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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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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無名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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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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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0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大獲全勝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目下強敵大部被擒,只要迫使那素衣女就範之後,這班人神秘的來歷,就不難弄個水落石出了。」

  鐵木點點頭道:「關兄說得不錯,老衲替下費大俠來!」心中卻是暗自想道:「這艙中諸人,都已被逍遙秀才唐璇生擒了去,如果那素衣女再被窮家幫中的人或者其他之人擒去,開口向人討取,那可是十分現眼的事……」

  忖思之間,急奔出艙。

  抬頭看去,只見費公亮和那素衣少女各抓著一條的桅上用來掛帆的繩索,借那繩索遊蕩之力,相互衝擊。

  鐵木大師一皺眉頭,忖道:「他們這等打法,幾時才能分出勝敗?」當下暗運真氣,待費公亮繩索飄遊過來之時,高聲說道:「費兄請停息一下,老衲有事請教。」

  費公亮左手一鬆,飄落到鐵木大師身側,道:「老撣師有何見教?」

  鐵木道:「艙中隱伏的強敵,已為唐璇施謀生擒。目下這雙桅巨舟上,只有素衣女一個敵人了!」

  費公亮怔了一怔,道:「這話當真麼?」

  鐵木大師道:「老衲親目所見,自是千真萬確,」

  這時,那素衣女,也覺著情勢不對,左手鬆了繩索,疾向艙中衝去。

  鐵木大師肥大的僧袍飄動,「呼」的劈出了一掌,道:「姑娘不用進去看了。」

  那素衣女右腕疾翻,食中二指,反點鐵木大師的脈門,說道:「為什麼?」

  鐵木移動腳下方位,身子突然向左橫移了三步,然後一步歸回原位,讓開了那素衣少女一擊之後,人仍然擋住艙門口處。

  那素衣女柳眉微微一聳,高聲說,道:「你閃開,讓我進到艙中瞧瞧,才肯信你的話。」

  鐵木大師道:「如若這艙中有人,聽得你這等呼喊之聲,早已出來救你了。」

  那素衣女大眼睛眨了兩眨,一扭柳腰,突然向左面一條高桅上面衝去。

  鐵木大師早已示意凡木和費公亮留心她的舉動,一見翻身奪路,兩人齊齊發動,各自發出一掌。

  那素衣女目睹兩人拍來的掌勢強猛,不願硬擋銳鋒,前進之勢一收,橫向旁邊跨開兩步。

  鐵木大師右手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強猛的潛力,一擋那襲來掌力,左手五指箕張,疾向那素衣女左肩抓去。

  原來那素衣女閃讓一側,兩人拍出的掌力,直向鐵木大師撞去。

  那素衣女突然向旁側一閃,纖手疾拂,猛向鐵木大師左腕脈門上面掃去。

  這一招來勢勁急,迫得鐵木大師不得不收回抓去的掌勢。

  凡木突然向前欺進了一步,道:「女施主請恕老衲無禮了。」揚手一指,疾點肩後「風腑穴」。

  素衣女雙腳仍站在原地不動,上半身卻突然向一側倒去,閃開了凡木一指,雙手齊齊擊出,一指襲向鐵木大師,一掌拍向凡木大師。

  鐵木已存了必擒此女之念,暗中提聚真氣,蓄勢以待。待那素衣少女纖指將要和肩頭相觸之際,突然一翻健腕,疾向那素衣女手腕上面抓去。

  這一招乃少林派中七十二種絕技之一,招名「火中取粟」,形容這一招用出時的險惡,如若火候不到之人,大都不敢施用此招。

  那手腕一翻之間,身子也同時向旁邊一閃,剛好把素衣女點來一指讓開。

  五指迅快如電,搭在那素衣女玉腕之上。

  這一招奇奧的擒拿手法,迅快無比,天下高手,能以避解此招,少之又少。那素衣女雖然機警絕倫,但仍然無法閃讓得開,待她發覺有異時,已是晚了一步,只覺手腕一麻,全身勁力頓失。

  鐵木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女施主,請恕老衲無禮了。」伸手點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關三勝抱拳一禮.笑道:「少林武學,果不虛傳,我等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鐵木大師道:「哪裡,哪裡,行險取巧,不足為訓。」

  費公亮道:「大師剛才一招敗中取勝之學,變化實在出人意外。兄弟走了大半輩子江湖,今日也是初見。」言下之意,暗含求教之心。

  但這等少林寺不傳之秘,鐵木氣度再大,也不敢洩露出來。雖然聽出了費公亮弦外之音,卻是故作不懂得,微微一笑,道:「費大俠誇獎了。」一把提起那素衣女,縱身躍下大船。

  群豪相隨身後,躍登岸上。

  歐陽統和逍遙秀才唐璇,早已在岸上相候,雙雙抱拳作禮。

  這時,那倒臥在小舟上的杜天鶚和上官琦,早已不知去向。環圍在四周的梭形快艇,也都行駛他去,一隻不見。

  鐵木眼見窮家幫中之人,要來片刻而聚,要走剎那無蹤,心中暗暗佩服。放下那素衣女,合掌對唐璇說道:「老衲實在佩服先生的妙算調度。」

  逍遙秀才唐璇抱拳一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大師名滿天下,唐某難及萬一。」

  鐵木目光環視了一周,不見那些被擒之人,心中甚感奇怪。

  就在他微一怔神之際,關三勝等都已躍登岸上。

  唐璇抱拳一個羅揖,高聲說道:「敝幫中派出的暗卡,傳來快報,強敵援手已到。此地不宜久留了,咱們要早些走啦!」

  費公亮忽然冷然一笑道:「不知貴幫中人,何以知道來的強敵援手,而不是其他武林同道?」

  唐璇笑道:「敝幫中人從他預留暗記中查看出來……」

  他微微一頓接道:「何況敝幫在中原一帶,長居數十年,只要在中原武林道上,露過一兩次面的朋友,大概我們都可以認識。但這般人,卻是個個面目陌生。只此兩點,兄弟就斗膽指他們是那素衣女的一夥人了。」

  費公亮道:「就憑兩點,決斷來人定然是這素衣女的援手一夥,未免太過武斷。」

  唐璇微微一笑道:「誠然只憑那兩點臆測妄決,可能招致來甚大的不幸。強不過,咱們只要不和他們動手,縱然不是敵人,也不致造成誤會了。」

  他言詞十分謙和,已替費公亮留下了台階。

  費公亮略一沉吟,道:「貴幫中發現來人,不知有好長時間了?」

  唐璇道:「大約有半個時辰了。」

  費公亮笑道:「貴幫中人半個時辰之前,發現了敵人,追來此地,通報至此,但強敵迄未到來,那些人縱然真是敵人,也是一般酒囊飯袋,不足畏懼了。」

  唐璇已聽出費公亮弦外之音,有意和自己為難,不禁一怔,暗暗忖道:「這人兩番三次和我刁難,不知用心何在?」當下淡淡一笑,道:「兄弟已暗中派人,把他們留下的暗記改過了。這般人依照那暗記所示的方向追尋過去,自然是找不到此地了。」

  費公亮呆了一呆,默然不言。

  唐璇突然對鐵木大師一抱拳,道:「老禪師可否把擒得這位姑娘,交給敝幫問幾句話?」

  鐵木道:「老衲準備明晨帶著此女趕回少林寺去。由此時到明晨這段時光,貴幫如何訊問,老衲無不同意。」

  歐陽統道:「當然可以,兩位如若有興,咱們此刻就去如何?」

  鐵木已知道窮家幫不但實力強大,而且中原數省之中,遍佈耳目,說不定到處都有分舵,或秘密的行宮,當下合掌說道:「老衲等聽憑幫主吩咐。」

  歐陽統道:「兄弟走在前面一步,替諸位帶路了!」轉身向前走去。

  鐵木大師當先舉步而行,緊隨在歐陽統身後。

  凡木、費公亮等依序而進,但逍遙秀才唐璇,卻仍然站在原地不動。

  歐陽統沿江而行,行約四五里路之後,突然一轉,向正南方奔去。

  這時,他奔行的速度突然加快,鐵木大師等不得不放開腳步追趕。

  行約三四里路之後,突然又向西折去。

  又行約七八里路,到了一座村莊之中。

  歐陽統放緩腳步,走人一家高大門樓中。

  鐵木略一猶豫,緊隨而入。

  凡木、費公亮等相隨而進。

  這是一座深廣的宅院,進了那門樓之後,就是一座廣大的花園。

  花色奪目,香鳳拂面。

  一條白石小徑,繞著叢花而入。歐陽統緩緩舉步,當先而行,沿著那小徑而進。

  鐵木低聲對凡木道:「這地方不似平常所在,咱們不能壞了人家的規矩。」

  凡木點點頭道:「師兄放心。」

  費公亮冷笑一聲道:「哪裡來這多臭規矩。」

  原來歐陽統一直未行在那白石鋪成的小徑上,而且行速緩慢,若有所戒。

  鐵木輕輕一皺眉頭,暗道:「歐陽統乃一幫之主的身份,對我這等謙和,已是十分難得了,費公亮這般出口傷他,只怕要激怒於他。」但自己又不能出言喝止費公亮,心中空自焦急。

  忖思之間,到了一所花廳前面。

  歐陽統舉步登上四層石級,回頭抱拳說道:「諸位請上來吧!」

  鐵木舉步而上,一面留神打量四周的景物。這座花廳的四周種滿了花樹,孤零零地建築在一所八九畝大小的花園正中。心中甚感奇怪,暗暗忖道:「這地方奇怪、神秘兼而有之,實叫人無法猜出是個什麼所在。」

  歐陽統指指花廳中的桌椅笑道:「諸位隨便坐吧!」

  花廳中的桌椅上,纖塵不染,似是經常有人打掃。

  鐵木大師欠身落坐,問道:「幫主就在這花廳中審訊此女麼?」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此處豈是審訊人的地方,何況他們援手已到,久尋不著或會找到此處。」

  費公亮一語不發,但目光卻不停地四外投視,似是要把四週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深深地記在心中。

  一向甚少說話的凡木大師,突然合掌問道:「此地氣派非凡,單是這一座花園,就如此廣大,想來定非普通所在了?」

  歐陽統笑道:「大師料事如神,兄弟今天要替諸位引見一位在武林久負盛名的高人……」

  話還未完,眼前人影閃動,花叢中急步走過來一位青衣小婢。

  鐵木、凡木、費公亮等的目光,一齊投注在那小婢身上。看她步履如風,倏忽間已登上花廳。

  她似是和歐陽統十分熟悉,欠身一禮,笑道:「主人請諸位後面待茶。」

  歐陽統笑道:「勞駕了。」當先站起身子。

  那青衣小婢道:「恕我先走一步,替諸位帶路了。」步出花廳,緩步向花木叢中走去。

  這座廣大的花園,雖然花木繁盛,但卻幽靜得使人有一種空虛的感覺。除了這座花廳之外,再也看不到一間房屋。

  鐵木大師等齊齊站起身於,魚貫地相隨在歐陽統身後而行。

  這時,他們心中的好奇,尤勝過心中的恐懼。

  只見那青衣小婢在花叢繞行一陣後,突然折轉一片密茂的林中。

  歐陽統當先而行,步入那密茂的花叢之中。

  鐵木大師等緊隨步入。

  這茂密的花林之中,竟然有一道寬窄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

  那青衣小婢走約丈餘左右,在一叢花前停了下來,探手進去一抓,叢花旁突然啟了一個小圓門來。

  鐵木大師暗暗忖道:「原來他們住在地下,難怪不能看到房屋了。」

  那青衣小婢也不謙讓,當先一閃身,鑽入洞中。

  鐵木大師一皺眉頭,道:「歐陽幫主,咱們也要鑽入這個洞中麼?」

  歐陽統道:「裡面地勢廣大,決不致讓老撣師有氣悶之感。」身子一晃,緊隨而入。

  鐵木大師略一猶豫,低頭而入。

  洞中是一道級梯,直向下面行去。

  費公亮冷冷說道:「這和進地獄,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歐陽統連番受費公亮的諷譏,不覺之間,也動了怒意,回頭過去,說道:「這地方並非我們窮家幫所管轄,費兄如果不願進來,儘管請便。」

  費公亮身子一側,突然衝了過來,道:「既非你們窮家幫的地方,在下來去,用不著幫主費心。」

  鐵木大師左手還挾著那素衣少女,右手輕輕率費公亮背上拍了一掌,道:「費兄請忍耐一二如何?」

  費公亮大概是怕樹敵大多,對鐵木相勸之言,倒是忍了下去。

  幾人走了一段時間,突然又覺著向上走去。鐵木、凡木都不禁動了疑心.相互瞧了一眼,但卻不好追問。

  忽然覺著眼前一亮,耳際間響起那青衣小婢的聲音道:「到了,諸位請上去吧!」

  群豪出了特製的木門之後,不禁看得一呆。

  原來眼前是一座三間大小的茅屋,四周古柏環繞,屋中布設簡單至極,一個八仙桌外,就是幾條大凳子。

  由屋中向外看去,綠蔭森森,也不知是個什麼所在。

  靠後壁有一扇支起的窗子,費公亮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正待探頭向外看看,忽聽砰然一聲,那支起的窗子,竟然合了起來。

  耳際間傳過來一個柔細的聲音,道:「君子自重,偷看人家院中的景物,豈是大丈夫的行徑?」

  費公亮轉頭望去,只見壁角處,坐著一個衣服樓襤的老嫗,雙目微閉,神色間十分肅然。

  鐵木大師忽然覺著情勢有點不對,低聲問歐陽統道:「歐陽幫主,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到了什麼地方?」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大師不用驚慌,在下決無加害諸位之心。」

  費公亮忿怒望了那老嫗一眼,冷冷對歐陽統道:「兄弟這一生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歐陽幫主如想耍什麼花槍,那可是白費心機。」

  歐陽統笑道:「費大俠大多疑了。兄弟這次帶諸位到此地,只不過想查明一件事情而已,借諸位一壯聲勢,但決無二心……」

  鐵木道:「既是如此,歐陽幫主大可不再保持神秘……」

  歐陽統正容接道:「咱們既被接入此地,還怕人不肯接見咱們麼?諸位請稍為按捺一下性子,不出一盞熱茶工夫,定然有人出面……」

  話還未完,忽聞佩環叮咯,茅屋大門呀然大開。

  四個綵衣婦人,裊裊婢婢地走了進來。

  費公亮目光一掠,只見四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不禁一皺眉頭,暗暗忖道:「這些半老徐娘,一個個都打扮得這等花枝招展,不知是何用心?」

  歐陽統臉色凝重,雙目圓睜的望著那四個綵衣女人,戒備之情,如臨大敵。

  鐵木大師重重地咳了一聲,閉目而立。

  原來那四個綵衣女人,八道眼神,一直盯注在他的身上,看得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心裡忽然有些不安起來,重重地咳了一聲,閉上雙目。

  四個綵衣女人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一整臉色,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

  凡木大師用手肘輕輕一觸歐陽統,低聲說道:「這是什麼地方,咱們見的是什麼人?」

  歐陽統還未來得及答話,室門外步履聲響,香風拂動中,一個中年婦人款步而入。

  費公亮轉頭望去,只見來人年約四十上下,但卻有一種綽約動人的風韻。她也許不能算美,但妖燒、風媚,全身散飄著一股子使人著迷的誘惑。

  她優美地舉起右手,理理滿頭秀髮,說道:「什麼風吹來歐陽幫主?三年歲月,你居然還記得我,也算得有心人了。」

  歐陽統拱拱手,說道:「屈指數歲月,三月前你已坐關期滿,因此專程來訪,登門求教,順便替你引見幾位武林高手。」

  那中年婦人媚眼流轉,打量了鐵木、凡木、費公亮一眼,笑道:「寡居三十年,早該再嫁,但卻捨不了這一片偌大家產,只怕有負幫主雅意了……」

  鐵木單掌當胸,道:「阿彌陀佛,和尚出家人,不慣言笑。」

  歐陽統接道:「這兩位高僧乃少林寺鐵木,凡木大師。」

  那婦人目光突然移注在鐵木手提的素衣女身上,微笑道:「兩位大師德高望重,小婦人聞名久矣!」

  歐陽統回目望著費公亮道:「這位是黃山費大俠,縱橫武林數十年,盛名不衰。」

  那婦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今日來人,個個身份尊高,算上你歐陽幫主,無一不和我們門當戶對,這取捨之間,實叫人左右為難了。」

  鐵木大師長眉一皺,道:「女施主放尊重些,出家人非禮勿聽

  那中年婦人,眼珠兒轉了兩轉,笑接道:「先父留訓:『天下無難事,但怕有心人。』佛門中講究慈航普渡,法施眾生,你這位大師父,倒偏是鐵石心腸啊!」說完,嫣然一笑,風情萬種。

  鐵木大師莊肅的臉上,突然泛現兩朵紅暈,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那少婦目睹鐵木大師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起來。

  歐陽統一皺眉頭,說道:「鐵木、凡木大師乃有道高僧,素不和人言笑。你這等放蕩形骸,自是難怪他們看你不慣。」

  那中年婦人突然停止笑聲,一整臉色,對身側四個女人喝道:「客人站了許久,連個座也不知讓麼?」

  四個綵衣婦人,急急地奔了過去,移了四張木凳放在幾人身後。

  歐陽統首先坐了下去,環視了四週一眼,指著鐵木大師手中那素衣女便道:「這位姑娘,夫人可認識麼?」

  兩個少林寺高僧和費公亮,聽得歐陽統的話,才似突然瞭解他此來之意,不禁心中一暢,齊齊坐了下去。

  那中年婦人,仔細地望了那素衣女一陣,搖搖頭說道:「不認識。」

  歐陽統肅然說道:「夫人請仔細辨識一下,如果相識就說相識,且莫一口否認……」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此女一身武功十分驚人,因此使在下聯想起夫人。」

  那中年婦人目光,又投注那素衣少女臉上一陣,笑道:「你不用轉彎抹角了,來意為何?乾脆明明白白他說出來,免得大家都要多費心思。」歐陽統微微一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相訪,有兩件事情請教。」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望了那素衣女一眼接道:「此女和敝幫衝突甚烈,死傷了幾十個人,事非小可,敝幫自然是不甘心輕輕放她過去

  那婦人突然大聲笑道:「但貴幫又不願和我結仇,故而特來相問一聲?」

  歐陽統道:「不錯。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請教。」

  那中年婦人道:「什麼事?」

  歐陽統道:「夫人關期已滿,不知今後行處如何?」

  那中年婦人,目光一掠鐵木大師等,笑道:「你可是有意請我進你們窮家幫麼?」

  歐陽統道:「如果夫人肯於屈就,敝幫歡迎至極。」

  費公亮聽他們話題一轉,轉到了人不入幫大題之上,不禁一皺眉頭。

  他這形態,自然是落到了歐陽統的眼中。那中年婦人也已看到,忽然離座而起,拱手對歐陽統等說道:「幫主大駕親臨,入幫事容我再想幾日,如無其他事情,我也不再多留幾位了。」

  她這等直接下令逐客的舉動,江湖上甚是少見。以鐵木、凡木、費公亮等,在江湖上的身份,受人如此輕蔑,實是一件大失顏面的事,都不禁臉色一變。

  歐陽統卻微笑而起,道:「這位姑娘既和夫人無關,敝幫就自行辦理了。」

  那婦人忽然緩步對鐵木大師走了過去,形勢忽然間緊張起來。

  鐵木大師暗中運集了功力戒備,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鎮靜神情。

  那婦人走近了鐵木大師,嫣然一笑道:「大和尚可否解開這位姑娘的穴道,容我和她說幾句話?」

  鐵木暗中忖道:我們有四人在此,縱然解開她的穴道,也不致被她逃走。

  心念一轉,舉手一掌,拍活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凡木、費公亮各自向前跨了一步,防備那素衣女借勢逃走。

  只有歐陽統靜站在原地未動,他微微皺著眉頭,似是正在用心想一件重大的事。

  只見那素衣女睜開了一雙星目,左顧右盼了一陣,緩緩坐起身子。

  她有著無比的沉著,舉手理一理鬢邊的秀髮,冷冷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口氣之中,仍有氣使頤指的味道。

  鐵木、凡木兩人修養極好,微微一笑,不理會她。費公亮卻冷哼一聲,接道:「這不是閔家莊院,也不是雙桅巨船,姑娘言語神情之間,最好要留心一點,免得自討苦吃。」

  那素衣女狠狠地瞪了費公亮一眼,慢慢地站了起來,目光由歐陽統、鐵木大師身上掃過,投注到那中年婦人身上,身子一顫,像是突然間遇見了什麼驚心之事,受了一駭。

  那中年婦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好狡猾的丫頭,看起來,你比我還會做作!」

  費公亮右手一伸,疾向那素衣女穴道上點去。

  那素衣女嬌軀一側,橫向旁邊讓開,費公亮借勢一個大轉身,擋住了門口。

  那中年婦人四顧一眼,冷冷喝道:「各位自重,最好不要在寒舍中動手。」

  歐陽統突然一聳雙眉,目注那素衣女沉著說道:「姑娘也別存逃走的打算,此時此地,只不過徒討苦吃。」

  那素衣女眼珠兒轉了兩轉,目光投注在中年婦人身上,說道:「你如肯助我脫出這一層危難,我以十顆價值連城的明珠相謝。」

  那中年婦人笑道:「明珠雖貴,總是有價之物,恕難應命。」

  素衣女道:「你心中想要什麼,可能說得出麼?」

  那中年婦人道:「想是想要一件東西,只怕你不肯給我。」

  素衣女道:「只要我有,決不吝惜。」

  中年婦人笑道:「我有位不肖的兒子,尚未娶妻,只要你能允作我們何家媳婦,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幫助你了。」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只不知你那兒子,有沒有福氣討我?」

  那中年婦人道:「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你要多想想再答應我不遲。」

  費公亮突然哈哈大笑一陣,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人,想不到竟是何家大嫂子?」

  鐵木大師道:「何寡婦?」

  那中年婦人冷笑一聲,道:「不錯,何寡婦。」

  鐵木大師雙掌一合,說道:「老衲在少林寺時,已聽得何夫人的大名了。」

  何寡婦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大師父過獎了,一個婦道人家,能談上什麼大名?」

  她緩緩把目光由群豪臉上掃過,道:「這位姑娘,已答應作何家兒媳,諸位就請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歐陽統道:「在下登門拜訪,不是替你送媳婦來,窮家幫傷死數十條命,哪個償還?」

  費公亮高聲接道:「昔年何大哥在世之時,和在下交非泛泛,我們曾在黃山較技一日夜,彼此心折,結作知交。那時已聽何大哥談過嫂夫人,可惜一直無緣拜見,想不到今日竟得會晤。」

  那中年婦人冷冷道:「會晤了又怎麼樣?你如真和先夫交誼深厚,今日就該出面替他的未亡人講幾句話。」

  費公亮原來先攀交誼,再要她撤手不管今日之事,想不到何寡婦先發制人,倒打一釘耙。不禁為之一呆,半晌講不出話。

  歐陽統正容說道:「何夫人,敝幫在你坐關三年,不但未有驚擾,而且還派有專人相護。你能安安穩穩渡過三年關期,敝幫對你幫助非淺……」

  何寡婦輕聲笑道:「這位姑娘答應委身以侍犬子,實出我意料之外。但話既然講出了口,自是無法更改,還得請歐陽幫主海涵。」

  歐陽統縱聲大笑道:「如我不攜此女拜訪,令郎這生就不作娶妻的打算麼?」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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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黑林審訊


  那中年婦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事已如此,只有請諸位大量海涵了!」

  鐵木大師側臉望了歐陽統一眼,道:「事已如箭在弦上,幫主也該早作裁決了!」

  歐陽統目光轉投到那中年婦人身上,肅容說道:「在下這次造訪。一則相探,二來有心邀請,但卻想不到造成這樣一個使人為難的局面。」

  何寡婦突然歎息一聲,道:「大子的缺憾和痛苦,幫主早已知道。如若幫主執意不肯原諒,也未免太作踐我個婦道人家了。」

  那素衣女一直在靜靜地聽著凡人談話,聽到那何寡婦說出兒子的缺憾和痛苦一句時,不禁心中一動,接道:「怎麼,你的兒子是聾子,還是瞎子?」

  何寡婦道:「犬子如果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也不冒著和歐陽幫主衝突之險,施恩與你了。」

  歐陽統高聲說道:「夫人的苦衷,在下十分同情。但此女關係實在太大,何況心狠手辣,竟能對生父下手。能弒父,自然也可以謀夫了!」

  何寡婦道:「有這等事?」

  鐵木大師道:「歐陽幫主之言,句句真實,而且那受害之人,還是武林中素孚眾望的人物,距此不遠的閔老英雄,想來女施主定也知道……」

  歐陽統想阻止時,已來不及,鐵木大師話已經說出了口。

  何寡婦臉色一變,道:「敢情是那閔仲堂老匹夫麼?」

  鐵木一怔道:「正是那昔年施恩江湖上五大門派高手閔老施主。」何寡婦道:「哼,老匹夫!」回過臉去,望著那素衣女,高聲喝道:「你可是閔仲堂的女兒麼?」

  那素衣女經過這一陣暗中調息,功力已經復元,望了何寡婦一眼.道:「是的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何寡婦臉上泛現出一股悲痛之情,道:「你那爹爹,外貌忠厚,內藏好險……」

  鐵木一合掌道:「阿彌陀佛,閔老英雄,譽滿江湖;對我們武林,厥功至偉。女施主縱然和他有什麼過節,那是你們兩家私人之事,這般的出口傷人,未免過份了。」

  何寡婦突然一揚右手,「呼」的一聲脆響,打那素衣女一個耳光。那素衣女紋風不動,只冷冷地望了何寡婦一眼。

  但那一眼之中,卻含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凌,使人凜然生出寒意。

  歐陽統突然向前跨大一步,肅容說道:「夫人既知此女來歷,想必已打消討作兒媳之心了?」

  何寡婦輕輕歎息一聲,道:「此女既是謀害先父仇人的丫頭,我也不能袖手不問地輕輕放過她去。」

  歐陽統道:「此女究竟是否真是閔老英雄的女兒,眼下還難確定。夫人如有興致,不妨參與我們審訊此女之事。」

  鐵木大師心中一動,暗道:「歐陽統帶我們來到此處,原來別具用心。」

  只聽何寡婦咯咯一笑道:「我這裡雖非銅牆鐵壁,但如無人引進,決難有人尋到。諸位只管放心問吧!」

  那素衣女突然冷冷接道:「只怕未必見得。」

  何寡婦怒道:「不信你就試試看吧!」

  那素衣女目光流轉,看室外林木陰森,這座茅室,似是蓋在一片森林之中。

  歐陽統突然一伸右手,說道:「姑娘先請把懷中短劍取出……」

  素衣女倔強無比,而且神色鎮靜,充滿著自信,接道:「來路之上,我已留下暗記,二個時辰之內,定可有人尋來。」

  何寡婦冷笑一聲,接道:「我這黑林之中,道路繁雜,縱然是來過之人,我如不派人接引,也不敢擅自輕入。」

  那素衣女突然放聲大笑道:「你們不信我的話,那就試試滾龍王的利害吧!」

  歐陽統道:「姑娘在援手還未到達之前暫且不必高興,如想少吃苦頭,最好少逞血氣之勇……」

  他微微一頓道:「姑娘自信抵得了我們四人?」

  那素衣女道:「如你們聯手齊上,我自知非敵。但如一個個來,我可不致落敗。」

  費公亮冷哼一聲,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好大的口氣!」歐陽統卻似胸有成竹他說道:「此時此地,我等不是和姑娘較技論武。姑娘也該放眼瞧瞧,目下已有對姑娘施刑之人。」

  那素衣女緩緩探手入懷,摸出一柄短劍,笑道:「給哪一位?」

  歐陽統道:「就給我吧!」

  素衣女道:「你要接好了。」慢慢把手中短劍送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短劍和歐陽統右手之上,因為沒有人信,這素衣女會乖乖地把短劍交出。

  眼看那短劍將要和歐陽統右手相觸之時,素衣女忽然一翻玉腕,登時化起了一片劍花。

  歐陽統早已有備,在那素衣女手腕抖動之際,他也同時飄身向後退去。

  雙方動作,均極快速,劍光閃動,歐陽統人已退到三尺開外。

  那素衣女一擊未中,立時一側嬌軀,直向何寡婦身側欺去。

  何寡婦冷哼一聲,罵道:「好啊,鬼丫頭,你看老娘是省油燈麼?」喝罵之間,雙掌已齊齊劈下。

  那素衣女還沒有欺近到何寡婦的身側,已覺出一股強猛的潛力。

  直撞了過來,不禁心頭一凜,暗道:「這老妖婦武功不弱。」嬌軀一晃,側向左面臥去。

  一前一後兩股強勁的掌力,掠著她衣服而過,直向鐵木大師衝去。

  一則室中甚小,站了這樣多人,已經行動不開;再者要自恃身份,不能隨便讓避,只好僧袖一拂,準備硬接何寡婦的一擊。

  那知何寡婦的功力,已到了收發隨心之境,一見那素衣女避開自己掌力,立時一收真氣,把那擊出的強猛潛力,收了回來。

  就這一剎之間,那素衣女已挺身而起,手中短劍一揮,直刺過去。

  何寡婦柳腰扭動,左腳斜斜向後退了一步,忽然一個大轉身避開了一劍。

  在這等生死存亡的關頭當兒,那素衣女哪裡還容她避開劍勢?玉腕一抖,如影隨形,一連攻出了四五劍。

  房中地勢狹小,縱躍不開,那素衣女的武功極為詭辣、靈巧,何寡婦吃她劍勢罩住了幾處大穴,一直無法擺脫得開。

  素衣女詭奇的武功,不但使何寡婦為之驚奇不止,就是一側觀戰的鐵木、凡木、歐陽統和費公亮,也看得為之心驚,暗暗忖道:「如果她用這般靈動的身法,如影隨形般,舉劍罩住我的大穴,只怕我也擺脫不開。」

  何寡婦空有一身功力,但因失去先機,幾處致命處一直被那素衣女劍芒罩住,無法反擊,只有憑借那輕靈的閃避身法,在室中翻來轉去。

  鐵木大師看那素衣女身法愈轉愈見靈活,再有一陣工夫,何寡婦不屈服在對方威迫之下,定然要受傷,不禁一皺眉頭。

  歐陽統也看得有些驚心,暗暗忖道:「此女武功確實不錯。如果真的和她動起手來,只怕不是一兩百招內能夠分出勝敗。」

  那素衣女一面加速攻襲的劍勢,一面低聲對何寡婦說道:「你如不想傷死在我的劍下,我自會替你留下顏面。再過百招,我就讓你奪去短劍,任你生擒於我,但你必需答應我,咱們這百招相搏,必須要支持一個時辰。在這段時間,你阻止他們出手助你。」

  她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除了何寡婦外,其他之人,都無法聽到她說的什麼。

  這一段話,對何寡婦,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當著歐陽統和鐵木大師眾人之面,如果敗在這素衣女的手中,受傷事小,丟臉事大,但目下情勢顯明,那素衣女詭奇的劍法,如影隨形,如蛆附骨,始終罩住自己幾處大穴。這數十招相搏之中,竟然無能擺脫,是以信心大減;略一忖思,也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答道:「百招相搏,只不過頓飯工夫左右,為什麼要等一個時辰之久?」

  素衣女道:「我估計一個時辰之內,援救我的人,可能已找上門來,故而提出一個時辰之約。」

  何寡婦道:「如若他不來呢?」

  素衣女道:「自然照樣履行承諾之言。」

  何寡婦道:「眼下的高手,都是當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頂尖人物,難道他們就瞧不出來麼?」

  素衣女道:「只要咱們搏鬥時,小心一些,各出全力,決不致被看出來!」

  何寡婦道:「百招相搏,決然打不到一個時辰。」

  素衣女道:「咱們盡量拖延,至少也要有大半個時辰才行。」

  何寡婦道:「好吧!我答應你。」

  那素衣女道:「還有一件事情,如蒙答允,我可減少百招之約一半。」

  何寡婦道:「什麼事?」

  素衣女道:」如果你能阻我受訊一個時辰,我可以減少五十招。」何寡婦道:「好吧,我答應你。」

  那素衣女劍勢突然一緊,刷刷刷連攻三劍。

  何寡婦看她攻來劍勢凌厲,被迫得左閃右避,才把三劍避開。

  那素衣女劍勢一緩,低聲說道:「你反擊過來吧!」

  何寡婦心中一動,暗道:「眼下之勢,因她運劍罩住我幾處要穴,使人有力施不出,無能反擊,她既要反擊,不如趁勢扳回優勢。」

  心念一動,掌指齊出,眨眼工夫劈出了三掌,點出了四指。

  這一連七招的反擊,頓時扳回劣勢,素衣女被迫得一陣手忙腳亂,劍勢失准,被何寡婦脫出那劍芒籠罩之勢。

  素衣女極力振作,短劍連揮,希望再把何寡婦罩在劍芒之下。

  何寡婦已經吃過苦頭,哪裡還容她得手?一面運掌運指反擊,一面遊走閃避。

  那素衣女連擊數劍,始終無法再把何寡婦罩在劍芒之下,心中又急又怒,冷然說道:「哼!你這人一點也不守信約。」

  她們兩人剛才一番談話,都是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此刻素衣少女一急,脫口而出。

  歐陽統聽得怔了一怔,低聲對鐵木大師,道:「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老禪師不必格守江湖規矩,必要之時,咱們一齊出手。」

  只聽何寡婦高聲說道:「只要你能再支撐百招,我就甘心認輸。」話語之間,險險暗示出恢復百招相搏之約。

  那素衣女短劍疾揮,連續搶攻了十幾劍,均為何寡婦閃避開去。

  她忽然發覺了何寡婦的武功,不在費公亮之下,剛才是自己一出手間,就以劍芒罩住她幾處大穴,使她無能反擊。此刻她已有了準備,不再上當,這等真功實學硬拚下去,自己決非敵手。

  念轉慧生,手中攻勢忽然一緩。

  何寡婦知她在拖延時間,暗暗一笑,攻勢突緊,迫得那素衣女非得還手不可。

  這時,兩人打得甚是奇怪,何寡婦攻勢迅快無比,那素衣女還擊之勢,卻是盡量緩延時間。這期間何寡婦實有足夠的時間,傷及對方,但她為了百招之約,不好下手。

  鐵木大師和歐陽統似是都看出了情勢,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齊步向前走去。

  何寡婦恐兩人出手相助,急急說道:「兩位請站開些。」

  歐陽統、鐵木大師微微一怔,同時停了腳步。

  何寡婦攻勢愈來愈快,每一掌指,都是襲指素衣女的大穴要害,迫她必救。

  好不容易打過百招,已耗去大半時辰左右。

  那素衣女倒是很守信諾,百招已過,突然一收短劍,藏入懷中,舉起雙手,說道:「我打你不過,甘願束手就縛。」

  這一變化,大大地出人意外,歐陽統、鐵木、凡木、費公亮等都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何寡婦緩步走了過去,舉手點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那素衣女口齒啟動,似要說話,但她話還未出口,人已被點了穴道。

  歐陽統拱手對何寡婦道:「此女心地陰險,狡計多端,問她的事愈早問愈好,借夫人此室一用如何?」

  何寡婦突地放聲一陣咯咯大笑道:「到此刻為止,我才了然了諸位此來的真正用心。無非是想借我這黑林形勢之密,用作刑訊此女之地。」

  歐陽統笑道:「一來探望,二來借夫人地方一用,三則還得請夫人暫撥兩位屬下,作此女施刑之用。」

  何寡婦回目一望那坐在屋隅、衣著襤樓的老摳,說道:「由她一人,足供調用了。」

  那老樞忽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她一直微閉著雙目,突然一睜,神光如電般,投注到何寡婦臉上說道:「夫人請恕我多口……」

  何寡婦對這老樞,似是異常尊重,微微一笑,神態十分恭謹他說道:「余婆有什麼話?儘管請說。」

  那老摳目光一掃那素農女道:「這女娃兒和咱們黑林無怨無仇,咱們實在犯不著為著窮家幫和人結仇。」

  何寡婦道:「歐陽幫主對咱們黑林中人,一向友好,難道連借個地方用用,也不肯借麼?」

  那被稱余婆的老漚,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身看這女娃兒,和夫人動手時施展出劍芒罩穴的武功,使我忽然間想起了昔年一樁往事。」

  何寡婦道:「什麼事?」

  余婆似是對昔年一段往事,仍存著恐怖的餘悸,仰首望著屋頂,雙目眨動了一陣,道:「那實在是一場可怕的屠殺,二十四個武林高手,生生被火燒死……」

  鐵木大師雙目閃動,道:」這件事,可已有三十餘年了麼?」

  那老樞緩緩點頭道:「那二十四人之中,有兩個穿著僧衣,想來是你少林寺中弟子了?」

  鐵木大師道:「三十年前,本寺之中,有兩位武功十分高強的弟子,在江湖上失蹤。經本寺派遣高手,苦尋數月,但卻毫無訊息。」

  余婆婆道:「那人的手段雖然慘酷一些,但他在動手之時,並未施用什麼詭計……」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何寡婦的身上,道:「因此,剛才老身見這女娃兒用出的武功時,立時回憶到昔年的這段往事。那人所用劍芒罩穴的手法,和這女娃兒所用的一般模樣。如果咱們今日幫助窮家幫刑訊此女,只怕黑林從今之後,永無寧日了!」

  歐陽統目注何寡婦微微一笑,道:「如若夫人心有畏懼,在下自是也不便多擾。」

  何寡婦沉吟了一陣,道:「歐陽幫主在我坐關期間,對我們黑林諸多照顧,在黑林刑訊此女,雖可能招來無邊的禍患,但那也是義不容辭之事。」

  她這番話似是對余婆婆說,也似是對歐陽統說,但卻無疑應允了歐陽統,在此地刑訊這素衣女郎。

  費公亮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把那素衣女抓了起來,道:「時光已然不早,要問也該早問了,免得夜長夢多,何況兩位大師還要把她帶往少林寺中交差呢。」

  歐陽統道:「費兄說得不錯……」

  他回頭望了何寡婦一眼,道:「請夫人拍活她的穴道,取出她身上短劍。」

  何寡婦回頭望了余婆婆一眼,低聲說道:「此女既非咱們生擒,縱然牽連咱們黑林,她亦將先找窮家幫、少林寺,然後才能找上咱們,你不用多擔心事了。」

  余婆婆長歎一聲,緩緩轉過身軀,走回原位坐下。

  何寡婦疾行兩步,走到那素衣女的身側,探手從她手中摸出短劍,舉手一掌,拍活了她的暈穴。

  那素衣女突然長長歎一口氣,睜開了雙目,正待開口說話,費公亮卻疾伸右手,點了她右臂的「風府穴」。

  原來他害怕那素衣女不甘就範,再度出手抗拒,又得大費一場手腳。

  那素衣女穴道雖然受制,但仍可開口說話,冷峻地望了費公亮一眼,道:「日後你如犯到我的手裡,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費公亮縱聲長笑,道:「以後的事甚難預料,到時候姑娘再發狠不遲。但眼下你最好識相一些,免得皮肉受苦。」

  素衣女雖然穴脈受制,但倔強之態依然,冷笑一聲,說道:「眼下這密室四周,可能已被重重包圍。哼!看你們還能神氣幾時?」

  歐陽統一拱手說道:「在下要提醒姑娘一件事,那就是在援救你的人手未到之前,我們可以施用各種慘酷的手段懲治於你……」

  他微微一頓,接道:」不過,除非事不得已,我們不願以苦刑加諸姑娘身上。」

  素衣女仍然冷冰冰他說道:「只要我脫了此危,第一件事,就是消滅窮家幫的實力,雖然是三尺之童,只要加入窮家幫,那就別想活命。」

  歐陽統臉色一整,微帶溫意他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姑娘一味刁蠻,可別怪在下給你些苦頭吃了!」

  那素衣女略一沉忖道:「你們問什麼?儘管問吧。」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姑娘倒不失鬚眉氣概……」微微一頓,接道:「滾龍王究竟是何許人物?」

  那素衣女道:「滾龍王就是滾龍王,他是誰,這話不是問得太奇怪麼?」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我相勸姑娘,切不可任性放刁。在下極不願以慘酷之刑,加諸姑娘身上。」

  那素衣女道:「我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你們殺了我也是問不出所以然來。」

  歐陽統道:「姑娘自稱郡主,緣何而起?」

  素衣女道:「我是滾龍王四位義女之一,自然被稱郡主了。」

  她答得簡簡單單,乾脆利落,叫人聽不出一點內容,卻又無懈可擊,不似謊言。

  歐陽統目光一掠鐵木、凡木、費公亮等,又道:「你混入閔宅之中,假冒閔老英雄之女,是何用心?」

  素衣女道:「一為追查三寶下落,二報殺父之仇。」

  歐陽統道:「你混入閔宅幾年,那閔老英雄可知你的來歷麼?還有你的真實姓名?」

  素衣女道:「我混入閔宅五年了,因我長得和他女兒一模一樣,那老頭子又生性冷漠,父子父女之間,亦不常相見。我開始收羅下人,孤立於他,而迫他交出三寶。」

  費公亮急道:「三寶現在何處?」

  素衣女道:「如果早追出三寶下落,我也不會在閔宅一留數年了。」

  她目光一掠歐陽統,接道:「閔老頭在我進閔宅一年之後,才發覺我不是他的女兒。但此時,我已憑仗義父滾龍王所賜的藥物,制服了閔宅幾個主要人物,總管金少和以及閔老頭子的獨子閔正廉等……」

  鐵木大師插口說道:「不知閔老英雄那親生女兒.哪裡去了?」

  紊衣女怒道:「你們這般人人插口地亂問,要我先答哪個?」

  鐵木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說得不錯,我們請歐陽幫主一人間吧」

  歐陽統接道:「姑娘請繼續說下去吧!」

  那素衣女接道:「我收羅了閔宅中幾個重要人物之後,就開始懲治那閔老頭子。我先用義父相授的獨門點穴手法,點了他幾處要穴。

  使他無能尋死。然後每日逼問他三寶下落,初時我還疑他堅不肯說,以後我才知道,他真不知三寶下落。」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想那閔老英雄在你的苦苦追逼之下。定然是身歷千般苦刑,受盡折磨了?」

  那素衣女道:「他掠人之美,以極卑劣的手段,巧取盛名,縱然受些皮肉之苦,那也是應得的懲罰。」

  歐陽統道:「那位真正閔姑娘,可該是無罪之人,不知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素衣女道:「她還不是好好活著麼?」

  歐陽統道:「不知現在何處?」

  素衣女道:「她原本被囚禁在閔宅之中,但現在卻被我義父帶往鐵盆谷去了。」

  歐陽統道:「姑娘快人快語,在下等決不作難。只要再問上幾件事情,立刻就可交由兩位大師帶往嵩山少林本院。少林寺一向彼武林中視作泰山北斗,決不會有刑訊姑娘的事。」

  索衣女咯咯大笑了一陣,道:「不用安慰我了,生死之事,我早已置之度外……」

  她微微一頓,正容說道:「不過我己是禍患之源,不論到哪裡,都將為那地方帶去災難和不幸。」

  歐陽統淡淡一笑,道:「那且不去說它,姑娘的真實姓名和出身。還未說出。」

  素衣女沉吟了片刻道:「我生父連三保,我叫連雪嬌。我的身世,只有過些可以奉告;你多問,也無可奉答。」

  歐陽統道:「夠啦,連姑娘既不願多談身世,在下決不再多問,咱們就改個題目談吧!」

  費公亮忽然皺起眉頭,道:「連三保,連三保,好熟的名字……」連雪嬌道:「家父的屍骨已化,用不到你多費心想他了。」

  費公亮這次倒是一笑置之,未再出言反擊。

  歐陽統道:「連姑娘既被滾龍王收作義女,貴為郡主之尊,想必知道那滾龍王的身世了……」

  連雪嬌急急接道:「我義父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我哪裡能知道他的身世?」

  歐陽統歎道:「姑娘也許真的不知,也許知不願言,在下也不願強行追問了……」

  話到此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沉如雷鳴的大震。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找我的援手趕來了。人已到附近,想他們在一個時辰之內,定可找來此地。」

  何寡婦突然一揮素手,低聲對隨來四個使女說道:「你們傳諭出去,要他們緊守各處要隘,切勿出去迎敵。」

  四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齊齊應了一聲,急奔而去。

  鐵木大師望了凡木一眼.道:「師弟算算歸山之期,還有幾天?」凡木道:「連同今日,還有七天之數。」

  連雪嬌突然接口說道:「不用算啦,幾個時辰之內,救我的援手,就要趕到。你們還在打算七日以後之事,豈不是癡人說夢?」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別說這黑林四周道路紛雜、布設精巧,救你之人未必能闖得進來。縱然闖得進來,我們也未必就一定抵敵不住,連姑娘最好是先別高興。」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你儘管請放心就是,只要我在此地,不論何等險密之處,他們都會找到。」

  她說得神態輕鬆,毫無故作神情。以歐陽統和毒公亮的江湖經驗,一聽之下,立時可以辨出她說的不是謊言。

  歐陽統微微一怔,道:「姑娘說的也許不錯,但不知其中原因何在?」

  連雪嬌道:「這個恕我不能洩露了,好在你們即可看到……」

  忽見一個頭梳雙辮、身著青衣的女童,倉惶奔人,說道:「夫人!不好了,來人從花園暗道中攻進來啦!」

  何寡婦臉色一變,目光一掠歐陽統道:「諸位由花園暗道進來之時,可曾留下了什麼痕跡麼?」

  歐陽統道:「這個夫人儘管放心,在下自信沒有留下痕跡。」

  何寡婦道:「這就奇了!那花園暗道,乃我們黑林中一條密徑,如果沒有留下痕跡,竟然被人尋到,箇中原因,實是教人費解。」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有什麼費解之處呢,難道我不會留下暗記麼?」

  費公亮冷冷說道:「你當時穴道受制,動也難動一下,如何還能留下暗記,滿口胡說八道。」

  連雪嬌咯咯大笑道:「我義父滾龍王神通廣大,他的神機妙算,豈是你們預料得到?」

  歐陽統凝目沉思了一陣歎道:「如果敝幫中唐先生也在此地,他定可解得箇中之密。」

  何寡婦回首望了那坐在壁角的老嫗一眼,道:「眼下時機已甚迫急,強敵從毫無布設的花園暗道攻入。余婆快去抵擋一陣,別讓他攻入此地!」

  鐵木大師回目望了凡木一眼,道:「師弟請隨這位女施主去一趟,相助一臂之力。」

  那老嫗緩緩地站了起來,自言自語他說道:「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步履踉蹌,顫巍巍地向外走去。

  凡木也緩綴移動腳步,隨在那老嫗身後而行。

  連雪嬌目睹兩人離室而去,放聲大笑起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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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08: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雪羽紅詠


  費公亮雙目一瞪,怒道:「你笑什麼?縱然當真是找你的援手趕來,也未必一定能救得了你。」

  連雪嬌道:「幾位如果自信能夠擋得救我之人,最好能把他們一氣殲絕,留下一個,都是後患無窮。」

  歐陽統微微一怔,暗道:「此話雖然不錯,但卻不該由她口中說出。」

  低頭看去,只見她已閉上雙目,側身臥在地上,好像睡熟過去一般。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鐵木大師說道:「咱們在沒有擊退救援她的來人之前,只怕她不肯再答覆咱們問話了。」

  鐵木道:「不錯!」

  歐陽統道:「因此,兄弟主張再把此女啞穴點了,藏了起來。咱們一起出去瞧瞧,來人是什麼樣的高手?」

  費公亮右手一揮,點了連雪嬌的啞穴,道:「我總覺此女狡猾無比,甚難對付。不如借此機會,把她一身武功廢去,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連雪嬌雖又被點了啞穴,但她聽得費公亮的話後,也不禁突然睜開雙目。

  歐陽統點頭說道:「費兄辦法高明至極,兄弟甚為贊成。」

  連雪嬌轉頭望著鐵木大師,目光中流現出乞求之色。

  因為鐵木大師只要同意,費公亮可能要立時廢去她身上的武功。

  鐵木大師慈眉聳動,長歎一聲道:「一個學武之人,最怕的就是一身武功被人廢去。但此女心地既狠,手段又辣,兩位如若有廢去她武功之意,老衲也不反對。」

  話到此處,又是兩聲大震傳了過來。

  何寡婦神色一變,嬌軀晃動,人已閃身而出。

  鐵木大師低聲說道:「咱們把這女娃兒,帶到此地,替人家招來很多麻煩,咱們豈能袖手不問?兩位留在室中,老衲出去瞧瞧。」大袖一拂,疾閃出室。

  費公亮放下懷中的素衣女,笑道:「歐陽幫主請照顧下這位連姑娘,在下也出去瞧瞧。」說完,縱身一躍出室。

  室中只餘下了歐陽統和那連雪嬌兩人,歐陽統舉手一掌,拍活連雪嬌的啞穴,正容說道:「姑娘要慎重地想想了,眼下救你的援手,只怕滾龍王不會親自趕來。」

  連雪嬌冷冷接道:「如若我義父親自趕來,只怕你們都別想活了!」

  歐陽統道:「既非滾龍王親身臨敵,來人比姑娘武功如何?」

  連雪嬌略一沉吟道:「單憑武功,來人也許不是你們的敵手,但他們卻有惜重之物克敵。」

  兩人談話之間,忽聽外面傳進來幾聲厲喝。

  歐陽統微微一怔,暗道:「來得好快!難道鐵木、凡木、費公亮、何寡婦等幾人合手之力,還抵擋來人不住麼?」他目光一掠連雪嬌,低聲說道:「要委曲姑娘一下了。」伸手點了她暈、啞二穴,隨手移放在門後,緩步向室外走去。

  剛到門口,還未來得及四外張望,突覺頭上一股疾風,急撲而下。

  歐陽統吃了一驚,暗道:「來得好快!」揮手一掌,向上拍去。

  但聞「嗖」的一聲,那急撲而下的疾風,突然向上升去。

  歐陽統心中大疑,奇道:「甚麼人如此迅快的身法?」

  抬頭看去,只見一隻雪羽紅嘴的鳥兒,高飛在頭頂兩丈之上,盤旋飛舞,似欲擇時下擊。心中暗自一笑,道:「原來是一隻扁毛畜牲!」

  那鳥兒似雕非雕,似鶴非鶴,全身羽白如雪,紅嘴足足有三寸多長。歐陽統雖然久在江湖之上行走,也未見過這等可愛的鳥兒,不禁凝目注視良久。

  但見那鳥兒,愈轉愈快,片刻工夫,化成一團白影,不停地在他頭上盤旋。

  這當兒.正西方向,忽然傳過一聲大喝。

  歐陽統為那喝聲所驚,轉目一望,瞥見何寡婦、鐵木大師,正在和幾個大漢動手,不禁暗自一歎,忖道:「逍遙秀才唐璇,果是料事如神。如若我不把這素衣女和青城雙劍等分成兩路,只怕強敵要追到我窮家幫長江暗舵了……

  忖思之間,又是一陣疾風,迎面撲落而下。

  歐陽統心知是那鳥兒,右手一招,橫擊而出。

  他心中覺著那鳥兒十分好看,毫無兇惡之像,對它未免有點惜愛,這一掌拍出之勢,只不過用出了二成力量。

  耳際只聽「嚓」的一聲,緊接著一陣劇疼,不禁大吃一驚,左手疾快地拍擊過去。

  那雪羽怪鳥似是知道這一掌來勢厲害,禿然一聲,振翼而起。

  歐陽統凝目看時,只見右臂上的衣袖,被那怪鳥抓碎了一片,破損之處,肌膚也裂傷了黃豆大小一塊,鮮血洞泅而出,心中大為驚異,暗道:「我已運氣護身,平常之人,要想傷我也是不易。此鳥嘴爪一利至此,實是不可輕視。」

  心念一轉,暗中提聚了功力,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直撞過去,想一舉之下,把此鳥震斃在掌下。

  哪知怪鳥機靈無比,雙翼一斂,斜斜向下閃開,輕輕地避開了歐陽統全力一擊。

  歐陽統微微一皺眉頭,暗暗忖道:「此鳥機靈如此,如若下有強敵迫攻,上有此鳥藉機施襲,縱然是武功極高之人,也是防不勝防。如不早些想個法子,把此鳥除去,恐怕有很多人要傷在此鳥長嘴利爪之下。」

  他立意要除去此鳥,立時神意集中,目光微抬,暗中看著那怪鳥的一舉一動。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暗中提聚功力,蓄勢以待。

  那雪羽紅嘴怪鳥,雖然靈巧,但它究竟非人,歐陽統不動聲色,誘它下撲施襲,準備一擊而中,裝作全不留心它的樣子。它雖然靈巧,也難解得這等心機。

  果然它在歐陽統頭頂之上盤旋了兩周之後,突然雪翼一振而下,將要撲近歐陽統時,突然又振翼而起。

  歐陽統暗暗讚道:「好狡猾的鳥兒,如果稍失沉著,就難免被它看出破綻了。」

  那怪鳥俯衝一擊,不見歐陽統有何動靜,立時盤空打了一個盤轉,第二次疾撲而下。

  相距歐陽統還有八九尺遠時突然雪羽奮張,利口鋼爪,一齊撲施而下。

  歐陽統雖然早已戒備,但看到它下撲施襲的威勢,亦不禁暗自驚心,當下大喝一聲,舉手一掌迎擊過去。

  這一擊,用出了歐陽統七成真力,威勢之強,非同小可。

  那怪鳥雖然機警靈巧,但在全然無備之下,要想閃避開歐陽統這蓄勢的一擊,哪裡可能,只聽「叭」的一聲長鳴,向下疾撲的身軀,被歐陽統掌力震得直向上面因升過去。

  兩根白色羽毛,飄飄地飛落下來。

  那怪鳥直被歐陽統掌力,震飛到兩丈開外之後,才向地下落去。「蓬」的一聲輕響,落在土地上。

  歐陽統伸手撿起了地上一根羽毛,還未來得及看,突然聽得「汪汪」兩聲犬叫。

  轉頭望去,只見兩頭巨英,疾奔而來。

  目光一掠間,但見人影閃動,圍攻鐵木大師和何寡婦的敵人,似又增加了甚多。

  那兩頭巨英來勢奇快,倏忽之間,已衝到歐陽統的身前。

  歐陽統怒喝一聲,一拳「力劈華山」,直向左面一隻巨獒打去;飛起一腳「魁星踢斗」,踢向右面一葵,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帶了這樣難見的怪鳥巨獒,不知是何用心,難道真要憑藉這等巨獒、飛鳥,和人動手不成?」

  那兩頭巨葵雖然兇猛如虎,但如何能擋得歐陽統的神力?只聽「汪」的一聲大叫,一隻被拳勢擊中的巨獒,摔出了三四尺外,跌倒在地上;另一頭巨英,也被他一腳踢中,打了兩三個翻身。

  只聽連聲暴喝,鐐繞耳際,來人身手,似都不弱。鐵木大師、何寡婦兩人聯手拒敵,似是無法擋得對方群攻之勢。兩個大漢,疾衝而過,直向歐陽統防守的茅屋中奔撲過來。

  這時,那跌摔在地上的雪羽怪鳥,忽然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振翼而起,直上青雲,片刻間蹤影全無。

  歐陽統心頭一震,暗道:「我那掌力,何等威猛,但此鳥竟然未被震斃!」

  忖思之間,那兩個大漢,已然撲到身前。那左面一人舉手一拳,直向歐陽統前胸擊去,右面一人卻一側身子,直向室中衝去。

  歐陽統衡度情勢,強敵來人不少,如不早下辣手,只怕難以對付。右手一翻,五指反向那大漢脈門之上扣去,左手卻反臂拍出一掌,橫向那左面大漢擊去。

  右面大漢斜跨一步,挫腕收回了拳勢,避開一擊;那左面大漢卻右掌平推而出,硬接了歐陽統一擊。

  雙掌接實,激起了一聲砰然輕震。歐陽統不自主地橫退了一步,那大漢卻被震得後退了四五尺遠。

  歐陽統吃了一驚,暗道:「此人掌力不弱,實是不可輕敵。」運足功力,遙發一掌擊出。

  他已看出這兩個大漢,要施展聲東擊西的方式闖入室中救人。如不下毒手,先把一人震斃,倒是不易對付。

  歐陽統運足功力一掌,非同小可,一陣強勁的潛力,直撞過去。

  左面大漢接實歐陽統一掌之後,已知對方內力強過自己甚多,但見他遙發一掌擊來,仍然不肯閃避,竟然大喝一聲,雙掌齊齊推出。

  這一掌硬接,優劣立判,歐陽統只覺右腕一麻,全身一顫;那大漢卻雙肩晃動,連吐三口鮮血,倒在地上。

  那右面大漢,目睹同伴重傷當場,但戰志仍然不減,大喝一聲揮拳擊出。

  歐陽統殺機已動,身子微微一側,右手疾快絕倫橫施擒拿手法,斜裡一抄,抓住那大漢右臂。五指用力,「格登」一聲,那大漢右小臂。立時應手而斷,疼得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此人極是驃悍,雖然疼得滿身大汗,但連哼也未哼一聲。

  歐陽統正容說道:「你很英雄。」左手一掌拍在那大漢左肩關節要穴之處,生生把那大漢一條左肩卸下。

  要知歐陽統為人氣度宏大,很少這般施下毒手。但他因眼下強敵來人漸增,這場禍事全由自己身上惹起,心中除了不安之外,而且怒火甚大。但他為人沉穩,心中雖甚氣怒,但外形之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只聽鐵木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道:「諸位仗憑人多,一湧而上,大背武林中的規矩,可別怪老衲失禮了。」掌勢忽然一變,片刻工夫,連點了四人穴道。

  餘下之人,眼看鐵木大發神威,心中微生怯敵之心,立時停手不攻。

  何寡婦目光一轉,冷冷喝道:「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其中一個大漢答道:「已經把你們這座密林團團圍住。」

  何寡婦星目電閃,冷笑說道:「眼下你們還有六個好人,不知是要死要活?」

  那答言大漢,好像是這班人中的首領,又插口說道:「要死怎樣。要活怎樣?」

  何寡婦道:「要死最是容易不過,只要我把你們殺死就算了。如若想活,各位就暫時委曲一下,別作困獸之鬥……」說到最後一句,忽地嫣然一笑。

  攻入黑林一十二個大漢,兩個傷在歐陽統的手中,四個被鐵木大師點了穴道,餘下六人雖未受傷,但那一股猛銳之氣,已經喪失,心知打下去,也是傷亡在對方手中一途。雪雕已經傳訊出去,大隊後援高手,在一個時辰之內,定可趕到。眼下能和對方拖延一分時間,就對自己增加勝算。六人相互望了一眼,仍由那大漢說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要我們束手就縛麼?」

  何寡婦眉頭一皺道:「你們不用妄費心機,想藉此拖延時間,可是白日作夢。事情很明顯,答應就束手就縛,不答應我就立時出手。」

  那大漢還未來及答話,突然響起了一陣陣緊急的鼓聲。

  何寡婦臉色一變,低聲對鐵木大師道:「老禪師但請施展毒手,不必再慈悲心腸。」說完,轉身一躍,疾奔而去。

  鐵木大師看她匆急而去的行色,心知這黑林之中,必已有了驚人的大變。那頻頻不絕的鼓聲,可能就是這黑林中緊急的傳警訊號。

  他回目掃掠了那六個並立在一起的大漢,心中泛起了一陣偶然的感覺。何寡婦臨去相囑,無疑說明了要他把這六個人一併誅絕。以他身負武功而論,施下毒手,誅絕六人並非什麼為難的事,但他乃修養有素的高僧,威名雖然震盪武林,但心地卻是慈善異常。要他一口氣連殺六人,實是一件大感為難的事。但黑林這場大禍,卻由自己等人召來,雖非禍首,但卻難推咎責,何況又要保護那素衣女不為強敵所乘……

  一時心念回轉,竟是難作決定。

  就在鐵木大師沉思未決的當兒,突然幾聲尖銳的哨聲,傳入耳際。

  這哨聲似是有著一定的音律,彼起此落,有如交談一般。鐵木大師雖然無法聽懂那交鳴的哨聲說些什麼,但卻隱隱辨出是一種交換所見的訊號。

  那六個大漢似是也聽到了那時斷時續的哨聲,登時面泛喜色。其中一人突然大聲說道:「我等大隊援手已到,識時務的快些柬手就縛……」

  那人話還未完,忽聽一聲長嘯劃空傳來,一條人影疾如流星般從天而降,直落那六個大漢的停身之處,揮手一掌,直擊過去。那說話大漢首擋銳鋒,話還未完,掌力已中前胸,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鐵木目光一瞥,已然看清來人是黃山費公亮。

  費公亮力斃一敵,意猶未足,大喝一聲,雙掌齊齊推出。

  他似是有著無比的忿怒,一出手就發出驚人的內家真力。

  餘下的五個大漢,似是被費公亮一擊威勢所懾,不禁一呆。

  費公亮出手何等迅捷,就在五人一怔之間,又有兩人中掌栽倒。

  鐵木大師目睹中掌之人,個個口噴鮮血而死,心中甚是不忍,急道:「這班人如何能擋得費大俠絕世功力,快請住手,有話好說……」

  費公亮冷哼一聲,道:「老和尚就是愛假仁假義。」「呼,,的一招「浪撞礁巖」,擊中右面一人,只聽那人悶哼一聲,手捧小腹,蹲在地上。

  他現身出手,揮掌擊敵,每一招都似運足了十成功力,凡是受中一擊,無不立時栽倒,眨眼問連創四人。

  鐵木大師慈眉聳動,似欲發作,但他終於又忍了下來。

  餘下兩個大漢眼看費公亮出手的威勢,心中大為驚駭,齊齊向後退去。

  費公亮殺機已動,哪還能容兩人逃命掌下?右手運足劈空掌力,大喝一聲,直擊過去。

  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右面一人吃那強猛的掌力震得離地而起,升高了三四尺,才摔了下去,七竅出血,當場氣絕。左面一人微微一怔,費公亮人已緊隨掌力而到,探手一把,如鷹攫雞,提了起來,揚手一拳,擊在那大漢後心,一個身軀直飛出八九尺遠,跌落地上,動也未動一下。此人死得無聲無息,連一聲輕哼呻吟也未出口。

  費公亮連斃了六人之後,回頭望了鐵木大師一眼,緩步走了過來。

  鐵木大師道:「久聞費大俠的威名,今天才算開了眼。這麼看來在那小舟上,費大俠和那女娃兒一場相搏中,並未全力出手?」

  費公亮道:「老禪師所見,一則因那素衣女拳路詭異難測,再者兄弟不願在眾目睽睽之下,盡出全身之力,和她一爭勝負。」

  鐵木大師道:「費大俠的武功,實叫老衲佩服,只不過手段太辣一點了!」

  費公亮冷冷說道:「老禪師的慈悲用心,實叫在下感動。不過不明敵我形勢的愚蠢,實叫在下好笑。」

  鐵木大師臉色一變,道:「老衲雖然不會把費大俠屈辱之恥,放在心上,但少林寺的威名,卻是不容受損。費大俠口齒之間,實該留點德了……」

  費公亮道:「我如不把六人擊斃,只怕咱們講不完這幾句話,強敵已經找到此處。」

  鐵木大師凝神聽去,果然覺著那哨音忽遠忽近,似是迷失了方向,在一片地方兜來轉去地繞圈子。

  費公亮乾咳了一聲,接道:「大師的盛名,少林寺的威望,在下膽子再大一點,也不敢出言相犯。只因當時形勢,不容解說而已。強敵已然由四面八方攻入黑林,遲遲難在此地會師的原因,無非是被黑林中曲折盤轉的道路,迷失了方向而已。如若不早把幾人擊斃,讓他取出身藏銅哨,指示停身之處,強敵此刻已經攻人此地了。」

  鐵木聽得微微一怔,道:「費大俠見聞廣博,閱歷豐富,老衲十分敬服。」

  費公亮道:「黑林今日之禍,全由我等而起。不論如何,咱們得全力以赴。」

  鐵木大師道:「高論不錯,但不知眼下的敵情如何?」

  費公亮道:「黑林已傳出緊急的應變鼓聲,強敵似是由四面八方攻未。何寡婦顯然已有些慌了手腳。黑林中所有的人,大概都已經出手迎敵了。」

  鐵木大師慈眉一揚,道:「局勢當真有這等嚴重嗎?」

  費公亮還未及答話,突聽「叭」的一聲,一隻雪羽紅嘴的怪鳥,由兩人頭頂之上,急掠而過。

  緊隨著那雪羽紅嘴的鳥兒飛過之後,那連續不絕的哨音,重又傳了過來。

  費公亮冷哼一聲道:「這些人被兩隻巨獒帶了進來,那雪羽紅嘴的烏兒,只怕也是敵人所有之物。」

  遙遙地傳過來歐陽統的聲音,道:「老禪師、費大俠,那雪羽怪鳥乃強敵用作帶路的耳目,兩位再見那鳥兒之時,最好把它一掌擊斃。」

  鐵木大師仰首望去,但見一片藍天,那雪羽紅嘴的鳥兒,早已飛得不知去向,不禁愕然一歎,道:「強敵如若用鳥兒帶路,那可是防不勝防。」

  費公亮笑道:「老禪師既知強敵不善,最好別再存慈悲心腸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須知出手對敵,強存弱亡。老禪師不肯對人施下毒手,但人家卻不會替你留三分生機。剛才我全力出手,雖然一口氣力斃六人,但內腹間已隱隱覺出不對,『記死』留名受毒一事,看來是不會假了。」

  他感慨萬千他說了幾句話後,突然縱身而去,留下了鐵木大師一人。

  這時,那彼起此落的哨聲,忽然沉寂下來。四周聽不到一點聲息,反而給人一種沉默的緊張。

  所謂黑林,倒是名符其實,四周長滿了一片黑黝黝的林木。不過這林木並非巨大的樹林,而是滿生著荊籐的雜林。由於荊密籐繞,纏繞在林木,四面一片翠綠,密不通風。除了那三間茅室和十丈見方的一片草坪之外,再無其他之物,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除了那三間茅室之外,再未見可供居住之處。那綵衣女人和何寡婦等,不知住在何處?」

  正在思忖之間,突然一個極為清脆的女子口音說道:「老禪師——」

  鐵木霍然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女孩,站在身後丈餘左右之處。

  此女面目娟秀,頭梳雙辮,星日張動之間,有一種尚未完全成熟的嬌媚情態,不禁為之一怔。

  那紅衣女童忽然一聳柳眉,高聲問道:「我姊姊呢?」

  鐵木大師道:「誰是你姊妹?」

  那紅衣女童道:「我姊姊最愛穿白色的衣服……」

  鐵木忽覺心神一震,暗道:她問的定然是那素衣女連雪嬌了,不知她怎能竟然闖到黑林心臟要區?而且來得無聲無息。心中雖然震動,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神情,微笑道:「女施主,那位姊姊可是姓連麼?」

  紅衣女童道:「是啊,不知她現在何處?」

  鐵木暗暗忖道:「此女一片天真,如若稍用心機,或可問出滾龍王一點身世來。」當下說道:「女施主可也是滾龍王的義女麼?」

  那紅衣女童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是我連姊姊告訴你了?」

  鐵木大師淡然一笑,答非所問地道:「你那位連姊姊已被老衲等生擒了!」

  紅衣女童道:「這個我早就知道啦,我問她人現在什麼地方?」

  鐵木大師反問道:「不知你那義父,滾龍王來了沒有?」

  那紅衣女童嬌笑一聲,道:「我義父如若親身到此,早已把這座黑林放火燒去啦!」

  鐵木大師一生之中,甚少有和女孩子家說話的機會,答問了兩句,覺著已無話可說,轉身緩步而去。

  只聽那紅衣女童嬌聲喝道:「站住,你要到哪裡去?」

  鐵木停下腳步,慢慢地回過頭來,說道:「女施主還有什麼吩咐麼?」

  那紅衣女童急步而上,低聲說道:「我姊姊藏在哪裡,快告訴我,等一下他找到此地之後,事情就麻煩啦!」

  鐵木淡然一笑道:「老衲等既然敢生擒令姊,自然是不怕麻煩了。」

  紅衣女童忽然一瞪星目,怒聲嗔道:「你這老和尚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好心好意求你,你倒擺起架子來,哼,敬酒不吃,吃罰酒……」

  鐵木被她罵得雙眉聳動,搖頭歎氣,道:「女施主不可出口傷人。」

  紅衣女童笑道:「你不告訴我姊姊現在何處,我就要罵你!」

  鐵木乃有道高憎,處處要自恃身份,既不能出口還罵,也不能漫天亂扯,怕那女童真的破口大罵起來,那可是終生難洗之辱,當下正容說道:「老衲乃出家之人,清規森嚴,不苟言笑。」

  紅衣女童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隻銅哨,放在口中,吹了起來。

  哨聲尖銳震耳,迴盪在密林之中。

  鐵木大師一皺眉頭,說道:「女施主快請停下!」

  那紅衣女童哨聲突然一變,連響三聲淒厲暫短的哨音。

  鐵木大師處處自恃身份,不願出手對付一個女孩子,只待喝止無效,才被迫動手,口中大聲叫道:「女施主再不停止,別怪老衲出手刀」右手一伸,疾向那紅衣女左臂之上抓去。

  那紅衣女口中銅哨,突然「嘯」的一聲銳嘯,嬌軀橫移,避開三尺。

  鐵木大師誤認使那女童受了驚嚇,大叫一聲,不禁微微一怔,停下了手。

  凝目望去,只見她口銜銅哨,臉帶笑容,哪裡有一點受到驚嚇的樣子?再想她剛才閃避身法的迅快,暗裡一歎,忖道:「費公亮說我的一點不錯,似我這般心地,實不宜在江湖之上走動。此女小小年紀。孩童模樣,但她的狡檜心機,已非我能及了。」

  付思間,耳際已響起四外的回音,一片群起的哨聲,分由四面八方傳來。

  那紅衣女童緩緩取下口中銅哨,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講我姊姊藏身之處,我只好請些人來幫我找她了!」

  鐵木大師臉色莊肅他說道:「老衲不願傷你一個女孩子家,才容你有得傳出哨音的機會。如若換了他人,只怕你已橫屍眼下了。」

  那紅衣女童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不用吹牛,你認為我是好惹的麼?」

  鐵木仔細看去,只覺這女娃兒面目娟秀,氣質清華,雖然有著刁猾之氣,但仍然不失為端莊的淑女的風範,實不忍傷害於她。當下舉手一揮,低聲說道:「你快些走吧……」

  紅衣女童道:「要我到哪裡去?」

  鐵木大師道:「快些離開此地,等過一些時候再來……」

  紅衣女童嬌聲說道:「為什麼?」

  鐵木道:「老衲雖無傷你之心,但我兩位知友,卻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你留在此地,如被他們看到,決難逃得活命。」

  那紅衣女娃兒臉色突然一變,收斂了嘻皮笑臉之容,凝目尋思了片刻,突然幽幽一歎道:「唉!你這老和尚,當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人家都說出家之人,心地慈悲,看來一點也不假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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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09: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兵不厭詐


  這當兒,那四周群起的嘯聲,更是響亮刺耳,想是來人已逐漸接近心臟之區。奇怪的是何寡婦一去之後,再未現身。黑林之中的人物,也未見一個。

  費公亮、歐陽統,也未再見。這數十丈之地,除了那位紅衣女童外,只有橫躺在地下的屍體。那紅衣女童突然轉過身子,緩步向那茅屋之中走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四周那淒厲的哨聲,劃破了這片死林的寂寞,形成一種潛在的緊張。以鐵木大師那等修養有素的人,也被這晦暗不明的情勢困擾了心神,有一種惶惶不安之感。他輕輕歎息一聲,自言自語他說道:「這等情勢,給人的憂悶,倒不如強敵現身出來,好好拼上一陣……」

  突聽「呱」的一聲,一隻雪羽紅嘴的怪烏急掠而過,將要進那茅屋之時,突又折了回來,又向來路飛了回去。

  鐵木大師目光一轉,瞥見那紅衣女童已到那茅屋門口之處,立時大聲喝道:「站住!」縱身一躍,直追過去。

  那位紅衣女童突然向旁側一閃,讓了開去,回手拍出一掌。

  鐵木大師僧袖一拂,身子突然一個大轉身,繞到那紅衣女童前面,擋在門口說道:「女施主未得到黑林主人同意之前,最好不要擅人此室。」

  那紅衣女童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們已經完全在我們包圍下了。只要等我傳出令諭,片刻間這座黑林,四面八方,都將濃煙大起。」

  鐵木大師微微一怔,道:「女施主就是攻打黑林的主腦嗎?」

  那紅衣女童淡淡一笑,道:「怎麼,你看我不起?」

  鐵木大師低頭沉忖了一陣,道:「女施主既然能主持一方大局,想來武功機智都有過人之處了!」

  這紅衣女童臉色一整,道:「你不用再轉圈子給我說話,要出手就儘管出手。你可是覺得我年齡大小,又是個女孩子家,不配和你動手,是嗎?」

  鐵木見她一眼之下,竟然看出自己心中之事,不禁暗自警惕,忖道:「此女不但言詞犀利,而且觀察人微,倒是不可輕敵。」

  心念一轉,合掌說道:「老衲失敬了。」僧袖一拂,一股勁力,橫擊過去。

  鐵木大師對那女童自稱為攻打黑林首腦,心中有些不信,一袖拂擊中,只用了三成功力。

  那紅衣女童兩隻大眼睛轉了一轉,突然一側身子,直向那茅屋之中衝去。

  她既不縱身讓避,也不揮掌迎敵,竟然甘冒被那擊來勁力拂中之險,硬向室中衝去。

  鐵木雖無傷她之心,但力道掃出之後,卻亦無法及時收回,急道:「快退回去……」

  話剛出口,忽覺那拂擊之力,有如擊在光滑的石板之上,力道忽向一側滑了過去,不禁心中一驚,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心中驚愕之間,那紅衣女童已疾快無比地閃入了茅室之中。

  鐵木大師急急一個翻身,探手一把抓了過去。

  這一次他用出五成功力,而且去勢急快,心想萬無不中之理。

  哪知手指觸及那紅衣女童之時,有如抓到了一條泥鰍一般,手指一滑,又被她脫開而去。

  那紅衣女童卻似若無其事一般,目光疾快掃了全室一周,頭也未回望一眼,似是渾然不覺身後有鐵木大師一般。

  鐵木大師兩擊未中,才覺出這小女娃兒,確然身負有絕世武功,輕敵之念,頓時消失,暗中提聚真氣戒備。

  目光轉動,只見茅室中空無一人,歐陽統和那素衣女都已不知去向。

  那紅衣女童緩緩轉過臉來,冷然說道:「這一座空無什物的茅室,可就是你們黑林發號施令的心臟樞紐麼?」言下之意,大有責怪鐵木大師相欺自己之心。

  鐵木大師心中亦自感到奇怪,暗道:「歐陽統、費公亮等不知去向也還罷了,但黑林中一人不見,實是叫人有些猜測不透。難道這黑林中另有隱秘之處,幾人藏了起來不成?還是一齊由密道之中遁走他只管自忖心事,忘記了答覆那紅衣女童之言。

  只聽那紅衣女童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我在對你說話,聽到沒有?」

  鐵木不明內情,不便隨口亂說,當下也正容說道:「老衲既非黑林中人,對此林中情景所知無多。」

  那紅衣女童突然放聲大笑:「你回過頭去看看吧!」

  鐵木心中一動,霍然回過頭去,只見兩個身著灰布長衫的五旬老者,滿臉冷漠神色,怔怔地站在茅室門口。

  只聽那紅衣女童冷冷接道:「老和尚,你認識這兩個人麼?」

  鐵木大師仔細打量了兩人一眼,只覺兩人全身上下,透出來一股冰冷之氣,大異常人。好像這兩人來自北極冰山地底,終年不見日光,膚色白中透青,不見一點血色。

  這兩人特異的氣質,似曾聽人說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聽哪個說過。

  那兩個灰衣老者,四道冰冷的眼神,一直盯在鐵木大師的臉上。連眨動也不眨動一下。

  鐵木暗提一口真氣,說道:「兩位的神態,老衲似是聽人談過,但一時卻是想不起來……」

  左面一個老者,口齒啟動,冷冷說道:「天下武林,聽過我們兄弟之名的人,不知凡幾,用不到你來恭維了。」

  左面老者突然一提右腳,直向室中跨去。

  鐵木一舉右手,迎面拍出,口中沉聲說道:「未得黑林中主人允許,兩位豈能隨便進入別人的房中?」

  右面老人冷笑一聲,道:「天下人有幾個敢阻擋老夫行動?」右掌一抬,硬接了鐵木大師一掌。

  雙方掌力接實,陡然間捲起了一陣旋風,吹得地上塵土橫飛。

  鐵木大師暗暗忖道:「我這一掌用出了七成真力,此人竟能輕輕鬆鬆地接了下來,看來今日之戰,險惡萬分!」

  忖思之間,那左面老者,也舉步跨進室中。

  鐵木已覺出憑藉功力,硬阻兩人進入室中,已不可能,目光一瞥,疾快地向後退了四步,選擇一處屋角,站好身子。

  顯然,他己準備和衝入室中的強敵,全力一搏,才選擇一處有利的形勢,以減後顧之憂。

  那紅衣女童已藉鐵木大師和那兩個灰衣老者談話的工夫,迅快地在茅室搜查了一遍。鐵木大師目光轉動,冷冷對三人說道:「三位如若再不退出此室,可別怪老衲失禮了!」

  那紅衣女童找不出白衣女的下落,心中似甚焦急,大聲喝道:「你這不知好歹的老和尚,不但黑林已在我們包圍之下,這座茅屋也在我們圍困之中了。你一個人武功再強,也難抵得我們多人;何況你們的人,都已經棄你而去,你大可不必為他們拚命。」鐵木大師淡然一笑,道:「老衲是何等人,豈肯聽口舌上的是非?」

  那紅衣女童突然圓睜著雙目,大聲說道:「不知何故,我的心中從小就對你們出家人有著一種奇怪的好感,才和你說了這樣多的話。你如果不聽我的勸告,可別怪我們倚仗人多對付你了。」

  鐵木大師目光一掠那兩個老者,肅然說道:「老衲這一生之中,還未出過全力和人相搏。姑娘如若有興,儘管下令群毆,老衲自信還對付得了。」

  那紅衣女童略一沉吟,突然舉手一掌,當胸拍去。

  她出手一掌,勢道迅快無比,大大地出了鐵木大師意料之外,不禁心頭一凜,暗道:「這小女娃兒,身手這般矯健,倒是不可輕敵。」右掌一揮,斜斜推出,硬接那女童掌勢。

  那紅衣女童身體滑溜至極,嬌軀一閃,人如流星劃空一般,橫讓三尺,避開鐵木大師斜斜推出的掌勢,低聲對那兩個老人道:「擋住他,別讓他衝出此室。」紅影閃動,人已出了茅室。

  鐵木看她不戰而退,倒是大出了意外,袍袖一拂,沉聲喝道:「女施主哪裡去?」雙肩一晃,人也向室外搶去。

  左面老者冷冷說了一聲:「回去!」舉手一掌,迎面拍來。

  鐵木自恃功力深厚,又練成少林寺大力金剛掌的武功,一和人動上手,就不自禁地要硬接別人掌勢;左掌一橫,道:「老衲還不信你能把我擋退回去!」

  雙方掌力接實,同時發出內勁。

  鐵木大師前進的身軀,竟然被左面老人一掌擋住;但那老人卻被鐵木大師強猛的內家震彈之力,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右面一個老者高聲喝道:「少林寺和尚之名,果不虛傳。」飛起一腳「魁星踢斗」,猛踢向鐵木大師小腹處丹田要穴。

  鐵木身軀仍然穩站不動,右手食、中二指疾沉而下,點向敵人右腳「關元穴」。

  那老人左腳一旋,右腳突然偏開,一拳迎面擊到。

  那當先動手的左面老人,也同時揮掌急攻過來。

  鐵木大師獨拒兩人攻勢,十四五合後,雖無落敗之象,但卻甚感吃力。

  原來這兩個老人,不但都有著深厚的功力,能和鐵木大師硬拚內力,而且拳路也十分怪異,攻拒之間,配合得尤為密切。

  鐵木大師又支撐了幾合之後,突然室外傳過來大喝怒罵之聲,心中暗暗焦急起來,忖道:「這般打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時,看來不出絕學,是很難求勝了。」

  這時,室外的呼喝之聲,更是雜亂,隱隱之間,可聞拳風。

  顯然,室外也正展開劇烈的打鬥。

  鐵木大師慈眉聳動,高聲喝道:「阿彌陀佛,我佛恕弟子今日要開殺戒了。」掌勢忽然一變,一招「飛鈸撞鐘」,直向左面一人擊去。

  強猛的掌力,帶起了一陣呼嘯之聲。

  這一招用出了十成勁力,威勢極為駭人。

  左面老人似是為鐵木這一掌威勢所懾,不敢再硬接他的掌勢,身軀閃動,避開一擊。

  鐵木大師神威凜凜地厲聲喝道:「擋我者死,誰敢再接一掌?」「呼」的一招「金剛開山」,掌勢如驚霆迅雷般直劈過去,威勢之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這位平時慈和的老僧,一旦大發神威,神情臉色,也都隨之大變。臉色肅穆,氣度莊嚴,使人一瞧之下,心頭就生出一種凜然之感。

  兩個灰衣老者,不知是為鐵木掌勢神威所懾呢,還是心中另有鬼謀,突然縮身躍出室外。

  鐵木僧袖一拂,大步而出。

  抬頭看去,只見室外廣大的草坪之上,站了不下二十餘人。除了那紅衣女童之外.全都是身著黑色勁裝,背插鬼頭刀的大漢。

  這些人早已擺好了一座合圍的陣勢,似是靜待鐵木大師出來。

  那兩個老者,迅快地退到那紅衣女童兩側。鐵木目光迅快地掃瞥了全場一周,不見有人打鬥,那呼喝之聲,也隨之不聞,心中甚感奇怪,暗道:「我聽到打鬥呼喝之聲,立時衝了出來,難道他們能在這一瞬之間,完全消滅去抗拒之力不成?」

  只聽那紅衣女童冷笑一聲,說道:「你望來望去,想瞧什麼?」

  鐵木被她問得微微一怔,答不出話,暗道:「我如說將出來,難免要受她一場譏笑,但我明明聽到室外有人打鬥呼喝,難道還會聽錯了不成?」

  只見那紅衣女童舉起纖巧的玉手一揮,說道:「你可是想瞧你們的人麼?」

  只見四周並肩站在那紅衣女童身後的黑衣人,霍然散開。

  鐵木大師凝目望去,只見兩個身著綵衣的中年婦人,被兩個黑衣大漢分別挾持著,她們似是已被人點了穴道,垂首不言。

  那紅衣女童回目一顧那兩個綵衣婦人,冷漠一笑,道:「現在你總該明白了,眼下這座黑林之中,除了這兩個被我們擒住的婦人之外,只有你一個人了。」

  鐵木大師外形之間,雖然神色鎮靜,但心中卻為這紅衣女童幾句話說得心中怦然而動,暗道:「奇怪啊,如說歐陽統、費公亮等背我而去,事情決不可能;但幾人突然失蹤不見,實使人有些大惑不解。以幾人武功而論,當不致完全陷落在對方手中;最使人不解的,還是黑林之中的人,除了這兩個被人擒住的綵衣女人之外,怎的一個人也看不見?」那紅衣女童目睹鐵木大師一直沉吟不語,忍不住又高聲說道:「我給你一盞熱茶的工夫,想想是要打呢,還是束手就縛?」

  鐵木目光掃掠了四週一眼,冷笑說道:「老衲縱然有就縛之心,但卻不能使少林寺的聲譽受損。」

  紅衣女童道:「那你是決心打了?」

  鐵木道:「拳掌無眼,女施主還請三思。如若形勢逼迫老衲無法抉擇,只怕今日是一個十分淒慘的局面。」

  那紅衣女童回頭望了身後的黑衣人一眼,臉上泛現一片殺機,低聲說道:「先把這兩個人給殺了吧!」

  只見兩個黑衣人同時伸手從懷中摸出兩把解腕尖刀,隨手拍了兩個綵衣婦人被點的穴道。

  鐵木大師冷哼一聲,道:「一個年輕輕的女娃兒家,心地竟然是這般殘忍!」將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一彈,兩粒檀木念珠,應手而出。

  只聽兩聲悶哼,那兩個手執解腕尖刀的大漢,突然丟了手中尖刀,向後倒去。

  那紅衣女童臉色忽然一變,冷冷喝道:「好啊!你這老和尚,當真是不知好歹。」縱身直撲過來。

  鐵木心中一動,暗道:「擒賊擒王,這女娃兒年紀雖小,但卻真是這班人中的首腦人物,先設法把她擒下,再探詢歐陽統等下落。」

  心念轉動,揮手擊出,左手施出十八羅漢掌,右手卻施展擒拿手法,不容那紅衣女童出手,立時搶先攻出。

  但那紅衣女童,身法詭異,滑溜無比。鐵木大師雖然搶了先機,但連攻了十幾招,均被輕輕地閃避開去,不禁心中微震,知道遇上了勁敵。

  那紅衣女童還擊的時候不多,鐵木大師攻出三招,她才還擊一招,似是她有意在賣弄自己靈巧的閃避身法,打了十幾個回合,仍然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鐵木逐漸地不耐起來,掌勢突然一變,施出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連續拍出兩掌。

  這兩掌,潛蘊了剛猛絕倫的內勁,掌掌可以碎石裂碑。

  那紅衣女童似是被他強猛的掌勢所嚇,縱身而退,躍飛到七八尺外,偏著腦袋,微笑而立。

  鐵木大師劈出了兩掌之後,忽然覺著眼睛一黑,頭暈欲倒,不禁心中大駭,暗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凝目望去,忽然覺著對面站著的紅衣女童,臉上變出四隻眼睛,天地都似在慢慢地旋轉、他畢竟是見識廣博的人,覺出不對,立時想到自己中人暗算,被什麼迷藥所迷,趕快閉上雙目,斂收心神,暗中運氣調息,想以佛門中上乘內視調息之法,恢復神智的鎮靜。

  佛門上乘內功,果然有著無比的神效。鐵木凝神內視,行功片刻,頭暈腦脹的感覺,立時消失。

  可是站在對面的強敵,如何能使他運氣調息?只見那紅衣女童舉手一揮,立時有兩個手執兵刃的黑衣大漢,奔了過去。

  兩人各自選擇了一個方向,舉起手中兵刃。

  紅衣女童嬌聲一笑,道:「老和尚,你睜開眼睛瞧瞧吧!」

  鐵木雖知此刻多調息片刻時光,就可以恢復一分實力,但對方既然指名相叫,勢不能不睜開眼睛看看。

  雙目啟動,首先看到兩柄寒光閃閃的雁翔刀,分舉在身旁兩側。

  目光轉動,突然心頭一顫,雙目射出忿怒的光芒,沉聲喝道:「女施主小小年紀,手段卻是這般狠辣,滾龍王手下的人,果是一個狠似一個,日後老衲再能遇上,拳杖之下,決不留好生之德了。」

  原來那兩個身著綵衣的中年婦人,前胸的衣服已扯去,袒胸而立,雙乳全現。在兩人心窩之上,各插著一把解腕尖刀。

  刀深沒及柄,卻不見一點鮮血流出。兩個婦人穴道被制,無能掙動,也無法說話,神情卻流現出無比的痛苦。那兩把解腕尖刀,如不拔出,兩人還有一陣好活。

  這是一個異常殘忍的局面,只看得鐵木大師心神為之震動,但他卻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那紅衣女童仰起臉來,一陣嬌脆的長笑,道:「在一頓飯工夫之氏這黑林的四周,就要同時燃燒熊熊的烈火。但目下能夠代表黑林和我談話的,只有你了。你雖然不是這裡的主人,但此時卻掌握著黑林毀滅或存在的決定……」

  鐵木大師道:「老衲不解姑娘言中之意。」心中卻在暗暗忖道:「黑林的女主人和費公亮等不知哪裡去了,怎的這久不見出現,難道他們真如這紅衣女童所說,棄我而去了不成?」

  忽的心念一轉,想起那進入此林的暗道來。也許費公亮和歐陽統,都已從那暗道中先離此地,預想自己知那暗道,故而沒有通知自己……在此情此景中,唯有這樣的推斷,才能解除他心中疑慮。

  只見那紅衣女童臉色一整,說道:「眼下你已經沒有很多的時間考慮了。」

  鐵木大師被那紅衣女童一逼,事不由主他說道:「女施主有什麼話,儘管請說吧。」

  紅衣女童道:「你答應了,就要一言為定。」

  鐵木大師正容說道:「有關老衲之事,我如答應了,自然是義無反顧;但黑林中事,卻非老衲所能作主的。」

  那紅衣女童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管了。」

  鐵木大師突然眼睛一花,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個前栽。

  他乃見識廣博之人,內功又極精湛,略一忖思,已知道中了那紅衣女童的鬼計,一面暗中提聚真氣,一面緩步對那紅衣女童走了過去。

  他雙目暴射忿怒的光芒,神威凜凜。

  這位一向慈善的老和尚,已發覺自己將在極短的時間,失去抗拒敵人的能力。那紅衣女童故意不著邊際和他閒扯,無非是吸引他的注意,以待毒性發作。

  數十年精修佛門中上乘內功,使他有著過人的耐毒之力。通暢於全身的真氣,迫使已經發作的毒性,重又被壓制下去。

  他臉上泛現出一片忿怒和殺機,緩緩地舉起了右掌,肅然說道:「女施主年紀這等幼小,但心地卻是老衲生平中所遇到最為陰險的人。不過,我在毒發身死之前,你們這行人必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那紅衣女童淡然一笑,道:「兵不厭詐,愈詐愈好……」她仰起臉,一陣悠長的輕笑,接道:「你已成強弩之未,在不到一刻工夫之內,你就要毒發而死。」

  鐵木右掌一揮,一股強猛的掌風,應手而出。

  只聽一聲慘叫,一個黑衣人應手而倒,口中鮮血狂噴,氣絕而死。

  他身負著絕世武功,內功精深,掌力雄厚,心中大怒之下,全力劈出一掌,登時有一個人吃他掌力震斃。

  那紅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功力如此之深,臉色微微一變,回顧左右一眼,道:「這老和尚中毒之後仍敢這般放肆,過去把他一身武功廢了吧!」

  四個黑衣人應聲而出,分由四個方向,疾向鐵木大師衝去。

  鐵木大師合掌說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恕弟子要開一次殺戒了。」合併的雙掌一揮而出。

  那當面攻來的一個黑衣人,登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勁力,直撞過來,揮掌一接,登時被震得向後退了四步,一跤跌在地上。

  鐵木神威大發,雙掌連環劈擊,強猛的掌風,帶起一片呼嘯之聲。

  他一連劈出二十餘掌,又被他震傷了兩人。但他這等耗消內力的打法,卻促使了毒性提前發作,只覺眼睛一花,頭重腳輕地打了一前栽。

  一個黑衣人,趁勢而上,一把抓住了鐵木的右腕脈穴。

  這時,鐵木的神志,已有些不大清楚,滿腹殺機,覺著右腕被人抓住,立時大喝一聲,反手一招擒拿手法,反扣住那黑衣人的右腕,一掌擊在那人前胸。

  一聲悶哼,那黑衣人的屍體登時被震得飛了起來,平平地摔在地上,震得沙土橫飛。

  那兩個灰衣老者,眼看八九個黑衣人,圍住鐵木大師動手,仍然無法傷得對方,反被對方連傷了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齊聲說道:「你們給我退開!」

  圍攻鐵木的黑衣人,立時依言而退。

  鐵木眼看相搏之人,突然撤走,趕忙藉機長長吸一口氣。

  他此時毒性早已發作,全憑精湛的內功壓制,長長吸一口氣後。還未來及和腹內真氣相接,運轉於經脈之間,忽覺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打了兩三個轉身,終於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兩個灰衣考者還未出手,鐵木大師已失去了抗拒之能。四個黑衣人疾奔而上,先點了他兩處穴道,才抬起他的身軀,疾奔而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鐵木突然由暈迷中清醒過來。

  只覺身子接觸之處,一片冰冷,本能地挺身而起。

  只聽一個嬌脆但卻冷漠的聲音,起自身側,道:「不要動。」

  鐵木緩緩睜開雙目,立時心頭一震。只見十二把鋒利的尖刀,對準自己全身要害,四肢項頸,不論何處,只一移動,立時將傷在尖刀之下。

  這些尖刀,並非是由人分執,而是有一座特製的鐵盒,形體如人一般大小,上下兩片,自己就仰臥在盒底之上。這像是一個鐵籠,只是構造的形式不同,和多了上面那些尖刀。

  銳利的刀鋒,閃動著寒光,幾乎和肌膚相接。

  那嬌脆冰冷的聲音,重又在耳際響起,道:「只要我扭動控制盒蓋的旋鈕,立時將有數千斤以上的壓力,迫使那十二把尖刀,分別刺人你要害之中,每一把尖刀,都足以要你的命!」

  她輕聲長笑了一陣,道:「我可以在這刀盒之下,架起木柴,燒起熊熊的火焰,活活把你燒死。」

  鐵木微微側臉望去,看那說話之人,正是黑林中所遇的紅衣女童,當下說道:「老衲相信你確能做得出來。」

  那紅衣女童笑道:「你相信那就好了。」

  鐵木淡然一笑,道:「你們本可以早把我殺了,但這般遲遲不肯動手,想必還有需用老衲之處了?」

  紅衣女童道:「你猜得不錯。但我也早已知道你不會把生死的事,放在心上,可是那求死不能的活罪,就非人所能忍受了。」

  鐵木聽得暗暗驚心,忖道:「她如把我擺弄得不死不活,再設法羞辱於我,那可當真是非人所能忍受。」

  他修為精深,定力過人,心中雖然有些惶急,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神情,接道:「女施主未問之前,老衲卻想先問女施主幾件事情如何?」

  那紅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會有此一問,怔了怔,道:「你問吧。」

  鐵木道:「黑林現況如何?」

  紅衣女童道:「一片焦土。」

  鐵木道:「你放火燒了?」

  紅衣女童笑道:「燒啦,而且燒得它寸草不留!」

  鐵木黯然一歎,道:「黑林之中的人呢?逃走了,還是被你燒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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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11: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紅衣女童


  那紅衣女童神色鎮靜,盈盈一笑,道:「只要那黑林之中有人,自然是一個也逃不掉。那一把大火,燒盡方圓五里內林木房舍,三日夜火勢未熄。如若那裡面還有活著的人,那才算是奇跡了!」鐵木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女施主的年紀雖然幼小,但手段卻當得『毒辣』二字,那一把火或將把你那位姐姐燒死。」

  紅衣女童淡淡一笑,道:「燒死了只能怪她短命,我不能為了她,不燒黑林啊。」

  鐵木大師聽得微微一怔,道:「好狠毒的心腸,難道你們姊妹之間,就沒有一點情義麼?」

  紅衣女童臉色突然一整,冷冰冰他說道:「你問的事情太多了。」

  鐵木大師突然覺著心情動盪,一種從未有的惶惑感覺,泛上心頭。這是皈依佛門之後,從未有過的感覺,長歎一聲,閉上雙目說道:「老衲願我所知,答覆你的問話,但佛門中人,戒律一向森嚴,因此老衲答覆之言,定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紅衣女童冷冷一笑,道:「我不是求你說的呀!只要你能夠忍受皮肉之苦,那就不說也罷!」

  鐵木微微一笑,道:「一心向善,萬劫何憾。」

  紅衣女童冷笑道:「我不是聽你講道,也用不著慈航渡我。」

  鐵木道:「阿彌陀佛!善惡系一念,佛存自心知……」

  紅衣女童怒道:「誰愛聽你這麼嚕嚕囌囌,我問你參與黑林一戰的都是些什麼人物,錯答一個人我就斬斷你一根手指。」

  只聽一陣朗朗大笑,道:「女娃兒口氣不小。」

  鐵木大師霍然睜開雙目,側臉望去,只見窮家幫主歐陽統,卓立在兩丈開外。他身後緊隨著鐵衛周大志,三尺外排列著八個灰衣弟子,每人腰中,橫圍一條五寸寬窄的皮帶,帶上各掛著一十二隻形如偏蠍的奇形暗器。

  那紅衣女童似是被歐陽統這突然的出現,驚得微微一怔,半晌之後,才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

  歐陽統縱身大笑道:「女娃兒可是滾龍王門下的四大郡主之一麼?」

  那紅衣女童怒道:「我在問你的話,誰要你問我了?」

  歐陽統道:「在下不似鐵木大師那等慈悲,你那口舌之間,最好能小心一點。你縱然沒見過我,也該聽說過我們這身衣服吧?」

  那紅衣女童大眼轉了兩轉,道:「是啦,你們可是窮家幫的人麼?」

  歐陽統道:「姑娘火焚黑林,除了白白燒去那一片森林之外,連一人也未傷著……」

  他目光一瞥鐵木大師,接道:「姑娘雖有獨擋一面之才,但在在下眼中,還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女童。不是本幫主自恃身份,非屬必需,還不願和你動手,只要你能釋放了鐵木大師……」

  那紅衣女童冷笑一聲,接道:「我只要一轉這刀盒上的旋鈕,盒蓋上的尖刀立時可洞穿他全身一十二處要害大穴……」

  歐陽統莊容說道:「誠然,但姑娘一轉那刀盒的旋鈕,也就別想生離此地。」

  他縱聲敞笑一陣,道:「窮家幫在江湖上,向無容人之量。姑娘如不聽在下忠告之言,今日勢難免一場殺劫!」

  那紅衣女童仔細地打量了歐陽統一陣,只覺他有著一種懾人的氣度,略一沉忖,道:「聽你的口氣,倒像窮家幫的幫主身份?」

  歐陽統道:「不錯,在下正是歐陽統。」

  他長長吁一口氣,道:「姑娘如見著滾龍王時,就說歐陽統心慕盛名已久,三月之內,在君山總寨候駕。」

  紅衣女童冷冷說道:「滾龍王所到之處,一向是血染草木屍鋪地。不知你們窮家幫君山總寨,有多少受死之人?」

  歐陽統看她說得神色莊重,異常認真,忽覺心頭微微一震。

  他久經大敵,名鎮中原,像這等聞敵之名,心神波動,從所未有。不知何故,聽那紅衣女童幾句話後,竟然心波一蕩。

  那紅衣女童冷哼一聲,又道:「你們那君山總寨,滾龍王一定要去。只不過時間不能由你們決定。」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也許我們窮家幫先去找他。你既作不得主,此事暫時不談……」

  他微微一頓接道:「但目下之局,你決非老夫敵手。不如放了鐵木大師,可兔去今日一戰。」

  那紅衣女童沉思片刻,說道:「聽你口氣,黑林之中,沒有一人被火燒死,我那姊姊是也活著了?」

  歐陽統道:「你先放了鐵木大師,我可帶你去和她相見。」

  那紅衣女童突然伸手旋動那刀盒的機鈕,盒蓋緩緩地張開。

  鐵木大師一鋌而起,合掌對歐陽統道:「多謝幫主援手。」

  歐陽統道:「在下救援來遲,致使禪師受到折磨,內心甚是不安。」

  鐵木大師目光一掠他身後排立的八個弟子,問道:「不知費大俠和黑林中人,是否都已脫險?」

  歐陽統道:「除了稍有損失,大部都安全離開,致老禪師……」他忽然覺著說溜了嘴,趕忙住口不言。

  鐵木歎息一聲,道:「老衲學藝不精,致遭生擒,怨不得別人了!」

  那紅衣女童突然冷冷接民道:「我已放了老和尚,你也該踐履你的話了,帶我去見我姊姊。」

  歐陽統目光一掃她身後之人,笑道:「帶你去見你姊姊不難,但不知姑娘是否有足夠的膽氣?」

  紅衣女童道:「什麼膽氣?」

  歐陽統道:「我只能帶你一人前去,所有的隨行之人,一律不准同行。」

  紅衣女童略一沉吟,道:「好吧!就是我一個人去。」舉起纖巧雪白的小手一揮:「你們都留在此地等我。」大步直向歐陽統走了過去。

  鐵木已吃過這紅衣女童的苦頭,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一見她直向歐陽統身前去,急急說道:「歐陽幫主,這女娃兒擅用迷藥,幫主要小心一些了!」

  站在歐陽統身後的鐵衛周大志,突然橫跨一步,擋在歐陽統前面,大腹一挺,攔住紅衣女童的去路,道:「站住!」

  紅衣女童秀眉一聳,道:「你要幹什麼?」

  周大志道:「我幫主身份何等尊高,豈是你個女娃兒隨便可以近身!」

  紅衣女童冷哼一聲,停下腳步,咬牙切齒他說道:「有一天你犯到我的手下,我非得把你的肚子劈開瞧瞧……」

  周大志哈哈大笑道:「老周這肚子,豈是輕易劈得開,不信你先打上一掌試試!」

  鐵木大師吃了一驚,急道:「此女武功不弱,下手更是陰毒絕倫,使不得!」

  歐陽統卻是若無其事一般,顧左右而言他,不接鐵木大師之言。

  那紅衣女童緩緩地舉起右掌,冷冷地說道:「我這一掌,要是震斷了你的腸子,那可不能怪我。」

  周大志笑道:「花拳繡腿,老周自信能夠擋得,你只管動手打吧!」

  那紅衣女童雖然舉掌,兩道眼神卻逼視在歐陽統的臉上,似是要等他一句話,才肯下手。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屬下無知,敢這般對待郡主;郡主就教訓他一次,也好讓他吃點苦頭,以戒下次。」

  鐵木聽歐陽統這樣說法,心中暗自焦急,但卻又不好出言阻止,只急得這位心地慈善的老和尚暗中低宣佛號。

  那紅衣女童,秀眉微聳,臉上泛現出一片殺機,目光迅速在周大志的便便大腹掃掠一眼,只見他腹圓如鼓,竟是無法看準他腹上穴道。

  歐陽統看那紅衣女童臉上陰晴不定,立時冷冷說道:「你如果不願試驗,我等決不勉強。如想妄動心機,那可是自找……」

  他話還未完,那紅衣女突然迅速絕倫地劈下了一掌。

  只聽「蓬」的一聲,如擊在敗革之上,周大志哈哈一陣大笑,果是完好無恙。

  鐵木大師一皺眉頭,暗道:「這女娃兒的武功不弱,這一掌的力量,甚是強猛,奇怪的是他竟完好無恙。」

  周大志收住狂笑之聲,說道:「你打了老週一掌,咱老周該不該還上一拳?」

  紅衣女童聽得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歐陽統微微一笑,喝道:「郡主乃金枝玉葉,豈容輕犯,快讓開路。」

  周大志橫跨兩步,讓開去路,抱拳說道:「郡主請。」

  歐陽統轉過身子,笑道:「在下走前一步,替郡主帶路了。」轉過身子,和鐵木並肩而行。

  那紅衣女膽氣甚豪,舉步相隨而行。

  周大志挺著便便大腹,走在紅衣女童身後。

  那八個灰衣大漢卻突然散佈開去,一排橫立。每人從腰繫皮帶上,取下一隻奇形偏幅鏢,怒目凝注那紅衣女隨行之人。只要他們一有闖關的舉動,立時將先發制人。

  直待歐陽統和那紅衣女等失去了蹤跡之後,八個灰衣人才突然各發一聲長嘯,一起轉過身子,疾奔而去。

  且說歐陽統帶著那紅衣女童走約四五里路,到了一個竹籬環繞的茅舍之前。

  籬門啟動,一個風騷的中年婦人含笑迎了出來。

  鐵木看得一怔,拱手說道:「何夫人。」

  何寡婦輕佻之態,似已收斂了不少,微微一笑,道:」老禪師,未亡人已歸依了窮家幫,承幫主的恩寵,派為刑堂堂主。」

  歐陽統道:「唐兄求去決心,臨行之前,念念不忘他策劃的文丞、武相、三閣一堂,三閣閣主,均都是他推薦,刑堂堂主,也是他一力主張……」話到此處,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黯然,接道:「閣堂四主已全,只怕他行期更近。」

  這位雄踞中原武林、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言詞中有著無比的感傷,神情間有著無限的淒涼,極為明顯地流露出窮家幫對唐璇相倚之重。

  鐵木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在少林寺中之時,亦聽到過逍遙秀才唐璇之才。他既肯加盟貴幫達十年之久,自非無情。如若幫主能夠摯誠地挽留於他,或可使他回心轉意,重留於貴幫之中。」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窮家幫能有今日成就,大半是唐璇之力。他如堅決而去,對我們窮家幫,損失太大了。」

  何寡婦突然接口說道:「酸秀才袖裡妙算,害得先夫苦心經營的黑林,被人家一把火,燒得寸草不留,把我這個未亡人拖出江湖,出掌本幫刑堂之職。他自己卻又要退出武林,見他之後,我非得問他個明白不可。」

  說話之間,突然向旁側一側,讓開了去路。

  歐陽統一欠身道:「大師請。」

  鐵木大師正待舉步人門,那紅衣女童突然一側嬌軀,搶在鐵木大師前面,衝了過去。

  竹籬環繞著一座幽靜的小院,滿植山花,三開問修築得十分整齊的茅室,矗立在山花之中。

  屋中人影幢幢,但卻鴉雀無聲。

  那紅衣女童突然加快了速度,直向茅屋之中搶去。

  何寡婦冷笑一聲,道:「小姑娘家,不懂一點規矩。」右手一探,疾向那紅衣女童右腕之上抓去。

  那紅衣女童滑溜無比地輕輕一讓,閃避開去。

  但經此一掙,她奔行速度減緩了甚多。

  鐵木大師大步直入茅屋之中。

  何寡婦橫移兩步,擋在紅衣女重前面,讓開正路,低聲說道:「幫主請。」

  歐陽統緊隨鐵木大師,進了茅屋。

  何寡婦輕輕閃開,道:「你現在可以進去了。」

  那紅衣女童冷冷地望了望何寡婦,道:「你記得今日之事,以後有得你的苦頭好吃。」

  何寡婦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現在最好是小心一點,免得自付苦吃吧。」

  那紅衣女童雖然詭詐,但卻十分乖覺,果然一語不發,緩步進了茅屋。

  目光轉動,只見滿屋都是人,靠近西屋角處,一張松木椅上,端坐著一個長髮散亂的白衣女。

  那紅衣女急急奔了過去,叫道:「姊姊!」

  這白衣女,正是冒充閔老英雄之女的連雪嬌。只見她緩緩睜開雙目,淡淡笑道:「你也來了!」

  紅衣女童並未立時接口,兩道目光在連雪嬌身上打量了一陣,說道:「他們沒有折磨你麼?」

  連雪嬌道:「還好,他們除了點制我幾處穴道之外,還未對我施用什麼刑罰。」

  紅衣女童臉色一整,道:「他們可曾問過你什麼事情?」

  連雪嬌道:「那自然要問。」

  紅衣女童道:「你都據實說了?」

  連雪嬌突然圓睜星目,兩道神光,怔怔地凝注在那紅衣女童臉上,冷冷說道:「你這樣問我,不知是何用心?」

  紅衣女童不答連雪嬌的問話,突然轉臉望歐陽統:「你講過的話,是不是一定算數?」

  歐陽統道:「大丈夫一言如山,哪裡有不算之理?」

  紅衣女童微微一笑:「那就好了。我單人匹馬,赤手空拳,隨著你們而來,我亦可自自由由地任意而去,對麼?」

  歐陽統道:「這一點在下好像未作承諾。但姑娘既然提了出來,我如不肯答應,未免有失氣度……」

  那紅衣女童道:「那你是答應了?」

  歐陽統道:「好吧,就算我答應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只限這一次。姑娘如果離開這茅屋之後,和你屬下會合,那就不再算數了。」

  紅衣女童道:「那是自然。」突然轉臉望著連雪嬌道:」姊姊如果洩露義父之密,小妹縱然把你救出此地,只怕也難逃義父的森嚴律法!」

  連雪嬌尖聲叫道:「誰說我洩露了?」

  那紅衣女童神色如常,毫無半點憫憐之情,不慌不忙地笑道:「你既然沒有洩露,那是最好不過……」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接道:「快把這粒丸藥服下吧!那你就永無洩露機密之慮了。」

  連雪嬌神色大變,全身微微一顫,道:「迷心丸?」

  那紅衣女童面色肅然地點點頭,道:「不錯。但姊姊該明白,我完全是為了你好,你服下這藥丸之後,義父就不會再疑心你洩露機密,不論他們用什麼慘酷的手段對你,你也不用擔心了。」

  連雪嬌額角間,緩緩流下了幾滴汗水,顯然她心中正有著無比的驚懼。

  只聽那紅衣女童柔聲說道:「我自知憑藉自己的武功,決無法救得了你,事情拖下去,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想想看,服下這藥丸,是否會比熬受那苦刑好些?」

  這等之言,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女童之口,竟然是平平靜靜,毫無一點激動之情。

  漠視生死、冷做異常的連雪嬌,目光怔怔地盯注在那紅衣女童手中的藥丸,神情十分激動。

  歐陽統、鐵木大師等,都把目光凝注在兩人的身上,十分注意連雪嬌的神色變化。

  只見她激動的神色,逐漸地平復下來,目光一掠歐陽統等,輕聲一歎,道:「好吧,你把藥丸放到我的口中!」

  紅衣女童嚴肅的臉色上,綻開了柔和的笑容,說道:「姊姊服下這藥丸之後,只管安心地在這裡養息,我將盡早把此事轉告義父,要他老人家派遣高手,早些拯救你離開這裡。」緩緩把手中的藥丸,向連雪嬌口中送去。

  歐陽統身軀一晃,疾快絕倫地衝了過去,右手一伸,把那藥九搶了過來。

  他這次出手之奇、行動之快,只看得鐵木大師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強,這等奇快的身法,生平僅見。」

  那紅衣女童雖然早已暗中戒備,但因歐陽統身法太快,使她無法防備。連雪嬌又似不願吃下那粒藥丸,緩緩地啟動櫻口,嘴巴張開時,那藥九已被歐陽統搶到手中。

  歐陽統目光一瞥手中藥丹,隨手交給了鐵衛周大志,道:「好好地保存起來。」目光一轉,投注在那紅衣女童身上,冷笑道:「在下只答允帶你和姊姊相見,但卻未允你可以隨便讓她服用藥物。」

  那紅衣女童年紀雖然幼小,但卻甚富心機,頗能衡度敵我形勢,星波閃動,橫掃了全場一眼,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們姊妹之間的事情……」

  歐陽統冷笑一聲,道:「姑娘別忘了令姊現在已為我等所擒,你如沒有什麼緊要之事,最好早些走吧!」

  那紅衣女童道:「如果我不肯走呢?」

  歐陽統道:「那就恕在下不再維護姑娘的安全了!」

  紅衣女童似是自知不是對方敵手,竟然忍了下去,無可奈何他說道:「好吧!那我就此告別。」

  歐陽統回頭一瞥鐵衛周大志,道:「送她出去。」

  紅衣女童轉身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望著連雪嬌道:「姊姊,你要好好想想了,俗語說,活罪難受——」

  連雪嬌點頭應道:「妹妹只管放心,請盡早告訴義父,要他派人救我。」

  那紅衣女童正容說道:「我一定盡早設法把此訊轉報義父,一面調集咱們散佈在江南、中原一帶人手,盡早救你。」

  連雪嬌道:「有勞妹妹了。」

  紅衣女童道:「不過,義父行蹤不定,咱們散佈在中原、江南的人手,又大過散亂,一時之間,只怕不易找到。如若姊姊覺著活不下去的時候,那就不如早點設法自絕的好,反正你死了,我們也會替你報仇的。」說來十分自然,毫無激動情色。歐陽統、鐵木大師等,都聽得心頭微微一震,暗道:「這女娃兒好狠的心腸。」

  只聽連雪嬌幽幽一歎,道:「妹妹用心,姊姊已經明白了。當我自覺熬不下,自然會依照妹妹之言,設法自絕一死。」

  紅衣女童道:「姊姊能夠如此,也不在義父一番培養之心了。」

  鐵衛周大志早已聽得不耐,大聲接道:「哪來這多囉囉囌囌,快些走啦!」

  紅衣女童回目白了周大志一眼,道:「走就走啦,你凶什麼?」

  周大志怒道:「如非幫主之命,誰願意送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紅衣女童不再接口,轉身直向室外走去。

  八個腰束皮帶,掛著奇形蝙蝠鏢的大漢,一見那紅衣女童步出茅室,立時迅快地移動身子,一排並立,攔住去路。

  鐵衛周大志搶行兩步,拱手對八個灰衣人道:「幫主有命放她,要老周送她出險。借光一步,讓開一條路啦!」

  八個灰衣大漢雖然向旁側讓開了兩步,閃開一條去路;但每人臉上一片嚴肅,似是異常勉強。

  那紅衣女童一瞥八個灰衣人,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八個人決非窮家幫一般弟子。」

  原來這八個灰衣大漢,不但衣著一樣,裝束相同,而且年齡相仿,身材也幾乎是一般高大,舉動神情,無不相似,顯然,是經過一番極嚴格的選拔,在同一種環境之下,訓練而成。

  周大志搶先帶路,把那紅衣女童送出十丈之後,突然停了下來,說道:「老周不送你了。」也不待那紅衣女童答話,回頭就走。

  且說歐陽統目睹那紅衣女童走後,回顧了連雪嬌一眼,道:「這女娃兒可是你的師妹麼?」

  連雪嬌道:「我們同是滾龍王膝下義女,自是以姊妹相稱。」

  歐陽統冷笑一聲,道:「你們姊妹之間的情意,看起來好像複雜得很。」

  連雪嬌默然不語,沉吟了良久,才緩緩說道:「她要我服用藥物,那也是一片好心,免得被你們苦刑逼出口供。」

  歐陽統目光是何銳利,早已看出連雪嬌對那藥物的畏懼之心,回頭望著剛送那紅衣女童歸來的周大志說道:「把那藥丸給我。」

  周大志緩緩伸手,從懷中摸出藥丸,交到歐陽統的手中。

  連雪嬌一見那藥丸之後,臉色忽然大變。但她外形之間,卻又想保持著鎮靜,裝作滿不在乎的神情,內心的驚恐,使她無法保持神色平和,變成了一副十分尷尬的神態。

  歐陽統舉步而行,直對連雪嬌走了過去,臉色肅然他說道:「滾龍王的神秘,無非是借仗藥物之力,控制了他的屬下。這粒藥丸,想來毒性很重……」說話之間,人已走到了連雪嬌的身前,食、中二指,挾著藥丸,直向連雪嬌口中送去。

  面臨了真實的考驗,連雪嬌臉上的神情,更加難看,一滴滴冷汗,由她粉頰上滾了下來。

  鐵木大師突然低宣一聲佛號,道:「歐陽幫主。」

  歐陽統回頭說道:「老禪師有何吩咐,儘管請說。」

  鐵木大師道:「幫主手下留情,老衲還得把這位女施主帶返少林寺中覆命。」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既是老撣師講情,在下怎敢不允。」

  他忽然斂去臉上的笑容,接道:「如若唐璇在此,就不難查出這粒丸藥所含的毒性。」

  連雪嬌接口說道:「服下這粒丸藥,將使人喪失一切記憶,變作癡呆。」

  歐陽統道:「是以姑娘才對這粒藥丸,有著無比的恐懼。」

  忽見一個灰衣人,急奔而入,遙遙對歐陽統一禮,說道:「唐爺駕到。」

  歐陽統精神一振,笑道:「快請他進來。」說話之間,人已向茅室外面迎去。

  何寡婦、鐵木大師緊隨歐陽統身後,迎了出去。

  只見一輛騾車,飛馳而來,車後緊隨著五匹快馬。

  車到竹籬外,霍然而停,緩步走下來儒中藍衫的逍遙秀才唐璇。

  五匹快馬緊隨騾車而到,五匹馬上分坐著關三勝、凡木大師、費公亮、杜天鶚、上官琦。

  唐璇搶前一步,撩起長衫,準備以幫中大禮拜見幫主。歐陽統急急伸手一攔,說道:「先生兔禮。」

  唐璇一收摺扇,欠身一禮,說道:「屬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目光環掃了一周,笑道:「黑林之戰,不知傷亡如何?」

  歐陽統道:「煩先生神機妙算,只損傷何堂主幾名隨身侍婢。」

  唐璇轉目凝注何寡婦,抱拳說道:「唐某布設不周,損折了何堂主隨身侍婢,我這裡謝罪了。」

  何寡婦輕輕歎息一聲,道:「你這酸秀才,處心積慮,把我這未亡人牽扯進江湖是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百年之後,你何以見先夫在天之靈?」她口中雖然隱含責備之意,但人卻躬身還禮。

  唐璇笑道:「幫主愛才,求賢若渴,堂主雄才大略,不輸鬚眉,出掌刑堂,定能使窮家幫幫規號令森嚴,為武林樹一模範。黑林雖好,但終非夫人久居之地……」

  何寡婦微微一笑,接道:「你不用給我再戴高帽子啦,現在我已是家無片瓦,既然答應了幫主效命刑堂,自當盡我之能,決不會心存異志。」

  這時,關三勝、凡木大師等,都已跳下馬來,紛紛和歐陽統、鐵木大師等見面,只有上官琦仍然呆呆地坐在馬背之上,神情木然。

  歐陽統目光轉動,望了上官琦一眼,問道:「還有幾人,哪裡去了?」

  唐璇還未及答話,關三勝已搶先說道:「青城雙劍,被青城派中掌門人太虛道長討了回去。那猴頭猴腦娃兒,行至中途,野性突發,掙斷牛筋逃走……」

  歐陽統道:「你們就沒有追麼?」

  費公亮突然插口接道:「那猴娃兒身法奇快,世所罕見。在下和關兄、凡木大師一齊出手,都沒有截得住他。」

  凡木輕輕一歎,道:「費大俠說得不錯。那娃兒身法之快,乃老衲生平所見高手中僅有之人。」

  歐陽統訝然一笑,道:「有這等事?」

  唐璇笑道:「幫主但請放心,如若屬下所料不差,天黑之前,自會趕來此地。」

  歐陽統不再追問,側身說道:「諸位趕路辛苦,請入茅舍中略息風塵,咱們再談不遲。」說完,長揖肅客。唐璇回顧了八個灰衣大漢一眼,緩步走了過去。

  八個灰衣人似是對唐璇尊重無比,見他緩步而來,一齊拜伏地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們起來吧!」

  八人依言而起,齊齊口稱師叔。

  唐璇笑道:「窮家幫四十八傑,已然名馳江湖;但願你們八英之名,急起直追,不辜負幫主和我一番苦心。」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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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14: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得而復失


  八個灰衣人,齊齊應道:「師叔八年教誨,我等均已深深領悟,但願近日內,能有一現身手之機……」唐璇眉頭一皺,低聲說道:「由來驕兵必敗。爾等初出茅廬,竟敢存這等輕敵之念。須知江湖上能人輩出,一功未建,豈可這等狂妄!」八個灰衣人垂首應道:「弟子等敬領教言。」

  唐璇微微一笑,緩步進入茅舍。

  群豪都已落座,虛位以待。唐璇移步就位,低聲問歐陽統道:「幫主可問出滾龍王的來歷麼?」

  歐陽統搖頭說道:「沒有,她閉口不言,實叫人沒有法子。」

  費公亮冷冷說道:「我就不信她是鐵打之人,且讓我試試看,她是說也不說。」霍然離位,大步直對連雪嬌走了過去。

  鐵木大師突然伸手一攔,道:「老衲等就要帶此女動身,趕回嵩山覆命。費大俠如用重手法傷了她,只怕路上甚多不便。」

  這時,突聽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傳入耳際。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上官琦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落足遲緩有力,被牛筋緊捆的雙手,平舉胸前,圓睜雙目,盯在連雪嬌的臉上,神態嚴肅,旁若無人。杜天鶚當門而立,怔怔地望著上官琦的背影。

  只見上官琦那枯黃的臉色上,泛現出一股憤怒之氣,緩步走近連雪嬌的身前。

  但聞一聲嘎然大喝,那捆在上官琦雙腕的牛筋,吃他強力一震。竟然寸斷而落。

  這驚人的神力,使全場中人,無不為之涼奇訝然,目光又一齊轉投到他的身上。

  上官琦掙斷了手上牛筋之後,目光緩緩掃射了一眼,立掌如刃,疾向束縛連雪嬌身上的繩索之上劈去。

  他出手奇快,別人雖然想救,時間已來不及。

  連雪嬌身上繩索雖斷,但她身上仍有著幾個穴道被點,無法行動,只好舉手向上官琦一招,低聲說道:「我身上有幾處穴道被點,無法行動,你最好能背我出去。」上官琦仰頭想了一陣,點點頭,伸手一帆把連雪嬌拖了過來,往背上一放,轉身直向室外走去。

  群豪眼看他要把連雪嬌背走,心頭大急。鐵木大師當先一橫身子,攔住去路,道:「施主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怔怔地望了鐵木大師一眼,突然舉手一拳,打了過去。

  鐵木大師高大的身軀,突然向旁側閃,右手橫裡一抄,疾向上官琦右腕脈穴之上拿去。

  上官琦神情雖然癡癡呆呆,但武功卻絲毫也未失去,右腕一沉,避開鐵木大師的擒拿之勢,飛起一腳,還踢過去,左拳隨著飛踢的右腳,同時擊出。

  鐵木大師被他這拳腳齊施的連環猛攻,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上官琦一著搶得先機,雙拳疾發如雨,鐵木大師被一陣急攻,迫到一側。

  費公亮看上官琦即將衝出茅舍而去,心中暗暗忖道:「如被他帶著這素衣女衝了過去,再想生擒兩人,只怕勢必比登天還難。此時如不出手攔阻,終將後悔莫及。」心念一轉,挺身而出,一語不發,舉手就向上官琦劈出一掌。

  上官琦揮手逼開了費公亮一掌,疾快地還了兩拳。

  三個人展開了一場猛烈絕倫的惡戰,雙掌兩拳,封拆了十五招之後,雙方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激鬥中上官琦突然一變拳勢,打出二招奇奧無比的怪拳,鐵木吃他迅快一拳,擦著耳邊打過,嚇得橫向左退了兩步。

  費公亮右肩之上中了一拳,被打得向後退了四步。如非凡木大師及時伸手,抵在他後背之上,只怕還難停得下來。

  上官琦借兩人後退之勢,突然一挫腰,疾衝而出,快如離弦流矢一般。

  站在大門口的杜天鶚身子一側,讓開了一條去路,放過上官琦,轉身一躍,緊隨上官琦身後,向前奔去。

  歐陽統眼見大廳中濟濟群豪,竟然無法攔得上官琦向外衝奔之勢,不禁一皺眉頭,當先向外追去。

  費公亮長長吸一口氣,緊隨在歐陽統身後躍出。

  逍遙秀才唐璇急急奔到門口之處,高舉手中摺扇搖了兩搖。

  這時,上官琦和杜天鶚已被那八個灰衣人攔住,動起手來。八人勇猛絕倫,武功雖然不是上官琦的敵手,但連番分頭衝擊,竟把兩人擋住,難越雷池一步。

  歐陽統、費公亮急急追到,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那伏在上官琦背上的素衣女,忽然在他耳際說道:「前有強敵攔路,後面追兵又到,快些設法解開我的穴道,我好幫同你拒敵。」

  說話之間,歐陽統已經追到,冷笑一聲,揚手拍出一掌。

  上官琦忽然轉過身子,右掌一翻,硬接了歐陽統一掌。

  但聞砰然一聲,兩人各自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杜天鶚急急奔了過來,雙手平向上官琦面前一伸。

  伏在上官琦身上的連雪嬌,急蔫說道:「快劈斷他身上捆的牛筋,讓他拒擋追兵,你再設法解開我被制的穴道。」

  上官琦右手疾推,打出一股凌厲的暗勁,攻向歐陽統,左手卻回腕一掌,劈斷了杜天鶚手腕捆綁的牛筋。

  杜天鶚雙手恢復自由,立時大喝一聲,探手從腰中摸出一條軟鞭,振腕一招「橫掃千軍」,激起一陣強勁的嘯風之聲,橫掃過去。

  歐陽統接過上官琦一記劈空掌,身子又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強,留著終是禍患,不如借今日一戰,把他除去,以絕來日之患。」

  心念轉動,殺機忽生。他才冠一幫,申:一般武林高手能夠比擬,隨時隨地都留心洞查敵我形勢,謀慮深遠,決心果斷。

  杜天鶚鞭影縱橫,挾帶著一片嘯風之聲,暫時把追來的群豪擋住。

  那八個灰衣人本已各自取出了一枚奇形蝙蝠鏢,準備出手,但見唐璇一揮手中摺扇之後,立時停手不攻。

  上官琦迅快地放下了背上的連雪嬌,拍活她幾處被制的穴道。

  連雪嬌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挺身一躍而起。這時鐵木、凡木都己衝出茅室。

  費公亮看兩人站在旁邊,似無出手之意,冷笑一聲,說道:「兩位老禪師是否還要將那位連姑娘帶回山去?」

  鐵木道:「老衲等為她下山而來,如不帶她回山,如何能夠覆命?」

  費公亮道:「這就是了。那位連姑娘就請兩位老禪師對付她吧!」縱身一躍,直向上官琦撲了過去。

  歐陽統己騰出手來,專以對付杜天鶚。但杜天鶚被人譽為關外神鞭,手中軟鞭的變化,極是難測。歐陽統幾次想下手硬奪他手中軟鞭,但卻找不出下手破綻。

  連雪嬌站起身子之後,微閉雙目,運氣調息,舒展經脈,準備應付這高手雲集的艱苦一戰。

  費公亮躍身疾撲上官琦,兩人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他已知對方武功高強,這次盡出所學。

  但見兩人掌指伸縮,變化無方,倏忽之間,已對拆三四十個照面,仍然互有攻守,誰也無法搶去先機。

  連雪嬌經過一陣調息之後,突然睜開雙目,低聲喝道:「快闖出去!」

  上官琦大喝一聲,拳勢忽變,呼呼連續劈出三拳。

  這三拳不但變化精奇,攻人必救,而且拳拳如鐵錘擊巖、巨斧開山一般,費公亮登時被迫得連連向後退去。

  連雪嬌、杜天鶚緊隨他身後,向外闖去。

  鐵木、凡木大師眼看要被三人闖出重圍,心頭大急。鐵木身軀橫移,擋住了上官琦的去路,疾發兩掌。

  上官琦橫蠻異常,竟然硬接鐵木兩記掌風。

  兩招硬打之後,彼此都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鐵木運氣調息,上官琦欺身再攻,一指點去。

  鐵木似是未想到兩掌硬打之後,上官琦竟還有再戰之力,出手略慢,被上官琦指尖掃中右臂,發覺半身一麻。

  凡木己和連雪嬌動上了手,一個存心生擒強敵,回山覆命;一個志在脫圍保命。一交上手,都用出了辛辣凌厲的招數,想在三兩招中擊傷強敵。

  上官琦一指擊傷鐵木大師之後,回手拍出一掌,劈在凡木左肩之上。

  他發掌之時,事先毫無預兆,以凡木大師的武功在他掌勢近身之後,才有警覺。但連雪嬌攻勢正猛,一時之間,無法騰出手來拒擋,只好運氣左肩,硬接一擊。

  這一掌打得凡木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個踉蹌,攔截三人去路的門戶大開。

  連雪嬌當先疾衝而過,向前奔去。杜天鶚居中相隨,上官琦回過身子,全力發出一記劈空掌力,以擋歐陽統,斷後奔行。

  歐陽統等萬沒想到,以鐵木、凡木之力,竟然未能把三人擋住。待鐵木、凡木各中指掌,趕來援救時,已是遲了一步,被三人疾衝而過。

  上官琦臨行之際,全力發出的一掌,又使歐陽統、費公亮趕來救援之勢,緩了一緩。連雪嬌、杜天鶚、上官琦已然藉機奔出了數丈之遙。以三人的輕功去勢,再想追趕,己是十分不易了。歐陽統望著三人背影,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八個灰衣弟子,何以袖手旁觀,不肯出手?如若八人散佈在鐵木大師身後,稍一擋攔三人去勢,也不致讓三人這般逃去。

  心念轉動,回眸向八人望去,只見他們一個個挺胸而立,英姿煥發,隱隱流出一股猛銳之氣。

  那八個灰衣人,似已瞧出歐陽統心中之意,相互瞧了一眼,緩緩垂下頭去。

  逍遙秀才,急步走了過來,說道:「幫主不用焦慮。這三人雖已逃走,但諒也去不很遠。咱們派出人手,不難找出三人行蹤,再設法圍捕不遲。」

  歐陽統才思何等敏捷,心中暗道:「唐璇向不輕言,這幾句話,定然大有深意」,當下打消了追詢八英不肯出手之意,拱手對鐵木大師一抱拳道:「歐陽統慚愧未能使大師如願把這素衣女帶回嵩山,這裡先行謝罪了。」鐵木大師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何能夠怪得幫主……」

  他微微一歎,接道:「想不到那面色枯黃的少年,一身功力,竟能生崩牛筋。」

  費公亮接道:「他立掌斷索,有如摧枯拉朽。這份能耐,實叫在下佩服。」

  歐陽統道:「不錯,他武功高強,的確出於咱們意料之外,才被他們三人兔脫而去,但兄弟輕敵誤事,引咎最深。」

  費公亮突然長歎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十年封劍,武林中已形勢大變……」他舉手摸摸鬢前的幾許白髮,接道:「老邁了。」

  三個字一句話,道盡了英雄氣短、老大傷悲的淒涼晚景。

  鐵木大師似是受了費公亮幽傷感染,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該早返少林寺,面壁十年。」

  這一班江湖間卓越不群、盛名大噪的高手,似都因上官琦驚人的武功,為之氣短,連歐陽統也有些黯然神傷之情。

  逍遙秀才微微一笑,朗聲說道:「諸位不用老邁悲傷,在下雖然不通武技,但也了然武功一道,必需循序漸進。那面色枯黃之人,雖然應列名高手,但如能各出全力以生死作注,只怕未必是在場諸位的敵手。」

  費公亮苦笑道:「我們都是六十上下的人了,至少也在五旬以上。但那人看去,只不過二十左右,就算他一出娘胎,就開始習武,也不過二十年的時光吧?但在場出手之人,最少也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

  唐璇笑道:「武功一道,最重天賦、師承。無名匠雕磨,雖噗玉難成大器;無米下鍋,雖巧婦亦難為炊。那人既然具此身手,定有來歷可查。如果出身是數十年前名滿武林的簫仙門下,這身武功該是不該?」

  費公亮道:「不錯,如若他出身簫仙門下,以弱冠之年能和我們匹敵,那就不足為奇了。」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兄弟這句話,只不過是一種猜測之言。他臉上塗有易容藥物,隱遮去本來面目,也許他的年齡不在諸位之下呢。」

  鐵木大師道:「老衲擠受掌門方丈一頓責罪,也要把這件事查個明白。」言下之意,已改變了早返嵩山之意。

  歐陽統道:「周圍兩百里內,都有我們窮家幫的眼線。不出一天,定有三人的消息報來。」

  唐璇道:「杜天鶚和那面色枯黃的少年,都已一日以上未進飲食,剛才一番力戰,想他們飢渴得感受,定然十分強烈。以在下推想,他們必然在三十里之內,停下來尋找食用之物。」

  費公亮道:「既是如此,咱們沿著他們逃走的方向,一路搜查下去如何?」

  唐璇揮搖了一下手中摺扇,道:「據在下的看法,那素衣女已非什麼重要人物,生擒她倒不如放她作為眼線……」

  費公亮一拍大腿,豎起了大拇指,道:「喝,酸秀才果然見識高人一等!」

  歐陽統心中忽然大悟,暗道:「八英袖手旁觀,原是另有意圖。」

  只聽唐璇輕輕一歎,接道:「兄弟近日中連接各處快報,有數起從未在中原道上露過面的武林人物,紛紛趕來此地。這些人行動十分古怪,有時匆匆趕路,有時一住一天,寸步不行。」

  鐵木大師接道:「這等行徑,大異尋常,倒是不可不加防範!」

  唐璇笑道:「以兄弟推想,這般人定然暗中受命行動。行止舉動,完全遵命行事。目下緊要之事,需得先行查出那暗中發令之人……」

  他微微一頓,接道:「因此,兄弟想到如其把那素衣女扣押在此,或是由兩位老撣師把她解回嵩山,那就不如放了她,暗中派人偵查她的舉動。她在滾龍王手下身價不低,能和她接觸之人,自非泛泛之輩了。」

  費公亮道:「她武功高強,又有那關外神鞭杜天鶚,和不知姓名的黃臉少年相助,我等幾個人尚且無能攔擋住她,何況其他之人……」他本想說貴幫中的弟子,忽然覺著此言太過刺耳,趕忙改口。

  唐璇微微一笑,道:「本幫為此事,已然盡出精銳。左右二童雖已返回總寨,但八英和四十八傑,已然全部出動,此外……」他忽然微微一笑,改口說道:「再有諸位相助,縱然和強敵相遇,也不致敵他不過。」

  鐵木大師道:「適才聽到關兄之言,青城派掌門人太虛道長,親下青城,不知是否遇到?」

  唐璇道:「不錯,太虛以一派掌門身份,親身下山,自然事非小可。看來近日中原,要有一場盛會了。」

  鐵木大師回頭望了凡木一眼,道:「師弟肩上掌傷如何?」

  凡木道:「不妨事。」

  鐵木沉吟了一陣,道:「師弟立時起程,趕回嵩山少林本院覆命,把咱們經過之情,詳細地告訴掌門方丈,代小兄請罰。」

  凡木合掌應道:「小弟這就立刻動身。」轉身對歐陽統等合掌見禮,大步而去。

  歐陽統望著凡木大師的背影逐漸遠去,輕輕歎息一聲,道:「令師弟的武功十分高強,他這一走,咱們又少了一個助拳之人。」

  鐵木合掌說道:「老衲在此候命之期,自當盡我之能,協助幫主。」

  歐陽統抱拳一禮,道:「多謝老撣師相助之義。」

  唐璇朗聲一笑,道:「這室外究非談話之處,咱們回到室中坐吧。」

  群豪緩步人室,依序就坐。

  唐璇輕輕揮搖一下摺扇道:「近據各方快馬傳報,中原武林道上,已隱隱湧起一股暗潮。看情形,這些人都是衝著我們窮家幫而來。」

  歐陽統道:「這些人的行蹤,可都在我們監視之下麼?」

  唐璇笑道:「屬下已分頭派人在暗中查看他們的舉動,隨時都有快報傳來……」

  歐陽統微一沉吟道:「如若他們目的在君山總寨……」

  唐璇接道:「幫主儘管放心,屬下已派人通知了君山總寨,要他們早作準備。」

  歐陽統笑道:「這就好了。」

  且說上官琦和杜大鶚同那素衣女,一陣急奔,跑出了十幾里路,才放緩下腳步。

  連雪嬌回頭望去,不見有追趕之人,停了下來,冷冷他說道:「中原數省,到處都有窮家幫的眼線,咱們再走數十里,也無法逃出他們的監視。」

  上官琦茫茫糊糊,看那素衣女停下腳步,他就也停了下來。

  杜天鶚正待接口,忽然發現上官琦的神情,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連雪嬌目光緩緩由兩人臉上掃過,正想發作,忽然想起兩人都已服用過迷魂之藥,立時按捺下心中氣忿,冷笑一聲,又轉頭向前走去。

  她又恢復了氣指頤使的氣度。

  上官琦回眸望了杜天鶚一眼,一副似曾相識地淡淡一笑,轉身隨在那素衣女身後而行。

  杜天鶚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後,心中暗暗奇道:「為什麼上官琦在神智迷失之中,還能聽從這素衣女的指使呢?」

  忖思之間,到了一處高大的宅院之前。

  連雪嬌突然停下了腳步,仔細地打量了那宅院一陣,自言自語說道:「這地方倒是可以作為暫時的藏身之處,窮家幫中的人決然想不到我們會隱身在這處富農之家。」

  這是一座孤立的高大宅院,正東方數十丈,有一座百戶人家的村莊。

  連雪嬌舉手揮亂了滿頭青絲,叩動了兩扇黑漆大門上的銅環。

  一陣叮咯銅環響後,兩扇黑漆大門,呀然大開。

  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小伙子,當門而立。

  他似震驚於連雪嬌的美艷,兩扇大門開了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的盯在連雪嬌的臉上。

  冷若冰霜的連雪嬌,突然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是過路之人,昨夜遇上了強盜打劫,馬匹行李,盡為奪走,想在你們這裡借住兩日,不知是方不方便?」

  那開門少年點點頭,道:「我們入口不多,空房甚多,三位儘管留住。」

  連雪嬌笑道:「好極啦!」

  那少年聽得微微一怔,還未及開口,連雪嬌又搶先說道:「聽你談吐文雅,倒像是一位讀書之人。」

  那少年道:「先父早年倒是讀書……」

  連雪嬌接道:「怎麼,你爹爹死啦?」

  那少年道:「去世多年。」

  連雪嬌道:「這麼說,這所高大的宅院中,只有你和令堂兩人了?」

  那少年道:「家母晚年禮佛,終年不出經堂。田園家產,盡皆交我掌管……」

  連雪嬌盈盈一笑,道:「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氣,能嫁到你們這等人家。」

  微微一頓,接道:「想你已娶過媳婦了?」

  那少年搖頭笑道:「說來慚愧得很,年過弱冠,尚未娶妻,家母亦常為此事責罵我不孝。」

  連雪嬌道:「嗯,想是眼光大高了。」

  那少年突然回過臉來,目光凝注在連雪嬌臉上,笑道:「如能有姑娘這等容色……」他大概感覺到身後還有著杜天鶚、上官琦等兩人,言詞不便太過放肆,倏而住口不言。

  杜天鶚暗暗罵道:「色迷心竅!好傢伙,也不仔細看看,我們像不像真被強盜打劫的樣子……」

  只聽連雪嬌銀鈴般的笑聲,響蕩在耳際,道:「這宅院之中除了你們母子之外,還有人住麼?」

  那少年道:「有兩個長工,住在牛房旁邊,下田未歸。後宅之內。只有我們母子兩人。」

  連雪嬌眉字間閃掠一抹殺機道:「你能帶我去見令堂嗎?」

  那少年略一沉吟,回頭望了望杜天鶚和上官琦,道:「後宅內院,這兩位隨行同去,只怕不大方便。」

  連雪嬌目光一掠兩人,道:「你們留在這裡吧。」轉過身去,和那少年井肩向後院走去。

  杜天鶚望著兩人背影,隱人二門之中不見,心中暗暗罵道:哼,這小子自找殺身之禍!

  他本對那少年尚有幾分同情之心,正在忖思解救之法,見他這等行徑,心中大生厭惡之感,不願再多管閒事。

  連雪嬌進去了片刻工夫,笑吟吟地走了出來,說道:「你們可以進來啦!」

  上官琦茫然一笑,大步走了進去。杜天鶚隨在上官琦身後,借他身子掩遮,暗中留神四外情景。

  這是一座深宅大院,房瓦磚牆,一片嶄新,似是剛剛建築起不久的新捨。

  杜天鶚愈看愈懷疑,心中暗暗忖道:「鄉村之中,有這等宏大的建築,實是少見。」

  忖思之間,到了一座大廳前面。

  兩扇庭門,緊緊地關閉著,也不見有一個迎接之人。

  杜天鶚心頭震動,暗道:「完啦,只怕這母子兩人,已為這丫頭殺掉了。」

  只見連雪嬌素手一揚,「嚎」的一聲,推開了兩扇廳門。

  大廳中排列了十幾個勁裝大漢,一見那素衣女進來之後,齊齊抱拳一揖。

  那開門的少年,站在最右的為首之處,看情形似是這班人中的首領。

  杜天鶚目睹其情,不禁微微一怔,忖道:「滾龍王果然利害,竟然在窮家幫勢力中心之內,建築了這樣一座發號施令的樞紐。」

  但聞連雪嬌冷然說道:「兔禮了。」緩步由人群之中穿過,直向大廳正中一座鋪著錦緞的太師椅上坐下。冷峻的目光,緩緩由排列的大漢臉上掠過,問道:「四郡主的行蹤,現在何處?」

  那冒充鄉農的開門少年說道:「剛剛接到四郡主飛鴿傳諭:他們一行人都在窮家幫中的眼線監視之下;在未擺脫對方眼線之前,不便返回……」

  連雪嬌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為什麼不早把對方暗中監視之人除了呢?」

  那少年道:「四郡主已在傳諭之中約好,今夜天黑時分下手,要一舉把窮家幫的眼線斬絕,在下已經派出人手趕往相助。」

  連雪嬌冷哼一聲,道:「窮家幫的耳目,何等靈敏!你如洩露了此地之密,那可是得不償失。」

  那少年正容答道:「屬下派出人手之時,都已教他們扮作農人,三三兩兩地零星而去,決不致引起窮家幫的眼線注意。」

  那素衣女冷然一笑,道:「窮家幫中有一個逍遙秀才唐璇,其人不但智謀百出,機詐過人,而且料事如神,只怕你們這種布設,難以瞞得過他的耳目……」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第一件大錯,不該蓋起這等高大的宅院,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第二件大錯,不該選擇大道之側,啟人疑竇……」

  她擺起冷峻的郡主面孔,先把那排列在廳中的大漢們罵了一頓,又道:「我們腹中都已飢餓,快準備食用之物。」

  她目光轉投到那開門少年身上,接道:「你是屬哪一位侯爺的轄下,怎麼稱呼?」

  那少年道:「屬下單章,職屬東平侯爺轄下。」

  連雪嬌道:「東平侯在幾位侯爺中,素以勇猛能戰著名,你能得他倚重,獨主一面大局,想來在武功上,定有獨到之處?」

  單章恭恭敬敬地答道:「郡主過獎,屬下雖得侯爺賞識,但卻慚愧無能以報侯爺提拔之恩。」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此地可有雅靜之室,我們要好好休息一下。」

  單章道:「不用郡主吩咐,屬下早已收拾了三座雅室,只是荒涼村野,一時間準備不及………連雪嬌不容他說完,起身接道:「如無緊要之事,不要打擾我們。」說話之間,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單章搶前一步說道:「屬下為郡主帶路。」

  走過一重庭院,到了一所幽靜跨院之中,一所寬敞的大廳,分連著兩間復室。

  連雪嬌星目四顧,見室中甚為雅潔,不禁微微一笑:「這所在可是你住的麼?」

  單章道:「屬下怎敢,此室乃專為侯爺所設。」

  連雪嬌笑道:「東平侯可曾住過麼?」

  單章道:「侯爺事務繁忙,只匆匆在這雅室中休息片刻而去……」說話之間,已有人送上食用之物。

  連雪嬌、壯天鶚等,早已覺著腹中飢餓難耐,看到精餚美酒,更是饞涎欲滴,立時分坐食用起來。

  單章一直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相陪。

  連雪嬌既不讓他坐下,也不讓他退去。直待三人吃得酒足飯飽,才揮手讓單章命下人收拾了碗筷一同離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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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17: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權刑金鎖


  幽靜的雅室中,只剩下連雪嬌、上官琦、杜天鶚三個人。

  連雪嬌突然走到上官琦身側,舉起雪白的手腕,輕輕拍了拍上官琦的肩頭,低聲說道:「你的武功很好。不是你,只怕咱們三人還在窮家幫的掌握之中。」

  上官琦先是茫然一怔,繼而淡淡一笑。

  杜天鶚看得暗裡一聲長歎,忖道:「想不到他服下的迷亂神智藥物,竟然如此厲害。看來如不及早設法使他回醒,長久下去,只怕他的身體,也將受到極大的傷害。」

  只聽連雪嬌長長歎息一聲,臉上泛出一縷憐惜之情,拉著面色枯黃的上官琦,並肩坐在一條木凳之上。

  杜天鶚自偽裝中毒,投入連雪嬌手下之後,第一次聽到她這長長歎息聲,也第一次看到她臉上對人泛現出憐惜神色。

  上官琦卻仍是一副茫茫然的癡呆神情。他沒有歡樂,也無愁苦。除了吃飯之外,他好像已對天地問任何事物,不再關心。

  連雪嬌毫無顧忌,當著杜天鶚,握起了上官琦一隻手,道:「你的武功、招術別成一家,不知在哪裡學的?」

  這次,上官琦似是已聽懂了她的問話,雙眉微聳,思索了很久,答道:「在一座大廟裡。」

  連雪嬌道:「那是少林寺了?」

  上官琦點點頭,但立時搖頭說道:「是一座大寺院,但那寺院中的人,都成了骷髏啦!」

  連雪嬌道:「什麼?」

  上官琦道:「都變成骷髏啦!」他一連說了幾句,但卻無法說得清楚。

  連雪嬌輕輕歎道:「我該給你點解藥服用了。」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白磁瓶,倒出來一粒白色藥九,拿在手中,沉吟了片刻,重又放回瓶中。

  她突然又改變了心意,不讓上官琦服用解毒藥物。

  只聽輕微的鼻息陣陣,上官琦已倒在木凳上面睡去。

  杜天鶚心中一動,也趕忙閉上雙目,裝作熟睡模樣,暗中卻留心那素衣女藥瓶存放之處,監視著她的舉動。

  只見連雪嬌蓮步緩移地走回了復室之中,等了一陣,拿著一條毛毯出來,並起了兩條長凳,讓他睡得更舒服些。然後,把那條毛毯,輕輕地覆蓋在上官琦的身上,又緩步走回復室。

  杜天鶚看得暗自笑道:」看情形,我老杜是沒有這份福氣了……」思忖之間,連雪嬌又緩步走了出來,把一個繡花枕頭,墊在上官琦頭下。

  上官琦似是非常的困乏,雖然連雪嬌幾次移動他的身軀,但他始終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連雪嬌替他墊了枕頭之後,不自主伸舒雙臂,打了一個呵欠,看樣子她經數日夜的折磨,也有些睏倦了。

  只見她緩緩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身來,走到上官琦身側坐下,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帕,輕輕在他臉上擦了幾下。

  杜天鶚心中大吃一驚,暗道:「這鬼丫頭果然利害,已經發覺上官琦臉上塗抹著易容藥物……」

  忖思之間,忽見那連雪嬌在上官琦身上搜查起來。

  杜天鶚暗暗歎息一聲,忖道:「完啦,如被她從上官琦身上搜出那易容、復容的藥物,只怕連我們存心臥底之計,也將被揭穿。」

  他曾把那易容、復容之藥,各給了上官琦一瓶,看他把藥物收藏懷裡,想連雪嬌這一搜查,決然不會落空。

  哪知事情大出了他意料之外,連雪嬌在上官琦身上搜了半晌,仍然一無所獲。

  只聽她輕輕地歎一口氣,道:「這就奇怪了……」顯然,她已肯定上官琦臉上塗了易容藥物,只是無法證實而已。

  杜天鶚眼看連雪嬌找不出易容藥物,不自覺地也伸手在自己身藏藥物處摸了一下。

  這一摸,好似心頭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幾乎失聲而叫。

  原來他身邊所藏的藥物,竟然不知在何時失去。

  不用推想,連雪嬌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搜出藥物,定也是被人拿走了。

  這藥物配製不易,幾味主藥,生長在關外長白山中。欲配此藥,勢非先到長白山中尋齊幾味主藥不可。

  杜天鶚心中暗暗叫苦,他如無法配製復容藥物,上官琦就永遠是一副枯黃的面孔,無法恢復他面如冠玉的本色。

  連雪嬌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揭穿她心中預測之秘,似是仍不死心,目光一轉,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略一沉思,緩步走了過來。

  杜天鶚趕忙暗中一提真氣,裝作熟睡模樣。

  連雪嬌走近杜天鶚之後,先將他身上帶的軟鞭取下,然後在他全身極仔細地搜尋一遍。

  她搜查得異常細心,凡是可能藏物之處,均都搜查到,但仍然一無所獲。

  她茫然地站了起來,仰臉吁一口氣,道:「奇怪呀!」

  杜天鶚目光微啟,發覺連雪嬌正背他而立,而且毫無一點戒備,只要一伸手,立時可點中她的穴道。

  他甚為擔心上官琦久受迷藥所述,可能會在神智上受到很大的傷害。他幾度想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取出解藥,先讓上官琦服用之後再說,但他每當出手之時,卻勉強地忍了下去。

  只見連雪嬌仰臉望著屋頂,呆呆地站了一陣,緩步向復室之中走去。

  大廳中突然靜了下來,只有上官琦輕微的呼息之聲,劃破這跨院的幽寂。

  杜天鶚緊緊地閉上雙目。他希望自己真的能熟睡一陣,既可恢復疲勞,亦可掩遮可能引起那素衣女的疑竇。

  他心中很明白,以連雪嬌的聰慧,只要被她發覺了稍許破綻,立時將引起她極大的猜疑。不論他裝作如何像樣程度,只要稍露破綻,都可能引起她的猜疑。

  只聽那復室之中,傳過來輕微的響聲,顯然,那素衣女亦無法安然入眠。

  果然,片刻之後,連雪嬌又緩步走出復室,目光冷然一瞥杜天鶚,又緩步走到了上官琦仰臥的身側,坐了下來。凝目在他臉上瞧了一陣,自言自語他說道:「他分明用過了易容藥物,怎的竟然不帶解藥?」

  原來上官琦初次施用易容藥物,不夠細微,在耳根下項頸之間,留下了一塊極小的疤痕。所謂疤痕,就是他原來的膚色,啟發了連雪嬌心中的猜疑。

  經過了一番仔細的檢查,使她肯定了上官琦確然已用過易容的藥物。

  依照武林中傳統的習俗,凡是施用易容藥物的人,一定要隨身帶著復容的藥物,以便隨時隨地地可以恢復他本來的面目。

  是故當她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搜出復容的藥物時,她心中生出了甚深的懷疑。

  杜天鶚暗中留心著她的神情變化。只見她的臉上,幾度泛現出殺機,又重複平下去,顯然,她內心有著一種衝突甚烈的矛盾。

  這數日相處,已使杜天鶚了然到連雪嬌是一個心地異常毒辣的人,她隨時可能以自己的好惡之念殺一個人。她的冷酷和殘忍,和她美麗絕俗的外貌,剛好是兩個極端。

  他暗暗地運集功力,微啟雙目,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如若她要傷害上官琦時,立時出手搶救。

  但事情又出了他的意料,連雪嬌沉忖了一陣後,突一伸雙臂,把上官琦抱了起來,直向復室之中走去。

  杜天鶚微微一驚,暗道:「她如把上官琦抱入復室之中,予以殺害,那可大為棘手的事。我眼下既然裝作熟睡模樣,勢難隨她走人復室。」忖恩之間,連雪嬌已帶著上官琦隱入了復室之中不見。

  他久走江湖,閱歷豐富,略經忖思,立時靜了下來。

  他想到那素衣女如若存心殺死上官琦,決不會把他帶入復室之後再殺死,心中登時放下一半。

  他閉住呼吸,暗調內力,凝神靜聽。在這幽靜的後院中,縱然是一枚針跌落在地上,他也可以聽得十分清楚。

  可是,自連雪嬌把上官琦抱入臥室之後,竟然聽不到一點聲息。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復室中仍然平靜無波。久走江湖的杜天鶚,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心中暗暗忖道:「她如握住他的項頸,無聲無息把他殺死,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一念及此,登時心頭大亂,再難裝作出熟睡之情,啟開雙目,左顧右盼,盼了一陣,悄然而起。

  他輕躡著腳步,緩緩向復室走去。

  偷眼望去,只見上官琦仰臥在木榻之上,沉睡未醒。那素衣女卻面窗而坐,望著窗外幾株綠莫,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

  她高挽的宮捨,已經打開,長長的秀髮,散披在肩上。

  一陣微風吹來,長髮微微的飄著,素衣雪膚,容色如花。

  她的背影上流現出無比的嫻靜。這一位蛇蠍般的美人,似乎突然問恢復了人性中原有的善良。

  不知是窗外雲彩的變幻,勾起她失去的回憶,還是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傷心之事,只聽她幽幽地歎息一聲,緩緩轉過身來,打開棉被,輕輕地覆掩在上官琦的身上。

  杜天鶚暗暗奇道:「她忽然對上官琦這般愛護備至,不知是存的什麼用心?」

  忖思之間,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連雪嬌耳目聰敏,聽得那步履之聲,倏然轉過頭去。

  杜天鶚欲待躲避時,已然無及。

  他怕連雪嬌發覺他是偽裝中毒真象,誤認上官琦也是偽扮而來,突下辣手,索性一躍而入,飛落榻前。

  就在這一瞬工夫,那步履聲已到了身後,停止下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衫的人,當門而立。

  這人的臉色和衣著一般,黑得像剛從煤炭中挖出來。額下又留著長長的黑鬚,但兩道眼神,卻閃爍著透人心胸的神光。

  連雪嬌目光轉動,望了杜天鶚一眼,道:「快把榻上的人抱起。」杜天鶚來不及去想她話中含義,探手一把抱起了上官琦。連雪嬌兩道眼神也冷冷地逼視著那黑衣人。四目相對,默默無語,不過兩人目光中,並不是相慕相悅的情意,而是一種互不信任的猜疑。

  兩人凝目相對,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黑衣人才冷冰冰他說道:「郡主辛苦了。」

  連雪嬌道:「侯爺好,咱們怕三四年沒有見過面了。」

  那黑衣人皮笑肉不笑地一裂嘴巴,道:「郡主挾絕世才華,追查三寶,想已有了下落,本座這裡先行恭賀了。」

  連雪嬌道:「我雖未查出三寶下落,但已把收藏三寶的人交給義父發落了。」

  那黑衣人道:「那總算小有收穫……」目光一掠杜天鶚,道:「這一位可是郡主新收的屬下麼?」

  連雪嬌道:「侯爺走眼了,他雖是新收之人,但卻非我的屬下!」那黑衣人冷笑道:「反正他也不是老夫轄下的人。」

  連雪嬌道:「他乃義父新收近身衛隊中人!」

  那黑衣人「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王爺近衛,武功定然是不會壞了!」

  連雪嬌道:「大名鼎鼎的關外神鞭杜天鶚。」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小有盛名,在王爺近身衛隊中,算不得第一流高手。」

  杜天鶚心中大為氣忿,但表面之上,又不得不裝成一副渾如不覺的表情。

  連雪嬌緩緩挽起垂肩長髮,道:「侯爺身榮要職,怎的有工夫到此地走動?」

  那黑衣人大邁一步,落到杜天鶚身側,兩道眼神投瞥在上官琦臉上,答非所問他說道:「這位可也是王爺新收的近衛麼?」

  連雪嬌道:「侯爺這一次又猜錯,那人是我新收的屬下。」

  黑衣人突伸出枯瘦、烏黑的手指,向上官琦摸去。

  連雪嬌身軀一閃,疾快欺上,將挽髮玉簪當作兵刃,指在那黑衣人「曲池穴」上,冷冷道:「侯爺自重。」

  那黑衣人收住雙手,冷然一笑,道:「郡主可知此地何處麼?」

  連雪嬌道:「一個小小分舵而已。」

  黑衣人仰臉望著屋頂,冷漠他說道:「你可知本座為何到此麼?」連雪嬌道:「例行巡查。」

  黑衣人道:「奉王爺之命,來查辦一件重大之事。」

  連雪嬌道:「侯爺雖有王命在身,但也不能出手傷我屬下。先請退後一步,什麼事再說不遲。」

  黑衣人怒道:「你難道想和本座動手不成?」

  連雪嬌道:「我這玉替之上,淬有劇毒。侯爺縱然是想動手,只怕也沒有機會了!」

  那黑衣人穴道受制,只得向後退了兩步。

  連雪嬌目光一掠杜天鶚道:「快放他在木榻之上,等一會再救他不遲。」

  杜天鶚暗暗忖道:「不知他傷在何處?」心中在想,人卻依言把上官琦放上木榻。

  連雪嬌挽起長髮,插好玉簪,道:「侯爺有什麼吩咐,可以說了。」那黑衣人道:「郡主被人活捉之事,王爺已經知道了。」

  連雪嬌道:「義父玄功通神,耳目遍佈天下,自然是早該知道,不足為奇。」

  黑衣人道:「王爺要務纏身,不克擺脫,特用神鷹傳書,命我就近調查此事,盡早據實報告。」

  連雪嬌道:「四郡主早已奉命來此,攜帶了王爺賜擲的丹藥,要我服用。」

  黑衣人道:「不知你服用下去沒有?」

  連雪嬌道:「一服之後,將盡忘從前之事……」

  黑衣人道:「怎麼,你不肯服用?哼,膽子不小啊!」

  連雪嬌道:「王爺之命,我怎敢拒絕服用呢!」

  那黑衣人道:「那你到底是吃了沒有?」

  連雪嬌道:「如果我服用過那藥物,現在也不能在這裡和你講話了。」

  那瘦小的黑衣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這麼說將起來,你是一點一滴也沒有喝下去了?」言下之意,似是甚為歎息。

  連雪嬌道:「當時四郡主迫我服下,我又陷身敵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暗想把這粒藥服下,也不過僅喪失記憶而已。正待服用,卻被窮家幫的幫主歐陽統伸手搶了過去。四郡主在他們人多勢眾的壓力之下,被人趕走。」

  那黑衣人道:「不知四郡主現在何處?」

  連雪嬌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聽說郡主失手被擒,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連雪嬌冷漠地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被擒之事,確然不錯。但侯爺這般查問,不知是何用心?」

  那黑衣人道:「怎麼,郡主可是自覺身份不同,本座無權查問麼?」連雪嬌道:「東、西、南、北四侯爺,雖然位高權重,但如說有查問本郡主之權,只怕未必見得!」

  那黑衣人仰臉打個哈哈,道:「郡主寄身富豪之家,數年未回王府,恐怕不知咱們王府內諸多規法,都已經有了變遷。」

  連雪嬌道:「我雖寄身閔府,但經常得到王爺手諭,對王府中事,雖不敢說瞭如指掌,但大的變遷,都得示諭。規法修正之中,並無把本郡主撥入你東平侯屬下之規……」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侯爺雖是四侯中首座之位,但本郡主卻未必定要對你謙讓。」

  那黑衣人似是被連雪嬌犀利的言詞激怒,雙目眨動,神光暴射,道:「難道老夫在王爺手下的權位,還不如你這個丫頭……」

  他在激怒之下,說出了「丫頭」二字,話出口,已然覺出大重,趕忙住口不言。

  連雪嬌冷冷接道:「我口口聲聲,尊你侯爺,你卻倚老賣老,出口傷人……」

  那黑衣人本來面有愧色,但連雪嬌以牙還牙,似又激怒於他,當時臉色一變,接道:「本座掌理刑規,一向執法如山,六親不認。郡主雖然深得王爺寵愛,但如犯了規戒,本座一樣依法拘辦。」

  連雪嬌道:「可惜本郡主並未犯法。」

  那黑衣人道:「郡主被人生擒,數日之久,難免有洩露咱們機密之嫌。」

  連雪嬌眉頭一皺,道:「侯爺切不可含血噴人。」

  那黑衣人冷然接道:「因為老夫乃執法之人,不得不存此疑心。」杜天鶚抱著的上官琦,似是被兩人爭吵之聲驚醒,霍然睜開雙目.一鋌而起,冷冷掃掠了那黑衣人一眼,緩緩退到連雪嬌的身側。

  黑衣人目光轉動,打量了杜天鶚和上官琦一眼,道:「本座以掌理刑規的身份,請郡主自上法繩。」

  說完,探手入懷,摸出一條黃色的鎖鏈,「嘩」的一聲投了過去。杜天鶚凝目望去,只見那鎖鏈金光燦爛,似是用黃金打成。鎖如胡桃,鏈長三尺,一望即知是一種特製的刑具。

  連雪嬌目光一瞥那黃金刑具,突然舉手在上官琦肩上拍了一掌。

  上官琦全身忽然一顫,雙目中暴射出威凌逼人的神光,凝注在那黑衣人的身上,一副躍躍欲動的神情。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侯爺,他已服過我義父恩賜的捨命丹。我如帶上刑具,只怕他要對侯爺無禮了。」

  那黑衣人打量了上官琦一陣,冷冷說道:「只怕本座失手傷了你的屬下。」

  連雪嬌笑道:「這金鎖刑具,乃我義父封贈的權鎖,見鎖如見我義父之面。你既濫用權鎖,我自是不便反抗。等見我義父之面,咱們再算此賬。」緩緩伸手,撿起地上金鎖,繞在項頸之上,然後又自行纏上雙腕,雙手用力,自行按上鎖鈕。

  但聞「拍」的一聲輕響,那纏在項頸手腕上的金鏈,突然自行收縮甚多,緊緊把她項頸雙腕連扣在一起。

  這金鎖金鏈,造得十分精巧。金鎖一扣,剛好鎖住了雙腕脈穴和咽喉要害,縱是內力深厚、武功極高之人,也不易掙脫開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委屈郡主了……」餘音未絕,突然一陣疾風襲來,上官琦已縱身攻到,左掌一揚,當胸劈下。

  那黑衣人似是覺出了上官琦劈來的掌勢,十分威猛,竟然不肯揮掌硬接,身軀一閃,讓避開去。

  上官琦一擊不中,緊隨追去,拳腳齊出,倏忽之間,連攻五拳三腳。

  這幾招攻勢,不但迅快絕倫,而且猛銳異常,硬把那黑衣人迫出復室。

  杜天鶚冷眼旁觀,已看出上官琦有些失常。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哪裡不對,不自禁地緩步隨出復室。

  抬頭看去,只見兩人已展開激烈絕倫的搏鬥。那黑衣人武功極高,出拳飛腳之間,都帶著呼呼的嘯風之聲。

  不大工夫,兩人已對拆了五六十招之多。

  上官琦愈戰愈勇,招術的變化,也越打越是奇奧。忽掌忽指,極盡詭辣之能,而且出手招術,毫無後顧之慮。同樣的一招武功,經他施出,就更顯得犀利難擋。

  這是拚命的打法,充滿一股剽悍之氣。

  那黑衣人顯然沒有預料到上官琦的武功如此高強,而且又打得這般剽悍,臉上已流露出驚異之色,隱隱間已可見怯敵之心。

  只聽連雪嬌冷冷笑道:「侯爺,我所收屬下的武功不錯吧?」

  那黑衣人一面揮掌拒敵,一面高聲說道:「郡主快喝他停下手,再要讓他逼進,本座可要施下辣手,亮兵刃收拾他了。」

  連雪嬌淡淡一笑,低聲喝道:「快住手。」

  上官琦應聲而住,飄然退到連雪嬌的身側。

  那黑衣人想不到一個籍籍無名的人,竟然有這等厲害的武功,對大名鼎鼎的關外神鞭社天鶚,哪裡還敢存輕視之心?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郡主新收屬下,武功果然高強,本座真為郡主高興。」

  連雪嬌冷冷說道:「我義父現在何處,咱們幾時可見到他?」

  那黑衣人道:「王爺行蹤不定,想見他只怕不很容易。」

  連雪嬌怒道:「既然我義父行蹤不定,你把我鎖起來幹嗎,快些把我放開!」

  那黑衣人道:「郡主既然已經披上權鎖,那就只好暫時委屈一下了。」

  連雪嬌道:「你如不肯替我取下權鎖,我可要獨斷獨行了……」

  這當兒.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進來。

  那黑衣人一揮手,笑道:「有人來了,郡主先進復室小坐片刻如何?」

  連雪嬌冷笑一聲,轉身奔入復室之中。

  上官琦緊隨連雪嬌隱入復室,杜天鶚卻是當門而立。

  轉臉望去,只見來人膚色微黑,正是這宅院中的主人。

  那人一見到黑衣人後,立時撲拜地上,道:「侯爺幾時到此,小人罪該萬死,竟然不知侯爺大駕到此。」恭謹之態,較之對那素衣女尤勝一籌。

  那黑衣人冷漠一笑,道:「你起來啦,四郡主可有消息傳來麼?」那大漢依言站起身子,垂手說道:「剛接四郡主飛鳥傳訊,要在下調集人手,趕往相助。但屬下職司此處,亦極重要,故而為難不決。

  想來請示郡主,以作定奪,想不到竟然逢到侯爺。」

  那黑衣人道:「四郡主的修書,可在你身上麼?」

  那大漢恭恭敬敬地答道:「現在屬下身上,侯爺可要過目麼?」

  那黑衣人道:「拿給我瞧瞧吧。」

  那大漢恭謹地從身上取出一張白箋,交給到那黑衣人手中。

  這白箋很小,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那黑衣人看過之後,臉色忽然變得十分沉重起來,說道:「他們處境極危,非得早些救他們脫圍不可,遲了恐要有大變!」

  那大漢似是不知如何回答那黑衣人的話,只是垂首靜立,一派拘謹之態。

  那黑衣人沉吟一陣,冷冷說道:「單章……」

  單章躬身答道:「屬下恭謹候命。」

  黑衣人道:「你這裡能夠派上用場的有好多人?」

  單章道:「屬下已就高手中選出了十人,派出接迎四郡主。餘下人手,只怕難有幾人可用。」

  那黑衣人沉吟了片刻,道:「你代我選派兩個身手矯健、熟悉左近地勢之人備用,本座要親自趕去接迎四郡主。」

  單章答道:「屬下謹領上諭。」轉身行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說道:「大郡主現在此處,侯爺可曾見過麼?」

  那黑衣人揮手說道:「見過了。」

  單章看出那黑衣人神色不對,哪裡還敢接口,趕忙溜了出去。

  那黑衣人目睹單章背影消逝,才回目望了擋在復室門口的杜天鶚一眼,道:「請郡主。」

  杜天鶚暗暗忖道:「一群江湖草莽、綠林大盜,大言不慚地『侯爺』、『郡主』,叫得肉麻當有趣,我杜某難道也要跟著『侯爺』、『郡主』地胡叫一通不成?」

  他不願隨口胡稱,但一時之間,又不知如何稱呼那素衣女好,沉吟半晌,仍是不知如何稱呼的好,索性聽到裝作沒聽到,冷冷地望了那黑衣人一眼,置若罔聞。

  那黑衣人眼看杜天鶚相應不理,不禁大怒,厲聲道:「有請大郡主,你是聽到沒有?」

  杜天鶚心中暗自好笑,暗暗想:「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臉陰沉狡猾之氣,卻又偏偏要過侯爺的痛,也不知他是什麼侯……」心中在想,口中卻冷冷地答道:「你給哪個說話?」

  黑衣人大聲吼道:「給你說話,你耳聾眼瞎了麼?」

  杜天鶚還未來及接口,連雪嬌已急步奔到復室門中,接道:「他們都已服用過迷神藥物,除了我義父之外.恐怕只肯聽我一個人的話了。」

  上官琦緊緊靠連雪嬌身後而立,怒目相視那黑衣人,目光中滿是怨毒。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郡主且莫自視過高。激怒了本座,我就拼受王爺一頓責罵,先讓你嘗些苦頭再說。」

  連雪嬌笑道:「侯爺除了我義父封贈這權鎖之外,不知還有什麼能夠使我屈服在你的權威之下?」

  那黑衣人冷笑道:「刑鎖加身,視同人犯。本座既掌刑規,自然有行刑之權!」

  連雪嬌道:「東、南、西、北四侯爺,雖然各個大權在握,但如說能夠權及王府、刑加郡主,只怕未必!」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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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1:21: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王爺駕到


  那黑衣人冷然一笑,道:「金鎖已經加身,所有武功,即難再施展,想郡主早已知道了?」

  連雪嬌道:「不錯,這個我也聽說過。但侯爺如若不能先除了我隨身護衛,只怕難以如你殺我滅口之願……」

  那黑衣人還未來及答話,適才退出廳外的單章,又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侯爺……」

  黑衣人回頭望了單章一眼,冷冷接道:「什麼事?」

  單章道:「屬下有急情稟報。」

  黑衣人看他神情惶急,頭上微現汗水,不禁心頭一動,緩緩說道:「說吧。」

  單章道:「剛接四郡主神鷹傳諭,他們一行人,已被窮家幫高手圍困,看樣子,難免一場搏鬥……」

  黑衣人眉頭一皺,接道:「你傳我令諭,盡起此處高手,本座親自率領,趕往接應四郡主。」

  單章道:「接到四郡主神鷹傳諭之後,又接到莊外暗樁報告,發現有強敵窺視本莊。」

  黑衣人道:「可看清是哪一路人物麼?」

  單章道:「據暗樁傳報,來人品流混雜,看不出是哪一道上人物。」黑衣人手一擺,道:「知道了。」

  單章垂手而立,等那黑衣人的示下。哪知過了良久時光,仍然不聞一點聲息,抬頭看去,只見那黑衣人凝目而立,似是正在考慮一件重大難題。單章不敢打擾,悄然退出室外。

  那擋守門口的杜天鶚,表面上雖然聲色未動,渾如不聞兩人之言,但心中卻在千回百轉,暗自盤算道,「大概是窮家幫中眼線,發覺了此處可疑,派人查看來了。或是歐陽統、鐵木大師等一班人追蹤至此。不論兩者是何,不久之後,此地即將掀起一場風波。上官琦的神態,似是愈來愈不對,如不及早解去他服的迷藥,久而難免成為不治之症。那素衣女身加金鎖,有力難施,我只要出其不意地點中她的穴道,取出她身懷解藥,先解了上官琦的迷藥之毒再說……」

  心念一決,回眸向那素衣女瞄了一眼。

  只見她微閉雙目,倚在靠窗之處,臉上神色忽喜忽怒,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

  忽見站在四尺外的上官琦舉手一揮,一掌向黑衣人劈了過去。

  杜天鶚迅快地轉過頭來,只見那黑衣人疾閃開去。如非上官琦及時劈出了一掌,只怕自己早已傷在那黑衣人的手下。

  上官琦一擊未中,人影一閃而出,追出復室,直向那黑衣人迫攻過去。

  連雪嬌目光一掠杜天鶚,低聲說道:「過來!」

  杜天鶚怔了一怔,暗道:「她一向對我說話,都是命令口氣;這當兒,怎的會突然客氣起來?」

  心中在想,人卻依言走了過去。

  走近連雪嬌三尺左右時,突然停下了腳步,說道:「郡主有何吩咐?」

  連雪嬌冷然一笑,道:「你的神志,十分清醒,我義父那舉世無雙的捨命神丸,竟然迷你不住?」

  杜天鶚雙目中神光一閃,道:「郡主神目如電,明察秋毫……」

  連雪嬌道:「我早就對你動了疑心啦!」

  杜天鶚聽室外拳風呼呼,搏鬥正烈,膽子一壯,又向前逼進兩步,道:「我現在只一伸手,就可遍及你全身各大要穴。」

  連雪嬌道:「那黃臉少年,雖然是你的同伴,但他的心神已完全受我控制,決不會出手助你……」

  她回頭望著窗外,冷然接道:「只要一句話,立時可讓他們停下來,全力對付你一個。」

  杜天鶚肅然說道:「不錯,但這一句話,也可能為你招來殺身之禍。」

  連雪嬌道:「只怕未必吧,你回過頭去看看吧!」

  杜天鶚果然回頭向後望去。

  只覺一陣疾風,掠身而過,連雪嬌忽地一躍,到了復室門口之處。

  杜天鶚暗罵一聲「狡黠的丫頭」.縱身一躍,追到連雪嬌的身後。只聽連雪嬌高聲喝道:「不要打啦。」

  她嬌若銀鈴的喝聲,似是對上官琦有著強烈的誘惑作用,果然當先收掌,倒躍而退。

  那黑衣人目光轉動,冷冷地望了上官琦和素衣女一眼,說道:「四郡主已陷身危境,亟待援手趕往助拳。」

  連雪嬌哼了一聲,未置可否。

  那黑衣人又道:」此地亦為窮家幫中眼線發現,說不定片刻之後。即有強敵找上門來。」

  連雪嬌回眸望了杜天鶚一眼,遁:「知道啦!」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道:「因此本座決定,先除去你身上權鎖,對付強敵。事過之後,再依規法裁製。」

  杜天鶚暗中運氣戒備,準備連雪嬌一旦揭穿真相,立時迅雷不及掩耳殺手施襲。

  只聽連雪嬌咯咯大笑,道:「加我權刑金鎖,出自侯爺心意;去我權刑金鎖,也是你的主意……」

  黑衣人冷冷接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本座自有衡度,用不著郡主費心!」

  連雪嬌笑道:「加刑容易除刑難,你想暫時替我解除刑具,用我之力,抗拒強敵,強敵去後,再替我加上金鎖刑具,這辦法不錯啊!」

  黑衣人冷然說道:「本座此次巡行,為求行蹤隱秘,未帶隨行之人。」

  連雪嬌接口笑道:「可惜本郡主未能撥歸侯爺屬下。」

  黑衣人道:「本座乃獨當一方的大員,郡主雖是王爺千金,但如講到身份地位,郡主還該讓本座三分。」

  連雪嬌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先替我打開金鎖刑具。」

  黑衣人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金色的鐵匙,緩步向連雪嬌走了過去。

  他的目光,不時投瞥到上官琦的身上,生怕他突然出手,行動之間,一派謹慎。顯然,上官琦迅辣的拳路、詭異的招術,已使他生出了極高的警惕之心。

  連雪嬌盈盈一笑,道:「東平侯只管放心,無我之命,他決不會對你出手,大膽地走過來吧!」

  黑衣人冷哼一聲,突然加快腳步,直行過來。

  他雖然不願示弱,但舉動之間,仍是極不自然,處處顯示出戒備之心。

  連雪嬌雙臂一伸,等待著那黑衣人替她打開刑具。

  站在她身後的杜天鶚,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一般,但心中卻是千回百轉,起伏不定。他的偽裝行蹤,已然洩露在連雪嬌的眼中,她身上的金鎖刑具,一被打開,又是一番形勢。那時她身無束縛,對自己再不存顧忌之心,是否當面揭穿真象,或是出手對付自己,均難預料。而且此女武功高強,智謀過人,算得上一個勁敵。

  他此刻相距連雪嬌只不過三尺遠,如若出其不意,陡下毒手,一舉可擊中她的要害大穴。

  他考慮了甚久,幾度想舉手施襲,但卻不知被一種什麼力量阻止了。

  猶豫之間,那素衣女身上的金鎖,已被那黑衣人打開開。

  連雪嬌緩緩轉過頭來,目光一瞥杜天鶚,淡淡一笑道:「還好!」杜天鶚聽見裝作沒聽見,面不改色地靜站著不動。

  黑衣人迅快地收好了金鎖刑具,淡然一笑,道:「本座常聞諸位侯爺談起,四位郡主之中,以大郡主武功最好,也最得王爺寵愛……」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侯爺過獎了。我那三個妹妹,個個都有成就,四位郡主也是一般地受王爺寵愛。」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道:「郡主說得不錯。」

  連雪嬌道:「我們該分頭辦事了,你帶人去援救四郡主,我留在此地,對付找上的敵人。」

  那黑衣人沉吟了一陣,道:「這一處分舵如若當真被窮家幫的人查了出來,保留此宅已無必要。在下之意,想盡起此地之人,連同郡主,一併趕援四郡主。然後放起一把火,把此地燒個片瓦無存,或是留下一座空屋,給他們個莫測高深。」

  連雪嬌道:「侯爺的辦法雖然不錯,但眼下尚未把真相查清,如若貿然地把這一處辛辛苦苦建立的分舵,一火燒去,豈不可惜……」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義父常常告誡於我,什麼事都不得輕舉妄動……。」

  話至此處,突然聽得室外傳進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一條人影急竄而入。

  那人來勢奇快,直待身子停下之後,才看出是一個眉目清秀的藍衣小童。

  這小童只不過十二四歲,但看上去,卻有一種老氣橫秋的模樣。

  他站在大廳正中,目光緩緩由黑衣人和連雪嬌臉上掃過,說道:「大郡主好。」欠身一揖,又對那黑衣人道:「侯爺好。」

  連雪嬌和那黑衣人,對這童子的突然而來,都感到十分意外,神態微微一楞,齊齊還了一禮。

  黑衣人道:「王爺大駕也到了麼?」

  那童子點頭微笑道:「王爺原不能分身來此,但他因惦念郡主安危,百忙抽暇到此。」

  黑衣人道:「不知王爺現在何處?」

  那童子道:「王駕隨後就到。」

  黑衣人道:「我等快去迎駕吧。」

  那童子搖頭笑道:「王爺輕車簡從,只帶了兩三個從人。沿途都未驚動各分舵中人,不用接駕了。」

  連雪嬌突然回頭望了杜天鶚一眼,對那童子說道:「這位是王爺新收的護身侍衛之一。」

  那童子打量了杜天鶚一眼,道:「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連雪嬌道:「二三流的身手,不足以獨當大任。」

  藍衣童子緩步直對杜天鶚走了過來,伸手向他左腕之上抓去。

  杜天鶚突然一個轉身,閃避開去。

  那藍衣童子冷笑一聲,一指急向前胸點去。

  杜天鶚聽到對方點來一指中,劃帶起一縷指風勁氣,下手極重,一面橫閃避開,一面暗自忖道:「這班人個個心狠手辣,這般對我,不知是何用心?難道連雪嬌已暗示這藍衣童子,藉機下手除我不成?」

  心念一轉,忽生抗拒之心,立時一錯雙掌,一招「日月並輝」,先後推擊出去。

  那藍衣童子低喝一聲:「來得好!」橫跨三步,閃避開去,但緊隨著欺攻而上,雙掌連環擊出。

  兩人就在大廳與復室之間,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打。掌擊指點,倏忽之間,對拆了三十餘招。

  那藍衣童子忽然飄身而退,笑對連雪嬌道:「這人武功不錯,想來當非無名之人了?」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說起來也許東平侯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關外神鞭杜天鶚。」

  藍衣童子看去雖然不大,但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少,當下微微一笑,道:「無怪他有這般矯健的身手,原來是他。」

  杜天鶚聽他口氣,好像對自己十分熟識一般,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那黑衣人直待片刻,才似有了機會說話,拱手對藍衣童子一禮,笑道:「四郡主已陷重圍,處境甚險,此地亦被窮家幫的眼線發現,不知王爺幾時駕到?」

  那藍衣童子道:「有這等事?救人如救火,咱們不用再等王爺駕到,最好能立刻馳援四郡主。」

  連雪嬌道:「我那四妹妹,人極機智,決不會和強敵硬打力拼,一時之間,還不致有什麼凶險,諸位盡可放心。既然我義父要到,不如等他老人家,親自調派人手……」

  那黑衣人似是對四郡主極為關心,不待連雪嬌話完,立時接口說道:「大郡主,在下不敢苟同。四郡主既用神鷹傳書求援,想來境遇定然十分凶險了。」

  連雪嬌略一思沉說道:「這麼辦吧!此地由我留守拒敵,兩位趕援四郡主,不知意下如何?」

  藍衣童子目光一掃杜天鶚道:「在下想帶此人同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連雪嬌道:「好吧!此人乃我義父新收侍衛,暫時撥在我的屬下聽用。兩位帶著他去,望能善為照顧。他有了什麼損傷,只怕不好對我義父交待。」

  藍衣童子笑道:「郡主放心,王爺怪下罪來,自有在下擔待……」回頭對那黑衣人道:「侯爺可知道四郡主被困之處麼?」

  那黑衣人點點頭道:「單章已盡出此舵高手,整裝候命……」

  藍衣童子不容那黑衣人再說下去,插口接道:「兩個時辰之內,王爺大駕可到。大郡主請把我等行蹤,稟告王爺。」

  連雪嬌道:「兩位儘管放心。」

  藍衣童子目注杜天鶚道:「我們走吧!」

  杜天鶚回目望了連雪嬌一眼,凝立不動。

  連雪嬌素手一揮:「你去吧!」

  她的聲音無比的柔和,臉上也泛現出從未見過的笑意,似是她突然問恢復了女孩子的溫柔。

  杜天鶚的目光,緩緩移注到上官琦的臉上,暗暗地忖道:「我去了之後,不知他是凶是吉?」

  他似是感覺到自己對上官琦有著一種沉重的責任,只覺他的安危,自己應該擔負著大部關係。

  但眼下的情勢,無暇使他有多餘的時間考慮,帶著激動的心情,緩步向前走去。

  只聽連雪嬌柔聲說道:「你放心地去吧!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那黑衣人和藍衣童子,早已在門口等候,一見杜天鶚走了過來,立時舉步出室,急奔而去。

  靜室中只餘下連雪嬌和上官琦兩個,氣氛突然間沉靜下來。

  連雪嬌望著三人聯袂而去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緩緩回過頭來,慢慢走到上官琦的身側,柔聲說道:「你過來!」

  上官琦茫然一笑,依言走了過去。

  連雪嬌輕輕一拍床沿,低聲說道:「你坐下來。」

  上官琦已完全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處處依照連雪嬌的吩咐。

  她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藥丸,但並不立時給上官琦服用下去,托在掌心中,凝立不語,似是在考慮著一件極重大的難題。

  上官琦兩道目光,癡癡地望著她掌心的藥九。

  連雪嬌突然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義父就要來了,我不能給你服用解藥,你再等等吧!」

  上官琦不知是否聽懂了她的話,只是茫然地點頭不語。

  連雪嬌緩緩把手中白色藥丸,重又放入了那玉瓶之中,緩步走近窗民望著窗外天際的悠悠白雲,默然不語。

  她那終日如冰霜覆蓋的臉上,忽然泛現出焦慮不安,顯然,她心中正為了件絕大的難題困擾。

  上官琦茫然地坐在木榻上,望著那素衣女的背影出神。

  驚人的迷藥,使這位天資過人的少年英雄,完全喪失了記憶和本性,對是非敵友,已毫無判斷之能,成了連雪嬌的一個化身,受著她的控制。

  突然間,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你在想什麼心事?」

  這等親切的言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但卻毫無親切之感,反使人有著一種陰森森的感受。

  連雪嬌迅快地轉過頭來,只見一個身著青袍、面目森冷的人,怔怔地站在復室門口。

  他一張臉,並不難看,只是冷冰冰地毫無一點表情,看去有如棺材裡拖出來的死人。

  連雪嬌不自主打個寒顫,急急地奔了過去,叫道:「義父,我……」那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整個的臉皮,也隨著他裂開的嘴巴顫動了一下,接道:「你受了很多苦,還遺失那一柄使者之劍。」

  連雪嬌盈盈跪拜下去,說道:「女兒未能完滿地完成父王之命,罪該萬死。」

  青袍人突然由長長的袍袖中伸出一隻手來,扶起了連雪嬌拜倒在地上的嬌軀,兩道寒森森的目光,卻投注在上官琦的身上,由頭到腳,極仔細地打量了一陣,道:「這人是誰?」

  連雪嬌道:「是女兒在閔府之時收的屬下,有什麼不對?」

  青袍人緩緩鬆開了連雪嬌:「他用過易容藥物?」

  連雪嬌道:「父王神目如電,這人確用過易容藥物。但女兒發覺之後,遍搜他全身,卻找不出復容之藥……」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女兒和此人均曾陷落窮家幫之手,想那復容藥物,已為窮家幫的人取去。」

  青袍人沉吟了半晌道:「你且把被擒、脫身的經過,詳細他說一遍給我聽聽。」

  連雪嬌道:「女兒領命。」當下言不絕口地把江邊交手、黑林受制以及脫險經過,極仔細他說了一遍。

  她深知那青袍人判事之能,不敢說一句謊言,字字句句,盡都是經過實情。

  青袍人聽完之後,忽然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說得一句不錯。」

  連雪嬌心知險境已過,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道:「女兒大膽也不敢對父王有一句相欺之言。」

  青袍人道:「因你的失手被擒,幾乎破了我的全盤計劃。如能在那閔老頭兒身上,追出三寶下落,倒可將功抵罪。」

  連雪嬌只聽得心頭一寒,暗暗忖道:「我受了數年之苦,冒險犯難,偽扮那閔老頭子的女兒,不知受了多少屈辱,擔待了多少風險,縱然沒有追出三寶下落,但這等苦勞,也該受到一番獎勵。」

  只聽那青袍人一聲陰惻惻的冷笑,道:「你心中可是不服氣麼?」連雪嬌只覺如受人重重一擊,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急急說道:「女兒身受父王養育教導之恩,怎敢不服父王的裁決。」

  那青袍人輕輕地咳了一聲,道:「你心裡明白,就好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我待人素以嚴厲自恃,但對你們四個姊妹,已然稍嫌放縱。如果你們一個個能夠自我惕勵,忠心不變,我自然會對你們另眼看待。但如稍生異志,這處罰自然也要較別人為重了。」

  連雪嬌道:「父王言出法隨,女兒早已警惕於心,從不敢稍有逾越,以身試法……」

  她輕輕歎了口氣,接道:「適才東平侯以父王恩賜的刑鎖,加諸女兒之身。女兒見鎖如見父,不敢稍存件逆的舉動。」

  青袍人淡然一笑,道:「如你不遺失那使者之劍,東平侯縱有我相賜的金鎖刑具,也不敢擅自加諸在你的身上。」

  連雪嬌突然抬起頭來,淚光盈盈他說道:「那使者之劍既然如此重要,女兒願和新收屬下,重入窮家幫中,不論明搶暗奪,總要設法取回此劍。」

  那青袍人微微搖頭,也不答話,目光重又轉投到上官琦的身上。

  只覺這少年似曾相識,似是在哪裡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它不起,看了一陣,反而生出了陌生感。

  上官琦心神受迷藥控制,人已變得渾渾噩噩。他沒有了歡笑,也沒有了驚懼。

  那青袍人瞪著他,他也瞪著眼睛看那青袍人。

  連雪嬌暗中留神,察看義父的神情變化,只見他雙目連連眨動。

  他的臉上雖然如死一般,看不出有何奇異,但他那不斷眨動的雙目中,看出他心中還有著極大的波動。不由心中大感奇怪,暗暗想道:「義父一向遇事鎮靜,不論什麼突發大事,他都能從容應付;至低限度,從不形露於色。此番情形大異往常,難道這人還和他有著關連不成?」

  忖思之間,忽聽那青袍人「啊」了一聲,直向上官琦走去。

  連雪嬌忽覺心頭一涼,不自覺地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袍人的身上。

  她心中很明白,這青袍人甚可能一舉手間,結果了上官琦的性命。他殺人就像踏死一個螞蟻一般,事先毫無警兆。

  沒有人能從他神情間,看出他是否已動了殺機。他那張死板的面孔,忿怒和歡樂,都是一般樣子。

  上官琦神智雖已為那迷藥控制,但他五官並未失去作用,兩道目光,也盯注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連雪嬌心中開始了劇烈的衝突。她既不敢反抗青袍人的神威,但又不願上官琦白白地送命在青袍人的手下。

  她忽然發覺了一件事,那面色枯黃、猿臂蜂腰的少年,已在她心目中,佔了極重要的地位,平時並不覺得,但當面臨著凶險死亡時,忽然給了她極深的痛苦。

  她只要一舉手,立時可使上官琦挺身而起,和那青袍人展開一場搏鬥。

  她生平之中,從未真正關切過別人,想不到關切竟然給本身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只見那青袍人緩緩舉起了右手,緩緩地放在上官琦背脊之上,冷冷他說道:「你可識得我麼?」

  這時,只要他一一吐掌心中含蓄的內力,立時可把上官琦震斃在掌下。

  上官琦搖搖頭,茫然一笑。

  青袍人霍然回過頭來,望了連雪嬌一眼,問道:「他服用的迷神藥物很重麼?」

  連雪嬌急急收斂起臉上焦慮之情,說道:「此人武功極高,駕馭不易。女兒不敢掉以輕心,是以讓他服下了極重的藥物。」

  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道:「你讓他出手和我試上幾招,看看他武功如何?」

  連雪嬌何等機警,一聽那青袍人言,立時了然了他用意,心中暗暗地忖道:「義父自見此人之後,心中即生疑慮。他面上塗有易容藥物,一時間卻又無法認得出來,他要借動手的機會,從他武功路子中,證明他的猜想。以義父目光的銳利,這人定然和義父見過了。」

  她已回憶起在閔府發喪那日弔客中,有一個人猿模樣的人物,以及關外神鞭杜天鶚,這一點記憶,啟發了她的回憶:有一個英俊的少年,和他們坐在一起。

  她只顧回想心中之事,忘記了答覆那青袍人的間話。

  只聽那青袍人冷冷說道:「你可是怕我傷了他麼?」

  連雪嬌打了一個冷顫,道:「女兒怎敢讓屬下和父王過招?」

  青袍人道:「不妨事,我要試試他的武功。也好從武功路數之中,證明一個猜想。」

  連雪嬌心中暗暗叫苦,她明知義父武功過人,出手毒辣,凡是和他動過手的人,非死即傷,從無全身而退。上官琦的武功,雖極高強,但決難是義父敵手。

  心中明知下令要上官琦和那青袍人動手,無疑送羊入虎口,但又不敢違背那青袍人的令諭,故作鎮靜,微微一笑,道:「此人武功,在女兒屬下之中,最是高強,實是個可用之材,尚望父王手下留情。」

  青袍人道:「我知道,你讓他快出手吧!」

  連雪嬌雙目注定在上官琦的臉上,右手忽然一抬。

  上官琦應手而起,一躍下榻,踴身直向那青袍人撲了過去,舉手一掌「金豹露爪」,當胸劈去。

  這一招甚是平凡,但出手勁道十足,威勢極猛。

  青袍人雙肩微一晃動,人已由復室門口退入大廳。

  上官琦一擊未中,招數隨變,雙手護胸,疾追而出。

  青袍人低聲讚道:「輕功不錯。」不待上官琦身子站穩,兜頭一掌,直劈過去。

  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隨著他揮動的掌勢,直撞過來。

  連雪嬌目睹青袍人劈出了如此強大的掌力,心中暗生寒意,忖道:「只怕他難以接下這一記掌力。」

  哪知事情變化,完全出了她意料之外.上官琦竟然雙掌齊翻「迎雲捧日」,硬接下那青袍人凌厲的一擊。

  兩股劈空掌力,懸空一接,敞廳中激盪起一陣急漩的氣流。

  青袍人冷冷說道:「好掌力。」身子忽然一旋,橫向左側移開五步。

  上官琦如影隨形般,疾追而上,雙拳連環擊出,拳如隨風飛絮一般,倏忽之間,連續擊出八拳。

  這八拳一氣呵成,渾似一體,毫無可乘之隙。那青袍人竟然被迫得無法還手,但他功力深厚,胸羅博廣,雖然無能破解,但卻一一封架過去。

  連雪嬌目睹上官琦的神勇,心中大為擔憂。上官琦武功愈高,那青袍人殺機愈深,看樣子上官琦決難逃過義父的毒手。

  她忽然感覺到上官琦在她的生活中,是這般的重要;但她無法分辨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是佩服他的豪勇,還是為了需要他常隨身側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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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文傑武裊


  這時,那青衣人和上官琦已停止硬拚內力的打法。兩個人站在距數尺遠近之處,彼此發掌,各以奇奧的變化,爭取先機。

  那青衣人一副毫無表情的臉色,看不出一點喜怒。上官琦也為迷藥控制了心神,一臉冷冰冰的神情。兩個人動手相搏,但神色間卻是毫無敵意。

  兩人窮極變化的掌勢,看得連雪嬌十分神往。

  忽聽那青衣人冷漠地喝道:「讓他停下手吧!」

  連雪嬌素手一揮,低聲喝道:「住手!」

  上宮琦的神智,已然完全被連雪嬌所控制,果然應聲而退。

  青袍人緩緩收了掌勢,冷冷他說道:「這人姓什麼?」

  連雪嬌道:「女兒還不知道他的姓名。」

  青袍人道:「他的武功很奇怪,留著終是禍害……」

  連雪嬌心頭一震,道:「現在可要殺了他?」

  青袍人沉吟了一陣,道:「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他的武功,足可獨擋一面,暫時留下他的性命。但十日之內,必須殺了他以絕後患。」

  連雪嬌應了一聲,接道:「女兒雖為窮家幫中之人所擒,但幸而尚未受到傷害,父王但請派遣職司。」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我已經調派了數路人手,深入中原,希望能混亂窮家幫的耳目,讓他們盡出幫中高手,使君山總寨空虛下來,暗中聚集高手,一舉而毀他們基業,把他們君山總寨燒個片瓦不留。此舉雖然不能使實力強大、遍佈中原數省的窮家幫一撅不振,但對他們在江湖上的聲譽,卻有著甚大的打擊。」

  連雪嬌道:「父王神機妙算,世人難測。」

  青袍人道:「眼下『滾龍王』三個字,在武林道上,雖已人盡皆知,但真正知道我們底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這固然是憑仗迷神藥物之力,使屬下不敢生背叛之心,但一覺有異,立時處決的方法,也是原因之一。東、南、西、北四侯,雖然權位甚重,但真正的機密,他們並未參與,只不過聽我的令諭行事而已……」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接道:「你在閔府數年,倍極辛苦。」

  連雪嬌道:「這是女兒份內之事。父王對我教育培養,女兒萬死難報。」

  青袍人道:「你能心有此想,那是最好不過。但我向有寧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之想。雖然親如夫妻父女,也是一樣!」

  連雪嬌突覺由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由背脊直冒到頂門之上,手心之中,冷汗涔涔而出。

  她盡力地控制著激動的情緒,使自己的聲音平靜,裝出一絲笑容,柔和他說道:「父王有何吩咐,女兒萬死不辭。」

  青袍人道:「我要你吃點東西。」

  連雪嬌道:「縱然是斷腸毒藥,女兒也一飲而盡。」

  青袍人道:「那很好。」突然伸手由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色彩不同的藥物,接道:「我手中這兩粒藥丸,色彩不同,你自己碰運氣吧!」

  連雪嬌望了那兩粒藥丸,伸手一齊取過。

  青衣人冷然一笑,道:「放下。」

  連雪嬌趕忙又把兩粒藥丸,放回青袍人的掌中,道:「父王還有何指示?」

  青袍人道:「這兩粒丸藥,都是我親手調製之物。一粒毒性緩慢,服用之後,慢慢浸腐內臟,大概要一年吧,才毒發而死。另一種卻是一種增助功力,延年益壽的丹丸,服下之後,對身體大有幫助。我現在把兩粒藥物,一齊放在八仙桌上,由你自行選服一粒。」

  連雪嬌道:「女兒領命。」

  青袍人果然把手中藥丸放在八仙桌上,大步退到一角,說道:「你不要看我,自己用心選吧。」

  連雪嬌口中應道:「謝父王!」兩道目光,卻盯注在兩粒丹丸之上。

  只見兩粒丹丸,一粒碧綠,一粒銀白,同時閃耀著光亮。

  她迅速把腦海中所得義父練成丹藥的顏色,想了一遍,但又覺著都不相同。

  她腦際千回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間事,素手伸出,取過了那色彩碧綠的藥丸。

  青袍人突然冷冷說道:「孩子,你為什麼不取那白色的藥丸呢?」

  連雪嬌神情激動,熱淚盈眶,緩緩地答道:「這綠色藥丸,可是有毒的一種麼?」

  青袍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該從兩種顏色上分辨出來。」

  連雪嬌舉起衣袖拂拭一下淚水,陡然轉過身子,說道:「父王恩養女兒一場,女兒不能報答了?」

  青袍人輕輕「嗯」了一聲,未置可否。

  連雪嬌又道:「女兒已不必再服這粒藥丸,父王既然對我生了疑心,我只有以死表明心跡……」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女兒在未死之前,有幾句話,想對父王訴說……」

  青袍人道:「好吧,你說!」

  連雪嬌道:「父王對我們四個姊妹,雖然各極寵愛,但悠悠之口,都說我最討父王歡心……」

  青袍人道:「嗯,不錯,我也聽人這麼說過!」

  連雪嬌道:「因此,引起了三位妹妹們對我的妒恨,時時以謀我為快。」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你可是對我的裁判不服麼?」

  連雪嬌道:「女兒天膽,也不敢不服父王的裁決。但我那三位妹妹,未免太過毒辣了,只不過為了爭討父王歡心,竟然不惜視我如深仇大恨,必欲殺我而甘心……」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奉父王之命,隱身閔府,數年之久,雖無大功大勞,但也無什麼大錯。窮家幫勢力浩大,高手甚多,女兒數年來,暗中主持閔府事務,應付變化,均能一一應命,想不到最後一合,敗在了窮家幫的手中……」

  那青袍人似已聽得不耐,舉手一搖,冷峻地接道:「不要再說下去了!」

  連雪嬌淒涼一笑,目注手中的綠色藥丸,輕啟櫻唇,緩緩向口中放去。

  上官琦茫然地站在連雪嬌的身側,呆呆望著她勻紅的臉兒。

  連雪嬌手中丸藥,將要放口之際,忽聽那青袍人大聲喝道:「住手。」

  連雪嬌對生命,仍有著深刻的留戀,聽得那喝聲之後,突然停了下來。

  青袍人緩緩伸出手去,說道:「給我。」右手一揮,搶過藥九,接道:「你選的不錯,這綠色的丹丸,看去雖似毒物,但事實上,這卻是一種固元保命的靈丹。你如毫不猶豫地把它一口吞下,對你幫助甚大。」

  說話之間,舉起手來,一口吞下。

  連雪嬌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顏色慘淡的藥丸,乃無毒之丹。」

  心中在想,但表面之上,卻裝出一副愕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她從小生存在充滿殺機、變幻莫測的環境,養成了做作的習慣,能夠忽哭忽笑,裝作得天衣無縫。

  青袍人收起桌上的白色藥九,說道:「我沒有瞭解全盤真相之前,很難判斷你的功過,這事暫時壓下,等我查明真相之後再說。」

  他目光一瞥上官琦道:「他的武功,確可獨擋一面,但可惜咱們不能留他太久。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待事過之後,再殺他不遲,你現在立時帶他趕往一處……」突然放低了聲音。

  連雪嬌素知義父性格,多疑、冷酷,趕忙凝神靜聽。

  果然,那青袍人改用一種傳音入密的工夫,說道:「我已調集很多高手,雲集中原,誘使窮家幫幾個首要人物,步入迷途。」

  只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急奔入廳。一個個手執單刀的大漢,愣愣地站在門口,目光一瞥那青袍人,急急對連雪嬌道:「稟告郡主,自稱窮家幫唐璇,特來相訪。」

  他雖是滾龍王的屬下,但並未見過統率他的首領,竟然不識那青袍人。

  連雪嬌望了那青袍人一眼,間道:「他們一行幾人?」

  那執刀大漢答道:「連那趕車之人,一行四個。」

  連雪嬌道:「好吧!請他們進來吧。」

  那大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青袍人低聲說道:「久聞窮家幫中逍遙秀才唐璇足智多謀,來見你必有作用。」

  連雪嬌道:「父王可要和他相見?」

  青袍人道:「不用啦,我隱身在復室之中,聽他和你談些什麼。」

  連雪嬌道:「據女兒所知,那唐璇從未習過武功,隨行相護之人,定然是窮家幫中的高手。」

  青袍人皮笑肉不笑一裂嘴巴,道:「你先見他,看他說些什麼。」說完之後,立時隱入復室。

  連雪嬌暗暗歎一口氣,緩緩走到大廳門已抬頭望著天際一朵飄浮的白雲,只覺心中一片紊亂……

  一陣雜亂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抬頭望去,只見儒中藍衫的逍遙秀才,當先而行。他身後緊隨著兩個身佩寶劍、面目娟秀的少年,亦步亦趨。

  唐璇遙遙一禮,朗聲說道:「不速造訪,有擾郡主清興。」

  連雪嬌冷冷說道:「你的膽子很大!」

  唐璇微微一笑,道:「兩國交戰,不傷來使。在下來訪,並無半點惡意。」

  連雪嬌身軀一側,道:「好一個不傷來使,請入廳中坐吧。」

  唐璇緩步入廳,自動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兩個佩劍的少年,站在坐椅兩側。

  連雪嬌目光一掃兩個佩劍少年,冷笑一聲,道:「憑這兩人之力,你就敢擅闖龍潭虎穴,你的膽子夠大。」

  唐璇淡淡一笑,道:「在下並非尋事而來。」

  連雪嬌圓圓的大眼睛,眨動了幾下,笑道:「那你是善意的相訪了?」

  唐璇目光一掠上官琦,答非所問他說道:「他中毒很深?」

  連雪嬌素手一揮,低聲對上官琦道:「守住大門。」

  上官琦縱身一躍,飛落大廳門口,回頭一站,攔住了去路。

  唐璇身側的兩個佩劍少年,四道目光一齊轉動,望了上官琦一眼,但卻靜站未動。

  唐璇緩由項後,取下摺扇,笑道:「連姑娘可信在下會冒險深入龍潭虎穴麼?」

  連雪嬌道:「任憑你舌翻金蓮,今日要想生離此地,怕難以辦到!」

  唐璇淡然一笑,道:「窮家幫四十八傑,已團團包圍了這所宅院。只要在下一聲令下,立時由四面八方,攻入此地。」

  連雪嬌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的神情,說道:「只怕你己難有下令的機會……」

  她微微一頓,接道:「你先說清楚相訪來意,咱們再試試鹿死誰手。」

  唐璇搖揮著摺扇笑道:「在下想來和姑娘打聽一人。」

  連雪嬌道:「什麼人?」

  唐璇道:「滾龍王。」

  連雪嬌秀眉一聳,道:「你要見他?」

  唐璇道:「不錯,我要見他,我要證實一件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唐璇道:「不知是不是我想像中的一位才氣縱橫的人物。」

  連雪嬌放聲大笑道:「你可知要見滾龍王的規矩?」

  唐璇道:「還望姑娘指教。」

  連雪嬌道:「凡是見過滾龍王的人,只有兩條路走。」

  唐璇道:「不知是哪兩條路?」

  連雪嬌道:「第一條路是投奔門下,效忠一生。」

  唐璇道:「這第二條路呢?」

  連雪嬌道:「第二條路更簡單,一個字:『死』!」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個只怕姑娘難作主意,兩條路均非唐璇所願。」

  連雪嬌道:」你既然心中不願,那還是不見的好。」

  唐璇道:「我一定要見呢?」

  連雪嬌怔了一怔,怒道:「滾龍王是何等人物,豈是任何人隨便可見的麼?」

  唐璇冷然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若我唐某人料事不錯,滾龍王就在那復室之中……」

  連雪嬌頭也不轉一下,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傳你足智多謀,並未聞得你武功過人。」

  唐璇笑道:「文才武學,各極其用。天下事,未必定需武功才能解決。」

  連雪嬌素手一揮,道:「過去,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上官琦隨著連雪嬌揮動的玉手,緩步走了過來。

  分守在唐璇身側的兩個眉目清秀少年,突然向前疾進兩步,擋在唐璇身前,寒光一閃,雙劍一齊出鞘。

  只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住手。」

  連雪嬌不用回頭,已聽出那聲音是誰,舉手一招,高聲叫道:「回來。」

  上官琦回頭望了連雪嬌一眼,又緩緩退了回去。

  唐璇轉臉望去,只見復室門口,站著一個青袍人,面目冷漠,毫無表情。

  此人的裝著平凡,五官亦很端正,只是那張毫無活人氣息的臉,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唐璇緩緩站起,低聲對兩個仗劍少年說道:「你們退到大廳外等我。」

  兩個仗劍少年略一猶豫,收劍退出大廳。

  那面色冷冰的青袍人,目注連雪嬌,一揮手道:「你們也退出去。」

  連雪嬌低聲應道:「女兒遵命。」帶著上官琦退出大廳。

  眨眼之間,敞廳中只餘了逍遙秀才和青袍人。

  唐璇緩緩合起摺扇,探手入懷,摸出一柄短劍,躬身說道:「師兄別來無恙,小弟還劍來了。」

  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短劍,慢步走近一張太師椅,緩緩落座道:「哪一個是你師兄?」

  唐璇笑道:「滾龍王。」

  他微微一頓,接道:「除了師兄之外,小弟再也想不出當今之世,能有人建立起這等神秘的權威。」

  青袍人無聲無息地裂嘴一笑,道:「我也久聞窮家幫中的唐璇之名,今日幸會。」

  唐璇道:「師兄雖然能用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去本來面目,但卻無法改變小弟幼年時聽慣的聲音。」

  青袍人一陣默然,拒不作答。

  唐璇淡淡一笑,道:「師兄先請收下使者之劍,小弟再以大禮參拜。」

  青袍人忽然一瞪雙目,殺機閃動,冷冷接道:「我殺死你,只不過舉手之勞。」

  唐璇神色從容地笑道:「師兄如一掌把我擊斃,用毒、智謀,再無匹敵;武林霸業,指日可成。但你將悔恨對手難尋,求敵無處,埋沒了你絕世才華。」

  青袍人陰惻惻地一笑,道:「怪不得窮家幫近年中在江湖聲威大振,原來是你在中間作祟。」

  唐璇笑道:「小弟究竟是棋差一著,不似師兄的豪名如雷……」

  青袍人冷冷道:「你不用想啟動我故舊之情。任憑你巧舌如簧,也難說動我鐵石心腸。」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當今之世,只有你能和我一較智謀。殺你之後,指日間可成武林霸業。」說話之間,人已經步向唐璇逼了過來。

  逍遙秀才神色從容,揮了揮摺扇,笑道:「師兄暫請息怒,聽小弟說完了幾句話,你再殺我不遲。」

  青袍人緩緩舉起了右掌,道:「你說吧!」

  唐璇目光一掃那青袍人舉起右掌,笑道:「咱們同出一師,師兄當知小弟無縛雞之力,你要殺我,易如翻掌折枝……」

  青袍人冷哼一聲,道:「你自願送上門來受死,如何能怪我心狠手辣!」

  唐璇道:「師兄素知小弟性格,生平之中,從不作冒險之事。我既然敢來相會師兄,早已想到了你可能殺我……」

  青袍人道:「你縱然盡出了窮家幫中精銳,又豈能奈我何?」

  唐璇突一整臉色,喝道:「師兄請後退兩步,小弟有一件護身之物,拿給師兄瞧瞧……」

  青袍人看他說得莊嚴,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唐璇冷然說道:「師兄請再退兩步……」他微一停頓,又道:「如果小弟和師兄同歸於盡,十年之內,江湖上不致再有人妄圖武林霸業。」

  青袍人依言退了兩步,但那舉起的右掌並未放下,接道:「我的劈空掌力,十步內可以碎石裂碑,諒你那血肉之軀,決然擋受不起。眼下我這舉起的右掌,已經運足了十二成的勁力,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唐璇微笑接道:「師父臨終之際,曾經告誡小弟道,今後二十年形勢,是咱們師兄弟同門操戈之局。唉,想不到竟然被師父言中!」

  青袍人道:「他如當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不該收我這個徒弟。」

  唐璇道:「師父學究天人,旁通奇數,他告誡小弟之言,一一靈驗……」

  青袍人一裂嘴巴,說道:「胡說八道!」

  唐璇淡淡一笑,接道:「他說師兄心胸狹窄,頭有反骨,一生善變,手辣心狠,必將成一位絕代凶人。只要你基業稍穩,第一個要殺之人,必然是我……」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師父猜得不錯。」

  他微一停頓,接道:「你的才智,早已為我妒忌,殺你之心,並非起自今日。可惜你隱身窮家幫中,我一直無法找到殺你的機會,難得你今日自動送上門來。」

  唐璇道:「小弟雖無傷害師兄之意,但卻早存了提防之心。如我沒有安排,決不會親自趕來和你相見。」

  青袍人道:「當今武林之世,你可算我開創霸業中最大的障礙,不殺你寢難安枕,食難甘味。不論你在這宅院之外,布下了什麼的天羅地網,也難嚇阻我殺你之心。念咱們同門一場,我破例給你一點優待,允准你提出一個未完的心願,和選擇死的方法。」

  他伸手解下腰間一條青色絲帶,迅快搭在樑上,結了一個活結,移過一把太師椅,放在那繩結之下。又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金光燦目的短劍,隨手放在桌上,說道:「上吊、用劍,任你選擇。這寶劍上已經淬過毒藥,見血封喉,破皮即死。如你能情我勸告,用劍自絕,當可滅去甚多肌膚痛苦。」

  他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接道:「我等你一盞熱茶工夫。過了這段時刻,你如仍然不自動手,而別怪我要出手了。」

  逍遙秀才唐璇一皺眉頭,望了那繩結和金劍一眼,說道:「師兄可否把你的人皮面具取下,讓小弟最後一見你的真面目?」

  青袍人沉吟了良久,道:「好吧。」舉手在臉上一抹,那張毫無活人氣息的怪臉,突然隱失不見,一張面色紫紅、雙頰間各有一個疤的醜臉,出現眼前。

  唐璇突然跪拜下去,黯然說道:「小弟和師兄同門十年,連這次才不過兩睹師兄真面目。」

  只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道:「這也是你最後的一次。」

  唐璇抬頭望去,那張紫紅的醜臉己突然消失不見。青袍人又戴上那製作靈巧的人皮面具,恢復了那等冰冷的神色。

  唐璇緩緩站起身子,目光一掃青袍人,回手取過那金色的短劍。

  青袍人笑道:「拔出劍來。」

  唐璇一按機簧,沙沙一連輕響,一個藍芒奪目的利劍,應手出鞘,說道:「師兄這劍上淬毒好重。」

  青袍人道:「不但淬毒奇重,而且鋒利異常。你只用劍尖輕輕在肌膚之上一點,立時可毫無痛苦地中毒而死。」

  唐璇笑道:「據小弟所知,見血封喉劇毒,無不使人體痛苦難耐。」

  青袍人似是已等得不耐,厲聲接道:「你究竟是要不要死?」

  唐璇左手握金柄毒劍,右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玉盒道:「師兄可識得此物麼?」

  那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玉盒道:「盒中所藏,可是師父遺物《天簡續篇》?」

  唐璇笑道:「師兄一語中的,猜得不錯。」

  青袍人道:「放下玉盒,後退三步。」

  唐璇依言放下玉盒,說道:「師父臨終之際,曾把這玉盒交付小弟,並且告誡於我,一旦咱們師兄弟正面為敵,就讓我開這玉盒,《天簡續篇》上,盡都記載著對付師兄的辦法……」

  青袍人冷冷接道:「你可曾啟開過這玉盒麼?」

  唐璇搖頭說道:「師兄雖然無情,小弟不能無義,因此一直未開……」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再說小弟也不屑開這玉盒。」

  青袍人道:「你可是自負才華,想憑藉本身所學,和我一較長短?」

  唐璇道:「同門鬩牆,兄弟操戈,大勢既成水火,兄弟不得不挺身而出。」

  青袍人道:「好一個挺身而出。」右手一揮,隔空點去。

  唐璇悶哼一聲,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左手摺扇,應聲落地,一條左臂,也軟軟地垂了下來,頭上冷汗如珠,滾滾而下,強忍著痛苦,說道:「師兄的功力,愈來愈深厚了,這虛空一指,就卸了我的左臂。」

  青袍人一裂嘴巴,無聲無息地一笑,道:「我要你雙臂齊折,兩腿並斷。」

  唐璇的身體,似已支持不住,緩緩向旁移動了兩步,坐在一張木椅之上。

  青袍人似生了不忍之情,舉起的右手,又緩緩放了下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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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璇重重地咳了兩聲,舉起右袖,拂拭一下頭邊的汗水,說道:「那玉盒之中,是否當真是《天簡續篇》,小弟不很清楚。我因一直沒有啟看過,也不忍啟開一讀。」

  青袍人雙目之中,殺機重現,冷笑一聲道:「不論你說什麼,也無法觸動我仁愛之心。」右手一揮,又是一指點出。

  唐璇本能地雙足用力一蹬,連人帶椅子一齊翻了過去。

  青袍人一指點空,立時縱身而上,右腳一抬,踏在唐璇前胸之上。冷冷說道:「咱們雖然有十年同門之誼,但目下形勢不同,今日如不置你死地,勢必將留下無邊的禍患……」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師兄如若再虛空發掌,小弟或只有坐以待斃。但師兄這般欺身攻上,實是大為不智之舉。」

  青袍人道:「我有什麼不對?」

  唐璇道:「在欺近我身側之時,我已下手施了暗算。」

  青袍人道:「你胡說八道。」

  唐璇道:「小弟向不輕言,師兄當知我性格。」

  青袍人道:「你有什麼證明我中了你的暗算?」

  唐璇道:「師兄請挽起左臂上衣袖瞧瞧。」

  青袍人微一沉忖,果然舉起了左手,拉開衣袖,仔細瞧了半晌,毫無異狀,不禁心中大怒,正待發作,忽然覺著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腳一麻。

  只聽唐璇大聲笑道:「小弟不會武功之事,師兄想必知道的。」

  青袍人道:「咱們己幾十年不見了,誰知道你是否已經學過。」

  唐璇道:「就算我學過,也難及師兄萬一。」

  青袍人道:「你還有自知之明。」

  唐璇道:「但心機智謀方面,那就和下棋一般,師兄總是輸我一籌。」

  青袍人冷哼一聲,默不作答。

  唐璇勉強忍受著痛苦,接道:「師兄如若不肯聽小弟之言,捲起左臂衣袖,小弟決無能算計你的右腿。」

  青袍人緩緩提起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腳,道:「你用什麼暗算我?」

  唐璇答非所問道:「我不會武功,不知運氣療傷之事,師兄先請把我的左膀肩骨給接上,好麼?」

  青袍人冷哼一聲,拿過唐璇左膀,用力一拍。

  只聽唐璇悶哼一聲,出了一身大汗。

  青袍人道:「你現在該說了吧!」

  唐璇搖了搖摺扇,道:「咱們師兄弟多年不見,今日能得會晤,也算得人生一大快事,豈可白白錯過?」

  青袍人道:「你要怎麼?」

  唐璇道:「小弟想奉陪師兄喝幾杯酒。」

  青袍人道:「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唐璇道:「小弟不忍獨自偷活人世,極願奉陪師兄一死。」

  兩人言詞尖銳,鋒芒相對。由於彼此之間同出師門,往事在兩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昔年印象,更增加兩人之間猜忌,信任和鬥智上的炫奇。

  青袍人冷靜地沉思了一陣,道:「師父也許傳了你未傳過我的隱秘……」

  唐璇微笑接道:「師兄帶藝投師,師父愛才授技,你已盡得他老人家的武功,舉世之間,很難找出堪與你匹敵之人。」

  青袍人道:「用毒、行略,只怕你已盡得了師父不傳之秘。」

  唐璇神秘地一笑,說道:「十年前滾龍王盛名初傳,小弟就懷疑那人是你,十年後的今天證實了我的判斷不錯。」

  青袍人道:「你如能在早十年出道江湖,天下大勢,也許是二分霸業之局。可惜你已經晚了十年,當今江湖上幾個武功高強之輩,已相繼死在我暗箭明槍之下。縱目武林,已無人能是我的敵手了!」

  唐璇道:「窮家幫聾、啞二老,武功卓絕,足以和師兄頜頑。何況我已為窮家幫選出了八英四十八傑,師兄雖然已基業穩固,但你天生猜忌,難收人心.只不過憑藉著慘酷的屠殺和藥物,造成了龐大的權勢。如他們服用的藥物被解,這些人決不會再替你賣命。」

  青袍人道:「放眼天下,能解我藥物之人,只不過你一個人而已。但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今日決難生離此地。」

  唐璇揮搖了一下摺扇,道:「不錯,師兄今日如想殺我,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但殺我之後,十二個時辰之內,師兄亦將陪我泉下。」

  青袍人道:「我不信你已在我身上用了手腳,何況我已運氣閉了右腿穴道,大不了我只斷一條右腿而已。」

  唐璇笑道:「小弟如無制服師兄的辦法,決不敢單身來此……」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眼下只有兩個辦法,可以解決了咱們師兄弟之間爭端。」

  青袍人道:「什麼辦法?」

  唐璇道:「小弟應窮家幫主歐陽統邀聘之日,言明只助他們十年。現距十年之期,只不過一月時光……」

  青袍人道:「你如肯放手江湖中事,明哲保身,退隱林泉,不但可保咱們師兄弟之間的和氣,小兄願盡我之力,為你建築一座冠絕天下的寢宮……」

  唐璇接道:「如若師兄願和小弟一同歸隱,放手武林中事,竹籬茅舍,於願已足……」

  青袍人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了唐璇之言,接道:「看來咱們兩人之中,必要有一個死去……」

  唐璇道:「只怕是一個同歸於盡之局。死亡雖有先後,小弟自將先你而去,但我屍骨未寒之時,師兄亦將嘗試死亡滋味……」

  他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小弟並非存心和師兄作對。」

  青袍人道:「你既未存心和我作對,那是留戀你目下的權威了。只要你肯倒戈窮家幫,我將付以重責。咱們二個人,如能同心合力,底定武林霸業,易如翻掌折枝。」

  唐璇道:「古往今來,才人輩出,但從未一人能獨霸武林,令行天下,極一人權威之盛,多少人家破人亡。師父臨終之際,含淚遺囑小弟,決不能袖手旁觀,看師兄在江湖上造成慘酷的屠殺……」

  青袍人厲聲喝道:「你既口中稱我師兄,該知長幼有序,武林中最重輩份,你竟敢這般目無尊上地教訓起我來了!」

  唐璇抱拳說道:「小弟怎敢以下犯上,實是師父遺命難違。」

  青袍人道:「舌軟口扁,隨你胡說,但叫我如何能信?」

  唐璇道:「如若小弟身懷恩師遺詔,師兄是否肯遵詔行事?」

  青袍人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信有這等事!」

  唐璇淡淡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副密封的白絹,遞了過去。

  青袍人緩緩打開,白絹上果然是師父手筆,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大字。唐璇道:「師父手筆,勁透絹背,當非小弟可以偽造。」

  青袍人略一過目,隨手揣入懷中,冷冷說道:「單憑此詔決難使我相信,想來師父定然還有其他信物了?」

  唐璇道:「信物雖有,可惜小弟並未帶在身邊。師兄縱然把我立斃掌下,也是難以取出。」

  青袍人雙目中殺機一閃,道:「你敢獨身涉險見我,想是早已有備,你相信我決然不會殺你了?」

  唐璇道:「小弟抱必死之心而來。」

  青袍人道:「那很好,我定要使你如願。」

  唐璇忽然長歎一聲,流下兩行淚水,道:「小弟來此之時,明知難以勸醒師兄,但十餘年同門之誼,小弟實不忍坐視不管……」

  青袍人放聲大笑道:「大丈夫淚貴如金,豈肯輕易灑落?如自知逃生無望,那就早些自作了斷。我拼斷一條右腿,今日非得殺你不可。」

  唐璇臉色一變,拂拭去臉上淚痕,說道:「師兄苦苦相逼,小弟不得不執行恩師遺囑了。」

  青袍人道:「縱然窮家幫中高手,齊集這敞廳之外,又能奈我何?」

  唐璇道:「師兄且莫誇口,你是會武之人,先運氣體查一下,身體是否已有了變化?」

  青袍人道:「不用查看,我已知右腿中了你的暗算。但你疏忽了我的警覺機智,當我覺出右腿受傷,已運氣閉了穴道。」

  他縱聲一陣大笑,道:「你可是想讓我運功試毒,把右腿劇毒,帶人心臟之中?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豈肯上你的當!」

  唐璇道:「師兄老謀深算,小弟佩服得很。」

  青袍人目光一掠那放在地上的玉盒,道:「那玉盒裡果真是《天簡續篇》麼?」

  唐璇道:「師兄開盒一看,當知小弟所言非虛了。」

  青袍人道:「人算不如天算。師父他老人家傳你制服我的東西,竟由你親手送交給我?」

  他突然停口不語,沉吟了一陣,接道:「不過目下我還無暇開盒,你只管安心地死吧!不論那盒中藏的什麼,我都無法按捺下好奇之心.勢必將打開一看不可。縱然那盒中之物,能立時把我置於死地,我也將開盒一試。」

  唐璇道:「師兄且勿自作聰明,損壞了那玉盒,你將懷憾一生了。」

  青袍人道:「你該知道我作事從不後悔。」

  唐璇道:「師父授我制你之法,藏在那玉盒。師兄存毀,悉聽尊便,小弟就不信沒有了師父相授之法,師兄當真能縱橫天下,所向無敵。」

  青袍人道:「好啊,你是存心要和我別別苗頭了?」

  唐璇道:「師兄無情,自不能責怪小弟無義!」

  青袍人道:「可惜你沒有機會離開此地了。」

  唐璇道:「只怕未必。」

  青袍人道:「除非你習過地遁之術。」

  唐璇一舉手中摺扇,突然有股濃煙,從摺扇疾冒而出,眨眼之間,散佈了七八尺方圓,掩去了唐璇的身子。

  青袍人冷哼一聲,道:「彫蟲小技,也敢賣弄!」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的掌風,應手而出,有如巨浪裂波,把那一片濃煙,居中裂成兩半。

  但唐璇似已借濃煙遁走一般,既難睹人蹤,又不聞一點聲息。

  青袍入口雖未言,心中卻是大為吃驚,暗暗忖道:「如被此人逃去,對今後武林大局,影響非淺!」

  忖思之間,忽聽唐璇叫道:「師兄趕快閉住呼吸,濃煙中劇毒傷人。」

  青袍人早已運氣閉住了呼吸,運足目力在濃煙中搜查唐璇的下落,右掌早已運足功力戒備,只要一發現唐璇的蹤跡,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舉動,一舉把唐璇擊斃。

  他和唐璇同門學藝十餘年,知這位先他而入師門的師弟,除了武功之外,已盡得師父各門奇學。他的才智和膽略,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做事謹慎,決不涉險。眼下只怕是唯一殺他的機會了,錯過此機,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沒有機會殺他了。

  敞廳中突然沉靜下來。但那漫散的濃煙,卻是毫無稀薄之勢,而且愈擴愈大。不大工夫,大半個敞廳,盡為濃煙瀰漫。

  青袍人雖然有著異於常人的目力,也無法搜出唐璇隱身何處,一面窮盡目力,搜尋唐璇,一面疾發兩記劈空掌力。

  他功力深厚,落掌威力驚人,強猛的掌力,劃起了強大的嘯風之聲。

  只聽一陣轟轟巨震,敞廳中的桌椅,都被那青袍人的掌力,震得滿室橫飛。段段碎殘腿斷面,飛舞在濃煙之中,再加轟轟不絕於耳的憧擊之聲,烏煙瘴氣,一片混亂。

  奇怪的是那濃煙雖被青袍人掌力沖得波分浪裂,但分而復合,濃度不減。

  濃煙瀰漫中,傳過來連雪嬌清脆的聲音,道:「義父放心,我己守住廳門,他跑不了啦。」

  青袍人橫掌一拍,一股掌風,把撲近身邊的濃煙,迫得退了回去,高聲喝道:「你快點燃起兩個火把投入廳中。」

  連雪嬌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果然有兩個火把,投入了廳中。

  火把在濃煙中,火焰十分微弱,只不過照亮兩三尺方圓大小。

  這微弱的火光,在一般人也許無甚作用,但那青袍人卻能借這微弱的光焰,看清了丈餘方圓的景物。

  目光觸處,只見殘斷的桌椅橫散一地,唐璇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頭微微地震動了一下,暗道:「難道他已借這濃煙遁走了不成?」

  忖思之間,又是兩個火把投入了大廳之中。

  四個火把的光焰,登時使廳中的光亮,增強了甚多。青袍人窮目搜尋,已可看清了廳中大部地方,哪裡還有唐璇的蹤跡?

  大廳中的濃煙,逐漸由濃轉淡,慢慢散去,廳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見。

  但見殘破的桌腿椅面,散落了一地,哪裡還有唐璇的影子呢!

  全身素衣的連雪嬌,緩緩由廳門中走了進來,低聲叫道:「父王。」

  青袍人目光閃動著殺機,冷哼一聲,道:「那書生逃走了麼?」

  連雪嬌道:「女兒一直監視著廳門,未見有人出廳。」

  青袍人略一忖思,單用左腿一躍,飛入復室。抬頭看去,只見復室窗子大開,氣得冷哼一聲,道:「我竟然未顧及此,果然被他由此處逃走了。」

  連雪嬌道:「都怪女兒思慮不周,致被他借復室窗門逸走,量他去也不遠,追趕還來得及。」

  青袍人微微搖頭,緩緩就坐木榻之上,說道:「我右腿已中他的暗算。」

  連雪嬌急急地蹲下嬌軀,伸出雪白的玉手,捲起他的褲管。

  只見右小腿上,釘著一枚帶著蓋子的金針。

  連雪嬌抬頭望了青袍人一眼,道:「父王,這金針可要拔出來麼?」

  青袍人道:「我已運氣閉了右腿,針上縱有劇毒,也不妨事,拔出來吧!」

  連雪嬌右手輕捏金蓋,微一用力,拔出了金針。

  這根金針長約兩寸,怪的是針尾之處,帶著一個小小的金蓋。如非那金蓋阻擋,這枚金針恐早已盡陷入肌肉之中,不致這般容容易易地取出來了。

  連雪嬌翠眉微微一聳,似是對這金針上加蓋之事,甚覺奇怪,只是不敢說出口來而已。

  青袍人接過金針,仔細看了一下,只見金光燦燦,份量甚多,分明是足金作成,而且又不像淬毒之物。

  忽聽連雪嬌「嗯」了一聲,伸手就窗下撿起一張白箋。

  青袍人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特製金針一枚,備作脫身之用。弟料師兄必疑金針上淬有劇毒……」

  青袍人冷哼一聲,罵道:「我如突然出手,一掌把他擊斃,也不致被他逃走了。」

  繼續看去,接著寫道:

  「其實那帶蓋金針,並未淬毒。十餘年同門之誼,小弟怎忍驟下辣手?當今江湖各大門派,都已留心了師兄的舉動,如若各大門派,聯合窮家幫,合力對付師兄,師兄危矣!尚請三思。」

  青袍人看完之後,隨手把它撕得片片粉碎,投在地上,仰望著屋頂,想了一陣,說道:「他不會武功,要想穿窗而出,並非那麼容易之事。」

  連雪嬌道:「借那濃煙瀰漫之際,有人藉機入廳,帶他由這復室窗口逸去。」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你立時追趕下去,他既然乘車而來,自然要乘車而去。」

  連雪嬌應了一聲,兩臂一振,穿窗而出。

  青袍人隨手關上窗子,緩緩坐在木榻之上,拉起了右腿褲管。

  凝目望去,只是傷口之處,毫無青紫之色,心知唐璇說這金針之上無毒一事,並非虛言,不禁輕輕一歎,暗暗想道:「如若是我,決不會用這無毒之針。」

  他運氣打通自閉的右腿的穴道,暗中運氣一試,果然無毒。

  此人老謀深算,不願連雪嬌看出自己心畏中毒之事,故而先把連雪嬌遣派離開。

  且說連雪嬌飛躍出窗之後,並未一直追出窗外,回身一躍,翻落到大廳前面,叫過上官琦,一同追了出去。

  她似是忽然覺出了上官琦對自己的重要。

  兩人躍出了宅院之後,果然發現了一輛馬車,疾向正西方向馳去。

  連雪嬌一指那奔馳的馬車,當先放腿,向前追去。

  上官琦的一舉一動,都在受著連雪嬌的影響,看她放腿而奔,立時也放腿緊追而去。

  兩人身法,均極迅快,放腿而奔,疾如離弦流矢一般。

  那馬車奔馳的速度雖快,但如何能及得兩人全力追趕,不大工夫,已被兩人追上。

  連雪嬌正待出口喝令那馬車停下時,忽覺一股疾風掠過。

  耳際只聽到一聲冷笑、馬嘶,那急奔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凝目望去,只見那青袍人左手抓著車轅,那匹拖車的健馬,已然倒臥在地上。

  原來這一瞬工夫之間,他已掌斃快馬,運集了神力,硬把那飛馳的馬車擋住。

  連雪驕急步而上,伸手去抓那車前垂簾。

  青袍人急急說道:「住手。」

  連雪嬌去勢快,退勢更快。聽得那青袍人喝叫之聲,立時懸空一個倒翻,退了回去。

  青袍人緩緩放下手中車轅,向後退了五步,冷冷喝道:「你已經逃不掉了,快出來!」說話之間,已運集了劈空掌力,緩緩舉起右掌。

  那馬車受到了甚大的震動,車篷垂簾,仍然搖動著,但卻聽不到一點回應之聲。

  青袍人的掌力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心中忽然一動,冷冷喝道:「念你金針上沒有淬毒,我決定饒你一次不死,快給我出來。」

  那馬車中仍然無聲無息,絲毫不聞反應。

  連雪嬌低聲說道:「咱們可能中了他金蟬脫殼之計。父王請戒備相護女兒,我打開車簾瞧瞧。」

  青袍人似是也覺出有異,略一沉忖,道:「好吧……你打開瞧瞧!」

  連雪嬌嬌軀一晃,人已欺到車前,探手一把,揭開了車簾。

  她早已有了戒備,車簾一開,人立時躍向一側。

  青袍人凝目望去,只見車中並肩坐著兩人,一個是身著灰衣的清瘦中年,另一個是年近古稀、身著白僧袍的和尚。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那和尚當先走出篷車。

  那清瘦中年動作極快,緊隨那老僧之後,一躍而出。四道眼神。一直怔怔地盯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六目相互打量了片刻,那和尚先開口道:「閣下可是為當代武林視作神秘人物的滾龍王麼?」

  青袍人雙目微一眨動,臉上毫無表情,默然不答。

  老和尚一合雙掌,道:「老衲鐵木,剃度嵩山少林本院。」

  青袍人冷冷答道:「久聞大名。」

  灰衣清瘦中年一拱手,道:「兄弟歐陽統……」

  青袍人接道:「鼎鼎大名的窮家幫的幫主。」

  歐陽統道:「承蒙謬獎。」

  鐵木大師接道:「閣下名動江湖,卻如霧中神龍,今日有幸一晤。」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少林寺揚名江湖數百年,窮家幫目下正值極盛時代,如若能聯合起來,倒是江湖上一大美談。」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閣下的神秘權勢,已經伸延人大江南北,在下今日能得一見,實是……」

  他目光緩緩在那青袍人臉上掃過,道:「可惜閣下帶了人皮面具,使人無法一睹廬山真面。」

  青袍人微微一撅嘴巴道:「兩位可認得我是誰麼?」

  歐陽統道:「滾龍王。」

  青袍人道:「滾龍王化身千百,只怕兩位見得後,也難以識他。」

  歐陽統淡然一笑道:「可惜你千算一失,自暴行藏。今日既能一見,說不得要看看真面目了!」

  青袍人仰天一陣大笑道:「兩位心目之中,對今日之局,可覺己穩操勝算了麼?」

  鐵木大師不善言詞,對對方這等犀利的反擊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雙掌合什,高宣了一聲佛號。

  歐陽統卻淡淡一笑道:「戰陣相搏,生死之數,誰也難以預料。」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中原數省之中,遍佈窮家幫的人手。只要我一發信號,不出一盞茶工夫,立時將有三十名以上的援手趕到。」

  青袍人冷冷說道:「有唐璇為你效命,這倒非危言聳聽……」

  只見他雙目連連眨動幾下,突然大聲笑道:「我一時不察,又中了他一次瞞天過海之計。哼!但他卻忽略我預伏了四個高手,在那大廳四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量他再難逃過我預佈人手的追殺。也許這當兒,他已經橫屍大廳中了。」

  歐陽統臉色一變,但瞬息之間,重又恢復了鎮靜,笑道:「大駕雖然料事如神,但可惜棋差一步,閣下的預伏人手,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鐵木大師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高聲叫道:「滾龍王!」聲音如金鐵相擊,怪骼震耳,似是三個字費了他甚大的氣力。

  青袍人、歐陽統,都不自覺地把目光投注到鐵木大師臉上。但見他神情肅然,雙目中神光閃動,心中似是異常激動。

  素來冷漠的青袍人,亦似是被鐵木大師的神情,鬧得有些訝然,沉吟了良久,才冷冷說道:「什麼事?」

  鐵木大師莊嚴他說道:「老衲想起了一件事,請教閣下。」

  青袍人道:「說吧!」

  鐵木道:「十年以來,武林道上甚多高手,無聲無息地失去行蹤,可都是你殺害的麼?」

  青袍人道:「這干你什麼事?」

  鐵木道:「老衲想打聽幾個人的下落。」

  青袍人道:「說說看,也許我能告訴你。」

  鐵木大師道:「中原五義?」

  青袍人接道:「死了。」

  鐵木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少林寺青木大師可也是你害死的麼?」

  青袍人道:「是又怎樣?」

  鐵木大師厲聲喝道:「孽徒!」「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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