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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情濃]惡棍的陷阱(惡棍俱樂部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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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0:18 |倒序瀏覽 | x 1
惡棍的陷阱【惡棍俱樂部之三】 作者:方情濃

夏湘敏一直以為,這世界上不可能出現第二個納西瑟斯,然而眼前這個男子改變了她的想法!
他就像她畫中走出來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喪失記憶無處可去,因此她滿心歡喜收留了他;
她為他而心跳,因他而迷失。在她的心裡,他就是神話中的美少年,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
這實在太容易了!長相宛如神祇的邵仲秋,對於眼前癡癡凝望他的女子,只有這個評語,
他想要她的公司,但她不肯合作,他只有設下陷阱請君入甕,陪她大玩一場愛情遊戲。
他看穿她的渴望迷戀,也明白她把他當做是神話中的美男子、畫中的人物,但他都無所謂,
畢竟,還有什麼比深陷愛情的傻子更容易利用?除非,他自己也誤入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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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0:31
楔子   

  燠熱的空氣,飄浮在台北的上空。

  白花刺眼的陽光,透過大氣層直射入這座人口稠密的城市。從空中鳥瞰,到處林立的高樓,似乎要穿透雲層,直達天際。眼光轉回到陸地,便捷的交通系統或是地下、或是地面的千橫百縱,四面分佈,無處不顯示這座城市的繁榮。

  這是一座現代化的都市,隨時掌握時代脈動,一如城市某棟高樓辦公桌後的男人,隨時隨地掌握他的建築王國一樣。

  邵仲秋;長相有如希臘神話中最後化為水仙花的美少年,即是掌握這個建築王國的人。

  不過,今天有一件事情令他很不愉快,連帶著也使他沉下長翹的睫毛,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桌面,思考該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

  困擾他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有關於併購方面的問題。這些問題以前也曾發生過,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這麼棘手的,他要併購的對象,居然拒絕他?這就非常傷腦筋了,因為他非常想要這家公司。

  「你說,對方拒絕我們的要求?」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邵仲秋終於給了底下等待許久的採購經理第一句話。

  「是的,總裁。」採購經理滿頭大汗的答道。「我依照您開出來的條件,跟對方談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拒絕。」

  「是嗎?」邵仲秋微微擰著眉頭說。「這麼說,我得另想辦法了。」

  有關於他們這次想併購的公司,是一家大型的建設公司,名為「永良建設」。同為建設公司的永良建設,在過去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建設公司,以建築優質房屋聞名。如同它的名字一樣,他們只建好房子,非常堅持品質。其負責人,亦是國內著名的建築師——夏振新,對品質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連帶著也培養出一批非常優秀的員工,這也就是邵仲秋非要它不可的原因。

  坦白說,他也是夏振新的信徒之一。遠在大學時代,他就看過他的作品,對於他能兼具建築外觀,同時又能顧及生活功能的功力,讚歎不已。他當下決定以他為榜樣,立志總有一天要超越夏振新。不料多年後的今天,故人已乘黃鶴去,夏振新在前些日子過世,將公司交給唯一的獨生女——夏湘敏接管,問題卻一樣棘手。

  「要不,我再去找永良建設的負責人說說看,說不定這次她會改變主意。」見邵仲秋遲遲沒有給予指示,採購經理連忙提議要再勇闖江湖,結果只得到一個更淡漠的注視。  

  「閉嘴,楊經理,不要妨礙我思考。」邵仲秋的聲量絲毫沒有提高一分,其駭人程度,卻比大聲大吼還要可怕。

  見狀,採購經理忙又縮著頸子沉默下來,免得惹主子生氣。

  真可怕。

  偷偷抬頭端看邵仲秋的側臉,採購經理無言的沉默裡充滿了不安。

  說老實話,他沒見過比他們總裁更俊美、也更難以捉摸的人。他的長相有如神祇,長翹的睫毛比起女性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高聳挺直的鼻樑極像外國人,豐滿性感的嘴唇,比雜誌上的男模特兒還要引人遐思;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淡透色的,這在東方人中很少見。而且他又留得一頭短鬈髮,又是娃娃臉,就有很多人猜他是高中生,但只有少數真正跟他相處過的人,才知道外表跟事實相差多遠。真正的總裁就像一頭豹,一頭外表美麗、但撲殺獵物毫不手軟的獵豹。他就好幾次親眼看見被合併的公司,是如何的被生吞活剝,來不及掙扎。而他臉上始終掛著迷人的笑意,慵懶的享受這一切,彷彿這原本就是他們生來的命運。

  如今,他又把下一個目標鎖定在永良建設。而根據他對總裁的瞭解,無論夏湘敏怎麼拒絕,總裁都絕不會放棄,也不會任她脫逃。

  採購經理不愧是追隨邵仲秋多年的人,雖然十分畏懼他,倒也猜對幾分,沒多久就聽見邵仲秋下一步指示。

  「我要離開公司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面,你不得跟我聯絡,要聯絡我也聯絡不到,一切都聽從我的安排,知道嗎?」

  邵仲秋出人意表的告訴採購經理他即將離開公司的消息,採購經理不禁愣住。

  「總裁要離開公司?」這是什麼意思?

  「正確來說是要消失一段時間。」邵仲秋懶懶更正採購經理的用詞。「我決定放自己一個長假,在我度假的期間,不想受到任何干擾。除非我主動打電話聯絡你們,否則任何人都不准過問我的行蹤。」

  這是個很奇怪的決定,但採購經理不敢過問究竟什麼原因,只得進一步請示。

  「需要我把您的意思傳達給下面的人知道嗎?」採購經理問。

  「你說呢?」邵仲秋反問,採購經理又流一身汗。

  「我立刻下去傳達您的意思。」說完,採購經理腳底抹油便急著落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有鬼在他背後追呢!

  窩囊廢。

  挑起一邊的眉毛,注視採購經理慌張的背影,邵仲秋一點都不懷疑他為什麼會把事情搞砸。像他那種貨色,別說是夏湘敏,說不定連一個業務員都說服不了,難怪對方這麼不願賣公司。

  倏然從皮製辦公椅上起身,轉身注視玻璃窗下那一棟棟參天的建築,邵仲秋淡透的眼睛褪去了平日的慵懶,瞬間轉為銳利,居高臨下的環視他的建築王國。

  就他目光所及,至少有二十棟以上的建築物是他擁有或建造的,說他是建築界近年來最快速崛起的奇葩也不為過,因為他就是這麼出色。

  玻璃窗上反映出他俊美的側臉,猶如岸邊捨不得轉移目光的水面,緊緊鎖住他的倒影,教人心動,也教人神往。

  外表、家世,都是他闖蕩商界的利器,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身為建築世家繼承人的邵仲秋,不否認這些外在的東西的確幫了他很大的忙,但最讓他驕傲的卻不止是這些有形的東西,而是他的成就。為了達成台灣第一的目標,他花了許多心血,甚至在普遍不景氣的情況下,大量投入資金挹注在奄奄一息的建築業。

  他的逆向操作,為他贏得了名聲和實質獲利,進而順利合併掉許多原先體質不錯的建設公司,如今眼看著他最垂涎的永良建設就要到手,它的負責人卻緊咬著不放,教他怎麼甘心?

  緩緩地轉回身,將視線調往桌面上的報告,邵仲秋瞬也不瞬的看著報告封面上那張帶笑的臉,眼光冷得像冰。

  就是這個女人,害他的併購計劃無法順利進行。永良建設的財務早已出現問題,關門大吉也是遲早的事。按理說,這個時候還有人肯出手接管公司,應該跪下來謝天謝地,可這女人偏偏反其道而行,倔強的不肯將公司賣給他。

  夏湘敏,二十六歲,職業插畫家。

  看著報告上斗大的幾個黑字,邵仲秋豁然明白她的倔強其來有自。凡是學藝術的人都有其堅持,更何況她的父親是夏振新呢?

  邵仲秋持續看著報告,報告裡頭提及的東西不少,但其中只有一樣令他深深著迷,他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勾起嘴角,腦筋開始動起來……

  他會去度假。

  悄悄地合上報告,邵仲秋的心意沒有任何改變。

  而且這假期將會十分有趣。

  將報告丟進辦公桌側邊的抽屜裡,邵仲秋的眼睛裡面,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

  畢竟,只要是他看上的獵物,他從不讓它跑掉,夏湘敏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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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0:50
第一章   

  濃密的樹蔭,蓋住了整個森林。

  在這森林的深處,隱藏了一座水池,水池中的水是天地間最純淨的鏡子,映照出天地萬物。

  天,很藍,投射在池面上,宛如一疋最絢爛的彩帶。

  彩帶的中央,且夾雜著些許純白的色彩,隨著水紋的波動,跳起神秘之舞,其舞姿,說優雅,不如說是誘人,一如岸邊那個對影自憐的美少年。

  岸邊的美少年,有著憂鬱的眼神,一頭短短的鬈髮。他的皮膚,就像冬雪一樣雪白,眼睛像琥珀一樣淡透。充滿血色的紅唇,在水面的反映下抿得好緊,襯得其上的鼻樑更加挺直。

  水面上的倒影,是上天的恩寵,是美的極致。那樣的美,不僅天地萬物為之屏息,就連少年本身,也無法逃脫其魅力,深深著迷。

  「你好美哦,你為什麼會這麼美呢?」少年不住地對著水面上的倒影歎道,霎時天地間出現一道迴音,重複著他的話。

  「你好美哦,你為什麼會這麼美呢?」

  迴音的主人,用著比少年還要著迷千倍的口氣,撫著少年的臉孔歎息,宛若戀愛中的少女般低喃。

  絢麗的色彩依舊,不同的是週遭的景致丕變。

  隨著迴音主人惋惜的撫碰,畫紙上的少年躲入畫作中,定格成色彩瑰麗的永恆,徒留迴音主人輕語歎息。

  愣愣看著畫冊上的美少年,夏湘敏彷彿也陷入畫作中走不出來,就好似迴音女神艾可,瘋狂追逐少年的身影,終至槁木死灰……

  被這個駭人的唸頭嚇到,夏湘敏倏然拋下手中的畫筆,飛也似的離開座位,酡紅的雙頰上有些困窘。

  她居然喜歡上自己創作的人物,多丟人的想法。如果被父親知道,他辛辛苦苦栽培出來的女兒創作繪本,只是為了完成自己夢中的人物,一定會在墳墓裡面氣得跳腳吧?

  想起她父親,夏湘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腳步蹣跚的踱向落地窗前,凝視窗外的美景。

  這棟位於市中心的別墅,是她父親生前最先、也最得意的作品,亦是他們的家。

  佔地近千坪的建地裡面,分別建有游泳池、健身SPA中心、網球場以及主體建築。除此之外,並有修剪整齊的庭園、噴水池,和氣勢磅礡的散步步道。

  這一切的一切,看在旁人眼裡該是多麼羨慕,然而只有夏湘敏自己知道,這棟美輪美奐的別墅,可能隨時不保。對她來說,這棟房子猶如天黑前最後一道彩霞,雖美,但隨時會消失,只因他們現在正處於危險期。

  危險期……多麼可怖的字眼啊!

  將目光放在更遠處的雕像上,夏湘敏眼中看不見雕像的美,有的只是煩惱。

  她父親原本是台灣建築業中數一數二的龍頭,對建築有別人沒有的狂熱。由於他堅持只蓋好房子,因而吸引了一批忠貞的追隨者,這些追隨者日後都成了公司的中流砥柱,為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公司——永良建設,共同留下了不少歷史性的建築,對此,公司所有同仁都很驕傲,也對他們的領導人深信不疑。畢竟,大家都為 了相同的信唸在打拚,而她父親確實也做得很好。

  怎料,好景不常。

  在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持續攀升之後,建築業突然從盛而衰,像溜滑梯一樣地,一下子跌落到谷底。這個行業中的每個人都措手不及,或是倒閉、或是合併的想辦法生存下去,而她父親的公司,也在這一波不景氣的巨浪中被打得東倒西歪。每個人都勸他要改變經營策略,但他仍堅持要蓋好房子。因為他的堅持,永良建設的確陸續蓋了一些好房子,但卻沒人買,這對原本就有高額費用支出的永良建設來說,不啻是雪上加霜。幾年經營下善下來的結果,公司的財務終於出現危機,正式發出警訊。而她父親也在這個時候病倒,不到一個月即撒手人寰,唯一留給她的一句話是——設法保住公司,這也就是她之所以說是「危險期」的原因。

  公司的財務狀況已經亮起紅燈,她對建築又一竅不通,如何經營公司,已經是個頭痛的問題。偏偏前有餓狼,後有猛虎。她才接管公司不到兩個月,「天創建設」就急著併購她的公司,教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幸虧有明偉的幫忙,她才穩住,才有餘力拒絕天創建設。

  不安地挪動身體,夏湘敏忽地想到,現在說「拒絕」似乎太早,天創建設根本沒有放棄過,總是不斷地騷擾她。

  邵仲秋。

  她無意識的唸著這三個字,放在口中咀嚼,怎麼嚼都覺得陌生。

  倒不是他默默無名,事實上,他很有名,據說也很受女性歡迎。只是他從來不接受採訪,也從不拍照。許多費盡心力的狗仔隊,下場不是底片被抽掉,就是僥倖拍得他的背影,從來沒有人能夠拍到他的正面,一般人自然也無從得知他的真面目。尤其對她這種從不關心八卦的讀者來說,特別不具吸引力,畢竟沒有人會專門買 一本雜誌,只為了看一個人的背影,但她卻對他鍥而不捨的決心留下深刻印象,看來,他是真的很想買下公司。

  邵仲秋想要我們公司已經很久了,從妳父親那代開始,他就一直在打探妳父親的意願,但妳父親說什麼都不賣。

  耳邊響起明偉曾說過的話,夏湘敏原本稍稍放鬆的神經又開始繃緊起來,害怕公司真的會被他搶了去。

  邵仲秋,你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又為什麼非要我父親的公司不可?我父親的公司,對你究竟具有什麼樣的吸引力,讓你無論如何都不放棄?

  腦中一直想著這些問題,夏湘敏差點因而錯過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

  她慌慌張張的拿起手機,來電者是明偉,他們約好了一起去銀行。

  「準備好了嗎?」

  她甫接起電話,但聞明偉堅定明快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她立刻鬆了口氣。

  「還沒。」她據實以報。「剛才一直忙著想別的事,沒空準備,不過你放心,幾分鐘後我就能出門。」

  「好。」明偉答。「那我們就約在銀行見,我先去銀行跟蔡經理談些事,妳隨後再過來。」

  「嗯,我知道了,待會兒見。」夏湘敏切斷手機後微笑,有了明偉的幫忙,她肩上的擔子瞬間減輕許多,不再那麼沉重。

  明偉是她父親生前最倚重的助手,年輕有為,做事又認真穩重,而且一心為公司。自從父親死後,他就一直在幫忙她,是她精神上最大的支柱。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也可以說是她的事業夥伴,幫她解決不少經營上的難題……

  「糟了,得快去準備,不然要來不及了!」猛然想起她和銀行的約定,夏湘敏連忙回神,匆匆將那張美少年的插畫壓在眾多畫作的最下面,然後衝回房間去換衣服。

  她和銀行約好今天談展延還款的事,公司目前的財務狀況已經糟到沒有辦法按時還款,必須跟銀行另行討論如何還款。這意味著她必須提出更多的抵押品和更詳盡的還款計劃,而她這兩方面都沒經驗,全賴明偉代為磋商,因為他是經營管理方面的專家,這也是她為什麼如此依賴他的原因——她真的什麼都不懂。

  不要擔心,小敏,我會盡力幫妳。

  明偉總是這般勸她,這般安慰她。從她父親過世以後,她全靠他支持,也幾乎所有事都跟他商量。

  她知道,他在喜歡她。

  夏湘敏一面換衣服,一面想這件事。

  雖然他從不點破,也沒有太大的追求動作,但她不是傻子,從他細微的動作就可以感受出來,只是不曉得怎麼回應。

  她是不討厭明偉,但若強說喜歡,似乎又有那麼一點牽強。她把他當成大哥看,一個隨時隨地都熱心幫忙她的大哥……

  無法再和腦中紛亂的思緒搏鬥,夏湘敏決定加快動作,趕緊出門,免得讓銀行的人等太久。

  她先按內線吩咐司機,要他把車子開到房子前面,她先到大門口等,然後便匆匆放下電話,拿起皮包往門口走去。

  由於她家實在太大了,從主屋走到停車場的距離,反倒比直接走到大門還遠,因此她乾脆叫司機把車開到大門口,省得累著自己。

  長久以來,她就是這麼好命。

  父親在事業上的成就,使她過著公主般的生活,可當支持她的基石崩落,她就必須為自己找出路,而她現在還在摸索。

  一方面想著生存是多麼困難,一方面排練等會兒見到銀行的人該怎麼請求他們展延還款,不知不覺中,夏湘敏已經來到大門口,站在門口的紅磚道前,等待司機前來載她。

  她眼光無意識的飄浮著,沒有特定目標的到處亂瞄。基於職業使然,觀察人們的一舉一動成了她最大的樂趣。要知道,這些來往的行人,將來都有可能成為她筆下的主角啊……

  突然,她的眼光凝住下動,被對街的某一件事物定住不能動,呆呆凝視。

  馬路的另一側,正站著一個男人……不,不能說是男人,而是男孩。這個高挺俊秀的男孩,正以一雙淡透的眼睛注視著她,目光和她一樣灼熱。

  「納西瑟斯……」口中不自覺地唸著這個希臘神話中時常出現的名字,馬路對街的男孩竟然長得就像神話中惑人心志的美少年,完美得令人難以置信。

  他的長相有如神祇,淡透的眼睛隱隱透露出憂鬱。挺直的鼻樑,是完美的希臘鼻。而他那對性感的雙唇,雖飽滿,卻又不過分女性化,加上一頭鬈曲的短髮和白皙的肌膚,活脫是她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剎那間,時間靜止,空間扭轉。

  夏湘敏彷彿走進自己的畫裡,遇見她心中尋了又尋、找了又找的神秘偶像,就像迴音女神艾可,不自覺地追尋他的身影,為他守候,直到憔悴而亡。

  她的目光和男孩黏在一起,怎樣都無法分開。在她已然迷失的眼睛中,只看見男孩在動,她的納西瑟斯,正朝她走來……

  忽地,一陣刺耳的輪胎磨地聲刺穿她的耳膜,喚回她的意識。她回神一看,一輛黑色的車子竟然就當著她的面,撞上她的納西瑟斯!

  「啊——」她摀著嘴尖叫,身體像被冰凍了似地無法動彈。而就在這一刻,肇事的車輛卻乘機轉動方向盤,倉皇逃離。

  「車、車禍!」夏湘敏這時終於如夢初醒的跑到大馬路中間,對著週遭大叫。

  「救、救命啊!」她不知所措的蹲下身,看著已然昏厥的年輕男子,不知如何是好。

  她能動他嗎?萬一他有腦震盪怎麼辦?如果他真的有腦震盪的話,隨便動他豈不是更糟,說不定會因此而增加危險性也不一定。

  就在她舉棋不定、幾近瘋狂的邊緣,幸虧她的司機這時候趕到。她連忙把車禍的事告訴他,司機當機立斷馬上叫救護車。

  五分鐘後,救護車趕到,夏湘敏跟著上車,完全忘了她和銀行的約定。

  ※※※※

  在希臘神話中,有一則殘忍淒美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內容是這樣的——

  有一個名叫納西瑟斯的美麗少年,其俊美程度,只要見過他的女孩都會愛上他。但這個叫納西瑟斯的少年卻非常殘忍,無論再美的女孩,都打動不了他的心,他對她們毫無興趣。

  有一天,一位名叫艾可的美麗仙女,也和別的少女一樣愛上了他,成天想著和他在一起。這位仙女,原本是月神戴安娜的寵婢,但在一次可怕的誤會中,遭報復心重的天后希拉處罰,成為迴音女神,永遠只能重複別人最後一句話。

  這實在太惡毒,尤其艾可也和別的少女一樣,迷戀上美少年納西瑟斯。但她卻無法像其他少女當面表白,只能偷偷跟在他身後,找機會與他攀談。

  一日,美少年納西瑟斯來到森林的深處,向走失的同伴們喊道:「這邊有沒有人?」

  迴音女神艾可喜孜孜的重複道:「這邊、這邊。」

  美少年以為是他的同伴,就說:「來!」

  這正是她盼望不到的機會,於是她一面現身,一面重複美少年的話:「來!」

  美少年看到是她以後,馬上露出嫌惡的表情,回說:「我寧死也不會讓妳支配我。」而後掉頭離去,理也不理艾可。

  可憐的艾可,受到了這麼大的屈辱,卻只能含淚說:「求你支配我。」但美少年已走,她無處訴相思,最後只能躲在山洞裡面終日哭泣。

  後來,這件事被正義女神知道了,氣憤的插手這件事。她決定懲罰這個冷漠無情的美少年,讓他也體會失戀的苦,於是讓他愛上他自己,為天下癡情少女報仇。

  美少年受到「正義女神」的詛咒後,果然愛上了自己的倒影。水面上的他是如此完美,即使他明知道那是自己,一樣無法克制。

  終於,他看著水面上的自己死去,死後化為岸邊的水仙花。永遠憑弔自己的倒影。這是女神給他的懲罰,也是他過於冷漠的結果。因為他看不起愛情,上天就懲罰他必須為愛情所苦,只不過這戀愛的對象換成了自己。這就是「納西瑟斯情結」——自戀情結的由來。

  失神凝望著病床上沉睡的容顏,夏湘敏本身並沒有「納西瑟斯情結」,但她愛上了「納西瑟斯」倒是真的。

  她看著床上的美少年,看著他呼吸。隨著他胸口每一次起伏,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快一次,終至無法遏制。

  她著魔似地瀏覽他的輪廓,忍不住伸出手,跟隨著他的五官作畫,再次驚訝於他的完美。

  他就像她畫裡面的人,只不過有血有肉,能夠呼吸。瞧,她還能聽見他的心跳聲,此刻正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呢!

  夏湘敏全然不知她已經趴下身去傾聽少年的心跳,直到手機的鈴響聲將她拉回到現實,她才愕然察覺自己的行為。

  「我、我在幹什麼?」她慌亂的從少年的胸口起身,滿臉通紅的胡亂找手機。幸虧他還沒醒,否則可要當場鬧出個大笑話,她的表現就像個色情狂,丟臉透了!

  「鈴鈴!鈴鈴!」

  手機還在持續響,她趕忙按下通話鈕,口氣喘得像剛跑完五千公尺。

  「哈囉!」夏湘敏一面回答手機,一面調整自己的心跳,不過顯然沒成功,對方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哈囉,小敏。」電話那頭的吳明偉皺眉。「發生了什麼事,妳的呼吸怎麼那麼喘?」

  「沒、沒什麼,只是有點……咳咳。」她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有事嗎,明偉  ?」

  「當然有事。」吳明偉的眉頭揪得更緊了。「我們約好了在銀行見面,我都等了老半天了,還沒看見妳,妳現在人在哪裡?」

  吳明偉提醒他們跟銀行約好的事,夏湘敏這才記起——糟了!她居然忘了她和銀行的約定,銀行經理一定氣死了,該怎麼辦?

  「妳還好吧,小敏?怎麼都不回答?」電話那頭的吳明偉相當擔心夏湘敏的狀況。

  「還、還好。」她緊張的吞吞口水。「我只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先說出地點。

  「我現在人在醫院。」

  「醫院?」吳明偉的聲音很緊張。「發生了什麼事,妳為什麼會在醫院?」

  「呃……」她偷偷瞄病床一眼,而後掩住話筒小小聲的說。「是因為車禍。」

  「車禍!」吳明偉大叫。「妳發生車禍?!」

  「不是的,明偉!」她急忙解釋。「是因為撞到人……」

  「妳開車撞到人?」

  她不說還好,一說吳明偉就更急了,怕她不會處理。

  「也不是……」笨蛋小敏,話老說不清。夏湘敏責怪自己。「是因為有人撞到人,而我在現場,又被我撞到,撞來撞去我就在醫院了……」

  「小敏,妳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一會兒說是她撞到人,一會兒又說不是,究竟怎麼回事?

  「呃,我的意思是說……」她試著找出更貼切的字眼。「因為一場車禍,然後被撞到,不,不是!我沒有被撞到,但是我看見被撞的人……」

  「妳的意思是說,妳成了目擊證人?」吳明偉截斷她的話,幫她稍稍做了一番整理,她終於能夠喘口氣。

  「大約是這個意思。」她又瞄了床上一眼,床上好像有動靜。

  「不管怎樣,我已經幫妳取消今天的約會,另外約了時間。」一旦得知她並非肇事者,吳明偉便放心下來,也比較能跟她討論正事。

  「我們改天再去拜訪銀行,下次妳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不小心,一定要謹慎一點才可以,知道嗎?我們公司的財務狀況——」

  「對不起,明偉,我必須掛電話了,我們下次再聯絡。」

  吳明偉話講到一半,夏湘敏突然就急著掛他電話,他一陣莫名其妙。

  「等一下,小敏——」

  「掰掰!」不給吳明偉更多詢問的機會,她緊急切斷手機,急速轉向病床。

  她之所以會臨時結束通話的原因,此刻就用著一雙琥珀似的眼睛凝望著她,看得她好緊張。

  原來病床上的美少年醒了,醒得無聲無息,唯有他那近乎透明的注視,還流露出一些情緒。

  霎時,夏湘敏有如掉入一團琥珀色的迷霧中,找不到出口。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皮膚白皙得令女人嫉妒,就彷彿是水仙,白皙的皮膚襯著他的眼睛分外透亮黃澄,在光線的襯托下散發出貓一樣的光澤,也似水仙花的花蕊。

  她緊張得舔舔嘴唇,不曉得該如何對他說出第一句話,總不能說「你好像我畫中的人」吧!肯定被笑話。

  「你——」

  「我在哪裡?」

  少年的臉蛋或許是全然的稚嫩年輕,但聲音卻非常低沉好聽,夏湘敏頓時又說不出話。

  「你……」她清清喉嚨。「你在醫院。」老天,怎麼才開始說話,她的心跳就快到不行了……

  「醫院?」少年的神情是完全的茫然。

  「嗯。」她點頭,斥令自己要鎮定點兒。「你被車撞了,是我送你來醫院,我還幫你辦妥住院手續。」

  少年仍是不瞭解狀況,夏湘敏只好繼續解釋。

  「你別擔心,」納西瑟斯。「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你沒有外傷,腦波也很正常,只是過度驚嚇,所以才會昏倒。」

  夏湘敏手忙腳亂,試圖讓他瞭解目前的狀況。只見少年轉動一雙淡透的美眸,低聲的問——

  「妳知道我是誰嗎?」

  少年這意外的問話,讓夏湘敏當場傻了眼,他是什麼意思?

  「不、不知道……」這下換夏湘敏茫然。「我幫你辦住院手續的時候,曾經翻過你的衣物,但都沒發現任何證件,後來就用我的名義幫你辦了……你為什麼這麼問?」

  聞言,少年困惑的注視她,緩緩地說:「因為,我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我想妳或許認識我,才這麼問妳。」

  少年的語氣十分平靜,反倒是被嚇著的夏湘敏比他還要激動。

  「你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這怎麼可能,又不是演連續劇,而且醫生也說他無大礙。

  夏湘敏當場癡呆。

  「想不起來。」少年搖頭,白皙的肌膚更形蒼白。

  「這麼說……」她幾乎不會說話。「你喪失記憶……」天啊,連續劇中的情節真的跑到現實來。

  「我也不知道。」少年抱著發疼的頭,絞盡腦汁回想自己的身份。「我從剛才就在想,我到底是誰,但是我實在想不起來……」

  「算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見他痛苦不已,夏湘敏連忙伸手阻止他激烈的動作。才剛碰到他的手,立刻又慌慌張張的跳開,臉紅心跳的低下頭。

  「呃……」她想辦法穩住呼吸。「我是說,反正你暫時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就安心住在醫院一陣子。錢的方面你不必擔心,我會負責。」

  夏湘敏努力鎮住跳得飛快的心。「再不然,我可以送你到警察局,也許剛好有人報失蹤人口也說不一定——」

  「我不要去警察局。」

  就在夏湘敏滔滔不絕講出自己想法的當頭,少年突然出聲拒絕。

  「啊?」她愣住。「還是、還是你想住在醫院……」

  「我也不想住在醫院。」少年又搖頭。

  「那你想住在哪裡?」夏湘敏一頭霧水,搞不清他的想法。

  「我想和妳回去。」少年目光熾熱的對她說。「我想和妳一起回家,可以嗎?」

  就算太陽打西邊升起,也不會有比少年此刻說的話,更教她驚訝的事了。

  他居然要跟她回家?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和妳一起回家嗎?」見夏湘敏沉默,少年又問一次,目光一樣熱切。

  夏湘敏第N次愣住。她直覺地想拒絕他,但他的目光太熱切,她的心跳又太快,她只得幾近喃喃自語地問。

  「你為什麼想和我一起回去?」她怎麼樣也想不通。

  「因為我雖然想不起任何事,卻記得在陷入黑暗前,我一直在看妳。」他聲音低沉得蝕人心骨。「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牽連,要不然為什麼是妳救了我,而不是別人?」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湊巧。他在她家門口被人撞了,肇事者逃逸無蹤,接著發現他失去記憶,無所依靠。

  這一切的一切,宛若事先套好的招。就好像上天知道,她是多麼渴望能將他留下,而故意安排的情節。

  對於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夏湘敏除了錯愕之外,還有難以啟齒的渴望。她的確希望能夠擁有她自己的納西瑟斯,但是這樣好嗎?會不會太不道德……

  「我忘了問妳,妳家裡是不是還有人等妳回去?」

  正當她徬徨的時候,少年又問。

  「什麼?」她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說,妳有沒有丈夫或男朋友之類的,在家等候妳的消息?」

  原來,搞了半天,他是擔心她有丈夫或男朋友,真是貼心。

  她嫣然一笑。

  「我沒有任何丈夫或男朋友,不會有人在家裡等我回去的,你放心好了。」有也是數不盡的寂寞和幻想……

  「那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對不對?」少年僅用一句最簡短的問話,和最灼熱的眼神,表達他想要跟隨她的決心。

  於是,時間再一次靜止,空間又一次錯亂。

  他們倆彷彿又回到紅磚路上,隔著一條大馬路彼此凝望,眼對眼,心對心,誰也不放棄誰。

  「對……」她失神似地呢喃。「沒有什麼好顧忌的……沒有什麼……」

  上天給了她最好的機會,讓她延續幻想,她決定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永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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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學生時代開始,邵仲秋就非常喜歡研究各種不同類型的建築。無論是公共住宅或是私人建築,只要設計優良、深具特色,他絕對會想辦法參觀。

  基於自己是國內大型建築公司的繼承人,他本身又學建築,家裡也有足夠的財力支持他出國到處旅行。因此他年紀輕輕,就走過許多不同的國家,參觀研究各類建築,開拓視野,累積了不少寶貴的經驗,對他日後的事業很有幫助。

  在這些經驗裡面,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國外大師級的作品,而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建築師——夏振新的作品。他的建築風格時而新穎、時而優雅,而且深具實用性,生活機能很強。有些大型社區的設計,並且融合了都市計劃方面的思考,每每教人驚艷,他也因此成為他的信徒。

  既是信徒,理當膜拜他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邵仲秋為此幾乎參觀過所有他設計的建築,無論是國內國外、小型或大型,都曾留下邵仲秋的足跡。也因此當他第一次有機會接觸到他不曾親眼目睹的完美建築時,會顯得特別驚訝。

  他終於進入夏振新的秘密花園了。

  噙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邵仲秋琥珀色的眼珠子閃爍著得意的光芒,暗暗注視這一切。

  毫無疑問,他就是夏湘敏撿到的美男子。早在他跟採購經理說他要放長假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要給頑固的夏湘敏小姐一次難忘的震撼教育。為了順利進入她的生活,他安排了一場假車禍,假裝失去記憶。而夏湘敏果然也如同他預想的,一頭栽進他的謊言之中,同意帶他回家。

  這一切說起來有些荒謬,通常他是不會只為合併一家公司而如此大費周章。但壞就壞在他太想要她的公司,而她又太不懂得看臉色,逼得他只好親自出馬,設下這一個陷阱,想來也真煩人。

  「你不要覺得不自在,這房子很大,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會迷路。」誤認為邵仲秋是因為被她家的規模嚇到而四處張望的夏湘敏,看見他發呆,趕緊說明。

  「我會想辦法習慣。」邵仲秋狀似無辜的點頭。其實他根本不是嚇著,而是想起稍早的事。一確定他沒事,她便立刻為他辦出院手續,帶他回到這棟巨大的屋子。

  「這是我父親最引以為傲的心血結晶。」夏湘敏顯然非常以她父親為傲。「我父親是個建築師,這棟房子就是他設計的。」

  「妳父親一定是個傑出的建築師,這棟房子的內部好漂亮,和屋子的外觀完全不同。」邵仲秋聽出她字裡行間對父親的崇拜及驕傲,亦審慎用字,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外行人,完全不懂建築。

  「是啊!」見他有興趣,她說得更多。「我父親就是這點厲害,能夠把各種不同類型的建築式樣混在一起,又不顯得唐突……你以後就知道了,我不多做解釋。」

  夏湘敏本身雖學插畫,也看得懂一些建築設計圖,但她父親的設計實在太複雜,不是她這種三腳貓能夠瞭解的,乾脆不再解釋。

  相較於夏湘敏含含糊糊的介紹,同為建築師的邵仲秋倒是看得清楚,事實上,就是因為太清楚了,讓他又羨又妒。

  夏振新是個天才。

  他的名氣響遍海內外,甚至國外有些大型公共建築,還會遠渡重洋邀他去比圖,可見他的名氣有多響亮。

  憑藉著如此高的天分,夏振新成為國內建築師的指標,莘莘學子渴望討教的對象。他蓋了許多房子,其中有些幾近是藝術品,評價很高,也廣受國內外專業建築雜誌報導。

  然而,在他眾多的設計中,唯獨一棟房子記者無論如何也採訪不到,那就是他的家;他現在站著的地方。

  「小心你腳下的階梯。」夏湘敏忽地提醒邵仲秋。「我父親是柯比意的信徒,喜歡使用流線型的設計,你可得注意,不要摔下來。」

  邵仲秋正要下樓梯,到達主屋的大廳,而他一點也不意外夏振新會崇尚柯比意的設計。凡是學建築的,沒有人不把這一代宗師當作神來拜,說他是建築界的神父、預言者和上帝三者合一都不為過。

  「對不起,我忘了你對建築一竅不通,還跟你提起柯比意,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夏湘敏急忙道歉。

  「一點也不。」邵仲秋搖頭,琥珀色的眼睛閃閃發亮。「我雖不知道柯比意是誰,但我很高興妳告訴我這個名字,讓我無形中增長很多見識,謝謝。」

  邵仲秋溫和的語氣和感激的表情,恍若她的解釋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讓她不知不覺又失了神。

    若是納西瑟斯肯用這種語氣跟艾可說話,艾可也不至於難過得傷心落淚了……

  「嗯?」見夏湘敏久久沒有反應,邵仲秋輕問。

  夏湘敏倏然回神,掉過頭急急說道——

  「他是最具影響力的現代運動建築師。」她的心跳快得跟火車一樣。「他提倡流線造型,強調住宅的居住功能,是現代化運動的改造者。」

  冷靜下來,夏湘敏。這只是剛開始,往後不知道還要相處多久,不能慌亂。

  「原來如此……」

  「我們從這個方向走,你一定累了,我先帶你到房間休息。」不給邵仲秋更多擾亂她心情的機會,夏湘敏看準方向,便逕自領著他往前走。

  默默跟在她後頭的邵仲秋倒也輕鬆,她不跟他說話更好,他更有時間觀賞夏振新的大作。

  夏振新不愧是國內頂尖的建築師,整個設計渾然天成,絲毫不顯得做作。從屋子外觀的正面看,純然是後現代主義的建築風格,充滿了模擬矯飾與重疊。屋子的內部,則採用柯比意的簡潔動感曲線,這也是後來所有城市普遍採用的做法。

  邵仲秋才參觀了玄關及大廳,立刻就感受到夏振新驚人的才華,但真正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越過大廳,穿越迴廊到達房間的中間走道部分,倏地又轉成新藝術時期鑄鐵骨架風格,著實不可思議。

  「不要以為你到火車站了,這只是走廊而已。」夏湘敏明白第一次到她家參觀的人,都會被高達兩層樓的鑄鐵屋頂嚇著,於是一面走一面解釋。

  邵仲秋不回話,他的確有種身在歐洲火車站的錯覺,夏振新果然不是蓋的。

  「為了活動方便,我決定讓你住距離大廳近一點的房間,希望你不會介意。」夏湘敏帶邵仲秋到他的房間,為他打開房門。

  她為他安排的房間,融合了新藝術時期與表現主義的風格,相當獨特。

  他不發一語的走進房間,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特別卻又異常協調的設計,久久說不出話。

  「那麼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夏湘敏把他安頓好就想離開,卻被邵仲秋叫住。

  「請等一下。」他溫柔的呼喚止住了她的腳步。「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由於他們先前忙著理清狀況和趕辦出院手續,從早折騰到晚的結果,只曉得他要跟她回家,根本還沒有空互相自我介紹。

  「我叫夏湘敏,夏天的夏,湘冰的湘,敏感的敏。」經他這麼一提,她也覺得很荒謬,連忙補上自己的名字。

  「香水;是噴的那種香水嗎?」他假裝聽不懂的問夏湘敏。

  夏湘敏聽了以後噗哧一笑。

  「不是。」她搖搖頭。「是三點水加上相信的『相』那個『湘』字,不是香水的香。」居然會把她的意思聽錯,他真是可愛。

  「我懂了,原來妳的名字叫夏湘敏……」他若有所思的唸著她的名字,低沉蝕骨的呢喃,教夏湘敏又是一陣酥軟,很想逃離現場。

  「我可以叫妳小敏嗎?」

  正當她漸漸覺得不能呼吸的時候,他突然要求道。

  「我不想成天叫妳夏小姐,那感覺上好有距離,我們還要一起生活一陣子的,不是嗎?」

  他們說好在查出他的身份之前,他們要共同生活。夏湘敏雖然不知道這要耗時多久,但在他有如晶亮寶石的凝視下,已經開始希望永久,遂不自覺地點頭。

  「嗯,你就叫我小敏。」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有如千軍萬馬的跳著。該死,她就不能控制自己一點嗎?

  「小敏……」他像朗讀詩篇似的重複著她的小名,越唸越快樂,她的心跳得越急。

  「小敏。」然後,他定定盯住她的眼睛,她一下子被捲進他琥珀色的眼睛,難以掙脫。

  那些被樹脂黏住,最後被迫成為琥珀的昆蟲,它們的心情,就跟此刻的她相去不遠吧!同樣身不由己,同樣無法掙扎……

  「我已經知道妳的名字了,現在換妳為我取名字了。」

  也許琥珀沒有她想像中自私,亦肯跟她分享發現的喜悅,她卻慌了手腳。

  「我、我幫你取名?」夏湘敏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大方,差點連話都說不清。

  「是啊!」他笑得好迷人。「既然是妳撿到我的,當然就得負起這個責任。」

  這是個傷腦筋的問題,她一生不養任何寵物,除了幫畫冊裡面的人物取名字之外,實在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經驗。他要她幫他取名,那就只好叫做……

  「我叫你『納西』好不好?」她口乾舌燥地說出她第一個想到的名字。

  「納西?」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

  「嗯。」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越點頭越低。「我知道這個名字有些奇怪,你不喜歡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另外想別的名字……」

  「不,就叫納西。」邵仲秋溫柔的止住她的話,要她別再傷腦筋。

  「你真的願意接受這個名字?」夏湘敏聞言,喜出望外的抬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當然啦。」他微笑。「看妳這麼高興的模樣,莫非這個名字對妳有什麼意義……」

  「沒有。」她飛快的轉頭,以掩飾自己突然脹紅的雙頰。「我只是剛好想到這個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她又口乾舌燥。

  「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七點準時下來吃飯,我在飯廳等你。」說完,夏湘敏飛也似的逃出他的房間,扶著樓梯欄杆喘息。

  「呼、呼。」她努力調整呼吸。

  ……她終於有自己的納西瑟斯了,她好高興!

  正當夏湘敏雀躍不已的同時,房內的邵仲秋也同樣勾起嘴角,回味剛才的對話。

  我只是剛好想到這個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沒什麼特殊意義……才怪!

  夏湘敏小姐明顯說謊,「納西瑟斯」這個名字對她意義重大,否則她不會幫他取名為「納西」。

  納西……納西瑟斯……Narcissus。

  這源自於希臘神話的美少年,無論在神話或現實中都有難以抵擋的魅力,這也給了他見縫插針的機會。

  畢竟,她若沒有這項特殊癖好,他還真難找到機會接近她呢!

  想起辦公桌抽屜裡那份她的報告,邵仲秋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一個分不清現實與夢幻的笨女人,本來就該受人利用。他利用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更別提他還得裝白癡娛樂她……

  想到就煩。

  ※※※※

  迴旋狀的樓梯,走新藝術風格,和整體設計十分相配。

  帶著輕鬆的表情走下墨綠色鑄鐵螺旋梯,邵仲秋將屋子內的所有擺設都記在腦子裡,以做為日後室內設計的參考。

  「少爺,請這邊走,小姐已經在飯廳等你了。」

  邵仲秋甫走完最後一個階梯,就看見中年女管家等在樓梯口,一副怕他迷路的樣子。

  「飯廳是獨立的,我們還得穿過一個小花園才到得了飯廳,請少爺跟好,別迷路了。」管家果然是擔心他迷路,才會小心翼翼的等他下樓。他表面上點頭,內心其實不以為然,像他這種世家出身的富家子弟也會迷路?太小看他了吧!

  不過,夏湘敏的家真的很大就是了。在市區的黃金地帶,竟然還能有一千坪的佔地,可見夏振新應該是趁著地價很低的時候購買,放到今日已經是天價。

  「就是那棟白色的小屋子,我就不陪您進去了。」

  管家將他領到一棟獨立的小屋前,隨即欠身離去,邵仲秋又是一陣挑眉。

  白色的獨立小屋,走的是新古典主義的建築風格,感覺上像是時光倒流,每往後面走,越退回到過去。

  「納西,這邊,我在這裡!」

  他才剛爬上到小屋前的第一個階梯,就瞧見屋子裡的夏湘敏遠遠地對著他揮手,興奮的模樣,宛如一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散發著無法言喻的快樂。

  他勾起嘴角,也朝著她揮手。為了得到她的公司,他已經讓自己變成她的玩具,誰知道下一步會變成什麼東西。

  「妳家真的好大,若是沒人帶的話,真的會迷路。」不管下一步要怎麼走,先扮演好此刻的角色再說。

  「所以我才讓管家去接你啊!」她微笑,好高興有他陪伴,但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得收斂表情。

  「我坐哪裡?」他其實覺得她的笑容滿美的,五官也長得不錯。可惜他就像神話中的水仙花,有著萬人之上的美貌,那使得任何女人在他面前都變得遜色,夏湘敏也不例外。

  「坐在我對面。」夏湘敏也知道自己的長相遠不如他,男人能長得像他那樣,簡直是奇跡,莫怪乎她打小就愛盯著西洋畫冊中的美少年看,太養眼了嘛!

  既然她喜歡看,邵仲秋乾脆就大方的坐下,任她看個夠,反正這也是他本來的目的。

  「妳的菜做得真好,這些都是妳的傑作?」面對著滿桌子的佳餚,邵仲秋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不出她對做菜還有幾把刷子。

  夏湘敏急忙否認。

  「不是!」她的臉紅得像關公。「我叫外賣,這些都是一家名叫『特蘭多』的義大利餐廳所供應的菜色,不是我做的。」

  原來是James餐廳所提供的外賣料理,難怪菜色看起來有點眼熟。他就說嘛,他們這群死黨到哪裡都會碰在一起,十足的冤家。

  「不過,要是你喜歡的話,改天我也可以做菜給你吃!」

  邵仲秋尚無反應,夏湘敏又急著衝出這些話,態度之熱切,讓人不得不懷疑心裡有鬼。

  他先是靜靜看著她,直到她受不了地低下頭,才慢慢的說:「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啊?」冷不防被問及自己也想不通的問題,夏湘敏張大嘴,一時間沒有反應。

  「這、這……」她想半天,找不出答案,只得支吾。

  「我們素昧平生,而且我又喪失記憶,之後有可能會給妳帶來一大堆麻煩,妳為何還對我這麼好?」

  面對他一探究竟的眼神,和定要得到答案的語氣,慌亂之中夏湘敏終於找到一個藉口。

  「因為……因為你就像我弟弟!」她脫口而出。「對,因為我是獨生女,沒有任何兄弟姊妹,非常渴望有一個弟弟。因此當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直覺地就想到你可以當我的弟弟,只有這個原因。」

  好不容易,夏湘敏才臨時想到理由。只見邵仲秋沉下一張俏臉,琥珀色的眼睛捕捉她忐忑不安的表情,低聲的問——

  「妳把我當弟弟看?」他平靜的聲調,聽不出情緒。夏湘敏摸不透他真正的反應,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只好硬著頭皮點頭。

  「嗯。」有什麼不對嗎……

  「但是妳怎麼知道我比妳小,也許我年紀比妳大也說不定。」貿然叫他弟弟,似乎有點不宜。

  邵仲秋輕輕鬆鬆就點出不對的地方,夏湘敏十分愕然。

  對哦,搞不好他年紀比她大,畢竟他失去記憶,沒人曉得他真實的年齡。但話說回來,瞧他那副年輕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會超過二十歲,說會比她大,依她看是不可能,真是的話她要樂呆了。

  「你不可能比我大,別胡說了。」她看似快樂的笑容有些勉強,邵仲秋一下子就看出來。

  「為什麼?」他也跟著微笑。

  「看外表就知道。」她盡可能隱藏住沮喪。「你怎麼看都是美少年的樣子,我怎麼看都是熟女,若說你比我大,外人可能會笑死。」所以還是別癡心妄想,免得傷了自己。

  「熟女有熟女的魅力,再說有人天生娃娃臉,妳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邵仲秋還是想說服她,不要低估他的年齡,但夏湘敏全然不聽。

  「再說吧!」她揮揮手,表示不必再討論這個問題。邵仲秋除了暗自噙著微笑之外,就只能驚歎她的智商。

  對人毫無防備,又只會著眼於看得見的問題,難怪她經營的公司會出狀況,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我們不要光在外貌上打轉,還是先用餐比較要緊,不然菜要涼了。」夏湘敏好高興他說她有魅力,就算是熟女也無所謂,她一樣高興。

  她歡歡喜喜的拿起餐巾,鋪在大腿上,嘴角忍不住笑意。邵仲秋也跟著拿起餐巾,重複相同的動作,心底比誰都清楚她為什麼這麼快樂。

  一個小小模糊的讚美竟也能惹來天大的喜悅,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單純,看來擊倒她是遲早的事,根本不需要太過浪費力氣。

  「我們今天吃乳酪焗茄子、拿坡里沙拉、原味海鮮湯和義式蘑菇小牛肉。」興奮過頭的夏湘敏,忙著介紹滿桌的食物。

  這些都是James店裡的招牌菜,但他愛吃的是酥烤淡菜、蘆筍蛋沙拉、黃金洋蔥湯和甜椒鰭魚。他不知道為什麼女人都認定男人愛吃牛肉,至少他就不喜歡。

  「你喜歡吃牛肉嗎?」兩手撥弄著盤中的肉片,夏湘敏興沖沖的問。

  「喜歡。」他幾乎落淚。

  聞言,夏湘敏高興得像個孩子,雙頰泛出紅暈,讓一向習慣女人主動的邵仲秋不得不挑眉,夏湘敏小姐還真是興奮哪!

  拜他過人的長相之賜,只要是活著的女人,沒有人不對他心動。他就像時下最流行的「美形少年」,有著比女人還要突出的美貌。不同的是他多了一分冷漠,少了一分胭脂氣,那使得愛慕他的女人趨之若騖,唯恐討好不了他。

  對於這些討好,他早已經習慣,甚至有些看輕。但今天她單純的熱切,卻或多或少打動了他,迫使他多少帶一些欣賞的成分。

  坦白說,她長得不賴。臉是瓜子臉,眼睛大小適中,鼻子挺直,兩片櫻唇也算豐滿。若要說有什麼缺點,一時之間還真挑不出來,尤其當她雙頰微酡時,更是顯得迷人,沒有理由不引起他的注意。

  「這家餐廳的乳酪焗茄子很好吃,茄子煎得很透,很有特色。」意識到他不尋常的注視,夏湘敏強迫自己不要太興奮,盡量表現得像平常一樣。

  「嗯。」他拿起叉子,跟著叉了一塊茄子放入口中,眼光還是沒調離過她的臉。

  「還有這道拿坡里沙拉,雖然做法簡單,但很有味道。」夏湘敏小姐雖然不懂下廚,但顯然有根挑剔的舌頭,評語也十分中肯。

  邵仲秋依然點頭,納悶她有什麼不同能吸引他的注意,最後才發現是「自然」。

  對,就是那份自然,吸引他的目光。雖然她跟一般女人討好的手段沒兩樣,但多了一份自然和羞澀,這是她顯得特別不同的原因。

  「另外這道海鮮湯——」

  「夠了,小敏。」他忽地打斷夏湘敏滔滔不絕的介紹。「妳不必再特意介紹,我自己會品嚐,謝謝妳。」

  夏湘敏原本是想一次介紹完她鍾愛的料理,不料卻遭邵仲秋打斷,只得無力地用叉子撥弄著盤中的食物。

  邵仲秋冷眼看她洩氣的動作,心中不免同情起她來。

  可憐。

  勉強叉起一片牛肉放進嘴中咀嚼,邵仲秋想。

  被自己喜歡的人拒絕一定很難過,尤其待會兒他又要逼問她,她一定會更加無地自容。

  「妳很緊張嗎,小敏?」

  他突來的問話,讓夏湘敏當場掉了手上的刀叉,差點喘不過氣來。

  「沒有啊!」她笑得很僵。「你怎麼會這麼想?」

  夏湘敏盡量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樣子,都自誇是要當姊姊的人了,怎麼可以像個小女孩一樣怯懦?

  「沒事,只是問問而已。」他繼續低頭吃他不喜歡的料理,食不知味地啃著滿嘴的牛肉,同時考慮具狀控告他的好友,牛肉煎得太硬了。

  「以後沒事情不要隨便發問,很容易消化不良。」夏湘敏像個大姊姊似地教訓邵仲秋,要不是她的語氣太虛弱,臉紅得太可疑,極可能會成功。

  「我會記住。」他暗自微笑,也是嘲笑地回應她的訓誡。但由於他表現得太聽話,夏湘敏反而覺得不好意思,益發尷尬。

  「經過了一個下午的休息,你有想起什麼事情來嗎?」為了化解尷尬,她隨便抓住一個話題,劈頭就問。

  「沒有。」他的頭仍舊沒有拾起,全心全意想著怎麼控告他的好友。「我沒有想起任何事。」

  「這樣啊!」聽他這麼一說,夏湘敏既放心,又覺得自己很自私。他都喪失記憶了,她還在為他能夠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邊而雀躍,真是太不應該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得不為你繼續留下來而做準備。」她笑到嘴都合不攏,完全忽略良心問題。

  「準備?」邵仲秋倏然抬頭,卻意外地看見她興奮的笑容。

  「就是那些衣服啊、鞋子啊、襪子之類的東西。」她用力的點點頭。「你總不能永遠穿著你身上那套衣服,我們明天就去買一些換洗的衣服回來。」

  說是為他,依他看根本是為她自己。夏湘敏小姐此刻的表現,說是急著幫芭比娃娃換裝的大女孩也不為過,而他就是她急於裝扮的芭比娃娃。

  好吧,芭比就芭比。

  邵仲秋暗暗挑眉。

  反正他已經當過了棄嬰,和永遠長不大的小弟弟,再換一個角色,又有何不可?

  「嗯,我們明天就去買。」他點頭。

  只要能夠得到她的公司,教他出賣靈魂都可以,遑論區區一個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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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1:41
第三章   

  隔天的下午,台北就像往常一樣忙碌,處處充滿了文明的聲音。

  大馬路上成群的汽車呼嘯而過,人們拿著手機在人行道上匆匆行走,一邊過馬路一邊講手機,另一手還提著公事包。

  城市的另外一邊,保險業務員急著攔計程車,深怕趕不上和客戶的約會。相較之下,鬧區這頭的兩道身影就顯得格外悠閒。

  「我們再去那家體育用品專賣店逛一逛好不好?我想幫你買一些家居服。」才剛過午餐時間,邵仲秋的手裡就提著大包小包,全是他們一路上的戰果。

  「好啊,我沒意見。」他耐著性子點頭。

  台北是個忙碌的城市,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又相當慵懶。除去比較特殊的商店之外,一般商家約在早上十一點左右開門,有些服飾店還會拖到十二點。

  照理來說,他們應該不會買這麼一堆東西,可她大小姐硬是有辦法一大早拖他出門,兩手拿著麥當勞的早餐,坐在人家的店門前等對方開門,然後咻一聲衝進去,開始把他當芭比娃娃打扮。

  「這件好不好?」

  「那件好不好?」

  「這條領帶很適合你。」

  「那條牛仔褲看起來不錯。」

  整個早上,就看見他像顆陀螺,在試穿間與店內轉來轉去,他差點沒吐出來。

  接著,她大小姐到最後都會掏出信用卡,非常爽快的買下他所有試過的衣服和配件。其間他雖然曾經抗議,但她完全置之不理,臉上堆滿了笑容。

  她真的很快樂,也很寂寞。

  看著她小鳥似振奮的側臉,邵仲秋若有所思的想到。

  同為獨生子女,他能瞭解沒有人一起玩樂的孤獨感覺。他再怎麼不濟還有俱樂部那幾個混蛋為伴,但她好像沒什麼朋友,難怪她一碰上他,就緊緊巴住不放,更別提他還有芭比娃娃的功能,鐵定要遭殃。

  「我最喜歡這家的運動服裝!」他尚在神遊,夏湘敏就抓住他手中的袋子,把他拉進店裡去。

  他低頭看著她的手,發現她不太敢直接碰他。就算要叫他,也是藉由第三者,比如鑰匙之類的碰觸他的手臂或肩膀,彷彿她只要一碰到他,就會被電到。

  有趣。

  邵仲秋挑眉。

  原來他成了會通電的芭比,稍稍一碰,就有神形俱滅的危險。只是他不知道她能捱多久,會不會他輕輕一碰,立刻就融化了?值得玩味。

  「這件黑色T恤很酷,你去試試看。」

  害怕被電到的芭比玩家,這會兒又拿著一件緊身T恤要他試穿。他看看上面的標誌;閃電般的鉤鉤,看來他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我進去試了。」害怕被電到,又喜歡閃電,女人真是矛盾。

  儘管自嘲,儘管有一肚子埋怨,邵仲秋仍像個稱職的模特兒,把黑色T恤穿上。他實在不想告訴她,他喜歡的廠牌是「飛躍的豹」,而不是閃電鉤鉤。

  「好了!」穿好T恤後,他走出更衣室。「妳看怎麼樣,還好嗎?」

  邵仲秋兩手一攤,就任眼前的觀眾評分。一旁的兩個女性店員早已看昏了,至於夏湘敏本人,情況也差不多,只不過表現出來要鎮定些。

  「很好,很適合你。」她試著安撫自己沸騰的情緒。他真是帥到不行,原本她以為他應該是那種瘦瘦高高、稍稍帶點贏弱的身材。沒想到卻意外的結實,特別適合穿這類T恤。

  「你就直接穿著它回家,不用再換回原來的衣服了。」夏湘敏照例又把信用卡掏出來,順便拿了各種不同顏色,但相同款式的T恤一起結帳。

  只見店員興奮的接下信用卡,羨慕的說——

  「那是妳弟弟哦?」店員的口水簡直快掉下來。「有這麼帥的弟弟一定很幸福,每天光看他就飽了,都不用吃飯。」

  這是每個癡戀少女的心聲。從他踏入店內開始,每個女孩子的眼睛就盯著他看,個個露出渴望的眼光。

  「呃……嗯。」夏湘敏不知該如何回應店員興奮的語氣,只得苦笑點頭。

  「真棒,有那樣的弟弟。」

  臨走之前,她仍然聽見店員用羨慕的口吻,列隊歡送他們出門,順便在他們四周灑玫瑰花瓣。但她清楚的知道,這些花瓣不是送給她的,而是她身邊的美男子。任何女人站在他身邊都要失色,就算長得再清艷也一樣。

  弟弟……弟弟啊!

  有一分鐘的時間,夏湘敏只能失神地想著這個稱謂,苦澀的品嚐。

  在別人的眼裡,他就像她的弟弟。在她的嘴裡,她也把他當作是從未擁有過的弟弟,如今雖然不是滋味,也只好接受了。

  想到別人想碰他都沒機會,夏湘敏頓時精神起來,不再垂頭喪氣。

  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在大街上行走,邵仲秋兩手雖然滿是東西,但心情還算愉快,兩人有說有笑的經過一個又一個櫥窗,直到一陣尖銳的輪胎磨地聲,止住他們的腳步。

  一個身形高瘦的男子正違規停車,並且用力甩上車門朝他們走來,臉上還掛著慍怒的表情。

  「明偉……」夏湘敏愕然地看著一臉不悅的吳明偉擋在他們面前,他看起來很生氣,但她不知道為什麼。

  「妳為什麼都不接電話?」很明顯,這就是他生氣的原因。「我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找妳,可妳完全不接手機,也沒回我電話,究竟是怎麼回事?」

  通常吳明偉不會如此無禮,但事態緊急,她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他很是擔心。

  「我、我忘了帶手機,不是故意不接你的電話——」夏湘敏的神情極為慌亂。

  「那留言呢?」吳明偉不客氣的打斷她。「我在妳的手機留了不下十通的留言,也交代妳的管家一定要回我電話。妳該不會想告訴我,這些妳都沒聽到吧?」

  就算夏湘敏本來打算這麼回答,這會兒也不敢再說了。一來是她理虧,沒接他電話,二來她確實也忘了那些留言,造成他心急如焚。

  「小敏……」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吳明偉真的很頭痛。她的鬥志呢?現在公司正面臨生死存亡的當口,她反而散漫了。

  「咳咳。」一旁的邵仲秋適時低咳了幾聲,間接化解夏湘敏答不出話的尷尬,未料卻啟發另一個爭議。

  「啊?這位是納西。」她趕忙做介紹。「他就是我說過被車子撞了的年輕人。」

  夏湘敏將邵仲秋介紹給吳明偉,吳明偉這才把視線調往他身上,和一臉清澄的邵仲秋對看。

  其實他早就發現他的存在了,吳明偉用打量的眼神觀察眼前的美形少年,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

  他不是一個能讓人輕易忽視的人;長得太漂亮,微笑太迷人,身材太壯碩,說是時下流行的美少年,但又少了一點青澀和脂粉味,而且他的眼神也太銳利,絕非一個簡單的人物。

  很顯然,他就是小敏失常的原因。而從小敏迷戀的眼神看起來,她極有可能已經愛上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他得提防他才是。

  不過,這些話他都不好講,至少在這少年的面前不方便說明,還是留待來日再提醒小敏好了。

  「你好,我是吳明偉。」他慢慢的伸出手,與邵仲秋握手寒暄。

  「你好,我是納西。」邵仲秋也大方的握住他的手,兩個大男人在私底下較勁。

  「納西,好奇怪的名字。」吳明偉邊握住他的手邊說。「一般人很少取這種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很特別。」

  「也許吧!」邵仲秋微笑。「我的父母親特不特別我不是很清楚,但這名字是小敏給我取的,你若好奇的話應該問她。」別淨找他麻煩。

  「這名字是妳給他取的?」吳明偉鬆開手,將視線轉回到夏湘敏身上。

  「嗯……嗯。」她尷尬的點頭。「納西喪失記憶,忘記自己的名字,我又不知道該給他取什麼名字,就隨便亂取了。」

  這恐怕不是隨便亂取,小敏對納西瑟斯的迷戀真會害慘她,讓她糊里糊塗的喪失理智。

  「現在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了,原來是忙他的事。」吳明偉有點酸葡萄心態的說道。夏湘敏頓時覺得很尷尬,邵仲秋覺得很有趣,這男人明顯喜歡她。

  「因為要辦出院手續,還要幫他準備房間,之後還有一大堆事情,所以……」

  「等等!」吳明偉的口氣更酸了。「妳是說,妳讓他住妳家?」他目光如炬的瞪著邵仲秋,剛好他也在打量他。

  「恐怕是的。」邵仲秋微笑,很高興出現對手。沒有對手的遊戲一點都不有趣,也不刺激。

  「天啊,小敏……」吳明偉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說,天創建設處心積慮想弄到她的公司,她卻還在這裡玩「愛上神話」的遊戲,萬一他是對方派來的間諜——

  等一下。

  原本想把話說出口的吳明偉,這下子決定不說了,省得激起對方的警覺心。

  他要把話留到他們獨處時再說。他一定要提醒小敏,小心她身邊的男人,但此刻不是最佳的說話時機。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做事太不小心了?」始終處於挨打狀態的夏湘敏,仍不改心虛的口氣,唯唯諾諾的問一直幫忙她的前輩。

  「不是。」吳明偉決定轉個彎兒,繞過邵仲秋。「我是想提醒妳,明天早上十點半我們和銀行有約,不要又忘記了。」

  原來是和銀行約定的事,難怪他急著找她。

  「我會準時到。」她感激的點點頭,感謝吳明偉的幫忙,並且覺得很不好意思。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逛街了,再見。」吳明偉臨走之前,不忘削他們一頓,夏湘敏的臉立刻又紅起來。

  「明天見……」她才想跟他揮揮手,就看見吳明偉走遠,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不高興……

  「他喜歡妳。」

  夏湘敏想不通吳明偉生氣的原因,邵仲秋倒是一眼望透。

  「他的眼神充滿了嫉妒,恨不得把我殺了。」

  她驚訝的看著邵仲秋,發現他嘴角正噙著笑,一副理解的樣子,讓她不由得反駁。

  「胡說。」她糾正他的用詞。「你一個小男生,懂得什麼叫嫉妒。」還說得那麼血腥,嚇死人了。

  「妳怎麼知道我不懂?」他瞇起眼,換他不高興。「我也許不像妳那麼懂得時尚,但我還懂得看人臉色。」曉得什麼是嫉妒、什麼是提防。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話,幹麼那麼生氣?」她像對待小孩似的安撫他,明顯不尊重的語氣,教邵仲秋又是皺緊眉頭。

  奇怪,他幹麼感到不高興?反正是演戲,應付一下就過去,管她有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想通了以後,邵仲秋聳肩,將心思轉往更重要的地方——她的財務狀況。

  「妳明天要去銀行?」他狀似無心的問。

  「嗯。」她無奈的點頭。「我跟明偉要去談展延還款的事,昨天因為忙你的事沒去,明天不能再失約了。」否則鐵掛。

  「妳有財務上的問題?」他盡可能不要表現出過於關心的樣子。

  「是啊!」她低頭咬緊下唇,煩惱全寫在臉上。「我的公司目前出現狀況,欠銀行一筆不小的貸款,不能按時攤還……」

  然後,她像想到什麼似的抬頭。

  「不過你放心,我還養得起你。」她嫣然一笑。「我既然敢收留你,就有養你一輩子的心理準備,你不必擔心會流浪街頭。」

  夏湘敏的原意是想讓他放心,不過更教邵仲秋掛心的,不是她養不養得起他的問題,而是她還不出貸款這件事,這給了他見縫插針的機會。

  「我才不擔心呢!」他配合她說笑,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他該如何探她的口風。

  「妳貸款的銀行是哪一家?」他決定採用突擊的方式。

  「元華商銀,你幹麼問這個?」她好奇的反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會不會剛好就是那一家?」他指馬路對面一家招牌截然不同的銀行。

  夏湘敏看了以後噗哧一笑,搖頭說——

  「哪有這麼湊巧的事?」納西也真好玩。「回去吧!再逛下去天就要黑了,太晚回去管家會罵。」

  當然她是說笑,家裡她最大,她愛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誰也管不了她。

  「嗯。」邵仲秋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不過他沒空配合她作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考慮。

  當天晚上,他趁著夜深人靜時撥了一通電話給他的採購經理,交代他密切注意夏湘敏的動向。接著又撥了通電話給元華商銀的經理,同樣交代了些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怪只能怪夏湘敏小姐找錯了銀行幫忙,怨不得別人。

  ※※※※

  夏湘敏惴惴不安的和吳明偉一起坐在銀行的貴賓室,面前雖擺著茶,但她一口都喝不下去,清麗的小臉,一直盯著對面的銀行經理看。

  同樣地,銀行經理也沒喝半口茶,專心一志地低頭看她提出的還款計劃。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銀行經理還是沒說半句話,這讓一向沉得住氣的吳明偉不免也開始緊張起來,擔心對方會拒絕他們的要求。

  「我看過你們的計劃書了,夏小姐。」經過了彷彿一世紀長的時間,銀行經理終於開口說話。

  「還可以嗎,蔡經理?」夏湘敏緊張到口乾舌燥,他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不太好。「請相信我們是很有誠意要還款的,不然不會做這份計劃。」

  「我相信妳很有誠意還款,夏小姐。」銀行經理面色凝重的說。「但妳的抵押品不夠,光妳公司那棟大樓和少許的空屋,無法抵銷妳的借款。」

  「但是我們還有其他資產!」夏湘敏爭辯。「我們公司近期內會推出一個很棒的企劃,如果賣得出去,將會有許多進帳——」

  「恕我說句不客氣的話,夏小姐,妳所說的這些事,我沒有任何興趣。」

  夏湘敏忽地遭打斷。

  「我是個銀行經理,只關心銀行的利益。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妳的抵押品不夠,就算還款計劃做得再好,仍舊無法說服我同意妳的要求,除非妳還有更值錢的抵押品,否則我只能說不好意思。」

  銀行經理話說到此,已經是很明瞭,夏湘敏再聽不懂就是傻子,而她不是傻子,更曉得事情必須解決。

  她父親的公司能不能繼續維持下去,就靠今天的會面。如果放任它破局,那麼公司就會立刻被查封,父親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怎麼辦?

  她一生沒有這麼迷惘過。

  她手上已經沒有任何資產,除非……

  「我把我的房子抵押給你。」她痛下決心。

  「小敏!」吳明偉沒想到她會把房子抵押出去,連忙疾聲抗議。

  夏湘敏揚手阻止他發言,接著說:「我的房子佔地近千坪,又位於市中心,其中建築物的價值更是難以估計,我通通抵押出去,這總行了吧!」

  這是個很有魄力的決定,她那棟房子的價值人人皆知,房子加土地總額超過幾十億,說是最有價值的抵押品也不為過。

  「好,我接受妳的還款計劃及抵押品。」銀行經理等的就是這一刻。「妳準備好房子所有的文件,明天再過來銀行一趟,我們再重新訂定契約。」

  就這樣,夏湘敏總算度過她接手公司以來最大一個難關。對於抵押房子,她自己倒沒那麼介意,反而是吳明偉比她心疼。

  「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董事長的心血抵押出去?」

  回程的途中,吳明偉將他憋了許久的怒氣,一股腦兒發洩在夏湘敏身上。

  夏湘敏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暴出青筋,可見他真的很火。

  「不過是一棟房子,幹麼那麼生氣?」她不懂他們這些學建築的人的心態。

  「那不只是一棟房子而已,小敏,那還是妳的家。」吳明偉生氣的是她輕忽的態度。「難道妳對妳的家都沒有任何感情?」

  是啊,那是她的家,更是建築師的聖殿。舉凡學建築的人,都想進去一窺究竟。但她不同,她雖然住在裡面,常會覺得窒息;為它的空曠、毫無人氣而窒息。

  「妳應該知道董事長花了多少心血在裡面,那裡頭包含了後現代主義、新藝術時期、文藝復興時期和哥德式建築,簡直就像是走進建築的萬國博覽會。」吳明偉在意的果然不只是態度問題,更心疼她父親的建築設計。

  「你忘了提新古典主義建築風格。」那棟獨立的小飯廳就是,夏湘敏補充。

  「對,還有新古典主義建築風格——小敏!」吳明偉不可思議的看著夏湘敏,不明白她怎能如此輕狂。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她也很煩。「救公司跟救我家,我只能選擇一樣,難道你要我放棄公司嗎?!」

  夏湘敏不是故意對吳明偉吼,但是她真的沒有其他選擇。能抵押的都已抵押出去,剩下的一些現金要拿來周轉不能動。展延還款是件大事,銀行當然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抵押品的情況下,就貿然接受她的還款計劃。除了將房子抵押出去,沒有別的辦法。

  吳明偉當然也瞭解她的困境,他只是心疼那棟房子,那是所有建築師心中的殿堂。

  「處境既然都已經這麼艱難了,就不該再亂花錢。」吳明偉忘不了昨天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樣子,看起來很快樂,卻處處充滿危機。

  「你是在說我幫納西買衣服的事嗎?」她並未裝作聽不懂,只覺得很不高興。

  「就是這件事。」吳明偉點頭。「妳並沒有告訴我妳把他帶回家,我也不知道妳收留了他。」

  由於他的語氣帶有些許的霸道,引起了夏湘敏強烈的反叛之心。

  「我沒有必要凡事都告訴你。」他只是她事業上的夥伴,不是她的丈夫。

  「話是沒錯。」他不置可否。「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妳隨便就把一個陌生人帶到家裡去,萬一他是對方派來的間諜,妳要怎麼辦?」豈不是引狼入室。

  「間諜?」夏湘敏覺得莫名其妙。「誰會派間諜?」她又沒有招惹到誰……

  「邵仲秋啊!」吳明偉歎氣。「不要忘了他始終沒有放棄併吞公司,幾天以前妳才剛拒絕了他們的提案,妳怎麼曉得納西不是他們派來的間諜?」

  吳明偉提醒夏湘敏,公司目前不只有財務危機,還有邵仲秋這隻老虎在一旁虎視眈眈,絕不可掉以輕心。

  夏湘敏當場說不出話,她是真的忘了這件事,這兩、三天來她能記得的事情不多,如果記得的話,都是有關於納西的事。

  「看來妳是真的忘得一乾二淨。」瞧她那副癡呆的樣子,吳明偉不免出言諷刺。「現在妳腦子裡面只容得下納西這個人,妳真的確定妳能保住公司嗎?」

  說吳明偉嫉妒也好、生氣也好,但他是真的很為夏湘敏擔心,她這個樣子,很容易被人利用。

  「……我相信納西絕不是邵仲秋派來的間諜!」

  吳明偉擔心兩件事情,她卻只記得一件。

  「納西他只是不幸失去記憶,絕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是邵仲秋派來的間諜。」他是那麼純真、那麼和善,絕不可能欺騙她。

  「我沒有說他一定是邵仲秋派來的間諜,我只說萬一——」

  「絕不可能有萬一!」夏湘敏斬釘截鐵的打斷吳明偉。「絕對不可能有萬一的,絕對……」

  說到最後,她已經變成喃喃自語。看這情形,吳明偉知道怎麼說都沒有用,只得無力叮嚀——

  「總之,妳還是小心提防,別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夏湘敏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毫不在意的態度,讓吳明偉當場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麼。

  車子在沉默中行駛,一向完美的夥伴關係,從這一刻開始出現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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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2:06
第四章   

  週末夜的前夕,台北還是一樣忙碌。

  夏湘敏一早就去公司,無事可做的邵仲秋只得在屋內隨便逛逛,打發無聊的時間。

  其實,也不真的那麼無聊和單純。

  對於一心嚮往夏振新的邵仲秋而言,能進到夏振新從未對外展示的殿堂,無異是最大的榮耀及恩典,只是他還有更大的野心。

  他的野心,就是找到夏振新的設計圖。

  像這麼大的一個建築群組,一定有一套數量龐大的建築藍圖。這對一般人而言可能是巨大的垃圾,對崇拜夏振新的建築師來說,卻是稀世珍寶。至少,他就很想弄到手。

  不過,像這麼大數量的建築藍圖,恐怕不易收藏。說不定還得另辟一個房間,專門用來存放才行。

  為了找到夏振新的設計圖,邵仲秋只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並對夏振新驚人的設計才華懾服不已。

  所謂天才與平凡人之間的差別,就是如此吧!他自己雖然也號稱建築界的奇葩,但和夏振新的實力相比,實在相差太遠了,敗了也無話可說。

  不愧是建築師夢中的殿堂,邵仲秋每打開一扇門,總要沉思驚愕一次。但直到他無意間打開了其中一道門,他才真正的愣住,這個房間放滿了畫作及繪畫工具,很明顯是一間工作室;夏湘敏的工作室。

  基於本身也算是半個藝術人,邵仲秋不自覺地鬆開門把,走進房間,在工作台前悄悄站立。

  一張又一張未完成的圖畫,像雨後的彩虹,七彩繽紛地散落在桌面上。他雙手插在褲袋,低頭看那些畫作,內容是一個有關於叢林的故事。畫裡面有動物、有小孩,有害怕、哭泣和歡笑,很明顯的是在描述一個小孩誤闖進森林,被各種動物追逐,剛開始很害怕,最後卻跟它們結為好朋友的故事。

  坦白說,故事很老套,但色彩真的用得不錯,而且繪畫技巧也很好,倘若好好磨練,日後會是個人才。

  受畫中瑰麗的色彩吸引,邵仲秋拿起工作台上的畫,一張一張的翻閱。越翻越證實自己之前的看法,她的確是個人才,但欠缺自己的主觀意識,這恐怕跟她的環境有關。

  在一個天才的陰影下生活,原本就不容易。更何況她父親是夏振新;國內普遍公認的建築天才。因此儘管她處處表現出創意,卻處處受到牽制,就好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綁住手腳,讓她無論如何都施展不開來,甚是可惜。

  邵仲秋到底是現今國內建築界的第一把交椅,雖然不涉及插畫,但對色彩及創意方面,有他自己獨到的見解,批評也相當中肯。

  他一方面挑剔畫作的缺點,一方面替夏湘敏可惜,手中的畫紙也一張換過一張。原本他以為不可能再有什麼新鮮事,眼前不期然蹦出一張下一樣的作品,徹徹底底使他愣住。

  他將被壓在最底下的畫抽出來,拿高與它對看,感覺上像在照鏡子。

  畫中的人物,有著和他一樣鬈曲的短髮、琥珀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和飽滿的雙唇。最重要的是他的輪廓和神情,簡直和他一模一樣,說是以他為模特兒創作出來的畫作,也不為過。

  莫非,她畫的是他?

  有一瞬間,邵仲秋真要這麼以為,但仔細想想不可能。他不過剛來夏家五天,這五天來,她幾乎是天天跟他在一起,根本沒有看過她走進工作室,更何況是為他作畫?

  這麼說是……

  邵仲秋注意到畫作的背景是一朵白色的水仙花,換句話說,她在創作心中的納西瑟斯,或者該說她「個人」的納西瑟斯,只是剛好跟他長得很像而已。

  他立時覺得五味雜陳,陷入一種不愉快的情緒。按理說他應該高興才對,這只證實他當初的想法沒有錯,她確實有迷戀美少年情結,可如今他卻感到生氣,究竟是為什麼?

  邵仲秋百思不解自己不合理的反應,正發愣時,門口不期然傳出一道聲響。

  「納西,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裡——」

  夏湘敏剛從公司回來,一回來就忙著找邵仲秋,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在她的工作室中,手上還拿著她的畫作。

  「小敏。」邵仲秋拿著畫轉身。他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提早回家,而且還被她當場逮到他偷看她的畫,只能怪他看得太入神了,沒聽到她的腳步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妳的畫室——」

  邵仲秋剛想解釋,手中的畫就被夏湘敏一把搶走,像個小女孩一樣的抱在胸前。

  很明顯的,她不想被人發現她心底最深的秘密,特別是畫裡面的主角。

  他當場僵在原地,她則是滿臉通紅。兩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邵仲秋率先出聲化解尷尬。

  「其實妳畫得很好,很有才華。」他盡可能的挑出事實。只見夏湘敏面紅耳赤的將手中的畫塞進櫃子的某一個角落,背著他聳肩。

  「謝謝你的讚美,雖然不是真心的,但我還是謝謝你。」肯安慰她。

  「妳怎知道我不是出於真心?」邵仲秋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沒有自信,連他人的讚美都當作是虛假。

  「想也知道。」她還是聳肩。「我若是像你所說那麼有才華,早就出名了。」

  「妳不是插畫家嗎?」他追問。

  「是啊!」她苦笑。「我的確是一個插畫家,但卻是個默默無名的插畫家,我幫好幾家雜誌社畫過圖,但卻沒人記得我,很可笑吧?」

  夏湘敏一點都不懷疑他是如何得知她是插畫家,反正那些畫上都標明了交稿的對象,要不知道也很難。她比較困窘的是,他竟發現了那張納西瑟斯的畫,這讓她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更別提她根本沒有才能。

  「小敏。」他由她的背後叫她的名字。

  她倔強的不肯轉身,不肯讓他看見她眼中的脆弱。

  「看著我,小敏。」他硬將她的身體扳正,強迫她看著他,才看見她眼中的淚光。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妳真的很有才華。」他伸手摘掉她眼角的淚珠。「妳不該懷疑自己的能力,更不該輕易掉下眼淚。」

  他讓她看他的手指,上頭沾了幾滴她的淚珠,她抬頭看他。

  「我很難不掉淚,最近心煩的事太多了。」她勉強微笑。「而且我也不相信我真的有才能,出版社老說我的畫還需要加強,總缺了點什麼。」打擊她自信的原因很多,困窘只是其中的一項。

  「妳缺的是自信和主見,少了這兩樣,就少了很多味道。」而藝術最需要的就是自信和主見,它們就等於靈魂。

  聞言,夏湘敏驚訝的瞪大眼睛,喃喃地說——

  「你跟我爸說的都一樣。」好巧。「他也是說我缺乏主見和自信,沒有自己的想法。」

  不愧是同業,看法都一樣,評語也相同。

  「妳父親也這麼說?」邵仲秋不意外夏振新看得出她的缺點,他意外的是他沒有幫她。

  「是啊!」她點頭。「但他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太過於創新有時容易流於曲高和寡,反而對事業沒有幫助。」

  或許他自己就是這方面的受害者,所以他不要求自己的女兒也必須走相同的路,沒想到卻因此害了她。

  想起夏振新生前的際遇,邵仲秋逐漸能理解夏振新為何不願扶夏湘敏一把,卻無法苟同他的做法。

  「說起來,我會走創作這條路,還是因為我父親。」說起夏振新,不僅邵仲秋感慨,夏湘敏更是懷念。

  「怎麼說?」他柔聲的問。

  「是他鼓勵我走這條路的。」她回憶道。「他說,像我這種滿腦子幻想的笨蛋,就適合創作繪本。」幻想的世界可以無限延伸,而繪本就是用來放置的盒子,可以將所有她想要的人物,統統裝進去。

  「妳父親說的沒有錯,妳的確是很適合走這條路,但我卻不認為妳是個笨蛋。」在某一方面她的確是笨,但在創作繪本方面,她有她自己的才能,只是這項才能還沒充分發揮罷了,跟笨扯不上邊。

  「你真的認為如此嗎?」夏湘敏深吸一口氣,不怎麼確定的問。

  「我沒有必要騙妳。」他可以欺騙她所有事,唯獨這一件事,他不會騙她。

  夏湘敏頃刻笑得好美,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哦,我有一個夢想,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很顯然地,她正準備與他分享這個秘密,他也興致勃勃的點頭。

  「什麼夢想?」這是他遇見她以來,見過最自信的笑容。

  「我想參加國際繪本大賽。」她踮高腳尖,附在他耳朵邊小聲說道。「我想參加義大利波隆那國際兒童書展或是德國繪本大獎,這些都是國際上數一數二的插畫比賽,只有少數的人能夠脫穎而出。」

  凡是創作的人,都有值得奮鬥的目標,她說的這些獎項,都是國際知名的賽事,她會想參加,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我相信妳一定能達成這個夢想。」他既是鼓勵、也是肯定的對她微笑,相信假以時日,她必定能在這行發光發亮,照眩所有人的眼睛。

  「謝謝你,納西。」有了他的鼓勵,夏湘敏漸漸找回自信,也開始有些個人的想法,感覺上似乎不再那麼有壓力。

  「還有英國格林威大獎,我也想參加……」

  夏湘敏滔滔不絕的訴說她的夢想,把積壓多年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邵仲秋只是靜靜聽著,不發一語。

  窗外的日照,漸漸鍍上一層金黃,射入滿是畫作的工作室。在主人的熱心說明下,畫中的景物似乎也打起精神,變得更加鮮明起來。

  ※※※※

  「鹽一小匙,味素兩小匙,還有一大匙糖……」

  嘴裡忙著對照食譜,手裡忙著照食譜放調味料,夏湘敏說有多忙就有多忙——她忙著煮菜。

  哇啊,鍋子快燒起來了,趕快滅火!

  此生從未下過廚的夏湘敏,從不知做菜有這麼困難,難怪人家都說烹飪是門藝術,一點也不假。

  「水,加點水。」她滅火的方法竟是往鍋子裡倒水。「再加雞湯……糟糕,罐頭還沒開,趕快找開罐器!」

  整個早上,就看見她一會兒找菜刀、一會兒缺開罐器的轉個不停。至於成果,只能用「慘兮兮」三個字來形容,尤其是一向整潔的廚房,更是慘遭毒手。

  為了實踐親手做菜給邵仲秋吃的誓言,夏湘敏一早就進廚房,並且不要任何人幫忙,自己想辦法弄了一桌子飯菜。

  她計劃的菜單中有肉、魚、海鮮及青菜,甚至還有濃湯。聽起來很不錯,色彩鮮艷、營養又均衡,唯獨實際做起來完全是另一回事兒,更別提她還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簡直跟打仗一樣。

  「加高湯……還有轉小火,還有……」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夏湘敏原本以為做菜應該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畢竟還有食譜,誰曉得食譜是專門寫給有底子的人看的,像她這種沒有碰過鍋子的大小姐,壓根兒只有被搞瘋的分,哪輪得到她揚威?

  「好了,大功告成,可以準備開飯了。」不管輪得到輪不到她揚威,她總算也弄出一桌飯菜來,值得慶賀。

  夏湘敏滿意的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煮出來的菜,雖然稱不上完美,可也費了她不少心血,納西應該不會挑剔才是。

  由於她實在花了太多時間在處理食物上頭,因此等她弄好,都已經快接近中午了。於是她只好草草整理了一下廚房,就將飯菜端到廚房另一頭的餐桌上,直接按鈴叫邵仲秋下來吃飯。

  近二十坪大的廚房,猶如一個小型的冷凍櫃,將所有有關於烹飪調理的器具,都整整齊齊的冰凍起來。

  夏湘敏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如此喜愛她的家?對她來說,家中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可對一心嚮往父親的建築師來說,她家卻是天堂。只能說,每個人熱中的東西都不一樣,感受也不同吧!

  「妳按鈴找我?」邵仲秋的感受或許和她不同,但對於空間這點看法倒是一致,都認為她家過大,喊人都不方便。

  「是啊,我叫你下來吃飯。」她微笑。

  「今天在廚房吃?」他好奇的看著她,順便拉把椅子坐下,看她勤快的為他添飯,樣子好像一個小新娘。

  「沒時間端去飯廳了嘛!」她的臉色有些尷尬。「今天做菜做得太晚,再端去飯廳我怕飯菜會冷掉,只好在廚房吃飯。」將就一下嘍!

  「原來如此。」邵仲秋理解的點頭。「管家呢?我怎麼沒有看見管家?」

  管家即廚娘,廚娘即管家。她不做菜的時間裡,就幫忙看管房子。

  「我讓她放假了。」她解釋。「她去探望在台中就讀大學的女兒,要好幾天才回來。」

  換句話說,這棟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桌子上的飯菜也是她弄的。

  「妳特地為我做菜。」他柔聲的點出事實。

  「嗯。」她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把添好的飯遞給他。

  他接過添得尖尖的飯,本想告訴她,只有祭拜死人,才會把飯添得跟山一樣高。後來想想作罷,她恐怕連怎麼擺筷子都不知道,更別提添飯的規矩。

  「你看看合不合胃口,我隨便做的。」她刻意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內心緊張得半死。

  「好。」邵仲秋比誰都瞭解她的緊張,她的手明明在發抖,嘴裡卻裝倔強。

  奇怪的女人。

  邵仲秋在她對面坐下,不明白他們都已經一起生活好幾天了,她為何還那麼緊張,但這給了他可供利用的機會就是。

  他拿起筷子,在她不安的注視之下挾了第一口菜。她今天準備的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菜色,菜也炒得很普通。但從她額頭冒出來的細汗,不難看出她是很努力在做桌面上的這些菜,不好好捧場也太對不起她了。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嗎?」

  他才吞下第一口菜,就差點沒被硬到可以割人的高麗菜給割傷喉嚨。這菜完全沒有熟嘛,她是怎麼撈起來的?

  「好不好吃?」她大小姐不知道她炒出來的菜不但沒熟,還兼太淡。要不是高麗菜本身就很甜,他會以為是在啃紙。

  「好、好吃。」邵仲秋這一生說過的謊言不少,以現在的說詞最為荒謬,天曉得這根本難以下嚥。

  「真的嗎?」她好高興。「再試試這盤紅燒魚,我可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弄懂它的做法。」

  夏湘敏要他試的,是一盤看起來很可怕的魚。紅燒魚的正確做法是切塊,然後裹粉下去炸。再不就是把魚料理乾淨,同樣裹粉下去煎,再淋上酸辣醬調味。她選擇前者,但樣子實在是……

  「我幫你挾。」夏湘敏興沖沖的挾起一塊紅燒魚放進他的碗裡,然後雙手抵著下巴,眼神發亮的看著他。

  「你快吃。」她像個小孩似地催促他。

  「我吃了。」他在她熱切的注視下,硬是把外熟內生的魚肉吞進肚子裡去,同時懷疑她的魚是怎麼炸的,應該是用大火,不然不會這麼生。

  「好吃嗎?」她還是一樣要求他給她評語,他一樣點頭,一樣快被噎死。

  「還有這盤炸肉。」她又把炸豬肉挪到他的面前,他只得拿起筷子將它挾到嘴裡。

  嗯!

  才剛入口,他隨即反胃。

  仍是一樣沒熟,只是這回更可怕,多了一種噁心的味道。

  「我看你都不說話,是不是太好吃了,所以你才不想回答我?」夏湘敏誤以為他是因為忙著吃菜,而不想跟她說話,殊不知他正在忍耐,盡量不當著她的面把東西吐出來。

  「納西?」夏湘敏總算發現到不尋常的地方。

  「沒事。」他搖搖頭,把筷子伸到另一盤他還沒動過的菜,盤裡面的蛤蜊明顯沒熟。

  「你好奇怪。」她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吃飯還愁眉苦臉……」

  夏湘敏原本以為他是吃得太快噎到,所以才沒有反應。可當她自己真正拿起筷子吃菜的時候,她才瞭解,他為什麼是這個表情。

  她做的菜,每一樣都沒有熟,任何一道都難以下嚥!

  夏湘敏當場愣在餐桌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邵仲秋還拿起筷子,挾最難吃的那道菜,夏湘敏立刻阻止他的動作。

  「不要吃——」她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拿起筷子,誰知一時沒對準目標,手臂沒捉著,反倒碰到他的手,變成十指交握。

  夏湘敏的心跳,頃刻有如萬馬奔騰,怦怦跳個下停。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臉,發現他也在看她,長翹的睫毛,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只得逃。

  她試著抽回手,末料他卻緊緊掃住,反而拉得更近。於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短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的心也因此狂跳不已,沸騰的情緒氾濫到無邊無際。

  「小敏……」

  他的呼吸也許灼人,但比不上她手心的溫暖,比不上她敏感的肌膚,每一寸、每一個細胞都嚷著要更多,她卻因此而害怕。

  她再次回望他的俏臉,這次淹沒她的已經不只是密網般的睫毛,而是瞬也不瞬的凝視。那教她難以呼吸,更難以掙脫,幾乎溺斃在他深不可測的眼眸之中。

  「小敏。」

  他是琥珀,他是最上等的珍饌。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嘗他一口,更怕自己會因此而中毒。而她非常清楚,人一旦染上毒癮,會陷入一個如何的瘋狂境界,她不願落到這個地步。

  「我……我先上樓洗澡了。」不願成為他的俘虜,她大力甩掉他的手,逃避他的眼神。

  「你負責洗碗,記得要洗乾淨哦,我等會兒下來檢查。」然後,她又用大姊姊式訓誡的語氣,刻意區分他們彼此的距離,一溜煙地衝上樓。

  「小敏!」

  邵仲秋追在她身後呼叫她的名字,但沒有跟上樓。然而他心裡有數,收割的時候到了,現在的他等於是以逸待勞,只等著適當時間進場即可。

  深深瞭解自己對女人影響力的邵仲秋,比誰都清楚,愛情的種子一旦萌芽,會成長得多快速。

  而靠在門板上下斷喘息的夏湘敏,也同樣明白飛快的心跳背後代表著什麼意義,卻無力控制。

  小敏……

  她的腦海中淨是他那張揮之不去的臉。

  小敏。

  她搖搖頭,試圖抹去對他的那股渴望,想要他的慾望卻反之加深。

  愛情的種子一旦萌芽,陷入其中的人就只有投降一途。

  她對他的愛,早已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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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2:36
第五章   

  自從那天她差點克制不住自己之後,夏湘敏就連續躲避邵仲秋,每一次藉口都是「忙公事」,這讓他有一點小小的不爽。

  忙公事?依他看是忙約會吧!吳明偉那傢伙一定樂壞了,可以從早到晚和她在一起,有幾次甚至混到半夜才回來,問她什麼原因,她又推說公事,差點氣壞他。

  他明白,是他不正常。他對她的興趣,已經遠遠超出了標準值,該是收斂的時候。

  為了讓自己早日恢復正常,邵仲秋決定抽空去俱樂部,反正夏湘敏最近老躲著他,他也沒必要像隻小狗,乖乖的等著主人回家摸頭,乾脆去狂歡好了。

  心意既定後,他換上一件式樣簡潔的緊身T恤和牛仔褲,上俱樂部報到,一進門就遭炮轟。

  「死傢伙,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怎麼都連絡不到你?」

  「對啊,Andrew,你死到哪邊去了?上次的聚會你沒來,這次又遲到,究竟是怎麼回事?」

  邵仲秋不過剛摸到門把,就被兩尊身形巨大的門神擋在門口,幸好他的體型也不小,不然真要吃虧了。

  「晚安,Eric、Alex。」果然是他們這兩個連體嬰。「別太激動,我這不就來了嗎?」

  他已經無故缺席了一次,照理說應該感到愧疚才是。可他大少爺硬是擺出一副懶散的樣子,繞過怒氣沖沖的兩兄弟,直接走進貴賓室,和其他兩位惡棍打招呼。

  「哈囉,Andrew,好久不見。」伊凱文將手上的酒遞給邵仲秋,自己再倒了一杯。

  「哈囉,James。」他不回應伊凱文,反而問候馬季彌。「上次的費用,記在我頭上沒有?」

  感謝伊凱文開的先例,往後只要是惡意缺席或是中途離席的人都得負責買單,侯衍也買過,他是第三個。

  「記下了。」馬季彌高舉酒杯致意。「老規炬,外加一成服務費和少許利息,希望你的會計師不會太驚訝。」收那麼高的利息。

  「早知道你是吸血鬼。」邵仲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聲音仍是那麼懶洋。「看來我不在的期間,大家都安然無恙,吃得也很好。」敢情他們肯定今天他又不會來,才敢把餐廳裡最貴的菜都端上桌,要他做冤大頭。

  「還有最貴的酒,不要忘了。」馬季彌再次舉起酒杯,仰看酒的色澤。「羅曼尼.康帝一九九一年出品的紅酒,每一滴酒都像是暗紅色的珍珠,美得不可思議。」

  這倒是。法國勃艮地地區所生產的羅曼尼.康帝酒,號稱是「百萬富翁之酒,但卻是億萬富翁所飲之酒」,以其稀有珍貴而著名,像他們今天晚上開的這一瓶,每一CC折合台幣大概要五十元,比魚翅還貴。

  「幸虧我來了。」邵仲秋挑眉。「否則我可要錯過這昂貴的珍珠。」平白買單。

  「幾萬塊錢對你只是小CASE,我們比較在乎的是,這些日子你跑到哪裡去?為什麼都不跟我們連絡?」

  看來大夥兒有興趣的,不只是他的荷包,還有他的行蹤,莫非他們怕他被綁架不成?

  「我的秘書沒有告訴你們我去度假?」邵仲秋覺得他們的反應很有趣,尤其是蘭華,急得跟什麼一樣。

  「有,但我們查不到你的出國記錄。」侯衍這個人最不信邪,雖然他的秘書說他出國度假,但他打死都不相信,後來也證實他確實還在國內。

  「你還是一樣好奇,Eric。」對於他旺盛的求知精神,邵仲秋只能說佩服佩服。

  「哪兒的話,Andrew。」侯衍咧嘴一笑。「我們是好兄弟,當然要關心你,你就不必太感動了。」

  侯衍的眼睛亮得很可疑,明眼人都知道他接下來想幹些什麼,八成是拷問。

  「把剩下的酒拿過來,James。」他懶懶地吩咐馬季彌。「我有預感我將會非常需要它們。」反正是他付的帳,喝不完浪費,乾脆統統裝進肚子裡,省得便宜了這些沒良心的混帳。

  「拿去吧,Andrew。」馬季彌向來是最合作的人。「反正是你付的錢。」

  果然。

  邵仲秋眉頭挑得老高地看著四個擺明了興師問罪的好友,開始考慮他們應該改名為「變態俱樂部」才對,他們對彼此的關心,簡直超乎常人。

  「我去挖陷阱了。」與其放任侯衍那混帳拷問,不如他自己招比較快。

  「陷阱?」眾人不解,他去挖什麼陷阱,怎麼都沒有事先通知?

  「還記得我曾說過想併購永良建設的事嗎?」

  經邵仲秋這麼一提醒,惡棍們紛紛想起之前一直讓他焦慮的合併案,他花了許多心血在裡頭,但怎樣都拿不下來。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又計劃了什麼缺德的事了吧?」蘭華不愧是整個俱樂部最有良心的人,一下子就想到這上頭去。

  「依他的表情判斷,一定是。」侯衍也不枉是整個俱樂部中頭腦最靈活的人,瞬間就讀出邵仲秋的心意。

  「但他仍然還是那副死樣子。」馬季彌挑眉,不認為他有什麼不同。

  伊凱文過來搭他肩膀。

  「要他有什麼大改變,除非是火山爆發或天災地變,否則他永遠都是那副德行了,你認命吧!」

  畢竟是多年好友,伊凱文比誰都瞭解邵仲秋,同時也比誰都擔心。

  「你挖了什麼陷阱?」這個字眼聽起來有些耳熟,跟他當初利用他老婆差不多。伊凱文問。

  「愛情陷阱。」邵仲秋不諱言他挖的陷阱不太高明,甚至有點老套,但很管用就是。

  他的話方落,立刻引起現場一陣熱烈的迴響。

  「你居然也開始玩起這種遊戲?」侯衍猛吹口哨。

  「沒什麼不好。」馬季彌聳肩。「但對方至少要成年。」否則就是變態。

  「這事太缺德。」蘭華皺眉。

  「最重要的,是會傷人傷己。」伊凱文非常擔心,怕他會步上自己的後塵。

  四人目光一致的看著邵仲秋,他們或許外在反應不同,但內心的想法都一樣,那就是——都不贊成。

  「你們放心,對方已經成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於好友們的臨陣倒戈,邵仲秋一點都不以為意,表情也沒變過。

  「但她不知道自己正面對什麼,你有讓她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伊凱文迅速反問。

  邵仲秋一向沉靜慵懶的臉,這時終於有所反應,不悅地抽動。「你也玩過遊戲,Kevin,應該清楚遊戲規則。」

  欺騙,隱藏。是的,他比誰都清楚這些遊戲規則。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不願自己的好友重蹈覆轍。

  「問題是對方至少還知道我的身份,而你呢,Andrew?」伊凱文問。「對方知道你其實就是天創建設的負責人,一心想吞併她公司的傢伙嗎?」他沒見過夏湘敏本人,但從照片中可以感覺出她的脆弱,她極可能在這次遊戲中陣亡。

  「你變軟弱了,Kevin,婚姻削弱了你的戰鬥力。」對於好友的質問,邵仲秋也不客氣的反擊。

  「或許吧!」伊凱文歎氣。「但我希望你能考慮用別的方式取得對方的公司,別玩這種愛情遊戲。」只會傷害人罷了。

  「你這要求我辦不到,Kevin。」邵仲秋斷然拒絕。「我已經動手挖的陷阱,絕不可能再親手填回來,這個遊戲我一定會玩到底。」看著好了。

  事走至此,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沒望了!邵仲秋一旦決定的計劃,絕對會執行到底,誰也改變不了他。

  「我走了,這頓飯越吃越無聊了,你們慢慢談。」不想再留在俱樂部遭炮轟,邵仲秋起身離開餐廳。

  「對了,這筆帳記在我頭上,下次見。」話畢,他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徒留滿屋子歎息。

  「跑得真快。」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侯衍不禁感慨。

  「不會比你當時快,天曉得你那個時候根本是用飛的。」怕被抓到。

  「不要翻舊帳嘛,老兄。」侯衍搭蘭華的肩膀,叫他不要抱怨。「每一個陷入愛情的傻瓜,都是這個樣子,不只我一個。」

  天天見面嫌不夠,稍稍分離就犯相思,恨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他也很無辜啊!

  「你們覺得Andrew,有沒有可能是Eric說的這種情形?」陷入愛情。

  伊凱文問馬季彌。

  「不太可能吧,他那個人。」馬季彌皺眉。「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以何種方式接近夏湘敏……」

  他看向侯衍。

  「不要問我。」侯衍眉頭挑得老高的搖手。「我下想知道,也不想去猜測,鐵定很血腥。」

  他是很靈活沒有錯,但也是有良心的好不好?才不想去瞭解Andrew計劃的內容。

  「這倒沒錯。」

  對於邵仲秋的殘忍,大家都心知肚明,亦有所顧忌。雖說是好友,但也可能翻臉不認人,還是少管點好,省得連朋友都做不成。

  「我只是怕事情到最後會鬧到不可收拾。」雖不清楚計劃的內容,但伊凱文相信憑邵仲秋的性格,下手絕不會太輕。

  「還好吧,我想。」侯衍有不同意見。「以Andrew的智慧,他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一定老早就把對方收拾起來。

  「說得容易。」伊凱文瞟他一眼。「你以為全天下的愛情,都像你的這麼簡單  ?」打打鬧鬧就能收場。

  「Kevin這話說得傳神,每個人的智商不同,選的對象也不一樣。」馬季彌相當欣賞伊凱文的說法,立刻就選邊站。

  侯衍馬上將呆愣在一旁的蘭華拉來身邊,不服氣的回道——

  「不然我們來打賭。」嚴重侮辱他和他老婆的愛情。「我和Alex賭Andrew不會翻船,你們敢不敢賭?」

  老規矩,每次遇到意見相左的時候,都用打賭來解決,這回他又和蘭華一組。

  「喂,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參加——」

  「由不得你。」侯衍照例抽出他的皮夾,掏出額度最高的那張信用卡,對著蘭華微笑。

  「你總不會見死不救,看著你老弟被欺侮吧?」

  若要論輩分,大家都差不多。若論起交情嘛!侯衍和蘭華則是好一點,他們就像哼哈二將,永遠掛在一起。

  「真不曉得我為什麼要和你當朋友,根本是把我當冤大頭。」抱怨歸抱怨,蘭華還是爽快地交出信用卡,和侯衍一組。

  「因為你前世欠我,寶貝。」侯衍小鳥依人似地賴在他身上。「再說我們也不一定穩輸,我們應該對Andrew有信心一點才對。」上一回他押錯寶,這次他有信心,一定能幫蘭華贏得賭局。

  「但願。」蘭華實在不想提醒他,Kevin那次是他害的,是他害他平白損失一百萬,可別又再來一次……

  「我已經開始在物色可以搭配新櫥櫃的杯組。」馬季彌笑嘻嘻的當眾宣告他們的勝利。

  「太早了,James。」還是伊凱文謙虛。「我只是剛想叫我的秘書,幫我安排地中海的行程而已。」那兒的風景優美,又有海又有山。嗯,不錯!是二度蜜月的好地點。

  世界上的好心人不多,真心的朋友更是沒有幾個。

  看著一臉自信的兩人,侯衍氣呼呼的發誓,這次他和蘭華一定要贏得勝利。

  ※※※※

  離開了聚會,邵仲秋依然覺得無聊,向來平穩的心情,也漸漸浮躁起來。

  他昂頭仰望氣勢磅礡的天花板,宛如教堂內部的圓頂天花板,綴滿了文藝復興時期,矯飾主義抬頭時的複雜花紋。這證實了他原先的想法,夏振新果然是以時空為主題,越往裡走,建築風格就越倒退。從最開始的後現代主義風格,到他目前所在的文藝復興時期,依據生活不同的需要,搭配不同的建築形態,同時又兼顧到實際的生活功能,果然是天才才想得出來的設計。

  越是瞭解整個建築群組設計的巧妙,邵仲秋就越想得到設計藍圖。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夏振新的設計圖,這讓他的心情更加不爽。

  一點了,小敏怎麼還沒有回來?

  讓他感到心情煩躁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夏湘敏。雖然他刻意不去想她今晚跟誰在一起,但他總會自然而然地將心思放在這上頭,自己也克制不了。

  吳明偉,礙事的傢伙,非找個機會除掉他不可。

  邵仲秋心不在焉的想著這個名字,腦中同時浮現出他的身影。說實話,要當他的對手,憑吳明偉還沒有資格。但由於目前他是夏湘敏最倚重的人,這就賦予了他不同的地位,相對的也格外令人煩心。

  一點十分。

  再次抬頭看牆上掛著的鐘,邵仲秋決定去泡個SPA。夏振新不愧是台灣建築界的第一人,十多年前就有先進的概念,在家建了一座專業的SPA,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既然睡不著覺,就乾脆去泡澡,好好放鬆自己。

  時正午夜一點十分,邵仲秋就這麼踩著緩慢的腳步,步行至獨立的SPA中心。沉重的腳步聲,在鋪滿幾何圖紋的地磚上引起莫大迴響,就連四周的彩繪玻璃也禁不住聲響而微微震動。

  春、夏、秋、冬。

  環視四周色彩瑰麗的玻璃,四片仿自於Tiffany一八九九年之作的彩繪玻璃,鑲嵌於尖拱型的壁面。這是座哥德式的建築,建築師透過他的巧手,讓原本專為教堂設計的哥德式建築,化身為兼具美感與現代化的SPA中心。看著不斷從壁面沖刷下來的水柱,邵仲秋只能佩服夏振新的鬼斧神工,很難再多說什麼。

  脫掉身上所有的束縛,他將自己置身於正中央的瀑布區,背著門沖水,讓傾流而下的水柱,帶走他一身的疲憊。

  而同樣感覺疲憊的夏湘敏,在忙碌了一整天後,也來到SPA中心,本想藉著水流的力量洗去全身的煩憂,未料卻撞見不該見的畫面。

  邵仲秋正背對著她,站在瀑布區的下面,像個剛打完仗的戰神,昂然挺立地接受水流的讚美。

  夏湘敏本應該走開,但卻相反的站在原地,任自己貪婪的眼睛掃過他身體的每一處。他活脫就是男性的維納斯,只是平日包裹在納西瑟斯美麗的外表下,無緣一窺究竟。

  無法挪開視線的夏湘敏,就只能像個中蠱的人,浸淫在邵仲秋製造出來的蠱毒之中。

  他的背部曲線剛強且堅硬,糾結的肌肉在水柱下展現出力道,激昂飛濺的水花,像花瓣一樣的灑落附著在他身上,跟隨他時而鼓起的肩胛,爬行至他結實、富彈性的裸臀,再順著同樣結實誘人的大腿,回歸水池。

  夏湘敏看呆了,也嚇呆了。

  在決定來泡澡前她並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一旦看見,又轉不開視線,她該怎麼辦?

  也許是心有靈犀,抑或是她無意間製造出來的呼吸聲太引人側目,正當她不知道該走還是留時,邵仲秋突然感覺到她的存在,快速的回頭。

  「小敏……」

  他沒料到她會進來,更未預期,她會緊緊捉住浴巾,驚惶失措的看著他。很顯然地,浴巾底下並未穿任何東西。她所表現出來的緊張,也是最原始的反應,就好像迴音女神,總無法不看納西瑟斯,總是離不開他身邊一樣。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夏湘敏的行為或許像迴音女神,但比她更具備羞恥心,頭一轉就要走。

  「等一下,小敏!」納西瑟斯或許拒絕了迴音女神的求愛,但他不是納西瑟斯,這正是他最好的機會。

  夏湘敏萬萬沒想到他會叫住她,一時心慌滑了一下,邵仲秋剛好在這個時候趕到,趁著她還沒完全落入水池前,將她撈起來。

  她雙手抓住胸前的浴巾,整個人斜靠在他的懷中,柔嫩的雙頰,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和他刺人的呼吸。

  「我們兩個都好狼狽,對不對?」他貼在她的耳根說話,柔軟低沉的語調似乎要將她融化,她的心跳瞬間加快起來。

  「我真笨拙。」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我的腳滑了一下……」該死,門口呢?「我馬上離開……」

  「不要,小敏。」他眼明手快地箝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脫逃。「我沒聽見妳車子的聲音,妳何時回來的?」

  他看似問些不相干的話,其實真正的用意是探她的虛實,和——吳明偉有沒有陪她回來。

  「我、我十點就回來了。」她吞吞口水。「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你房間的燈沒亮,以為你在睡覺,就沒吵你。」

  「原來如此。」他滿意的微笑。「我還以為妳故意躲我,不讓我知道妳回來。」

  「我沒有躲你。」冶不防被說中心事,夏湘敏面紅耳赤,看都不敢看他。

  「是嗎?」他也不急著扳正她的臉,只顧著咬她耳朵。「我怎麼覺得事實正好相反,過去幾天妳一直在躲我,躲得不見人影。」

  「哪有……」夏湘敏被他不斷吹進她耳膜的熱氣,搞得心煩意亂,差一點忘了說話。

  「事實上就有,小敏。」他低醇的指責比烈酒更醉人。「我連續等妳等了幾天了,都等不到妳,妳每一次都弄到半夜才回來。」

  原本他以為她今天又故意來失蹤那一套,才會去俱樂部,沒想到她卻提早回來,害他浪費了許多時間。

  「我……」面對他的指責,她幾乎說不出話,因為其中確實有逃避的成分。

  「我!」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乾脆又把大姊姊那一套搬出來。

  「你不能這樣對年紀比你大的人說話,太沒有禮貌。」她盡可能擺出大姊的架式,教訓邵仲秋。

  只見邵仲秋沉下一張俏臉,低聲的說——

  「大姊?」他的口氣聽起來有些危險,不過夏湘敏沒發覺。

  「嗯。」她點頭。「你是我的小弟弟,我把你當小弟看待——」

  突然間覆住她的嘴唇,讓她無法再偽裝下去。她日夜幻想的豐唇此刻正緊緊與她相依,且以最大的熱情,深入她的齒間細捻她的柔軟,教她錯愕,也讓她措手不及。

  「這個吻像小弟嗎,嗯?」他右手覆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擁住她的背,以免她因過於驚訝而滑倒。

  夏湘敏真的差一點滑倒,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急著逃開。

  「你不要亂來——」

  「我沒有亂來。」他的音調雖柔軟,語氣卻很堅定。「真正亂來的人是妳,妳憑什麼胡亂界定我們的關係?」

  「我沒有胡亂界定我們的關係,我本來就把你當成我的小弟——」

  「說謊。」他緊緊抓住她一直蠢動的身體,不讓她逃。「妳的眼神明明告訴我,妳一樣渴望我,為何還要勉強自己逃開?」

  不耐煩於她明顯的逃避,一方面也是被惹毛了,邵仲秋這回真的是鐵了心,箝住她的力道也不再客氣。

  「我一點都不勉強。」他的力氣好大,怎麼都掙脫不了。

  「你放手!」她拚命掙扎。

  「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方式嗎?」情急之下,夏湘敏竟把「恩人」兩個字搬出來,益發加深邵仲秋的不耐。

  「我對待恩人的方式,會讓妳想像不到。」他柔軟的語調教人渾身發麻。

  夏湘敏不知道她哪一點惹火他,但她第一次覺得他好可怕,雖然他一直在笑。

  「你放開……」她直覺地想逃。

  「不,小敏。」他拒絕。「既然妳一直強調妳是我的恩人,現在我就讓妳知道我如何報恩。」

  夏湘敏本想告訴他,是她錯了。她不該一再提起這件事,這有傷他的自尊,是她出言不遜。但在她有機會表達她的歉意之前,她的唇又再度被他攫住,換上一波更猛烈的攻擊,讓她開不了口。

  在他熱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粗暴的索吻之下,夏湘敏頃刻忘了她之前的想法,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她的腦子空了,身體也輕盈了。

  原先倔強的唇齒,在他強力的攻堅之下,化為沙粒般的灰燼,柔軟的舌尖,在他的挑動下隨之瘋狂起舞,甚至連她的手臂,都抵擋下住他的魔力,主動搭上他的肩,與他攀附靠近。就連她的呼吸,也像是別人般的粗啞狂喘,柔軟的臉蛋,與他瘋狂廝磨。

  「小敏……」他低啞的醇吟帶有一股魔力,似能穿透人們的身體,直接獲得對方的靈魂。

  「不要再把姊姊弟弟那一套搬出來,只會顯得我們的關係很可笑,好嗎?」有魔力的不只是他的醇吟,更是他芳香誘人又熱烈的舌吻,那幾乎奪走了她的聲音。

  「但是你的確比我小——」夏湘敏怎樣都無法釋懷。

  「何以見得,小敏?」他攤開雙臂反問她。「沒有人知道我的實際年齡,但我想我的體格絕對稱不上是『小』,妳為何非得強調年齡不可?」

  的確,他的體格絕非她一直強調的,還沒成熟。事實上他的體魄十分壯碩,完美的六塊肌反而比較像健美先生,而非時下瘦弱的美少年。更何況他的臀部又異常結實、有彈性,彷彿是米開蘭基羅雕刻刀下的大衛像,充滿了力道的美感。

  「但我仍然……」面對他灼人的呼吸,她說不下去,再次沉醉於他誘人的吻。

  「噓,小敏。」他僅以熾烈的吸吮,阻止她再辯駁下去。「讓我們丟掉那些無聊的稱謂,認真面對我們彼此的感情,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

  就是這一句話,讓夏湘敏放棄掙扎,徹底傾倒在他恣意的熱吻之中。或許她也累了,過去那幾天的逃避,對她來說就像懲罰一樣,那種想見他又不敢見他的心情,此刻只能化為熱烈的回吻,瘋狂的傾訴。

  「其實我一直都好想見你。」不再逃避、不再閃躲,夏湘敏乾脆一次吐露個痛快。

  「有比我更想嗎?」他雙手掌握住她的粉頰,在她唇邊細訴。「妳可知道我每一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全部想著同一件事。」

  「哪一件事?」受他熱烈的眼神影響所及,她幾乎不能呼吸。

  「這一件事。」他雙手轉為拉掉她的浴巾,覆上她的雙峰,捧在手上拿捏。「還有這一件事。」而後,他又低頭吮吻她的蓓蕾,細心溫柔的態度,有如膜拜月光女神,教她悸動,也令她顫抖。

  她渾身發燙的看著俯在她胸前的邵仲秋,忍不住伸手撫弄他的鬈髮。他是她最綺麗的夢境,而今竟然實現,怎能不教她感動?

  然而,讓她感到興奮的,還不只是這個小小動作。對邵仲秋來說,這只是前奏曲,她居然讓他苦等了這麼久,需要好好懲罰。於是趁著她心慌意亂,來不及呼吸的當頭,趁勢將她抱起,安置在他與牆面之間,她立刻感到口乾舌燥,再一次不能呼吸。

  他真的好美,美得就像神話裡面最耀眼的神,是阿波羅與海神的綜合體,卻有著納西瑟斯的外表。

  「妳要我嗎,小敏?」他或許外表像納西瑟斯,卻比他更懂得誘惑女人。

  她遲疑了一下,而後點頭,他一點都不滿意。

  「我不喜歡妳猶豫的樣子,小敏。」他要的是完全的順從。「如果妳真的要我的話,就說出來。」不要畏畏縮縮。

  「我不敢說出來。」她的聲音小若蚊鳴,完全沒有自信。

  「為什麼,小敏?」他不解地問她。「為什麼妳不敢說出來?」

  「因為……」她再次猶豫。「因為我怕我如果說了,你會消失不見。」她真的好害怕。

  在希臘神話中,大家都不歡迎神祇,因為他們大多帶來災難。可是她不一樣,她愛她的納西瑟斯;愛她如神祇一般的戀人。

  「……妳好傻,小敏,我怎麼可能會消失不見?」她的神祇;她俊美的戀人,帶著看不見的遲疑,親暱的取笑她。

  「我不知道,納西。」她搖搖頭。「我只知道一個人太幸福的話,上天會嫉妒她,不給她想要的東西。」而她想要他,不想失去他,所以不敢大聲說出來。

  夏湘敏的脆弱清清楚楚寫在眼中,就算是眾神也會同感哀淒。然則對邵仲秋來說,這只是另一項負擔,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的依戀。

  他輕撫她的粉頰,頭一次對女人的柔嫩有所反應,相較之下,過去那些縱慾只是應付,和她的感覺不能比。

  「納西?」夏湘敏不懂他的思緒,只覺得他的反應好奇怪。他正專注的看她,眼神有些空洞,又帶點困惑,彷彿在掙扎些什麼。

  突然間,他攫住她的唇,狠狠地吻她。夏湘敏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壓在牆壁,隨著邵仲秋劇烈的肢體動作,捲進前所未有的熱情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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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潺潺的水流聲,像音樂一樣流洩在SPA中心。圓拱形的天花板,在繁複花紋修飾之下,宛如蒼穹,襯得彩繪玻璃更加美麗。

  這是一座人間天堂,一座供人們放鬆的地方,今天卻搖身一變,變成情慾的殿堂。

  像個孩子似地蜷曲在邵仲秋的懷中,夏湘敏渾身每一個細胞都放鬆,但她仍然忍不住要抱怨。

  「你佔了我的位置了。」

  此刻他正坐在水療椅上,而那是她最喜歡的SPA器材,不過因為只有一張,所以她只好把它讓給他。

  「小器鬼。」他捏捏她的鼻子,按下她的頭貼住胸口,讓她聽他的心跳。剛剛在做愛的時候,她就說過她最喜歡聽他的心跳,這算是給她的福利。

  「我哪裡小器?」她不服氣的抬頭反問。「我現在不就把我最愛的位置讓給你。」自己委屈坐在他的大腿。

  「我以為妳最喜歡的位置是在我身上才對。」他提醒她,剛才是誰賴著他不肯下來,只不過跟她借張椅子,就抱怨連連。

  「才不是呢!」她堅持倔強。「我最喜歡的是這張椅子,不是你的大腿。」

  「哦?」他瞇起眼。「有種妳就把我抬走,搶回妳心愛的椅子。」

  邵仲秋對她下戰帖,結果她當然沒搶贏,反而落入他的箝制中,徹底服輸。

  「我錯了,我不該跟你搶椅子,請你饒過我。」一番激烈搶奪之後,夏湘敏依舊巴在他身上,嬌聲求饒。

  「那要看妳的表現。」他可以考慮原諒她,但一定要有等值的回報才行。

  「怎麼表現?」她明知故問,他愛撫著她柔背的暗示已經很明顯,她就是不肯認輸。

  「這需要一點想像力。」他低笑,琥珀色的眼睛像水晶一樣發出亮光,引人無限遐思。

  「你明明知道我最欠缺的就是想像力。」她雙頰酡紅的抗議,認為他太不厚道,竟然在這個時候提醒她的缺點。  

  「正是因為缺乏,所以才需要訓練。」他拉下她的唇,與她熱吻,著實纏綿了一陣子才分開。「有我這麼好的實驗對象,妳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費了。」

  邵仲秋志願做她的實驗對象,這是個很棒的建議,問題是她不知道如何開始,剛才那一陣翻雲覆雨,她大多處於被動,根本不曉得怎麼誘惑男人。

  她迷惑的看著邵仲秋,可惡的他也不幫她,只是用著一雙淡透的眼睛,無聲干擾她的思緒,她的誘惑之舞競也從此刻開始跳起。

  首先,她先趴在他身上,雙腿打開,將他夾在中間。接著,她又低頭,學他一樣用嘴含住他的乳尖,像他一般的吸吮戲弄,然後沿著結實的腹肌,緩緩吮吻而下,直至毛髮處,再複製和他一模一樣的動作。瞬地,她感到一股立即的騷動,在她眼前聳立,而後是他的……

  「夠了,小敏。」從他嘶啞的聲音中,可以知道她做得很好。「不要再繼續下去,否則我會……」

  他「爆炸」兩個字沒講出口,一來太不文雅,二來他怕會嚇到她,沒想到她接下來的舉動更勁爆,他差一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她竟然對著他最敏感的地方吹氣,看來她的想像力比他豐富,將來大有可為。

  習慣採取被動的邵仲秋,這回總算見識到何謂初生之犢。她或許不懂得男人,或許生澀,但對於模仿這方面,有她獨特的天賦,把他伺候得欲仙欲死,差點控制不了自己。

  「真的夠了,小敏。」為了不當場出糗,他緊箝住她的手,不讓它們再繼續放肆下去。「我很滿意妳的表現,妳可以停止妳的實驗了。」

  由於他幾乎是咬著牙把話說完,因此夏湘敏格外好奇他痛苦的表情,驚訝萬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種表情。」她忍不住摸他的胸口。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表現得比她冷靜,可如今他的呼吸紊亂,額頭又冒出青筋,真的是很有趣。

  他很高興成為她的遊戲,畢竟他玩她這麼久,偶爾調換一下位置,他還不至於這麼小器。問題是他現在沒心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有待解決。

  「謝謝妳把我伺候得服服貼貼。」他握住她擱在他胸口的手,聲音粗嗄的與她道謝。

  「不客氣。」她才要謝謝他肯當她的實驗品,才發現男人原來這麼脆弱……

  「現在換我伺候妳,妳準備接招吧!」邵仲秋向來就不是善心的人,若遭受欺侮,也一定會報復。尤其是像她這種不知死活的小鬼,還以為可以安然抽身,那就是大錯特錯!

  夏湘敏萬萬想不到邵仲秋會報復,在她的眼裡,他就像天使一樣可人,可如今天使突然耍壞,這可嚇壞她。

  她尖叫,笑著躲開邵仲秋的襲擊,然而邵仲秋可不是開玩笑,三兩下就把她抓進臂彎裡,摟住她的腰,又親又吻起來。

  他先是學她剛剛做的那樣,吸吮她的蓓蕾,接著又沿著她雪白的肌膚,到達她的小腹,修長的手指穿越她身下茂盛的毛髮,直接探入她的幽谷,最後將她的粉臀抬起,低下頭用唇舌帶給她更大的喜悅,夏湘敏忍不住顫抖。

  「張開妳的腿,寶貝。」他或許長得一張娃娃臉,但嘴上講的話,完全和童稚無關。

  「我需要妳更充分的合作。」他之後的舉動也和幼稚扯不上關係,尤其當他以靈活的舌頭,在她體內深處到處流竄時,更是難以想像,他明顯是個情場老手,當初她怎麼會誤以為他是稚嫩少年?

  直到這一刻,夏湘敏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然則她沒有空多想,因為下一波攻擊又緊接著湧來,這次直接換他的灼熱。

  毫無選擇的夏湘敏,就只能這麼任她身上的男人宰割,仰頭迎接他的侵入。

  「別急,換個位置。」基於他們身在水療池,又坐在水療椅上,女性不宜位居下位,因此他乾脆把她抱到身上,來個面面相覷。

  夏湘敏瞬間面紅耳赤,她才不是心急,她只是──

  驟然間深入她甬道的腫脹,阻斷她的思緒,讓她完全忘了今夕是何夕。在邵仲秋強力的抽動下,她自然而然地隨之搖擺舞動。豐滿的酥胸,亦隨之送進他貪婪的嘴裡,兩人在同時間呻吟,又在同時間放縱,一如永不停息的水泡,在他們周遭打個不停,和他們停不了的熱情,相互輝映。

  上上下下地擺動著赤裸的粉臀,夏湘敏無法想像自己竟然這麼大膽,就在水療池裡面做起愛來。

  同樣地,邵仲秋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如此瘋狂,照理說女人對他來說只是無聊時的點心,可如今他卻死咬著點心不放,非得把她啃得一滴不剩才肯罷手,他真是瘋了。

  兩人都無法苟同自己的所作所為,卻又無法放開彼此。只得任情慾帶他們翱翔天際,升高再升高……

  一直到許久以後,他們才又再度回到地面,相擁廝磨。

  四周的彩繪玻璃,經由燈光的照射,反折射回他們的身上。夏湘敏先是看著自己五彩繽紛的身體,再看著一起染黃的水波,忍下住笑出來。  

  「哈哈……」她盡可能表現出端莊,卻發現很難。

  邵仲秋這時也發現了她的異樣,由後摟住她,輕聲的問:「笑什麼?」這麼高興。

  她立刻搖頭。

  「沒什麼。」她伸手撥弄水波。「我只是突然覺得很可笑,我們這個樣子好像身處於伊甸園或是希臘神話,那裡面到處充滿了——」

  「水仙花?」

  夏湘敏原本是想說水池的,沒想到邵仲秋早先一步說出令她意外的答案,她只得轉身,無言的看他。

  「我也知道那個傳說,小敏。」

  夏湘敏仍是無言。

  「我還知道,妳將我取名為『納西』,就是根據這個傳說,對不對?」

  邵仲秋接連的幾個問句,都說得夏湘敏答不出話,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的問——

  「你怎麼知道?」她覺得好尷尬,好想從地球上消失算了。

  「猜的。」他微笑,輕撫她酡紅的臉。「本來我也不確定,直到我不小心看見妳那張畫,才證實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畫中的少年活脫就是他的化身,她用神話,加上自己的想像力,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納西瑟斯,沒想到他居然活生生從畫裡面走出來。

  「當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上天聽見我的請求,才會讓你真的從畫裡面走出來。」正因為他實在太像她畫中的人物,也因此,當她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她會那麼驚訝,那麼地無法轉開視線。

  「或許吧!」對於她眼中的迷戀,他內心五味雜陳。「但是我認為上帝同時也順從了我的心聲,讓我們彼此相遇。」

  「你的意思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夏湘敏簡直高興到快要跳起來。

  「還記得我喪失記憶前,最後一個舉動嗎?」他溫柔反問。

  他在看她;用灼熱、專注的眼光看她,她至死都不會忘記那一幕。

  「你在看我。」她像個小女孩一樣的雀躍。

  「對,我在看妳。」他將她擁進懷裡。「我猜那個時候我就愛上妳了,不然我不會執意要過馬路,執意跟妳回家。」

  邵仲秋的這一席話,簡直就像最美妙的音樂,輕拂過她的心靈,帶給她無限歡樂。  

  她早就愛上他了,但一直不敢承認。因為她怕他年紀比她小;更害怕,當他知道她其實把他當作是納西瑟斯時,會看不起她,沒想到他反而比她早一步表白。

  為此,她好想看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跟他說:「她對他也是一見鍾情。」無奈他把她壓得緊緊的,不讓她看見他的表情,真的好可惜。

  「我本來以為你會生氣的。」她猜他是害羞,才不願讓她看見他的臉。

  「妳為什麼會這麼想?」他的確是生氣,不過不是為了她,而是因為自己在說這些話時,居然會猶豫,這些都是他事先套好的劇本,沒有理由說不出口。

  「沒有人喜歡成為替身。」她羞愧的說。「我必須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是把你當作納西瑟斯在看。」以為她心中的美少年真實復活。

  「現在呢?」他還是壓著不讓她動,不想她看見他眼中那道叫做「遲疑」的光芒。

  「現在啊?」她笑得好害羞。「現在我已經學會區分現實與神話的不同。」神話中的納西瑟斯只是文字、只是一個想像的影子。但納西不同,他有血有肉,還會抱著她說話。

  「妳沒必要區分,因為我願意做妳的納西瑟斯。」或許當神話中的人物還來得輕鬆些,至少不用去處理煩人的情緒問題。

  夏湘敏當場掙脫他的擁抱,驚訝看著他。而邵仲秋也順勢鬆手,讓她看清他調整後的表情,又是一張完美無辜的臉。

  「納西!」她忍不住衝進他的懷中,用最熱烈的方式,表達她的感激。

  「我好感動。」她拚命吻他,他則是積極回應,很快又掀起另一波激情高潮。

  在他們的情慾達到最高點,兩個人同時釋放的當頭,邵仲秋隱約聽見一句呢喃:「我愛你。」

  這句話讓他當場閃爍了一下眼睛。

  ※※※※

  永良建設的會議室,異常的忙碌。與會的每一個人,莫不提出他們的想法及建議,以期給奄奄一息的公司,帶來最大助益。

  由於他們再過幾天就要推出一個新的案子,因此每一個部門都派了人來參加公司內部會議。偌大的會議室又是圖表、又是預算書的擠得水洩不通,再加上每個人都在發表意見,會議室裡面呈現出一副難得的熱鬧畫面。

  「我們公司能不能再維持下去,就看這一次了,各位加油!」吳明偉活力十足的跟底下的員工打氣,員工也很給他面子的應了聲。

  「是的,經理,我們會加油。」  

  然後,大家又嘰哩呱啦的討論設計圖上的問題,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我覺得這邊的橫樑……」

  一群人圍在一起研究建築事務所畫出來的設計圖,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唯獨夏湘敏一個人在發呆。

  事實上,她也有事要做。她應該專心研究會計部送來的報表,計算一下有沒有超出預算,可她的心思卻不在上頭,一直在想邵仲秋的事。

  天天見面嫌不夠,稍稍分離就犯相思,恨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這是所有戀愛中人的寫照,也是她此刻的心情。

  她談戀愛了。

  想起家中的邵仲秋,她的臉上不由地泛起一股甜蜜,每一滴都滲到心裡頭去。

  她巴不得告訴全世界這個消息,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她有自己專屬的納西瑟斯。可一想到他可能會因此而生氣,立刻又壓抑住雀躍的情緒,改為神秘的微笑。

  「我倒覺得這邊的柱子……」

  現場依舊熱烈討論,夏湘敏雖貴為董事長,卻插不上話,原因無他,只因這些都是專業的問題,她無從發表意見。

  ……

  好無聊,打電話給納西吧,看他在做什麼。

  反正留著也沒用,夏湘敏決定趁著大夥兒熱烈討論的時候偷溜,到外頭打手機。

  她推開椅子,沿著牆壁偷偷溜出會議室,跑到樓梯間撥打電話。

  「鈴!鈴!」

  線路還沒接通,她的心卻因為即將聽見邵仲秋的聲音而開始飛揚起來,跟著鈴聲響,撲通撲通跳個下停。

  「喂。」

  邵仲秋甫出聲,夏湘敏就差一點因過於興奮而拿不住電話,連續乾咳好幾次,才勉強說話。

  「是我,納西。」說話的當時,她還沒能完全鎮定下來,心仍是狂跳。

  「是妳啊,小敏。」相較之下,他就冷靜多了。「妳不是在上班嗎,又偷溜班啦?」

  「我沒有溜班。」討厭的納西,老取笑她。「只是會議太無聊,我偷溜出來打電話給你而已。」

  「你們又開會了?」電話那頭似乎若有所思。

  「是啊!」她點頭。「最近老開會。」  

  「開什麼會?討論如何賣房子?」他的聲音明顯嘲弄,不過夏湘敏沒聽出來。

  「不是。」是的話她也不會這麼無聊。「就一般的檢討會議之類的……」

  「那就沒關係了。」他話中有話,然而她一樣聽不懂。「聽起來好像不重要,妳確定妳這樣偷跑出來,不會被人發現嗎?」

  「應該不會吧!」被他這麼一說,她不由地偷看會議室一眼,大家仍振振有詞的進行討論。

  「妳為什麼打電話回來,小敏?」邵仲秋明知道她對他的依戀,卻仍故意用柔軟的語氣問她。

  「嗯……你知道的嘛,又何必問。」她滿臉通紅。

  「是不是想我?」他低笑,笑聲透過話筒,一樣能穿透她的靈魂,害她渾身都熱起來。

  「我只是因為無聊,才打電話給你,你不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不甘就此敗陣,夏湘敏全力反駁。

  「這麼說,妳不想我?」他的笑聲越趨濃厚,夏湘敏當場愣住。

  「呃,這個……」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一時為之語塞。

  「我想妳,小敏。」他代她解決尷尬。「既然妳覺得開會無聊,就趕快回家,我們可以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

  所謂的「有趣的事」,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自從他們坦承對彼此的感覺之後,無時無刻不在做愛,就連她偶爾為他下廚的時候,也會當場忍不住,就在流理台上熱情繾綣起來。他們都覺得很瘋狂,但沒有人控制得住自己。

  「我、我會想辦法溜。」就比如此刻,明明就在開會,她就是想聽他的聲音,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是不是也一樣想她?

  「我等妳。」

  他永遠帶著魅惑的笑,攤開雙手等她投進他的懷抱之中,咬著她的耳根,說他多想要她。而她也會像隨時撲火的飛蛾,歡喜的飛向火焰,在他的懷抱中發光、發亮。

  通話結束,她對他的迷戀還未結束。

  夏湘敏收起手機,轉身就想偷溜回辦公室拿車鑰匙,不料卻看見吳明偉站在樓梯口,用嚴厲的眼光看她。

  「妳又便偷偷跑出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她私自離開會議,跑出來偷講電話。

  「我……我……」她深呼吸,酡紅的臉,還沒能完全從對邵仲秋的幻想中脫身,吳明偉卻已經發飆。  

  「妳到底還想不想救公司?」他快氣死。「我們這些員工拚了老命,日夜加班想拯救公司。妳這個負責人倒輕鬆,跑到樓梯間情話綿綿講個不停,真不曉得我們幹麼這麼努力?」簡直是白搭!

  吳明偉雖氣呼呼,但他講的都是真話,公司的同仁日夜操勞不停,只有她一個人散漫,不當一回事。

  「對不起,明偉。」對於他的指責,她只有說抱歉的分。

  吳明偉見她一臉歉意,想指責她,又不曉得該罵些什麼,想來想去,只有頭痛。

  「妳這樣不行的,小敏。」他歎氣。「公司目前的處境妳不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繼續存活,全靠這次這個案子。大家為了做好這個案子花了很多心血,我希望妳也同樣重視。」別讓大夥兒的努力付諸東流。

  「我沒有說我不重視……」她被他說得臉都垂下去。

  「妳只是花太多精力在一個不相干的人上頭而已。」他指出重點。

  夏湘敏立刻抬頭反駁。

  「納西不是一個不相干的人。」莫要這樣說他!

  「哦,那他是什麼?」吳明偉火大的反擊。「他只不過是一個妳撿來的小鬼,擁有絕世美貌的美少年,除此之外,妳知道他什麼?什麼也不知道吧!如果這樣還不叫不相干的話,那我就不知道兄弟姊妹之間要怎麼稱呼,妳和我之間的關係,要怎麼界定了!」

  若要教他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在那小鬼還沒出現之前,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也極有可能獲得她的芳心。可那少年破壞了一切,破壞他們之間原有的親密,甚至破壞她和公司的關係,非除掉他不可。

  「送走他吧,小敏。」他勸她。「妳現在的注意力,應該集中在如何挽救公司這件事情上頭,不該專注於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妳如此分心,對妳沒有好處,不如趁早送走他,對每一個人都好。」

  吳明偉說了一大堆,無非是想說服她放棄邵仲秋。再留下他沒好處,只會徒增煩惱而已。

  夏湘敏明白他說的都是對的,但問題她已經愛上他,怎麼能說放就放?

  「小敏。」

  她不想放棄他,不想放棄她的納西瑟斯,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反對,她也不要放棄他,絕對不放棄!

  「……你只是嫉妒……」

  絕望之下,她對著吳明偉大吼。  

  「你只是在嫉妒而已!」

  接著,她轉身離去。恐懼的淚水,一直到她回到家,都還持續流著。

  「怎麼啦,小敏?妳怎麼在哭?」

  原先還悠閒蹺腳看書的邵仲秋,一看見她回家就站起來。

  夏湘敏一看見他就衝進他的懷中哭個不停,再也忍不住委屈,把她和吳明偉的爭執語帶哽咽的說了一次,說完了以後哭哭啼啼。

  「好了,別哭了。」他安慰哭得岔氣的夏湘敏。「也許他只是一時氣憤,不是故意想趕我走,妳就不要在意了。」

  「可是明偉他——」她說不下去,無法告訴他她的恐懼,只得像個失去依靠的孩子,緊緊巴住他不放。

  「乖,嗯?」他表面上是安慰她,實則噙著滿意的微笑,看待事情的進展。

  他正愁沒法子除掉吳明偉,沒想到老天就主動送來這個機會,助他一臂之力。

  「我相信他絕不是故意想趕我走。」他吻她的頭頂。

  呵呵,懷疑的種子一旦萌芽,其威力不下於愛情。他相信在他的用心灌溉下,它必能長得很好……

  看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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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3:31
第七章   

  夜幕低垂,路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或是趕約會,或是趕回家的匆匆行走,每個人都不想錯過晚餐。

  位於市中心的一棟大房子裡面,也有一個人焦急的在原地走來走去,她也在等某人吃飯。

  「奇怪,都快十點了,納西怎麼還沒回來?」掉頭看角落上的座鐘,夏湘敏不安的心情,在它敲到第十下的時候攀升到最頂點,幾乎按捺不住。

  猶記得晚飯前他說要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叫她等他吃飯,別自己先偷吃了。她笑著說好,真的乖乖地等。可一個鐘頭過了,他沒回來。兩個鐘頭過了,他還是沒回來。現在都快三個鐘頭了,他仍不見蹤影。她的心,也跟著徬徨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要去找他。」夏湘敏等慌了,腦中浮現的淨是他發生意外的鏡頭,隨手拿起車鑰匙,就要衝出門。

  她還沒走到玄關,但見邵仲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始終吊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你總算回來了。」

  她對著他的背抱怨,他正在關門。

  「你知道我差一點就要衝出去找你——」而後,她倏然停止,張大嘴巴看他一身狼狽。

  他渾身是傷,俊美的臉龐沾染了些許血跡,眼睛周圍微微有些瘀青,嘴唇也有被打腫的嫌疑。

  「怎、怎麼回事?」她簡直嚇呆了,他真的出了意外。「你和人打架?」夏湘敏這一生從沒和人打過架,但她知道他身上的瘀青,絕不是車禍造成的。

  「冷靜點,小敏,我看妳都快哭了。」邵仲秋倒也不急著訴苦,反而先把她擁人懷裡,溫柔拭淚。

  「你別光顧著安慰我,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渾身是傷的回來  ?」她掙脫他的懷抱,倔強的要求答案,邵仲秋只得歎氣。

  「我也不知道,小敏。」他一臉無奈的樣子。「我本來只是去買本字典,但是離此最近的書局找不到,我只得到比較遠的地方去找。當我買完字典,回程的路上就遇見一群小混混,問我是不是叫納西?我自然點頭,他們就把我團團圍住,不讓我走。」

  「後來呢?」聽見「混混」兩個字,夏湘敏更著急了,眼淚又奪眶而出。

  「後來我就被打了。」他露齒一笑。「說來也神奇,我好像會些拳腳功夫,他們一個打過來,我就打回一個,連續打了幾回的結果,雙方都掛彩。後來有人喊警察,他們才落荒而逃。」

  這就是他何以只受了一點輕傷的原因。按理說被一群人圍起來毆打,就算不喪命,也絕不可能像他一樣,只沾了一點血跡和小瘀青。多虧他懂得拳腳功夫,否則就慘了。

  不過,她還是覺得心疼,他那張獨一無二的俊臉還是留下了些許的痕跡,壞了他獨特的美感。

  「幸好你只受了一點輕傷,不然我的眼淚會流得更多。」說著說著,她又滴下淚,再次被摟進懷裡。

  「好了好了,小敏。」他抱住她輕搖。「都說了我沒事,妳別再哭個不停。」

  邵仲秋不知道該對她的眼淚做何感想,她的公司快完蛋,都沒見她傷心過,現在卻為了他身上的幾個瘀青嚎啕大哭。

  「人家擔心嘛!」她緊緊扯住他背後的T恤,唯恐他消失不見。他是她這陣子以來唯一的快樂,害怕被人奪走。

  「不過,對方怎麼知道你叫納西?」夏湘敏抬頭問邵仲秋,這並非他的本名,而是她幫他取的名字,就算對方是仇家也下應叫錯名字。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機會來了,他正想提起這個話題。「我本來以為是我的仇家,反正我根本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但是當我一聽見他們喊我納西,我就直覺認為有問題。除了妳和管家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

  這倒是。除了管家和她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叫納西,而且也不該知道他住在她家,只除了……

  「我想起還有一個人知道你的名字。」夏湘敏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

  「誰?」他故意問。「還有誰知道我叫納西?」

  「吳明偉,他也知道你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你住在我家。」

  換句話說,那些小混混都是吳明偉派來,他不要他們繼續在一起,想要破壞他們。

  「不會是他吧?」見她已然落入陷阱,邵仲秋刻意為他辯解。「他人看起來滿好的,雖然口氣沖了一點,但無傷大雅,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聞言,夏湘敏氣憤的搖頭。

  「你忘了,那天你才說過他一副想殺了你的樣子。」雖然邵仲秋一直努力為吳明偉開脫,但顯然沒什麼用,夏湘敏仍是氣憤難耐。

  他於是更加努力為對方說情。

  「我只是在開玩笑,妳不是也說我胡說?」邵仲秋特意將那天她說過的話重新再提一次,夏湘敏立刻回想起當天的情景。

  他不只說過明偉想殺了他,他還提到,他是因為嫉妒。明偉嫉妒她對他的關心,她對他的愛。而且他前天才要她把納西送走,只是被她拒絕了。

  「那些小混混還有沒有再說些什麼?」她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這些人是明偉派來的,因為他心有不甘,不希望失去她。

  「他們說……」

  那些小混混果然有撂話。

  「說什麼,納西?」她捉住他的手臂,緊張的逼問。「他們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話?」

  「他們說,」他苦笑。「希望我主動離開,不要逼他們動手。」

  果然!

  「你怎麼回答?」她又氣又怕,沸騰的情緒全凝聚在眼底。

  「當然是說『不』呀,傻瓜。」他寵愛地捏捏她的鼻子。「要不然我怎麼會被打得渾身是傷?」

  邵仲秋此刻的表現,有如一個完全深陷於情網的熱血少年。夏湘敏感動之餘,心中亦產生了莫大的仇恨,她要去找吳明偉算帳。

  「他憑什麼干擾我?」她氣得握緊拳頭,一副恨不得殺人的樣子。

  「妳在說誰?小敏。」他故意裝作聽不懂。「誰干擾妳?」

  「吳明偉。」她也不怕他知道。「你在家等著,納西。」

  她絕不讓他的詭計得逞。

  「我現在就去找吳明偉,告訴他,他沒有權力決定我該喜歡誰,並要他滾出我的生活!」

  語畢,她抓緊車鑰匙,和他擦身而過。他來不及阻止,也不想阻止,畢竟這是他一手策劃出來的計謀,不照著節奏玩,就太笨了。

  沒錯,這就是他剷除吳明偉的計劃。

  對於這個不太像情敵的情敵,邵仲秋雖然不把他放在眼裡,但他處處妨礙他的計劃,宜早拔除。為了拔除這根礙眼的雜草,他特意找人打了自己幾拳,佯裝受傷……

  摸摸嘴角上殘留的血跡,邵仲秋愉快地笑了。

  他早說過,懷疑的種子一旦萌芽,其威力不下於愛情,吳明偉有得受了。

  就在他面露得意笑容的同時,夏湘敏卻是相反地怒氣沖沖,跑去找吳明偉興師問罪。

  吳明偉本來是在專心研究這次公司即將推出的案子,正研究得入神之際,沒想到夏湘敏會像個復仇女神似地衝進他的辦公室,劈頭就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吳明偉放下手中的報表,慢慢起身,一臉莫名其妙的反問夏湘敏——

  「我做了什麼?」他還以為她是有緊急事件才會回公司來找他,哪知一進門就忙著發飆。

  「還裝蒜!」她當然要發飆了,對她最心愛的納西下手。「你派人去打了納西一頓,別以為我不知道。」太過分了。

  「納西?」這名字讓他又頓了一下。「我什麼時候派人去打過納西?」他根本不屑他。

  「吳明偉,到現在你還想否認?」夏湘敏下可思議的看著他。「就在一、兩個鐘頭前,你派了一群小混混跟蹤納西,並將他打了一頓,你還想假裝沒有這一回事?」當她是傻子。

  「這些都是他講的?」吳明偉總算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呃——沒有。」夏湘敏不得不收回強悍的語氣,將音量放低。「納西沒有這麼說,都是我自己推測的。」

  「他說了什麼話讓妳可以『自己推測』是我幹了這件事?」吳明偉問。

  「他什麼都沒說。」夏湘敏一心為邵仲秋辯護。「他只有說那些小混混知道他叫納西,還威脅他必須主動離開——」

  「接著妳就把所有事情都怪到我身上。」吳明偉代她把話說完,間接證明他之前的擔憂是對的,納西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你沒做嗎?」儘管吳明偉的口氣下像是背後主使人,但她還是不信。

  「我當然沒做!」吳明偉也火大了,她憑什麼該死的懷疑到他頭上?

  「我沒必要和那個小鬼計較,而且我告訴妳,那小鬼很不簡單,妳最好趕快把他送走,以免惹禍上身。」到時候想收拾都難。

  「我不許你這麼說納西!」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有意無意提醒她和他之間年齡的差距,煩死了。

  「納西他很單純,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複雜,他還幫你說話。」莫要恩將仇報。

  「他是不是說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想也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否則怎麼引起同情。

  「對。」夏湘敏說。「納西還不希望我來找你,只是我沖太快,他來不及阻止。」她是沒聽見他叫住她,不過她相信他若有機會,一定會這麼做的。

  她對邵仲秋的盲目信心,終於引起吳明偉極度不快。他幫了她這麼多,結果換來什麼?懷疑和質問嗎?他不甘心!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派人去打納西,這件事不是我做的。」雖不願意,但他必須承認,那小子這招還真高明,輕而易舉就能挑起他和小敏之間的齟齬。

  「不是你會有誰?」夏湘敏怎麼樣都不信。「只有你和管家知道納西的名字,也只有你希望他離開。」

  「單憑這兩點,就能斷定這件事一定是我幹的嗎?真感謝妳對我的信心。一吳明偉生氣的回道。

  「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她仍一口咬定一定是他。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吳明偉不解的問。

  「因為你喜歡我!」她終於吼出兩人長久以來的心結。「因為你喜歡我,不希望我被納西搶走,所以才找人打他!!」

  夏湘敏尖銳的嘶吼聲,迴響在永良建設的辦公大樓內,幸虧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其他人早已下班,否則真的會很難堪。

  「這就是妳對我的信心?」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吳明偉疲憊的呢喃,傷心都寫在眼底。

  「原來我們認識了這麼久,妳對我的瞭解只到這裡,虧我們還一起工作。」他自嘲。  

  「明偉……」夏湘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不是太激動了?

  「我是喜歡妳,小敏。」吳明偉歎氣,表情顯得分外疲憊。「但我不會因為喜歡妳,就做出這種卑鄙的事,妳怎麼會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

  他問她,而她無言。就她所知道的明偉,雖然有一點霸道,有一點太過自信,但基本上是個行事光明的男子漢,不會想出這種下三濫的主意。

  「對不起,明偉,是我誤會你了。」說起來她才是真正卑鄙的人,他幫她這麼多忙,她卻懷疑到他頭上,真個是沒良心。

  「算了,小敏,只要妳能弄清楚就好了。」他拍拍夏湘敏的肩膀安慰她,她的頭垂得好低。

  「我再強調一次,我雖然喜歡妳,但絕沒有派人去打納西,妳能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當然懂,再不懂,她就太過分了,讓他一再的為自己辯解。

  「我懂。」她心懷感激的點頭。「我現在就回去告訴納西,這件事不是你幹的,他一定很高興。」比她懂得識人。

  「小敏……」吳明偉欲言又止。

  「什麼事?」她睜大眼,望著他。

  「納西他……」

  「他怎麼樣?」怎麼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沒什麼。」吳明偉深深吐了一口氣,苦笑。「代我向他問候他的傷勢。」

  夏湘敏奇怪的瞄了他一眼,而後應了聲:「我知道了。」便急著趕回家,跟邵仲秋報告這個消息。

  「我敢肯定不是他。」她的眼神異常堅定。

  「我就說嘛,不會是他幹的。」面對她如此強硬的態度,邵仲秋也只能點頭附和,將她擁進懷裡安慰。

  看來她和吳明偉之間的情誼,比他想像中來得深,本來他還想藉此拔除他的勢力,讓她更加孤立無援……

  真可惜。

  邵仲秋不怎麼愉快地沉下長翹的睫毛。

  得另想辦法了。

  ※※※※

  濃密的樹蔭,蓋住了整個森林。

  在這森林的深處,隱藏了一座水池,水池中的水是天地間最純淨的鏡子,映照出天地萬物。

  天,很藍,投射在池面上,宛如一疋最絢爛的彩帶。

  彩帶的中央,且夾雜著些許純白的色彩,隨著水紋的波動,跳起神秘之舞,其舞姿,說優雅,不如說是誘人,一如岸邊交纏的人影。

  彷彿是要將彼此融入身體般的糾結熱吻,邵仲秋和夏湘敏相互嬉戲的身影,完全映照在清澄的水面,一覽無遺。

  「我要把妳吞進肚子裡面。」像隻獵豹似的匐匍在夏湘敏的兩腿之間,邵仲秋低狺威脅。

  「好啊,你吞。」夏湘敏笑呵呵地閃避他刺人的吻,他的呼吸搔得她好癢。

  邵仲秋箝住她的手臂把她捉回來,順勢將她的兩腿抬高,分架在肩膀的兩側,準備好好享用她這頓大餐。

  夏湘敏立時臉紅心跳,呼吸急促異常。她剛剛只是跟他鬧著玩的,沒想到他真的動手了。

  「小敏,妳的心跳得好快,是興奮嗎?」他盯著她的眼睛,魅惑微笑。霎時她不只臉紅,連呼吸都快沒了。

  她沒見過他這麼浪蕩的神情。

  「是你自己說要吞掉我的。」儘管口乾舌燥到難以出聲,她還是不忘表現她的倔強,拒絕投降。

  「原來如此,妳只是盡力配合。」他也不生氣,性感的雙唇兜弄著誘惑的言語,她立即渾身著火起來。

  「那麼,妳準備好了嗎?」光配合還不夠,要有壯烈犠牲的心理準備。

  夏湘敏不明就裡的點點頭,嬌聲的說:「嗯。」接著她就淪為食物,供她兩腿之間的獵豹盡情分食。

  邵仲秋對獵物向來不手軟,總是有多少啃多少,對於夏湘敏更是如此。

  為了懲罰她的自大,他先從她的大腿內側玩起。反正她的腿此刻就架在他的肩膀上,方便得很,尤其是越靠近叢林兩邊的肌膚,看起來就越柔軟,越讓人想吃。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覆上去,細細按摩,在他放鬆她肌膚的當頭,他好像聽見有人喊「噢!」的聲音?

  「小敏,妳說了什麼了嗎?」他兩手順著幽谷的方向摸去,在穿越三角叢林的時候,給予她最浪蕩的一瞥。

  她的呼吸立即加快,酥胸高低起伏。

  「我什麼都沒說……」她撐著僅存的自尊,咬牙回道,感覺上已經快斷氣。

  「是嗎?」倔強的小女人。「這麼說,我得努力一點嘍!」他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但長指卻很盡責的深入她的幽谷,揉取她的花瓣,她的身體傾刻起劇烈反應。

  她的身體開始抽搐,敏感的乳尖在他刻意的挑撥下迅速昂然挺立,幽谷中的花蕊,因他不斷的反覆搓揉綻放嗜血的紅花,呼喊著要更多更多。

  受腿間那股難以控制的慾望所及,夏湘敏的身體開始不安分起來,迷人的粉臀一直想與他迎合,但這只是開始。

  「別急,甜心,我正要開始享用。」他微笑。

  是的,前菜已過,精彩的還在後頭。他不過用手,她就騷動成那個樣子,等他真正開始吞她,她大概要抓狂了。

  事實證明,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當他以舌代手,在她的花蕊之間不斷地嬉戲,不斷地挑起汨汨不絕的芳液,夏湘敏果真趨近瘋狂,呻吟不已。

  「嗯……嗯。」起初,她還忍得住,只是微微喘息。

  「呼……呼。」再來,她逐漸控制不住股間傳來的快感,身體一直抽搐。

  「噢……噢!」最後,她快接近高潮,但又得不到滿足,只得痛苦的搖頭。

  「納西!!」她尖叫,難以忍受這種焚身的感覺,除非他肯滿足她,否則她一定會死掉。

  在她快要失去意識,被遍佈全身的慾望逼入絕境時,她突然被抱到邵仲秋的身上,甬道間竄入一股堅挺的力量,她兩手立刻扶住他的肩,瘋狂擺動起來。

  充滿她幽谷的男體是如此美好,讓她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瘋狂與他摩擦、發熱,和他一起共赴情慾的殿堂。

  「納西!納西!」她像個嬰兒似地拚命叫他的名字,然而她翻動的乳浪、不停搖擺的粉臀,都不像是小孩,更別提她直入雲霄的呻吟。

  「呼……呼!」在他猛烈的衝刺下,她已然失去自我。

  「噢!噢!」她很想告訴他,她全面投降,這時他卻有新的主意。

  「看這邊,小敏。」他抓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調往水面,她才看清他們此時的動作。

  反映在水面上的是兩個一樣瘋狂的人影。她坐在他身上,他則緊緊扣住她的腰,結合處沒有空隙。

  「不要,太丟臉了。」被水中的倒影嚇一跳,夏湘敏困窘的把頭調回去,不看水面上的他們。

  「一點都不丟臉。」他邪魅一笑。「男女間的事本來就是如此……除非妳還想看更刺激的畫面。」

  夏湘敏不知道他所謂的「更刺激的畫面」,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照鏡子了。

  「我們去別的地方。」活生生的看自己的春宮畫面,好奇怪。

  「門兒都沒有,小敏。」他確實有點小小的變態。「我就喜歡在水池旁邊,而且我保證妳也會喜歡。」

  夏湘敏壓根兒不知道他在胡扯些什麼,她父親建造這座溫室,可不是為了拿來供他們做愛用的。她才想說出這一點,不料邵仲秋又很快改變姿勢,從後面圍住,把她逼到水池邊,這下她看得更清楚。

  她的臉,映照在水池,充滿了期待與渴望。早已濕透的髮絲,凌亂地沾黏在頰邊,裸臀抬得高高的,充滿歡喜的迎接邵仲秋的再次進入。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色情。她的雙乳幾乎垂到地上,兩腿卻跪得好直,發燒的股間,在吞進了甬道的硬腫後自然夾緊,接著,接著她就──

  「納西!」她哭著吼出他的名字,而帶給她歡樂的男人,只是彎身貼附在她耳邊,說她好乖,他好喜歡跟她做愛。

  「納西!」她像頭完全被綑綁住的獵物,隨著身後男人的進擊抽搐、再抽搐,直到她克制不住的尖叫。

  「啊──」

  直到她忍不住高潮。

  「納西──」

  然後對方終於肯鬆開對她的箝制,讓她回歸到地面,而她也全身乏力幾近虛脫,猜想他是否又像以往那樣,在壓抑不住前退出她的體內,讓她一個人承受無法言喩的失落感。

  結果很令她意外,這次他竟沒有選擇任她孤單,而是釋放他的種子。

  「納西?」她本想起身問他究竟怎麼回事,卻被他一頭壓下來。

  「噓,不要說話,靜靜躺著。」他由她後面覆住她,一起面對水池,想像亞當夏娃最初的樣子。
 
  於是四周變得很靜,唯一活躍的是他們的思緒。邵仲秋由後輕撫夏湘敏的小腹,思索她是否已經懷孕的可能性。

  「這裡真安靜。」想起他們方才瘋狂的舉動,她格格笑,邵仲秋只得打她的屁股,才能讓她安分。

  「是啊,而且非常漂亮。」他附和。

  對整個建築群的認識越深,邵仲秋就越欽佩夏振新的構想,越想得到他的設計藍圖。

  「我父親是天才嘛!」她的口氣不無驕傲。

  「他的確是。」天才到讓他想吞併他的公司。

  「對了,納西。」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這段日子以來,你有沒有想起什麼事?」

  從他們相識以來,他們很少討論到這個話題,兩個人都刻意避過不談。

  「妳厭倦我的陪伴了嗎?」邵仲秋聞言僵住,他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起這個話題,這讓他十分不快。

  「當然不是了。」她轉身吻他。「我是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想起從前的事,但又覺得自己不能那麼自私,很矛盾而已。」

  她咬緊嘴唇的模樣、擔心的神情,都教邵仲秋放下心,也間接提升他的心情。

  他但笑不語,惹得夏湘敏更心煩。

  「你還笑,我都快煩死了。」她抱怨。「萬一你有妻子或是女朋友那該怎麼辦  ?」

  夏湘敏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這個,她怕他早已名草有主。

  「不會的,小敏。」他斷然否決。「妳也說過我看起來很年輕,不可能娶妻。」

  「那女朋友呢?」他的說法非但沒有辦法安慰她,反而讓她更擔心。「說不定你有女朋友。」

  「這個嘛……」這他就不敢這麼肯定,畢竟排隊等他點名的女人至少有好幾打,他難以否認。

  「看吧,連你都不確定。」她煩惱的猛打他的胸,邵仲秋趕緊抓住她的雙手,柔聲的說——

  「有的話也是妳,小敏。」他的眼睛挹滿愛情的光芒。「現在我的身邊,只有妳一個人,不是嗎?」

  他不明白女人為什麼總是如此沒自信,硬要跟看不見的情敵比。

  「你說的有理。」被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自己好傻。「現在你身邊的確只有我一個。」

  她滿足的笑了。

  「不過,要是你一直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那該怎麼辦?」雖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但也不能不去想。

  「那就只好讓妳養一輩子嘍。」他表面上笑,心裡其實懷疑這個可能。

  「我是希望能養你一輩子,可惜我連自己未來要住哪裡都不知道……」如果這次的案子失敗的話,那她的公司永遠不能翻身,她也得從這棟美輪美奐的大房子搬出去。

  「怎麼回事?」邵仲秋耳尖地聽到重點。「妳為什麼說,妳自己未來要住在哪裡都不知道?」莫非有什麼他不瞭解的內幕。

  「沒事。」她勉強微笑,突然記起吳明偉說過案子是秘密,不能洩漏出去。

  「只是有感而發。」她仰頭看溫室的天花板,三層樓挑高的圓蓋頂,綴滿了紋飾,屬仿羅馬式建築。

  「我可以體會妳對房子的感情。」任何人擁有如此傑出的設計,都該感到驕傲。

  夏湘敏卻搖頭。  

  「你錯了,納西。」她更正他的想法。「我並不喜歡這棟房子。」正確來說,是整個建築群組,她統統不喜歡。

  「為什麼?」邵仲秋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答案,任何人都會以擁有這樣的房子為傲。

  「因為它太冷。」這就是解答。

  「我不懂妳的意思。」夏振新的設計幾近完美無缺,每一棟建築物都有調節室溫的暖房設備。

  「你不覺得這房子太大嗎,納西?」她反問他。「我常覺得這房子太大、太冷清,好像博物館。」

  這個說法雖然有些誇張,但卻不失公允。

  「但是妳已經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就算不喜歡它,總該有點感情。

  「是啊!」她躲進他的懷抱,乞求溫暖。「我是住了十幾年,但也寂寞了十幾年,我父親蓋這棟房子,根本是為了我母親,但她老人家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

  「她在妳幾歲過世?」他撫著她的頭髮,溫柔輕問。

  「我十一歲的時候。」她回憶道。「那時候我剛升小學六年級,我母親因為車禍喪命,我還記得當時我哭得很淒慘,但我父親都不說話。」只是呆呆看著她母親的照片。

  「他大概是太傷心了。」邵仲秋猜測。

  「嗯。」她感傷的微笑。「我父親很愛我母親,就連這些建築,也是為我母親設計的。因為她熱愛旅行,我父親又沒空陪她,就想出這個方法。」只是沒想到她死得那麼早,房子才建好不到一年就離開人世。

  「他有沒有想過續絃?」夏振新當時應該還很年輕才對。

  「沒有。」夏湘敏搖頭。「我父親全心全意的愛著我母親,有時候我覺得他就是因為太投入了,以至於我母親死了以後,他就很少待在家裡,怕觸景傷情……」

  「但卻因此而忽略了妳。」他柔聲的接口。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聳肩。「畢竟他最愛的人離開他,若換作我,可能也會做出相同的事。」

  人世間最無奈、也最難以理解的,莫過於愛情。一旦陷進去,便很難掙脫,這跟是不是天才無關。

  「所以妳不喜歡這棟房子。」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這些建築。

  「嗯。」她苦笑。「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座冰冷的博物館,但我知道對某些人來說,有特殊意義。」  

  「哦,哪些人?」他挑眉。

  「某些崇拜我父親的建築師。」她好奇的看著他。「基於某些奇怪的理由,許多建築師都把我父親的設計當教科書……我注意到你也時常盯著房子的內部看,你對這些有興趣嗎?」

  夏湘敏突如其來的敏銳,著實讓他嚇一跳,差點措手不及。

  「當然了。」他盡可能輕鬆的回答。「這麼漂亮的房子人人都愛看……」

  「不是啦,納西。」她緊急更正用語。「我是說,我發覺你對建築好像也很有興趣,時常看有關這方面的書。」

  因為這是夏振新的家,因此擺滿多和建築相關的書,邵仲秋無聊的時候都會拿起來翻一翻,未料會引起她的懷疑。

  「我確實對這方面挺有興趣的。」既然被逮到,就勇敢承認,頂多想辦法應變就是。

  「我就知道。」她好高興猜對他的心思。「你將來是不是想當一名建築師?」

  夏湘敏這說法完全是個大外行,他本來就已經是國內有名的建築師,侯衍旗下有許多飯店都是出自他的手,根本用不著「想」。

  「是的,小敏。」他扯了一大堆謊言,就這點不假。「我希望將來有一天,能成為和妳父親一樣偉大的建築師。」被世人崇拜和景仰。

  她聽了以後噗哧一笑,搖頭說:「你跟那些建築師一樣好玩耶!」

  所謂的「那些」,當然是指跟他一樣崇拜夏振新的建築師。

  「不過……你有一樣別人沒有的優勢。」她眼神閃亮得可以照亮全世界。

  「什麼優勢?」他不僅她的意思。

  「我打算把這棟房子的藍圖送給你。」她雙手搭上他的肩,笑得好像分送禮物的小孩。「為了鼓勵你朝建築師這條路走,我決定把這棟房子的設計圖送給你,不過份量非常多就是了,恐怕得要一台小卡車才搬得完。」

  接著,她把藍圖放置地點告訴他,邵仲秋才恍然大悟,為何之前他一直都找不到,原來是放在地下三樓的一間密室之中。

  「這樣好嗎,小敏?」雖欣喜,他仍是維持表面的禮貌。「妳將妳父親的藍圖送給我,妳父親不會生氣嗎?」

  「說實話,納西,我也不曉得他會不會生氣。」畢竟這是他老人家生前最重視的資產。「不過就算他不高興,也無法多說什麼。何況我已經決定將它們送給你,你儘管高高興興接受就是。」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千辛萬苦、遍尋不著的建築藍圖,如今竟然免費送到他的手上,他當然不會拒絕。

  「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這是這些日子來最值得慶賀的事。

  「加油哦,納西。」她邊點頭,邊給他打氣。「你要好好努力,成為一個超越我父親的建築師,但不要再設計出這些冰冰冷冷的建築物,我不喜歡。」

  他知道,她指的是她家;任何一個建築師都想一窺究竟的殿堂。然而這座聖殿,對她來說卻毫無意義,她只想要溫暖。

  「你會不會離開我?」夏湘敏忽地問他,看得出她是很怕寂寞,很需要溫暖。

  「我當然不會。」勝負未定,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候。

  「永遠都不會嗎?」她像個小女孩似地巴著,瞬間主僕易位,她反倒像小孩,處處顯示出不安。

  邵仲秋一時答不出話,只能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凝望著她。

  「怎麼不說話?」她焦急的噘起嘴,搖晃他的手臂撒嬌,他這才回神。

  「納西?」他幹麼閃神閃神的?

  「我會永遠在妳身邊。」目視她期盼的小臉,最後他終於做出承諾,且用無比的熱情,帶領她邁入另一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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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0:53:56
第八章   

   永良建設悄悄推出一批高品質的房屋,這個消息有如一顆震撼彈,即刻在房市引爆。由於景氣回春,房市又長期萎靡不振,許多空屋已在過去幾年逐批出清,撐到今日,市場上已經沒剩下多少房子可買,因此當永良建設推出這個新的計劃案時,立即得到熱烈迴響。人們都沒忘記他們是多麼堅持品質,這對於不再抱持投機心態的消費者來說,格外重要。

  房子既然是要自己住的,理當挑選品質佳、信譽好的建築公司,住起來也比較能放心。

  久未推出新案子的永良建設,一推出案子,竟然就引起搶購。單單第一天,就賣出近一成的佳績,樂壞了所有員工。

  「我們公司存續有望了!」

  吳明偉笑吟吟的對所有公司同仁宣佈,他們的房子已銷售近一成,雖是預售性質,但按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光收訂金,就有可能足夠墊付第一期的工程款,相當值得慶賀。

  夏湘敏當然也很高興,畢竟她把所有資產都押在這次的案子上頭,是一個很大的賭注,如今眼看著就要賭贏了,怎能不教人欣喜?

  為此,她歡天喜地的跑回家,迫不及待的告訴邵仲秋這個消息。

  「納西、納西!」她一進門,就忍不住丟下手中所有東西,對著他又抱又吻。

  邵仲秋莫名其妙地看著巴在他身上的小人兒,自從他們發生關係以來,她的表現就越來越像小孩子,既愚蠢又可笑,同時也很可愛。

  「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這麼高興?」這段日子她不是笑就是哭,從來沒看過她這麼興奮。

  「我們不用搬家了!」這就是她興奮的原因。「我們的房子賣得很好,極有可能一次彌補掉以前的虧損,銀行也會繼續貸款給我們。」啦啦啦!

  「等一下,妳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懂。」只看見她樂得跟小鳥似的。

  「我說,我們的房子賣出去了。」她笑得好開心。「我們公司推出一個新的案子,今天剛推出第一天,就賣出了將近一成。現在樣品屋那邊的電話還響個不停,公司也是。」

  「妳是說,你們公司推出新的案子?」邵仲秋的臉色微微刷白。

  「對啊!」納西的反應好奇怪。「我們公司最近一直秘密策劃一個叫做『人間天堂』的案子,這計劃從我父親還沒過世之前就開始進行了,直到現在,才能推出。」都是錢的問題。

  「我怎麼從來沒聽妳提起?」邵仲秋無法相信她的保密功夫居然這麼到家,連他這個枕邊人都瞞。

  「因為沒必要嘛!」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自己也不太懂得其中的細節,而且你也不關心,幹麼沒事找事做?」

  夏湘敏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他們根本從不聊公司的事。一來是他們忙著談情說愛,二來他也從不過問,一副干卿底事的模樣。

  邵仲秋的確就像她說的那樣;從不干涉。因為他怕問得太多,會引起懷疑,因此盡量少開口,沒想到卻發生今日的狀況。

  該死,這就是閉門造車的結果。唯今之計,只有盡力補救。

  「至少我們不必擔心會被趕出門。」她鬆了一口氣。「我已經把所有資產抵押出去,包括這棟房子。希望這次的銷售佳績,可以為我們公司帶來一線生機,我就滿足了……納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呆呆的。

  夏湘敏滔滔不絕講了一大串,才發現她的愛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他回神。「我有在聽,只是在想事情。」想怎麼扭轉局面。

  「想什麼事?」她很好奇他的表情,他很少發呆的。

  「想怎麼幫妳慶祝啊!」他口蜜腹劍的逗她開心,她霎時臉紅得像蘋果,摟住他喃喃撒嬌。

  「討厭。」怎麼一大早就在暗示這種事,她都快累死了。

  他們像往常一樣甜蜜,不同的是,他半夜爬起來打電話,交代底下人一些事情。

  三天後,情況丕變。

  各大報紙的頭版,都刊登了永良建設偷工減料的消息。甚至還有工人出來作證,說他親眼看見工頭未按照正常比例施灌混凝土,鋼筋數量也不對,模板的數量也有短缺,一時眾說紛雲,引起社會很大震撼。

  於是乎,電視、八卦雜誌、街頭巷尾,到處流傳著這項傳言。面對這不實的指控,夏湘敏除了忙著應付記者的採訪之外,還得忙著應付退屋的人潮——那些聽信謠言的消費者,全都要求拿回訂金。

  在她幾乎不吃不睡連續忙碌了一個禮拜後,她崩潰了。

  接二連三排山倒海而來的嚴重打擊,注定了她必須失敗的命運,她已無法保住公司。

  「納西!」再也無法獨自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夏湘敏拋下一切,匆匆趕回家,躲進邵仲秋的懷中尋求庇護。

  「怎麼了,小敏,妳怎麼哭得跟淚人兒一樣?」邵仲秋用手撐起她的雙頰,看她眼底的紅絲,她已經被多日來的紛擾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的公司……保不住了!」她哭得岔氣。「明偉剛剛告訴我,有一大堆人嚷著要退訂金,我們公司的前途很不樂觀,叫我要有心理準備。而且銀行、銀行……」

  「銀行怎麼樣?」

  「銀行說不能再繼續貸款給我們,要沒收我所有的抵押品!」想到她父親畢生的心血,就要這樣消失不見,夏湘敏不禁悲從中來,哭得更厲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假裝關心的問。「妳不是說房子賣得很好,怎麼才不過幾天,就完全變樣?」

  「我也不知道,納西。」她也一樣莫名其妙。「原本一切很順利,可不知為什麼,竟傳出了我們偷工減料的清息。各大報紙、八卦雜誌,甚至媒體都爭相報導這個不實的指控,還有工人出來作證,害得我都不知道怎麼應付。」她原本就不是一個屬於鏡頭前的人,面對媒體的逼問,只會更加慌亂,連帶害慘了公司。

  「都沒人相信妳嗎?」

  她搖頭。

  「我已經盡力解釋,可是那些消費者仍不肯相信這些是流言,仍是要求拿回訂金。」大概是這些年來發生過太多不肖廠商偷工減料的工安事件,大家才會那麼害怕。

  夏湘敏所有的恐懼與迷惘,清清楚楚反映在她的表情上,和她疲憊的眼神組合成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疼。

  邵仲秋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這一刻,他也不免猶豫。她所面臨的這些狀況,都是他安排的。是他命人放出這個消息,買通媒體大幅報導,目的就是擊垮她。至於銀行,則是本來就現實,與他無關。  

  「妳打算怎麼辦,小敏?」他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利益。

  「你是說公司嗎?」

  他點頭。

  「一定要賣掉。」她的表情十分淒楚。「有一家建設公司,對我父親的公司一直很有興趣,我父親還沒過世之前,就一直探問併購的可能性,但被我父親拒絕了。」

  「現在呢?」他緊接著問。

  「現在……」她的眼神淨是茫然。「現在我非得把公司賣給對方不可,不然就得解散公司,公司裡的員工都跟著我父親好幾十年了,我不能讓他們一下子失去工作。」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勝負已經很明顯了。夏湘敏輸,邵仲秋獲勝;他是永遠的贏家。

  拖了這麼久,他終於可以把最想要的東西拿到手,按理說他應該高興,可他卻為她臉上的神情而感到心痛,甚至有些心虛。

  「我是個失敗者,納西。」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掙扎,她忍不住自嘲。「我是個不長進的女兒,工作上一事無成也就算了,可連我父親最後的交代,我都做不到。」讓他蒙羞。

  「小敏……」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夏湘敏,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失魂的人。

  「我對不起他,納西。」她越說越激動,越覺得丟臉。「我父親那麼疼愛我,我要什麼,他就買什麼,可我連他唯一的願望都做不到,我算什麼女兒?」

  「小敏……」她痛苦的神情令他不忍,她看起來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保不住公司,納西!」她痛苦的攀住他,哭泣喊叫。「他臨終前唯一的遺言,就是叫我保住公司,不要將它賣掉,可是我連他為我母親建的房子都保不住,是不是很丟臉?」

  「妳別這麼說,這不是妳的錯……」

  「那是誰的錯?」她已然崩潰,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去。

  「小敏。」面對她失序的表現,他只得盡力安撫,卻無效。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仍舊責怪自己。「如果我父親不要過世就好了,如果我父親把遺產留給別人,或許公司今天的狀況就不會這麼糟,都是我太笨。」

  「小敏!」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將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在他來看,無論是誰繼承夏振新的遺產,這都是必然的結局。

  「我對不起我父親。」她進一步喃喃自語。「我斷送了我父親畢生的心血,他一定會責怪我,晚上不讓我睡覺……」

  真正不讓她睡覺的是她對夏振新的承諾,那些承諾每晚化為幽靈,夜夜糾纏著她,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忘記。

  這就是她何以如此依賴他的原因,因為只有他,才能帶給她短暫的寧靜,才能,甚至連他的呼喊都聽不見,他必須拉她一把。

  「小敏。」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搖晃她的身體,可沒用,她依然迷失在自己的恐懼之中,走不出來。

  「小敏!!」沒辦法,他只得以她最熟悉、也最激烈的方式,斷然將恐懼趕出她的體內,誘她回神。

  起初夏湘敏感覺不到他在吻她,一直到她熟悉的唇舌在她芳腔裡打轉,她才認清這是她愛人的味道,並因此而哭了。

  「怎麼辦,納西?」她無助的攀住邵仲秋,啞聲啜泣。「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了。」公司、車子、房子……曾經她以為這些可以永久,直到它們即將成為幻影,她才瞭解它們的可貴。

  「沒關係的,小敏,妳可以從頭來過。」他安慰她。

  「怎麼從頭來過?」她的傷痛赤裸裸。「我從小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做什麼事都是別人安排得好好,你要我如何重新來過?」

  或許她這麼激動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自小養尊處優,生活優渥的程度不下於他,原本她也有機會東山再起,如果他沒出現,她也不至於這麼痛苦,眼神這麼迷惘。

  「總是會有辦法的。」受內心油然生起的罪惡感影響所及,他的聲調轉趨粗嗄,沒辦法告訴她實情。

  「能有什麼辦法?」實情就是她完了,只是他不忍心說出來而已。

  「小敏……」邵仲秋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的歉意,或許他也不是真心想道歉,只是她此刻的神情太脆弱,教人忍不住跟著難過罷了。

  「我現在只有你了。」像個即將溺死的人一樣攀著浮木,她把他摟得好緊。「我失去了一切,公司即將易主,不久的將來房子也會被拍賣,只有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夏湘敏不是故意要提醒他對她的虧欠,但邵仲秋就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不對,納西?」她雙手緊掐住他的手臂,抬頭望著他。「你說過絕不離開我,會一直、一直陪我,你可不要說謊。」

  或許是因為一下子失去太多東西,夏湘敏竟像個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直巴住邵仲秋不放,緊張的神情,將她的恐懼完全表現出來。

  邵仲秋靜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他對她的虧欠不只是弄垮她的公司,還有他即將離去的事實。他的目標已經達到,該是離去的時候。一家公司不能太久沒有老闆,他這個負責人確實也該回去照顧公司,然而,他的眼底卻浮現出不捨。

  這是他待在此地的最後一晚,過了今晚,運氣好的話,他們只會是陌生人;運氣差的話,將會成為仇人,只有此時此刻,他們還是戀人。

  「納西?」夏湘敏不知道他何以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她。

  既是戀人,就讓他盡戀人的義務吧!就當是他欠她的,就當是自己也掉入了陷阱,狂歡一回。

  伸出雙手將她攔腰抱起,邵仲秋決定什麼都不去想,只想著如何度過今晚。

  ※※※※

  隔日早上,天空下起滂沱大雨,路上的行人都閃躲不及。

  「砰!」

  天際劃過一道閃電,接著響起一聲轟天巨雷。路上每個行人都遮住耳朵,唯獨躲在大屋子裡面的夏湘敏不受影響。

  事實上,她還沉浸在昨晚的幸福中,陷入綺麗幻想。

  昨天,她像瘋了一樣的,對著納西又哭又鬧,想想真不好意思。幸虧納西一點都不介意,不但不怪她,還體貼地安撫她的情緒,她方能平靜下來。

  想起他是如何安撫她的情緒,夏湘敏又是一陣臉紅心跳,難以自已。

  他用盡各種方式和她做愛,瘋狂的程度,彷彿昨晚是他們相聚的最後一夜。他無窮的精力,逼得她連聲求饒,直喊不要了。可他充耳不聞,仍是捉住她的粉臀,一再地進擊,一直把她帶到高潮。

  夏湘敏想不透昨晚他怎麼那麼熱情,不過她很滿意就是了。

  嘴角泛起一股神秘的笑容,她全身酸痛的下床,每走一步,就越能感受邵仲秋的精力。

  她走到鏡子前,拉開睡衣看自己的身體。雪白的肌膚到處是吻痕,她稱之為「愛的印記」,她好愛納西,相信納西也一樣愛她……

  奇怪,納西呢?

  猛然記起一直不見人影的邵仲秋,夏湘敏停下檢視的動作,拉好睡衣,下樓找邵仲秋。

  她找了許久,甚至透過廣播,看他有沒有在SPA中心或是溫室,不過沒有迴音,夏湘敏只得放棄。

  可能是去買東西了。

  夏湘敏猜想邵仲秋只是短暫外出,很快就會回來,就不刻意放在心上,逕自上樓梳妝打扮,想辦法掩飾頸上的吻痕。等她打理完畢,又是一個鐘頭以後的事,他一樣沒有回家。

  她低頭看看腕間的表,上面的指針指向十點的方向。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天快亮才入睡,那他不就沒有睡覺,就出去了?

  夏湘敏想不出來他為何一大早出門,早餐家裡就有了,犯不著出門買,也許去散步吧!

  不想表現出一副不信自己丈夫、疑神疑鬼的妒婦模樣,夏湘敏決定先去公司。就算公司不能再經營下去,還是有許多事有待處理,她不能像隻鴕鳥似的躲在家裡,還是得勇敢面對事實。

  抱持著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的樂觀心態,夏湘敏到公司處理後績的問題,吳明偉也一直在她身邊幫她。等他們方能從一堆報表和帳單中稍作休息,已經是下午五點鐘的事了。

  「妳先回去休息吧,小敏,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見她一臉疲憊,一直槌肩膀,吳明偉乾脆放人。

  「嗯。」她感激的點點頭,好遺憾自己不能愛他,他是個好人。

  「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不要太晚睡了。」吳明偉的原意只是關心,沒想到竟誤打誤撞,說到她的痛處。

  「我先走了。」她拿起皮包,快速的溜走。同時心裡想,他要是知道她玩到快天亮才就寢,不知會作何感想,一定把她痛斥一頓。

  想到讓她忘記憂愁的人,此刻就在家裡等她。夏湘敏不禁加緊腳步,飛快的衝回家裡,未料家中卻一樣冰冷。

  納西仍然沒有回家,這是怎麼回事?

  愣愣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夏湘敏飯廳也找,視聽中心也去,但就是不見邵仲秋的影子。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畫面,邵仲秋被一群小混混包圍,威脅著要他離開她,甚至動刀動槍,他敵不過倒在血泊之中,然後、然後就……

  納西!

  腦中全然被失去邵仲秋的恐懼塞滿,夏湘敏轉身衝出門外,開始狂奔起來。  

  她忘了開車,像個找不到玩具的小女孩,沿著大街小巷一直尋找邵仲秋的下落。

  她去他提過的書店,沒找著。她去他說過很美的公園,也沒看到他。她甚至一家咖啡館、一家咖啡館的詢問,有沒有看見一個長得很高大的美少年?

  眾人都搖頭,並用同情的眼光打量著她。她看起來快急瘋了,心形的臉上沾滿了細小的汗珠,沿著臉頰兩側滑滴滑落,看樣子,已經找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夏湘敏失望的道謝,走出咖啡館坐在路邊的櫥窗前發呆。一個多月以前,她也和納西一起逛過這家店,看過相同的櫥窗,可現在他卻不見了……

  他不見了!

  彷彿是遭受雷擊,夏湘敏忍不住開始顫抖,逐漸面對這個事實。納西不見了,她要去報警……對,她要去報警!

  總算想起尋人的正常程序,夏湘敏一路衝進警察局,巍巍顫顫的說要報失蹤人口。

  「妳冷靜一點,小姐。」警察看見她的額頭一直冒汗,身體一直發抖,就教她深呼吸。

  「好。」她照著對方說的深呼吸,情況是有好一點了,但仍十分緊張。

  「妳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警察拿出筆紙,開始做筆錄。

  「納、納西。」她顫抖的說。

  好怪的名字。

  「姓什麼?」警察接著問,而夏湘敏答不出話。

  「我不知道。」她搖頭。

  「住哪裡?」

  「我家。」

  「我的意思是,他是哪裡人,妳知道嗎?」

  「不知道。」

  「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

  「有沒有父母或是兄弟姊妹之類的?」

  「我不知道。」

  「有沒有相片?」

  「沒有,只有一張畫……」

  此時外頭又下起滂沱大雨,風雨交加,雷聲隆隆,一如警察局內受挫的心情。

  「小姐。」警察重重的放下筆,無奈的歎氣。「妳這樣一問三不知,又沒有任何資料,我們無法幫妳。」

  警察同情的看著夏湘敏,此時此刻的她猶如一個失心人,眼神茫然到看不見任何東西,包括他手上的傘。

  「拿著吧,外頭正下著大雨。」警察好心地將雨傘遞給她,她搖搖頭,拒絕警察的好意,一個人走進滂沱大雨之中。

  雨唰唰地下著,像簾幕,又像來自地獄的黑焰,將她完全籠罩,迷失在台北街頭。

  納西不見了……納西失蹤了……為什麼?他明明說會陪她一輩子,一直在她身邊呀!

  「納西……」茫然地,她蹲在路旁,扶住人行道邊的街燈哭泣。

  「納西!」她啞聲嘶喊,然而滂沱雨勢比她的呼喊更為驚人,很快就將她的聲音掩蓋過去。

  她渾身濕透,夜晚的大雨又濕又冷,唯有遠處投來的車燈,勉強給她一絲溫暖。

  「發生了什麼事,小敏?妳怎麼一個人蹲在路邊,又沒有帶雨傘?」車子的主人是吳明偉,他已經開著車找了她老半天,此刻正蹲下來與她說話。

  夏湘敏搖搖頭,說什麼都不肯抬頭,吳明偉只得繼續說:「我有一點公事想找妳商量,管家說妳車鑰匙沒拿就衝出來,我擔心妳,所以開車來找……」

  他原先以為,她是因為誤會他干擾她的生活而生氣,沒想到最後她卻抬起頭,淚流滿面的哭喊。

  「納西不見了!」她緊緊攀住吳明偉。「我的納西他不見了!他……嗚……他不見了……嗚……」

  吳明偉當場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摟緊她,陪她一起蹲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

  台北的街頭大雨滂沱,天氣依舊寒冷。過往的行人,誰也沒空注意人行道上哭泣顫抖的人影。

  大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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