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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情濃]惡棍的饗宴(惡棍俱樂部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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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02:54 |倒序瀏覽
惡棍的饗宴【惡棍俱樂部之五】 作者:方情濃

這個有著意大利男人外表,一舉一動卻像英國佬一般虛偽的男人,著實令人討厭!
冷眼打量眼前的英俊男子,齊絮飛沒為他迷人的風采傾倒便罷,還對他有諸多撻伐。
他不夠專業,不夠努力,不夠上進。
最糟糕的是,他居然還把女人當做是大餐?!
這教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怎麼能夠忍受?
於是下定決心,非抗拒他到底不可……

哇,打哪來的女教官,對人對己都這麼嚴苛?
愉快地勾起嘴角,馬季彌的眼底儘是興趣。
別看她外表賢淑典雅,其實內心相當倔強,滿腦子只有工作,又對他充滿成見,真是糟呀!
唉!看樣子若要改變她的想法,必須費一番功夫,他也只好使出他的看家本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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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03:07
楔子

  美國 紐約

  冰冷的空氣,像霧一樣,將曼哈頓緊緊包圍起來。

  在這早春的三月,氣溫仍是非常的低,但比起冬季動輒零下的氣溫來,已經是暖和許多,不過這對一向忙碌的紐約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鈴!」

  「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不斷地在華爾街某棟大樓的二十三層響起,裡面的工作人員應接不暇。

  「喂,這裡是『旭日東昇出版社』,請問你找哪位……」

  辦公人員不但得忙著接電話,還得空出手來做事,而另一端的會議室,情況也沒有好多少,同樣非常忙碌。

  「Phoebe,新一季的節目什麼時候要開始錄像,電視公司通知妳沒有?」

  會議桌上堆滿待討論的案子及文件,主持會議的人,是這間出版社的老闆──Iris,此時她正轉身跟她底下最重要的幹部說話。

  只見負責旅遊出版業務的經理齊絮飛;英文名字為Phoebe的女主管,用手撥開臉頰邊的短鬈發,坐在椅子上冷靜的回答──

  「還沒。」齊絮飛聳肩。「電視台經理還沒跟我確定下一季的錄像工作,將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過我想快了,他們目前正在趕製企劃案,等企劃案做出來,會立刻派人送來給我,暫時還不必急。」

  「太好了。」聞言,Iris鬆一口氣。「那妳還有時間先把雜誌做完,這也是我們今天開會的目的。」

  「嗯,我早有心理準備。」齊絮飛微笑回道,言詞間看得出她對工作的熱愛。

  「妳真是個工作狂。」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大家笑開,並順便揶揄她,齊絮飛一點都不在意。

  是的,她是個工作狂,相當熱愛工作。在她二十七歲的人生裡,排第一位的是工作,排第二位的還是工作,她非常喜歡工作。

  「不過幸好Phoebe喜歡工作,不然我們也無法創造奇跡。」底下有人站出來仗義執言,立刻引來一致的掌聲。

  「是啊!」大家一致點頭。「若不是Phoebe,我們也不可能打敗對手,立於不敗之地。」

  說起她們這家出版社,可謂是曼哈頓的奇跡。員工全是女的不說,辦公室又設在房租貴得要死的華爾街,羨煞了許多租不起這地區的公司。

  「別光顧著捧我了,還是趕快進行討論,比較實際。」齊絮飛雖然也喜歡聽好話,但她的成功可不是光靠聽好話得來的,而是辛苦工作。

  「好。」Iris點頭。「現在我們就來討論年底要出版的『全球最值得造訪的一百大餐廳』,大家對這本雜誌有什麼看法?」

  有什麼看法?看法就是它很賣錢,每年的年底,饕客就等這本雜誌上市,做為全球飲食指南。

  「Iris,妳每年都問同樣的話。」底下有人抱怨。

  「我每年也都聽妳說同樣的抱怨,Jane,妳就不能換句別的台詞嗎?」Iris反駁回去。

  「我也每年都聽同樣的爭吵,夠了。」齊絮飛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爭吵的雙方才停下來。

  「不要每次開會都吵架,我可沒有時間聽妳們互相攻擊彼此,趕快工作。」這又是她們這家公司的另一項特色;老闆和員工之間沒有距離,大家相處就像朋友一樣。

  「我是覺得今年的一百大,應該有些新的突破,不然都是一些老面孔。」Jane建議。

  「這我贊成。」齊絮飛的助理Mary說道。「去年的一百大,其實已經和前年差不多,今年再不汰換掉幾家餐廳,可能很難繼續維持銷量。」

  「但這又不能說換就換,能擠進一百大的餐廳,本來就有其實力,當然年年都上榜。」就跟最佳旅館的道理相同。

  「話是沒錯,但我相信仍有許多很棒的餐廳,等著我們去探索。不能因為原先的餐廳好,就放棄這個機會,這就太不長進了。」

  眾人妳一句、我一句,每個人都是為了這本雜誌好,這本即將在年底出刊的雜誌,可是她們出版社的金字招牌,砸不得。

  「Phoebe,妳覺得呢?要不要更換一下百大的內容?」Iris問齊絮飛。

  「可以換的話當然是最好。」齊絮飛點頭。「但問題是更換不容易,得親自走一趟,我怕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現在才三月,離年底還有八個月的時間,我想應該沒問題。」Iris看行事歷。

  「距離年底是還滿久的。」齊絮飛也翻開她個人的行事歷,蹙眉回道。「但是我個人的行事歷排得滿滿的,除非妳們其中有人願意頂替我的位置,代替我成行,否則我看很難。」

  「不行。」Iris第一個投反對票。「這本雜誌由妳主編,妳又是這方面的權威,誰也代替不了妳。」

  「就是嘛!」齊絮飛的助理附議。「何況看這本雜誌的老饕,百分之七十都是男的,他們想看見妳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各大餐廳的迷人模樣,我們怎麼可以搶妳的風采?」

  「是啊是啊!」

  看樣子,大家不把她推往火坑是不甘心了,誰教她要在這家出版社上班?

  「妳知道,Iris,我一直想不通,我為什麼不跳槽。」齊絮飛嚷嚷。

  「因為妳愛我們。」Iris眨眨眼。「妳知道我們只是嘴巴壞,內心其實非常善良,所以才捨不得離開。」

  「胡扯。」齊絮飛揚起嘴角。「妳們不只嘴巴壞,心地也善良不到哪裡去。明知道我忙得分身乏術,還提出這個鬼建議,讓我更加忙碌,還敢說妳們心地善良?」騙鬼。

  「被拆穿了。」Iris笑開。「誰要妳是目前當紅的美食旅遊節目主持人,還是我們公司的搖錢樹,只好多擔待些了。」

  「算了,搖錢樹就搖錢樹,誰教我是工作狂呢!」她搖頭認命。「我去,這總行了吧?」

  Yeah!她們等的就是這句話,終於讓她們給等到了。

  「我聽說台灣有個『馬氏餐飲集團』的風評不錯,妳要不要參考一下?」

  既然女主角都點頭說好了,底下馬上有人把事先準備好的資料遞給齊絮飛,她好奇地接下一疊厚厚的資料,隨意瀏覽了幾頁後抬頭。

  「妳們怎麼知道這個餐飲集團?」消息還真靈通。

  「因為它幕後的老闆很帥呀,讓人很難忽略。」Mary的眼裡立即升起閃亮星光,齊絮飛懷疑地看著她的助理,這才發現大家都在點頭。

  齊絮飛不可思議的丟下資料,看著她們。Mary和她同為亞裔,審美眼光相同,這她還能理解。但Iris?但Jane?她們一個是白人,一個有黑人血統,也跟人家點什麼頭?

  「聽說他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難怪那麼帥。」Mary顯然是他的頭號粉絲,一雙眼閃個不停。

  「可不是嗎?」Jane表情夢幻地附和道。「混血也要有點運氣,要像他混得這麼成功的人,還真不多見,我好羨慕。」

  齊絮飛頓時大翻白眼,這算什麼討論?焦點全集中在他個人的外表上,簡直是浪費時間。

  「不過說真的,Phoebe。」Iris好奇地問。「妳不是也來自台灣嗎?怎麼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因為我不想繞著一個男人的外表打轉。」齊絮飛俐落的回道。「況且我一歲的時候,就隨父母移民美國,對台灣也沒有多少感情。」所以不想多談。

  「那正好,妳可以趁這個機會,多看看妳的故鄉。」Iris順水推舟,送個免費的人情給她。

  「妳的意思是,要我去造訪『馬氏餐飲集團』?」齊絮飛挑眉,不怎麼想要這個免費的人情。

  「對。」Iris點頭。「我要妳用妳敏銳的味蕾,去決定它能不能進入今年度的百大,我們的雜誌需要注入新血。」

  「好吧!」Iris說得有理,是需要改變的時候了。「我就去這一趟,不過時間不能太長,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就一個星期。」Iris早有規劃。「太長的時間我也給不起,依我估計,電視台那邊過不了多久就會把下一季的企劃案送來,到時妳又要忙翻天了。」整天趕飛機。

  「無所謂,我喜歡工作。」齊絮飛聳肩。

  「感謝天,賜給我一個這麼優秀的職員。」Iris在胸口劃十字,誇張的表情讓人莞爾。

  「好,那我就先回家收拾行李了。」齊絮飛抱起滿桌子的資料,打算速戰速決。

  「Phoebe!」

  她才剛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Iris叫她的聲音。

  「什麼事?」她設法回頭看她的老闆。

  「回來後要記得告訴我們,那個男人是不是真的長得像雜誌上一樣帥。」Iris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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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03:24
第一章

  某個全球性的旅遊頻道,正播出一個知名的美食旅遊節目。

  鏡頭上呈現的,是一座帶有美國南方風味的莊園,有著寬廣的車道,和純白色的建築,相當吸引人。

  然後,鏡頭一轉,將景致帶到白色建築物的內部。鋪著鮮紅色地毯的地板上,井然有序地擺了幾張白色的餐桌,和成組的餐椅,在白色迴旋梯的襯托下,展現出一股別緻的風情。

  這是一棟位於美國南方,在南北戰爭時代即存在的古老建築,如今改建為餐廳,餐點的內容享譽全球,一如它出色的建築,在國際間擁有一定的地位。

  「我們今天來到『克裡斯餐廳』,它以精緻的餐點聞名於世。我們好高興能訪問到它的老闆──查理.克裡斯。嗨,查理,好棒的一家餐廳……」

  節目的主持人以著一口標準的美語,為鏡頭前的觀眾介紹餐廳的老闆,亦是莊園主人的查理.克裡斯。只見蓄著八字鬍的莊園主人,帶著愛慕的眼神響應主持人的每個問題,態度相當配合。

  「我看這個叫查理.克裡斯的傢伙,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屏幕前的查理.克裡斯毫不掩飾他對主持人的愛慕,電視機前面的侯衍也毫不客氣的批評。他到那家餐廳用過幾次餐,見過幾次查理.克里斯本人,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時逢惡棍俱樂部定期聚餐的日子,難得他們心血來潮,打開貴賓室的電視收看美食旅遊頻道,一打開電視就看見這個傢伙,運氣真是糟透了。

  「這你不能怪他,Eric。」聞言,伊凱文一旁打趣道。「誰要這個主持人長得這麼美,換做你,也會色迷迷的盯著人家。」

  「才怪,Kevin,你忘了我只對我家的小蘋果情有獨鍾?」侯衍咧嘴一笑。「不過我也不能否認她是個大美女就是,跟這座莊園很配。」

  「她確實長得像郝思嘉,不過她身邊的男人跟白瑞德可就相差得太遠了。」邵仲秋懶懶評論道。

  「是啊。」這次換蘭華點頭。「白瑞德雖然也留著兩撇八字鬍,但身材至少瘦多了,不像他這麼──」

  「胖。」侯衍接口。「活像洋芋片包裝上,那個翹鬍子先生。」圓到分不清哪邊是額頭,哪邊是下巴。

  「哈哈哈……」接著是一陣響亮的笑聲,每個都像跟查理.克裡斯有仇似地狂笑。

  「我記得他的餐廳,好像有列入『百大』不是?」笑歸笑,人家的實力可不容否認。

  「是有列入。」伊凱文點頭。「去年『全球最值得造訪的一百大餐廳』出版的時候,我還特地去買了一本,這傢伙的餐廳就在裡面。」

  「難怪這位美人兒會去造訪他的餐廳。」侯衍猛吹口哨。「凡在決定是否列入百大餐廳之前,她都會親自走一趟……說實在的,我還真好奇她本人有沒有電視上看起來這麼漂亮。」

  隨著侯衍這句玩笑話,大夥兒的目光焦點又轉移回電視,賞心悅目地打量著屏幕上的女人。鏡頭正帶到她和查理.克裡斯在參觀交誼廳,查理.克裡斯滔滔不絕地闡述著莊園的歷史,而她只是默默的點頭,美麗的容顏上始終帶著笑。

  「我不得不說這女人長得真是美,有一股典雅的氣質。」侯衍一邊看電視上的容顏,一邊評論道。

  「同時也相當冷漠。」伊凱文接口。

  「既典雅又冷漠,真是有趣的組合。」邵仲秋也忍不住插嘴。

  「不是我們的型。」蘭華點頭道。「而且就算我們其中有誰真的對她有意思,也沒用,因為我們都已經死會了。」

  「那可不一定。」侯衍又吹口哨。「還有一個人沒有定下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James從頭到尾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不覺得奇怪嗎?」

  沒錯,真的很奇怪。按理說平常聚會,他就算不搶先發言,也絕不會甘心當沉默的羔羊,可他今天一句話都沒說。

  「說說你的感想,James,你覺得這個女人怎麼樣?」侯衍搭上馬季彌的肩膀。他看得出他雖然不置一詞,眼底卻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

  「是啊。」伊凱文打趣說道。「你可別真的像外頭傳的一樣,只對美酒和食物感興趣,不然有很多人會心碎。」那些愛慕他的女人。

  「他不會只對那兩樣感興趣的,Kevin。」一旁的邵仲秋搖頭。「如果是的話,他的眼睛不會盯著屏幕看,早就低頭喝酒了。」

  今天開的酒是法國波爾多地區的帕瑪堡所生產的紅酒,以其濃郁的果香聞名,亦是馬季彌相當喜愛的葡萄酒出產地。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在等待馬季彌的反應。只見馬季彌緩緩地拿起酒杯,微笑說──

  「還是Andrew瞭解我,我的確是對這位女士頗感興趣。」他的眼睛沒離開過屏幕。「事實上,她讓我聯想起豐盛的菜餚,是難得一見的美味。」

  「天啊,你就不能暫時忘了你那套饗宴哲學?」侯衍聽了以後哎哎叫。「人家是大美女,你不要每一次都把人拿來和菜餚相提並論,太不尊重人家了。」

  的確,鏡頭上呈現的是一個五官立體、輪廓完美的絕色女子,拿來和那些披薩呀、壽司之類的食物做比較,確有看輕對方之嫌。

  「我並沒有把她當作菜餚,而是一頓饗宴。」其中有很大差別,馬季彌辯解。

  「在我看起來都一樣。」還不都是菜,侯衍反駁。「幸虧她沒有當面聽見你的話,不然鐵定賞你一巴掌。」

  屏幕上的女子美則美矣,但看起來精明幹練,不是好惹的,恐怕也不太容易馴服。

  「就快有機會吃這一巴掌了。」馬季彌出人意表的宣佈道。「昨天我才接到她們公司的傳真,說她們考慮將我旗下的餐廳列入一百大,問我有沒有意願接受訪問。」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嘩然。難怪這小子從頭到尾都不吭聲,口風還真緊啊!

  「你的意願如何?」伊凱文知道馬季彌其實並不真的那麼在乎外在的虛名,反倒比較注重內在的品質。

  「還在考慮之中。」馬季彌帶著輕鬆的表情和語氣,觀看電視。屏幕前的大美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餐廳提供的套餐,並解說餐點的做法。

  「我要是你的話就會答應,畢竟能當面挨巴掌的機會不多,值得大膽嘗試一次。」侯衍亂不正經的勸馬季彌,馬季彌沒說什麼,只是一直盯著屏幕看。

  「我記得這位大美女好像也是台灣人,姓齊,全名叫齊絮飛。」滿好聽的名字。

  「沒錯。」馬季彌附和伊凱文的話。「她一歲的時候,就隨父母移居紐約,現在已經是個道地的美國人。」

  「你打聽得還真清楚。」侯衍驚訝地望著馬季彌。「難得看你對一件事情如此帶勁,這不是代表你會接受她的訪問?」

  「旭日東昇出版社」在美國可算是一個奇跡,撇開它的老闆是個女的不說,用的員工也全是女人,而且辦公室還租在華爾街,實在有夠猛。

  「或許吧!」馬季彌不置可否。「等我看完了這一集的訪問,就會有答案。」

  馬季彌故意不給他們答案,而他們一點都不意外。這就是James,標準的狐狸個性。每當他碰見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用這一招,他們已經習慣,而且懂得分析他話中的意思。

  「我打賭他一定會接受訪問。」伊凱文第一個提出個人看法。

  「百分之百。」邵仲秋挑眉。

  「他若不接受才有鬼,你看那表情。」侯衍附議。

  「什麼表情?」不就盯著電視看而已。

  聞言,大家驚訝的看著蘭華,對他的遲鈍深感佩服,這小子根本永遠在狀況外嘛!

  「賭他會陷入愛河。」伊凱文賭興又起,再度掏出皮夾。

  「不,賭他會將對方吃個精光。」邵仲秋的看法有些許不同,不過還是掏出皮夾,加入打賭的行列。

  「賭他什麼都不會做,對方便會棄械投降,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不愧是好兄弟,侯衍對馬季彌格外有信心,現在就只剩蘭華了。

  「你賭什麼,Alex?」大家的目光一致轉向蘭華。

  「我?」他莫名其妙的盯著眾家兄弟,他們正點頭如搗蒜,一副非扒光他的可怕模樣。

  「對,你賭什麼?」伊凱文追問,侯衍則是動手掏他的皮夾,他又成人質。

  這些混帳……

  「我賭他的餐廳會列入一百大。」蘭華難得一次滑溜,眾人果然措手不及,驚訝不已。

  「Alex,你果然變壞了!」侯衍推他肩膀。

  四個人打打鬧鬧,笑成一團,同時互搶皮夾。

  在這喧鬧的時刻,只有馬季彌一個人靜靜地端著酒杯,欣賞屏幕上那抹麗影。

  人潮往來的機場,飛機起降不斷。

  齊絮飛手持著簡單的隨身行李,猶如孤鳥般站在等待通關的冗長隊伍裡,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她低頭看表,已經下午三點了,她還在這裡排隊。等會兒出機場後,還有時差問題等著她克服呢,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供浪費。

  齊絮飛其實經常旅行,她的生活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如柳絮一般飛舞,永遠沒有著陸的一天。基於特殊的工作性質,她經常做空中飛人。常常今天還在紐約,隔天早上醒來已經在波士頓。對於這種狀況,她沒有抱怨,因為她熱愛工作,並且深深以它為傲。

  她是個美食旅遊節目主持人,除此之外,她還是雜誌的編輯,主編美國最重要的餐飲指南,並且大受歡迎。

  身為「旭日東昇出版社」旅遊部的主編,齊絮飛平日行程繁忙,工作多到做不完。除了每個月出刊一次的經常性業務外,還有錄不完的影。到了年底,那更忙,因為一年一度的「全球最值得造訪的一百大餐廳」就要出版了。光事前的準備工作就可讓人忙得人仰馬翻,熬夜熬到斃。每年到了那個時候,也是出版社最吵的時刻,因為大家的脾氣都不好,都在摔東西,一直要摔到雜誌順利出版,才會停止。

  想起她熱愛的工作,和那群可愛的同事們,齊絮飛的心情頓時好上許多,不再那麼浮躁。

  她看看排在她前面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再兩個就輪到她,只要再等幾分鐘就可以。

  齊絮飛一面挽住滑落的大衣,一面打量機場內部。人人都說台灣是她的故鄉,可她卻沒有任何一絲近鄉情怯的感覺,是她太無情,還是她真的離開太久?所謂的故鄉景物,對她來說不過是另一個國家的特色,沒有特別的吸引力。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齊絮飛的思緒竟像柳絮到處亂飛,飛到全然無關的事物上,直到她通關完畢,去提領行李,她仍然在想一些有的沒有的;比如,她即將拜訪的對象──馬季彌。

  就資料上顯示,馬季彌為企業家第二代,目前掌控著龐大的「馬氏餐飲集團」,是個外型俊雅、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雖身處台灣,但在全世界的餐飲界卻是相當有名,說是餐飲界的羅密歐也不為過。

  羅密歐?

  想到這個外號,齊絮飛忍不住要發笑,心想他哪一點像羅密歐了?不過就是有點意大利血統,和不錯的家世背景,就可以和莎翁筆下的男主角相提並論,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齊絮飛這個人,生平最看不起只懂得享樂的貴公子。長得帥又如何?她打賭要不是他父親打下的基礎,他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拓展他的餐飲王國。而且聽說他只會吃喝玩樂,還組了一個叫「惡棍俱樂部」的小團體,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他有多頹廢,更別提其中的成員跟他一樣都是企業家第二代,想必也是只會玩樂、不事生產一族。

  外表典雅動人的齊絮飛,其實個性相當強硬,而且很主觀,動不動就將人列入等級,而馬季彌很顯然已經被列入「靠祖先的餘蔭過活」這一個階級,相當不公平。

  糟糕,已經三點半了,趕快去飯店。

  猛然察覺時間流逝,齊絮飛連忙將思緒拉回到現實,快步走向機場出口。她經常旅行世界各地做節目或訪問,每次幾乎都是獨來獨往,既不要對方接送,也婉拒非必要的邀約,這次也不例外。

  齊絮飛一點也不意外馬季彌會答應接受她的訪問,畢竟「全球最值得造訪的一百大餐廳」這本雜誌太有名了。只要是被列入的餐廳,都會一下子聲名大噪,身價暴漲。她就經常接到來自全世界各地不同餐廳的電話,希望她能撥空造訪他們的餐廳。當然,一切差旅費用由他們支付,外帶一筆為數不少的佣金供她享用,但都被她嚴辭拒絕了。開玩笑,誰會為了那一點錢賠上得來不易的名譽啊?又不是呆子。

  專業、公正,是她對自己工作的期許。她也有很好的工作態度及原則,待人接物一般也能保持笑容,但她甜美淡雅的笑容,卻在踏出機場門口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因為馬季彌居然親自來接她。

  「齊小姐。」

  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馬季彌不期然出現在齊絮飛的眼前,讓她除了驚訝以外還是驚訝,同時又很不高興。

  「馬先生。」她盡可能以冷靜的態度跟對方打招呼,清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引起馬季彌莫大的興趣。

  「請叫我James。」馬季彌輕輕地揚起嘴角。「看得出妳很驚訝。」

  「我不怎麼喜歡驚喜。」齊絮飛不否認她的確不太喜歡看見馬季彌,秀眉揚得老高。

  「我道歉。」馬季彌極有風度的讓步。「我不該親自到機場接妳,我承認是我的疏失。」

  「我記得我在傳真上寫得清清楚楚,不希望任何人來接我。」齊絮飛不怎麼自在的反駁。

  「所以我才說是我的錯。」馬季彌仍是一派悠閒的態度。「妳的傳真寫得非常清楚,妳會自行到達飯店,再與我連絡。而且妳的助理也非常盡責地與我的秘書事先通過電話,確定我有收到傳真。」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來接我?」齊絮飛的臉頰有些微紅,她下一個就要提她的助理,卻被他搶先一步。

  「因為我忍不住想盡地主之誼,不想讓妳一下飛機就過分勞累,所以不顧警告,冒死前來接妳,妳不會怪我吧?」

  馬季彌既風趣,又極富技巧的說詞,一下子堵住齊絮飛的嘴。他的表現太過於有風度,相形之下,她就像個任性的小孩,著實令人生氣。

  「我當然不會怪你。」更氣人的是,她明明怪他,卻又不能發脾氣,因為那只會使他看起來更有風度而已。

  「太好了。」馬季彌的眼睛明顯充滿了笑意。「我已經請司機把車子開過來,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妳一定累了,我先送妳回飯店,讓妳稍作休息。」

  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齊絮飛一直處於劣勢,而他們甚至還說不到二十句話,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在說。

  「好。」她僵硬地點點頭。既不能任性,又得適度表現出不快,還真是一門學問哩,看來她得好好學習。

  齊絮飛向來就是個倔強的人,尤其不喜歡輸的感覺。可她今天就一連輸好幾場,讓她十分郁卒。

  「車子來了。」相對地,馬季彌亦對她的倔強相當感興趣。屏幕上的她典雅美麗,可看不出倔強的影子,看來這趟「美食之旅」將會十分有趣。

  加長型的禮車,就在男的含笑、女的悶悶不樂的情況下,來到他們面前。馬季彌理所當然地為齊絮飛打開車門,齊絮飛彎腰坐進車內,目不斜視地望著正前方。

  「開車。」馬季彌敲敲司機座位的靠椅,一扇玻璃隔門立即升起,司機接著發動引擎,朝台北的方向駛去。

  見狀,齊絮飛的身體微微地抖了一下,但又不想表現出緊張的樣子,只得從袋子裡面抽出行事歷,另找事情打發時間,益發加深馬季彌的笑容。

  看樣子,有人不習慣密閉的空間,卻又不得不表現出堅強,真個是有趣極了。

  為了讓他尊貴的客人得以舒緩情緒,馬季彌無聲無息地從冰箱拿出一瓶事先準備好的香檳,倒了一杯遞給齊絮飛,不知不覺又嚇了她一大跳。

  「謝謝。」齊絮飛不自在地接下香檳,禮貌性的淺嘗一口,才發覺,他竟挑了一瓶她最愛的酒,於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一九六二年,法國香檳區出產的『唐.裴利農』的粉紅香檳!」

  這是一瓶老饕才知道的佳釀,其價值不菲,數量更是稀少。傳至今日,已經是珍品。

  「『沒有一樣東西比一杯香檳,更能使人生變得如玫瑰般瑰麗。』我們應該慶幸,竟能喝到如此香醇的美酒。」馬季彌一點也不意外她懂得品嚐這稀世佳釀,畢竟她是著名的美食評論家,總要有幾把刷子。

  相反地,齊絮飛卻對他的博學和精準深深不以為然。他引用的是拿破侖的評語,拿破侖同時也是「唐.裴利農」香檳最著名的愛好者,有著極高的品味。

  「看來我們都是此酒的同好者,這真是太好了。」馬季彌舉高酒杯,對著她致意,齊絮飛只好勉強回他一個笑容,表情顯得很不甘願。

  她確定她不會喜歡這個有著意大利男人的外表,舉止行為卻像英國男人一般虛偽的男人。天曉得她天生就跟英國男人不對盤,尤其當她發現,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沒內涵,就更不爽了,總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一樣。

  下定決心不給他更多挑動她情緒的機會,齊絮飛於是又拿起行事歷,抽出紅筆將重要的記事一個一個圈起來。

  「妳的生活一向過得這麼緊湊嗎?」馬季彌從未隱藏對她的興趣,一雙眼睛好奇的盯著她看。

  「是的,我很忙。」她的語調中帶有濃濃的驕傲。「我的工作行程排得滿滿,沒有多餘的時間可用來玩樂,或是做些無意義的事。」

  「無意義的事?」馬季彌差點吹起口哨。「我希望妳不是在指我,因為我的行程沒有妳排得這麼滿,事實上,我有許多空閒的時間。」用來吃喝玩樂。

  「我相信。」她諷刺地回答。「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像我,就不喜歡空閒──」

  「妳比較喜歡行程排得滿滿的。」他幽默的插話。

  她不以為然地瞪他一眼。「對,我有許多的會要開,還有一大堆節目等著我回去錄像,沒空想其它的事。」

  所謂的「其它的事」,毫無疑問就是指吃喝玩樂。真可惜,本來他還想帶她「吃喝玩樂」的說。

  「這麼說來,妳只能在台灣停留一段很短的時間了。」雖然佳人的檔期排得滿滿的,馬季彌卻仍展現輕鬆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可惜的痕跡。

  「一個禮拜。」她點頭。「這一個禮拜內,我必須把採訪的事情全部完成,要不然接下來的行程會全部卡在一起。」

  「是嗎?」馬季彌仍舊一派輕鬆。「那我們可得趕快加緊腳步,總不能讓妳亂了行事歷,妳說是不是?」

  馬季彌雖然是以疑問句結尾,實則是肯定句,齊絮飛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反駁。

  「真可惜,我本來想帶妳逛逛台北,略盡地主之誼。」馬季彌一面喝香檳,一面感歎他的熱誠得不到響應,齊絮飛還在低頭研究行事歷。

  「謝謝你的邀請。」她客套的回道。「不過我沒空參觀,真要玩的話,我自己下次會找時間來。」

  「哦,妳何時會有空來?」馬季彌不客氣的戳破她的假象,她驚訝地抬頭。

  「按照妳的說法,妳的行事歷每天都排得那麼滿,我懷疑妳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哪來的空閒遊玩?」

  這是她一貫的問題,她從來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停下來喘一口氣,她總是不停地工作、再工作,因為她喜歡工作。

  「這不關你的事,你應該關心的是,我們何時可以開始採訪?我相信你也很忙。」齊絮飛不服氣的回嘴。一來她討厭他的態度,二來她更討厭他那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別看他一臉悠閒,實則精明銳利,和他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同。

  「如果妳不嫌累的話,我們今晚就可以開始。」馬季彌輕鬆的回話,似乎對於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情緒,相當滿意。

  「很好,我也想快點開始工作。」齊絮飛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巴不得趕快上桌的模樣,惹得馬季彌忍不住輕笑。

  啊,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看來有人迫不及待想上戰場了。

  「你笑什麼?」齊絮飛從頭到尾就對他產生不了好感,尤其是他的微笑。

  「沒什麼。」他極有風度的讓步。「只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她的事。

  「是嗎?」她的下巴依舊揚得老高。她敢打賭,他這個笑容一定是針對她,這個討厭的男人!

  齊絮飛不想表現出生氣,卻又控制不了燃燒的情緒,只得僵著一張臉,一路撐到台北的飯店,一看見飯店的招牌,就忍不住想盡快跳下車。

  「等一下,齊小姐。」

  就在她從另一邊車門下車的時候,馬季彌突然叫住她。

  「什麼事?」她看都不看他地回答。

  「妳的大衣。」

  這下糗大了,她竟把大衣留在他的車上,還要他提醒她。

  齊絮飛趕快搶過大衣,臉紅得像關公,馬季彌見狀不禁失笑。

  「晚上六點半,我會派司機過來接妳。今天晚上我們吃『法式料理』,希望妳能事先準備好,我會在餐廳等妳。」

  雖然她狀況連連,但馬季彌還算有風度,明白以她目前的心情,恐怕會「不太樂意」見到他,乾脆讓司機來接她,勉強算是緩刑。

  「我會準時到。」齊絮飛驕傲的說,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認輸。

  「我們晚上見。」馬季彌笑呵呵,微微對她欠了欠身子後,便吩咐司機把車子開走,當著她的面揚長而去。

  齊絮飛愣愣地看著奔馳而去的大禮車,心想──

  這個男人真的很討厭,難怪她從來就不喜歡英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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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天晚上七點整,「香提法式餐廳」出現了一位氣質高雅的俏佳人,如同月亮般照亮餐廳。

  「咦,那個人不是『環球美食』的主持人齊絮飛嗎?怎麼她來台灣採訪?」餐廳內部到處傳來客人竊竊私語的討論聲,每個人都在猜測她到台灣的動機。

  「齊小姐,這邊請。」侍者口操著流利的英語,和齊絮飛對話。

  齊絮飛優雅地說了句:「謝謝。」隨即跟著侍者,往二樓的包廂走去,沿途依舊吸引不少好奇的目光。

  「就是這個房間。」侍者將她帶到一個白色雕花的門前停下,並禮貌地為她打開房間的門。只見原本還在優雅啜酒的馬季彌,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向前。

  「妳真是艷光四射。」馬季彌像個舊時代的紳士,執起她的手背親吻。這原本是很美好的國際禮儀,但齊絮飛硬是瞧不順眼,僵硬一笑,就想把手縮回去。

  這死英國佬,都什麼時代了?還來親吻手背那一套,又不是在演亂世佳人!

  「抱歉我一時忘情,請上座。」馬季彌明知道她的感覺,卻故意抓著她的手不放,看她下一步怎麼應付。

  「我是很想到位子上坐好,馬先生。」她應付的方式就是明講。「不過你一直握著我的手,讓我很難行動,可否請你將手放開?」

  「請叫我James,稱呼姓太見外了。」乾脆的女人,夠爽快。「另外,若妳不介意的話,我也想直接叫妳Phoebe,畢竟我們還要相處一個星期,妳認為呢?」

  從他們碰面以來,一直是以英語交談。老是這樣齊小姐、馬先生的,確實也顯得陌生,但她就是不喜歡他那副巧言令色鮮矣仁的樣子,看了就教人覺得噁心。

  「是有這個必要。」但為了不讓自己的纖纖玉手,淪入他的魔爪太久,齊絮飛只好僵硬妥協。

  「太好了,Phoebe,我就知道妳是一個明理的人。」馬季彌顯然非常欣賞她臣服的樣子,面帶微笑地鬆開她的手。

  齊絮飛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讓他叫她Phoebe,其實叫個名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但她就是不爽聽見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感覺上太親密。

  另一方面,馬季彌卻是極有風度的幫她拉椅子,協助她就位。並從她熟稔的態度發現,她顯然非常習慣這類男性服務。

  「妳今晚穿的這件衣服非常適合妳,完全展現出妳美好的身段。」待她坐好,馬季彌對著她大方讚美道,眼中儘是藏不住的激賞。

  她今晚穿著一件黑色的小禮服,下襬呈不對稱的波浪狀,上半身的剪裁為馬甲式,但在領口的正中央,有兩條長長的帶子綁到頸後。背部鏤空高達三分之一,看起來既優雅,又帶有一點小小性感,極為引人遐思。

  面對他大方、且專注的目光,齊絮飛仍是老話一句──她最討厭他那種有著意大利男人外表,舉止行為卻跟英國男人一樣虛偽的男人,引不起她絲毫好感。

  「容我先為妳倒杯酒,Phoebe。」她愈是挑剔,馬季彌的態度愈慇勤。「今晚我們要品嚐的是蒸龍利魚套餐,我特地挑了一瓶德國勳彭堡出產的枯葡精選白酒佐餐,希望妳會喜歡。」

  馬季彌遞給齊絮飛的,是德國勳彭堡於公元一九九○年出品的「枯葡精選白酒」,其色澤有別於一般白酒,是一種濃密、且帶有橘色的金黃液體,味道非常豐富,含有檸檬、芒果、水蜜桃、杏桃等香味,價格雖然不是頂高,卻是一瓶口感極好的佳釀。

  「你很會選酒。」雖不甘心,齊絮飛還是不得不承認他這方面很行。「之前選的那瓶香檳也很好喝。」

  這大概算是她下飛機以來,說過最客氣的話。凝視著她稍顯尷尬的表情,馬季彌只是面帶微笑地拿起酒杯,從杯沿觀察她微酡的雙頰,猜測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很顯然的,她討厭他。不,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對他有成見。這件事從他們碰面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吝表現出來,他實在弄不懂為什麼。

  為什麼啊……

  輕輕的啜了一口酒,馬季彌極有興趣發掘其中的奧妙,而他也發誓定會探得其中的奧妙,這將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角力賽。

  「台灣很熱吧?」他想起她那件被遺忘在車上的大衣,淡淡微笑道。

  「是啊,我沒想到台灣竟然這麼熱,還帶大衣來。」齊絮飛真想一巴掌把他打飛出去,竟提起她的痛處。

  「妳離開台灣太久了。」馬季彌說。「這裡和紐約不一樣,紐約現在還需要穿大衣,台灣某些地方已經在穿比基尼,有很大的差別。」

  換句話說,她不夠用功。來訪之前,就應該把這些基本的旅遊信息調查清楚,才不會像現在一樣鬧笑話。

  「我的助理沒有提醒我這一點,這算是業務上的連絡疏失。」明知道自己理虧,齊絮飛仍是桀傲不馴的抬高下巴。

  「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馬季彌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妳離開故鄉太久,僅此而已。」

  「我從一歲起就跟隨父母移居美國,對台灣並沒有多少感情。」齊絮飛爭辯。

  「我瞭解,所以妳才會帶錯大衣。」不要說感情,恐怕連氣候都弄不清楚,這點從她帶來的衣物就可以印證。

  「我們一定要一直討論這件事嗎?」可惡的男人,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的疏失不可嗎?完全沒有風度。

  「當然不。」馬季彌莞爾。「我們還可以討論今晚的菜餚,我保證妳一定會滿意。」

  說他沒有風度,他又很懂得適時閉嘴,氣煞齊絮飛。

  「可以開始上菜了嗎?」馬季彌風度翩翩的徵詢她的意見。

  「可以了。」齊絮飛為之氣結,發誓這輩子沒見過像他這麼討厭的男人,簡直惡劣透了。

  「那我們就先從前菜吃起,這個時期的蘆筍特別好吃,值得好好品嚐。」

  馬季彌按鈴吩咐侍者上的第一道菜是「奶油松露白蘆筍」,裝在一個精美的手繪餐盤裡,看起來相當可口。

  侍者分別在他們的桌子前放了這道前菜,齊絮飛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塊放進嘴中咀嚼,發覺它們非常美味,尤其是最上層的松露,跟著奶油一起吃,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味,完全不輸給法國當地。

  她不禁挑眉。

  「你們一向都用這麼好的食材嗎?」論吃她是行家,一嚼就知道好壞。像這麼高等級的松露,一公斤約四千美元左右,非常昂貴。

  「不盡然。」馬季彌微笑。「只有在貴賓來的時候才用。」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馬季彌原本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祭拜一下齊絮飛的五臟廟,不料佳人不賞臉,砰一聲放下刀叉,冷著臉說──

  「我是來工作的,James。」她的表情非常不悅。「請你拿出平時的做法,不然我不知道怎麼評分。」

  她的任務是評鑒他的餐廳是否有資格進入一百大,這關係到讀者的權益,她不希望雜誌登的是一回事,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這等於是欺騙讀者。

  「抱歉,Phoebe。」儘管她的禮貌不佳,馬季彌仍是保持一貫微笑。「我的原意是討好妳,沒想到反而惹惱妳,真的是很對不起。」

  馬季彌誠心誠意的道歉,因為她說的並沒有錯,如果只是因為歡迎她的到訪,就擅自改變菜單或是食材,對相信她的讀者來說,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你並沒有惹惱我。」見他如此有禮,齊絮飛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

  騙人,他已經惹惱她了。偏偏他的態度又那麼好,教人不道歉都不行……

  「妳並不常跟人道歉,是嗎?」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極端難為情的模樣,馬季彌免不了揚高嘴角地說。

  「我……」她的臉更紅了。「我才不需要跟你道歉,本來就是你自己不專業。」怪不得她無禮。

  她的下巴抬得很高,表情很堅決,要不是她兩邊的臉頰過紅,極可能說服他;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理虧,只可惜……

  「再來點湯如何?」他既不點破她的尷尬,也不與她爭辯,只是巧妙的繞個彎,導回主題。

  齊絮飛只得僵硬的點點頭,勉強算是同意他的提議。

  馬季彌一面端起酒杯喝酒,一面按下呼叫鈴,通知門外的服務生上第二道菜。而與他迎面而坐的齊絮飛,只能也跟著拿起酒杯,悶悶地想道──

  這個天殺的男人,好像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一樣,著實令人生氣。

  齊絮飛小口小口地啜著酒,有種未戰先敗的挫折感。這時侍者將套餐中極為重要的湯品端上桌,齊絮飛立刻就被吸引。

  侍者端進來的,是一道清爽的冷湯。不過吸引她的,不只是香味四溢的佳餚,更是裝盛的容器,造型非常高雅。

  「這道湯的正確名稱是『冷牛清湯配魚子醬與鮮干貝』。」

  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盛湯的容器,坐在她對面的馬季彌就忙著開口介紹桌上的餐點,害她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回到食物上。

  「這是一道冷湯,搭配魚子醬和新鮮的干貝一起食用,希望妳會喜歡這道餐點。」

  呈現在齊絮飛眼前的,是一盅冷湯。雕花精美的銀製容器中,裝滿了濃郁的清湯,容器的最頂端,放著兩片新鮮干貝和些許的魚子醬,再佐以幾根細蔥,視覺效果非常出色。

  齊絮飛先拿起叉子,叉了一片干貝放入口中,對於它的鮮度和嚼勁兒讚賞不已。隨後又拿起湯匙,勺了些魚子醬品嚐,一樣對它的美味留下深刻的印象,忍不住出口諷刺。

  「想必這魚子醬,也是為我特別準備的嘍?」她像抓到他小辮子的青天大老爺般洋洋得意,看得馬季彌直想笑。

  「不,這是平時的口味。」他盡可能忍住笑意。「我們平時就是選用最上等的『伊朗鱘魚子醬』做這道湯,並沒有為今晚而特別費心。」

  也就是說,她多慮了。之前的松露,是他一個不小心獻錯了慇勤。聰明如他,絕不會重複前面的錯誤,反倒她自己才該謹慎,不要重蹈覆轍。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謝謝你的解釋。」齊絮飛幾乎咬斷牙根,才硬著頭皮跟他道謝。其實她最想做的是當場撕破他的臉,這個騙子!

  「我的榮幸,Phoebe。」相反地,他的心情卻出奇得好,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再敗一回。

  齊絮飛向來自認為聰明,可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的聰明一碰上他的機智,便完全亂了譜,她的頑固也是。

  「讓我們上最後一道主菜如何?」看穿她並沒有放多少心思在工作上,馬季彌乾脆直接進入最後一道程序,減輕她的痛苦。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向妳推薦今晚的重頭戲,我相信妳一定會喜歡它的味道。」

  很顯然地,他對自己餐廳大廚的手藝很有信心,說法也由「希望」轉變為「相信」。齊絮飛不禁暗暗歎一口氣,這個男人,真的是越來越討厭了。

  「我很期待。」雖厭惡,她還是得稍稍表現出風度,假裝對他的提議很有興趣。

  馬季彌面帶微笑的按下呼叫鈴,通知侍者上最後一道菜,不久侍者就把主菜端進來,齊絮飛只得拿起刀叉,隨便切了一口魚肉放進嘴裡。

  討厭歸討厭,還是得工作……

  幾乎是在咀嚼的第一時間,齊絮飛便停止了抱怨,驚訝不已地瞪大眼睛。

  「味道還不錯吧?」馬季彌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成功了。至少他成功地讓她住嘴,不再炮火連連。

  「何只不錯,簡直是人間美味,我一定要會見大廚。」身為美食旅遊節目的主持人,齊絮飛多得是機會接觸各地的美食。但說句實話,要讓她驚艷到非見大廚不可的機會,還真是不多哩,今晚算是特例。

  可惜主人不賞臉。

  「謝謝妳,Phoebe。」馬季彌極有技巧的推辭。「不過Tom今晚恐怕不方便走出廚房,無論如何我代替他向妳致謝,謝謝妳對他的賞識。」

  從頭到尾,馬季彌的外交辭令就演練得完美無缺,差點沒氣壞齊絮飛。

  「真可惜,我才剛想請教他這道菜的做法而已。」她實在很想拿起盤子從他的頭上砸下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陪著他練習社交禮儀。

  「這點我倒是可以幫得上忙。」馬季彌禮貌的說。「我剛好知道這道菜的做法,可以不必麻煩到大廚。」他就很好用了。

  「你?」齊絮飛懷疑的看著他,壓根兒不信他真的會。

  「就是我。」多疑的女人,看他帶給她什麼樣的驚喜。「這道菜的做法有些複雜,首先必須準備好材料。」他將多達十幾種的食材和調味料一項不漏的說出來。「接下來第一道手續是先把鱸魚醬、蛋白、鮮奶油置於鋼盆內,隔著冰水打成醬狀成為菠菜魚餡,然後接著……」

  馬季彌滔滔不絕地陳述這道菜的做法。他今晚為她準備的主菜,正式名稱為「蒸龍利魚佐香檳海膽調味汁」,名字很長,做法也跟名字一樣複雜,他卻能將長達十幾道的手續,一道一道說明清楚,真的很不簡單。

  面對這意外的場面,齊絮飛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她還以為……

  「妳以為我只是一個僥倖繼承家業的公子哥,沒有任何真才實學,對不對?」

  這原本是存在於齊絮飛內心的疑問,卻突然被馬季彌一語道破,讓她好生尷尬,但又提不出話反駁,因為她就是這麼想。

  「沒關係,這不是妳的錯。」馬季彌笑呵呵。「我的外表確實容易引起這樣的錯覺,以後妳就會慢慢瞭解。」

  他說得好像他們還有許多時間相處一樣,齊絮飛不由得提出反駁。

  「別忘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回紐約,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多瞭解你』。」她故意提起這個事實,意圖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那真是太遺憾了。」他也不嘗試跨越,因為他對她有更好的打算,事情恐怕無法如她預期那樣順利進行。

  馬季彌若有所思的勾起嘴角,齊絮飛總覺得自己掉入了陷阱;雖然他什麼事都沒有做。

  「最後一道甜點,肯定不會教妳失望。」

  齊絮飛還在猜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馬季彌已經伸手按下呼叫鈴,侍者馬上端著甜點進來。

  「是焦糖布丁!」

  每個人都有弱點,齊絮飛的弱點便是焦糖布丁。她可以為了吃一個好吃的焦糖布丁,開好幾個鐘頭的車,就為了那入口時綿密的觸感,堪稱一種享受。

  「我就知道妳會喜歡。」光看她如同孩子般興奮的表情,馬季彌便知道他的苦心沒有白費。

  而一心一意盯著布丁的齊絮飛,不曉得他打哪得到的訊息,知道她喜歡吃焦糖布丁。不過她不在意,因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布丁吸引,迫不及待的想將它吞下肚。

  「我可以開始吃了嗎?」她拿起甜點專用的小湯匙,興奮的問。

  「當然可以。」他雙手抵住下巴,手肘撐在桌面,看她大口大口地將盤子內的焦糖布丁一掃而空,注意到這是她今晚第一次徵詢他的意見。

  ……

  看來焦糖布丁的魅力還真大啊!

  看著她一臉幸福的表情,馬季彌不禁微笑。



  「聽說你們幾個企業家第二代組成了一個俱樂部是嗎?」

  「妳是指『惡棍俱樂部』?這只是一個玩笑下的產物,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外面對你們的俱樂部很好奇,你要不要藉此機會說明一下?」

  「無可奉告。我頂多只能透露,這是個不長進的組織,最會的就是吃喝玩樂。」

  「但是我還聽說你們非常喜歡打賭?」

  「純粹是謠言。就算有,也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賭注。」

  「一百萬也算是小賭注嗎?」

  「不算大吧!比起動輒數千萬的賭盤來,我們幾個朋友間的打賭只能算是小遊戲,不值得一提。」

  「可是在我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大的賭注了。」

  「呵呵,是嗎?」

  是嗎?是嗎?是嗎……

  重複的回音,如魅影般在齊絮飛的耳際盤旋,迫使她睜眼。

  她用力掀開眼瞼,面對手持弓箭的丘比特,有種隨時會被一箭穿心的感覺。

  ……

  已經是早上了啊!

  再次和繪製在天花板上的丘比特對瞪,齊絮飛連眨了好幾次眼睛,最後終於確定訑不會真的射出箭來,才放心的下床。

  她披上飯店提供的浴袍,對這家飯店服務之完善,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投宿的飯店名叫「凡爾賽」,其氣勢、其設備,都和真正的凡爾賽宮無異,住起來非常舒服。

  心不在焉地進行早晨梳洗工作,齊絮飛一面刷牙,一面想起困擾她的夢境,那是有關於馬季彌的一篇報導。

  這篇報導的記者隸屬於一家國際知名時尚雜誌,專門報導國際名人的生活,馬季彌也在她的報導名單之中。

  當然啦,這個記者是個女的。

  輕輕地將口中的漱口水吐到洗臉盆,齊絮飛拿起垂掛在鐵架上的毛巾擦嘴,思緒又回到報導上頭。

  記憶中這位女性記者,以尖銳見長。可在對馬季彌的報導中,不但完全喪失了這項特色,反而有調情之嫌,看得出她也被馬季彌蠱惑,神智不清了。

  聽說他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難怪那麼帥。

  她想起當天開會,同事們臉上的夢幻神情。要不是Iris及時改變話題,可真要變成他的個人研討會了。

  就是這樣,她才對他沒好感。

  在她的觀念中,一個男人應該以工作能力和對事業的付出程度決定其價值,怎麼能夠以外表騙人呢?

  憤憤地把毛巾又掛回到鐵架,齊絮飛走出浴室,正打算到落地窗外的小陽台欣賞台北市的風景,不料卻聽見敲門的聲音。

  「哪位?」怎麼有人一大早就敲她的門……

  「客房服務。」門外的服務生答。

  客房服務?

  齊絮飛眉心緊蹙的打開門,但見服務生一臉笑意地推著餐車進來,極為有禮的對著她打招呼。

  「早安,齊小姐。」服務生直接將早餐推到陽台。「我送早餐來。」

  然後,服務生將餐車上的餐點一樣一樣放到陽台上的小圓桌上,井然有序的放好。

  「我不記得我有吩咐早餐。」齊絮飛眉頭挑得老高地看著滿桌子的食物,相當不以為然。

  「是馬先生吩咐的。」服務生笑嘻嘻的回答。「他還說祝您用餐愉快,並且希望您會喜歡他的安排。」

  很顯然,這又是一份不請自來的慇勤,這個死英國佬,還真懂得如何挑起她的怒氣呢!

  「謝謝你送早餐來,我很喜歡這項安排。」齊絮飛僵著一張臉跟服務生道謝。她敢打賭,要不了幾個鐘頭,就會見到馬季彌本人,死皮賴臉地要帶她參觀台北。

  「不客氣,我先告辭了。」服務生誤以為她很喜歡這項安排,咧大嘴朝她一笑,齊絮飛甚至能看見他眼底寫著浪漫。

  浪漫?真見鬼了,搞不好他還以為馬季彌將跟她共享早餐呢!瞧他笑的。

  齊絮飛實在很想扭斷馬季彌的脖子,不過看在焦糖布丁的分上,她就饒過他這一回,不跟他計較。

  她拉開陽台邊的小椅子坐下,兩手拿起刀叉,開始吃早餐。早餐的內容非常豐富,有炒蛋、培根和小圓麵包以及些許的中式麵點,整體的搭配非常吸引人,尤其是脆中帶軟的焦糖布丁,更是人間美味。

  齊絮飛津津有味的吃著布丁,納悶馬季彌怎能將她的胃口抓得這麼準,甚至連份量都計算得剛剛好,簡直太神奇了。

  好吃!

  縱然有千般不願,齊絮飛不得不承認,馬季彌確實稱得上一個細心的人,不過也很厚臉皮就是。

  齊絮飛確信,再過幾個小時,馬季彌便會出現在她房門口,自告奮勇要當一名盡責的東道主。當然她會拒絕,她才沒有時間玩樂,她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完成,沒空陪一個死皮賴臉的男人。

  唔,說到工作,她還得打電話給她的助理,確認下一季的錄像時間。

  她看看表,現在是早上九點,紐約是晚上九點,Mary應該還在公司,她們的老闆不會這麼早讓她下班的。

  齊絮飛隨手拿起行動電話打給她的助理,對方果然馬上應答。

  「Phoebe,我親愛的!能聽見妳的聲音真的太好了,那個男人帥不帥?」

  電話甫一接通,線路那頭立刻就傳來Mary興奮的聲音,讓齊絮飛哭笑不得。

  「咳咳,很帥,Mary。」她差點被口水噎死。「不過我比較想談別的事,妳不要一直問我這個問題好嗎?」

  「當然了,Phoebe。」Mary相當配合。「我不會再問他長相的問題,不過……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Mary口中的「他」,毫無疑問即是指馬季彌。齊絮飛大翻白眼,不明白出版社那群女人怎麼會那麼迷他,一定是中了那本雜誌的毒。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Mary不死心地追問。

  「普通人。」齊絮飛故意這樣回答,祈禱她的助理別再繞著這個話題轉。

  「這樣啊!」Mary的音調中有明顯的失望,就好像看見超人突然決定不穿內褲了,改穿西裝褲拯救世界,充滿了奇怪的幻想。

  「別再說這件事了。」再說下去她會氣死。「電視台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跟妳連絡?」電視錄像是她最重要的工作之一,絕不能中斷。

  「昨天才連絡上,Phoebe。」Mary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他們說這次的事前準備工作拖得太久,錄像時間必須縮短,所以從下個禮拜開始,就得進棚錄像。」

  「下個禮拜!」得知這消息,齊絮飛不禁叫起來。「太急迫了吧?我人還在台灣。」和那個臭男人周旋。

  「所以妳下個禮拜一定得回紐約。」Mary翻時間表。「Iris對於這次電視公司的安排也很不高興,但妳知道出錢的人是老大。我們出版社之所以能夠風光,一部分也是靠妳的節目,只好委屈妳了。」

  商場是很現實的,現在誰紅,就壓搾誰。齊絮飛是當紅炸子雞,當然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

  「沒關係,我會盡快結束這裡的工作,快點回紐約。」她倒是很樂觀,也樂於被搾。

  「我就知道妳是個工作狂。」Mary在電話中給她一個飛吻。「快點回紐約和我們一起工作,然後再告訴我們,那個男人到底帥不帥,下次再連絡了哦!」

  喀一聲。

  上司還沒說再見,下屬的電話倒是掛得比她還快,真是太誇張了。

  看著嘟嘟響的手機,齊絮飛先是發愣,後搖頭。

  她還是沒忘記馬季彌!

  歎口氣,收起手機。齊絮飛決定趁著馬季彌還沒來騷擾前,先做一些工作。她打開筆記型計算機,將昨晚品嚐菜餚的感覺一一記下,再配合馬季彌提供的菜單和圖片,做成簡單的筆記,儲存起來。等她把所有工作做完,已經接近午餐時間。

  她看著房門,奇怪敲門聲怎麼還沒有響起,依他厚臉皮的程度,不是應該來敲她的門嗎?

  齊絮飛的自信心開始動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於自戀?等到過了中午,確定他的確不會出現後,又開始覺得不可思議,他昨天的眼神,明明表現出興趣。

  好吧!她是有些自戀,齊絮飛承認。不過他也太不應該,他如果對她沒有興趣,不該暗示得這麼清楚……不過仔細想想,他好像也沒暗示她什麼,頂多說要帶她參觀台北,略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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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整個下午,她就在矛盾的情緒中反覆掙扎,坐立難安。最後她再也坐不住了,乾脆換上泳衣,到飯店的泳池游泳消耗精力。

  嗯,運動完以後的感覺果然特好、特別清爽。

  帶著愉快的心情,齊絮飛回到她的房間,發現門縫竟塞了一個白色的信封,署名給她。

  她彎身撿起信封,並抽出其中的卡片。卡片同為白色,但是多了幾道燙金,設計非常高雅。

  「怎麼有這張卡片……」看清卡片上的內容,齊絮飛愣住了,是馬季彌的字跡。他邀她今晚共進晚餐,地點是他開的「特蘭多義式餐廳」,時間一樣是七點整。

  有一瞬間,齊絮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這個男人還真懂得突擊的藝術,老是做出一些令人意外的事。

  不過,她也不是好惹的。

  將邀請卡輕輕放在桌上,齊絮飛的下巴抬得老高。

  她會讓他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突擊戰術都能產生作用,至少,她就不會服輸。


  同樣的時間,幾乎相同的場景,不同的只是晚餐的內容。

  身著白色及膝露背小禮服,雙臂間披著同色系的帔紗。齊絮飛差點忘了她今晚的穿著也不一樣,倒是馬季彌仍穿著和昨晚同樣的衣服。

  「妳來了。」他不僅穿著打扮一樣,態度亦相同,仍是維持一貫彬彬有禮。

  「是的,我準時赴約。」她的下巴依舊抬得高高的,馬季彌不知道他哪裡惹到她,不過她看起來心情不太愉快。

  「今天過得好嗎?」他勾起一個微笑,對照她略顯下垂的嘴角,齊絮飛的臉都紅起來。

  「過得非常好。」她盡可能高傲的回道。「我一整天都在游泳。」游到幾乎脫皮。

  「那真是太好了。」馬季彌頷首。「我還擔心妳待在飯店會太無聊,看來妳很會給自己找事情做,我白操心了。」

  非常完美的外交辭令,這人根本應該去做外交官,擺在這裡當個不事生產的花花公子,太浪費了。

  齊絮飛總覺得他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又挑不出語病,只得僵硬的點頭,勉強贊同他的說法。

  「我已經為今晚準備好了包廂,讓我們能不受干擾的用餐。」馬季彌是個細心的主人,為稀客事先考慮了一切。

  「又是包廂。」無奈對方不領情,出言諷刺。「你是不是怕被我看見餐廳真實的營運狀況,才另辟房間的?」

  「我不怕任何人看見餐廳的真實狀況。」馬季彌微笑反駁。「事實上,妳若想參觀廚房的話,我還很樂意親自為妳帶路。」

  馬季彌輕輕鬆鬆就把令人尷尬的話題帶過,齊絮飛除了生悶氣之外,還得反省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竟講出這麼不禮貌的言論。

  「請。」他照例伸出手,自願為齊絮飛帶路。齊絮飛極不甘心的把手放進他打彎的胳臂中,隨他走向包廂。

  偌大的包廂裡面,充滿了托斯卡尼式的陽光氣息,讓人感覺很舒服。一進到包廂,齊絮飛立刻鬆開他的手臂,逕自走到圓桌的一端。還沒來得及動手呢!馬季彌慇勤的手臂就已經跟上來,主動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又惱又氣。

  「謝謝。」她極不情願的道謝。「你的禮貌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其實她是想說虛偽,只不過礙於禮貌,只好勉強說些違背良心的話,真辛苦她了。

  「當個文明人真累,不是嗎?」馬季彌非常瞭解她的心結,且不吝於指出。

  「什麼意思?」她的臉又紅起來,痛恨他的意有所指。

  「妳心裡有數。」馬季彌不否認他的確話中有話,就看她自己願不願意承認。

  她確實是對他有成見,打從兩人一見面開始,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總是處於情緒爆發的邊緣。

  「也許喝杯酒,有助於平復急躁的心情。」看穿她的矛盾,馬季彌又倒了一杯紅酒給齊絮飛,她悶悶接過。

  她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對他產生不了好感,因為他太難纏,又太敏感,很難對付。

  「我們今晚的主菜是『義式蘑菇小牛肉』,所以我挑選了一瓶法國克裡奈堡的紅酒搭配,希望妳會喜歡這個安排。」

  看吧!他就是這麼令人討厭。知道現在她很尷尬,故意說些不相干的話題轉移焦點,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會喜歡他,不曉得為什麼?

  「克裡奈堡的酒很好,我很喜歡,謝謝。」她端起酒杯,淺嘗了一口。酒汁甘醇潤喉,極為順口,不愧是一等一的好酒。

  「這是今晚餐點的明細。」馬季彌不只擅於品酒,還很細心。「上面有每一道料理的做法和圖片,這樣妳整理起來比較方便。」

  他將事先準備好的資料交給她。

  「另外還有『特蘭多』的簡介。」馬季彌微笑補充道。「以滿足妳的好奇心。」

  最後這一句話有明顯的諷刺之意。齊絮飛紅著臉,收下他給的資料,順便暗咒他沒風度。

  這個死英國佬,連罵個人都要拐彎抹角……

  「我一向就覺得意大利料理比法國料理來得吸引人,妳認為呢?」

  齊絮飛還沒抱怨完,馬季彌下一個問題緊接著來,害她差點措手不及。

  「我反倒比較欣賞法國料理。」她故意和他唱反調,就是不讓他稱心如意,不要以為每次突擊戰術都有用。

  「呵呵,我明白,個人喜好。」他點點頭,一面再為她倒酒。「法國料理確實比意大利料理精緻一些,不過做法太繁複,沒有意大利料理來得快意,是比較遺憾的地方。」

  「是嗎?」雖然他的分析頗有道理,齊絮飛硬是不願贊同。「我看是你個人偏愛的緣故吧!」

  「我不否認我的確存有一些私心,畢竟我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馬季彌笑呵呵。「不過妳也不能否認,我的話有些道理,意大利菜確實較能展現天然風味。」

  這倒是真的,法國料理固然精緻,但容易在繁瑣的烹調過程中失去食物的原味,意大利料理就沒這個缺點。

  「看來你對料理還真的滿內行的。」原本她以為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的企業家第二代,沒想到還真的有兩把刷子,看來得稍微修正對他的印象不可了。

  「我不只對料理內行,對女人也另有一番見解,妳要不要聽聽看?」他知道她對他的評價不高,不過接下來恐怕要更低。

  「願聞其詳。」她挑眉,不認為他能講出什麼大道理來。

  「我認為女人其實就和大餐一樣,每一個不同的女人,都是一場不同的饗宴。」

  馬季彌語不驚人死不休,講不出大道理也就算了,還離譜的把女人拆解成食物,差點沒氣壞齊絮飛。

  「這是什麼理論?」她氣極。「你怎能把女人當成大餐?」太不尊重女性了。

  「妳先別生氣。」他早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我這麼說並沒有貶低女性的意思,相反地,我就是因為太瞭解女性,才會這麼說。」

  或許是他認真的表情太具說服力,抑或是她存心和他槓上,齊絮飛竟然只是把雙手一攤,允許他再繼續發表那套「饗宴理論」。

  「妳不覺得每個女人都是很可愛的個體,值得好好品嚐嗎?」馬季彌進一步闡述他的理論,齊絮飛則是極力克制自己的衝動,才沒有當場打他一巴掌。

  「她們就像套餐一樣,不同的料理,有不同的食用方?。有時要慢慢的來,有時要趁熱品嚐,完全取決於當時的狀況。」顯然他是個道地的美食專家,不但清楚每一道菜的做法,同時懂得進食的藝術。不過被他喜歡上的女人就很可憐,得被分解成好幾塊。

  「我希望你不會把她們吃得屍骨不存。」她諷刺的回道,受夠了他那套自以為是的理論,簡直狗屁不通。

  「這只是打個比喻,妳不要誤會。」她越是生氣,他越顯得謙恭有禮。「我只是認為,追求女人,其實和品嚐料理沒什麼兩樣。越懂品嚐,越能享受其中的樂趣,僅此而已。」

  敢情是他的經驗豐富,分析起道理來,都不會咬到舌頭,儼然就是情場浪子一個。

  「我相信你一定非常享受其中的樂趣。」果不其然,齊絮飛對他的評價又降一級,調整回原來的位置。

  「我向來是的,謝謝妳。」他也不否認他是箇中高手,對食物或對女人皆然。

  經過了這一回合的交戰,齊絮飛懷疑自己不可能戰勝他,這男人根本是一頭狡猾的狐狸。

  「我想開始用餐了。」既然打不過,乾脆吃飯,省得餓肚子。

  「當然,我正想如此建議。」馬季彌按下呼叫鈴,第一道菜馬上出現。

  「因為昨天剛吃過魚,所以今天的前菜我點了小卷,但願能符合妳的胃口。」

  非常體貼的說法,就算她不喜歡小卷,也得吞下去,更何況味道真的不錯。

  齊絮飛用驚人的速度把前菜解決完畢,馬季彌立刻又按下呼叫鈴,請服務生送沙拉進來。

  「什錦蔬菜沙拉,清淡又美味,最適合配肉食用。」

  齊絮飛吃得很快,菜也上得很快,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已經吃完了兩道菜。

  「接下來是原味海鮮湯。」馬季彌得盡全力,才能忍住不當著她的面笑出來。「台灣四面環海,盛產海鮮。我想讓妳在第一時間嘗到最新鮮的美味,記住家鄉的味道。」

  基本上,一個人肚子餓的時候,實在沒有什麼心情聽訓。尤其他又在她耳邊吱吱喳喳的介紹東、介紹西,更是令她覺得煩,忍不住給他一個衛生眼。

  「抱歉,我只是以為妳或許想聽點別的。」而不是猛吃。

  「如果我想聽的話,我會告訴你,現在請你閉嘴。」讓她好好吃飯。

  聞言,馬季彌忍不住吹一個無聲的口啃。看來她心情真的很不好,會不會跟他暗示對女人很有一套有關?

  「看樣子我最好趕快叫服務生把主菜端進來,免得妳連湯碗都給吞了。」他開玩笑地按下呼叫鈴。

  齊絮飛除了瞪他還是瞪他,巴不得把他瞪下地獄去。

  「我猜你今晚會選擇牛肉當主菜,是覺得此刻我適合吃牛?」被他這麼一激,齊絮飛牛脾氣真的快衝上來。

  「不,」馬季彌搖頭。「我選這道菜,純粹只是朋友抗議說牛肉煎得太硬了,我想嘗嘗看是不是真的。」

  換句話說,她多心了,他沒有暗示她牛脾氣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什麼樣的主人,會在貴客來訪時,「順便」證實朋友有沒有說謊,簡直太離譜了。

  齊絮飛大口大口的吃著牛肉,心想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明知她對他的觀感,可以決定他的餐廳是否可以進「一百大」,卻表現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腦中既有的認知,被他的舉動搞亂到失去方向,全部都攪在一起。

  齊絮飛這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飯吃得這麼快過。事實上,她快氣炸了,每一次交手都輸,她會高興才有鬼,這個英國佬實在是──

  焦糖布丁。

  她才想好好咒罵馬季彌一千回,服務生就端著飯後甜點走進包廂,她一肚子的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吃吃看,安東尼的焦糖布丁,是全台北市做得最好的,味道好極了。」

  顯然他口中的「安東尼」,便是這家餐廳的甜點師傅,這焦糖布丁即是出自他手。

  齊絮飛依言嘗了一口布丁,入口以後驚訝到瞪大眼睛,這布丁跟她早上吃的那個布丁一模一樣!

  「早上那個布丁──」她直覺地開口詢問。

  「嗯?」馬季彌挑眉反問。

  「呃,不,沒什麼。」她臨時反悔,急忙住嘴。「我沒想問你什麼……」

  其實她想問,早上她在飯店吃的焦糖布丁,是不是他特地命人送過去的?他似乎非常重視她的一舉一動,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既然沒有話問我,就趕快吃妳的布丁吧!等會兒糖融化了就不好吃。」

  還有他那對巧克力色的眼睛,彷彿要把人看透,連呼吸都困難……

  不行。

  齊絮飛用湯匙剷起鬆軟滑潤的布丁,一邊送進口,一邊決定。

  她非得趕快完成工作,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男人不可,一定要!



  接下來的日子裡,齊絮飛都是在忙碌中度過。

  自從她決定盡快結束工作以來,每天都忙著整理手中的資料。當然期間她亦陸續造訪馬季彌的餐廳,發掘更多的驚奇。憑良心說,他的餐廳管理得很好,而且類型非常多樣化。不過短短幾天,她已經試過法國料理、意大利料理、地中海料理,以及日本料理。而且這些餐廳的裝潢和設備都非常豪華舒適,餐點本身的風味絕佳,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國際知名餐廳。

  好了!

  將最後一筆資料輸入計算機,齊絮飛心裡有數,她會將「馬式餐飲集團」列入今年的百大餐廳,她在台灣的工作總算完成。

  她伸伸懶腰,關上計算機,不經意瞥見表上的時針,已經走到五的位置,才想起她和馬季彌的約定。

  基於習慣,也基於禮貌,馬季彌決定在她離開台灣之前,為她餞行。雖然她認為這是多此一舉,但礙於禮貌,不好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和他共進晚餐,雙方約定六點碰面。

  六點;那也就是說,她只剩一個鐘頭的時間準備。在這一個鐘頭內,她必須洗好澡、吹好頭髮、穿好衣服和化好妝。可能的話,最好先把行李整理一下,因為她明天一大早就要搭飛機離境。若等到晚上的聚會結束再來臨時抱佛腳,很可能會來不及。

  齊絮飛一面估算這些工作所需要花掉的時間,一面衝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洗澡。十分鐘後頂著一頭濕漉的頭髮衝出浴室,接著又花了二十分鐘吹出一個髮型,最後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並且化妝,等一切就緒,已經又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

  她看看表,嗯,不壞。她至少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整理行李,聊勝於無。

  齊絮飛向來崇尚「時間即金錢」這個觀念,因此就算沒剩幾分鐘,她仍是搬出行李箱,開始整理行李。才折好了幾件衣服,敲門聲緊接著響起,她連忙放下手邊的衣服,前去開門。

  「我準備好了──」不期然看見馬季彌的身影,齊絮飛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接不下去。

  「晚安,我來接妳。」馬季彌面帶笑意的看著一臉錯愕的齊絮飛,她看起來很驚訝,似乎很意外看見他。

  「我還以為是司機……」她的確很意外會是他來接她,過去幾天都由司機接送,從來沒看過他出現在飯店。

  「這是最後一晚,不是嗎?」他依舊是噙著微笑,提醒她時光的流逝。齊絮飛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連續乾咳了幾聲,才有辦法回話。

  「是啊,確實是最後一晚……」她尷尬地說,總覺得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都變成透明的,連她的心情也是。

  他臉上的笑容霎時加深。

  「可否請妳去拿皮包,我不想讓司機等太久。」馬季彌極有技巧地暗示她該出發了。

  「啊?好,我馬上去拿。」她趕忙回神,衝回房間去拿皮包,出來時一臉尷尬。

  馬季彌笑吟吟地看著她把門關上,齊絮飛猜想他大概沒注意到房間裡面的狀況,簡直亂得可以。

  四月的台北稱得上涼爽,尤其一到了夜晚,氣溫驟降,夜風且帶有幾分寒意,透過窗子吹入車廂,齊絮飛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好冷,真不該只穿單薄的小禮服……

  正當她抱怨自己穿錯衣服,一件質料綿柔輕暖的羊毛外套不期然披在她的肩上,她驚訝地轉過身。

  「台灣的天氣變幻莫測,最好隨身攜帶一件外套會比較好哦。」為她披上外套的人,不消說就是馬季彌。

  她尷尬的點點頭,總覺得他自己就像台灣的天氣;變幻莫測,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們要去哪裡?」她注意到車子已經駛離市區,現在正在跑山路。

  「去喝咖啡,順便看夜景。」他輕鬆地回答。

  「看夜景?」齊絮飛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答案,不禁又愣住。

  「嗯。」馬季彌微笑。「我在山上開了一家咖啡廳,視野還不錯,我想妳應該會喜歡那兒。」

  原來他們今晚的目的地是山上,難怪他會幫她準備外套。

  不過,他倒也很有心就是了。

  將身上的羊毛外套拉得更緊一點,齊絮飛不安的想。

  他太體貼、太溫文,有時又太過深沉。像他這種男人,根本就該列入「禁止靠近」的名單之中,太危險了。

  車子就在齊絮飛跳動的思緒中,到達馬季彌所開設的「咖啡廳」。不過她很快發現到,雖然名為咖啡廳,實際規模卻與一般餐廳無異,只是賣的餐點沒那麼精緻,感覺也隨意些,並且沒有包廂。

  「我們到陽台上用餐,感覺會更好一些。」雖然沒有包廂,但有陽台,關上門一樣隱密。

  「好。」齊絮飛點頭,表示贊成他的提議,兩人一起到陽台的位置坐下。

  「我反而較喜歡這裡的感覺,讓我聯想起美國南方的大莊園。」非常有詩意。

  「妳是指『克裡斯莊園』嗎?」馬季彌反問。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的點頭。

  「那一集的訪問我也有看,我朋友還批評說,查理.克裡斯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馬季彌笑呵呵地把侯衍的評語說給齊絮飛聽,她的臉都紅起來。

  「他只是表現得比較慇勤一點,並沒有你朋友說的那麼過分……」齊絮飛為查理.克裡斯辯護,不認為這是事實。

  「或許吧!」馬季彌不置可否。懶得問她,他的表現也很慇勤,她怎麼不用同樣的標準對待他?

  他伸手招來服務生,隨口要了兩份簡餐,又笑吟吟的為她倒酒。

  他之所以不願問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看穿了她內心裡面的掙扎。查理.克裡斯對她沒有威脅性,所以能夠泰然處之,但他就不一樣了。從頭到尾,她就把他當成一個危險的敵人,下意識的攻擊他。他猜,這就是所謂「動物的本能」吧!誰都想保護自己。

  「你幹麼一直笑?感覺好奇怪。」齊絮飛實在恨透了他那種笑容,賊兮兮。

  「不然妳希望我哭嗎?」他反問。「今晚是妳在台灣的最後一晚,總要笑著送妳。」

  馬季彌故意提醒齊絮飛,今晚是他們的「最後一晚」,齊絮飛竟答不出話。

  「謝謝……」她真的只能說謝謝,謝謝他一直這麼有耐心地陪伴她,忍受她的刁難,還依然這麼有風度。

  齊絮飛其實滿心愧疚,卻不知如何提起,只得索然無味的吃著服務生送來的簡餐。

  好不容易,他們才把簡餐吃完,接著吃甜點。甜點依然是她最愛吃的焦糖布丁,口味和她這幾天來吃到的一模一樣,仍是那個叫「安東尼」的大廚做的。

  她心滿意足的放下湯匙,看著空無一物的點心盤。她甚至懷疑這是他事先叫人安排好的,否則怎麼會她走到哪裡,都能吃到同樣一家餐廳的布丁?太不可思議了!

  瞪著雕花精美的點心盤思考這個問題,齊絮飛再次發現,這家咖啡廳使用的餐具很美,做工非常精緻。

  「妳似乎很喜歡觀察這些餐具?」馬季彌注意到她眼裡不尋常的熱絡,淡淡地問。

  「嗯。」她承認。「我不只喜歡觀察餐具,我還搜集它們。」

  「真的?」他挑眉。「我也喜歡搜集餐具,兩年前我還下手買了一套Meissen  2002年的限量杯組,花了我不少錢。」和不少力氣。

  「你也買了那一套杯組?」這次換齊絮飛大叫。「你買幾號?」

  「二號。」他驚訝地看著她。「莫非妳也……」

  「我是三號!」他們果然都是同路人。「我本來想搶一號的,但一號被──」

  「英國女王搶走了!」

  接著現場爆出一陣笑聲。

  這是頭一回他們沒有劍拔弩張,氣氛輕鬆不少,齊絮飛整個人的心情都跟著好起來。

  「你知道,我還是恨你。」大笑過後,齊絮飛說。「雖然你只搶到了第二號,但還是比我早先一步。」

  「是這樣沒錯。」馬季彌大方承認。「但是只要不是第一號,是什麼號碼其實已經無所謂。」所以才要搶第一。

  「這倒是。」她開心的拿起咖啡,勉強算是贊同他的話,馬季彌乘機提起別的話題。

  「既然同是收藏家,我相信妳應該聽過Rosa這個人吧?」他狀似輕鬆的喝著咖啡,坐在他對面的齊絮飛卻重重的放下咖啡杯,緊張的說──

  「你開玩笑,我當然知道她!她是目前業界最炙手可熱的瓷器設計師,而且非常神秘,好多人想採訪她都採訪不到,是陶瓷界最神秘的人物。」

  「妳還滿清楚的嘛!」馬季彌依舊輕鬆喝著咖啡。「妳還知道些什麼?」

  「我還知道她從不出現在公共場合,所有作品都交給歐洲知名的瓷器公司發行,但不跟他們簽約,數量也非常稀少。許多知名廠商都想跟她合作,但她從未點頭答應,完全看心情,是個非常任性的藝術家。」她說得喘呼呼。

  「還有呢?」聽見她最後一句評語,他不禁勾起嘴角。

  「還有、還有她的作品叫價很高,因為她經常突發奇想,只做幾套杯子出來,讓市場上搶破頭。」

  「聽起來這個叫Rosa的女人還真可惡,回頭我有機會,非得把妳的話轉達給她知道不可。」馬季彌悠閒地喝完咖啡。

  「是啊,她真的很可惡,我每次都搶不到她的作品──」齊絮飛話說到一半才發現他的語病,連忙停下來,驚訝的看著他。

  「你、你認識她?」她的眼睛眨到像隨時會掉出眼眶,馬季彌不禁失笑。

  「我是認識她啊!」他的笑容潛藏著一絲頑皮。「我們不但認識,她還經常威脅要打我屁股。」

  打他的屁股?這種話只有很親密的人才說得出來,莫非他們是……

  「她是我母親。」他笑嘻嘻地抹掉她眼裡的猜測,猜想她大概誤以為他們是情人。

  「你母親?」齊絮飛當場呆成木頭人。她的確誤以為他們是情人,但母親也很勁爆,名揚國際的神秘陶瓷家,竟然是他母親?

  「我以為……我以為……」她驚愕到話都說不清。

  「她是個高鼻子凸眼睛的外國人?」

  齊絮飛點點頭,被這個訊息嚇呆,未料還有更勁爆的問題等著她。

  「那麼……妳想不想採訪她?」

  他的口氣,淡到像問她咖啡加不加糖一樣,差點沒有氣壞了齊絮飛。

  「我當然想!」她口氣激動的喊道,這可是所有記者的願望。

  「但是妳明天不是要回紐約,要怎麼採訪?」他可不只會問她咖啡加不加糖,還會問她要不要續杯,讓她好生為難。

  「這、這……」經他這麼一提,她才想起明天的班機,口氣又變得和緩下來。

  「我母親並不經常接受採訪。」他笑嘻嘻地招來侍者,又要了一杯咖啡。

  「我知道,不用你說。」她煩惱地咬咬下唇,不曉得該如何才好。公司只給她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已經用完了,接下來又有一大堆工作等她……

  「妳若有興趣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若沒興趣的話……」他聳聳肩,表示一切隨她。齊絮飛除了咬牙之外還是咬牙,五臟六腑全攪在一塊兒。

  這真是一個最困難的選擇,她的工作很多,實在沒有空間再插入新的行事歷。但是訪問Rosa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過去有太多記者嘗試,卻沒有人能夠成功,如今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就放在她的眼前,她撿是不撿?

  「隨便妳嘍!」馬季彌的微笑再輕鬆不過。

  ……管他的!晚回去就晚回去,反正這也是工作,Iris應該不會介意吧?

  「麻煩你幫我打這通電話。」她痛下決心。

  「沒問題。」馬季彌首肯,同時想起她房間散落一床的衣服。

  他就說嘛!何必那麼急著整理行李,總有意外發生。

  「再來一杯咖啡吧?」他笑著問齊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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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09:58
第四章

  車子奔馳在彎彎曲曲的山路,從空中鳥瞰,宛如一隻靈活的銀魚逆流而上,往歸鄉路前進。

  坐在駕駛座的旁邊,齊絮飛好奇地看著馬季彌的側臉。戴著太陽眼鏡的他,看起來十分帥氣,卻又帶有一絲沉穩。

  他們正往他父母的住處邁進。根據他的說法,他的父母目前居住在一處幽靜的小農場,過著半隱居的生活,想訪問他母親,就得上那兒。

  齊絮飛由於不住在台灣,不清楚台灣的地理分佈位置。不過出發前他說他父母的農場在中台灣,她迷迷糊糊就跟來,一跟就是四個鐘頭,到現在還沒到達目的地。

  「就快到了。」像是裝了腦波探測器似地,馬季彌竟能準確無誤說出她腦中的疑慮,讓她有點小小的不爽。

  「我又沒說什麼。」她不甘心的嚷嚷,奇怪他怎麼每次都能猜中她的想法,簡直比探測器還恐怖。

  馬季彌笑而不答,他就是這麼恐怖,要不然她怎麼會和他一起上車呢?早該去搭飛機了。

  一成不變的單調視野,終於在馬季彌連續轉了好幾次方向盤後,跟著起了莫大的變化。

  齊絮飛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片寬闊的草原,在她眼前伸展開來,瞬間以為自己到達了世界的盡頭,被一片綠色的海洋圍住,徜徉在綠色的水波之中。

  「這就是我父母的農場。」他咧嘴一笑,齊絮飛則是瞪他。這跟他口中的「小農場」差太多了,他到底有沒有面積觀念?

  齊絮飛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寫著不以為然,馬季彌倒不在意,只是大笑著將車子駛進農場,順著一條柏油路開往農場的主屋,那是一棟很大的木造建築,造型像度假中心,只是感覺更溫馨些,有點像是美國的鄉間小屋。

  馬季彌飛快地將車子開到主屋的前面,還沒來得及熄火呢!屋裡面就走出一對年紀稍長的男女,想來就是他的父母。

  齊絮飛突然覺得有點緊張,雖說她已習慣拜訪陌生人,但對方畢竟是她的偶像,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來。

  她遲疑地打開車門,才想跟對方問安,胸口不期然湧來一陣熱情的擁抱,壓得她喘不過氣。

  「歡迎妳來!」

  擁抱她的是馬季彌的母親,也就是她一心想採訪的Rosa。

  「謝謝妳幫我把兒子帶回來,我們最少已經兩年沒有看過這個兔崽子,都快忘了他的長相了呢!」

  緊緊壓住她胸口的擁抱,彷彿跟她很熟稔似地念著兒子的不是,齊絮飛驚訝之餘,同時有些許忐忑,沒想到Rosa是如此親切的人。

  她神情尷尬的看著馬季彌,無聲跟他求救,無奈對方只是噙著微笑,雙手插進褲袋的見死不救,反而是他父親救了她。

  「Rosa,快放下妳的手臂,她快被妳勒死了。」馬季彌的父親一邊笑著鬆開他老婆的手,另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帶開,齊絮飛才得以呼吸。

  「抱歉嚇壞妳。」馬季彌的父親伸出手。「我是James的父親,妳叫我Robert就可以了。」

  「我是Phoebe,你們好。」齊絮飛禮貌地握住他的手,與對方打招呼,同時間發現他們父子好像。

  「我聽James說妳是我老婆的迷,是嗎?」Robert露出一口潔齒,轉頭對著Rosa微笑,看得出他們的感情很好,很令人羨慕。

  「我是她的頭號粉絲,我很迷她的作品。」齊絮飛點頭承認道。「不過她的作品太搶手了,我老是搶不到她的作品。」

  「那真是太遺憾了。」聞言Robert面露同情之色。「這都要怪Rosa太頑皮,難得完成一套作品,卻只限定發行幾套。這些年來我已經聽過無數相同的抱怨,妳不是第一個。」

  「所以我已經認命了,你老婆的作品真的很受歡迎。」基於對方親切的態度,她不知不覺也跟著放鬆起來。「不過我不貪心,雖然買不到她的作品,但能夠採訪到她,也算補足這方面的遺憾,我真的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

  齊絮飛話講到一半,才發現大家的眼神不對勁,似乎有某些誤會產生。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她不安地看著他們全家人交換眼神,有種被捲入什麼陰謀的不安全感。

  「沒什麼,Phoebe。」Rosa盯著他兒子回道。「只是有人不老實,傳達給我一些錯誤的訊息,僅此而已。」

  「什麼錯誤的訊息……」齊絮飛聽得一頭霧水,搞不懂這家子在打什麼啞謎。

  「我們不要呆站在外面說話,開了這麼久的車,我想Phoebe也累了,早點讓她進屋子休息吧!」Robert適時插進他們之間,提早結束打啞謎時間,齊絮飛仍是一頭霧水。

  「對,我們早點進屋去,我已經準備好果汁等著你們,快點進去喝吧!」這家子除了打啞謎之外,團隊合作也很在行,三兩下就把齊絮飛拖進主屋之中。

  一進到主屋,齊絮飛立刻就愛上它。兩層樓高的建築全由原木打造,配以原木傢俱和各式各樣的手織地毯和拼布,營造出無比溫馨的氣氛。

  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屋裡面的裝潢,馬季彌的母親就把事先搾好的柳橙汁端出來,大家一人一杯,各自端著果汁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天南地北的聊起來。

  「隔壁農場今年出產的牛奶味道不錯……」

  馬家聊的話題,大多圍繞在隔壁鄰居身上,齊絮飛插不上嘴,只得靜靜喝著果汁,觀察這一家人。

  嗯,馬季彌的父親跟馬季彌長得好像,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的母親則是長得好漂亮,親切中帶有一股灑脫的氣質,某方面卻又婉約動人,非常有魅力。至於馬季彌本人嘛……完全沒有遺傳到他父母的特質,既不像他父親那般親切熱情,又不若他母親直爽,嘴角永遠掛著謎一樣的笑容,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真個是討厭極了……

  齊絮飛越想,腦中的思緒越亂,眼皮也越沉重。

  她剛剛想到哪邊了?對了!她想到馬季彌多令人討厭,既然長得跟他父親很像,幹麼擁有英國人的性格?她最討厭英國佬,最討厭了……

  「我看Phoebe的眼睛快閉上了,你何不帶她上樓休息?」

  就在她真的快合上眼皮的時候,Robert突然對他兒子如此說道,齊絮飛趕緊睜開眼睛。

  「對不起,我失態了,請原諒我……」她困窘地揉揉眼睛,勒令自己要振作,但精神就是不濟。

  「沒關係,從台北一路開車到這兒也要四個鐘頭,難怪妳會覺得累。」Robert笑著揮揮手,要她不必在意,接著又把焦點轉到他兒子身上。

  「快帶Phoebe到樓上休息。」Robert下令。「要是累著了客人,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快去!」

  於是他們半推半笑地把馬季彌和齊絮飛推向二樓的客房,當他們抵達二樓時,還可以聽見樓下傳來的笑聲。

  「別介意,我們平時就是這樣打鬧。」看穿齊絮飛眼中的疑惑,馬季彌溫柔地解釋道,一邊帶領她走向她的房間。

  「我沒有介意。」她聳肩。「我只是……」覺得不習慣而已。

  「每一個家庭都有每一個家庭的相處方式。」他為她打開房門。「就像每一個家庭都有它獨特的裝潢習慣,代表這個家庭的味道。」

  映入齊絮飛眼簾的,是一個裝潢得非常典雅的小房間。鋪著木質地板,貼著小碎花壁紙,牆壁上到處掛滿了拼布作品,就連床單也是拼布做的,極為精緻可愛。

  「這些東西都是我母親做的,她沒事的時候就愛搞這些。」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羨慕之情,馬季彌介紹道。

  「你母親真有才華。」又會燒瓷,又會做拼布,手好巧。

  「這是她的興趣。」馬季彌莞爾。「她是那種很家居型的女人,我父親也常說受不了她。」老是弄東弄西。

  「但是這樣很溫馨。」她忍不住走過去摸摸床單。「我一直很羨慕會做拼布的人,那需要很大的耐心。」

  「或許吧!」他聳聳肩。「只是我從小就必須幫她整理這些小玩意兒,實在無法有妳這樣的感動。」

  「怎麼會?」她看來有些驚訝,「每天弄這些拼布一定很好玩。」

  「那要看妳對『好玩』如何定義。」他挑眉。「女孩子可能比較無所謂,但我是男的,成天抱著一堆碎布到處亂跑的滋味著實不好受。我就有好幾次跟我父親抗議,要他幫我想辦法。」

  「哦,他怎麼說?」她很好奇他父親如何解決。

  「他只說能為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叫我多擔待著點。」

  馬季彌的口氣表明了至今他還憤憤不平,齊絮飛雖然明知他是在開玩笑,仍然忍不住笑出來,而且越笑越大聲,幾乎不可抑制。

  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抱著五顏六色的碎布堆到處亂跑的樣子,更別提他還要幫他母親穿線!

  那一根小小的針、他愁眉苦臉的表情……哈哈!真的是笑死她了……

  「哈哈……」她笑得肚子好痛……

  「很高興我痛苦的童年,能帶給妳意外的娛樂效果。」馬季彌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哈哈大笑,不曉得該打她的屁股,還是跟她一起笑算了。

  「真的很好笑嘛!」不能怪她。

  結果她當著他的面笑了足足兩分鐘,才慢慢的停下來。而馬季彌只想感謝老天,他差點以為他必須為她做人工呼吸了呢──怕她笑岔氣。

  「不過說真的,你的家這麼溫暖,為什麼你不常常回家?」笑歸笑,齊絮飛可也有注意到他母親語調裡面的落寞。

  面對這突來的問話,馬季彌只是微笑,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也許是我還沒找到讓我想回來的理由。」他的眼神好溫柔。

  「但是你有一對很傑出的父母,他們的感情很好。」她不懂回家需要什麼理由,他的想法好複雜。

  「他們的感情的確很好。」他微笑承認。

  不知怎麼地,齊絮飛總覺得他的笑容帶有淡淡憂愁。但仔細想想又不合理,他的家境這麼富裕,家庭又美滿,他有什麼好抱怨的?

  不懂,她真的不懂。他的父母這麼親切直爽,他卻一肚子都是秘密,遺傳因子完全不對嘛……

  「我想妳應該休息了。」不想再給她更多的負擔,馬季彌決定趁早離開她的房間。

  「好,麻煩請幫我帶上門,謝謝。」她也不想再傷腦筋,況且她真的也累了。

  「嗯,祝妳好夢。」他果真帶上門,將自己隔絕於她的視線之外。

  齊絮飛先是瞪著門板發呆,後一頭栽進柔軟的床鋪,興奮得東摸西摸。

  拼布耶,真好!

  她這一生都夢想著睡拼布做成的床單,她可要狠狠睡上一頓!



  清風徐徐,透過窗戶吹進房內。

  睡夢中的齊絮飛,下意識地將棉被拉過頭,抵擋不斷滲進房內的寒意,卻依然無法將寒冷完全擋在棉被之外,只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幾點了?

  四週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齊絮飛根本看不見房裡面的任何東西,當然也看不見牆上的鐘。

  好黑,她到底睡了幾個鐘頭……

  她推開棉被,試著摸黑找出電燈的開關,還沒真的下床,就聞到一股香味從房間的某個角落竄出來,害她鼻子好癢。

  「咕嚕咕嚕。」

  她不只鼻癢,肚子也餓了。而這股香味又很像食物的感覺,她立時加快動作,下床並找到電燈開關按下,室內霎時大放光明,映照出房間角落那盤誘人的食物。

  是意大利面耶!

  人一旦肚子餓,什麼東西都好。於是她想也不想,端起盤子,拿起叉子,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這盤意大利面真是好吃。

  齊絮飛這一生少說也吃過不下一千盤的意大利面了,可不知是因為心理作祟,還是它真的很美味,此刻她所吃的意大利面,竟是她開始主持美食節目以來所吃過最好吃的意大利面,再有名的餐廳都比不過。

  不過,他的父親好像本來就是意大利料理的師傅了。

  一面嚼著香Q可口的麵條,一面回想她之前看過的資料。齊絮飛突然想起,馬季彌的家庭背景中似乎曾提起過,他的父親是以意大利料理起家,之後才漸漸擴展到其它領域。

  這麼說,這盤意大利面是他父親為她煮的嘍!

  轉動叉子把面吃個精光,齊絮飛滿懷感激的想。

  明天若遇見他老人家,千萬得記住跟他道謝,謝謝他特別幫她煮這盤面,要不然她可得餓死了。

  心滿意足地放下被她一掃而空的盤子,齊絮飛試著找表查看幾點,不經意瞥見陽台上有一抹紅光。

  那是?

  齊絮飛因為太累了,幾乎是一摸到床就睡,根本還搞不清楚整個房間的格局,只知道它位於二樓,屋頂是斜的,但不知道還附有陽台。

  在好奇心驅使之下,她悄悄打開連結陽台的門,想說可能是燈泡或是什麼的,不料卻看見馬季彌雙手撐著陽台,手上還夾著根香煙。

  「對不起,吵醒妳了。」他早先一步跟她打招呼。「我只是送面過來,順便抽根煙,沒想到卻干擾到妳的好夢。」

  他彬彬有禮的跟她道歉,她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兩隻手都不知擺哪兒好。

  「沒關係,你沒有吵到我,是我自己醒來……」她一臉尷尬地盯著他手上的煙,突然想起,她剛剛吃麵吃得那麼大聲,臉不禁紅起來。

  「呃,你有沒有、有沒有……」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聽見妳嚼東西的聲音?」他幫她講。

  她羞愧的點點頭。

  「當然聽見了。」他又不是聾子。「不過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妳不必覺得不好意思。」儘管放鬆。

  「但是這有違國際禮儀……」她的兩頰依然火紅。

  「誰在乎?」他聳肩。「我未經妳的許可便闖進妳的房間,也有違國際禮儀,難道妳要報警抓我?」

  經他這麼一說,齊絮飛也覺得自己很離譜,精神不知不覺跟著放鬆下來。

  「說到國際禮儀……」他打趣地看著她。「妳打算就站在門邊跟我說話,還是願意再靠過來一點?」

  馬季彌的語氣充滿了調侃,她頓時臉紅,移動腳步到他的身邊,與他共享眼前的美景。

  「這裡好安靜。」環顧一望無際的草原,齊絮飛感慨。

  「是啊。」馬季彌非常同意她的話,偌大的農場只見白色的柵欄,在路燈的照耀下,泛出黃色的光芒,感覺上十分孤寂。

  「你還騙我說,你家只是個小農場。」實際上卻像個大牧場。

  「我沒騙妳,我家真的只養了幾條牛而已。」馬季彌爭辯。

  「牛?」齊絮飛的表情好驚訝。「你家還養牛?」

  「不然農場應該養些什麼?」他反問。

  「雞跟鴨那類的……」齊絮飛從未實際造訪過農場,因此問話內容有些外行,不過他的笑容也太誇張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養過,相信我,味道真的很不好,妳不會想聞的。」他笑開。「不過後來我父母覺得養那些東西太麻煩,決定換買一些牛只來玩玩,養著養著,竟養出心得來,後來就乾脆全部養牛。」

  「你的父母真有意思。」這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真的很喜歡他們兩個老人家。

  「可不是嗎?」他挑眉。「他們若不是那麼有意思,就不會要我像個女孩子一樣整天和拼布為伍,還叫我要忍耐。」

  說來說去,他還對小時候被迫幫忙做拼布的事情念念不忘,看他的表情,齊絮飛不禁又笑了出來。

  「我很喜歡你的父母,人很好。」她直覺地說。

  「謝謝,他們也很喜歡妳。」馬季彌代父母向她道謝。

  「你怎麼知道他們喜歡我?」每個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她也是,但她寧可聽實話。

  「從他們的眼神。」馬季彌如此答道,而她瞭解他的意思,他的父母看她的時候,眼神總流露出暖意,證明他們喜歡她。

  「面好吃嗎?」他突然問。

  「好吃。」她點頭。「剛剛那盤意大利面,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意大利面,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它的滋味。」

  「好吃就好。」他拿起香煙,吸了一口,將視線調回前方的風景。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給人一種遺世的錯覺,除了風尚在動以外,一切都沉睡了。

  「打電話回紐約了嗎?」

  她才想問他在想什麼,他反倒先問她。

  「還沒,晚點再打。」她搖頭。

  「還真稀奇。」他靠著陽台,轉身笑道。「我記得妳一向都是迫不及待想接觸妳的工作,今天倒很悠閒。」

  「因為考慮到時差問題,所以……」她尷尬的解釋,但是他的眼神擺明了不信。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經意瞄到他手錶上的螢光指針,顯示現在是晚上九點。

  紐約和台灣時間相差十二個鐘頭,也就是說,紐約現在是早上九點,已經是上班時間,難怪他會調侃她。

  「你剛剛在想什麼?」她想起她之前的疑問。

  「什麼?」他停下抽煙的動作,望著她。

  「我來之前。」她解釋。「我還沒出現之前,看你想事情想得好入神。」結果被她破壞。

  「哦,原來妳是在說這個啊!」他總算會意。「其實也沒什麼。」

  他專注地看著遠方。

  「我只是在想,或許我應該時常回來。」陪伴家人。

  「嗯,這話我贊成。」她急忙點頭。「你的家庭這麼溫暖,不時常回來放鬆自己,太可惜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說得有理,但妳自己又如何呢?」他忽地反問她。「什麼時候妳才要放鬆自己,不再滿腦子工作?」

  齊絮飛沒想到馬季彌會突然這麼問她,一時愣住,答不上話。

  「好好想想。」馬季彌用手背輕碰她的臉,另一手熄掉手上的香煙,和她擦身而過走出陽台。

  「晚安。」他禮貌性與她道別,一邊端起空盤子把門帶上,齊絮飛還在發呆。

  好好想想。

  她碰碰自己冰冷的臉頰,上面彷彿還留有他手指的觸感,她的臉不自覺地紅起來。

  什麼時候妳才要放鬆自己,不再滿腦子工作?

  ……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此刻腦子裡面並沒有裝下任何工作,反而都是他惱人的身影。

  她的呼吸……好像開始紊亂了。

  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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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10:24
第五章

  次日早晨,太陽越過遠處的山頭,高掛在天上。

  如同黃金般的陽光,夾雜著絢麗的光譜,呈放射線狀地照耀著山谷。大地醒了,牛群也醒了。經過一夜的休息,萬物皆在晨光中慢慢恢復生氣,宣告白天的來臨。

  許是連日來過於勤奮工作的關係,即使陽光如此耀眼,齊絮飛仍然在一室陽光的照耀下,睡過了頭。

  ……糟糕!

  察覺到時間已晚,她匆匆忙忙的推開被子,拿起床頭櫃上的表定神一看,看清楚後懊惱的叫了一聲。

  十點了,她怎麼這麼會睡,乾脆把全世界的時間都睡光好了。

  齊絮飛一邊下床,一邊責罵自己。到別人家作客,竟還睡到這麼晚,現在可好了,一定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唉聲歎氣地走進浴室,齊絮飛盡可能迅速確實地將自己打理一番,然後換上衣服下樓。

  今天,她穿著一件熏衣草色的襯衫和白色長褲,將她白皙的肌膚襯托得更加粉嫩,且帶有一種自然的清爽。像

  她帶著微微不安的心情走下樓梯,腦中想的儘是待會兒如果看見他們全家人要怎麼解釋,客廳卻意外的空曠。

  咦,怪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齊絮飛很意外大廳竟是空的,放心之餘不免好奇大家跑哪裡去了,於是開始到處亂晃找人。

  視聽室、健身房和起居間……

  齊絮飛發現,這棟木屋不但佔地寬廣,且五臟俱全,什麼設備都有。

  她晃啊晃的,原本以為大家真的都出去了,沒想到竟在廚房裡面看見Rosa。

  「早安。」齊絮飛尷尬地跟她打招呼。

  「早安,起床啦!」原本背對著她的Rosa轉身,對著她親切的微笑。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齊絮飛的表情有些靦腆。

  「沒關係,盡量睡,睡飽一點。」齊絮飛尷尬,Rosa可不以為意,齊絮飛更加不好意思。

  「妳的房間佈置得真好,到處都是拼布,好可愛。」這是她的肺腑之言,整棟木屋隨處可見大小不等的拼布作品,宛若是一個小型展覽中心。

  「謝謝。」Rosa微笑。「James有沒有告訴妳,他恨透了那些拼布,他天生就討厭那些小碎布?」

  「呃……」被她這麼一問,齊絮飛反而呆住。「他只說,他不喜歡抱著一堆碎布亂跑……」

  「更別提他還要穿針!」Rosa瞭解地接口,然後大笑。

  齊絮飛當場愣在原地,想不到她對自己的兒子還不是普通的瞭解,連他沒有說出口的話都知道。

  「哈哈哈……」Rosa笑到岔氣,完全把她兒子痛苦的童年當玩笑看,齊絮飛不禁也跟著笑起來。

  她好羨慕他有個這麼開朗且善解人意的母親,他的童年一定過得很快樂……

  「妳還要不要吃早餐?我可以現在就幫妳做。」就在她這麼想時,Rosa突然開口問道。

  「不用了。」她不提還好,一說齊絮飛反倒不好意思。「我沒吃早餐的習慣,頂多喝杯咖啡。」

  「是嗎?」Rosa果真為她倒杯咖啡。「我知道在美國很難喝到豆漿,不過老是拿咖啡當早餐吃,對身體不太好哦。」

  「謝謝。」她接下Rosa遞過來的咖啡。「其實我沒喝過豆漿,從我懂事開始幾乎都喝咖啡。」

  「真的嗎?」Rosa看來有些驚訝。「那妳在這裡的期間,一定得多喝些豆漿,我明天就做給妳喝。」

  「不必麻煩了。」齊絮飛驚慌的搖頭。「我聽說做豆漿很麻煩……」

  「胡說,怎麼會麻煩?做熟了就很快了。」Rosa很快地搖手打斷她。「我幾乎每天都會磨豆漿,現在有很多輔助工具,做什麼都很方便的。」

  Rosa帶笑的臉孔,擺明了不接受她的拒絕,看樣子從明天開始,她就有豆漿可喝了。

  「謝謝妳,Rosa。」齊絮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一看就知道很少接受別人的好意。

  「不客氣。」Rosa是明眼人,比誰都瞭解她的心結,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定很少承受如此的關愛吧!

  「妳在做什麼?」齊絮飛注意到廚房有點小亂。

  「我?」Rosa看看四周。「我在準備午餐要用到的材料。」

  「這樣啊!」齊絮飛點點頭。「那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Rosa果斷地拒絕。「又沒多少東西,能先準備的,我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剩下就看James他們了。」

  「James?」齊絮飛滿臉疑問。

  「是啊,James。」Rosa一邊打蛋,一邊點頭。「今天的午餐由他和他爸負責,我們只管吃就行了。」其餘不必動手。

  「James也會做菜?」對於這突來的訊息,齊絮飛相當驚訝。

  「他的手藝很好。」Rosa微笑。「除了他爸爸之外,他是我見過手藝最好的男人,妳昨天晚上吃的意大利面就是他煮的,好不好吃?」

  「呃,好吃……」齊絮飛沒想到竟會有這種事,表情都呆掉了。

  「所以嘍!」Rosa對著她眨眨眼。「家裡有個會做菜的男人,女人也會輕鬆點,妳說是不是?」

  「是、是啊……」齊絮飛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如此回答。

  她萬萬想不到馬季彌會做菜,而且手藝這麼好,她還以為他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想到令她回味無窮的意大利面,竟是出自他的手裡,她就不知所措。

  「等他們回來啊!」Rosa拿起毛巾擦擦手,擦完了以後丟在一旁笑道:「誰知道他們會帶些什麼東西回來?我敢打賭,James一定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舉,等著看好了。」

  Rosa笑瞇瞇,齊絮飛卻顯得很驚慌,這實在太多了。來此之前,她一直認定馬季彌只不過是幸運的企業家第二代,從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

  「我們回來了。」

  說時遲,這時快。齊絮飛才在想馬季彌,他就出現在她面前,害她的呼吸又接著急促起來。

  「早、早安。」她盡可能鎮定情緒的跟他打招呼,他笑得好溫柔。

  「早,昨晚睡得好嗎?」他仍像平時那般彬彬有禮。

  「睡得很好。」她清清喉嚨,在他帶笑的眼眸下,差點不會說話。

  「很高興聽見妳這麼說。」馬季彌笑道。「吃過早餐了嗎?」

  「有,喝了一杯咖啡。」她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

  「咖啡?」馬季彌聞言挑眉。「我媽竟然只給了妳一杯咖啡?」

  他這句話是針對他母親說的,Rosa不禁抗議。

  「我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嘛,她只跟我要了一杯咖啡。」Rosa解釋。「不過你不必擔心她的健康,從明天開始就有豆漿好喝,不會餓著她的。」

  「他不是這個意思──」

  「媽做的豆漿最香、最好喝,我們又有口福了。」馬季彌親熱地摟住Rosa的肩膀,跟她撒嬌。

  「你哦!」Rosa捏她兒子的鼻子。「我才想抗議你只懂得照顧客人,你倒是聰明的求饒了。」

  「那當然,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笑得好開心。「我還想保有孝順的美名,不想惹妳生氣,更何況我還巴望著妳的豆漿。」他可不只懂得照顧客人,更懂得討好自己的老媽,要不然日子就難混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了。」Rosa一向就拿她這個獨子沒轍,總是敗在他時而優雅、時而調皮的玩笑下,不由得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景象,齊絮飛愕然發現自己的解釋是多餘的,他們根本不需要。

  突然間,她好羨慕他們。

  他們整家人,就像電視劇中常常出現的家庭那樣,充滿了和樂與溫馨,卻沒有她立足之地……

  「來,跟我們一起喝飲料。」一隻修長的手臂在這時伸了過來,正面就是手掌。

  她先是低頭看著馬季彌的手,再抬頭看他的眼睛,從那其中瞥見一絲絲光亮,柔和有如春光。

  「快過來。」Rosa和Robert一起朝她招手,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把手放進馬季彌的手心裡,跟著一起過去喝飲料。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木屋,溫暖了屋子,也溫熱了齊絮飛的心。她從沒想到,只是一杯簡單的柳橙汁,竟也這麼好喝。

  「好了,妳們出去吧!」喝完了柳橙汁,Robert下令。「從現在開始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不准來干涉。」他們要霸佔廚房。

  「那我們要去哪裡……」齊絮飛原本想幫忙的,不料卻慘遭逐客令。

  「去參觀我的工作室,親愛的。」體貼的Rosa早想好了。「今天廚房就讓給男人,至於我們女人,只需要負責準時回來開飯就行。」這是馬家的規矩。

  「就這麼簡單?」齊絮飛一臉不信。

  「就這麼簡單。」Rosa點頭,表示不必懷疑,女權在他們家是很高張的。

  「來吧,兒子。」Robert把一條圍裙丟給馬季彌。「該開始幹活了。」他笑瞇瞇。

  齊絮飛親眼目睹父子倆一同穿上圍裙,Rosa在後面幫他們綁好帶子,這才真的相信,馬家的規矩異於常人。

  男人下廚,女人只管玩樂……嗯,不錯。

  在介紹「馬氏餐飲集團」的時候,不妨加注這一條,讀者一定很感興趣。

  「對不起,讓我拍張照片好嗎?」既想之,則做之。齊絮飛想也不想就衝上樓,拿出照相機,對準馬氏父子。

  馬氏父子當場愣在原地,茫然與她對看,弄不清她搞什麼飛機。

  「微笑,親愛的。」反倒是一旁的Rosa還較上道。「你們要登上雜誌了。」

  喀嚓喀嚓。

  頃刻傳來按快門的聲音。



  正當馬氏父子在廚房奮鬥的時候,農場另一頭的女人們也沒閒著,也是很忙。

  她們很忙,忙著參觀Rosa的工作室,和琳琅滿目的半成品。根據Rosa的說法,其中有一大半都要淘汰,都不能用。

  齊絮飛覺得很可惜,就她粗淺的眼光看來,這些半成品已經夠完美了,她居然統統都要丟掉,頗有暴殄天物之嫌。

  「我好喜歡妳的作品。」看著一組類似丹麥之花的杯子,齊絮飛的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謝謝。」Rosa微笑。「不過妳現在看的那組杯子不能用,等我有空就要清掉。」

  「為什麼?」齊絮飛怎麼都弄不懂。「這組杯子做得很完美啊,尤其是圖案設計方面,我好喜歡。」圖案設計是手繪瓷杯的靈魂,Rosa即以此聞名於世。

  「很高興聽見妳這麼說,但那組杯子還是要丟掉,因為那是瑕疵品。」所以不能留。

  「瑕疵品?」齊絮飛瞪大眼睛,仔細觀察瑕疵在哪裡,怎麼看都瞧不出端倪。

  「這裡。」Rosa索性指給她看。「這個地方的立體花紋,波浪度不夠,會影響到整個杯子的立體感。」

  原來是把手處的浮出花朵,邊緣的波浪度她不滿意,乾脆整組都不要了。

  齊絮飛覺得很不可思議,她也算半個專家,怎麼就看不出來那朵花有什麼不對,Rosa對自己真是太嚴格了,難怪她的作品會這麼少。

  「妳為什麼不再多發表一些作品?」她真的很疑惑。「我想妳應該知道妳的作品在市面上很受歡迎,每次一有新作出來,大家就搶破頭。」

  「謝謝妳,Phoebe。」Rosa仍是微笑。「承蒙大家如此喜愛我的作品,不過我還是喜歡悠悠閒閒的做事,不喜歡被工作綁得緊緊的,況且這也不是我的主要工作。」更不值得為它拚命。

  「什麼是妳的主要工作?」齊絮飛不懂。她的作品,隨便一組杯子在市面上叫價動輒上千美元,等於是一般上班族一個月的薪水,她卻一點都不在乎。

  「照顧我老公啊,親愛的。」Rosa的笑容中有無限滿足。「手繪陶瓷只是我的興趣,我真正的工作是照顧Robert,而且我也從其中得到很大的樂趣。」

  齊絮飛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答案,一時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照顧一個人也能算是工作,而且還覺得滿足?真正的工作不該是坐在會議室,跟工作同伴討論下個月的工作進度?怎麼會是待在一個人的身邊,為他洗洗衣服、做做飯,就算工作?

  「Phoebe,妳的工作是不是很多?」

  齊絮飛百思不解Rosa的邏輯,Rosa倒比她清楚。

  「唔,不算少,妳怎麼會知道?」齊絮飛十分詫異Rosa竟會提出這個問題,遂瞪大眼看著她。

  「很簡單,看妳剛才匆匆忙忙衝上樓拿照相機的樣子,就不難看出妳多重視工作。」她可也是個敏感的人,不遲鈍的。

  「我是很重視工作。」齊絮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所以我的行事歷一直都排得滿滿的,而且不瞞妳說,要不是為了採訪妳,本來我應該已經回到紐約工作。」哪能像現在這樣悠閒聊天?

  「是嗎?」Rosa聞言歎氣。「那妳就無法體會我的感覺了。」

  「啊?」她沒聽清楚。

  「工作是一種樂趣,不該成為一種責任,我因為喜歡手繪陶瓷,才會工作,若不喜歡,就不工作了。」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被綁住,Rosa解釋道。

  「可是……工作本來就是一種責任,不是嗎?」齊絮飛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不同。

  「通常是的。」Rosa答道。「但若只為了工作而工作,忙碌一生的結果往往沒有意義,工作也要跟興趣結合才可以哪!」

  「但是……」齊絮飛愣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小,她媽媽就告訴她要認真工作,唯有認真工作,才會有前途。至於興不興趣,不重要,也不需要考慮,反正人生來就是要工作的。

  「妳喜歡妳的工作嗎,Phoebe?」Rosa又問她。

  她喜不喜歡她的工作?這教她怎麼回答……

  「喜、喜歡。」齊絮飛直覺地點頭。

  「那太好了。」Rosa吐口氣微笑。「或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妳其實並不那麼喜歡妳的工作,只是基於責任使然,不得不強顏歡笑。」

  「沒有這回事。」齊絮飛的表情有些許迷惘。「這份工作很好,可以到處旅行,還可以吃到各式各樣不同的料理……」

  「但卻必須犧牲許多個人時間。」Rosa柔聲打斷她的話,眼裡淨是諒解。

  齊絮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確實犧牲了許多個人時間,雖然她不斷告訴自己,沒有任何工作比她現在的工作更好了,但她沒有太多個人時間卻是事實。

  「個人時間……很重要嗎?」她這一生,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跟工作為伍,實在無法想像萬一哪天沒有工作的時候要怎麼辦。

  「當然重要了,這樣妳才有辦法沉澱,看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畢竟是走過歲月的人,Rosa的每一句話,都帶有深厚的哲學。

  齊絮飛讀過哲學,但卻不見得真的懂哲學,尤其不懂Rosa的意思。

  「妳喜歡搜集瓷器嗎,Phoebe?」短暫拋棄哲學問題,Rosa轉而問她的喜好。

  「喜歡!」齊絮飛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最喜歡搜集瓷器,無論是餐盤或是咖啡杯我統統喜歡,一樣也不放過。」

  「妳跟James還真有默契呢!」Rosa輕笑。「他也喜歡搜集瓷器,聽說妳還和他一起搶Meissen  2002年的限量杯組,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齊絮飛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不過我只搶到第三號,第二號被他搶走了。」

  「所以妳心有不甘,對吧?」到底是女人瞭解女人,Rosa的笑聲中頗有同謀的味道,齊絮飛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是不太好受。」老是屈居於他之後……

  「那妳想不想報仇?」Rosa問。

  「報、報仇?」這是什麼意思……

  「我打算為妳燒製一組只屬於妳的個人杯組,妳意下如何?」Rosa冷不防拋出這個天大的禮物,丟得齊絮飛措手不及。

  「妳要燒製一套杯組給我?」這不是作夢吧!世界聞名的神秘陶瓷設計師,竟要為她設計一組個人套杯,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發生。

  「嗯,幫妳報仇啊!」Rosa笑得好開心。「既然James搶先妳一號,我只好送妳一組妳個人專用的杯組報復他……附帶一句,他雖然是我兒子,但卻沒有這個特權哦!長久以來,我從沒有為他燒製過任何一套杯組,我想他一定會嫉妒死。」

  這真是這些日子來,齊絮飛所收到最珍貴的禮物,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真想看看他生氣的樣子。」一想到可以親眼目睹馬季彌失控的模樣,齊絮飛就忍不住興奮。

  「我也想看。」Rosa朝她眨眨眼。「不如我們兩個女人想盡辦法惹他生氣,然後看他會怎麼做!」

  話畢,Rosa哈哈大笑,整間工作室都是她的笑聲。

  齊絮飛的身體頓時竄上一股暖流,她好喜歡馬季彌的母親,喜歡她的開朗,和用不完的智能,真希望能永遠跟她在一起。

  「對了!我突然想起,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可能會影響到妳的工作。」興奮歸興奮,現實還是得考慮。

  「這……」齊絮飛咬咬下唇,她壓根兒忘了工作。「我想沒關係,我會打電話回紐約交代一聲。」

  「真的沒關係嗎?」Rosa關心的問。「我會盡可能加快動作,不過妳也知道燒瓷這個東西需要運氣,不見得每一次都燒得出來。」這就是瓷器的奧妙之處,稍有一點疏失,便全盤皆毀。

  「我明白,Rosa。」齊絮飛勉強微笑道。「工作方面,我會想辦法協調,謝謝妳如此為我設想。」超感動的。

  「既然如此,就這麼說定了。」Rosa握住她的手,慈祥的說。「我為妳燒製一套杯組,妳留下來。」

  聽起來有點像交換條件,不過怎麼看都是Rosa吃虧,畢竟她沒有義務為她做這些事。

  「那就麻煩妳了。」齊絮飛決定不去想這個問題,先要到杯組再說。

  「不客氣。」Rosa勾起一個會心的微笑。「我相信這段期間,妳一定會過得很開心。」

  這是一定的,有她風趣的陪伴,沒有理由不開心……

  「我可以拍妳的工作室嗎,Rosa?」雖然口口聲聲說不去想工作的問題,齊絮飛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工作。

  「現在嗎?」Rosa一臉詫異。

  「嗯。」她拿起照相機就要拍照,卻被Rosa中途攔下來。

  「不可以拍嗎?」齊絮飛顯得很失望,她還以為她會答應呢!

  「我沒說不行。」Rosa有別的打算。「只不過現在是午餐時間,屋子裡有兩個男人正在等我們,別讓他們等太久。」

  James和Robert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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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10:55
第六章

  香噴噴的菜香溢滿了飯廳,讓人食指大動。

  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齊絮飛從沒見過餐桌上所陳列的菜色,全部都是野菜。

  「老天,你把我們當牛喂是不是?」Rosa看見桌子上那一盤一盤的野菜料理,就知道她兒子又要作怪,遂叫起來。

  「我就說嘛,早料到他會有驚人之舉。」Rosa對著一臉好奇的齊絮飛眨眨眼。

  齊絮飛尷尬的笑一笑,她沒立場說話,畢竟她是客人,不過她也頗有同感就是。

  「入座吧,女士們。」Robert慇勤地為她們服務。「容我為妳們鋪上餐巾,開始品嚐我們特殊的午餐。」

  Robert先是為她們拉開椅子,之後又各在她們的膝蓋上鋪上一條雪白的餐巾,齊絮飛這才發現馬季彌的風度其來有自,完全繼承了他父親的真傳。

  「飯來了。」

  她才剛調整好膝蓋上的餐巾,馬季彌隨即將盛有白飯的碗擺在她面前,她的視線立即被吸引。

  晶瑩剔透的白色飯粒,隱隱散發出珍珠光澤,和她在美國吃到的米飯完全不同。

  「來台灣的這些天,妳還沒吃過飯吧?」看出她的好奇,Robert笑著問。

  「吃過。」齊絮飛忙點頭。「不過都是搭配著主菜吃,像這樣分開吃還是頭一回。」

  「這就要怪James了。」Rosa責怪她兒子,他正在廚房的另一頭忙著端湯。「他開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餐廳,就是沒有中式料理,難怪妳吃不到一碗像樣的米飯。」

  「請別侮辱我那些『奇奇怪怪』的餐廳,母親大人。」馬季彌將湯放在餐桌上,順便在Rosa的臉頰印上一個吻。「我可是花了好多心血才將它們弄得那麼奇怪,這算是特色。」

  「我知道你很用心,兒子。」Rosa歎氣。「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不做中式料理,可沒有說你弄得不好。」

  說來說去,Rosa最不能諒解的就是他不肯發揚國粹,馬季彌只是笑,對母親的批評不發一詞。

  「開動嘍!」他拉開齊絮飛身旁的椅子坐下,並拿起筷子,齊絮飛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寬闊的餐桌上擺著好幾道她見都沒見過的料理,每一道菜的做法都不一樣,但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都有綠色的蔬菜,或是類似的東西。

  「呃……」齊絮飛雖然號稱美食專家,但面對這些陌生的料理,她實在不知怎麼下手,只好向馬季彌求援。

  「妳不知道如何吃嗎?」明知道她對這些野菜沒有任何概念,馬季彌還故意裝出驚訝的表情,氣死她了。

  「不知道。」她硬生生地承認弱點,到底在長輩面前不好發脾氣,只得認栽。

  馬季彌手拿著筷子對她笑一笑,意味深長又帶著頑皮的笑容讓她不知不覺地臉紅,差一點就丟下筷子。

  「那我教妳怎麼吃好了。」他一副大恩不言謝的跩樣,看得她更加咬牙切齒。

  「先從妳面前的第一道菜吃起,這一道菜叫『紅燒鳳尾蕨』,妳嘗嘗看。」馬季彌隨手挾了一些菜放在她的碗裡面,要她嘗試。

  在Rosa及Robert興味濃厚的注視下,齊絮飛只得硬著頭皮將菜放進嘴中,才剛咬了幾口,眼中立即射出驚訝的光芒。

  「好好吃哦!」齊絮飛沒想到,這種叫「鳳尾蕨」的蕨類貌不驚人,甚至有點可怕,味道卻非常好。

  馬季彌只是微笑,默默移動筷子挾起另一道菜放進她的碗中。

  「再試試這一道菜。」這回換一團綠色的小蔬菜。「這道菜的名稱叫『香浸過溝菜蕨』,是純日式的做法,可能更合妳的胃口。」

  他沒說錯,這道拌有昆布柴魚和白芝麻的小菜,的確更合她的胃口,她在紐約就時常吃日本料理。

  「另外這一道艾草煎蛋也不錯哦。」他又挾了一小片煎蛋給齊絮飛。「這一道菜的做法很簡單,但卻非常美味,據說對於治療頭痛也很有療效,快嘗嘗看。」

  於是乎,她一整碗滿滿的都是菜,而她只能一一把這些菜吃完,且對這些美味的野菜料理留下深刻的印象。

  自古以來,人類就非常擅用大自然的贈予。在過去,文明還沒過度發展的時代,人類時常與大自然親近,只是時至今日,一些化學合成品代替了自然食物,一些自然的美味也被淡忘掉,只留下少許經濟農作物供人們食用,這些野菜就是最好的例子。

  直到接觸到這些野菜,齊絮飛才深刻反省人類錯過什麼,而桌面上還有一些她從未發掘的美味,等待她一一探索。

  她像個急於冒險的小孩,不停動著筷子,在未知的美味中發掘驚奇。除了馬季彌為她介紹的那些料理名稱以外,她還發現到,野菜竟還可以拿來做湯和甜點,甚至可以拿來煮茶。像她現在喝的「石菖蒲香根茶」就很好喝,帶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非常潤口。

  「妳好像很喜歡那道『五節芒蛤蜊排骨湯』,我看妳從剛才開始就喝個不停。」馬季彌發現,她不只愛喝石昌蒲茶,還很愛喝湯,遂笑著問。

  「啊?」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很愛這道菜,連忙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因為很好喝嘛!」她臉都紅了。「我從沒喝過這種湯,味道真的不錯……」

  「妳喜歡就好,Phoebe。」Robert一旁英雄救美。「不過老實說,這道菜不好做,需要下一點功夫。」

  齊絮飛聞言抬頭。

  「我都忘了謝謝你,Robert。」她趕忙道謝。「謝謝你做了一頓這麼豐盛的飯菜招待我,我吃得很愉快。」也很飽。

  Robert卻露出驚訝的臉色。

  「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助手。」他指著他兒子。「我對野菜料理不拿手,James比較在行。我只負責在一旁切菜洗菜,幫忙看管火候,剩下的就是James的事。」

  換句話說,她誤會了。這些美味的料理,都是出自馬季彌的手,他父親只站在幫忙的立場。

  齊絮飛實在沒有想到,馬季彌除了意大利面煮得好以外,野菜料理更是一把罩,久久說不出話。

  馬季彌心知肚明這一點,卻不點破,只是用一雙帶笑的眼眸看著她,她的臉頰瞬間紅起來。

  該死,她的呼吸又亂了,這是怎麼回事……

  「說到感謝……我還想謝謝妳呢,Phoebe。」

  她的心思已經夠亂了,Rosa又來火上添油。

  「我不懂妳的意思……」齊絮飛迷惑的反問,這家子老愛打啞謎。

  「因為啊,」Rosa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兒子,調侃地說。「我們還得托妳的福,才吃得到James做的菜,所以才說謝謝妳。」

  顯然馬季彌表面雖乖巧,內心其實不怎麼孝順,連頓飯也不肯做給他的爸媽吃。

  「別在客人面前說我的壞話,當心把人嚇跑。」對於母親的調侃,馬季彌不以為忤,只是淡淡地拿起咖啡。

  「我就是愛扯你後腿。」Rosa看她兒子。「誰教你敢把小時候幫忙做拼布的事說給Phoebe聽,我這是報復。」

  「我好怕。」他仍舊喝他的咖啡。「但願我晚上睡覺時,妳不會偷走我的被子害我感冒。」

  那些被子也是拼布做的!

  每個家庭都有屬於自己獨特的笑話。馬家也有,他們的笑話就是那些拼布,每次說到這個笑話,大家就笑到樂不可支。

  所有馬家成員都笑成一團,只有齊絮飛是外人,她雖然臉上也噙著笑,但實在不習慣這類的家庭氣氛,只好低頭拚命喝湯。

  「妳還真愛喝那些湯呢!」馬季彌注意到她不尋常的表情,首先安靜下來問道。

  「是啊!」她笑笑,總覺得好尷尬,大家都在看她。

  「我很好奇這些東西原本長什麼樣子,怎麼煮起湯來這麼好喝?」為了不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隨口找了個話題,沒想到卻──

  「那妳想不想看看它原來的樣子?」馬季彌突然提議道。

  「啊?」她小嘴微張的看著馬季彌。

  「我想帶妳去拔野菜,妳覺得怎麼樣?」馬季彌追問。

  「可是、可是……」她慌亂地看著Rosa。「我還要訪問Rosa……」

  「不,親愛的,我沒空接受妳的採訪。」Rosa很快回道。「妳忘了我答應過妳要幫妳做杯組,我還要閉門思考,設計出只屬於妳的獨特圖案,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管採訪這件事。」所以抱歉啦!

  「那、那Robert要不要一起……」她轉而跟馬季彌的父親求救。

  「我也沒辦法一起去。」Robert故意伸伸懶腰。「妳知道,人一老了,毛病就特別多。況且拔野菜需要一大早起床,我實在起不來。」

  一個說要閉關,另一個推說身體不行,分明是要把她逼上梁山嘛!

  「就這麼說定了。」馬季彌笑呵呵,擺明了感謝父母的鼎力支持,改日再行回報。

  而齊絮飛這方面呢?一想到要和馬季彌單獨在一起,心跳忍不住又開始加快,咚咚咚地胡鬧起來。

  Phoebe,深呼吸。

  她勒令自己冷靜,不要去想明天的事,哪知道怎樣都行不通。

  啊,好煩惱……

  她該怎麼辦才好?



  清晨,寒氣未消,昨夜的露珠仍停在樹梢。

  舉目四望,一片白茫。在太陽的光芒尚未完全覆蓋大地前,這片山谷一直都會維持這樣的景象,既祥和,又靜謐,宛若人間仙境。

  忽地,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破壞了這份寧靜,想來該是太陽露臉的時候。

  果然,原本遮蓋天際的黑暗逐漸褪去,天色漸漸泛白。微弱的晨光,預言了一天的開始,帶領人們走入真實世界。

  翻身緊緊捲住被子,睡夢中的齊絮飛只覺得有點冷,一點都感受不到晨光的叨擾,直到門口響起一道敲門聲,她還在睡。

  「砰砰。」

  她正想被子可能太薄之際,門板那頭的敲門聲又來瞎攪和,搞得她更加火大。

  吵死了!

  正處於昏睡狀態的齊絮飛,此生最討厭的事就是睡覺被打擾,偏偏就是有人不識相,硬要敲她的門。

  為了抵擋住擾人的聲響,她索性將棉被拉過她的頭,企圖用一層薄薄的被子將它抵擋在外,無奈敲門聲依舊響起。

  「砰砰。」

  她越想躲,敲門聲越跟得緊,跟到最後,她只有投降,捲著被子去開門。

  「你有沒有搞錯啊,這麼早就來敲門?」顯然大小姐的脾氣不太好哦,還分不清青紅皂白,抓住人就罵。

  一隻手還來不及放下的馬季彌,經她這麼一喝,乾脆把手移到門框上,倚著門框打量著她。

  「早安。」他先禮後兵。「妳的下床氣還挺重的,昨晚沒睡好嗎?」

  若說這世界上有誰最可惡,理當是他。她昨晚的確沒睡好,一整晚都在擔心今天早上的約會。

  「現在還很早,天才剛亮。」懶得跟他討論有沒有睡好的問題,齊絮飛轉身回房間,馬季彌依然倚在門口。

  「但對住在山上的人來說已經不早了,我們還要去採野菜。」沒聽說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嗎?這個道理都不懂。

  「我們非得這麼早不可嗎?」她的頭好痛,好想喝咖啡。

  「恐怕是的。」馬季彌聳肩。「這邊的太陽上升得很快,再遲一點就會被曬得頭昏眼花。除非妳想做一個黝黑美人,不然動作最好快一點。」

  不曉得他是欺侮她的自然常識不夠還是怎樣,瞧他說得頭頭是道,她不照著做,還真說不過去。

  「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心不甘情不願地拿T恤和牛仔褲,齊絮飛算是敗給他。

  「我等妳。」馬季彌的表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但她根本看不出來。

  齊絮飛拿著衣服衝進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衣服,邊換邊罵──

  奇怪,這家人好像都有教人服從的本事,她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無論齊絮飛有沒有來錯地方,她都已經來了,而且也不能一直賴在浴室不走,只得匆匆忙忙隨意梳洗了一下,便走出浴室。

  今天她穿著一件短版的緊身T恤,和小喇叭剪裁的牛仔褲,穿著雖簡單,但看起來賞心悅目,襯著她一雙腿更加修長。

  「你看什麼?」不爽他過於專注的目光,齊絮飛沒好氣的問。

  「欣賞妳啊!」看來她的下床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口氣特凶的。

  「沒什麼好欣賞的。」她的頭痛死了。「我們走吧!」

  看來社交時間已過,她沒什麼心情跟他說笑,他只好把手邊的布鞋藏起來。

  「好吧!」他將布鞋丟向樓梯旁的一個角落。「既然妳這麼說,我們最好快出門,省得曬到太陽。」

  馬季彌笑得很燦爛,齊絮飛的心情卻是爛得要死,一直到他們出門,她還是那副死德行。

  不過,一踏出木屋,接觸到新鮮空氣,她的心情立刻轉好。大自然的力量,果然是無遠弗屆。

  「心情變好了哦?」一旁的馬季彌眼尖,一眼就看出她心情的轉變。

  「嗯。」心情變好了以後,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剛才真是太凶了。

  她其實很想向他說對不起,無奈自尊心太強,怎麼都說不出口。馬季彌倒是無所謂,只是從頭到尾噙著笑,低頭看她露出涼鞋的腳趾頭。

  很好,她穿了一雙涼鞋,而且這雙涼鞋還是有跟的。

  「你笑什麼?」齊絮飛實在很討厭他那種笑法,彷彿有什麼預謀似的。

  「沒什麼。」他收斂起笑容。「我只是很高興聽見妳心情轉好,如此而已。」

  雖然他表現得正經八百,但齊絮飛老覺得其中有鬼,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

  「昨晚我吃的那種菜在什麼地方?」既然挑不出毛病,只得辦正事。

  「在農場的那頭,我們走過去。」馬季彌回道。

  「好。」齊絮飛不疑有他的跟著他的腳步走,走了一小段路,便開始氣喘如牛。

  原先平坦的草地,在經過一圈白色的柵欄後,開始轉陡,最後形成一個極大的坡度,對於她腳底下的高跟鞋來說,活生生是個折磨。

  「還要多久才會到?」她喘呼呼地問馬季彌,這個混蛋還真是悠閒得令人討厭。

  「快到了。」他笑得很無辜。「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所謂的「不遠」,端視各人標準而定,就馬季彌的標準,一千公尺不算遠,齊絮飛卻已經快累斃。

  「呼呼呼,終於到了。」她的腳好酸,腳底好痛,不知道有沒有破皮?

  「這就是五節芒。」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齊絮飛還沒能來得及喘一口氣呢!馬季彌就忙著介紹,於是她只好將目光轉到他說的植物上。

  「這就是──這就是五節芒?!」呆呆地看著眼前不起眼的植物,齊絮飛愣住,她辛苦了大半天就是為了它嗎?

  「不然妳以為它應該長什麼樣子?」看她呆愣的表情,馬季彌啞然失笑。「光聽名字也知道它是一種芒類,妳曾看過哪一種芒類長得漂亮的嗎?」

  ……話是沒錯啦,芒類大多長得不好看。不過……眼前的植物,也太過於平凡了吧!

  「我只看到一堆草,我們昨天吃的東西在哪裡?」她不是植物專家,但她知道他們昨天啃的絕不是這些葉子。

  「就在妳眼前啊!」他笑笑。「這些葉子就是我們昨天吃的食物。」美味的野菜。

  「但是……但是形狀和昨天不一樣……」惡夢成真,他們真的是啃這些葉子?

  「當然不一樣。」他幾乎大笑。「我們吃的是它的莖部,這要動手剝。」

  馬季彌抽出小刀割下一小撮五節芒,拿給她看。

  「哪,就是這個地方。」他削掉頭尾,只保留莖部。「五節芒能吃的地方不多,有時一節芒稈只能一隻手指的長度入菜,很費功夫的。」

  昨天那鍋湯中,至少有幾十支五節芒,真難想像,他是像這樣一根一根將它們剝下來又洗乾淨,一定很花時間。

  想到他是為她才費這番功夫,齊絮飛的心裡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意,臉也跟著燥熱起來。

  「這種草真不起眼,大概也只有莖能吃。」為了抑制內心逐漸浮升的不安,齊絮飛開始胡認。

  「不見得。」馬季彌有不同意見。「它的用處可多得很,不但莖能吃,葉子也很好用,是一種很有用的植物。」莫要小看它。

  「真的嗎?」她盯著五節芒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它「有用」在哪裡,不禁一臉納悶。

  「真的。」馬季彌笑道。「不信我做給妳看……妳等一等。」

  齊絮飛就只能呆立原地,看馬季彌拿小刀將芒草割下來,而後輕輕劃開寬厚的葉片,隨手一折,「咻……」一支簡單的草箭就這樣射出去,在不遠處落下。

  「這就是你所謂的『很有用』?」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齊絮飛直覺得不可思議。

  「不只啦!」他笑得更開心了。「還有……妳再等等。」

  緊接著,他將剩下來的葉子編成一枚戒指,完成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進她的中指。

  「套住妳了。」他的眼光好溫柔。

  霎時,他們四目交望,一種前所未有的氣氛流竄在他們四周。齊絮飛的心跳加快,身體瞬間變熱。這種感覺,像是戀愛的前兆,或是根本已經陷入戀愛,讓她驚慌得無以復加。

  「不要開玩笑。」她直覺地將頭轉向他處,逃避他的目光。

  「妳認為是玩笑嗎?」他輕鬆的問,帶笑的嘴角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圖,讓人有如墜入五里霧。

  「不是嗎?」她盡可能輕鬆以對,馬季彌只是專心看著她的側臉,然後淡淡說──

  「妳認為是就是。」他模稜兩可的回答真會氣壞人。

  齊絮飛當然也氣壞了,但她好像沒有什麼立場反駁。

  「妳若不喜歡戒指,項鏈如何?」馬季彌用飛快的速度編出一條項鏈,往她的頸子套。

  「也可以編成手環哦!」然後,他又用芒草編成一條手環,硬要幫她戴上,這次她不買帳,邊笑邊躲。

  「不要啦,我不要戴手環。」她連同頸間的草煉一起扯掉。「你不要再編東西了,你那個樣子好像小孩!」

  齊絮飛笑岔氣的想要拿走馬季彌手中的芒草,馬季彌不給,兩人搶成一團,又鬧成一團,笑聲響徹雲霄。

  「哈哈哈……」

  大笑過後,兩人肩並肩的坐在草地上,一起俯望斜坡,齊絮飛突然覺得心情好好。

  「你怎麼不開一家專賣野菜的餐廳?我可以專文推薦。」想起昨天那桌豐盛的料理,齊絮飛忽地建議。

  「謝謝妳的好意,我很驚訝。」馬季彌略帶驚喜的看著她,就他所知,她很少主動寫專文推薦某家餐廳,她根本是惜字如金。

  「真的不錯嘛!」在他驚奇的目光下,她的臉都紅了起來。「我從沒吃過那麼特殊的料理,值得大力推展。」光煮給自家人吃,多可惜。

  「我會認真考慮。」他允諾,她此時的臉龐看起來特別漂亮,好像一個女神。

  「我們還有其它的菜要拔嗎?如果有的話就趕快走吧,免得太陽真的升上來。」察覺到他專注的眼光,齊絮飛試著挪開話題。

  馬季彌仍舊看著她,有一分鐘的時間考慮要不要支起她的下巴,要她別再逃避,最後還是決定順從她的心意。

  「那邊還有洋落葵,我打算摘一點回家煮湯。」他率先站起身,伸手將她拉起來,兩人並肩走著。

  一路上兩人時而沉默,時而聊些不相關的話題,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怪。

  齊絮飛不安地扭扭身子,她也不喜歡把氣氛弄得這麼僵,但她實在不習慣和一個男人太過親近,尤其他又這麼有魅力……

  「糟糕,小心!」

  活該她想得太出神,在行經一處凹凸不平的山坡時,沒注意到腳底下的凹洞,腳一拐,整個人竟失去平衡往下跌,滑下山坡。

  「啊──」她反射性的抓住手能抓得到的東西,結果抓住一撮五節芒草。

  「不要動,Phoebe。」馬季彌臉色蒼白的命令她。「妳若隨便鬆動的話,手會被割傷。妳就保持現在的姿勢,我下來救妳。」凡是芒草類都有個特色,那就是葉子會割人,就像刀一樣。

  「好。」齊絮飛強忍著痛,等馬季彌小心沿著山坡走下來將她拉回坡頂,沿路驚險萬分。

  「妳的手受傷了,我們馬上回去敷藥。」清查她手的傷勢,馬季彌發現她被芒草割了好幾個傷口,決定立即返回處理。

  「但是我們不是還要去採別的野菜?」洋落葵什麼的。

  「不採了。」他的眉頭鎖得好緊。「先處理妳的傷口最要緊,其它的事,可以滾到一邊去。」他不在乎。

  「哦,這樣啊……」他關心的語氣和緊張的神情,在在撼動了她的心。

  齊絮飛偷偷地深吸一口氣,總覺得他的關心比芒草更危險,她都快感動到不能呼吸了。

  回程的速度,遠遠比來的時候快。或許是下坡的關係,他們花了不到去程一半的時間,就回到木屋。一回到屋內,馬季彌立刻翻箱倒櫃地找出藥箱,細心為她清理傷口。

  「還好,傷口還滿乾淨的,沒有我想像中嚴重。」將傷口清潔、消毒完畢,馬季彌終於能放下心。

  「謝謝。」她低著頭看他細心為她包紮,尷尬地道謝。

  「不客氣。」一旦確定她無大礙,他才能放心跟她開玩笑。「以後走路的時候要記得看地面,不要光想心事。」

  「我沒有想心事……」齊絮飛原本想反駁,但想想她的舉動那麼明顯,也就算了。

  「把鞋子脫掉,我幫妳上藥。」照顧完手換照顧腳,他的服務可是很全面性的。

  「啊?」齊絮飛愣住,壓根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妳的腳都起水泡了,還不需要塗藥嗎?」他指指她涼鞋底下的腳丫子,齊絮飛腳掌的確很痛,但從來都沒吭聲,他是怎麼知道的?

  她愣愣地看著他,馬季彌見她不動,索性自己動手,蹲下身幫她脫鞋,果然看見一粒粒的水泡。

  「沒人教過妳,到野外的時候不能穿高跟鞋嗎?」他一邊為她上藥,一邊為她上軍訓課,上得她的臉都紅起來。

  「我不常到野外。」可惡的人,幹麼那麼跩,她又沒有求他……

  「這是常識。」他的態度彷彿她是白癡一樣。「高跟鞋只能用來打男人,對於健行,一點用都沒有。」所以還是少穿為妙。

  「我知道。」她咬牙切齒的認錯,巴不得現在就拿起鞋子打他,看他還敢不敢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順帶告訴妳一點。」幫她把腳打點好之後,馬季彌起身,笑得十分燦爛。「下床氣太重的人,往往都會吃點虧,以後別任性了。」

  「有話明講好嗎?我不喜歡猜謎。」齊絮飛這人最討厭打啞謎,偏偏他又狡猾得跟狐狸一樣,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去看看妳房間旁的樓梯邊,就知道我的意思。」抱歉,他這個人就愛打啞謎,而且是越難越好。

  齊絮飛心存懷疑的跑上樓,猜想他應該是在戲弄她,沒想到卻意外發現一樣東西。

  他所留在樓梯邊的東西,竟然是一雙女用布鞋。

  恨恨地拿起那雙布鞋,她發誓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可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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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11:16
第七章

  「妳說什麼?!」難以置信的驚叫聲,在線路那頭響起,只差一分鐘,就是凌晨一點。

  「我說,我暫時不回去了。」電話這頭的齊絮飛答道。「我還要留在台灣幾天。」她邊說邊看表,紐約那邊是下午一點,Mary應該還在用餐。

  「妳想害我噎死嗎?」Mary果然正在吃飯。「我正在吞熱狗,今天的熱狗不曉得怎麼搞的又特別大,吃都吃不完……妳說,妳暫時不回紐約?」

  線路那頭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可能是Mary在喝果汁。

  「對,妳喝慢點。」齊絮飛勸她的助理。「當心嗆到。」

  「我已經被嗆到了。」Mary咳個不停。「妳知道妳手上有多少工作嗎?一大堆稿子等著妳審不說,電視台那邊也一直在催促妳回去錄像,妳居然敢對我說妳想要賴在台灣?」

  「我知道工作很多,所以才會打電話叫妳幫我擋一擋,我很快就回去。」齊絮飛歎氣。

  「妳叫我擋?我怎麼擋?電視台又不要我!」Mary抱怨。「而且他們的新任經理超可怕的,不像之前那個那麼好說話,光妳走後,電話就來了好幾次,我都快擋不住了。」

  「辛苦妳了。」她早聽說過新任的經理不好惹,沒想到會那麼棘手。

  「有好的理由就不會。」Mary俐落答道。「妳到底為了什麼事不能馬上回紐約?」

  「我要採訪Rosa。」齊絮飛說。

  「哦,妳要採訪Rosa──妳要採訪Rosa?!」電話那頭的Mary叫了起來。

  「不要激動……」小心發心臟病。

  「是那個我們都知道的Rosa嗎?」Mary簡直已達瘋狂狀態。

  「對,就是那位神秘陶瓷家……」

  「老天爺,妳是走了什麼好運!」Mary好興奮。「她從不接受報章雜誌或是媒體的採訪,這次怎麼會……」

  她已經幾近語無倫次。

  「……不對。」Mary突然想到。「妳說要採訪Rosa,但妳現在又身在台灣,那就是……」

  「Rosa是台灣人。」齊絮飛幫助理做結論,省得她像一隻無頭蒼蠅到處亂飛。

  「對,她是台灣人!」Mary可興奮著呢!「但她怎麼會是台灣人──」

  「Mary,妳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會把事情一一告訴妳。」受夠了助理的歇斯底里,齊絮飛決定接手掌控大局。

  「哦。」Mary果真保持安靜,聽齊絮飛解釋事情的始末,聽完了以後,一陣沉默。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湊巧的事,Rosa竟然是馬季彌的母親。」Mary怎麼樣都不信世上會有這種巧合,話都快說不出來。

  「是啊,我也很驚訝。」齊絮飛附和地說。

  「我聽妳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驚訝,反倒很快樂。」Mary懷疑這根本是齊絮飛的預謀。

  「哪有?」齊絮飛的臉都紅起來。「我哪有快樂,我也想盡快回去工作……」

  「是嗎?我一點都不覺得。」Mary還是懷疑她。「不過說真的,妳要是真那麼快樂,一輩子都不回來也沒關係,就永遠待在那裡好了。」追求愛情。

  「Mary,妳誤會了──」

  「少來,我才沒有誤會。」Mary笑呵呵。「還說不喜歡空有一張俊臉的男人呢!結果還不是難逃情網,早知道一剛開始投降就好了,幹麼還掙扎?」矯情。

  「妳越說越離譜了──」

  「那我就不說啦。」Mary打斷她的話。「總之,妳自己看著辦,看是要留下還是回來,自己選擇。我會想辦法先替妳擋一擋,但願電視台會要我,再見!」

  喀嚓一聲。

  Mary永遠是來去一陣風,搞得齊絮飛都快分不清楚誰才是助理了。

  「唉……」她瞪著手機發呆,Mary幹麼亂扯……

  聽妳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驚訝,反倒很快樂。

  她沒有感覺快樂啊,這一切都是巧合,幹麼那麼說……

  妳要是真那麼快樂,一輩子都不回來也沒關係,就永遠待在那裡好了。

  Mary真是莫名其妙,她什麼都沒說,她就自行想像,簡直是胡來……

  她才不想留在這裡,她想回紐約,回到她熱愛的工作崗位……

  「在想什麼?」

  忽然從門口竄出的聲響,嚇著了正在沉思中的齊絮飛,害她整個人都跳起來。

  「是、是你啊!」她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你、你怎麼沒有敲門?」

  「門沒關。」他指指門板,它正開著。

  「是嗎?」她心不在焉的應答,從他的眼光中,發現自己還握著手機。

  「在講電話啊?」馬季彌問。

  「嗯。」她連忙將手機收起來。「我跟我的助理交代些事情,講了一陣子。」

  「又是工作上的事?」馬季彌的眼光深奧難懂。

  「不然還會有什麼?」她笑笑。

  「永遠只有工作。」他苦笑。「妳真的很愛工作耶。」

  由於他說這句話時嘴邊是帶著笑的,齊絮飛實在弄不懂他什麼意思,只得沉默下來。

  「你找我什麼事?」她好奇地看他。

  「問妳有沒有興趣參觀我的酒窖。」他聳肩。

  「酒窖?」這倒新鮮。

  「嗯。」他倚著門板點頭。「我在這裡設了一個地下酒窖,裡面的酒都挺棒的,想和妳一起分享。」

  「你要請我喝酒?」齊絮飛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招,又愣住。

  「是啊!」馬季彌微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妳難得來一趟台灣,我當然要請妳喝最棒的酒。」

  聽起來很不錯,他是個品酒專家,私藏的酒一定也很棒。但問題在於酒窖,位於地下,又只有他們兩個人,會不會太那個……

  「去不去?」馬季彌追問。

  「這……」她好猶豫。

  「妳別想又拿我媽當借口。」他的眉頭挑得高高的。「她為了幫妳做個人杯組,關在工作室一整天都不出來,沒空接受妳的採訪。」

  也就是說,此路不通。所有能避免跟他單獨在一起的理由,全被堵死,她只有接受的分。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只是喝個酒,沒什麼大不了,她幹麼那麼怕,一點都不像她。

  「不要後悔。」他開玩笑的跟她說道,她的心不期然因他這句玩笑話而抽緊,重新整理了大半天才鎮定下來。

  「這邊請。」馬季彌比了個邀請的手勢,齊絮飛只得跟在他屁股後面跑,順便欣賞他出色的身材。

  他好高……一百八十五公分有吧!而且他的身體比例好棒,腿特別長。

  馬季彌的身材,讓她聯想起雜誌上那些男模特兒,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還說不喜歡空有一張俊臉的男人呢!

  發呆之際,她彷彿聽見Mary的聲音在她耳邊嘲弄,於是趕緊端正臉色,假裝沒事。

  馬季彌的個人酒窖,就設在木屋的地下室內。順著木造樓梯走下去,原本鋪滿原木的壁面,倏然轉成紅色的磚牆,連接一條長長的走廊,牆面上裝有控制濕度和溫度的開關。

  「可能會有點冷,忍耐一下。」

  酒窖中的氣溫明顯低於室溫許多,這是為了保存酒的品質。

  「沒關係,我忍得住。」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打了一個哆嗦。

  馬季彌見狀微笑,她還不是普通的倔強呢,明明冷得半死,卻硬要強裝堅強。

  「等我們喝酒,妳的身體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酒窖的門,並將牆壁的燈點亮,一座用酒瓶堆積而成的城堡,赫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哇!」齊絮飛看呆了,也樂呆了。這些收藏,對於任何一個愛酒的人,無疑是一種寶藏,光看全身的血液就將沸騰。

  「原來你不只搶杯子行,搶酒也很行。」難忘落後之仇的齊絮飛,讚歎之餘忍不住要抱怨幾句。世界上就有這麼不公平的事,什麼東西他都能搶到。

  「我也是很辛苦的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搭飛機趕拍賣會的日子可不好過。

  「那倒是。」不甘心地用手指掃了一下擺滿整個牆壁的酒瓶,齊絮飛的口氣中有藏不住的羨慕。

  「別嫉妒了。」他笑容爽朗地摸摸她的頭,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小呆了一下,不過摸她的人好像沒發現。

  「我們來喝酒。」馬季彌雙手插腰,看著整牆的藏酒,考慮要開哪一瓶。帥氣的動作,讓她又想起雜誌上的訪問──


  聽說你不但是個美食專家,同時也是酒的收藏家,有沒有這件事?

  呵呵,我是喜歡喝酒。不過收藏就不敢當了,只留了幾瓶而已。


  當時雜誌上登的照片,就和現在一個模樣。攝影師選擇不拍他正面,卻把他插腰接受記者訪問的樣子拍了下來,反而引來更多女人尖叫。

  「在想什麼?」他最愛問她這句話,她也總不給他回答。

  「沒什麼。」她聳肩,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想他,他一定會得意的大笑。

  「你在想什麼?」這回換她問他。

  「想該喝哪一瓶酒。」同樣地,他也不給她正確解答,和她在原地打轉。

  她不禁噘起嘴,忍不住想笑。他們就像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誰也不肯先承認喜歡對方,彼此繞圈子。

  「先來一瓶歐頌堡的紅酒如何?」經過了短暫的考慮,馬季彌從牆壁中抽出一瓶酒,遞給齊絮飛。

  「一九八三年份,現在喝正好,歐頌堡的酒至少要放超過十五年。」才會好喝。

  齊絮飛接過酒點頭。

  「沒錯,所以它才會有『詩人之酒』之稱。」馬季彌微笑。「只不過這個詩人有些欠扁,要喝一瓶酒,還得等十五年,短命一點的人早掛了。」等不到它開瓶。

  「感謝上帝,我們還活著。」齊絮飛接著開玩笑,兩人超有默契。

  馬季彌咧嘴一笑,從她的手中抽走酒瓶,走到另一邊牆壁的櫥櫃,拿出兩個杯子和開罐器,珍藏了二十年的珍釀就這麼「啵」一聲,重見天日。

  他將倒好的葡萄酒交給她,她接過酒,想找地方坐下,但是酒窖除了酒和櫥櫃外,連張椅子也沒有,害她一陣茫然。

  正當她無助之際,突然間,她的手被一個力道扯住,硬是把她整個身體住下拉,差一點跌倒。

  「坐地上。」馬季彌笑著為她指引迷津,總是梳理整齊的頭髮,因方纔的一番劇烈動作掉落在額前,看起來既孩子氣,又別有一番風情。

  「好……好。」她一雙眼睛都不曉得往哪兒放才好,沒想到隨便改個髮型,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害她好不安。

  「來,乾杯。」他拿起酒杯,與她對碰。她彆扭地跟他碰酒杯,心思還卡在他的髮型上,現在的他,看起來更有魅力……

  「妳不喝嗎?」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把杯子裡面的酒喝完,接著又將酒杯倒滿。

  「哪有人這樣喝酒的!」齊絮飛瞪大眼,看他一杯接著一杯。過去和他一起喝酒時,他總是表現得很優雅,如今卻像酒鬼。

  「不然要怎麼喝?」他笑瞇瞇的望著她,覺得她的話很有趣,尤其她的表情,更是逗趣。

  「當然是優雅的品酒,分析它的成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寫報告。」她理直氣壯的回答。

  「是嗎?」馬季彌幾乎快被這個答案笑死,仰頭大笑的模樣徹底像個孩子。

  「為什麼一定得這麼喝,有什麼特殊規定嗎?」他已喝完一瓶酒,現在又隨手抽出另一瓶酒,用同樣的手法糟蹋它,看得她好心痛。

  「沒有規定。」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道。「但是我一向這麼喝酒。」

  「啊?我懂了,就像工作一樣,凡事都有一定的步調。」他自嘲。「不過妳不會覺得這樣太痛苦了嗎?喝酒該是一種享受,妳卻把它變成功課,還做筆記複習它。」

  「我沒有做筆記。」她死也不承認對於酒的知識都是這樣來的。

  「妳當然沒有。」他笑笑,懷疑的眼神擺明了不信,差點沒有氣壞她。

  ……

  「拿來!」她搶過他手中的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用功得要死,才能累積一定知識。但也有人到處吃吃喝喝,就可以成為專家,那她過去的努力算什麼?

  「乾杯!」反正她技不如人,乾脆自暴自棄,擺著這麼好的酒不喝多可惜,跟他拚了。

  「對嘛,這樣才乖。」他又摸她的頭,她閃開,兩人之間的戰爭再一次開打。

  「別想一個人獨吞那些酒,統統給我。」齊絮飛嚷嚷。

  一陣喧鬧下來,滿地都是酒瓶。馬季彌珍藏了十幾年的佳釀,隨著他們越來越濃厚的醉意消失不見,兩人卻很滿足。

  「都給妳,寶貝。」馬季彌從善如流地將最後一滴酒都倒給她,齊絮飛醉到連杯子都拿不穩。

  「我好像醉了。」她頭昏眼花地看著眼前的杯子一直晃動,它似乎有雙重影像?

  「妳是醉了。」馬季彌開心的說。「不過妳喝醉的樣子很美,或許我存心就想灌醉妳。」

  「你為什麼要灌醉我?」糟糕,不只杯子有兩個,就連馬季彌也有兩個。一個是優雅成熟的他,另一個是頑皮孩子氣的他,兩個她都喜歡。

  「因為我想藉酒裝瘋。」他坦白說。

  「什麼?」她聽清楚,瘋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她怎麼可以喜歡他……

  「我想藉酒裝瘋。」他重複一次。

  「什麼?」她還是沒聽清楚。

  他重重地歎氣。

  「這樣。」懶得再跟她解釋,馬季彌索性直接捧住她的雙頰,將唇印了上去,讓她徹底明白他的意圖。

  不期然遭遇到他的熱吻,齊絮飛先是整個人都愣住,後才想到該反應,不過不是推開他,或賞他一巴掌,而是摟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或許就如同他事先預想的那樣;藉酒裝瘋。對他來說是,對她而言也一樣。她將清醒時不敢有的反應,藉著酒精盡情放縱,在兩人的唇齒舌浪間,翻滾至天際。

  她要好好吻他,把她平日的壓抑一次放浪個夠。或許,他就會明白,她的內心和外表有著極大的差異,她並不如外表冷漠……

  「咚!」

  齊絮飛和馬季彌熱吻到一半,就當著他的面倒下,害他只吻到空氣。

  「Phoe……be。」他一臉無奈地看著醉到不省人事的齊絮飛,不知該痛打自己一頓,還是給自己獎勵,居然給她喝了這麼多酒。

  「……睡吧,吾愛。」他用手撥開落在她臉上的頭髮,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後抱起她,走出滿地酒瓶的地窖,將她抱回她的房間,放在床上並為她蓋好被子。

  「晚安。」看她最後一眼,馬季彌熄燈且關上門,於是室內又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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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31 01:11:44
第八章

  天方破曉,大地呈現一片白茫。

  晨霧在山谷裡面漫遊,露珠和花朵嬉戲,今天的早晨,一如以往的每一天。

  宿醉。

  捧著一顆暈眩的頭,齊絮飛額際兩端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就好像有人在拿大鎯頭敲她一樣。

  一下、兩下、三下……

  痛得沒完沒了,搞得她噁心想吐,全都是酒精害的。

  「惡!」她掙扎著下床,走到浴室的洗臉台試著吐出來,嘔了老半天,只有干吐。

  「老天,我幹麼喝那麼多酒?我一定是瘋了。」看著鏡中憔悴的人影,齊絮飛懷疑那到底是人還是鬼,真是醜得可以。

  洗澡吧!

  渾身都是酒臭味,齊絮飛決定先將自己洗乾淨,才來煩惱如何解決頭痛的問題,她聞起來就像在酒缸泡過一樣。

  撐起疲倦的身體,她走出浴室,到衣櫃取出睡袍,然後又折返,打開蓮蓬頭將自己徹頭徹尾洗了一番。

  嗯,好多了,她早該起來洗澡的。

  關上蓮蓬頭,穿上睡袍。齊絮飛一點都不想知道是誰將她抱進房間的,答案非常明顯。

  馬季彌。

  每次一想起這個名字,她的心就跟著抽緊了一下,就好像情竇初開的少女,隨時等待她暗戀的學長出現一樣難過得慌。

  振作點,齊絮飛。

  她告訴自己。

  妳已經二十七歲,再也不是初嘗情事的青澀少女,別學人一樣可笑。

  如此訓誡自己一番之後,齊絮飛一邊擦著濕潤的頭髮走出浴室,一邊告訴自己不能再想馬季彌的事,接著便聽見敲門聲。

  她眉心微蹙地前去開門。說人人到,說鬼鬼到,是她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

  「早。」一大清早,馬季彌就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凝眸有如晨霧。

  「早。」齊絮飛卻是雙眸著火,同樣喝那麼多酒,他卻神清氣爽,一點事都沒有,相形之下,她就有如槁木死灰。

  「你不會宿醉嗎?」那麼多種酒混來混去,人都快被混瘋了。

  「不會。」他的笑容分外燦爛。「我這個人有個好處,甚至可以說是天賦,那就是無論我喝得多醉,隔天醒來都會沒事。」一樣神清氣爽。

  「真好。」詛咒他這項天賦。「我就不行,頭快痛死了。」她發誓下次再也不那樣喝酒,簡直要人命。

  「真可憐。」他同情地說。「宿醉不好受,我們出去騎馬清醒一下如何?」

  齊絮飛原本揉太陽穴的動作,立刻因這句話打住。

  「你說什麼,騎馬?」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是啊。」馬季彌笑得可愉快哩。「別驚訝,我家養了三匹馬,其中一定有適合妳騎的馬。」

  「我不是驚訝你家有養馬。」雖然這的確值得驚訝。「我驚訝的是你居然邀我去騎馬,難道你不知道我宿醉嗎?」

  「所以才找妳去啊!」他一臉無辜。「與其關在屋子裡面揉太陽穴,不如外出透透氣,妳說是不是?」

  是與不是,都是他有理。她若不答應,他極有可能就在門口賴著不走,然後再用那雙眼睛,暗暗嘲笑她頭痛。

  「給我五分鐘,我馬上準備好。」極不甘心地答應和他一起騎馬,齊絮飛真恨透了他那個表情。

  「給妳十分鐘好了。」他點頭。「記得換上我幫妳準備的布鞋,不要像上次一樣,腳又磨破皮,知道嗎?」

  「知道啦!」她當著他的面甩門。「你放心,我不會再給你數落我的機會。」

  接著「砰」一聲,門板硬生生的關上,可見她有多氣。

  脾氣真的很不好,應該要改一改。

  馬季彌對著尚在震動的門板微笑,發誓沒見過下床氣像她這麼重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宿醉不好受,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那種天賦。

  十分鐘後,門又再一次打開,齊絮飛已經穿妥衣服出來,鞋子也換上了。

  「鞋子還合腳吧?」他低頭看她腳上那雙嶄新的布鞋,那是最新款的氣墊鞋,市價四千多塊。

  「很合腳,謝謝。」她隨意踢了一下腳。「你怎麼知道我穿幾號?」

  「猜的。」他語氣不清的說。「我這個人除了很會搶酒和搶杯子之外,還很會猜別人腳的尺寸,算是另一項天賦。」

  「是嗎?」她懷疑地看著他。「你的天賦還真是與眾不同。」又不會宿醉,又會猜別人腳的尺寸,乾脆改行去算塔羅牌好了,生意應該會不錯。

  「哪裡。」他噙住笑。「彫蟲小技,不值得一提。」

  是哦,這種「彫蟲小技」還真不多見,改天一定要請教他怎麼練成的才行。

  齊絮飛雖然嘴裡嘀咕,內心其實還滿感動的。當初來台灣時只設定停留幾天,帶的都是一些小禮服、高跟鞋等正式服裝,根本沒有想到會用到布鞋。

  「你說的馬在哪裡?」不過她有一點很不可愛的地方,就是不擅於跟人道謝。即使內心感動得要死,態度還是一樣彆扭,說的話題也完全不對馬嘴。

  「在農場的另外一邊。」他永遠同一個標準答案。上回采野菜時,他也說在另外一邊,看來有得走了。

  馬季彌家的農場幅員相當遼闊,那天的野菜長在農場的右邊,今天要去的馬廄則在左邊,他們足足走了快半公里,才到達目的地。

  「累死了。」到達目的地後,她靠在馬廄外的牆上喘息,累得像頭牛一樣。

  「但酒也醒了。」他微笑地說道。新鮮的空氣有助於醒酒,如果同時再加上運動,就更有效果。

  「真的耶!」她晃一晃腦袋。「頭好像不再那麼痛,意識也清醒多了。」出來走一走還真有用。

  「心情變好了?」他對著她挑眉。

  「心情變好了。」她笑得很愉快,稍早不悅的心情一掃而空,笑容看來分外可愛。

  「妳有梨渦。」他伸手碰碰她嘴角下的小凹洞,眼神溫柔得不得了。

  「在嘴角下,一點用也沒有。」她做了一個鬼臉。「梨渦要長在嘴巴的上方,笑起來才會比較好看。」甜甜的。

  「是嗎?」他的眼神仍是一樣專注。「我倒覺得妳這樣子也很可愛,別有一番風味。」

  這原本是客套話,但由他說來,特別有說服力,尤其他的眼睛,簡直像要勾人魂魄。

  「是我看錯嗎?」她似乎也陷進去。「你的眼睛好像是灰色的?」以前都沒有發現。

  「妳沒看錯。」他輕笑。「當我專心於某件事物時,我的眼睛就會轉成灰色,但因為不明顯,不注意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她呢喃。「難怪以前我都沒發現……」

  是啊!過去忙著抵擋他的魅力,總是逃避他的眼神。如果她曾注意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睛很美、很濃、很亮,像是和著銀粉的巧克力,炫目又讓人忍不住想嘗一口……

  「我們、我們進去挑馬吧!」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齊絮飛很快地將頭轉向一邊,不看他的眼睛。

  「膽小鬼。」馬季彌挑眉,懶洋的口氣似情人間的愛撫,害得她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她假裝聽不懂,閃過他逕自進入馬廄。

  馬季彌單手扶住牆壁,另一手插在腰際地盯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苦笑著搖頭跟上去。

  「哇,你家真的只有養三匹馬耶!」卻建了個這麼大規模的馬廄,真是浪費。

  「因為我家只有三個人。」他扳手指頭。「我、我媽和我爸。」一人一匹馬,也就夠了。

  「我知道你家只有三個人。」她瞪他。「你以為我不會算數啊!」

  「我知道妳的算數很好。」他笑笑。「不過如果妳志願成為第四個人,我也不反對,頂多再買一匹馬而已。」

  「又在開玩笑了。」她差一點說不出話。「都說過叫你不要再鬧了,你老是喜歡跟我開玩笑。」上次是草編的戒指,這次換成馬,玩笑越開越大。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這回馬季彌的口氣十分慎重,齊絮飛一時為之語塞。

  不、不是在開玩笑,那……那不就表示他很認真,她……她該怎麼回答?

  「Phoebe?」

  「我……我會說我們趕快上馬,免得太陽出來,熱死了!」或許她真是個膽小鬼,但她實在還沒心理準備面對這個問題,她根本還搞不懂自己的心。

  「……好吧!」馬季彌重重地吐一口氣,難掩失望之情。「既然妳這麼急著享受馳騁之樂,我還有什麼話說?走吧!」

  原則上馬季彌是很有風度沒錯,但他也會生氣。尤其她一而再、再而三逃避他的問題,要他完全無動於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兩人就在稍嫌僵硬的氣氛中各挑了一匹馬,將牠們牽出馬廄,套好纜轡,而後各自上馬。

  對於騎馬,齊絮飛相當有自信,因為這是她最拿手的運動之一。大學時她還曾參加過馬術社,為學校捧回了幾座馬術比賽的獎盃。至今她偶爾還會去馬術俱樂部練習一下身手,像今天這麼一小段路,她很快就能跑完。

  帶著無比的信心,齊絮飛一馬當先,早馬季彌一步衝出去。馬季彌緊緊跟在她身後,對她精湛的騎術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時,不免也為她擔心。她對這個地方的地形不熟,而且又衝得那麼快,萬一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出問題。

  馬季彌剛想加快速度和她並騎,警告她小心時,前方的人馬果然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糟糕,Jack踩到窟窿了!

  基於齊絮飛沖的速度太快,她身下那匹叫「Jack」的馬,根本來不及警告身上的騎士,就屈身躲過腳蹄底下的窟窿,將齊絮飛震飛出去。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高明騎士的齊絮飛,料不到自己竟會落馬,也來不及喊叫,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

  她死定了──

  齊絮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在這電光石火短暫的瞬間,腦中突然閃過很多影像,其中最明顯的是馬季彌。

  套住妳了。

  妳認為定玩笑嗎?

  如果妳志願成為第四個人,我也不反對。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

  每一個影像,隨著他的每一句話,越來越清晰。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錯過的可能不只是和他相處的機會,而是更深一層的交往。

  「Phoebe!」馬季彌焦急的呼喊聲,在她落地的剎那,同時傳入她的耳裡。

  說也奇怪,落馬的感覺沒有她想像中來得痛,倒是她的意識、她的意識……

  「Phoebe!!」

  她的意識,沉入無盡黑暗的海底。



  「無論做什麼事都要積極、謹慎,靠別人是不行的。」

  「我不是跟妳說過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照規矩來嗎?妳今天按照課表複習功課了沒有?」

  「人生在這世界上,一定得工作。沒工作就等於沒有了一切,凡事都要按照行事歷。」

  「我行事歷都幫妳安排好了,Phoebe。」

  「妳的行程緊湊,工作和工作間都卡得死死的,妳可不能出錯。」

  「沒錯,Phoebe就是愛工作。」

  「而且絕不會出錯。」

  「敬我們萬能的Phoebe……」

  雜亂的影像,在黑暗中交錯飛舞,交接過去與現在。

  在如同雪花四處紛飛的映像殘片中,有母親的叮嚀,也有同事的調侃,統合在一起。

  「……我會聽從妳的指示……」她一向這般回答她的母親。

  「……我絕不會出錯……」她也一向如此自豪的對待同事。

  「……我絕不會出錯……絕對……」

  口裡說些旁人完全聽不懂的囈語,齊絮飛一直在黑暗中掙扎,直到額頭上一陣又一陣冰冷的覆蓋,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她奮力地睜開眼睛,尋找解救她的來源,不期然看見馬季彌的臉出現在她的上方,直覺地想坐起來。

  「不要動,小心腦震盪。」馬季彌壓住她的肩膀,不讓她爬起來。這很尷尬,因為她的頭正枕在他的大腿上,而且他上身沒穿衣服。

  「我的襯衫都貢獻給妳的額頭了,所以別這樣看我。」馬季彌顯然也發現她尷尬的眼光,眉頭挑得老高地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把你當成色情狂,我只是……」她的臉都燒紅了起來。「對了,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睡在你的大腿上?」

  「妳落馬了。」他解釋。

  「我落馬了?」她無法置信的仰望他。

  「對,結結實實的掉落到地上。」他咧嘴一笑。「不過別擔心,我檢查過妳的四肢,骨頭沒斷,一切都安好。」

  「我真的落馬了?」她怎樣都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她怎麼可能落馬?

  「千真萬確。」不然怎麼會睡在他的大腿上?

  「可是我拿過馬術冠軍!」得過馬術冠軍的人居然會落馬,傳出去會被人笑死。

  「人生充滿了意外,親愛的。」他對她眨眼。「我還聽說過游泳冠軍差點溺斃的消息,見怪不怪。」

  「可是、可是不應該是我!」這不合邏輯。

  「為什麼?」馬季彌反問。「因為妳永遠不會出錯嗎?」

  「你、你怎麼……」齊絮飛目瞪口呆。

  「我聽見妳的夢話了。」他捏捏她的鼻子。「妳一直嚷著絕不會出錯,還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想談談嗎?」難得雲淡風輕,她又無助地躺在他的大腿上,是聊天的好時機。

  可惜女主角不賞臉。

  「不想。」她還沒準備好和他分享心事。

  「可惜。」他笑笑,對她的逃避不以為意。對她這種性格的女子來說,肯留在他的懷中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得一步一步來。

  「我真的很差勁,什麼事都做不好。」想到近來所有事情都凸槌,齊絮飛就一陣沒力。

  「妳已經盡力了,Phoebe。」他一點也不這麼認為。「人生不是劇本,不可能完美無缺的進行每一個橋段。妳只是落馬,又不是做壞事,幹麼這樣責備自己?」

  「但是我還是覺得我不應該落馬。」他的話很有道理,可是她還是……

  「再這樣莫名其妙的責備自己,當心我罰妳。」馬季彌作勢威脅。

  「你要怎麼罰?」她勾起嘴角,不信他會真的打她。

  「這樣罰……」他確實不會打她,但卻採用另一種更刺激的方式,將她短暫帶離人間。

  時而纏綿、時而猛烈的吮吻,在略帶寒意的微風中,悄悄登場。唇與舌都和他熱情交纏,齊絮飛的耳邊突然響起落馬前一直在她腦中反覆出現的話,越吻越深入。

  妳認為是玩笑嗎?

  她已經不再認為是了。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

  ……她不知道,但如果是問她喜不喜歡他的吻的話,她會說:「喜歡。」

  「喜歡我的吻嗎?」他貼著她的嘴唇,吐氣如蘭地問她。

  喜歡;非常喜歡。



  經過了連續幾天的閉關,Rosa終於同意開始接受齊絮飛的採訪,要她準備好錄音機、照相機等器材到她的工作室。

  她們總共進行了三個多鐘頭的訪問,在這三個鐘頭裡面,齊絮飛拍了許多照片,且和Rosa一起留下了幾個珍貴的鏡頭,可說是賓主盡歡。

  「好了。」採訪結束後,Rosa吐一口氣。「總算完成一項工作了,我實在不喜歡接受訪問。」

  眾所皆知,Rosa是出名的低調,從來不接受任何採訪。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害妳不得不出現在鏡頭前。」關於這一點,齊絮飛深覺得不好意思,連忙道歉。

  「沒關係。」Rosa搖手。「反正這份人情不是妳欠的,妳不必在意。」

  「呃,我不懂妳的意思。」齊絮飛的眼神淨是困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Rosa的眼睛立即升起一道打趣的星光。

  「James還沒告訴妳?」Rosa問她。

  「告訴我什麼?」齊絮飛聽得一頭霧水,這家子都愛打啞謎。

  「告訴妳事實啊!」Rosa解釋。「當初James只告訴我,要帶一個fan回來看我,沒說要採訪。」

  「妳的意思是……James說謊?」齊絮飛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時愣住。

  「也沒那麼嚴重啦!」Rosa笑開。「他只是不把話說清楚,這是他常用的手法,習慣就好。」

  「可是、可是……」這教她怎麼習慣?

  「妳想說這怎麼可以,是吧?」Rosa取笑她的表情。

  她忙點頭。

  「無所謂啦!」Rosa又搖手。「反正妳本來就是我的迷,這一點他倒沒有騙人……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從來不會騙人,只是習慣不說出全部實情而已。」還真是有點狡猾呢,呵呵。

  「但是他這麼做,會造成妳的困擾。」齊絮飛煩惱地咬咬下唇,她不喜歡勉強人。

  「所以我才說他欠我人情啊!」她眨眨眼。「而且妳放心,我會要他還的,絕不會吃虧。」

  Rosa調皮的表情,令齊絮飛不禁噗哧一笑,她終於瞭解他的狡猾遺傳自誰了。

  「無論如何,謝謝妳接受我的採訪。」雖說是看在馬季彌的分上,齊絮飛仍感謝Rosa願意曝光。

  「這不算什麼。」Rosa聳肩。「反正我也躲很久了,該是出面和大家見面的時候。」否則對不起她的迷。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齊絮飛尤其謝謝Rosa,她不但願意讓她採訪,更毫不保留的給予她熱情,她真的好喜歡她。

  「我聽說前幾天妳和James一起去參觀酒窖,兩人還喝了點酒。」

  正當齊絮飛想她有多喜歡Rosa之際,Rosa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殺得她措手不及。

  「是、是啊……」她幾近口吃。「我們是喝了一點酒……」

  「妳覺得怎麼樣?」Rosa眼睛帶笑地看著她,齊絮飛以為她是在問她對馬季彌的印象怎麼樣,支吾了半天答不出話。

  「很、很好啊!」她的臉都紅起來。「我對他……呃……我是說……我覺得James……」

  她說得吞吞吐吐,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內心對他的感覺,Rosa卻在這個時候大聲笑起來。

  「我是在問妳我兒子那些酒怎麼樣,好喝嗎?」她卻以為她是在問她對她兒子的印象,真是有趣。

  齊絮飛的臉瞬間紅得像關公。

  「很好啊!」笨蛋Phoebe,居然搞錯意思。「他收藏的都是些很棒的酒……」

  「是吧?」Rosa笑瞇瞇。「我兒子的眼光一向不錯,無論挑什麼都一樣。」

  Rosa雖然一直維持著輕快語氣,但是齊絮飛總覺得她另有所指,或許是她自己想太多了,Rosa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James沒有藉酒裝瘋嗎?」到底是自己的兒子,Rosa比誰都瞭解他。

  「啊?」齊絮飛又一次愣住,她該不會連他們接吻都知道……

  「我聽說你們喝得很醉,隔天早上還外出騎馬,真是難為妳了。」看她驟然轉紅的臉頰,Rosa就知道怎麼回事,小小消遣了她一下。

  齊絮飛的臉因她這「小小的消遣」變得更紅,更說不出話,只得把頭低下。

  「再過幾天杯子就可以做好了,到時候妳就得回紐約了吧?」Rosa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嗯,紐約那邊有一大堆工作等著我,恐怕無法再多留……」

  「是嗎?」Rosa微笑。「那真可惜,要發現自己的真心,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只可惜妳已經沒有時間。」

  Rosa突如其來的一席話,不僅打亂了齊絮飛的腳步,更打亂了她的心,她這話什麼意思?

  「該吃午飯了。」

  就在她發呆之際,Rosa拍拍她的肩膀,正式宣告訪問結束。

  「別忘了,屋裡面還有兩個等我們回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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