無趣,他答應要多陪陪她的,他不想食言。

  憶起昨夜,他嘴角含笑。那女人在與他纏綿時,那驚羞可愛如白兔的表情,多麼令他心神蕩漾,彷彿……彷彿……會的,她會一步步回到他身邊,就像從前一樣真實而完整。

  「秦藏竹,我話還沒說完,不許你走,你給我站住,我以郡主的身分命令你站住!」眼見他要走,她嬌蠻的命令道。

  可他恍若未聞,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

  李霏怒得追上去,不顧郡主教養的按住他的衣袖。「秋兒只是那女人的丫頭,你護著她只是想讓我生氣,你不可能移情於她,不可能真對她動情!」

  他神情清冷的望著怒紅了臉的她,無情的甩開她的手。「沒錯,我不可能對秋兒動情的,我心中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而那人是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該防的不是秋兒,而是——你自個兒的心魔。你既心知肚明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當然更不可能愛上你,所以離我遠點,不要讓我一再看見你!」

  這次,秦藏竹轉身快走,再不想受她糾纏。

  她氣得全身顫抖,伺候她的丫頭們因爲站得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遠遠仍瞧見她們主子氣憤的模樣,本來想上前的腳步紛紛又退回,一時不敢接近她。

  ☆   ☆   ☆  
      
  白琰皇帝原是南方人,對中秋過節的活動其實不熱中,但自建國北方以來,承接了不少北方的風俗習慣,尤其是這八月十五中秋日——在金翎王朝時期便是一項重要的節慶,這且不管是民間百姓抑或皇族權貴,無不歡聚一堂賞月吃餅,享受親友同樂的氣氛。白琰皇帝爲了拉攏北方的於民,便沿襲下這項傳統,每年於宮內舉辦筵席賞月同樂。

  皇宮內,白琰皇帝於瑤台前與子孫們賞月同歡,席間有歌舞助興,衆人其樂融融。

  皇族一家難得齊聚,年歲六旬的皇帝坐於高台上,目光含笑的朝著各個子孫望去,心情甚悅,但視線落在其中一位倒在桌上不起的人後,略皺了眉頭。

  「元甯郡主的儀賓可是喝醉了?」皇帝問向李霏。

  她瞧瞧身旁的秦藏竹,沉穩回答,「回皇上,他不是醉了,是染風寒。」

  皇帝立即訝異道:「既是病了,怎麼不在府中休養,進宮做什麼?」

  李霏笑著又說:「皇上恩典咱們夫妻倆一同進宮過節,咱們怎能不來,況且儀賓生的也不是什麼重病,就是染點風寒,進宮前喝了些社寒藥,興許藥中有些藥材會讓他想睡,他這才坐了一會便打盹,不過只要讓他休息一會便沒事了,他進宮前還道,已爲皇上做好了一首藏頭詩,要讓皇上與衆賓客娛樂娛樂。」

  「藏頭詩?朕只知道儀賓經商一流,經常能讓朕的國庫盈滿,這會竟是連作詩都難不倒他了,真不愧是你元甯郡主挑選的丈夫,好,朕就等他醒後,瞧他給朕做什麼樣的藏頭詩,這詩若做得稱朕的心,朕重重有賞!」皇上本來就疼李霏這個姪女,對於秦藏竹更是倚重與欣賞,聽她這樣說,馬上興致勃勃。

  而建席裡的其他人可就眼紅不已。這秦藏竹生病不好好待在家裡,還能出來與衆人爭寵,見皇帝朝他們夫妻笑得闔不攏嘴,這心裡真不是滋味。

  半個時辰後,秦藏竹倏然清醒,他睜開眼後,發現自身竟然出現在皇宮裡,臉色丕變,極度震驚。

  「你醒了?」見他清醒,李霏也是一驚,像是很訝異他怎麼可能這麼快醒來。

  他憤怒的怒視她,簡單一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你讓大哥對我下藥?!」他記起在府裡喝了大哥遞來的一杯茶後,便不省人事了,而大哥敢這麼做無非是受到眼前人授意,否則他怎麼敢。

  「沒錯,是我讓秦在松對你下的藥,誰要你敢抗旨不進宮,我這也是不得已的作法。」她毫不在意的承認。

  「你好大的膽子!」他暴怒。

  他性子一向清冷,就算動怒也鮮少顯露出如此暴躁的神態,她不禁害怕起來。

  「既然來都來了,這有什麼,而且與皇上同歡能彰顯秦家的顯貴,這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你又何必——」

  「住口,我不需要這樣的顯貴,你這愚蠢的女人,竟敢自作主張的帶我來,那女人要有個萬一,我不會放過你的!」他怒火中燒的起身。

  「那女人?你指的是誰,秋兒嗎?她會有什麼萬一?」她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妳——這筆帳我日後再跟你算!」他極度怒形於色,轉身急著離宮回秦府。

  「等等,你上哪去,皇上還坐在高台上,你不能走!」她驚慌的拉住他,不讓他離去。

  「妳放手!」他語氣急促,充滿焦急,似無暇再與她多說什麼。

  李霏死命挽著不讓他離去。她不能在皇上、大臣及衆親族面前丟臉,絕不能讓他甩下她。「你現在走會驚動皇上,他還等著與你論詩,你別走,求你別在這時候丟下我——」她甚至拋棄自尊,對他低聲下氣的央求。

  「你敢對我下藥,就該承擔後果,我再也不願意配合你,皇上那你自個兒看著辦!」他毫不猶豫的丟下她。

  「秦藏竹!」見他真不顧自己的臉面要離去,她驚怒的喊,甚至扯下了他一截袖子。

  這一喊一扯,反而驚動所有人轉過頭來了,不僅發現秦藏竹已醒了,而且手臂上的袖子還被扯下,那截袖子正尷尬的捏在李霏手中。

  在場衆人幸災樂禍的瞧著。兩人這是吵架了嗎?元甯郡主平日裡太驕傲,趾高氣揚的令人生厭,大夥可是很期待見她出醜的。

  李霏發現自個兒成了衆人的笑柄,難堪得幾乎要哭出來,秦藏竹見她羞慣,仍舊頭也不回的闊步離去,留下她面對衆人譏笑的目光。

  皇帝在席間因爲多飲了幾杯,人已微醺,慢了衆人一會才發覺台下的紛亂,等他舉目望去時,只見到李霏手中抓著一塊撕下的衣布,神情羞怒又不知所措,而那本是昏睡的病人卻已不知去向。

  台上的皇帝眉頭一皺,霎時筵席氣氛更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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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7:33
第五章

  秦藏竹十萬火急的由皇宮趕回秦府,那神情急切中帶著恐懼,生怕回去遲了。

  「阿菱是否已經……已經……」他瞧著上鎖的房門,顫抖的問向守在屋外的秋兒。

  秋兒懷中抱著嚎陶大哭的離歡,正驚懼的哭泣著,「二爺,您、您總算趕回來了……小姐已經……已經醒……醒……」她聲音抖得無法把話說完。

  「她……她是否將木牌取下了?」他聞言霎時臉色一白。

  秋兒雙手抱著孩子,攤開其中一隻手的掌心,掌中是那塊有著奇異圖形的陳舊木牌,這是蘇菱戴在身上的東西,而這東西竟似被燒過有些醺黑處,就連秋兒的手也有燙傷的痕跡。

  「子時一到明月正中高掛時,如預料小姐瞬間清醒了,之後便狠狠將木牌由頸子扯下,甚至要燒毀它,我由火中搶下木牌,怕小姐仍要毀去它,只好抱著小主子逃到外頭來,但又怕小姐跑出屋子,只好先將房門上鎖。」她深吸好幾口氣,才能順利開口描述狀況。

  秦藏竹自她燙傷的手中取過木牌。這木牌不能毀,幸虧秋兒救下了,否則……

  他將木牌緊緊捏在掌中,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驚惶神情。

  「你幫我好好照顧歡兒,我進去了。」他瞧了一眼哭得滿臉通紅的兒子,興許是知曉親娘有難,才哭得這般異常。

  「二爺放心將小主子交給我,小姐……她就交給您了……還有,小姐變得……變得……總之您小心點,動作也請快些,再過一刻子時就過了,那、那就糟了!」她心急的提醒他子時將過的事。

  他沉重的頷首,也明白時間不多了。他開鎖進到屋裡,裡頭全無光點,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阿菱。」他輕喚。

  四周無聲。

  「阿菱,對不起,我不該離開的,不該在月圓之夜留你一人,我回來了,你別怕,出來吧,讓我瞧瞧你。」

  屋內仍是一片寂靜,靜到似乎針落地也能聽見。

  「阿菱。」秦藏竹邊喚,他的心一寸寸縮緊,極爲害怕將會看到什麼樣的她。

  「阿——」

  倏地,一道人影由床邊竄出,那女人披頭散髮,如火球般的雙睛正充滿恨意的瞪著他,令人感到悚然心驚。

  「我根本不想再見到你,你不該帶我回來的!」蘇菱怒說。

  看她這樣,他的心一陣絞痛。「是我負你,是我的錯,可……可我好不容易才將你帶回來,你別傷害自己,求你別傷害自己。」他哽咽的懇求。

  她瞄見他手中捏著的木牌,凄冷地笑。「你既想封印我的記憶,就不該在月圓之夜教我有機會取下木牌,既取下它,我就不會再戴上了,你死心吧!」在他帶她去見鬼婆婆時,她尚未失憶,見過這塊木牌,也知道它的功能,所以才會一清醒就想立刻將之毀棄。

  聞言他臉色一片蒼白,歎聲道:「這塊牌子不只是讓你遺忘過去而已,最重要的是,它能保住你的魂,就算不爲了我,也請你想想歡兒,他需要娘啊!」

  這塊木牌曾是某位得道高僧修了五百年的靈物,是他由鬼婆婆那高價求得的,阿菱不能離開這塊木牌太久,否則將魂飛魄散!而中秋月圓之夜的子時,是木牌唯一無法作用的時候,會解開她被封印的記憶,瞬間記起過去發生的所有事,而這時候也是她性命最脆弱的時候,她若不想留在世間,只要取下木牌,子時一過便煙消雲散,這回任十個鬼婆婆、二十道木牌也救不回她了。

  因此他才會如此急迫,甚至不惜觸怒皇帝、離棄李霏也要離宮趕回,如今只恨李霏在關鍵時刻竟對他下藥,讓他離開她身邊,令他無法及時阻止她取下木牌,此刻子時將過,再不將木牌掛回她身上,那她必死無疑。

  他悲愴的凝視她。自個兒如何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她的打擊?如何能夠!

  「歡兒……」提到兒子,又聽見外頭離歡的哭聲,這聲聲的哭啼令她眉目終於不再銳利陰冷。

  「是啊,咱們兒子歡兒,你在瞧過他、抱過他、給他喂奶、陪他嘻笑後,還捨得離他而去嗎?」他柔聲問,盼能喚回她一絲柔情。

  彷彿在呼應親爹的話,離歡的哭聲越來越大,而屋內蘇菱的眼淚也越落越多。

  中秋夜她記起了所有的事,包括他的背叛,包括他的絕情絕義,包括她拚死生下歡兒……然而,這也包括她回來後首度抱到親生兒子,聽見兒子的呀呀笑聲、揮舞小手時的可愛動作、大眼圓睜時的傻傻表情,以及張開手臂哭著要讓她抱的可憐模樣……

  她的孩兒、她的寶貝、她的心頭肉,她怎會捨得,怎會?

  「你聽,歡兒在哭了,你不想再抱抱他,讓他別哭嗎?」他想轉身去抱孩子進來,也許見到歡兒,她會捨不得走,會願意留下。

  「不,別去抱他,我……我沒臉見他。」她阻止他去帶離歡進來。

  「阿菱……」難不成連歡兒都留不住她了嗎?他十分心痛。

  「我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既不能給他一個正常的親娘,又何苦再見他,你讓秋兒將他抱遠,我連他的哭聲都沒資格聽。」她悲聲道。

  「你就這麼狠心,連歡兒也不要了?」

  「我狠心?狠心的是你,秦藏竹,狠心的是你!」

  他霎時白了臉。「阿菱,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這次我會……」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再相信你的,尤其你竟敢在我遺忘自個兒有多恨你時,讓我與你、與你……你這卑鄙小人!」她驀然想起這陣子他對她的所有溫柔,他們擁抱、親吻,甚至是溫存!

  那夜她在他身下承歡,無知的迎合他的每一個動作,享受每一個歡愉時刻,如今想來簡直令她羞慣得怒火攻心,直想將眼前的男人碎屍萬段了。

  他一臉滄然的看著她。「阿菱,你恨我應該的,因爲我何嘗不恨自己呢?但我多愛你,多愛你啊,不管你如何的誤解我,如何的不諒解我,可我,仍是不能沒有妳,失去妳,我形同失了心、失了魂,失了一切——」他聲音一緊,流下男兒淚。

  眼淚縱橫他的臉龐,那害怕失去的心,教他煎熬得無法自持。

  秦藏竹卑微的說:「我愛你,我求你活下來,縱使用盡餘生來恨我也罷,我只求你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留在我觸摸得到的世界,其餘的,我無所求了。」他驚懼的看見她七孔已然流出血來,她時候不多了,而他只能盡力說服。

  她七孔溢出的血越來越多,幾乎布滿她整張臉,形容恐怖,宛如鬼魅。

  她伸手撫上自個兒的臉頰,瞧著滿手沾上的血跡,不禁凄然一笑。「當初你要捨我另娶時,就該明白,我再不可能回頭了……」

  蘇菱的雙腳已無力,跌坐在地上,秦藏竹想伸手去扶,但在生命即將消逝的一刻,她仍不願意他靠近,讓他只能心焦如焚的站在原地望著她,兀自肝腸寸斷。

  「我不想活著面對你……那太痛苦了,你能懂我吧?我總追求圓滿,總想找個專情的男人呵護一生……可你做不到,所以我情願一死也不想痛苦的活下去……」

  「不,別離開我,阿菱,別離開我……」他站不住腳,跪在她的面前,淚流滿面。

  「不要強迫我留下,放……放我走……放我自由……」竟是輪她懇求他了。

  他閉上眼睛流下淚,無論如何也答應不了她這個要求,他做不到!

  見他如此,她仰頭流淚。「你不讓我死……我難道還死不了嗎?」她若伸手往胸口抓去,抓破自己的心,一旦連心都沒了,那塊小小的破木牌還能有什麼作用?

  得知她的意圖,他驚恐不已。「阿菱——」

  「秋兒,你好大的膽子,敢阻擋我進去,還不讓開!」門外傳來李霏的怒聲,想來是她忍不下這口氣,由宮裡追回來了。

  「不可以,您不可以進去!」秋兒咬牙擋在門口,不讓她闖進去。

  啪!頓時響起清脆的耳光聲,李霏打了她。「死丫頭,信不信我讓人將你拖下去打死!」

  「就算打死秋兒,您也不可以進去!」她堅持的說。

  「該死的丫頭!來人,將她抓起來——」

  「阿菱,不可以——」驀地,屋裡傳出秦藏竹石破天驚的吼聲。

  屋外的人全部一驚,李霏趁秋兒驚愕之際,推開抱著孩子的她,撞開門板沖進屋裡,所幸門並沒有控緊——

  「藏……藏竹?!」才剛跨進房裡,她便一頭撞到他身上,且他竟是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神情像陰鬼般直挺挺站在她面前。

  「你做什麼?」他那語氣飽含惠怒,暴躁得直令人膽顫。

  見狀,李霏不禁感到心驚肉跳。「我……我聽見你……你方才……方才喊……阿菱?」她是不是聽錯了,那女人已死,他不可能這麼喊的。

  她忍不住探頭想往他身後望去,可屋內漆黑一片,她什麼也看不見。

  「都是你這女人,都是你!若不是妳,我也不會離開她身邊,她也不會……妳該死!」他辭色俱厲,恨不得殺了她。

  李霏瞬間面無血色。「你……你說的她到底是誰?」她隱約覺得他指的不是秋兒,但那會是誰?

  「你滾,立刻滾——」秦藏竹朝她發出雷霆大吼。

  她當場嚇到不知所措。「我……我……」

  「滾,再不滾我現在就殺了你!」

  這一吼,她徹底軟下身,癱坐地上動不了,外頭伺候她的丫頭們紛紛沖進來,見自個兒主子癱軟在地的模樣無不心驚,幾個人趕緊七手八腳的將她擡離勾欄院,回朝陽樓安神。

  ☆   ☆   ☆  

  一早陽光普照,蘇菱一夜飽眠,她在床上伸了懶腰醒來。

  「小姐醒了嗎?秋兒給你心打水漱洗了。」像往常一樣,一早就聽見秋兒輕快的聲音。

  「早啊,秋兒。」她正翻身要下床時,見到床單上有幾滴乾了的血潰,訝然的挑眉。這是誰的血?

  她瞧瞧自個兒身上並沒有傷口,那這血是哪來的?她疑惑。

  「小姐怎麼不下床,還想賴床嗎?」秋兒見她翻身後沒動,笑問。

  「你知道我沒賴床習慣的,這不就來了。」沒再多想那幾滴血的由來,反正血量不多,就算是秦藏竹的,應當也不礙事。蘇菱跳下床。

  今兒個秋兒只把臉盆張羅好,並沒有主動過來伺候她盥洗,她自個兒動手擰毛巾、漱口,之後秋兒才走過來爲她梳頭挽髮,可不知爲什麼,秋兒今天的手腳有點不俐落,好幾次扯痛她的頭皮,這又讓她想起鏡子之事,如果有鏡子,她以後就可以自己梳頭了。

  「那家夥訂的黃石寶鏡還沒送來嗎?黃石莫非還藏在山裡沒掘出來不成?」她說笑般的問起。

  「八成是如此,那黃石開采不易,還請小姐您多等待了。」

  「瞧我說渾話你也幫腔,這怎麼回事,鏡子真的不送來了嗎——欸?秋兒,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誰給打的?」她回頭說話時,這才注意到秋兒的臉頰居然出現五指印,她十分吃驚,鏡子的事就先不管了。

  提到臉頰,秋兒一慌,連手中的梳子都掉到地上了。「這……這個……」她支吾起來。昨晚挨郡主的打,以爲早上起來便會消腫,原來還沒有,可見郡主出手有多重!

  她驚慌得用手遮住傷處,可這又讓蘇菱注意到她的手掌居然也包了紗布。

  「你連手也受傷了?」眼睛瞪大了問。難怪秋兒今天幫她梳頭,手巧不起來,原來是受傷了。「怎麼會這樣,是不是秦在松那色胚又來找你麻煩,這是他調戲不成,惱羞成怒做的吧!」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他這小人,不禁義憤填膺。

  「不,不是、不是他,這些傷是我自個兒不小心弄的。」

  「自個兒弄傷的?」蘇菱靠近她,狐疑地想再將她的臉龐瞧仔細,可她躲來躲去,就是不讓自己看清楚。「秋兒,你老實說,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你盡管告訴我,我也好替你出氣。」她氣呼呼的說。連臉都被打成這樣了,手還包紮了,身爲主子的人,怎能坐視不管,這口氣她吞不下,非要替秋兒報仇不可。

  秋兒悄悄往她的頸項望去。那塊木牌又重新掛回小姐身上了!想起昨夜多驚險吶,郡主來大鬧,教二爺嚇走後,自個兒抱著小主子沖進屋裡,就見小姐神色悲憤無奈的蜷縮在床上——

  「不要靠近我……」蘇菱氣若遊絲的阻止秦藏竹上前。

  「阿菱,這事我依不了你,要我如何眼睜睜見你走呢?」他手中拿著那小塊木牌,滿臉的沉痛。

  「我只恨自個兒沒早些抓破胸口,這會竟連自盡的力量都沒了……」說著她口中吐出一口血。

  由蘇菱七孔流出的血已成悅目驚心的青黑色,木牌本不能離她的身太久,之前與秦藏竹說話時,耗去她太多的時間與力氣,如今她氣數用盡,連想傷害自己都做不到,也幸虧她再無力傷己,不然那心口一旦抓破,就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挽回她的性命。

  他一副創傷極深的走向她。「忘了過去吧……未來你身邊定要有我的……」

  「不……不……」她哭著求他放過她,她不想遺忘,不想再回到過去,不想,不想啊……

  秦藏竹含著淚,心一橫。「你活著恨我也行,總之,我要你活!」他牙一咬,那木牌再度套回她頸上了,而她就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木牌回到她身上後,僅是一瞬,她即將消散的魂魄再度聚攏,眼兒一閉,她沉沉睡去,一切又歸回原狀。

  秋兒心想,好在那木牌及時掛回去,不然她今朝就見不到小姐了。

  思及此,鼻子忍不住發酸,這會小姐又忘了過去的事,連昨晚發生的事也再度被封印了,剩下的記憶只剩三個月前二爺帶她回來的點滴。

  這三個月來,小姐是快樂的,能再次見到小姐開朗無罣的笑容,那是多麼珍貴的事啊,如果可以,她希望小姐永遠不要再記起過去發生的事,能像如今這般平平安安與二爺安穩廝守一生。

  「小姐不必替秋兒出氣了,這傷真是自個兒討來的,沒受委屈。」秋兒收起思緒,忍住激動的情緒說。

  見秋兒不肯講,蘇菱蹙了眉問:「到底怎麼了?昨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昨兒個是中秋節,那男人本來說不進宮的,可她擔心如秦在松所說,會因而觸怒皇上,因此她讓他去,可他仍堅持要留下來陪她吃餅賞月,眼見說不動他,也就隨他了,反正她相信他定是不怕得罪皇上才敢這麼做的。

  而他原本也一直陪著她,可晚飯前秦在松忽然跑來,說是生意上有些事與他商量,他這才與秦在松離開了一會,臨走前還囑咐她乖乖在屋裡待著,他馬上就回來陪她和歡兒用膳,可直到過了晚膳時間都不見他回來,她只好和兒子、秋兒三個人在屋裡吃月餅,最後連外頭那輪明月的餘光都沒見識到,就莫名其妙睡著了。

  她本來淺眠,可有他在她總能好睡,昨夜無他,她卻睡得極沉,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加上秋兒也怪怪的,讓她不禁懷疑昏睡期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是秋兒出言無狀,頂撞了郡主,這才挨打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打算含糊帶過,當自個兒活該,息事寧人便罷。

  「郡主打的?」她訝然。那高高在上的女人會氣到親自動手打秋兒?

  「是啊,小姐別追究這事了,若秋兒真受屈辱,還能忍得住嗎?不早就向您哭訴了。」她不想多談此事,怕牽扯出昨晚小姐已經忘記的事,那就不好解釋了。

  蘇菱抿抿唇。雖她名義上是秋兒的主子,事實上在秦家是一點地位也沒有,她拿什麼替秋兒出頭?

  想到這,也難怪懂事的秋兒不敢對她說出實情,想來自己這麼不中用,連秋兒也護不了!她洩氣的直歎氣。「秋兒啊,是我對不起你,將來我若要離開這裡,定會帶你和歡兒一塊走,不會留你在秦家繼續受氣。」

  「小姐還是打算離開二爺嗎?」秋兒吃驚的問。

  她露出無奈的表情,萬分悲涼的說:「不走成嗎?這秦府的二夫人不叫蘇菱叫李霏,我留在這名不正言不順,連你受氣都說不上話,還是早早打包走人的好。」

  「秋兒的事,小姐根本不用介意,小姐只要想想二爺即可,您心裡真願意離開他嗎?」

  「我——」當然不願意!她一臉懊惱的說:「唉,你別問我這個問題了,我也不想答,走不走等事到臨頭就知曉當怎麼辦了!」

  自被鬼婆婆救回一命後,沒出息的她便再一次愛上同一個男人,這莫非是天注定,否則她怎會這麼不中用,簡簡單單就又教那男人勾去魂魄?而且還是在明知那男人有妻室的情況下,仍是掙扎無用的淪陷了,但她心想,至少等到查出她與他及李霏之間的三角戀到底是怎麼回事後再說。

  秋兒見她這態度直想笑。小姐分明離不開二爺,卻偏要自尋煩惱的吵著要走,但她暫時也不打算戳破小姐的心思,就由小姐去自欺欺人吧。

  「歡兒呢?睡醒了吧,我去瞧瞧他。」受不了秋兒取笑的目光,蘇菱丟臉的想找地方逃走。

  「小主子昨夜睡得晚,這會還沒醒呢。」事實上,昨夜勾欄院不平靜,而小主子似乎能感受到差點又要失去親娘,哭鬧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睡去。

  「還未醒啊?沒關係,一早沒事,我還是過去瞧瞧,你別急著跟來,還是先去找藥擦臉消腫,這張臉不好好治,萬一留下傷痕,瞧那秦老三不心疼死才怪!」她對秋兒說。

  一提到秦有菊,秋兒一張俏臉爆紅,羞得跺腳,「小姐!」

  「欸,我說錯什麼了,你要這麼著急?」蘇菱這分明是報仇。這丫頭方才逼得她臉沒地方放,這會輪她消遣人不嘴軟。

  「不與小姐說了!」秋兒一惱,紅著臉跑開了。

  她見了哈哈大笑。「女大不中留,說得一點都沒錯!」瞧來日後若說要走,這丫頭不見得會跟她走呢。

  蘇菱搖首笑著,但不一會又擰起眉。真煩,難道自己就走得了嗎?

  她有心事,咳聲歎氣的起身要往兒子的屋子去,忽然又想起忘了問秋兒,昨晚她睡死了,竟是半點沒知覺,也不知那攪亂她一池春水的臭男人昨晚到底回來沒?

  那男人明明說好陪她賞月的,可這一去就不回頭了,不守信用的家夥!

  她決定今天就算見到他也決計不和他說話,並打算動筆寫新的小說,而他自然是惡男一號,她要寫死他,最好讓他被亂箭射死,被人下毒毒死,教強盜開膛剖肚殺死,讓上萬只臭蟲咬死,與女人歡愛時精盡而死——

  等等,這種死法叫牡丹花下死,豈不便宜他?還是讓他求歡被拒,欲求不滿、躁郁而死的好……

  ☆   ☆   ☆  

  蘇菱靠近兒子的小床,發現他果然還在睡。

  看著小子胖嘟嘟的臉頰,她滿腔的母愛全被勾起,她輕輕捏了捏小子的胖臉,又親了親他的胖手,再用臉頰貼近他的小肥肚,連腳掌她也不放過,用自個兒的鼻子刮了刮。

  真是愛不釋手,她怎麼會生出這麼可愛的小子來,她真是太了不起了!

  當她正沾沾自喜時,有個人走了進來,她原以爲是秋兒來了,轉頭瞧去,不禁驚訝起來——進來的不是秋兒,居然是李霏!

  李霏的樣子有些失常,披頭散髮,雙目浮腫,臉上的妝容也像是一夜未洗,全花了,這樣狼狙的模樣可是她頭一次見到。

  這女人怎麼了嗎?

  另外,李霏每次出現定是排場驚人,可這會她沒帶半個人在身邊伺候,太奇怪了,她那群侍女哪去了,怎麼放主子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跑來這裡?

  但李霏來這做什麼?她在這住了好一陣子,對方一次也沒來看過歡兒,這時突然出現是想做什麼?再者,她又想起秋兒的傷,忍不住板起臉來走向李霏。「你來幹什麼?」

  出乎她意料的,李霏竟然對她視若無睹,直接由她身邊走過,走到離歡的小床前,盯著熟睡中的娃兒,表情奇怪,這讓她不禁皺眉。

  半晌,李霏開始自言自語,「就算我下藥強要他進宮又如何,我與他恩愛讓皇上見了高興,於秦家也有好處,我這般爲他,他不領情就算了,昨晚還讓我在所有人面前難堪,鬧得連皇上都曉得我與他不睦,我堂堂一個郡主,連丈夫的心都掌握不了,簡直丟盡皇家顔面,他這麼不顧及我的體面,連尊嚴也不留給我,這是爲什麼,爲什麼?!」她像是在問熟睡中的離歡。

  蘇菱這才訝然得知,原來昨夜他還是進宮了,只是非自願,而是被下藥了。

  「昨夜他讓我受了那樣的屈辱,卻連一聲道歉也沒有,我追著他回來,他是怎麼對我的?活像我罪大惡極,我千該萬死,我是他這世上最痛恨的人,可我愛他,我如此愛他,我哪裡錯了,我哪裡有錯?」她憤慨起來。

  離歡似乎被吵醒,眼皮掀了掀,睜開眼後瞧見陌生的面孔,嘴一扁,就哭了。

  蘇菱趕忙去拍拍他。「別哭,別哭,娘在這——」

  「你親娘就算死了,也不讓我好過是嗎?她陰魂不散,非得見我痛不欲生才甘願,她這樣對我,以爲我會善待你嗎?蘇菱,你讓我受一分苦,我李霏就要你兒子替你還十分!」李霏眼中赫然出現怨毒之色。

  聞言,蘇菱心驚,臉色大變。這女人想對歡兒不利不成!

  「不準你靠近歡兒,聽見沒有!」她立刻朝李霏怒道,可對方連眼神也沒多分她一眼,彷彿她根本不存在,她開始感到奇怪,怎麼會這樣,對方是不想聽,還是真聽不見她的話?

  「你這小子別怪我,我本來想容你的,可經過昨夜,我曉得就算我容你,那男人也不會感激我的,與其如此,我不如讓你消失,我倒要看看,連那女人生的兒子都沒了,他會怎麼樣?怨恨我嗎?殺了我嗎?哈哈哈,就算如此,我也要瞧瞧他發瘋的樣子,哈哈哈——」李霏忽然間瘋狂大笑,看似已經失常。

  見狀,蘇菱受驚,立刻要將離歡抱走,不讓她傷害孩子,可李霏搶先她一步抱住孩子的頸子,那樣子像是想勒死他。

  她震驚得朝李霏大喊,「你瘋了不成,快住手,放開我的孩子!」

  可李霏活像根本沒聽見,那眼神依舊陰毒,拖得離歡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滿臉漲紅無法呼吸。

  蘇菱驚恐至極,眼看兒子快斷氣了,情急之下動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李霏一個踉蹌,終於鬆開拖住孩子的手,不過表情大爲吃驚。

  「誰?誰推我?」

  蘇菱一愕。難不成她看不到自己?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這下比對方還要錯愕。

  「李霏,我在這裡,你真看不見我嗎?」她驚問。

  驚慌的看向四周,極爲害怕,李霏對著空中顫聲問:「蘇菱是你嗎?是……是你的鬼魂推我的嗎?」

  「對,是我,我是蘇菱,是我推妳的!」

  「荒唐,這怎麼可能,是我自己腳滑了吧。」她咬牙再站直身子,兇狠的目光再次盯上離歡,又想對他出手。

  「不!」這次蘇菱抓了她的手,用力將她甩出去,不讓她再碰離歡。

  這回連身子都被用開,當真大驚失色。「鬼……有鬼……天啊……有鬼——」

  她失聲尖叫的跑了出去,那樣子簡直像是嚇破膽了。

  秋兒聞聲趕來,剛巧見到李霏失心瘋跑出去的樣子,她大驚,趕緊跑進屋裡,見小姐抱著孩子整個人失神的樣子,不禁慌了起來。

  「小姐,郡主怎麼了?妳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心急的問。

  「她……我們沒什麼,沒什麼,就……就李霏突然跑來,沒說什麼又瘋了似的跑出去,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蘇菱不知爲什麼自己要說謊,但張口就這麼說。

  秋兒聽了這話像是鬆了口氣,放了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秋兒,歡兒像是肚子餓了,哭個不停,你幫我喂喂他米水吧。」她將孩子抱給她。

  「好的,我也正好帶米水來了。」她馬上就將米水喂進離歡口中,有了米水,孩子也不哭了。

  「秋兒啊,爲什麼我沒奶水喂孩子呢?」蘇菱瞧著離歡喝米水,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秋兒一頓,遲疑了下才解釋,「這個嘛……每個人體質不同,您身體大傷過,所以擠不出奶來,況且小主子打出生就習慣喝米水,若真給他母奶可能還喝不習慣呢。」

  「原來是這樣啊……秋兒,我早膳還沒用就過來了,這會肚子有點餓,我去吃點東西,小子就麻煩你一個人了。」她說。

  「好,您的早膳我給您擺在屋裡,您回屋吃就可以。」

  蘇菱點點頭,一路往外走去,不過她回屋裡後卻沒用膳,反倒是在屋裡翻箱倒櫃找起東西來,終於在床底下發現一個櫃子,裡面收了一些舊衣物,還有一面手掌大小的鏡子。

  果然,她這屋裡不是沒鏡子,而是讓秋兒收起來了,她十分信任秋兒,所以沒懷疑過什麼,當然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房裡找東西。

  太奇怪了,秋兒知道她要一面鏡子,爲什麼不願意拿給她呢?難道是她長得太醜,秋兒不忍讓她自己知道嗎?

  她顫抖的拿著鏡子,竟沒勇氣立即照向自己的身影,反倒起身往茶桌旁一坐。

  在屋裡呆坐了好一會,她才鼓起勇氣舉起鏡子對準自己,她先是閉了眼,深吸幾口氣後,才緩緩睜開眼睛往鏡子瞧——

  瞬間,鏡子掉落腳邊,她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眸,震驚不已,驚呆了好半天,才慌忙地撿起地上的鏡子,再次往臉上照——果然,鏡子裡空無一物!

  沒有她的身影,沒有她的臉,什麼都沒有!

  就像是……她是透明的……爲什麼?!爲什麼鏡子裡沒有她?怎會沒有她?

  她腦中驀然閃過一些自鬼婆婆那出來後發生的事——

  當鋪前,野狗對著她吠,鋪裡的人拿著棍棒出來打狗,狗兒落荒而逃,那人的木棍突然橫飛打向她,可那人卻對秦藏竹說:「小的該死,沒見到有人,真對不住了!」

  當時她還不滿的想,自個兒不是人嗎?這人睜眼說瞎話。

  還有,秦藏竹帶她上飯館,那飯館掌櫃的視線從沒瞄過她一眼,夥計送來飯菜後,也只給秦藏竹一副碗筷,卻沒給她。

  另外,再仔細想想,進到秦府後,也見過一些人,可除了秦藏竹和秋兒外,她從沒有真正和其他人說過話,甚至連眼神也未曾交流過……

  而她一個才剛生過孩子的女人,竟沒有奶水可以喂孩子,再猛然想起,似乎自鬼婆婆那清醒後至今,她根本沒有癸水來……

  難道她一直是處在另一個地界……因爲,她不是人,她是……

  「阿菱,你在做什麼?!」秦藏竹驚愕地看見她手裡拿著鏡子呆坐著。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拿在手中的鏡子應聲落地,這次,鏡子竟是摔個粉碎了。

  「阿菱……」他臉色大變。

  她看著碎了一地的鏡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奔向她,抱住了她。「你照了鏡子,你照了鏡子了嗎?」他急問。

  聞言,她的臉白得像雪一樣,顫聲問他,「照了,我……照了,可……爲什麼鏡子裡沒有我的身影?」

  頓時,他面色也刷白了。

  「這就是你和秋兒不讓我照鏡子的原因嗎?因爲……因爲我是鬼,鬼是照不出形體的!」她落下驚慌的眼淚。那李霏方才大喊見鬼的跑開,她真是鬼!只是她自個兒不知道罷了。

  「不是的,妳不是鬼,妳不是!」秦藏竹激動道。

  「那你告訴我,我是什麼?我是什麼?!」她哭著問。原來她死了,早死了,早不存在了,她是一個死人!

  「妳是……是我秦藏竹最愛的女人,是我想珍藏的女人,你不是鬼,不是其他什麼的,就是我的女人!」他也落下眼淚了。

  昨夜他好不容易將人救回來,可沒想到,短短幾個時辰,竟又讓她發現自個兒的異樣,不要,求老天不要再折磨他了,讓這女人快快樂樂與他過日子吧,他連這點卑微的要求,老天都吝於給他嗎?他一步錯就再不能回頭了嗎?

  蘇菱搖著頭,淚眼模糊起來。「你爲什麼要欺騙我,爲什麼?你瞞我這些到底有何目的?你想做什麼?!」

  「我的目的只想讓你活,只想保住你——」

  「不,想保住我可以告訴我實話,但你卻沒這麼做,你有秘密沒對我說,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她問。

  他感覺心像被撕裂般痛,確實有事瞞著不讓她知道,因爲她不能知道,若曉得了就會像昨夜一樣絕情的要離他而去,所以他不能說!

  「阿菱,聽我說,別管我瞞了你什麼,你有我有歡兒,咱們一家三口繼續歡樂過日子,這不好嗎?」

  「不好,你知道爲什麼不好的,因爲我根本不是人,我是鬼,一個沒有軀體的鬼魂,我如何跟你和歡兒繼續生活。」

  「就算是鬼又如何,我還是要你,我還是只要你!」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她閃身躲開。「不要靠近我!」

  他的雙臂僵在她面前,伸不過去,也不願退回來,萬分痛苦。「不要這樣,即便你是一縷幽魂,於我並無差別,你還是我的阿菱啊!」

  霎時她淚滴如珠往下落,並一步步地往門邊退。「我不是蘇菱了,我再也不是那個活著的蘇萎了,我不是,我不是!」她無法接受自己是鬼魂的事實,轉身奔出勾欄院,離開秦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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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8:05
第六章

  秦藏竹最後在秦府後門的圍牆外找到了蘇萎,而她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的坐在牆邊,哭成淚人兒。

  秦府的大宅位於京城人來人往的繁華地帶,路人來來去去的經過她身邊,可從沒一個人停下腳步瞧她一眼。思及此,她抱膝哭得很大聲,因爲她知曉哭得再驚天動地也不會有人聽見。

  可悲地,她居然可以在大街上這樣毫無形像放聲痛哭,因爲這只是她一個人的鬼哭神嚎,再不會有人聽見了。

  他默默看著她涕泗縱橫,內心亦是凄風苦雨,滿懷深深的悲傷。他不捨得的,不捨得她知道真相的,可她還是知曉了。

  秦藏竹踩著艱困的步伐走向她。「阿……阿菱。」聲音顯得無比的乾澀。

  她擡起佈滿淚痕的臉龐望著他,泣涕如雨。

  「是真的,是真的,沒有一個人瞧見我,任我怎麼叫,他們都不理我,我不是人不是人……怎麼辦?我不是人……」她跑出秦府後,對著路人又叫又吼,可是沒用,那些人當她不存在,不,她是真的不存在,即便她哭得凄慘,不肯接受這樣的事,也沒用。

  他擡手爲她拭淚。「別哭,別傷心,也別怕,你還有我在,我看得見你,也聽得見你,秋兒也是。」

  「爲什麼只有你和秋兒能聽得見、看得到我,其他人不行?我真死了嗎?真死了嗎?」她痛哭,連聲問。

  「阿菱……」他紅了眼眶。

  「我不相信自己死了,我明明覺得自己是個活人,我吃飯,我睡覺,我還抱孩子,我有情緒,我會笑,我會哭嗚嗚……瞧,我有眼淚的,我有眼淚的,我不是鬼魂,我不要做鬼魂……嗚嗚……我不要做鬼魂……」

  見她這個樣子,他簡直心如刀割。「來吧,你先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領她站起身。雖然極不願意讓她知曉這一切,但不說不成了。

  「你要帶我去哪?」她滿臉淚容的問。

  「去一個能找到自己的地方。」

  她擦擦眼淚,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來吧,跟我來就是了。」他牽著她往城外去。

  秦藏竹帶著她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由日頭還亮著到天色漸漸昏暗爲止,終於,他在一處荒涼偏僻不起眼的舊屋前停下。「你的髮簪呢?」他突然朝她問起。

  「髮簪?」她先是一楞後,馬上就猜出他要的是什麼。「是這支簪子嗎?」她由懷裡掏出一支純金警子,這是鬼婆婆交給她的兩樣物品之一,因爲擔心是對自己極爲重要的東西,所以這些東西她從不離身。

  只是她不理解,此刻他向她要替子做什麼?

  瞧出她的疑惑,他主動解釋,「這支髮簪是這扇門的鑰匙,你將簪子的尾部插進鑰匙孔中試試。」他示意。

  蘇菱訝異極了。原來手中的簪子竟是把鑰匙!她聽他的指示將簪子放進鑰匙孔中,喀嚓一聲,緊閉的門板果然開啓了,而這扇門一開,立刻有一道寒氣由裡頭冒出來,她已猜出,這裡是一座冰窖了。

  「進去吧。」他讓她先入內。

  她猶豫了一下,仍是走進去了。一進去她立刻覺得被四周的寒氣包圍,轉頭見他的嘴唇很快地被凍紫了,面容也比平常更加蒼白。

  他應該感到很冷吧,在這樣的地方,正常人是待不久的,更何況他平常的氣色就不是非常好,經常顯得血色不足的樣子,她訝異他爲什麼帶她到這樣的地方?

  「你……」

  「妳且先瞧瞧前方。」他忍著寒冷指引她朝冰窖中央的一座台子望去。

  「瞧什麼……」她轉頭望去,赫然看見台子上躺著一具屍首,她驚嚇到說不出話。

  「不用怕,過去吧。」他輕聲道。

  有他在,她的懼怕的確減少了,但不禁悲情的想,她已是鬼,卻怕一具屍首,這不可笑嗎?

  於是她移動腳步走過去,只是到了屍首身邊,她看清楚屍首後,不禁一震,此刻她比剛才更加驚愕百倍,彷彿遭受到雷擊般整個人定住了。

  他過來握住她的手,深情的望著她。「我將你保存得很好,在此地,你就算躺上千年也不會腐壞。」

  蘇菱震驚地瞪著台子上的屍首,一瞬也不瞬。這具冰冷冷、沒有氣息、沒有生氣的人是她?!她竟親眼見到自己的屍體,這……這打擊太大了!

  她終是腿一軟的跌坐地上,盈盈大眼立刻蒙上了厚厚的水霧。「你這是讓我知曉,我……我連屍體都有了,我還能是什麼……還能是什麼……」如今想找任何理由證明自個兒是活人都不可能了,眼淚再度滑下她的臉龐。

  「是的,盡管我多不願親口對你承認,但,你確實還不是人,你是半人半鬼的魂體!」

  「半人半鬼的魂體?!」她愕然地望著他。

  「你不是問我爲什麼只有我和秋兒看得見、聽得到你,但其他人不能?那是因爲秋兒讓鬼婆婆開了眼,所以能瞧見你。可不只她,咱們的歡見不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可那孩子是自個兒能見到你的,並無任何的外力幫助,我想這是母子連心使然。」他先向她解釋。

  歡兒是她所生,是她的血脈,所以能與自己相通。幸虧那孩子感受得到她,知曉她是他的娘,若是連兒子都見不得她,她更要傷心崩潰了。

  「至於我,我是你的飼主,自然能瞧見你。」秦藏竹繼續說。

  「飼主?你是我的飼主?」這什麼意思?她對這兩個字極爲吃驚。

  「嗯,你生歡兒時難産而亡,而我在你的魂魄尚未完全散去前,帶你去找鬼婆婆,請求她將你的魂魄保住,可若想這麼做,就必須用人血喂養,才能讓你的魂魄再次成形。剛開始時,必須每日割腕滴出三碗的血讓你服下,直至四個月之後,才可改爲每日半碗即可。」

  「每日三碗的血?!那不是要抽乾了你的血嗎?」她驚訝。

  他苦笑。「所以我足足有四個月無法出門,這滴出的血都是秋兒幫我送過去給你的,不過四個月後,你便不需要再大量飲血了,且魂體也已成形泰半,我將你帶回秦府後,那半碗血便是由我每日親自喂食的。」

  「在府裡時,你何時喂過我血?」她聞言驚問。

  「夜裡,在你入睡後。」

  「啊!」她倏地想起今早起床時在床單上見到的血漬,立刻拉過他的手腕,掀高他的衣袖,那手腕上的白布還在,她動手解開那塊纏著的布,白布下赫然是一道道怵目的傷口,那傷痕像是重復割傷再割傷,手腕處慘不忍睹,她瞧得震撼不已。

  「沒事的,這傷會好。」秦藏竹淡然不在意的說,慢慢地又將白布纏回去。

  她呆楞得無法言語,難怪他臉色始終蒼白,難怪他終日手腕纏著白布,因爲要每日喂她血,因爲他失血過多!

  蘇菱忽地撲簌簌地流下眼淚。「我真是遲鈍啊,竟是到現在才發現你爲我做的這些事!」她淚眼蒙朧的撲進他懷裡。她到這會才知他對她的愛有多深切,簡直是愛她入骨了,才會即便傷害自己也要保全她。

  他輕撫著她的背,無限傷懷。「這是我當做的,這是我欠你的……」

  「我難産不是你的錯,你已爲我做得夠多了,你不欠我什麼!」她激動道。

  「不,妳不明白的……」他閉上眼眸,內心有千千結,卻是不知如何對她坦白說起?他是真的欠她很多很多……

  「見到你爲我吃的苦頭,我還能不明白嗎?」她著實感激不已。「對了,鬼婆婆從沒對我提起過你的事,是你要鬼婆婆別說的嗎?」

  「當時我還未想好該怎麼安排你,才要鬼婆婆先都別對你提。」

  「那麼,那日在當鋪外咱們不是巧遇,你是特意尋我來的?」

  秦藏竹點頭。「你離開鬼婆婆那時,我正想著找什麼理由將你接回府裡,正猶豫著,你自己提了丈夫的事,我便借機說那人已死,而我與你有情,這才將你拐回秦府安置。」他無奈的說出當時狀況。

  「原來,我都在你的掌握中啊。」見他聽了臉色立即一變,她忙搖手道:「你別誤會了,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她望向自己的屍首,怔然了一會才又開口,「我想開了……縱使我只是一縷半人半鬼的幽魂,但只要能伴著你和歡兒,一起見咱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我便心滿意足了,我知道這是上蒼能給我最大的恩惠了。」她心懷感激,不敢再強求什麼。

  他身子輕顫的摟住她。她終於接納了這個事實,並且連他都一並接受了。

  「阿菱,其實你不用絕望於現在這個樣子,鬼婆婆告訴我,只要持續喂你我的血,再過三個月,你的靈體就能完全修復,便能回到自己的體內復活。」這便是他將她的屍首冰在這冰窖的原因,因爲日後她能復活。

  「復活?」她杏目圓睜。這有可能嗎?

  「不相信嗎?你不妨想想現在的狀態,你本來連魂魄都差點失去,可如今你能顯現在我面前,且生活起居與常人無異,差別只在旁人見不到你,可你能取物、擁抱,甚至與我溫存,其實你並非沒有存在感。」

  想起兩人歡愛的過程,雖然小臉立刻轉紅,但她明白他說得沒錯,她於他並非是虛無的,她會迷醉其中,而他同樣也有感覺。

  她也憶起李霏,雖然李霏聽不見她的聲音,卻被她推了一把,給嚇跑了。

  另外,在冰窖中她也能感受到寒冷,雖然不太難受就是了,就像她有饑餓感,但不吃卻無所謂,她可以睡,但不睡也行。

  她目前的狀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許就是因爲這樣,才讓她一直沒發現自個兒的異樣。

  這麼說來,她不是一般的鬼魂,她是有力量的,假以時日,她也許真能復活,當回真正的人!

  原來她的生命未到盡頭,未來還有望……

  思及此,蘇菱不禁興奮起來。「秦老二,我想變回真正的人,我想活,想你擁抱的我是真實的……等一下,三個月,你說我還得再飲你三個月的血,這豈不還得讓你的身子虛弱下去,而你的手腕爲了放血,都割爛了……」她倏地想到這事,臉上的笑容凍住了,畢竟她哪捨得他再繼續傷害自身。

  他抿笑。「別爲我擔心,三個月的血能換回你一條命,這買賣還不值得嗎?我身子撐得住,不會有事的。」他讓她別擔心。

  眼眶中的淚波盈溢,她再說不出任何言語。自個兒能得如此癡心於她的人,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分,否則她如何能夠得到?

  她投入他的懷抱,雖然臉上淚花朵朵,心卻不再害怕恐懼了。

  ☆   ☆   ☆  

  秦藏竹帶著蘇菱回到勾欄院時,秋兒已抱著離歡在屋子前等她。

  秋兒哭得眼腫鼻紅,憂心她打擊太大,不肯接受自個兒已死的事實,不願意再回來,這會兒到她出現,又喜得哭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秋兒和小主子都擔心死了!」她將也哭得凄慘的離歡送上前給他親娘抱。

  蘇菱將離歡接回自個兒懷抱,這小子躺在她懷中已由哭轉笑了,她見了不禁感動的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小家夥也擔憂娘不回來嗎?

  她紅了眼眶,瞧來她也不是了無牽掛,還是有人會因爲她的消失而悲傷。

  「秋兒,我沒事了,謝謝你幫我,也謝謝你沒教我這個鬼魂給嚇跑。」她感激的說。

  秋兒吸著鼻子。「您是我的小姐啊,是我伺候了十多年的人,不管您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怕,我只求能再繼續伺候你心。」

  兩個女人淚眼相對,淚水汪汪,蘇菱對秋兒有說不出的情分。兩人不是主僕,對彼此都是情深意重,像姊妹似的家人般存在。

  「來,就是這裡,鬼魂就是在這裡出沒的,你們快在這裡作法吧,替我把惡鬼收伏了!」這時勾欄院外頭忽然起了騷動,仔細聽是李霏的聲音。

  秦藏竹聞聲,即刻皺了眉心。「我出去瞧瞧就好,你們不用出來了。」

  他交代後,不悅的往外走去,要瞧那女人在搞什麼名堂。

  出來瞧見外頭的情形,他臉色頓時發青。「李霏,你這是做什麼?!」這女人居然帶了五、六位道士到勾欄院來施法念咒!

  李霏立刻驚慌的告訴他,「藏竹,這座院落有鬼,我今見個在這裡遇見鬼了,那鬼還差點傷了我,所以我找道士來驅鬼。」

  他眯起眼,怒斥趕人,「胡扯,這哪有鬼?快帶著這群人滾!」

  她滿臉恐懼。「真的,真有鬼,你想想,成婚之後你一連就病了四個月,至今臉色猶然未曾見好,昨夜,由宮裡回來後,你更是反常的將自己關在這裡,還對我說出了奇怪的話,你這些怪異行爲不都代表這座院落不乾淨……更何況,你知道的,這裡原本就是那死去的女人住過之所,她陰魂不散,她恨你恨我、她想報仇——」

  「妳住口!」秦藏竹怒喝。

  李霏一顫,但並沒有閉嘴,仍是繼續道:「我說的都是事實,那女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咱們的,她的死可以說是咱們一起逼死的——」

  啪!他動手打了她一耳光,她驚呆了,竟是一時說不出話。

  而她帶來的侍女們見主子挨打,皆是一驚,連那些道士也是嚇住,他們這輩子可沒見過哪位郡主曾當衆被打耳光的。

  蘇菱站在屋子的窗邊,看見外頭的情形時跟著吃驚,訝然他會打李霏,但她更訝異的是李霏說的話——她的死,是他們聯手所爲?

  「秦藏竹,你敢打我?!」李霏總算回過神來,一手貼住臉頰,瞪大眼睛,怒不可遏。

  「讓你滾,你還不滾!」他寒氣逼人。

  李霏羞憤怒視。「你已經不正常了,不然你不會對我動手,這恐怕是那惡鬼所惑,我不會讓道士走的,這裡需要道士作法才能除去穢物,你才能恢復正常!」她更加拒絕離去。

  「我正常得很,不正常的是妳,我問你,今兒個你爲什麼到這來?又是幹了什麼事才會被嚇走的?」他沉怒問起。

  他這一問,她馬上白了面孔。「我……我……」她霎時心虛起來。

  「秋兒說你去了歡兒的屋子,你對他做了什麼?」他逼問。

  「我沒做什麼……只是……」

  「只是想傷害我的兒子!」

  「沒……沒有,我沒有……」她膽小的否認。

  「那歡兒頸子上的勒痕是怎麼來的?!」一聽說她去過歡兒屋裡,他立刻查看了歡兒的身子,隨即發現了勒痕,這事讓他怒火攻心,要不是急著先找到發現秘密跑出秦府的阿萎,他早就去找她算帳了。

  李霏瞪大眼珠不敢接口。

  「真正陰魂不散,失心瘋的人是你,你才是那個該讓道士作法驅魔的人!」他怒聲道。

  她屏住呼吸退一步。「我不是鬼——」

  「對,你不是鬼,但你比任何鬼還要恐怖!」他陰冷的說。

  「你——」

  「在我眼底,你即便是人也成鬼,可若是我心愛的人,即便是鬼也成人!」他這話既說給李霏聽也說給屋裡的人聽,蘇菱聽得心房泛酸。他是在告訴她,不管她是人是鬼,在他眼中她便是活生生的人!

  驕傲如李霏,淚水仍被逼出來了。「秦藏竹,你會後悔今天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會後悔的!」再挺不住難堪,她終於怨怒難堪的轉身而去。

  而她帶來的那群侍女與道士,在她走後也不敢留下,匆匆就滾蛋了。

  「秋兒,這些咒法真會傷害到我嗎?」見道士走了,蘇菱忍不住問身旁的她。

  她不確定的搖首,想了想又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您跟一般的魂魄不同,說白點,您是修煉過的,鬼婆婆道行不淺,她救活的魂魄應該不會輕易受到普通道士的傷害。」

  蘇菱偏過頭想,她是修煉過的?這不就像小鬼修煉成仙的道理,瞧來她真不是普普通通的鬼類。

  「對了,那李霏方才說——」

  「郡主說的話不可信,她心中怨您奪走二爺所有的愛,所以說出的話都不是真的!」秋兒搶先打斷她的話,可這話說得急,完全沒有想過邏輯通不通,打算先騙過再說。

  「是這樣的嗎?」

  「小姐,二爺吃的苦已經夠多了,請您不要……」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沒有聽進李霏說的任何話,所以你也不用替那家夥說任何好話。」她笑說。瞧秋兒緊張的,難道李霏恨她,說出的話就不會是事實嗎?正因爲恨她,才有可能說出真話啊。

  可她並不想追究,也許那男人與人聯手傷害過她,甚至在她痛苦生歡兒時迎娶李霏,她心中都曉得過去與他必定有恩怨,但是,就憑他之後爲救她回來的努力,過去一切的一切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況且,她已遺忘了過去,既然遺忘便是天意如此,如今她只想珍惜當下,只想一家三口平安愉快的度日。

  秋兒聽見她的話,放心的笑了。

  ☆   ☆   ☆  

  如今蘇菱大致了解一些真相了——她與秦藏竹約在三年多前開始相愛,之後李霏介入,她難産生下歡兒即過世,魂魄被救起後,回到秦府,秦藏竹爲了不讓她得知自個兒只是一縷幽魂,才謊騙她與他有段見不得人的戀情,讓她躲著人,在勾欄院低調住下。

  此外,她根本未曾與他人成親過,當初是鬼婆婆的話讓她以爲嫁過人,秦藏竹爲了逗弄她,才順著她的話讓她當真,不只說她成過親,還道夫婿死了,這家夥這樣戲弄她,她得知後惱得不得了,不過最後仍是大人大量的原諒了他,誰教他又用苦肉計,當晚那碗血特別大碗,讓她喝得膽顫心驚,生怕這碗血喝乾後,這家夥也成人乾了,當然也就乖乖的算了。

  不過,得知自己沒真做出對不起夫婿的事,這還是讓她的心情輕鬆不少。

  秦藏竹騙她的事可多了,還有件事也令她光火,說是過去她鮮少在人前露面,所以無人識得她,但根本不是這樣,旁人不是不認得她,而是看不見她,害得她前陣子誤以爲自己生得太不起眼,所以被衆人忽視,對此還暗自難過,自信大失。

  可如今知曉不是這樣,她的心情反倒開朗起來,不再哀傷只是一縷魂魄的事,並且由沮喪中振作起來,開始懂得享受當個鬼魂的「便利性」了。

  她現在經常出入秦府各處,到處閑晃、到處遊樂,因爲她可以自由來去而不會有人阻礙她的去路,也不用像之前一樣擔心她與秦藏竹的奸情被發現,躲躲藏藏的活著,且她與秦藏竹還有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娘,來,叫娘,娘~」

  「爹~」

  「我是娘,不是爹,來,再試試,娘~娘~」

  「爹~爹~」

  「你這小子是想氣死娘嗎?怎麼老學不會叫娘呀,就只會叫爹,真是太不聽話了!」勾欄院裡的小園子,蘇菱氣得牙癢癢,抱起兒子,橫眉豎眼道。

  一旁的男人見了好笑,連忙安撫,「你別急,他總會學叫娘的。」

  「總會是什麼時候?明兒個,還是下個月,還是根本不想要我這個娘?這小子分明偏心,只愛爹不愛娘,我白疼他了!」她用手指彈了小家夥光滑的額頭。

  小子睜圓眼珠後,嘴一扁,哇哇大哭了。

  「欸,怎麼,娘教訓你不得嗎?這麼就哭了,沒用的東西!」她索性再朝大哭的兒子做了鬼臉,這下,兒子哭得更賣力了。

  秦藏竹見了她幼稚的舉動,忍不住莞爾的撫額搖頭。

  這女人沒長大,也沒當自己是做人家娘的,還與兒子嘔氣,真令他頭疼吶。

  瞧她做完鬼臉後居然打算動手捏兒子的胖臉,正要開口阻止,秋兒剛端了碗東西過來,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大聲制止道:「小姐,小主子皮嫩,您怎能這麼粗魯對他,您還是不是他親娘啊?」

  他暗贊,秋兒說得好啊!

  「我怎麼不是他娘了,我這不是在教他規矩嗎?」某人不認錯。

  「小主子才八個月大,才學爬沒多久,哪懂什麼規矩啊?再說,您的日告訴過秋兒,您的規矩就是沒規矩,您從小到大闖的禍還少過嗎?」

  一旁的秦藏竹不禁點頭。秋兒這話一針見血,非常好!

  某人瞪眼。「你這丫頭反了,連我都敢教訓?」

  「秋兒哪敢教訓小姐,不就實話實說——哎呀,小主子這哭得也太凄慘了,你心別抱了,還是讓我來吧。」秋兒看不下去,伸手抱過還在大哭不止的離歡。

  「你抱他就不哭了嗎?這小子是個愛哭包,誰抱都一樣——欸?怎不哭了?」

  蘇菱氣歪了嘴。臭小子讓秋兒一抱馬上破涕爲笑,這太傷人了吧!「死小子不僅偏心他爹,連你都比我跟他親得多,這真是我生的嗎?太可惡了!」她計較起來。

  翻了個白眼,秋兒對無理取鬧的女主子實在無話可說,索性轉頭朝向男主子提醒道:「二爺,這補血藥方是新開的,聽說很補的,剛煎好,您趁熱喝。」

  秋兒剛端來的是補血藥,某人聞言立刻賢慧的端起那碗藥,畢竟娘做得不稱職沒關係,可做爲他的女人,她可是萬分明了應當怎麼做的。

  她將那碗補藥端起後,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過去秋兒就經常做補藥給他,當時不知特別原由,這會她可是明白的。

  「歡兒的爹,容奴家喂您吧。」她討好的說,那態度諂媚得很。

  他需要進補可都是爲了她,她吸血吸得兇,直將血當飯吃,這家夥得多補些,他盯著坐在自個兒腿上的人兒,倒是笑得春風得意。這女人最近又開始動筆寫些東西了,他希望她筆下的他能好命些,別經常死於非命,這女人一不如意就拿書中的他出氣,上回他看見自己是腰斬而死,而那日的早晨他才強逼她聽了一段「爲母之道」,讓她學習別人都怎麼當娘的,可到了晚間,書中的自己就有了新死法。

  「小心燙嘴。」她眉開眼笑的親自舀了一湯匙補藥送至他嘴邊。

  他張口喝下。這女人可愛時特別可愛,而他就偏偏吃她這套,其他人若同樣這麼做還達不到效果,這該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一旁的秋兒抱著離歡,見他們恩愛的樣子,高興雖高興,但雞皮疙瘩還是掉下來了。從前就是這個樣子,不管小姐做任何事,二爺都全盤接受,就算做錯事也捨不得指責,若真鬧了大點的事,小姐只要撒撒嬌,什麼事也沒有,自有二爺幫她頂著,這二爺在外明明是個冷漠的人,可遇到小姐,就是個熱鍋了,專門要著小姐,哄她開心是首要。

  她搖著首,對抱在懷裡的離歡小聲道:「將來可別學你爹啊,寵壞老婆倒楣的可是自個兒!」

  「二弟,你得把話說清楚!」秦在松突然怒氣沖沖的闖進勾欄院。

  秦藏竹動作極快的接過蘇菱手中的碗。幸虧她沒抱孩子,要不然讓人看見碗懸空,連孩子都是飄著的,不嚇死才怪,那李霏找來的道士才讓他趕跑,這次可能又要換人帶法師來驅鬼了。

  「大哥又有什麼事?我說過勾欄院不許人隨便進來的,你這是打攪了我!」他不冷不熱的指責。

  秦在松氣呼呼地瞪著他。「你這勾欄院有什麼了不起的,興許不久後要變廢墟了!」

  他蹙眉,大概曉得大哥要說什麼,他瞧坐腿上的女人仗著旁人見不到她,故意環抱住他,小臉在他的頸邊蹭,張著大眼興味盎然的等著瞧大哥要說什麼,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可大哥要說的話他並不想讓她聽,只得暗示秋兒將她帶走。

  秋兒接收到指示,朝蘇菱猛眨眼,希望她跟自個兒走。

  秦在松見了卻自作多情,兀自當作秋兒是對他拋媚眼,登時心花怒放,色眼直朝她送去。

  秋兒看了渾身一顫,惱羞的漲紅了臉。

  蘇菱瞧了噁心得不得了,滿肚子的氣,瞪了那色胚一眼後,跳下秦藏竹的腿,瞧了瞧秋兒剛塞給兒子的玩具博浪鼓,嘿嘿一笑,借著兒子的手朝色相百出的秦在松砸過去。

  「哎呦!」準度很夠,他立即抱著一隻色眼哀哀的慘叫。

  她見了哈哈大笑,不過這囂張的笑聲秦在松可聽不見。

  秦藏竹無奈的苦笑。這女人真是有恃無恐,當鬼當得得心應手了。

  「誰?是誰敢砸大爺我!」秦在松按著一隻眼,火大的問。

  「哎呀,小主子的手滑了,不小心讓博浪鼓滑出去,傷了大爺真不好意思!」秋兒忍笑,假惺惺的說。打得好,小姐爲她出氣,當真大快人心呢!

  秦在松朝砸了他的東西一瞧,果然是離歡手中的博浪鼓,因是個屁娃兒幹的,讓他想計較也不知如何計較起,一時倒也沒深想,一個小娃兒哪來剛才砸傷人的力道?

  有氣無處發,他只得踩爛那支博浪鼓算出氣了。「哼,二弟,這小子你還是得好好的教,免得將來跟生他的娘一樣成了教人厭惡的對像。」他腫著一隻眼說。

  這話立刻讓蘇菱聽了皺眉。她以前很討人厭嗎?

  「這小子的娘不是一個好女人,要我說若不是她當衆逼你認子,你也不會認下這孩子,大夥都猜離歡根本不是你的種——」

  「住口!」秦藏竹倏地怒斥。

  可蘇菱已聽得神色大異。

  「好好好,我不說就不說,自是知曉你禁止府裡人談論此事。」秦在松一臉訕訕然,說不提了,嘴裡仍低聲嘀咕著,「人家口裡不說,心裡就不這麼想了嗎?不是自個兒的種還當寶貝的養,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這話讓站離他不遠處的蘇菱聽得一清二楚,震驚至極。

  秋兒緊張的去拉她的手,不想她再聽下去,想將她帶離,可她甩開秋兒的手,雙眼直視秦藏竹,似在問他,秦在松的話是真的嗎?歡兒真不是他們的孩子?

  「大哥,歡兒是我的孩子,這點無庸置疑,下次你若要再說這種話,就別怪我不顧念兄弟情,對你不客氣!」秦藏竹肅著面容說。他雖不是面對蘇菱說話,但意在回答她。

  那秦在松僵了臉,曉得這話真激怒了二弟,悶哼一聲,不再針對這事說什麼,轉了話題,「二弟,中秋夜你未得皇上恩準便擅自退席離宮,讓郡主當衆難堪、顔面掃地,這事連皇上都動氣了,說是要追究咱們秦家是不是財大氣粗,連皇上都不放在眼底了?」弟弟的一意孤行,果然會害死秦家,這事他不能坐視不管。

  不料被指責的秦藏竹面色冷然,全然不在意。「皇上若怪罪,我一力承擔,不會連累大哥的。」

  「你說得好聽,你是秦家目前的當家,你出事秦家上下還能完好嗎?」秦在松怒極。這小子目中無人慣了,讓他很看不下去。「你就是好運,讓郡主看上眼,鬧著非你不嫁,這人是如願嫁進門了,可卻受足你的氣,這會還鬧到聖上面前去了,你說她丟不丟人?

  「這也罷,人家對你還是不死心,一度在皇上面前爲你解脫,道你當日身子不適,才會有那失格的舉止,這也才壓下皇上的火氣,沒繼續追究你的無狀,可這事準在皇上心中留下疙瘩,瞧將來咱們秦家再出什麼錯,可不是郡主一句話就能化解危機的。」他沒好氣的說。

  秦藏竹冷眼瞥去。「當日若非大哥對我下藥,硬將我擡進宮裡,這事會鬧得這麼難看?」這帳他也得跟大哥算算。

  提起下藥的事,秦在松可就心虛了。「這我也是也是受郡主所托,況且我這麼做不也是爲……爲你著想,托病不與郡主進宮,皇上難免不悅……是,沒錯,這事總是我對不住你了,不該對你下藥,可……可另一件事就是你對不起秦家了,我今早心血來潮到咱們錢莊坐坐喝茶時,怎麼聽說咱們的庫銀狠狠少了大半,而且這筆巨額去向不明,這怎麼回事?!」

  他話鋒一轉,咄咄逼問起這件事,而這才是他會出現在此的真正理由,質問二弟錢哪去了!

  近來他花天酒地的開銷大了點,揮霍稍稍過了頭,不小心將每個月二弟撥給他的月銀花得一個子不剩,連給他自個兒院子裡的十個大小老婆的零用也一並撒個殆盡,這才想到自家錢莊周轉周轉,等下個月的月銀下來,再給補回去,並暗想這事能不驚動二弟,免得自己又多了一頓排頭吃。

  可哪知一去才知曉錢莊經營不善,秦家庫銀竟教人平白剮去一半,這還了得,他立馬就趕回來找二弟問個明白。

  秦藏竹表情未變。「這筆錢我用去了。」他淡淡地說。

  「你先用了?這麼大一筆錢都比五年來咱們呈給國庫的稅銀多了,我說二弟,咱們是信任你才將大權交給你,你可別不顧兄弟情,吞了我與老三的錢,這可是豬狗不如的事啊!」話越說越難聽。

  他的臉也拉下了。「大哥放心,你和有菊的部分我一文未動,還好端端地擺在那,而支出的這部分我會變賣了自個兒的私産,不日就能補回。」

  秦在松聽了這才消氣,不過仍是不放心道:「二弟,你平日花錢謹慎,可這筆錢是花哪去了,好歹也讓我知道。」

  「我的事大哥不必過問。」

  「你!你也太瞧不起我這個大哥了,要不是我讓出秦家主事的位置給你,你能大權在握,耀武揚威嗎?」秦在松撇嘴說。

  秦藏竹冷笑。「那這麼辦好了,我將大權交回給你,從此秦家讓你照管,我不過問了,如何?」

  秦在松聞言一怔,隨即漲紅臉。「這……這……也沒必要將事鬧成這樣,平日我事情也多,哪顧得來秦家這大小事,不如……算算算了,今兒個這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記得快將錢補回去,就這樣了,我還有事忙,這就先走了!」他匆匆的跑開了。

  「哼,幸虧大爺有自知之明,知曉這秦家重擔不是他扛得起的,沒硬要接去,不然整個秦家不出三個月,全去喝西北風了!」秦在松走後,秋兒立刻在他身後噓說。

  多年前秦家雙親剛亡時,大爺以長子的身分曾接手過秦家半年的生意,不過才短短的幾個月,秦家就教他掌得差點破敗,要不是二爺及時出面接下他的爛攤子,那大爺可要帶著大批家眷淪落街頭乞討去了,當時那狀況著實嚇壞他了,從此看清自己的斤兩,再不敢管秦家的事業,也樂於專心當個不用勞心勞力就有大筆錢可花的秦家大爺,而這會二爺才說要讓他接回當家主事,他馬上嚇得快溜。

  也對啦,好好的閑人不當,他才不會傻得再去自找麻煩。

  瞧著秦在松溜走的背影,秋兒不屑的搖頭,轉身想抱小主子回屋子去,卻見蘇菱面色一沉,她心弦一拉,猛然想起那該死的大爺之前說的話,小姐定是受到影響了。「小姐,那大爺的話……」

  「你又要說不可信了是嗎?」蘇菱苦笑。

  秋兒尷尬的僵了臉,瞧了瞧二爺,不知該怎麼說了。

  秦藏竹走向蘇菱,雙掌搭在她肩上,面色嚴肅,無比堅定的告訴她,「歡兒確實是你爲我生的孩子,他是咱們兩個人的孩子!」

  可她仍怔怔然,不知爲什麼,這次她心底深處隱隱不安起來,似乎……似乎她以爲不重要的過去,其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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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8:32
第七章

  這日秦藏竹外出與人談生意,秋兒哄著離歡午睡,蘇菱借機也想小憩的,結果跑到藏書庫去。

  她在書庫裡翻找著,自個兒的藏書以及之前寫的小說都還在,唯獨那部「春蠶淚」不見了。

  可她明明記得那日秦藏竹來找她時,替她將手稿放回原位了,可爲何找不到?她翻遍了滿書櫃,依然沒有?

  這表示這部手稿被人刻意藏起來了,藏的人很明顯是那男人……但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記得問過他,「春蠶淚」寫的是他們的故事嗎?他回答是杜撰的,只是套用彼此的名字罷了,可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將手稿藏起?

  蘇菱惴惴不安的走出藏書庫,有些恍神。她想再來找那份手稿,只是好奇那跟自己同名的主角的故事,內容到底是什麼,可如今手稿找不到了,她內心的不安更盛了……

  「阿菱——阿菱?」秦藏竹回來後,見她失神的坐在屋子的門檻上,連叫了她幾聲都沒應,這才提高了些音量喚她。

  「啊?你回來了!」她回神後,才驚覺他不知站在面前多久了。

  他輕輕蹙眉,關心的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她忙搖首。「沒、沒事,就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他語氣有些小心翼翼,似在擔心什麼。

  她瞧了,本想直接問他要那部「春蠶淚」的,這時反而覺得開不了口了,他既然不想讓她看,就一定有理由,自個兒貿然開口,豈不讓他爲難了。

  「想那秦老大來逼問你大筆錢花哪去了,這我也好奇呢,這麼多錢,你拿去做什麼了?不會是在外頭給我包了樓,偷養了一群女人吧?」她笑問。

  見她提的是這個,他表情不若方才的緊繃,哂然一笑。「說得沒錯,我是拿去買女人了。」

  「什麼?你真這麼做了?!」她吃驚不已,接著柳眉倒豎。這可比那秦老大強多了,玩女人玩掉一半家産,有你的!

  秦藏竹摟過她。「嗯,就這麼做了!」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怒容。

  「你!你也不怕身子搞壞,那筆錢夠你玩上萬千美人了!」她甩開他的手,恨不得剁了他。

  他彎唇揚笑。「我哪有那鐵身子玩萬千美人,就是大哥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我這些錢只花在一個女人身上。」

  這話更教她氣死了。「誰?你花在哪個女人身上了?哪個女人讓你一擲萬金也不變色的?」她氣呼呼的質問。博愛是個問題,但只對一個女人砸重金問題更大!

  他抿笑後,指了指她。

  「你指我做什麼?這半年來,我何時花過你這麼多錢?」她瞪眼。

  重新將她摟住。「你以爲鬼婆婆這麼好請,簡簡單單幾兩文銀就能教她答應爲你續命?」他提點她。

  「你是說,那麼多錢全給了鬼婆婆了!」她大爲吃驚。

  「可不是,我那一大筆錢買女人的命去了。」他笑說。

  蘇菱張大了嘴,好一會才有辦法開口,「瞧來我的命真的很貴重,讓你不惜花費巨資也要救活我。」她感動不已。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況且我生財有道,只要是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怕就怕,連錢也救不回的事……」他凝視她,眼神十分深刻,彷彿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及她的一絲氣息來得重要。

  她心口乍暖,再次對他的情深意重深深感激,曾經有過的疑惑、疑心與疑神,在這一刻她都決定放下。

  這世上再找不到比秦藏竹更愛她的人了,所以她相信,即便他隱藏了什麼事,都不足以讓她在乎。

  況且,那「春蠶淚」記載的也許是她的過錯,那秦老大不也說了她不是好女人嗎?或許,包容自個兒的是他……

  她踮起腳尖,雙唇主動貼上他淡色的唇瓣,感覺他鼻間呼出的氣息急促了。

  「如果我能再回到自個兒的身子裡,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讓你好好打我一頓,我怎能輕易的拋下你和兒子呢。」

  「可我捨不得打……」他低語。

  「那就罰我再爲你生個女兒,一子一女,成一個好字,讓你秦藏竹的人生圓滿叫好,這可好?」

  「好……」

  她身子騰空了,兩道在門檻上的身影一轉,閃進了屋裡,門砰一聲關上,她被壓在門板上接受男人熱切的吻,她雙唇被吻得鮮紅欲滴,喉間無法克制的發出滿足的嚶嚀喟歎聲,以爲晌天大日裡,這樣已經夠瘋狂了,哪知,他的吻根本沒停下,甚至來不及將她抱上床,便在這門板邊上,狠狠地佔有了她。

  ☆   ☆   ☆  

  窗外吹來濃郁花香,搭配上好心情,一早蘇菱眉開眼笑的出現在兒子面前。

  人若幸福,見什麼都美好,就連自個兒兒子仍是一個勁的叫爹不叫娘,她也不惱,欸,那男人不是說了,兒子總學會叫她娘的,不急,不急。

  逗逗兒子後,她決定去找鬼婆婆一趟,問清楚自個兒的狀況,再過兩個月是否就能徹底修復受傷的魂魄,返回自己身子復活。

  她其實是有些心急的,想盡快恢復成人,這才能與秦藏竹真正廝守。

  但她重返人間後,卻還有許多棘手問題等著解決,秦藏竹是有妻室的人,而這位娘子還是地位尊貴的郡主,她復活後便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的與他相守。

  原先她是對李霏心存愧疚的,但秋兒告訴她,自己雖沒真正嫁給秦藏竹,但與他情投意合已久,盡管李霏是他的正妻,但其實她才是被拆散的那一個,然事實若是如此,那這男人她無法相讓。

  可她若想要回男人和兒子,就勢必得與李霏事,但她除了確定男人愛她,兒子是她生的之外,在名分上與地位上樣樣不如李霏,她拿什麼去爭呢?這也頗令她煩惱。

  「郡主,您怎麼又帶道士來了,二爺若知道會生氣的。」秋兒忽然在屋外道。蘇菱不由得挑了眉。才想著棘手的人,這就來了?

  她將玩手指玩得正高興的兒子抱到小床上安置妥當,便走到屋外瞧瞧發生什麼事了?

  李霏果然來了,而這次帶來的道士沒有上次多,只有一高一矮兩個,秋兒見她跑出來了,不禁有些心急,怕她受到傷害,忙使眼色讓她進屋去躲著別出來。

  可她好奇李霏帶來的人會做些什麼,杵著就是不回去,讓秋兒只得乾著急。

  秋兒正要再扯扯她,讓她回屋子時,其中那個高的道士忽然臉色一變,大聲一喊,「我看見了,女鬼就在那!」

  蘇菱嚇了一跳。這道士說真的說假的?真瞧得見她?

  李霏聞之臉色嚇白。「我就知道那女人在這裡,那該死的女鬼在哪兒?」她忿忿的問。

  高個道士猶如扁豆般的眼朝蘇菱站立的方向瞪來,讓她一陣緊張。

  完了,真瞧見了叫她不禁盤算該怎麼辦。這時候該跑嗎?

  「她就在那裡!」高個道士果然指著她。

  她一驚,趕緊望向秋兒尋求幫助,秋兒立刻擋在她面前,正要出聲讓她快逃。

  高個道士卻突然再道:「那兇惡的女鬼就在那棵大樹後躲著呢!」

  這讓準備要拔腿跑開的蘇菱一楞。大樹?她身前沒有大樹啊?後頭倒是有一棵老樟樹,這……莫非是有另一個鬼吧?

  她很快的轉頭去瞧那樟樹後頭可有「人」?這一瞧,乾淨得很,壓根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她頓時冷笑了。果然是個江湖道士,只出一張嘴胡謅就能騙人。

  可偏偏那李霏居然信了。「那還不快除了那鬼,讓她永世不得超生!」急聲命令。

  「是,這就交給貧道了,貧道保證將這兇殘的女鬼打得魂飛魄散,再不能出來害人!」高個道士自信的說,接著開始裝模作樣的搖動起手中的銅鈴,口裡念念有詞。

  可蘇菱卻一點也沒感受到任何不適,秋兒見她安好,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瞧來這人是神棍,一點本事也沒有,是專門來騙錢的。

  蘇菱瞧戲似的,見那道士煞有其事的開始舞動木劍,大喊了好幾句的殺聲,然後還能逼出一身汗,像是費了多大的勁在與女鬼鬥法,其實都是他一個人在殺來殺去。

  真是太厲害了,這戲演得好逼真!

  「這女鬼作惡多端,貧道已徹底消滅了她的鬼魂,郡主可以安心了。」高個道士揮完汗,厚著臉皮道。

  李霏聽說女鬼已除,高興得立刻要人送銀子給道士。

  「多謝郡主賞賜了。」那人喜孜孜的道謝,毫不羞愧的收下了錢。

  她也一副大感安心的樣子,馬上朝秋兒交代,「秋兒,事情既已解決,我來這兒的事就不用告訴二爺了,聽見了沒有?」

  秋兒點頭。郡主分明是趁二爺不在才敢帶人來的,否則幹麼警告她。

  「明白了,秋兒不會說出去的。」她敷衍回道。怎可能不對二爺稟報這事,只是面對她不得不陽奉陰違一下。

  「哼。」李霏多少也明白封不住秋兒的嘴,可她目的達到,消滅了那嚇壞她的陰魂,她已滿意,就算秦藏竹來對她興師問罪也無所謂,於是她帶著道士們心情愉悅的離去了。

  蘇菱雙手交叉於胸前,大搖其首。這李霏瞧來也是聰明人,怎麼這麼輕易就教人蒙騙了呢?

  真是太可笑了——忽地,她眼皮一跳,因爲跟著李霏來的另一個矮個子、始終未曾吭過聲的道士,在臨去前居然雙目如箭的朝她看了一眼,這視線是巧合,還是他真的看見她了?

  她不禁一寒,想再分辨清楚那人究竟有沒有看見她時,那人已走遠,只留她在原地楞住。

  「小姐,您沒事吧,怎麼發起呆來?」秋兒擔憂的瞧她。剛才那道士作法應該沒傷了小姐吧?

  「秋兒方才那個子較矮的道士你留意到了嗎?他好像看得見我耶?」她不安的說。

  見她不是受傷,秋兒便放心了,笑了笑。「不會吧,若看得見你,方才就該出聲,而不會任另一個道士耍猴似的耍那麼久,小姐是多心了。」

  秋兒說的也有道理,她想想後,便將這事擱下,沒往心裡去了。

  這日夜裡,蘇菱半夜突然在床上翻滾起來,立刻驚動了與她同眠的秦藏竹。

  「阿菱,你怎麼了?」

  「我不知哪裡痛……全身好痛!」她痛得將自個兒抱成一團,咬牙說。

  「全身痛?怎會這樣?」他大驚失色。

  「我是不是魂魄快散了?好難過,好難過啊!」她抓著自己的頸子,痛苦道。

  他馬上抱住她。「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會消失的!」

  「可是……我整個人像是要被拆骨了……」她難受的哭出來,劇烈的顫抖著。

  聞言他呼吸一窒,立即咬破自個兒的手指,見血後送進她口中。「阿菱,妳快吸,快吸!」他讓她吸他血。

  蘇菱吸吮他指上的血,好半晌才發現真有用,身子似乎好起了疼痛漸漸散去,可她卻感到疲憊至極,吮著吮著,不知不覺闔眼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當她再度睜開眼時,卻驚得花容失色,他的手指居然還被她含在嘴裡,而外頭天色已露白,他竟任她吸了一夜的血。

  她立刻驚慌的吐出他的指頭,一副都快哭出來的神態。「你這傻瓜,怎麼不自個兒抽出指頭,這是想讓自己血盡而亡嗎?!」

  秦藏竹臉色白得幾乎見得到皮膚底下青色的血絲了,明明是一副虛弱到極點的慘相,卻還安慰她,「我沒事的,你不用爲我擔心。」

  她撲進他懷裡已然哭出來了。「嗚嗚……下次別這樣了,我若痛,吸吮兩口你的血就好,不許你再這樣寵我,萬一我真吸乾你,這是讓我清醒後又去尋死嗎?」她大哭。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因爲確實失血過多虛脫得很,他生怕懷裡的女人真的消失,這手指頭一刻也不敢抽出,就算吸乾他的血,他也願意。

  所幸她沒事的醒過來了,他總算暫時安下一顆心,但體力終究還是撐不住,確定她平安無事後,這回輪他沉沉睡去。

  換蘇菱守著他入睡,她靜靜的躺在他身旁,輕撫他極度蒼白的臉龐。她擔心這男人這般受她折騰,有朝一日真會被她害死,那股子不捨與自責的心情是無法言喻的。

  然而他卻僅僅睡不到一個時辰便醒過來了,醒來後竟要出門。

  「你這身子還虛著,是要上哪兒去?」他才睡一會,元氣都還沒補回來,這時候出門,身子受得了嗎?她跟著他下床,擔心的問。

  「我得去找鬼婆婆。」秦藏竹說。

  「現在?」

  「對,就是現在!」

  「可是……」她什麼勸阻的話都來不及出口,他已穿上衣裳,拉著她出門去。

  事實上,蘇菱昨兒個本來就要找鬼婆婆談談的,因爲發生李霏帶道士來鬧的插曲,才令她沒走成這趟,想不到今見個就由他帶她去了。

  其實也難怪秦藏竹會焦慮不安,趕著帶她去見鬼婆婆了。自從她讓鬼婆婆救起之後,從不曾有像昨夜那般的狀況發生,況且照理說,她已喝了他十個月的血,再過兩個月,她的靈就能夠修復完全,魂體應當是越來越強健才是,怎可能反而出現異像?

  他百思不得其解,急著讓鬼婆婆瞧瞧,想知曉她是不是起了什麼變化,因此才會短暫休息,稍稍有了體力後,便立刻領著她匆匆來到鬼婆婆的住處。

  可令他們錯愕的是,鬼婆婆不在,只在門板上貼了張告示,道她雲遊去了,不日回來。

  可這不日是何時?上面並沒有明說,鬼婆婆爲人孤僻,屋子裡連個同住的僕人都沒有,教他們想問也找不到人問一下。

  兩人只得又回到秦府,秦藏竹望著她,眼神越顯深沉。「阿菱,在鬼婆婆回來前,你一刻也別離開我身邊,我不想你再有任何意外。」

  她露出一抹澀笑。「是不是咱們太緊張了,昨夜那只是突發事件,以後不見得會再發生,其實我們不必……」

  「凡事還是小心點好,我容不得再失去你一次!」他正色道。

  蘇菱語塞了,眼眶逐漸泛紅,點了點頭。明白這是唯一教他安心的法子,既是如此,她還能說什麼呢?

  ☆   ☆   ☆  

  想來那日真是突發狀況,之後連著好幾日她都安然無事,並沒有再出現任何不適,這讓秦藏竹的情緒沒再那麼緊繃。

  可秦家事業龐大,容不得他一刻閑,他既不願意離開她,便每日不斷有人捧著一疊又一疊的帳冊進到勾欄院供他檢閱,人也一批一批的來拜見請示他事情,讓原本平靜的勾欄院,這陣子倒像是真格的「勾欄院」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反教她不習慣,覺得吵。

  這日蘇菱躲在離歡的小屋裡,抱著兒子嘟嘴生悶氣,雖然旁人見不著她,可她卻不能隨意移動屋裡的東西,更不能在人前抱孩子,因爲這些「見鬼」的動作都能嚇壞人,所以想抱兒子不能像以前一樣,大刺刺的往圈子去,只能偷偷摸摸關著窗戶在屋裡抱,這當然令她全身不舒爽。

  她無聊的和兒子躺在床上,陪兒子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耍,有時扮鬼臉,有時咬咬他的嫩腿打發時間。

  「這就是那女子住的勾欄院啊?」有人由她緊閉的窗前經過,低聲交談。

  「是啊……噓,莫在這裡提這事,二爺若知道會不高興的。」

  「我知我知,我只是好奇,那女子難産死後,硬是將與外人生的兒子塞給二爺養,這女人分明是個居心叵測的淫婦啊……」說著,聲音漸漸遠去。

  屋裡的蘇菱,霍然坐直身。居心叵測的淫婦?!這是在說她嗎?

  蘇菱不禁低頭盯住正朝她露笑的兒子。這已是第二次聽見有人說歡兒不是那男人的孩子了……

  頓時她有股沖動想沖出去抓住那兩人問個明白,但想起她的聲音他們根本聽不見,只得又頹然的坐回床上,怔怔地望起天真無邪的兒子來。盡管秦藏竹清楚的告訴過她,兒子是兩人的,但她在心底還是對這件事逐漸起了疑心。

  她陷入自我的思緒裡,沒留心離歡的小手正把玩著她頸上的木牌,十個月大的他力氣挺大的,玩著玩著,竟能一把扯下她的木牌,她頸子一涼,皺了眉,忽地覺得腦子一麻,有一瞬間她見到自己赤身躺在床上,身上覆了個男人,那男人是——

  「哎呀,小主子真皮,連這木牌也給小姐扯下了。」

  瞬間,蘇菱腦中的影像消失,就見秋兒正緊張的將木牌掛回她身上。

  「秋兒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怔問。

  「剛剛,小姐,您這木牌很重要的,可是您的保命符,下次別讓小主子玩了,萬一玩壞可不得了。」秋兒提醒道。她一進門就見到木牌在小主子手中,登時嚇得趕緊將木牌掛回小姐頸上,這木牌不能離小姐的身,否則不僅會沒命,還會讓她記起所有的事,再說小姐只知這木牌能集聚她的靈氣,並不知還會讓她遺忘過去。

  「我知道了。」蘇菱還有點恍神。

  「小姐,您還好吧?」她試探的問,擔心木牌掉落的剎那,小姐可回憶起了什麼?但木牌很快就掛回去了,那瞬間的記憶也當消失了吧?

  蘇菱甩甩頭,重整自個兒的心神後,這才笑道:「我很好啊,會有什麼事。」

  她其實笑得勉強,因爲剛才那片刻她腦裡似乎呈現了什麼,但又瞬間消失,讓她腦袋一陣混亂,可這事她不知如何對秋兒提,也怕秋兒得知後又爲自個兒擔憂,她明白秋兒並不想她記起太多從前的事。

  秋兒瞧了瞧她,見她臉色還算正常,才放心說:「那就好。對了,二爺讓我來告訴您一聲,他打發完這批人後,就不再見客了,他讓您準備一下,待會帶您上鬼婆婆那一趟,希望她回來了。」

  鬼婆婆雲遊始終未歸,秦藏竹隔三差五總會帶她親自走一趟,希望能盡快見到鬼婆婆。

  「好,我知道了。」她應聲。

  「還有,這些是您寫了一半的小說,我給你心帶來了,若照顧小主子太無聊,您可趁他睡時寫寫字,不過這次拜托別再讓二爺慘死了,他近來可沒得罪您啊!」秋兒將她近來塗塗改改寫的東西帶過來了,忍不住替秦藏竹求情。

  蘇菱聞言掃去了些方才的迷惑與混亂,重新展露了笑臉。「你沒瞧最近的發展嗎?我讓他第五次復活,並且將他塑造成天下第一等癡情男子,還賞了他一個如花似玉的嬌美女子,天天與那天仙般美人翻雲覆雨,好不快活,我哪裡虧待他了?」

  秋兒聽了拚命笑,揶揄的說:「小姐賜的那名天仙般美人,不會正巧是您自個兒的化身吧?天天翻雲覆雨這也太激情了,不剛好就是你心目前的寫照?」

  她立刻尷尬的瞪了她一眼。「死丫頭,是又怎麼樣!我與那男人就這麼恩愛,反倒是妳,一個姑娘家,又沒和男人一夜春宵過,提起這事卻臉不紅氣不喘,還捧肚露齒的笑個不停,你好意思嗎?」

  這話可教秋兒知服了,不敢再笑還急急忙忙要逃,因爲知曉她接下來定會再說什麼話。「勾欄院裡賓客暴增,又沒其他人手可幫忙遞茶水,小主子就勞小姐自個兒照顧了,外頭忙,我先走了!」

  「等等!」

  小姐果真叫住她了。秋兒百般不情願的回頭,只等著小姐說出「秦老三」三個字。小姐逮到機會就猛消遣她與三爺的事,這次八成也要借機來一下的,可回頭卻不見小姐促狹的笑容,甚至表情是有點嚴肅的。

  「小姐?」她不由得謹慎起來。

  「秋兒,我想問你,書庫裡我那份『春蠶淚』的手稿哪去了?近來得常躲在屋裡,就想拿出來看看打發時間,可怎麼都找不到。」蘇菱試探的問。不方便問秦藏竹的事,她決定問問看秋兒,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手稿只是不巧被收起,其實沒什麼事該教她多想的。

  可秋兒的神色卻驀然緊張起來。「那手稿……二爺拿去讓人裝訂成冊了,說是這樣比較容易保存……」

  「若是如此,爲何只裝訂那份,其他手稿怎不順道一起呢?」她一臉不解。

  「這……」秋兒有此一說不出來。

  一見這反應,她的心往下沉了,但表面卻沒半點異色,笑著道:「沒關係,其實我只是隨口問起,沒什麼要緊的,你去忙吧,去吧。」笑著讓秋兒走。

  她沒繼續追問下去,著實讓秋兒鬆一口氣,這才趕快離開。

  只是秋兒走後,蘇菱的笑臉立即消失。原本是疑心那手稿有問題,所以那男人才要藏,可如今更確定那不只有問題,恐怕還藏著她的大秘密。

  而這秘密若關於她與他過去的恩怨便罷,她可以不去探究,就讓日子這麼過下去,可若與歡兒有關,她便不能再裝傻了。

  ☆   ☆   ☆  

  這夜,突然地,蘇菱又再度抽搐起來,全身上下發出劇痛,讓她痛得打滾,而偏不巧,秦藏竹剛讓人叫走,秦老三昨兒個病情忽然惡化,連秋兒都哭啼著趕過去瞧狀況了,留她一個人看顧沉睡的離歡。

  可她真的很難受,此次的痛楚比起上回似乎更猛烈,再撐不住,她決定去找秦藏竹求救,否則再這麼下去,她大概要魂斷歸天了。

  她咬牙滾下床,盡可能的不驚動兒子,小子睡得香甜,完全沒有發覺她正痛得死去活來,而他若受到驚嚇,可就麻煩了,她已自顧不暇,根本無餘力去哄他。

  她吃力的爬出屋子,跌跌撞撞走出勾欄院,得知別人瞧不見她後,她經常在秦府四處閑逛,自然也到過秦有菊那,瞧了方向,便撐著往那去,希望能盡快見到秦藏竹。

  頓時,她感到有股血氣從鼻孔流出,一摸,滿手的鮮紅,鬼也能七孔流血?瞧來她真不是一般的鬼,她是會死的鬼!

  她更急著找秦藏竹了,自個兒就算要死,好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絕不能就這麼不交代一聲就去了。

  眼淚和著血流下,令她雙眼刺痛不已,終於爬上一座長廊,秦老三住的地方不遠了,偏偏她只再撐了三步,便倒在長廊梯上,任她怎麼努力就是爬不起來了。

  如今她只能盼望,秦藏竹在探望完秦老三的回程能瞧見她躺在這兒,而她著實也幸運極了,沒多久她便聽見了腳步聲,認出是秦藏竹的腳步,她高興的正要扯開喉嚨叫他,這時有另一組人也過來了。

  李霏依然排場不小的出現,身邊跟了一串的侍女,搶先她攔下了秦藏竹。

  天色黑暗,她又未出聲,他根本不知她就躺在不遠處奄奄一息。

  「藏竹。」李霏喚他。

  「請讓開,不要擋了我的路。」他對李霏不假辭色。三弟病情穩下沒事後,他留下秋兒關照,這會便急著回去阿菱身邊,擔心自個兒不在她會有意外。

  可李霏身子一移,還是擋他。「別急著走,我有話對你說!」

  「夜已深,有話明早說。」他仍沒停留的意思。

  「秦藏竹,我不准你走!」她突然由身後抱住他。

  他一震,沉聲道:「放開我!」

  「不放。」她更將臉緊貼他的背,纏上他後以眼神示意身邊的人站遠此?「你忘了爲什麼娶我嗎?你說過會善待我的,你還說會給我一個孩子的,我守著你的承諾,等著你什麼時候兌現?」

  他僵了臉龐,不語。

  「你別不說話啊,我知道你心裡還有那死去的人,可我才是活生生的人,是那個可以與你白頭偕老的女人,我愛你,只盼你回頭看我一眼。」她放下郡主的自尊與驕傲,低聲下氣的說。

  她再不可一世,也只是個愛上他的女人,盼的也只是他的疼惜與憐愛。

  他的態度比方才更冷。「我不會回頭看你的,就算回頭我也看不到你,因爲我眼中無你!」他殘忍的告訴她這個事實。

  李霏臉色一變。「秦藏竹,你就這麼絕,無論我怎麼做,你就是不肯讓我入你的心,既然如此,那我不做可憐蟲了,我要你今晚陪我,那早該圓的洞房,今天就給我吧!」她又恢復郡主的氣焰說話。

  「我給不了。」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你!」她胸口憤然的起伏。「你不嗎?那好,我就公開離歡的秘密,將他不可告人的身世公諸於世,我讓那女人後悔拚死生下他!」

  「妳敢!」

  「我怎麼不敢,當初你娶我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幫她守住這個秘密,而今你對我不守諾,我又何必再保持沉默。」

  他怒不可抑,幾乎想掐死她,可他知不可能,他不能這麼做,這會讓秦家上下全跟著陪葬。

  李霏有恃無恐,得意的笑著。「怎麼樣,今夜跟不跟我回朝陽樓?」

  他面色發沉,雙拳緊握。

  「我知道你不願意的,但,身爲我的丈夫,這是你應當盡的義務,我要一個孩子,你跟我的孩子,這於你有這麼難嗎?」

  他滿臉陰霾。「是很難!」

  「很難你也必須做到!」她憤慨的掉頭,就看他肯不肯跟來。

  蘇菱捂著劇痛的心,眼角的血汩汩地流,想開口讓他不要去,卻又發不了聲,可她也不信他會去。

  他不可能會碰她以外的女人!她相信他!

  秦藏竹朝著李霏的背影深沉望去,表情明顯掙扎著,可一會後,他舉步隨她而去。

  蘇菱見狀,痛入骨髓。他竟,他竟!

  布滿鮮血的眼珠不敢相信的注視他前去朝陽樓的身影。你真去了,真去與李霏生孩子?!

  胃裡突然沖出一股氣,她嘔出血了。

  「秦……秦……」她心肺劇痛,張口要喚他回來,可竟是怎麼樣也無法出聲,眼淚如泉的湧出,只能眼睜睜的看他一步步遠離她,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暖帳。

  她悲泣地朝他離去的方向爬去,血不斷自她口中溢出,沾滿她的衣襟,染紅她的胸口。

  「不……不要去……你若……若心頭有我,無論如何就不該去……回頭,我在這裡你回頭就能瞧見我……」她贏弱的低喃,意識越來越模糊,最後心中所存的只剩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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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4 01:08:59
第八章

  蘇菱不知自己在長廊上昏去多久,也許一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她甚至以爲不會再醒過來,偏偏還能再睜開眼,原來她魂魄尚在,並末消失。

  可她再醒過來,卻是腦袋一片空白,渾渾噩噩,無法思考。

  她腦中僅剩秦藏竹隨著李霏而去的背影,而那背影只教她傷痛欲絕,根本不想再醒來。

  淚珠自眼角滑落,一顆接一顆,好生傷心,好生痛恨,他負了她,他負了她!

  他怎能輕易背叛她,他怎能!

  她又凄楚又憤怒的抹淚。她錯看他了,怎能因李霏的幾句威脅他便就範……等等,李霏說了什麼?李霏的威脅與歡兒有關,爲什麼與歡兒有關?!

  她倏地想起這件事,歡兒的身世到底有什麼問題?歡兒不就是她的兒子,能有什麼足以威脅秦藏竹的秘密?

  思及此,她眼珠子覆上一層怒光,霍地爬起身,迅速的回到勾欄院。

  天尚未亮,秋兒還在秦有菊那未歸,而秦藏竹此刻也正與人生子去,整座院落只剩猶不知任何事仍熟睡中的歡兒,她先在這屋裡翻箱倒櫃,四處尋找未果後,再回藏書庫找了一圈,只是她翻遍整座院落,卻仍不見她要找的東西。

  站在被烏雲遮了一半的陰冷月光下,她臉龐更顯森冷,想著還有哪裡可能藏那樣東西?

  半晌,她陰沉的往朝陽樓的方向移去。聽說他在那有座書房!

  她很快的東移,只是越接近那兒,她腳步越是沉重,思及那男人正在這與另一個女人行夫妻之實,她便難受。

  她如同石柱般佇立在朝陽樓裡的一間房前,裡頭燈火已滅,已經結束了嗎?

  她心如刀割,無法想像他是如何親吻李霏的,又是如何將對方納入懷中,擁抱她時的神態是不是也如同擁抱自己一樣?

  烏雲忽然罩住了所有的月色,她用掌心蓋住自個兒酸澀到無法形容的眼,淚水由掌縫中溢出,內心是一種教人剜肉刮骨般的劇痛。

  倏地,蘇菱毅然轉身走開。她必須找出爲什麼她合該承受這些的原因!

  她找到他的書房,推開書房的門,一腳跨進去。朝陽樓是李霏的地盤,她未曾靠近過,因此這間書房是她第一次踏進來,可這裡的佈置令她有熟悉感,好似她未失憶前時常來。

  她冷笑了下。未嘗不可能,這兒過去是那男人所居,她會過來也不奇怪,可此刻她無暇去想這些,到這的目的只想找到一樣東西。

  她開始動手翻找她要的東西,連桌子下、櫃子底的每一處她都不放過。

  一刻鐘後,蘇菱眯起眼瞧著教自己翻得凌亂不堪的地方。怎也不在這裡?而秦府內除了這,他還能放哪兒?

  除非,爲了一勞永逸,他不惜毀去它?

  思及這個可能,她怒潮洶湧,憤而將桌案上的一冊書摔出去,這冊子正巧摔在書櫃邊一隻不起眼的木雕虎身上,一瞬間,她聽見一旁傳來刷的一聲,便朝聲響處視去。

  不禁吃了一驚,原來櫃子旁的牆裡隱藏了一道窗扇般大小的暗格,那木雕虎是暗格的開關,她不小心動到了木雕虎,暗格的門竟意外被開啓了。

  她走過去,有預感她要的東西就放在這裡面。

  暗格中讓她第一眼瞧見的,是以她爲主角的一幅畫像,畫裡的她穿著淺綠色長衫,背景是這書房,她眉飛色舞的吃鍋,筷子在鍋裡攪拌著,那模樣也不知在得意些什麼,神情極爲生動,爲她畫下這表情的人,完全捕捉到屬於她的神韻。她往畫的角落瞧去,落款人是秦藏竹,如她所猜,這幅畫果然是他幫她畫的。

  他眼底的她是這般美好與燦爛嗎?

  蘇菱忍不住輕撫起畫中那雙幸福的笑眸,哽咽了。她曾經是這麼快樂的嗎?那爲什麼……爲什麼又會有令她悔恨的秘密呢?

  她將視線移往暗格中的一疊手稿上,果然沒錯,東西在這裡,她抱出自個兒寫的那疊稿子,坐到那男人的桌案上翻閱。

  蘇家原是江南地方世家,卻因故敗落,蘇家兩老一病不起後,她便投靠遠親秦家,請求收留。

  看了幾頁,關於她的身世確實與秋兒告訴她的大致相同,她再繼續往下看,原來秦藏竹初遇她時,並沒有將她放在眼底,只撥了座小院落打發她後,便對她不聞不問。

  而她也無所謂,小院落僻靜,她帶著秋兒在此不受人打擾的生活,日子過得倒也輕鬆自在,直到三個月後的某一天,某人突然不請自來的出現在她面前——

  「這內容是你寫的?」秦藏竹的聲音透著怒氣。

  她往他帶來的書冊瞄去,立刻心虛得想跑。「不是!」她失口否認。

  他瞇眼。「化名春宵公子的作者不是你嗎?」

  「我……我不知這叫春宵公子的是誰?」她死不承認。

  「真不知?」

  「不……不知……」

  「那好,讓我瞧瞧這些是什麼?!」他在她屋裡翻出了一疊的紙張,尷尬的是,上頭滿滿重復寫著春宵公子四個字。「你這是在練字?」

  她一窒。「我……我……欸……是在練字沒錯。」接著氣虛。

  「練好之後可以替春宵公子爲書迷簽名了!」他冷譏道。瞧人贓俱獲,她還能怎麼辯解!

  「這……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春宵公子,可你怎麼會瞧見這套書的?」騙不下去,她只好硬著頭皮承認。

  這些確實是她爲了讓更多人買書,練著打算出版一批有她親筆簽名的書冊。

  「光憑『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這樣的書名,就有很多人搶著買來送進我的書房,希望我瞧瞧。」他咬牙切齒道。

  她尷尬的屏住呼吸。「這內容杜撰的,你你別放在心上啊!」

  「杜撰?那聽聽這介紹,秦二公子字隱竹,京城富商,父死,奪長兄之位,掌家中生計大權,爲人冷酷、無情、殘忍又下流!」說到下流兩字他語氣都顫抖了。

  她頭皮有些發麻。「那個你也別介意,這就算是以你的背景爲範本,可真正寫的人不是你。」

  他冷笑。「那是指誰呢?」

  「這……」老虎頭上撲蒼蠅,她皮肉痛了。

  「我是不介意你寫誰,也不想自個兒跳坑,可這隱射太明白,秦藏竹與秦隱竹是同一個人,而這也罷,最恨的是『不能人道』這四個字,你說,這坑挖得也太難看了吧?」他怒目憤眉。

  「我……我實說了吧,我原設定的人物是秦老大,可你知道的,他的好色事跡衆所皆知,沒吸引人的點嘛,所以……」

  「所以讓秦老二上場,來個遊戲花叢,終有惡報。你將我寫得不入流,靠這噱頭大賣特賣,賺了不少吧?」書裡將他描繪得色欲熏心,可惜後來「勞動」過度,不舉了,這鮮事一經打印出版,馬上成了街頭暢銷書。「你這會吃我的糧,還道我的是非,妳好啊,真行啊!」

  她暗喊不妙,可別因小失大,這就被掃地出門了。「哪有賺什麼,就、就蠅頭小利,蠅頭小利……要不這麼吧,我願意將賺取的銀兩貢獻一些出來,貼補家用,這可好?」她與他商量。

  會出版這部書也是想多賺點銀兩,秦府雖沒虧待她,每月也都有給零花,但自個兒畢竟寄人籬下,人總要未雨綢繆,多慣點錢,爲以後打算,若哪日出了秦府這扇門,也不致愁到沒飯吃。

  可哪知這部小說熱賣到這程度,連當事人都瞧見了,這下可真糟,更糟的是,大夥對那秦老大的事沒興趣,卻對成天板著一張臉、正經得不像話的秦老二好奇不已,她才會想到若將秦老大的德性套在秦老二身上,這不就有趣多了,可是這麼一來,就與事實不符,有中傷嫌疑,難怪這秦老二要來興師問罪。

  「哼,你以爲我瞧得上你那點錢嗎?」

  不要嗎?這太好了,她寫得也很辛苦,這筆銀兩得來不易啊!「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您既然大人大量瞧不上這微薄的錢,就不勉強你接受了……欸,不過你雖不屑這筆錢,但我卻不能沒誠意和解,要不、要不這樣,我寫另一套書,這回幫你平反,道你爲人正義、有情、寬宏還有愛心,收留了孤苦無依、美麗又善良的孤女,是個真真正正的大善人!」

  「你未免將自己形容得太過了吧,美麗又善良,這好自己講嗎?」他冷眼問。

  她不滿的往他身上一瞟。她都還沒講出堅毅又自信、知性又才華洋溢的話,就這麼淺淺兩句帶過,這還不謙虛嗎?

  這家夥果真不懂人情義理,這就是一般有錢人的通病,見不得人比自個兒好,自大!

  「也是,小女子不才,是不好自吹自捧的。」她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他瞧著眼前看似低眉順眼實則滿腹鬼靈精的人,頭一次注意到這丫頭還挺特別的,心下不由得對她起了絲興趣。

  「再寫書不必了,而這本『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我已讓人全數買回銷毀,我勸你從此封筆,這才是最恰當的作法。」

  「封筆?!」她大驚失色。「這要求過了,事態嚴重,我可不同意!」她馬上回絕。秀才餓死不賣書,壯士餓死不賣劍,寫作是她的第二生命,要她棄筆做不到!

  他涼涼瞄她一眼。「不同意我也不強迫,那你繼續寫吧,不過今後恐怕沒人敢再幫你出版書了。」

  「你脅迫出版商對我禁書?」她愕然。

  他聳肩。「這對我來說是必要的手段,況且白琰國是禁女性出書的,你冒用男子身分出版,這可是會吃上官司的。」

  「你、你以爲財大氣粗就可以胡作非爲,威脅他人?」她生氣道。

  「如果有人只會利用一枝筆搬弄是非、胡言亂語、混淆視聽,這等中傷,我不用靠財大氣粗,就可以將之送官法辦,相信這等擾亂人心的人,官府的處置會更公允,好比關入京街三個月以示懲戒。」

  蹲大牢?這還了得,她將怒容收起,立刻換上一副矯情的笑臉。「二爺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與你商量,只要不封筆,要我做牛做馬都可以,我願意展現最大誠意補償你的損失。」不忍不耐,小事成大啊。

  他再瞄瞄她,越發覺得她是個妙人,之前他太忽略她,瞧來是可以逗逗的人。向來他的日子過得呆板枯燥居多,這丫頭倒是能夠生出點趣味來。

  「願意做牛做馬是吧?」他摩挲下巴,似認真思考她的提議。

  「呵呵……呵呵……是啊,想想別種辦法解決吧,我一定配合的……可你若願意心軟,同樣證明你爲人寬容大度、仁義存心……」

  「你這麼贊我是讓我別叫你做牛做馬嗎?」

  「不……不是,你怎麼會這樣瞧我呢,我只是判斷以你的高風亮節定是不想爲難……」

  「不封筆可以,一搬出去,別再吃我秦家的糧,二是每日到我書房罰寫勸世文三千回。」

  聞言,她如冷水澆頭,這兩樣可都不好選。「我不繼續吃你秦家的糧,罰寫的勸世文能降爲三十回嗎?」她厚著臉皮問。

  他明她一眼。「我瞧你還是去蹲大牢吧!.」

  「嗄?這麼狠?!」她牙一磨。可真恨,這秦老二果真不是省油燈,人說他做事不講情面、心腸歹毒、一板一眼,一點沒錯,一點都沒錯!「我吃秦家糧,明早向你報到,三千回勸世文,一回不少。」老虎也有打晚時,人爲五鬥米折腰,抄寫抄寫不是難事,就選這吧。

  ☆   ☆   ☆  

  她邊抄寫勸世文,邊偷瞄在另一張大桌前專心看帳的人。

  她從一個月前開始日日向他報到,如今已抄寫罰文五百回了,後頭還有漫漫長路的兩千五百回得抄寫,可這麼天天與他相對後,她已由百般不情願轉折到就算寫到天荒地老也沒關係了。

  至於這心情爲何會有如此轉變,那可是有原因的。

  經過這麼密切往來,她發現秦家能有今見個這般富貴榮景,不是平白得來的,而是全仗這家夥賣命賺來的。

  秦藏竹爲人雖一絲不苟,但天資聰穎,加上工作勤奮,壓根是個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令她刮目相看,而最重要的是,這家夥有錢有腦還擁有不凡的相貌,那棱角分明的俊俏臉龐,簡直簡直是女人的夢中情人!

  嘖嘖,難怪外頭傳聞那位得勢的元甯郡主對他青睞有加,時不時就托人送來情書……說到情書嘛,她水靈靈的眼珠兒忍不住往他桌上那一大疊帳冊望去。她隨便找縫塞的,不知他瞧見沒有.

  此時,他正低首在瞧面前一張夾到帳冊裡的薄紙,嘴角忍著沒上揚。

  真是天才啊,連這種拼湊的抄襲文都寫得出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使害相思。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勸君多惜情  蘇菱筆

  瞧完後,他不動聲色的連同夾在一塊的帳冊擺到一邊去,模樣自若,好似未曾瞧過。

  某人心有點急。這是看了沒?若看了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好歹挑個眉或瞧她一眼也好,再不,不好意思的紅個臉也成,沒反應這是什麼意思?還是……紅臉的反應該由自個兒來做?

  但話又說回來,誰說就男子可以追求心儀姑娘,女子就不好對男子表情?不都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她都送上透明薄紗了,他還不撥開過來嗎?

  莫非是那位郡主的情書寫得比她用心,早她一步打動他,這才對她送去的短文無感?

  越想心情越不佳,丟了毛筆,她嘟高了嘴唇,連抄寫勸世文的心情都沒了。

  「怎麼,不寫了?還差兩千五百回呢!」發現她丟筆,他提醒她。

  「我曉得還欠你多少回,可我肚子餓不行嗎?都快晌午了,得吃點東西。」她悶悶不樂的說。

  他瞧是要到午時沒錯。「那好吧,今天想吃什麼,我讓人去做。」自從她來書房抄寫罰文,這一個月他們幾乎都是共膳的,而他一向吃得簡單,廚房送什麼他吃什麼,可這丫頭不然,送什麼嫌什麼,到後頭,乾脆由她點菜,讓廚房做,這才少了她的抱怨。

  她側首想了會,忽地狡黠一笑。「近年來京城流行由東洋那傳來一種鍋,一盆鍋熱呼呼地涮上羊肉片最是好吃,今兒個我想吃鍋。」

  「鍋?」這鍋他吃過幾回,京城頗流行,不過他瞧瞧外頭氣候,七月天正熱,吃熱鍋不上火嗎?

  「我就想吃鍋,你讓廚房做吧!」

  他瞧她那鬼靈精怪的樣子,也不知又在搞什麼怪,不過仍是依了她吩咐上鍋。

  冒著煙,熱呼呼的鍋來了,裡頭料不少,有肉有蔬菜,可天熱,看著這樣一鍋熱騰騰的東西擺在眼前,實在很難讓人引起食欲。

  可就見她一雙筷子挾了羊肉片放在熱鍋裡攪呀攪的,一張熱情過了火的小臉直沖著他道:「吃吧吃吧,雖是大熱天,但我保證,這熱鍋吃來也是別有風味的!」

  他盯著她含進口裡又放進鍋裡攪動的筷子,悄悄地擰了眉。

  發現他的目光後,她沒有覺得不妥,反而欠打地呵呵笑。「我沒病的,況且吃鍋不就是這樣,大家下去洗筷子,越洗感情越好,這不分你我,大夥感情深的模樣,分外親切!」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她在心裡默念這首詩,就想共飲「長江水」啊!

  見她狡黠的笑臉,他不吭一聲,夾了鍋裡的肉,沾了醬就放進口裡咀嚼。

  她見了眉飛色舞。「如何,好吃吧,好吃吧?」

  「還可以。」他淡然道。

  「還可以就是還不錯,那再吃塊豆腐,這也挺夠味的。」她用自個兒的筷子,夾了塊豆腐進他碗裡。

  他依樣吃了,她更是笑咪咪,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她用沾了口水的筷子賣力往鍋裡攪,心想,你儂我儂,你口中有我,我口中有你,親親熱熱共食一鍋,嘿嘿,這樣就跟間接親吻沒兩樣,那郡主可比不上她與他的這份親熱吧。

  她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自覺真是聰明,居然想得出這佔盡便宜的妙事。她抹抹嘴,更添甜蜜笑容。

  他嚼著她送來的食物,嘴角慢慢翹起。傻丫頭,這就滿足了嗎?

  他靜靜地吃光整鍋才放下碗筷。

  瞧著見底的鍋,她滿意至極,喜孜孜的抽出自個兒的手絹遞給他。「瞧你吃得都流汗了,這拿去擦擦汗吧,用來擦嘴也行的。」那最好了,擦過嘴的手絹還能珍藏,她萬分期待他用來擦嘴。

  他沒去接那條緝子,只是盯著她瞧。

  她猜想是嫌手絹髒嗎?她拿回來檢查,還聞了聞,味道清新,秋兒洗過才交給她的。

  「這絹子保證乾淨,你安心使用,擦擦嘛!」她笑道。

  他似笑非笑的望起她。「擦嘴不用絹子也成。」

  「不用絹子用什麼呢?」不會真嫌棄她的東西吧?

  他笑得非常非常的詭異,這教她心臟快速跳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上半身忽然被他扯過去,驚愕的臉快貼上他的俊容了。「你——」

  「與其用絹子擦嘴,不如嘴對嘴,擦得更乾淨!」說完,某人的櫻桃小嘴成了男人的手絹,教他狠狠地拿去擦了一回。

  等她回過神來,驚傻了。這是到哪個章節了?跳章也跳得太快了吧,她還在曖昧階段,他已連跳數章,直接就進入高潮,這……這……

  瞧了眼自個兒的手絹,趕緊丟了,以防不小心拿來擦掉他剛才吻過自個兒的痕跡……呵呵,賺到了,賺到了,進展這麼順利,瞧來那勞什子郡主真得滾邊去了!

  蘇菱瞧到這兒,怔然地放下手稿。原來是她倒追人家!想想也是,那樣出類拔萃的人,自是眼高於頂、傲氣奪人,不倒追哪能到手?

  只是……她苦笑。男人太優秀,自是搶手,那李霏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她們由以前就糾纏到現在,那女人始終是她的情敵——

  ☆   ☆   ☆  

  「你就是蘇菱?」秦府水池旁,李霏不可一世的睨視她,見她生得明眸皓齒,身材苗條若柳,是個水靈女子,心情著實不悅。

  「元甯郡主就是你?」她也同樣打量對方,珠花玉簪、水湖色木蘭雙繡緞裳、白銀纏絲鐲,一身貴氣逼人,讓人瞧了刺眼。

  沒料到蘇菱敢對她露出挑釁的神態,李霏臉一沉。「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本郡主不敬?!」

  「我哪對你不敬了,我不是稱呼你一聲郡主了嗎?」

  「你態度不敬,還不立刻跪下!」這次是李霏身旁的侍女朝她斥聲道。

  「我又沒犯錯,跪什麼跪,不跪!」她拒絕。她也有傲氣,對方雖貴爲郡主,也不能不講理。

  「本郡主讓你跪就跪,沒有不跪的道理!」李霏一個眼神,五、六個侍女便齊上,有人踢腳、有人壓頭的將她強押跪地。

  她受了屈辱,不禁怒極。「你們這是做什麼仰之真是欺人太甚!」

  李霏俯視跪在地上的她,氣勢凌人,「你還不明白自個兒的身分嗎?我是王爺之女,而你是誰?一個投靠秦家的破落遠親,咱們的身分天差地別,你見了我若沒規矩,這下場只會慘還要更慘!」

  她無言,直到被逼跪的這一刻,她才體悟到身分真是不如人。

  秦家再富有也只是一介平民,可眼前的卻是皇族嬌嬌女,這樣的身分,誰好違逆,就是秦藏竹愛情她,也得賣郡主幾分顔面,會要她忍耐的。

  「你想怎麼樣?」她問。

  「我家郡主想問你話,你乖乖回答便是,得罪我家郡主,可沒你好處。」公主侍女囂張的說。

  她咬唇,連個侍女都仗勢欺人了。「那還不問?」她憤慨道。

  李霏冷哼。「我問你,聽說二爺向你求親了?」

  「這事你也知曉?沒錯,他是求了,可我沒答應。」原來要問的是這個。

  「你沒答應?」李霏相當訝異。

  「是啊,我告訴他,等我成爲偉大的小說家,功成名就之後再與他成親,而且我們說好了,要多生幾個娃兒來玩玩的。」

  「他同意你用這可笑的理由延遲婚事?」

  「可笑?這有什麼可笑的,我說出這話時,他可沒笑。」

  李霏像是感到更可笑了。「真不懂那男人是瞧上你哪一點?」

  「每一點吧,他說我是處處溫馨、處處可愛,沒我不行!」她大言不慚道,只是她說完除了自個兒沒吐,旁人都要吐了。

  李霏更是怒眼圓睜,開口要求,「滿口胡言亂語,我要你立刻離開秦家!」

  「我不會離開他的,他也不會讓我走!」她直言。李霏若想拆散他們,這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真心願意走,我會幫你的。」

  「幫?」她忍不住笑了。「幫」是正面用語,李霏用這字眼太不切合,她該用「逼」字才對。她諷問:「你怎麼『幫』我?」

  李霏忽然瞧向自個兒的侍女,那丫頭瞧了瞧某處後,馬上朝主子點頭眨眼。

  接著,侍女將她由地上拉起,李霏抓過她手臂,朝她發出一陣陰笑後說:「想知道我怎麼幫的嗎?瞧好了,我是這麼幫的——啊,放手,你放手,你想做什麼?!啊——」

  撲通一聲,李霏莫名其妙的摔進一旁的水池裡,但在摔入前的一瞬,似乎驚鴻瞥見什麼,瞳孔驀然收縮了下。

  她給李霏這一連串的動作嚇得目瞪口呆,還不如何反應時,李霏的侍女已經放聲大叫。

  「你這女人好狠毒,竟敢謀害郡主——來人啊,救命啊,郡主不會泅水,救命啊——」

  再下一刻,一道身影奔來,迅速跳入水中,三兩下將溺水的人撈起。

  離開水池後,李霏贏弱的睜開眼睛,瞧見救自個兒的是秦藏竹後,登時兩眼掉出眼淚,抱著他,滿臉的驚嚇。

  「郡主受驚了,二爺得給個交代!」侍女替哭得驚恐萬分的主子道。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不由得斂下面容問。

  「您都親眼見到了,這還要問嗎?是這女人動手推郡主下水的!」侍女指控她說。

  他瞧了眼還呆滯一旁的她。「她不會這樣做。」他斷然回道。

  她聽了這話後回神,不禁感動了。還是這男人懂她!可說實在的,李霏這招實在是老招,小說裡這種陷害主角的戲碼常演,心機深點的就不該用這招,吃力不討好,反成笑柄,更何況,秦老二這麼精明,這種伎倆他哪瞧不出來,這李霏,想來也不是挺聰明的人物。

  不只那婢女氣結,借機抱著秦藏竹不放的李霏面容更是陰怒。「二爺認爲我說謊?」

  「我不認爲郡主說謊,可也許你受到驚嚇太過,記錯了。」他冷淡的說。

  李霏若氣血差些,或許就吐血了。「二爺,我是有證據她要謀害我的。」她寒聲指控。

  證據?劇情還有意外發展?她挑高了秀眉,忍不住問:「你有什麼證據說我要殺你?」

  「我的證據只能給二爺一個人看,二爺抱我進屋子裡,我便拿出證據來。」李霏表現得更孱弱的偎進他懷裡。

  什麼?要他抱她進屋獨處?!嚇,她蘇菱可不是寬厚的人,這會是見她剛落水,所以男人借她抱抱也就算了,可這女人若想得寸進尺的話,那可不成!

  「我可不同意,要嘛當場拿出證據,爲何只能給二爺看?我覺得有問題,秦老二,你可別答應,我會生氣的!」她擺明警告他,她吃醋了。

  秦藏竹抿笑。自個兒女人是個醋桶,這點他當然清楚,可不會捅這馬蜂窩的!

  這就點頭道:「我不會同意。」

  「二爺,你不瞧我的證據會後悔的,那是……」李霏附耳對他說了些話。

  他神色驟然一變,接著竟忘記剛才說過的話,抱著郡主便往朝陽樓快步而去。

  見了他的動作,她登時杏眼圓瞪,怒氣填胸。這搞什麼?真敢當著她的面琵琶別抱?!

  ☆   ☆   ☆  

  秋兒站在小姐的屋子前,見秦藏竹來到,馬上焦急的上前暗示他,屋裡狀況不佳,讓他自個兒小心。

  今兒個下午她忙著打掃屋子,沒空陪小姐閑晃,聽說她遇見元甯郡主,那郡主還發生了意外,小姐獨自回來後,氣呼呼地,差點沒將屋子給拆頂了。

  他嚴肅的頷首,自是曉得這女人的性子,這會醋性大發,哪能善了。

  他才推開門板,一顆枕頭就由裡頭扔了出來,砸在他身上。「有種移情別戀就有種別來找我,老娘不見你!」

  他鐵青著臉,秋兒更是同情的瞧著他。

  見他踢開落地的枕頭,還是舉步往裡頭走。

  「誰讓你進來的,你去找李霏!」她抄起另一顆枕頭就要砸出去,可見到他沉肅的神色,她動作頓了下,枕頭終究沒有扔出去,將枕頭丟回床上,轉身生氣的望著他,「都帶人家進屋了,這會還來找我做什麼?」口氣酸到不行,但至少沒那麼火爆了。

  他只站在原處未動,並不像往常一樣,在她鬧氣後,刻意親近的哄她。「我是來問你,郡主真是妳推入池的?」

  她一愕。他竟會這樣問她?難道他真信了李霏那爛透的演技與說詞?「你沒那麼笨吧,你怎麼——」

  他的目光卻沉痛起來。「你不該對郡主做出這種事的,就算爭風吃醋,也不該這麼做,我真對你太失望了!」

  她錯愕不已。沒聽錯吧,他居然對她說這種話?!她不由得怒氣沖天。「我才對你太失望,你竟然以爲我會對那女人做出這麼無聊的舉動?」

  他臉色依然沉得驚人。「事實勝於雄辯,德行在於己,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做錯就要認錯,你平日太過任性妄爲,該好好反省!」

  這是兩人在一起以來,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種教訓人的話,而這還不是因爲她真的做了什麼錯事,她完全被污陷了。

  她怒極。「那李霏到底對你說了什麼,她拿出什麼證據證明說我謀害她?」

  「這些信是你撕的?」他取出一疊被撕毀的信件。

  她一愣。「是我撕的,咱們都在一起一年多年了,可李霏還不時給你送信,我氣不過——」

  「氣不過就將之毀去,這是私人信件,連基本禮貌都不顧,你這醋勁太荒唐,令人不敢領教!」

  這點她被訓得無話可說,自個兒確實是小家子氣了點,可他從不在乎這些的,今兒個爲何突然就拿出來說她了?!「這算是我想謀害李霏的證據嗎?」

  盡管自個兒不該小心眼的毀人書信,可這與她推人下池有何關連?

  「女人誡妒,可你的善妒已到了會危害人的地步,你可知傷害皇族罪可論死,這次郡主大度,可以不計較,但她表明下回絕不會輕易再饒過你,而你也自個兒好自爲之吧!」他語畢即拂袖而去。

  她則傻楞在當場。

  「男人真不是東西,說變就變,居然相信李霏的鬼扯,說我要害死她。秋兒,我勸你千萬別找男人嫁,這男人靠不住的,靠不住的……」當夜她氣得猛灌酒,秋兒勸不住她,只得由她喝個爛醉。

  鬧了一晚她終於撐不住,自個兒滾上床鋪去,趴在床上還念念有詞的勸秋兒別信男人。

  秋兒無奈的歎口氣,上前幫她蓋好被子。「您還是好好地休息吧,明早醒來就沒事了,二爺一早就會站在您面前跟您認錯的。」她安慰著,見主子眼角還掛著淚珠,可人已醉得昏沉,便幫她熄了油燈,瞧了沒事才離開。

  可半個時辰後,有個男人進屋了,愛憐的撫著她哭腫的眼睛,吻了吻她因酒氣而染紅的雙頰。

  懵懂中,她掀開眼簾,朝親吻她的男人嘟嘴。「知道誤會我了吧,你真該死,瞧讓我氣的,這會道歉遲了,別想我會輕易饒過你……嗯嗯……你……嗯嗯……」

  她喋喋不休的唇被激狂的吻住了。

  下一刻,她燥熱的身子被抱住,甚至還來不及說什麼,身上的束縛就被剝個精光。

  男人極盡所能的挑逗她,她幾乎招架不住,再加上不勝酒力,盡管心中還有怒氣,可迷迷糊糊仍依了他……

  不知沉睡了多久,她頭痛欲裂的醒過來,昨兒個喝太多,這會難受死了,她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想要坐起身,這一動才發現連身子骨也酸痛得很。

  「哎呀呀,難過死了,秦老二,你真可惡,昨夜不好好道歉便罷,竟還這樣折騰我,你可惡啊——這……這是什麼?」她倏地住口了,因爲身旁並無人,而無人便算了,她在床上還發現了一件男衫,可這不是秦藏竹慣穿的款式與顔色,這是誰的,怎會遺留在她床上?

  她用力蹙眉。「秋兒——」開口想喚秋兒進來問間,才喊一聲房門就開了,可進來的人卻是秦藏竹。

  「原來你還沒走?對了,這外衫不是你的吧,你這是踅回來取它的?」她立即猜問。

  他雙目盯上她拎在手中的那件男衫,目光沉下。「這不是我的!」再瞥向她僅用被單包裡的赤裸身子,眼神立刻變得深邃。

  她驀然心驚了起來。「這若不是你的,那就可能是秋兒錯放了,我找她進來問問……」

  「真要找她問嗎?昨夜你可是一個人睡的?」他繃著臉問她。

  「昨夜你不是來找我……」她話才出口,見他搖頭,立即一驚。「你沒過來?這怎麼可能,昨夜你明明……」她錯愕不已。昨夜她雖喝醉了,可醉眼中看見的人是他沒錯,否則她怎麼可能與其他人發生……她大驚。

  「昨夜我在朝陽樓睡下,直到此刻才踏進你這屋子,昨夜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森然的問。

  「你在朝陽樓睡下的?!」她腦中浮現一個男人覆在她身上,那男人比平常更熱切的要她,似要將她吞了,那男人怎可能不是他,怎可能!

  他臉色青得嚇人。「你是這樣的女人嗎?找了男人卻裝傻不認?」

  她方寸大亂。「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只有你,怎可能……」

  「住口,這件男衫已表明一切,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秦藏竹,你聽我說,別走,先聽我說」

  而他已然消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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