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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甜心]花邊緋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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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2:46 |倒序瀏覽
花邊緋聞 作者:甜心

有什麼事會比在結婚當天被新郎退婚,
理由是「那女的懷了我的骨肉」更傷人?
更何況她是鼎鼎有名的美女記者,新郎又是明星主播,
傳媒界的一場世紀婚禮在這樣的鬧劇下結束,請讓她ㄕˇ了吧!
被眾人指指點點的生活有多尷尬,
所以當好友替她找了一個帥哥當春酒晚宴的男伴,
酒醉心傷的她就毫不客氣的「吃」下去啦!
只是一夜情之後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這個帥哥原來不是她好友找來的男伴,而是她工作上的新夥伴;
而且他不怎麼想跟她有瓜葛,只肯承認他們之間有「同事愛」。
嗚嗚~~老天爺為什麼讓她選男人的眼光這麼差勁?
她要到哪一天才能遇上對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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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3:12
楔子
   
  樂聲悠揚。

  華麗的臥天飯店裡面,用鮮花與艷紅色緞帶點綴的迎賓廳中,結婚進行曲的優雅樂聲貫穿了整個熱鬧的場地。

  入口處的紅色招牌上,用方方正正的楷書寫著「伏沉聯姻」,上面還擺了伏我生跟沈蕾的甜蜜結婚照。

  這場婚宴裡除了男女兩方的親戚外,到處都是新聞媒體的記者,因為這一場婚禮可是傳媒界的一大盛事。

  伏我生,三十四歲,資深ABTV的主播。每天晚上七點到八點這一個鐘頭,是台灣全體婦女的養眼時間,伏大主播不但學識口才過人,俊俏的外表更是讓原本只關心演藝界新聞的婆婆媽媽們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沈蕾,二十六歲,隸屬柏拉圖文化集團旗下記者,曾帶起一陣文藝界的新風潮,開拓了台灣新人寫作的血脈,對於台灣的藝術文化傳承有相當大的貢獻,在業界素有「文藝美少女」的稱呼。

  「沈蕾、沈蕾~~」

  答答答地白色高跟鞋在人群之中穿梭,銀鈴般的嗓音軟軟地喚著今天的女主角,緊跟在高跟鞋後面的是幾名擦得黑色皮鞋發亮的男人,往上一瞧,只見白色高跟鞋的主人正是總統府秘書長湯凌霄的夫人——元已晴。

  元已晴婚前與沈蕾正是一對難姊難妹,今天沈蕾大喜,元已晴當然送來一份大大的賀禮。

  她推開了休息室的大門,臉上的笑容映出了她真心的祝福。「我跟凌霄兩人想了很久,決定要送這對用水晶打造的鴛鴦祝福你們,這可是我們請大師日夜趕工做出來的——」

  只見元已晴都還沒說完,就看到沈蕾背對著大家,檀木椅翻倒在一旁,一身潔白的拖地禮服讓她像只縮羽的白色孔雀。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卻感受得到這休息室裡面不尋常的氣氛。

  「沈……沈蕾?」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元已晴看著眼前好友不發一語地背對著眾人,她小心翼翼地跳過倒在地上的檀木椅,來到好友身旁,沒想到卻瞧見了好友臉上的陰霾。

  「沈蕾,妳怎麼了?」

  「我……」沈蕾的唇慘白著,想要發出聲音卻沒有辦法將整個字句說得完整,這個打擊對她而言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災難,她無力也無法作出任何思考。

  「怎麼了啊,沈蕾?」元已晴察覺沈蕾的不對勁,連忙用力搖晃著她。「妳可別嚇我!今天可是妳大喜的日子耶!妳如果有什麼不對,叫伏我生怎麼辦?」

  「是他……」

  「是他?他怎麼了?」出了什麼意外嗎?不會吧!她可不想原本來參加喜宴,反而變成朋友的喪事耶!

  是他不對,不是她啊!沈蕾想要說話,可是打擊實在太大,她慘白的唇兒像是離水的魚,不停地一開一闔,想要吸取更多的氧氣,她覺得腰上的馬甲太緊了,她不能呼吸,連帶著腦子裡也無法思考,眼前一黑,手裡的紙條也因此而滑落——

  「沈蕾——」

  元已晴適時地抱住了昏倒的好友,這才讓她免去了被撞傷的意外,霎時間整個休息室亂成了一團,那張紙上以十分清晰的工整筆跡寫著:

  蕾:

  對不起,事到如今我還是沒有辦法娶妳。妳太好了,而我配不上妳,妳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女孩都有資格得到幸福,而很可惜地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對不起,我瞞了妳這麼久,我心中另有其它女子,她發現她懷了我的骨肉,我不能做出對不起妳跟她的事情,所以我選擇辜負妳,對不起。

  我走了,妳可以恨我,我毫無怨尤。

  我生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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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3:38
第一章
   
  半年後——

  這半年來,沈蕾幾乎是活在水深火熱的煎熬之中。

  這件備受矚目的退婚事件一發生,有兩種反應。

  男人們都對這個新聞界的文藝美少女感到同情萬分,畢竟在同行女記者中最受人矚目的便是漂亮出眾的沈蕾,她在男人眼中有如楚楚可憐的小綿羊。

  女人們對這個霸佔帥哥主播三年的沈蕾,可是氣得牙癢癢的,認為她那張臉蛋是欺騙男人感情的最佳利器,對於她被伏我生甩了的這件事,覺得大快人心。

  有些愛炒作新聞的電視台開始播報這一連串的新聞,人人稱之「美少女旋風」,將他們從一開始交往到現在的故事,完完整整作了一連串詳盡的報導,還畫出關係圖,解說得比當事人的她還要清楚。

  有時,分手之後,被甩的另一方聽到了真相,反而是最傷人的事情。一個完美的分手,可以用漂亮的謊言包裹,讓被甩的人有面子;然而只要身為名人,便沒有漂亮謊言包裹分手心碎的權利。

  其實現在的沈蕾,一點都不想要聽到外界傳來的風風雨雨,她的內心不需要外界這麼多的擺佈和見解,她是最有權問為什麼分手的人,而這個知的權利,目前養傷的她不想使用,卻被強迫聽進去了。

  幸好她的老總是個體貼屬下的人,准許她這半年來請長假在家休息,躲躲鋒頭,避過這對女人而言最不堪的時期。

  半年後的臥天飯店依舊川流不息,衣著光鮮亮麗的人群帶著笑容,進出這間國際知名的飯店。

  黃色出租車魚貫排序,一輛一輛載著旅客來到氣派的大門口放行,井井有條。

  深呼吸。

  深呼吸再深呼吸。

  最後一輛排隊的出租車駛入大門口,聽到司機煞車的聲音後,沈蕾高聳的胸脯在黃色的絲質禮服內上下起伏,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只不過是來喝春酒罷了。

  這裡只不過是間飯店,是要舉辦記者聯合工會的春酒宴會罷了,不必害怕,不必感到恐懼,不要因為這間飯店正是她被伏我生甩了的地方就有所畏懼……

  「鈴~~」就在她不斷地替自己洗腦時,皮包裡的手機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

  「喂?」她匆匆忙忙地塞給司機兩百元鈔票,然後打開車門,先跑到大門兩旁的灌木盆栽後面說話。

  「沈蕾嗎?我是已晴!」

  電話那頭傳來好友關心她的聲音,謝天謝地,在這個四面受敵的情況之下,她的好友從來不曾離開過她。

  「妳今天怎麼出門出這麼快?我還叫『那個人』到妳家去接妳呢!誰知道妳媽媽說妳早就出門了!」

  「找我做什麼?我已經喝遍整個陽明山上的溫泉山莊的下午茶了!」沈蕾歎道。「我今天也不過來喝個春酒罷了,喝完我就要回家睡覺。」元已晴這個朋友也真夠意思,怕她想不開,每天都叫司機載著她們跑遍幽靜的陽明山,踏青散心,讓她壓力紓解不少,  

  「可是……可是人家擔心那些壞女人在會上整妳咩!」耿直的元已晴在電話那頭說著,「所以我特地給妳送來我幫妳挑的男伴。」

  「男伴?」她揚了揚眉,沒有想到好友居然會替她想出這種方法。

  「這個男伴可是我從總統府隨扈裡選出來最帥的一個,」元已晴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量,「無論是人品、長相、學歷,都是可以帶出去的那一種,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挑選出來,讓他當妳今天的護花使者呢!」

  「這……我是很感激妳的大費周章啦!不過今天人這麼多,妳要我上哪去找妳好心送來的護花使者?」有個人來替自己壯壯膽也挺不錯的,至少好過一個人面對那群洪水猛獸。「不過……」

  「不過什麼?」

  「我有一點點小擔心妳的眼光耶~~」沈蕾那雙圓圓的燦眸轉了一圈,最後決定還是得把心中的顧慮告訴好友。

  「我的眼光?我的眼光很好啊!妳看我老公才貌雙全,又對我死心塌地,妳的男伴交給我,鐵定放心啦!」嗯嗯~~這點她可是可以拍著胸脯保證。

  「但是上次我們去陽明山的溫泉飯店,妳也說它們的餐點是全陽明山最新鮮的,要我拚命吃,」她揭發元已晴的辦事不力。「後來我還金黃色葡萄球菌中毒,在醫院打了兩天的點滴,瘦了五公斤。」幸好她的胸脯沒有瘦下去,否則情傷也就算了,連身體都遍體鱗傷,那怎麼行。

  「那、那是意外啊!是意外!這次絕對不一樣,這個隨扈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元已晴努力地替自己澄清。「他的胸口會別著一朵黃色的玫瑰,身穿黑色西裝,妳不用自動去找他,他就會自動找上妳。」

  「黃……黃色玫瑰?」沈蕾的臉上冒出了三條黑線,她是很感謝這種安排,不過老友的想像力好像有點貧乏。「我們又不是在演民國四十年代的連續劇,別一朵黃色玫瑰花?太老土了!」

  「哎呀!那也不過是讓妳辨識出他的方法咩!」元已晴大發嬌嗔,「等你們見完面以後,認識、認識,直接把那朵玫瑰花扔了我都沒意見。」嗯嗯~~如果看對眼,就算是把衣服脫了我也不反對。

  「呃……這……」

  「好了、好了,別這啊那的,就這樣決定了,好好玩啊!掰~~」

  「ˋㄟ!」

  電話那頭元已晴早就收線,留下一頭霧水的沈蕾在原地。

  她都還來不及問一些那個人更詳細的特徵呢!居然就這樣給她掛掉!萬一要是認錯人,那豈不是又添了一條新聞?

  電話那頭,只見元已晴很快地畫上十字,雙手合十地喃喃禱告著,「神啊!希望?Q能保佑他們在春酒宴會之後還會有『續攤』的動作……」

  她沒有告訴沈蕾,她替她從隨扈大軍裡面找了一百多位,有女友的不行,有不良習慣的更是被剔除在外,就是要挑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男人來給沈蕾當男伴,最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能夠讓沈蕾再度陷入情網,真正找到一個好男人……

  從一踏入臥天飯店的露天酒吧裡,雷上爵便是注目的焦點。

  一身深色西裝襯出他與模特兒無異的挺拔身材,英氣的濃眉和深邃的眸正是他迷死人不償命的秘密武器,高挺的鼻和深刻的輪廓就像是大理石雕刻般地天然完美。

  不過除了他俊俏的外表吸引眾人的目光之外,最主要的是他臉上愁眉深鎖的模樣,跟坐在他對面笑得燦爛的劉天兒臉上表情截然不同,俊男美女的組合,造成大家的好奇。

  他撫摸著酒杯上流淌下來的水滴,望著桌上的一紙合約,打破沉默問道:「我一定得接這項工作?」他皺起眉,看著紙上的文字。「這是我接過最無理的工作 ——」

  「你不接也成,我不勉強你。」劉天兒臉上的笑容依舊,一雙水眸閃著屬於生意人精明的光芒,「不過如果這樣,你就必須回來繼承祖業,這是當初我們約定好的。」

  「天兒……妳什麼時候學會對我也用這一招?」雷上爵不悅地皺起眉頭,「我當初跟妳簽下合約,就是為了要擺脫繼承祖業的命運,而妳現在居然給我出了這麼一個難題……」

  「難題?我想你上回去內亂國家拍攝照片,差點掛掉小命,那才叫做難題吧?更何況醫師說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很好!」他臉色一沉,打斷了劉天兒的話。「我沒有操勞過度,妳放心好了。」

  劉天兒知道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事情,於是話鋒一轉,又回到公司的營業上。「我們公司現在亟欲擺脫過往文藝官腔的刻板印象,走出平面媒體,與電視新聞結合,這次我們推出的這份『震撼雜誌』,創刊號就要挖出夠大的頭條,才能在市場上一鳴驚人。」

  「就算要挖出頭條,也不必要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吧?妳開給我的條件沒有幾個攝影師可以辦得到的——」

  「我相信你有這份潛力!」劉天兒打斷了他的話,身子微微往前傾。「你這次回國,一定也很想打開自己在國內的知名度吧?如果這一次能夠成功,我相信很多大型報社會搶著要你。」

  她一語道中了雷上爵心裡的渴望,他在美國報業打拚多年,除了賺取經驗累積跟攝影技術的增長之外,他更想要讓自己的名聲傳回台灣,讓反對他從事攝影的家人知道自己的能力。

  「相信我,我不會看走眼的。」劉天兒將原本插在自己酒杯上裝飾的黃色玫瑰花拿下,輕輕地別在雷上爵的胸口。「就是因為你毫無退路,所以才可以沖得比別人猛、比別人狠,我相信你這一次絕對會交出漂亮的成績單給我。而且,你還會有另外一個搭檔,她也很棒,你們兩人一定可以挖到這條天大的新聞。」

  他還有搭檔?

  「我把這次任務的詳細內容都錄在這卷錄音帶了,等等你可以放來聽聽,相信你一定會有興趣的。」

  雷上爵還來不及咀嚼她話中的含義,劉天兒已經帶著詭異的微笑離他而去。

  男伴?

  涼拌還差不多!

  臥天飯店內,各家媒體聯合舉辦的春酒宴會熱熱鬧鬧的展開,但這會兒可是苦了沈蕾。

  元已晴說過,那位隨扈先生會主動來找她;不過在她還沒有瞧見這個男人之前,一個人難免勢單力薄。

  她已經很小心了,甚至連走進會場的時候都是躲在捧著四果冷盤的服務生後面進來,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來到了長形餐桌前,取了碟子,才準備要動手去拿角落裡冒著熱氣的馬鈴薯燉肉——

  「小蕾~~」

  只見在她右後方突然出現了高分貝的女聲,沈蕾拿著大勺子的手霎時間僵化在原地,想也不用  想,這個聲音讓她熟到不能再熟……

  「真的是妳!想不到妳真的來了!」

  當奮力晚報記者蔡柔花的聲音和她那張圓滾滾的胖臉,伴隨著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出現在沈蕾面前的時候,她有股想要把馬鈴薯燉肉砸在蔡柔花的臉上後,拉起裙子一走了之的衝動。

  「妳最近還好嗎?哎呀!我聽到妳的事情了,真令人同情!」蔡柔花皺起了那雙與自己圓潤身材完全不搭的細眉,肥肥圓圓的手故意閃著她翡翠綠的婚戒。「我那時正好人在夏威夷度蜜月,沒想到妳卻發生這樣的慘事,妳可要堅強點啊!」

  她的新婚夫婿在沈蕾寫國畫專題新聞時彼此共事,一看見沈蕾便驚為天人,差點放棄了跟蔡柔花的婚約,要不是當時沈蕾婚期將近,這男人才死了這條心,又回到蔡柔花的身邊;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蔡柔花對沈蕾的存在一直耿耿於懷。

  「蔡姊,好久不見。」沈蕾臉上的笑容盡量維持不變,心中卻警鈴大響,她明白,這次的春酒會因為蔡柔花的這一聲大叫,而變得一點都不好吃。

  「沈蕾?沈蕾來了?」

  就在蔡柔花的高分貝廣播之下,原本在現場嘰嘰喳喳的女記者紛紛圍了過來。

  「沈蕾,妳還好吧?」工業晚報的女記者林美珠露出緊張的神色,不經沈蕾同意,就拉起她白皙的皓腕仔細端詳。「我聽說妳前些日子割腕了,真的嗎?」

  「唉~~不對、不對,聽說妳吞了幾百顆安眠藥,被送到急診室裡面洗胃,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是不是啊?」南台灣日報的女記者陳惠玉否定了林美珠的說法,爆出了更勁爆的消息。

  「妳明顯瘦了好多,是因為妳自殺的關係嗎?伏我生還有主動跟妳聯絡嗎?」

  「妳未來還要當記者嗎?經過上次的退婚事件後,妳已經出名了,聽說有製作人想要找妳拍戲,是真的嗎?」

  一堆可怕的問題宛如江水般滔滔不絕於耳,塞爆了沈蕾的耳朵,雖然說大家都是同行,可是這一群女記者對沈蕾早就積怨頗深,原因就跟蔡柔花一樣,男友、老公看到沈蕾,全部被她特殊的氣質和漂亮的外表給吸引,膽子大一點的還會主動獻慇勤、私底下要電話,這些舉動看在女記者們心中自然十分吃味,如今沈蕾婚變出糗,她們當然想報一箭之仇。

  吱吱喳喳,喳喳吱吱,這些刺耳的關心,最後讓沈蕾原本文文靜靜的招牌微笑有了裂痕,她深呼吸、再呼吸,最後——

  「我活得好好的,謝謝大家的關心!」

  那些冷嘲熱諷壓垮了沈蕾裝出來的若無其事,她中氣十足地大喊了這麼一聲,樂隊停止了奏樂,在場的女人各個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原本沒注意到這邊騷動的男人們,此刻全部將目光放在被人群包圍的沈蕾身上。

  沈蕾很快地露出了一個彌補的笑容,「我真的一切都沒事,大家請繼續,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她向會場裡的眾人揮手、微笑,身體則不斷地往出口方向移動,直到踏出大門的那一步,她立刻超高速地轉頭就跑。

  完蛋了!

  她原本只是想要安安靜靜地當個「壁花」,卻沒有想到一進場就遇到這等陣仗,害她在大家面前失態大吼。

  不成、不成,被退婚就已經夠悲慘了,如果又出糗被傳了出去,搞不好以後就沒人敢再來追求她……

  不過在思考對策之前,她必須要讓自己離開這裡,如果再讓自己處在這個地方,她遲早會把這些女人全部吼聾!

  沈蕾跑著,不在乎有多少人回過頭去看她,再怎麼樣的目光都沒有比自己攤在陽光底下被同業恥笑來得可怕。

  她不行!

  真的不行!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心理建設得夠完善了,自我催眠也足夠了,可是沒有想到在真的面臨大家的問話時,還是會沉不住氣,還是會隱隱作痛,那些言語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在她柔軟受傷的心臟割啊割地,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塊肉……

  沈蕾的高跟鞋敲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急促又急促,好像這每一步的響聲都在提醒她,這個地方曾經是她想要舉行幸福婚禮的地方。

  她曾經多次來過這裡,為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演練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禮,務必求得盡善盡美,從要不要佩戴胸花到挑選結婚場地,她每一樣事情都是自己親自參與,絕不假他人之手。  男人,總是最狡猾的。

  口口聲聲說愛妳,做的卻完全跟口中說的不一樣。

  女人是愚笨的,雖說知道男人說的都是夢想而已,卻仍字字入心,信以為真;尤其是已經將全部的資產投注到這段感情裡面,總會想要在這一場有輸無回的賭局裡面試著力挽狂瀾……

  她太好了?

  倘若真的像伏我生所寫的那樣,她是世界上少有的完美女子,那麼他應該更想把這樣的她娶回家才對,哪有配不上的道理?

  伏我生夠狠,狠到讓她連要口出惡言的嘴,都因為這樣一句「妳太好了」給閉上。

  從豪華的宴會場地跑了一段長長的路之後,走到了臥天飯店精心設計的露天吧檯,沈蕾放慢了腳步,感受著春天的陽光從特殊的玻璃外投射進來的溫暖。

  事情過去了,可是她的心情卻一直停留在過去;她的心是一片荒蕪的冰原,沒有人能夠替她破冰釋懷……

  沈蕾緩緩地走向吧檯的高腳椅,歎了一口氣,看了看迎面走來的酒保,點了一杯酒。

  春花春光多明媚,可惜她身旁早就沒有陪她欣賞潮起潮落、花開花謝的那個人……

  「啪啷!」

  原本只有輕音樂飄揚的中庭露天吧檯裡,突然間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讓經過的人不免側目注意。

  雷上爵將手裡的杯子捏了個粉碎,耳邊的小型收音機還在重複撥放著這次的行動目標、計畫,但是雷上爵早已聽不入耳。

  真不敢相信劉天兒派給他的任務居然還得搭配這樣的「犧牲」!

  他可是堂堂男子漢,上面的人怎幺可以叫他做出這種事?劉天兒說她對他有信心,可是他對自己沒信心啊!

  說什幺也沒辦法為了攝影跟挖新聞做這幺大的犧牲,這次的計畫,他到底該不該參加……

  「嘎啦嘎啦嘎啦……」

  就在雷上爵握緊拳頭左右為難時,一個小小的酒杯滾啊滾地來到了他的面前。

  「再給我一杯!」

  雷上爵的視線隨著那個發聲的所在看去,只見坐在他不遠處,一個長髮女子正在跟吧檯人員說話。

  「小姐,你別再喝了。」酒吧的酒保有些傷腦筋地看著眼前七、八分醉的沈蕾。「你剛剛點的全部都是烈酒,再這幺喝下去,就怕等會兒你得在這裡醉上三天三夜……」

  「醉?」沈蕾原本趴在吧檯上的頭,聽到酒保說的這句話,抬了起來,烏溜溜的秀髮隨著她的動作也往後仰去,霎時間露出了她漂亮微紅的小臉。

  「醉才好呢!醉了,我就可以不用去想那些煩惱的事情……呃!」

  醉,她是真的想醉。

  醉了就可以不用想起那些煩人的、心痛的、擾亂她假裝平靜下來的心的事情,她如果能醉上三百六十五天,就不用老是碰到那些愛揭開她傷疤的人了。

  她仰著頭,露出了一個瞇著眼睛的微笑,「老闆,放心,我會付你錢的。別怕我是來白吃白喝的,我真的還很清醒……」

  「要證明自己清醒的話,就不要把你的酒杯到處亂甩、亂丟。」就在她要求再度倒酒時,雷上爵將她滾落的酒杯再度擺回到她的身旁。

  沈蕾聽到旁邊有人說話,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首先落入她眼簾的是一襲深色的西裝,跟西裝呈現強烈對比的,是別在這個男人胸前的一朵黃色玫瑰。

  「你就是已晴派來的那個男伴?」嗯嗯……空腹喝酒可真不好受,沈蕾現在覺得眼前的世界好像是一片晃蕩的海洋,搖搖擺擺,連視線都變得朦朧了。

  「男伴?」雷上爵原本要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卻因為沈蕾的問話而停頓了,再轉頭,正好與沈蕾朦朧的視線對上。

  原本雷上爵以為旁邊的女子,也不過是一名買醉的過客,但沒有想到當沈蕾一抬起頭來,那一張漂亮的小臉,卻教人怦然心動。

  「怎幺?已晴沒跟你說你這次的任務就是要來當我的男伴嗎?」雖然她已經有點醉意了,也看不太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孔,不過她卻清楚的感受到雷上爵對自己投來的灼熱視線。

  任務?

  雷上爵愣了一下。這女人口中的任務,跟自己的任務應該是兩碼子事吧?他都已經聽完了劉天兒給他的錄音帶了!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男伴,更不認識『已晴』這個人。」他語氣冷淡。

  這個女子的美貌令他驚艷,不過可惜的是他不喜歡大白天買醉的酒鬼。

  雷上爵說完話以後立刻想掉頭就走。

  「大膽!」就在他轉身之際,沈蕾一聲嬌叱讓他停下了腳步。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他大聲叱喝過……

  雷上爵再度回過頭,卻對上了迎面向他走來的紅通通的沈蕾。

  「你這個男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難道你不知道你們老闆就是派你今天來當我的男伴嗎?小心我在你老闆面前參你一本,居然敢掉頭就走?是怎樣?對!我是被退婚,但我好歹也曾經是文藝美少女耶!難道我醜到讓你帶不出場?」

  也不曉得是酒氣還是怒意,沈蕾那張粉嫩嫩的臉蛋越來越紅,她伸出修長的小手指啊指地,戳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

  「你醉了。」

  「我醉?我醉了的話,才懶得跟你這種人爭辯呢!早就回家睡我的覺了;我就是沒醉,而你分明瞧不起我」

  「我不認識你,幹嘛瞧不起你?」他從來不曾瞧不起女人,不過他討厭滿身酒氣的女人。

  他稍稍側身,躲過了她的手指攻擊,卻沒想到沈蕾最後一下是使勁了全力,他一閃過,竟然使沈蕾整個人往前倒去。

  「小心!」

  雷上爵出於反射動作,一個箭步便將她瘦小的身子給托住,免得她的小臉慘遭滑壘的重擊。

  「常常誇口說自己沒醉的人,其實是最嚴重的酒鬼。」

  雷上爵感覺到自己手上軟軟熱熱的小小身子,還有不由自主鑽入鼻間帶著酒氣的馨香,教他對這個女子不忍說出重話。

  「你跟大家一樣,都在看我的笑話,對不對?你雖然被委託來當我的男伴,但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走進會場,才會躲到這邊來喝酒,想說等一下好回去交差,是吧?」沈蕾烏黑的長髮垂了下來,發出低低的聲調,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我想你真的認錯人了,小姐。」

  這是老天爺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嗎?先是給了他一個棘手的任務,再突然出現這幺一個漂亮的女酒鬼對他糾纏不清?

  她好難過。

  為什幺她會碰上這種事?

  在她消聲匿跡半年之後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沒想到冷嘲熱諷依舊,就連要來當男伴充數的人,都覺得丟臉?

  一種酸楚緩緩地湧上心頭,一種難過的感覺慢慢從腹中衝出。

  「嗚……」

  沈蕾口中傳來一聲如同貓叫的低嗚,下一秒鐘,一股強烈的作嘔感,從她的胃猛烈傳上——

  「嘔……」

  雷上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他開始當攝影記者以來,憑他敏銳的反射神經,躲過了一堆不長眼的無情子彈;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躲不過一個女人的嘔吐攻擊?!

  「你給我起來」

  那一天,露天吧檯內聽到了雷上爵充滿怒意的獅子吼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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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4:00
第二章
   
  翻天覆地。

  火般燃燒的感覺,從胃部開始點燃,沈蕾的思緒昏昏沉沉,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咒罵的聲音,還有一張十分帥氣的臉龐帶著怒意,在她半開半閉的視線裡像是海浪般地顯現。

  她感覺得到有一雙強勁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登登登地好像是在爬樓梯。

  不過,這是要去哪裡?算了!對她來說,去哪兒都已無所謂了,反正自己身處的地方就是失戀的地獄,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

  糟糕透頂。

  這一天對雷上爵來說,簡直就跟噩夢無異。

  好心的酒保幫他聯絡了飯店的服務人員,借給他們一間客房使用,他身上那套名牌西裝,全部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女酒鬼給吐得體無完膚,無法見人。

  先將這個始作俑者搬到床上休息,自己則褪去了身上的衣服,交給客服人員烘洗,扭開了浴室的蓮蓬頭,徹徹底底地把自己洗個乾淨。

  嘩啦……

  嘩啦啦……

  隱隱約約的水聲擾亂了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沈蕾,她的身子裡面好像有一團火在燒,亂不舒服的;黑色的長髮隨著那張漂亮的臉蛋甩啊甩地,最後她疼痛欲裂的小腦袋終於下達了一個指令——

  她、要、洗、澡。

  纖細的蓮足甩去了高跟鞋,一步一步踏在柔軟的灰色地毯上,如貓般輕盈;那件漂亮柔軟的黃色小禮服已經在走路之際褪去;同色系的蕾絲胸罩也被甩到了一旁小天使雕像的水晶抬燈上;雖然天旋地轉,頭痛欲裂,但沈蕾終究還是找到了傳出水聲的浴室大門。

  「……介意再多一個人嗎?」

  就在雷上爵全身上下抹滿肥皂泡泡的時候,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就從他的背後響起。

  若是平日聽到這樣的邀約的確是挺誘人的,但是現在的雷上爵只覺得冷汗直流。聽這聲音,難道……難道……

  他回過頭,只見深色的木質大門早就被打開,蒸氣裊裊,卻依稀可見沈蕾玲瓏有致的誘人線條。紅通通的臉頰上一雙水眸蕩漾無限春情;微啟的紅唇裡貝齒和香舌可見;白皙的身子上,高聳的粉紅蓓蕾與雙腿之間隱密的叢林毫無保留,全部入了他的鏡頭之中。

  剛剛在酒吧裡潑婦罵街的那副模樣完全不見,此時此刻站在雷上爵面前的沈蕾,風情萬種,教男人不想入非非都難。

  不過,這一幅春景似乎絲毫不能影響雷上爵,見識過沈蕾過人的「吐功」之後,他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酒鬼望之卻步。

  「我很快就好了,你再等五分鐘。」

  他走近門邊,想要將大門關上,卻沒有想到沈蕾搶先一步,一個側身鑽進了浴室,蓮蓬頭灑下晶瑩的水珠,潤濕了她漂亮的胴體。

  「這浴室這麼大,擠兩個人也無妨,你幹嘛吝嗇成這個樣子——啊!!」

  沈蕾原本想要轉身,卻因為一個暈眩整個人往後倒去,幸好雷上爵反應夠快,將她往前拉住,省去了她小腦袋被撞的命運,卻也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她有些吃驚,在褪去筆挺西裝之後,這男人的身子並沒有想像中的瘦弱,以前她所認識的男人,都是靠斯文的西裝來補足自己過瘦或過胖的體態;可是在她眼前的這個男子,古銅色的肌膚與精壯沒有一絲贅肉的身子,教人聯想到米開朗基羅雕塑的大衛像。

  與那些只會談情說愛的都市人不同,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頭勇闖都市叢林的野獸,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你嫌吐了我一身不夠,還要我當你命案的唯一目擊證人嗎?」

  他深黑的眼眸映出她紅潤的臉蛋,她的視線裡除了他那張俊美的臉孔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

  那雙大掌緊緊抱住自己,她柔軟的胸口緊貼著他寬廣的胸,她的心不曉得是因為酒精的關係,還是因為這樣親密的舉動,跳動速度加快了起來……

  「……如果可以這樣死了,那倒也未嘗不可。」她露出了苦笑,酒精的作用下,天旋地轉的感覺教她卸下了所有心防。「反正我嘗過了什麼叫做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滋味,也感受過被至愛欺騙後,眾人嘲笑的地獄了,人生也不過如此……」

  「你醉了。」

  他鬆開抱緊她的手,拿起蓮蓬頭準備沖水,他這麼久沒有回到國內,想不到一回來就碰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倒楣事,他還是快點走人,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沖個澡之後睡個覺,睡醒之後你就會感覺好很多了。」

  肥皂泡沫很快地被沖乾淨,他正想掉頭就走,沒想到身後卻多出了一雙溫熱顫抖的小手,環住了他的腹部。

  「我就這麼差嗎?差到你不想多看我一眼?」

  她柔軟的身子和紅潤的臉蛋緊貼著雷上爵濕潤的背脊,顫抖的語音教人憐愛萬分。

  沈蕾一向對自己的外貌跟身材都相當有自信,以往只要她小小打個噴嚏、咳個兩聲,身旁的男同事都會送上熱茶或是喉糖,將她伺候得像是個公主似地。

  全台灣的男人都知道傳媒界有她這麼一號文藝美少女的存在,她也曾被人票選為十大夢中情人,難道說自從她被伏我生給退婚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價值了嗎?

  想著想著,眼眶裡開始有了晶瑩的淚水打轉,哽咽地說出了她壓抑許久的心聲,「是不是原本我就很差勁?差勁到連我自己都不自覺……我根本不曉得我的婚禮到最後關頭會被緊急喊停,根本不曉得在我忙於事業的時候,我的未婚夫居然搞上了別的女人……惹得全國都在看我的笑話……」

  很快地,借酒澆愁之下,沈蕾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吐露,原本只是委屈的啜泣,一下子變成了傾盆大雨,教雷上爵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他在美國多年,一向生活中也只懂得攝影,當然也有鶯鶯燕燕曾經與他逢場作戲,但那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的生理需求罷了;可是沈蕾和那些女人不一樣,她的模樣和委屈的故事,讓原本冷淡的雷上爵軟了心。

  「你別哭,我……」

  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要說些安慰人的話語時,沈蕾居然比他快一步,踮起了腳尖,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吻!

  她的舌顫抖地接近他的唇,鼻間可以聞得到他洗好澡的沐浴乳香味。

  她平日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可是現在的她,好無助,好孤單,好需要有人能夠溫暖她冷卻破碎的心……

  「你是已晴派來當我男伴的吧?」她朦朧的眼兒仍蓄著淚水,淚眼汪汪的小臉抬頭看著陌生的男人,「就這麼一夜……抱我……我保證我不會跟你糾纏……這一夜就讓我感受到溫暖和被愛……」

  她小小的身子赤裸地偎了上來,她的眼淚軟化了雷上爵的心,不再與她爭辯他並非她的男伴。他伸出雙手擁抱住她嬌小的身子,那軟軟的唇帶著一絲淚水的鹹味和無奈的苦澀。

  他無法明白女人用一輩子經營愛情的這種想法,但是他給予一個女人一點安慰的能力是有的,也不過就是一個晚上,就當作是施捨她一個美夢吧!

  浴室裡熱氣氤氳,兩條人影開始糾纏擁抱,她接受了陌生男人的吻,接受陌生男人的手指,接受他陌生的擁抱,甚至是陌生的深入親密……

  蓮蓬頭再度被旋開,熱水形成了柔和的水網,網住了沈蕾受傷的心,網住兩個陌生男女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水珠放肆地流淌在她玲瓏的曲線上,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得到那雙修長的指在自己濕潤的長髮裡撥弄的舒適感,她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過,這一夜,她決心要放縱受傷的自己。

  他捧起了她粉色如同蜜桃的小臉,輕輕地落上一吻再一吻,這綿綿的細吻伴隨著落下的無數水珠,變成了另一種刺激的快感。珍惜她、呵護她有如對待寶貝,纖細的身子在他的擁抱之下,慢慢地習慣他的動作。

  她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弓起了敏感的身子像只害怕受傷的貓咪,心跳劇烈加快,期待他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的進攻。

  「如果你害怕,我隨時都可以停下來。」

  雷上爵在她的耳畔低喚,輕咬著她小巧的耳垂,她的身子意外地敏感且滑順好摸,如同一張柔順的絲絹,他心中的慾望也被這樣的觸感給引燃……

  「不,別停下來……」她張開了雙眼,小手緊抓著他強壯的臂膀。「我需要溫暖……我不害怕……」

  更多、更多溫柔的吻包圍住她。

  她需要這個男人的擁抱,讓她感受到短暫的被愛,而雷上爵也毫不吝惜地給予她她所想要的愛撫與親吻。

  他的逗弄像是引爆的火苗,緩緩地拉起她心中想要拋下一切的意願,她沉醉在他製造的高潮起伏中不能自已,就當自己不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只是個單單純純的女人……

  她忍耐好久了。

  為了躲避那些關心與好奇的眼光,她必須要假裝自己很堅強,所有的苦都要往自己肚裡吞。

  她不是神,她只是個女人,他們走過這麼漫長的歲月,最後只換來一紙無言的告別,這算什麼?

  愛情裡,最怕的就是這種意外。

  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曉得該如何翻身。

  讓她放縱這一夜吧!這一夜過後,她會努力生活面對人群的。

  春日緩緩地從東邊的天空冒起,暖暖的光芒透過了玻璃窗,一格一格地鑽進了臥天飯店的每一間房間裡面。

  窗簾被春風吹拂,搖曳著淺綠色的布幔,一夜歡愛過後的臥房裡,聽不見昨天的激情喘息。

  柔軟的灰色地毯上,高級的白色襯衫被甩在一旁,膚色的絲襪與領帶糾纏著擱置在地,白色的床單與棉被凌亂,古銅色的肌膚隱約可見。

  鈐鈐鈐鈐……

  「嗯……」雷上爵翻了一個身,繼續睡它一回,不把規律的手機鈴聲當成一回事。

  鈐鈐鈐鈐……鈐鈐鈐鈐……鈐鈐鈐鈐……

  鈐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最後終於吵醒了仍在睡夢中的雷上爵,他皺起劍眉,俊臉十分難看,緩緩起身,在昨夜歡愛時候亂丟的一堆衣物裡面找尋自己的手機。

  「喂?」他低語,昨晚的激情令他今早只想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在夢裡重溫那殘留的溫存。

  「你跑去哪兒了?」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劉天兒高八度的聲音,使他的耳膜飽受摧殘。「昨天晚上我們替你在太和殿辦了一場迎賓歡迎晚會,你居然沒到?我們等你等了四個鐘頭耶!大家都餓扁了!」

  「……我不吃麻辣鍋的。」雷上爵低語。這通電話打亂了他的興致,壓抑住想要對劉天兒大吼的慾望,現在的他只想回過頭去抱住昨晚那個熱情的纖細身子——

  人呢?

  雷上爵往後一看,凌亂的床褥上只有自己睡過的地方是溫熱的,那個小女人呢?

  他的睡意被沈蕾的消失打消了一大半,雷上爵連忙起身,來到浴室察看,浴室裡面也是空無一人,只有地上的絲襪還跟自己的領帶糾纏在一起,伊人早已不見蹤影。

  「你跑去哪了?大家都好擔心你耶!別衝著自己是個台北人,就擅自到處亂跑,現在的台北可不比你當初離開時那樣單純,晚上隨時都有犯罪事件發生耶!」

  電話那一頭的劉天兒仍舊不斷地數落著他,「就算你不吃麻辣鍋,也得給我們個電話嘛!我們多擔心你啊……今天你一定要到我這兒來,我還要跟你談你的搭檔的事情……」

  她跑去哪了?

  雷上爵無心接聽劉天兒的電話,想起昨天晚上她哭泣的模樣,無助得教人想要保護她;還有她熱情的反應,昨晚那些激情動作的細節,都令雷上爵印象深刻。

  他歎了一口氣,將手機掛掉,想要倒在昨晚沈蕾睡過的地方,感受她殘存的香氣。

  將棉被拉開,模糊的視線只晃到了白色床鋪上的一片紅,他喃喃抱怨自己該死的視力,湊近了點看,卻發現潔白的床褥上有著斑斑血跡——

  老天!

  她……她是個處女?

  雷上爵的腦袋立刻沒有了睡意。

  他昨天晚上居然安慰了一個來路不明的處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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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4:28
第三章
   
  完蛋了、完蛋了!

  沈蕾可是拚了老命在一堆車陣當中,火速回到家裡換了衣裳,再匆匆忙忙跳上剛好趕來的捷運車廂,心中千百萬個責備自己,這是她銷假歸位的第一天,她竟然遲到了!

  都怪那個陌生人實在太有魅力,讓她完全忘記了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堆積在心中六個多月的鬱悶和悲情,在酒後亂性的情況下,昨天一次傾倒完畢。

  歡愛過後,她還在他強壯的臂膀裡沉沉睡去;要不是因為今天要上班,她還真的很想在他強壯的臂膀裡多待一會。

  不過……

  她回想起兩個人激情的歡愛,忍不住俏臉上飛上紅雲……結婚的新婚夜可能就是這個樣子吧?只可惜自己已經沒有辦法跟伏我生結婚了。

  沈蕾連忙搖搖頭,阻止自己再繼續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已經決心跟保守的自己說拜拜了,千萬不可以再跟以往那樣,為了守舊的死腦袋,男友被人拐跑了;沒有了處女膜又如何?她還不是一樣漂亮,一樣得生活……

  沈蕾很快地在捷運車廂裡化好了妝,在到站的那一刻呈現出完美無瑕的她。

  鈐鈐鈐鈐……

  就在這個時候,沈蕾小手提包裡的手機鈐聲響起,她連忙一面往公司走去,一面接起。

  「喂?」哼哼~~七早八早就打電話來給她,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想來訪問她被退婚的心情?

  不過,沒關係,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天的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再也不會去逃避她不想說的話題了。

  「沈蕾嗎?我是已晴啦~~」

  電話那頭傳來好友元已晴的聲音,這使沈蕾鬆了一口氣。「幹嘛?這麼早打電話來給我做啥?我今天可是正式上班第一天,沒辦法再陪你去吃下午茶了。」

  「誰在跟你提下午茶啊?你昨天沒事吧?」

  「昨天?」一聽到「昨天」,沈蕾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張英俊的臉龐,忍不住俏頰微紅了起來。「昨天……呃……昨天很美好,真的謝謝你。」

  「美好?你說真的嗎?可別怕我擔心,你就說謊耶!那些女記者真的沒有欺負你嗎?」元已晴擔心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要跟你道歉……」

  「要跟我道歉?」沈蕾揚眉,微笑了起來。「你幹嘛跟我道歉?我還要跟你道謝呢!」

  對,多虧了那個男人,如果沒有他,她就沒辦法將這半年來諸多的怨氣和悲傷消化了,更何況經過了那樣的春宵之後,她已經決心要做一個拋開過去的堅強女人了!

  「不!如果我沒跟你道歉,我會良心不安的。」元已晴小小聲地對好友告解,    「你昨天參加那場春酒宴會一定很難受……都怪我那個隨扈,他的車子在開往臥天飯店途中拋錨了,所以沒有辦法照約定時間到達飯店,真的很不好意思!」

  什麼?

  元已晴誠心誠意的道歉,傳進沈蕾的耳朵裡卻成了震驚的消息!

  那個昨天晚上跟她一起滾來滾去、翻雪覆雨、排山倒海的那個陌生帥哥,不是好友安排的?

  「那……那個男人是誰?」震驚過度,沈蕾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咪咪的聲音問道。

  「什麼男人?」

  「那個身高一百八左右,外表帥氣得像模特兒,穿著黑色西裝又別著黃玫瑰的男人是誰?」

  「我之後沒有再派人去啊!你……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元已晴錯愕不已,    「那個隨扈在車子拋錨的第一時間裡就跟我報備過了,說要去修車廠了啊!」

  他不是那個隨扈,那麼他是誰?

  也許是因為宿醉,也許是因為這個消息太驚人,一時之間沈蕾只覺得天旋地轉,她連忙往花崗岩的牆壁上靠著休息。

  老天爺!她居然真的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發生了一夜情,獻出了她的第一次!

  她連忙回想那些酒醉的零星印象,記憶中她一直以為他就是元已晴派來的隨扈,所以對他大呼小叫很不客氣,他冷淡否認,後來自己以為他嫌棄自己被毀婚,還吐了他一身,原來……原來……

  原來他真的不是那個隨扈!

  「你在這邊做什麼?不舒服嗎?」

  就在沈蕾還在細想這整件事情的發生始末,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呼喚聲,她回頭一看,只見是她的頂頭上司劉天兒。

  一看到老闆就在自己眼前,沈蕾連忙收起手機,換上了一個慌張的微笑,    「主……主編早!」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劉天兒瞇起眼,瞧見沈蕾雪頸上的吻痕,意有所指地說道:「放你半年長假是對的,瞧瞧換了新的對象,比那個混帳愛護你多了。」

  沈蕾連忙遮住脖子,俏臉馬上變成了紅蘋果。糟了、糟了,一夜纏綿居然還留下了證據,她連兇手的名字都不曉得呢!

  「不、不是的,主編我——」

  「好啦、好啦~~你幸福我就很滿意了,我不會過問那個有眼光的男人是誰的。我有事情要跟你談談,咱們邊走邊說。」

  劉天兒親暱地拉著沈蕾的手,往公司大門走去,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不想換換跑道?」

  「主編的意思是……」她疑惑地問著。

  「你跑文藝新聞也夠久了,不過我認為文藝新聞的格局很有限,你的潛力絕對不只如此。」她先是讚美認同沈蕾的工作表現,接著便說:「最近公司亟欲擺脫過往文藝官腔的籠統印象,決定走出平面媒體,與電視新聞結合,你不在的期間我們企畫了一份《震撼雜誌》,以挖出社會事件的頭條秘辛為主,改變外界對我們的刻板印象。」

  「震撼雜誌……」沈蕾聽著聽著,心裡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劉天兒會跟自己說這件事情,莫非是……

  「沈蕾,難道你只想當個『文藝美少女』嗎?」劉天兒停下腳步,語重心長地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

  「難道你不希望別人除了看到你的美貌之外,還可以看到你真正的才華?有句話說得好,人生在世,就是要不斷地創造自己被利用的價值!」劉天兒激動地說著,那雙水眸裡面冒出了熊熊火焰,「目前公司正準備轉型,你也應該要跟上公司的腳步,你說對不對?」

  「我……」老天爺!昨晚的宿醉好像還隱隱地在自己的身體裡面發酵,劉天兒咄咄逼人的模樣教她有點承受不住,而且她的慷慨激昂惹來身旁幾個路人頻頻側目,沈蕾更不好意思了。

  「沈蕾!你還記得伏我生離開你的時候,那些女人怎麼批評你的嗎?」她指著沈蕾的鼻頭,逼她腦袋倒帶回憶。「她們嫉妒你,羨慕你有像童話般美好的人生,那時你突然被退婚,她們拍手叫好,落井下石更是不落人後,你還記得嗎?

  「她們可曾給過你鼓勵?可曾給你安慰?從來沒有!女人的友情永遠擺在愛情之後,你能忍受自己就這麼在新聞界沒落下去?難道你不想要讓自己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讓她們刮目相看嗎?」

  劉天兒一口氣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字字打動沈蕾的心,這跟她之前要自己改變的願望完全吻合。

  她想要蛻變,而上天似乎又再度眷顧她了——銷假上班的第一天,主編居然對她提出了新的方案、新的計畫!

  沈蕾幾乎沒有多作他想,馬上告訴身旁的劉天兒,「主編,我願意試試看!」

  「真是太好了!」劉天兒高興地握住了沈蕾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有你的加入,再加上那個『天才』,這報導一定成功!」

  「天才?」

  「是的!針對我們目前得到的內幕消息,我們手上這個案子一旦調查確認是真的,可能背後會牽扯出很多大人物,這案子很龐大,所以我們還重金禮聘到一個很厲害的高手與你搭檔,一起暗中潛入調查。」

  劉天兒從手提包裡面拿出了一疊照片和資料,遞給沈蕾看,眼尖的沈蕾看了之後立刻說道:「這個人不就是……」

  「陳正豪,四十一歲,私立華山醫院院長,這間醫院在地區醫院裡面以完善的規模跟良好的醫療團隊著稱,不過最近卻傳出了販嬰與使用嬰兒做藥物實驗的謠言;而且,目前華山醫院正準備進行升級評鑒,希望可以成為教學醫院,倘若真的揭發了這件內幕,一定會震撼社會。」

  「你的意思是……」

  「陳正豪之所以可以當上院長,並且與政治司法掛勾,最主要是因為他靠著老婆的娘家雄厚的財力和廣大的人脈撐腰。不過陳正豪有個十分要不得的習性,就是色大膽小,男人有權有勢就會想要有美女相伴,偏偏他又是靠裙帶關係才爬上現在的地位,他的老婆又是一名鐵娘子,所以他的逢場作戲向來很謹慎小心,否則一旦曝了光,人財兩空,他可不願意自己多年的努力泡湯。」

  劉天兒露出了招牌的燦爛微笑,拍拍愛將的肩頭,「等等來我辦公室,我會把所有的計畫都說給你聽……」

  鳥語花香濃,陽光燦燦,新店郊區的山野間綠蔭成群,軟枝黃蟬的花朵開得亮眼,山茶花的艷紅點綴在其中,格外醒目,處處皆是美景,遠離了喧囂的都市紛擾,教人流連忘返。

  人工鋪成的柏油路被陽光曬得熱氣蒸騰,長長的鄉間小路上不見任何人煙,只有鳥叫蟲鳴佔據了這個空間。

  吱嘎。

  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吱嘎……

  不過沒多久,原本杳無人跡的鄉間小路突然出現了一輛純白色的淑女腳踏車,白皙的蓮足踩著踏板,吱嘎吱嘎地加入了蟲鳥大合唱的戰局。

  沈蕾穿著一襲輕便的天藍色春裝,腳踏車一往前,淺藍的裙子就像是迎風的浪飄蕩,長長的發俐落地紮成了一束馬尾,白皙的臉龐因為這樣的運動而紅潤了起來,流淌著汗水。

  鼻間可以聞到這鄉野的泥土芬芳,眼前看到的是與都市叢林完全不同的自然美景,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說有多吸引人就有多吸引人……

  不過,沈蕾現在的心裡,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因為她現在恨不得腳下的腳踏車是架人工噴射機,她要加速逃離身後的——

  「小蕾~~小蕾~~等等我嘛!」

  聽見了背後那種男人裝嗲的親暱喊話,沈蕾雞皮疙瘩掉滿地。她是很喜歡眼前的這片山野之美啦!可是這個男人卻是極度掃興……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挖掘新聞也得要像古老電視劇裡面演的「長江一號」那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她一直令人嫉妒的美貌,此刻會是她扮演「長江一號」的最佳武器。

  沒錯,劉天兒的意思正是要她混入陳正豪的生活裡,找出他犯行的證據,現在她已經靠著自己的美貌和名聲,順利地接近到陳正豪的身邊,跟他開始密切往來。

  「哦!我從來沒想過原來美女的腳程也可以這麼快呢!」

  陳正豪從後面騎著另外一台腳踏車追了上來,可憐的腳踏車輪胎因為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而吃力地發出哀嚎;名牌的休閒服包裹住他層層肥油的身子,黝黑的皮膚上汗水黏在頭髮上,一根一根地,油亮而黏膩,教人看了好生難過!

  「我剛剛看到一隻很稀有的小鳥飛過去,我想多看它幾眼,自然就騎得快了。」沈蕾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唉!忍耐、忍耐,自己說過要好好改變自己的,這種遭遇,也算是另外一種試煉。

  「小蕾喜歡鳥啊?下次我們去逛鳥店,喜歡的我買給你。」陳正豪一手抹去額上的汗,吃力地追上了在前面的沈蕾,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臉,「只要你喜歡,我統統買給你!」

  「謝謝……我只是喜歡欣賞。愛它不一定要擁有它,鳥兒一定也不希望受到束縛的。」老天爺,她可不想再與他有太多瓜葛!只要拿到她想要的內幕,她一定馬上拍拍屁股走人!

  唉!會來這個地方,是因為她在他家裡找不到犯罪的文件檔案,調查書上面寫到他還有一棟位居新店郊外的別墅,她心想也許在這兒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所以便佯裝自己寫不出藝文報導,需要靈感,想要到郊外走走,沒想到陳正豪一口氣就答應了。

  「想不到小蕾會是這麼愛護動物的人,你真是心地善良啊!」一聽到心儀的女人如此說道,陳正豪連忙改口,隨即又喊道:「小蕾,到了!這就是我在新店山上的別墅……」

  陳正豪的喊叫再度打斷了她的沉思,沈蕾抬起頭,眼前綠油油草叢之間出現了一幢紅瓦白牆的洋房,安靜而不失可愛,彷彿就像是外國電影裡面漂亮的拍片屋。

  「哇!這就是你的房子啊!」沈蕾故意裝作十分吃驚的表情,「這個地方真是可愛極了……」

  「我每個月都會請工人來維修花草跟清潔,」陳正豪抹汗,掏出鑰匙插入雕花黑色鐵門內。「另外我還有請我家的傭人每週來這裡打掃一次。房子有些老舊,如果有什麼東西壞掉的話再告訴我,我請人來修;今天傭人會來,到時候你可以在這兒安靜地寫稿子,讓她來服侍你。」

  他猴急地搓著手。對於美人他可是仁至義盡了,不過再怎麼對女人好,他總得要回收一些報酬,就算是一個香吻也甘願值得了。

  只見他挨近了沈蕾的身旁,裝作瀟灑地拿起她的一絲馬尾湊近鼻尖聞道:「小蕾……我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意嗎?」

  沈蕾連忙轉身,令髮絲再度脫離了那只肥油油的手,小臉上寫滿了委屈跟心酸,「別逼我,好嗎?我真的想要慢慢地從過往的情傷裡面走出來,可是男人真的傷我太深……

  「以前追求我的人也很多,一大堆花招更不用說;可是我已經分不清楚誰是其、誰是假……先別說你愛我,我自己都還理不清頭緒,再加上我現在面臨工作壓力,感情……感情的事……」

  沈蕾眼眶裡面水花溢滿,眨了眨眼就掉下一兩滴眼淚。」自從我被退婚之後,也有很多追求者,但只有你的友善老實讓我覺得心動……我知道你結婚了……這點讓我很矛盾也很罪惡……讓我再考慮一段時間,好嗎?」

  眼看美人垂淚,委屈的模樣就像是寒風中的一朵小花,這讓陳正豪說什麼也不敢再逼她。快到手的情傷美女要是逼急了,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連忙住口,「好、好,我知道了,我不會要你現在給我答案的,你別哭了!」

  沈蕾在心中放下了一顆大石頭。幸好她的眼淚還騙得了他,嗚嗚~~她一定要快點找到那個證據,否則她不曉得還能不能忍受這隻大色鬼的糾纏,現在只有口頭上跟頭髮的性騷擾,那之後……

  「我們進去吧!我家女傭做的菜可是很好吃的。」陳正豪連忙改變話題,摟著沈蕾的肩頭說著。

  白色的大門打開,便有一個低啞的聲音從大廳傳來,「歡迎回來,先生!」

  沈蕾一腳踏進這間別墅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並不是被這間別墅的豪華裝潢給嚇到,而是站在整齊的大廳裡歡迎他們的人,眼熟得教人吃驚,

  她沒看錯吧?

  她眨了眨眼,再揉去了眼眶裡面的淚水,確定了眼前這張臉孔——

  這人分明就是那一天晚上跟自己有過一夜纏綿的男人!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不!為什麼他會是「她」?

  大廳裡那抹身影看來高大無比,「她」穿著黑色傭人服,再圍上了白色的圍裙;原本應該及膝的裙子,在身高一八○的人身上成了一件挑逗的短裙;古銅色的臉龐帶著微笑,看著進門來的兩人。

  「你是誰?」陳正豪發出了疑問,挑起了眉問道:「阿朱怎麼沒有過來清掃?為什麼換成是你?」

  「我是來代替阿朱的。」手裡拿著菜刀,一邊搖晃還露出了微笑,說著不甚流利的國語。「真不好意思,因為阿朱她這兩天急性扁桃腺發炎,所以由我來代班。我叫沙琪,泰國人,你好~~」

  她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為什麼她會跟在自己要調查的對象身旁?

  雷上爵心裡吃驚的程度並不亞於沈蕾,只不過他的反應很快,馬上用他精湛的演技掩蓋了心裡的吃驚。

  當初劉天兒要他簽下合約,去頂替陳家女傭潛入陳正豪的生活,所以他用唯妙唯肖的演技假扮成外籍女傭,但是……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天晚上跟他一夜纏綿的「處女」,竟然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算了、算了!沙琪,這裡的一切阿朱都有跟你交代流程吧?」陳正豪不耐煩地說著。阿朱不在,這個女巨人也只好湊合著用了;美女當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別墅出了什麼意外,讓嬌客感到不適。

  「是的,阿朱都有跟我講了。」他臉上的笑容不變,感受到了從沈蕾那裡投射過來的疑惑眼神,彷彿她心中的疑問也跟自己一樣……

  「那麼你會煮飯吧?」陳正豪那張油膩膩的臉孔露出了主人的威嚴,「這位是沈小姐,我的朋友,我們剛剛做完運動,現在正需要補充熱量跟營養,去廚房弄頓好料的給我們吃。」

  做……做完運動?

  雷上爵銳利的眼眸冒出了一撮小小的火花,差點想要衝上前去,扯住這個肥滋滋的男人的領口,大聲問道是做什麼運動去了?

  他往沈蕾所在的地方看去,只見她悄臉紅潤,額頭上還冒著晶瑩的汗水,芳唇紅潤微啟,的確是像做完「運動」的模樣,只不過他們是去做哪種運動?

  「小蕾,你一定累了吧?快來這兒坐著。」

  陳正豪溫柔地牽起沈蕾細緻柔軟的小手,帶著她往落地窗前的米色沙發坐下。

  「這套沙發可是我從外國進口的,冬暖夏涼,這材質都是國內沙發比不上的,彈性也很不錯,坐起來不會有凹陷不舒服的感覺,非常符合人體力學,你試試看!」

  看到陳正豪對沈蕾如此親密的舉動,雷上爵的心中不曉得為何冒出了一把怒火,要不是礙於自己有任務在身,他真的會將手上的菜刀擲去,一刀砍死這個性好漁色的大豬頭!

  驚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殺意,雷上爵臉上閃過一陣怔忡。

  他是怎麼了?這個女人居然會在他的心中引發了這麼大的波瀾,教原本一向心如止水的他,只因為這樣的一個小動作便勃然大怒、發起火來……

  他應該已經對這世上的事物感到麻木了才對,可是這個小女人……這個跟他只有一夜之緣的小女人,居然令他有了不應該有的情緒……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就在雷上爵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要釐清自己的情緒時,陳正豪不悅的指責他,「我說要煮菜!煮晚餐!dinner!聽懂了沒啊?還站在這裡當木頭啊?小心我把你送回泰國喔!」

  「是……」雷上爵收起了臉上的微笑,移動腳步轉身走向廚房,不過那雙黑色的眸子仍不經意地掃過坐在沙發上的沈蕾,目光如刀,恰好讓沈蕾接個正著,引來全身一陣惡寒。

  這……這個泰傭怎麼會用這麼可怕的眼光看著自已啊?

  「她」真的是一個女人嗎?

  可是「她」的舉止、神情、聲音,的的確確是個女人……

  沈蕾的思緒混成了一團,那一夜的纏綿好像還在自己的心裡反芻,那個男人的俊美絕世少有,然而要是他就是「她」……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還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同樣俊美的兩張臉孔,只是生錯了性別?

  還有另外一個最令沈蕾無法想像的沉重結果

  她那天可是喝得酩酊大醉,記憶中那張俊美的臉孔跟溫柔的擁抱,還有高超的做愛技巧,都讓她得到了狂喜的高潮;然而台北這個光怪陸離的都市裡面,什麼樣的新鮮事都有可能發生,而且那天她醉得不省人事,醒來之後也立刻趕著去上班……

  莫非那天跟她一起共度的是一個……是一個……

  人妖?

  她記得心理學上曾經說過,有一些男女天生下來就認為自己是性別顛倒的,所以他們會故意穿著異性的衣服、打扮成異性的樣子,或是積極地尋求現代的科學方法,用變性手術來完成自己的性向……

  而且,「她」剛剛說自己來自泰國,泰國最多的就是人妖,莫非……莫非自己……

  一想到這裡,沈蕾的小臉變得慘白,她真的有這麼倒楣嗎?別人的第一次幾乎都是跟自己的心上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好歹也是跟一個正常男女……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第」次,居然會跟一個人妖在一起?

  「小蕾,你不舒服嗎?怎麼臉色變得這麼蒼白?」就在她沉默不語回想著以前的一切時,一旁的陳正豪忍不住關心道。

  「不,我沒有……」她連忙搖頭否認,不過陳正豪比她快了一步。

  「一定是你剛剛騎太快了,像你們這種長期坐在桌前寫文章的人啊~~總是缺乏運動,你剛剛又騎得這麼快,難免會出現不舒服的症狀,快!躺下來喝口茶休息!」

  「謝謝……」她的思緒亂成一團,也許裝病躺下來休息是個好方法,至少不必心裡煩時還得跟陳正豪調情。

  鈐……

  就在沈蕾的思緒陷入混亂之際,繫在陳正豪肥肚旁的手機猛然響起,他不悅地拿起了手機。「喂?我知道……好啦、好啦……這我知道啊!我五點一定趕得上飛機,你放心!」

  陳正豪皺起眉頭咕噥幾句,沈蕾柔聲問道:「是誰打來的?」

  「我老婆。」他搔搔油膩膩的發,十分不以為意地說:「我今天下午要去日本開一個國際醫療會議,為期一個禮拜,她嚷著要我帶她去……」

  「……你去吧!」沈蕾再度使勁演出苦命委屈的小可憐,一臉的哀怨看得陳正豪心疼。「我知道我只不過是你的朋友……你為我做那麼多已經很足夠了,你去吧,我不會怪你的……」

  「小蕾,我跟我老婆已經名存實亡了,她對我而言不過是工作上的夥伴而已,我……」

  客廳裡的兩個人演出了「十八相送」,在廚房裡忙著張羅晚餐的雷上爵,心裡可是颳風下雨,滿不是滋味。

  他從冰箱裡面拿出了兩顆雞蛋,握在手上,原本應該要快點準備晚餐的,但耳邊傳來他們說話的內容,害他差點把手裡的雞蛋捏破。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女人會是這樣的人!

  跟這種豬頭色胚在一起很舒服是嗎?瞧陳正豪那雙色迷迷的眼睛、肥滋滋的大手,就在她的手上游移……那豬頭可是一個有家室的人耶!難道這個小女人不知道嗎?

  他記得那天晚上她還哭哭啼啼地說著自己被人退婚,難道她這麼沒有羞恥心,還是因為被退婚的關係造成她心生報復,也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沒關係的,你去吧!我瞭解你的苦衷。」沈蕾小手用力推著陳正豪往門口走去,委屈地說道:「你能陪我騎騎腳踏車,提供我寫作的地方,我已經很感激了,剩下的我不敢妄想……」

  「小蕾,你等我!一個禮拜以後我再好好的補償你……」陳正豪被沈蕾推到門外。

  唉唉~~看到美人為他落淚,嘴上雖然說不要逼她,可是見到他要遠行還是淚眼汪汪,為了他跟妻子出遊而吃醋,這使得陳正豪更加憐愛沈蕾了。

  砰!沈蕾硬生生地將白色大門關起,阻隔了她與那隻大色豬的所有聯繫。

  謝天謝地!她終於演完了這一出可怕的十八相送,一時之間鬆懈了下來,纖細的身子靠著門板,緩緩地滑落了下來。

  伸出手來抹去自己的眼淚,沈蕾搖了搖頭,不去想陳正豪那張可怕的臉孔。她說過自己要轉型的,千萬不可以因為這點小小的性騷擾而打退堂鼓,她一定要讓所有的人瞭解,除了美貌之外,她還有智慧!

  就在沈蕾鬆一口氣時,只見一雙穿著網狀絲襪跟竹製拖鞋的大腳就站在她的眼前,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疲憊的小腦袋,看到的正是臉色難看的雷上爵,正拿著亮晃晃的菜刀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你想幹嘛?」老天爺,前腳走了色胚,後腳人妖女傭又再度出現在她面前,還拿著凶器!

  沈蕾瑟縮地貼在白色門板上,不敢動彈。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他的眼中面露凶光,教人不寒而慄。

  「告……告訴我什麼?」嗚嗚~~她、她可不可以不要再靠近自己啊?

  「……晚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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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夜之後,從遠遠的山巔便堆積了一堆烏雲大軍,呼嚕呼嚕地刮起了聲勢壯大的狂風,急劇的風穿越過樹林,掃落了一地的戰利品,接著烏雲聚生的水氣,徒留下滿山滿谷的恐怖氣氛。

  這幢別墅因為陳家並不常來居住,年久失修的情況之下,電器類用品很容易在使用過度時因跳電而停電。

  一到晚上,整幢別墅頓時之間失去了光明;不過沒關係,停電自有停電的因應方法,那就是——點蠟燭。

  陰風吹起,火光搖曳,雖然不及鬼屋的恐怖,但這房子入夜過後卻也有三分味道,更何況是在沈蕾看到了今天的晚餐之後。

  「請問……這就是我們的晚餐嗎?」她錯愕,潔白的桌巾配上高級英國餐具,應該是很美的才對,但這內容物卻令人慘不忍睹。究竟是她的近視度數太深,還是真的就是這樣子?

  「你有什麼意見嗎?」他濃眉一緊,目光一瞪,射出的千軍萬馬冷箭教她霎時噤口。

  「不、不……我沒有什麼意見!」

  嗚嗚——這真是悲慘世界的真實版!

  難道泰國人都這麼喜歡吃蛋嗎?她從來沒有看過一頓招待客人的晚餐會全部都是蛋料理!

  蔥花亂點的炒散蛋、不知道是油花還是蛋花的「蛋花」湯、平淡乾澀的水煮蛋、會讓人高血壓的鹹鴨蛋……所有的束西幾乎都以蛋為主題,光是看,就讓沈蕾兩腿發軟。

  而且她不吃還不行,因為坐在她對面的雷上爵,雖然嘴裡吃著飯,但那炯炯有神的大眼淨往自己身上飄,好像就要把她夾來配菜似地可怕!

  原本在這種漂亮的洋房別墅裡面吃一頓停電時的燭光晚餐,應該是極為浪漫的事情,可是卻沒有想到與她共進燭光晚餐的,會是這麼可怕的人妖泰傭。

  沈蕾食不下嚥,要出這樣艱難的任務已經夠頭痛的了,現在又對上這個女傭……她其實有很多疑點想要問「她」,可是又怕自己認錯了人,或是「她」根本就不認帳;萬一要是真的這樣,那麼她不就糗大了嗎?

  這個女的跟那個陳正豪究竟是什麼關係?人家都有老婆了,她還要黏著那個豬頭三不放?是因為他有錢,還是因為他有名聲?

  這些問題一直充斥在雷上爵的腦中,烹煮食物的時候被這些疑問給分去了心思,於是鹽巴加多了,打碎的蛋殼摻入其中也不曉得,整個晚餐變得殘破不堪。

  雷上爵也食不下嚥,不曉得該怎樣啟口,在那一夜之後,為什麼她會跟陳正豪這麼接近?她是陳正豪的什麼人?

  可是他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問,更何況他現在還有任務在身……

  是該這樣算了嗎?

  如果就這麼算了,她將永遠不會知道,在那一夜之後,他曾經瘋狂地找過臥天飯店的每個角落……

  他找她,因為他心裡愧疚。

  他沒有想到這個小女人竟然是個處女,她的身子竟給了他,給了他這個不曉得有沒有明天的人。

  但,這個女人也未免太過分了,居然在酒醒之後溜之大吉?莫非是酒醒過後覺得他不對她的胃口?可是他也沒長得多醜啊!還是……

  唉!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犯這樣粗心的錯誤,這個小女人搞不好會懷了自己的骨肉也說不定;然而他的身體狀況真能帶給別人幸福嗎?他不敢奢想,那時他只是想找到她,做他能做的補償……

  只是連雷上爵自己都沒有料到,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打情罵俏,而他的心居然會有了這麼大的起伏……

  這一餐,兩個人兩樣心境,各自不同。

  咕嚕咕嚕咕嚕……

  搖曳的火光之下,廚房的一角,映出沈蕾嬌小的身影,她猛灌開水,咕嚕咕嚕地大口喝下,不顧形象,企圖想要把剛才吃了那份晚餐的噁心感給壓下。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頓恐怖的晚餐,確定「她」進到浴室裡面淋浴之後,沈蕾坐在廚房靠邊的地板上,從後腰的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打給遠在台北市內的劉天兒。

  她清了清喉嚨,秘密地說道:「報告總編,我已經混入陳正豪在新店的別墅了。他跟他老婆到日本開會七天,這一周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找到有力的證據。」

  「很好!」耳畔傳來了劉天兒的激賞。「我就知道你很有潛力,可以打破陳正豪的心防進入他的別墅,你小心一點,別讓別人知道你的意圖。」

  「這是當然。」

  嗚嗚~~她覺得現在坐下來好像會壓迫到胃,有一種噁心的感覺就要從胃裡面衝上來,沈蕾連忙伸直了腿兒,身體往後面的壁櫥靠去。

  「總編,你不是說我會有一個幫手嗎?為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啊~~」

  說時遲,那時快,沈蕾往後面的壁櫥靠,但那壁櫥完全沒有支撐力,這使得她整個人重心往後倒去!這意外來得實在太快,她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只是反射性地尖叫。

  有叫聲?

  在浴室裡的雷上爵淋浴完畢,才剛穿起衣服,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沈蕾的慘叫。

  「沈蕾?」

  雷上爵很快地拿著蠟燭,往她喊叫的地方奔去。

  痛痛痛痛痛……

  沈蕾墜入了萬丈深淵中,最後結束這永無止境的墜落的,是全身撞擊地面的痛感,像是千百片玻璃碎片刮過自己的身上,教人難以承受。

  痛楚化成千百隻細細的小蟲,從受傷的地方竄出了成群結隊的痛,一股暖流從手腳外皮滑落,鼻間聞到的是血腥的甜味,她說不出話來,只知道自己流血了。

  她在什麼地方?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頂上的入口傳來微弱的燭光,想要移動卻動彈不得,等沈蕾的視線慢慢能夠適應這個地方時,她才發現令人震驚的一幕

  這是一個幽暗的地窖,裡面充斥著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一排一排整齊的木製架子上,放著一個又一個的玻璃瓶,瓶中似乎裝了什麼東西,不過因為視線模糊而看不清楚。

  她記得她剛剛跌下來的時候撞到了其中一個木架子,因為衝擊力的關係,木製的架子跟玻璃瓶應聲碎裂,裡面的內容物也隨之滑落……

  一個成形的嬰兒屍體與一攤福馬林,和著玻璃碎片散落在她的腳邊。

  沈蕾想要尖叫,卻喊不出聲音來,她活到二十幾個年頭,從未曾這麼近地看過屍體!

  原來劉天兒的情報真的是正確的,陳正豪真的利用這些嬰兒做一些非法的勾當,這些可憐的孩子還沒見過世界便被謀殺,更諷刺的是殺手是以合法掩護非法的醫院……

  一種無力和恐懼感瞬間湧上,沈蕾受不了眼前這種殘酷的景象,淚流滿腮,呼吸困難。她要死了嗎?就這樣死在這個可怕的地窖裡?

  她是這麼地年輕,她還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老天就在這個時刻挑她回天國報到嗎?

  不!她不要死,

  身為記者的正義感從心底湧現,她要把這麼可惡的事情報導出來,讓這些可憐的小生命得到安息——

  「沈蕾!」

  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突然間從上方的出口傳來了呼喚她的聲音。

  「沈蕾,你沒事吧?還好嗎?」微弱的火光看不清楚底下的混亂,而沈蕾卻又因為疼痛而說不出一句話,得不到回音的雷上爵心裡焦急如焚。「我馬上來救你!」

  她閉上了眼睛,又睜開,吸氣後又喘氣,她聽到上面傳來一陣撕裂布料的聲音,緩緩地,有一條粗糙的繩子降了下來。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寂,她的心慢慢地恢復了冷靜,沈蕾不再害怕這些可憐的小身體,她的正義感令她覺得熱血沸騰。有人要救她了,她一定要活下來,把這篇報導寫好!

  「老天爺,這是怎麼一回事!」

  忍住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雷上爵即使視力再怎麼不好,都可以清楚地瞧見地上那滿滿一堆殘骸以及駭人的景象,

  看來,劉天兒的情報的確是真的,這間醫院果真有違法的事情發生。

  然而雷上爵雖然記著自己前來的任務,但是大半的心思都已經集中在那個躺在殘骸旁的小女人,地上除了福爾馬林之外,還有從木板碎片裡流出來的殷殷血水。

  「你流血了!」

  他好心疼,看到她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雷上爵立刻開始脫去自己的上衣。

  「沙、沙琪,你要做什麼?」老天!這個泰傭想要做什麼?

  「我要替你包紮啊!」

  在燭光之下,沈蕾清楚地看到雷上爵脫下上衣之後,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肌膚,還有那凹凸有形的腹肌。等等,這是一般女人絕對不可能有的身材!

  看著他的胸口,那一夜溫柔纏綿的回憶宛若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

  男人!這個泰傭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一團又一團的迷霧,這個男人為什麼要男扮女裝?而且很顯然的,他應該也是企圖接近陳正豪,他有什麼意圖?莫非他……

  「別……別碰我!」她現在的身子一移動就渾身痛楚,秀麗的臉兒皺起了眉頭,婉拒了雷上爵的好意。

  「你就這麼討厭我?繼上次一夜情逃跑之後,你現在還拒絕讓我救你?」他的心因為沈蕾的反抗而有些受傷,再加上想起剛才陳正豪與她的打情罵俏,醋海一時奔騰,忍不住大吼出聲,「那個色老頭真的這麼好嗎?那好!既然你不要我救,那你就在這邊等七天過後,那個死胖子回來救你好了,」

  「不、不是的……我的腳……」

  被他這麼用力一吼,沈蕾委屈的眼淚滾落香腮,心思紊亂了,忍著疼,沈蕾抽抽答答地說著,「你這麼急的衝過來,我來不及說嘛……我的腳受傷了,一動就痛到受不了……而且,那一天我急著要去上班,根本來不及說明……誰喜歡那個大胖子啊!你以為我真的是那種攀炎附勢的女人嗎?老實告訴你啦!我是記者啦!來探查陳正豪的醫院是不是違法販嬰,以及使用嬰兒做藥物實驗……誰知道我會碰上這種鬼遭遇!」

  「記者?」沈蕾這番語無倫次的內心話,讓雷上爵想起了劉天兒允諾給他一個搭檔的事情。「……你的上司該不會就是劉天兒吧?」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含淚疑惑,不過很快地將所有事情串連在一起。「該不會你——」

  「該死!」雷上爵低聲地咒罵,有一股想將劉天兒掐死的衝動。「我就是你的搭檔!」

  賓果!沈蕾猜想得沒錯,他果真就是那個遲遲未曾見面的「天才搭檔」!

  「劉天兒也真想得出來,為了搶新聞頭條,居然連美人計都用上?太無恥了!」叫他男扮女裝犧牲色相也就算了,竟然讓沈蕾冒這種險?!幸好他是她的搭檔,否則要是陳正豪色慾薰心,染指了沈蕾,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你不要說我們總編的壞話!」沈蕾替主子辯解,「她並沒有強迫我,是我自己想要換跑道的!」

  「你以前是跑什麼新聞的?」

  「藝文。」

  「像你這種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去跑藝文的風花雪月不是很好嗎?幹嘛要跟男人一樣衝鋒陷陣到這種地步?你瞧瞧,現在都傷成這樣了!」

  「難道你看人都這麼膚淺嗎?」沈蕾十分不服氣雷上爵的說法,忍著腳上的劇痛,也要跟他力爭到底。「女人比男人細心,深入敵陣這種事,女人做起來不見得會比男人差!」

  「有些東西不是女人可以應付得來的!」她怎麼這麼固執?難道她不曉得他有多擔心她嗎?

  她的羽睫落了幾滴淚水,可是秀氣的臉上寫滿了不服輸。「哼!運氣不好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但這並不能代表女人就不能跑社會新聞,也不代表男記者永遠都是獨佔鱉頭,我還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順利來到這裡了?像是販嬰這種新聞,女人一定能寫得比男人更切膚入骨,更具感性!」

  她的這一席話令雷上爵刮目相看,從不知道這個小女人除了哭哭啼啼地哀悼自己過往的失戀之外,還有其他這麼棒的想法,那讓她看起來另外有種美麗的慧黠。

  「……把手機給我。」他做了一個決定。

  「啊?」

  「我說把你的手機給我。」他再度重複一次。

  「手機給你要做什麼?」

  「你的手機跟我的是同一款的,可以照相、通話。」

  他拿起了她遞過來的手機,看到上面裂痕無數,怕是不能用了,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你的SIM卡先套到我的手機裡,我的手機可以照相,你的手機裡面有劉天兒的聯絡電話,這樣我們既可拍到犯罪照片,又可以叫你那個主編開車上來拯救我們,豈不兩全其美?」

  「那真是太好了……」沈蕾頭暈目眩,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我相信我們……會寫出很好的報導……」剛剛情緒太過激動,把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完了。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燭火跟雷上爵的臉孔,都在同一個時間消失……

  渾渾噩噩。

  沈蕾全身就像是墜入了永無止境的深淵,墜落的恐懼感與痛楚不停地竄延肆虐著她的身子,尤其是那駭人的痛,像是有千軍萬馬踐踏過她一樣,整個骨頭都要散了。

  血液汩汩地從自己的身上湧出,一種生命流失的恐懼感,讓她開始發抖起來……

  「沈蕾!」

  她的臉色看起來越來越蒼白了,那殷紅的血看得雷上爵心慌,他輕輕地拍著她的粉頰,「沈蕾、沈蕾!別睡著!」

  她不想睡覺啊!

  只是眼皮不曉得為什麼好重、好重,她想要好好休息而已。

  「千萬別睡!」

  他將自己的衣裳蓋在她不停發抖的身子上,第一次他開始畏懼上帝的力量,她是否真的會帶走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女人?

  神啊……雷上爵喃喃自語地禱告著,祈求沈蕾平安。

  他從來不擔心自己的病情,因為他知道人終究難逃生老病死,更何況這是他預期之中的;可是沈蕾不一樣,她美麗健康,她迷人可愛,若不是因為跑這份該死的新聞,她絕對不會遭受到現在這種意外……

  他們還沒有好好地認識彼此,還沒有好好地深入交談,他被她時而柔弱時而堅強的氣質給吸引……還有這麼多事情沒有做到,他怎能讓她在他面前死去?

  「你沒事的,沈蕾。」他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失溫的她。「我們會獲救的,絕對。」

  沈蕾的印象是斷斷續續的,不曉得這樣的情況過了多久,她只記得雷上爵充滿擔心的臉孔,耳邊響起的是警車嗚嗚的吼叫,她一直躺在他溫暖的懷抱之中,他的大掌不停地撫拍著發抖的自己,直到救護車與擔架將她抬走為止。

  他們獲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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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5:09
第五章
   
  天清氣爽,柏拉圖出版公司的氣派辦公大樓,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顯得生氣蓬勃,擦得晶亮的玻璃也映出燦爛的陽光,旁邊成排的翠綠樹芽在風中輕舞,一切看起來都十分有朝氣。

  劉天兒的辦公室裡,瀰漫著早晨該有的咖啡香味,熱騰騰的蒸氣不斷上升,白裊裊的煙霧中只見劉天兒捧著咖啡的滿足笑容。

  呵呵……她是該高興,而且是快樂得不得了。

  小手捧著咖啡杯,俏臉上漾起兩朵紅雲,水亮的眼兒瞇著,閱讀早報上大大的頭條。

  達達……

  突然平靜的咖啡水面上起了一陣陣輕微的波動,但劉天兒並沒有注意,她繼續盯著報紙上斗大的黑體字——發現醫院黑幕:藥物試驗殺嬰販嬰。

  那一天,是劉天兒工作以來最快樂的一天    發現了陳正豪別墅豪宅的秘密,也帶回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更妙的是,因為警方要詳細調查,所以封鎖現場,不准任何媒體採訪,他們的震撼雜誌確定可以拿到一個大獨家啦!

  雖然沈蕾掛了彩,不過在送往醫院之後,傷勢已無大礙,接下來就是等她在醫院裡把這段寶貴的經歷寫成新聞,再加上雷上爵精采的照片,就是他們創刊號發行的第一個頭條了!

  達達達達……

  咖啡水面不平穩地搖晃了起來,劉天兒皺起了柳眉,美目暫時離開了報紙。是哪裡在動工?怎麼會震得連他們這棟大樓都發出聲響?

  「劉天兒!」

  砰的一聲,劉天兒辦公室大門被一腳粗魯地踹開,只見滿是怒容的雷上爵緊握著今早的報紙,氣沖沖地往劉天兒所在的方向前來。「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呃……糟了……

  她從沒見過向來漠然的雷上爵,會有如此生氣的一天。

  劉天兒吸了吸咖啡的香氣,清了清喉嚨故作鎮靜,不疾不徐地道:「什麼怎麼回事?」

  「你當初為什麼沒跟我說我的搭檔就是沈蕾?」雷上爵充滿怒氣的火焰,就像是要燒死眼前這個狡猾的女狐狸。

  「我還以為你一大早氣沖沖地跑進我的辦公室是要做什麼呢?原來只是要問這個……」她啞然失笑,啜飲了咖啡一口。「我給你沈蕾這個搭檔不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他暴躁得像是一頭公獅,濃眉糾纏在一起,「她說她是個跑藝文新聞的,這麼文靜的女人,你居然讓她跟我一組去出這麼危險的任務?」

  「你覺得她無法勝任這項工作嗎?你瞧不起女人跑社會新聞嗎?」劉天兒揚起眉,放下咖啡杯,擺起了上司的嚴肅臉孔,「她是我的愛將,工作能力不錯,我認為她是最適合這次任務的人,所以我才會讓她跟你一起去陳正豪那兒。」

  「不是!」雷上爵一掌拍在她黑色的檀木辦公桌上,這力道大得讓咖啡杯裡的液體全濺在劉天兒的報紙上。「她是個新手,不應該讓她做這麼危險的新聞,這次還差點掉了小命,你不應該為了搶獨家頭條而喪失人性!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在地窖裡她流了多少血?那些嬰兒的屍體有多可怕?你根本泯滅人性!」

  「你很關心她?」劉天兒倒是興起了些許疑問,水眸閃起笑意,「這次任務裡面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你也開始懂得憐香惜玉了?」

  「你……」他一時語塞。是的,他是對她動了感情,但面對完全狀況外的劉天兒,雷上爵不想讓她知道,誰曉得劉天兒下一步想要怎麼做?

  「我是說你不要虐待你的屬下,小心挨告!」他轉移話題,不想讓劉天兒看穿自己的心思。「你也不願意丟了這份工作,回家繼承家業吧?」

  「那還不是你害的?」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要是你回家繼承那間臥天飯店不就皆大歡喜了?誰教我們一個喜歡玩文字,一個喜歡攝影?」

  「我不喜歡金錢遊戲。」他不以為然地說著,收起了怒氣,又恢復到那個對任何事情都是淡漠以對的雷上爵。「更何況六歲那年,外婆把爸爸跟我逐出家門,我就不再跟劉家扯上任何關係了。我姓雷,不姓劉。」

  「你——」

  「更何況我是來替你的出版社工作,不是為了臥天飯店。」

  劉天兒跟雷上爵除了是上司與下屬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別人都不曉得的天大秘密,那就是他倆其實是兄妹,而且是臥天飯店的繼承人。

  當年經營臥天飯店有成的劉家,入贅的夫婿有了外遇,掌管大權的劉老夫人一氣之下將女婿跟孫子一同逐出家門,只願意培養同為女性的孫女劉天兒作為接班人。

  誰知道多年以後劉天兒也違抗祖命,不願繼承家業,腦筋動得快的她想起了還有哥哥這回事,便聯絡了許久不曾見面、遠在美國的哥哥雷上爵回國,一是勸說要他繼承祖業,二是續續兄妹情緣,三是幫自己的出版社做最好的宣傳廣告,至於四嘛……是她最意想不到的收穫。

  她當初押寶真是押對了,「攝影天才」與「文藝美少女」的採訪組合,看起來十分順利……

  一個是被人退婚的手下愛將,一個是自己擁有攝影天分的哥哥,你寫作我拍照,多麼完美的夫唱婦隨的組合。

  「總之,我話說到此,快點把那個小白兔調回原來的藝文新聞那兒,免得鬧出人命。」雷上爵沒察覺到妹妹腦袋裡面打的如意算盤,冷冷地說著,準備要轉身離開,但突然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危險!」劉天兒連忙拉住雷上爵。「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突然一瞬間……看不到。」他故作冷靜,但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湧起。

  「你最近有沒有去檢查眼睛?」劉天兒走到他面前,擔心地看著雷上爵那雙黑色溫潤的眼珠。「醫師不是說你的病情控制下來了嗎?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最近為了洗那些照片又用眼過度了?」

  「我很好。」他推開劉天兒,不願意讓妹妹擔心自己的病情。「回台灣以後我一直都按時給醫師診治,藥水我也有按照時間點。」

  「別累倒了;你若真的病倒,那就完全不符合我當初要你回來的意思了……」她擔心他的眼睛。「眼睛是一個攝影師的靈魂,還有更多讀者要借用你這雙眼睛去看這個世界……」

  「讀者?你別把我想得太偉大,我也不過只是一個凡人,眼睛看不到就等於我死了,」他冷笑,「一個人無論是榮華富貴或是窮苦潦倒,到最後還不都是殊途同歸、都會死亡?只不過上帝開了我一個玩笑,讓我站在最巔峰的時期竟然失去了我最重要的眼睛……」

  「你……」她不曉得該怎樣才能開導雷上爵的心結。

  「我愛玩攝影,卻又高度近視,雷射手術失敗導致我一眼幾乎失明……另外一眼因為用眼過度,相信失明之日亦不遠矣。」他幾乎已經預見了未來自己的命運。    「上帝賜給我的命運總是很極端的。」

  「難道你沒想過極端之外,一定會有別的路可走嗎?」劉天兒焦急,「我已經四處派人去打聽名醫了,我相信你的眼睛有一天會再看清楚的!」

  「看清楚?除非有一雙新的角膜給我吧!我走了。」他冷笑了起來。

  「等等!」

  雷上爵轉身,準備拍拍屁股走人,沒想到劉天兒又將他攔下。

  「你幹嘛?」

  「話說回來,你既然這麼關心你的『搭檔』,她又在住院……」她眨眨那雙發亮的美眸,心中有了一條妙計。「你不覺得你應該要去醫院看看她嗎?」

  「……我跟她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提到了那抹烙印在自己心坎上的倩影,雷上爵眼裡竟有少許的落寞。「我已經把照片洗出來了,修一修後明天會送到你這兒,接下來就是看她怎麼寫這篇報導了。」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愛心啊!」劉天兒搖了搖頭,誇張地歎了歎氣,「你知道她有多慘嗎?真是沒同事愛!」

  「她又怎麼了?」一聽她這樣說,雷上爵的心裡緊張了起來。

  「她的遭遇實在很悲慘,跟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是個有名的新聞主播,叫做伏我生,但他在跟沈蕾交往時,還一邊跟一個妙齡寡婦在一起。」劉天兒開始發揮她傳媒界八卦的實力。「這名寡婦不是別人,正是幾年前過世的汽車大王遺孀曾綵裳,汽車大王過世之際留給小他三十歲的妻子一大筆遺產,伏我生就是在一次採訪當中跟曾綵裳一見鍾情,開始背著沈蕾跟她暗渡陳倉。」

  「然後呢?」聽劉天兒這麼一說,雷上爵的腦海中出現了第一次與沈蕾見面時,她哭得死去活來,買醉酒吧的情景。

  「曾綵裳有錢又有韻味,相反的,我那可憐的部下雖然有美貌,但卻太過古板,哪個男人會只想守著一朵柔弱的小花,而不去欣賞一大片的花園呢?」

  劉天兒唉唉地誇張歎氣,還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補充水分,企圖影響雷上爵的想法。

  「於是沈蕾在結婚當天被人退婚,變成了傳媒界的笑柄,走到哪兒流言就到哪兒,連走在路上都得躲躲藏藏,那件醜聞不知鬧得有多大啊!是我力勸她要改變自己的形象,所以她才會接下這份工作……唉!可惜現在住院了,還沒個男人照顧她……」

  劉天兒唱作俱佳,話都還沒說完,只見雷上爵已經如同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雷上爵?」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劉天兒的喚聲。

  劉天兒聳了聳肩,笑一笑。

  她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就此消沉下去,也不希望沈蕾不快樂,所以才想要撮合他們兩人……上天應該會保佑這兩個人戀愛順利吧?

  呼……

  呼呼……

  沈蕾拄著跟護士借來的枴杖,一步又一步地小心翼翼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她長長的頭髮綁成清爽的馬尾,身上穿著輕便的T恤,纖細的右腳此刻包起了厚厚的紗布,右手也不遑多讓,三角巾也裹上了手。

  謝天謝地,她居然沒有死在那個可怕的地窖裡!

  右手右腳各縫了幾針,每天躺在病床上讓她非常煩躁,所以好不容易情況穩定了一些後,她立刻下床走動、走動,活動筋骨。

  不過一旦安全了,沈蕾的心裡卻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抹影子——雷上爵。

  她心裡在雀躍些什麼?在昏睡的時候依稀記得雷上爵身上的體溫,還有他溫柔呵護的模樣;想起他那雙認真的眼睛,還有那些鼓勵她活下去的話語,這樣的霸道又溫柔,讓她的心像抹上了一層蜜。

  每每想起了那些點點滴滴,沈蕾的心情是好的,那張認真的臉孔蕩漾在她的心房上,漾出了許許多多的漣漪……

  「啊!」就在沈蕾走到轉角處時,好大一束香水百合柔柔香香地撞上了她粉嫩的臉頰。

  「這……這是……」

  沈蕾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同時在潔白大朵的香水百合之中,出現了雷上爵俊帥的臉龐。

  「嗨……」雷上爵跟她打了聲招呼。「這個給你。」

  這是怎麼了?他有點不曉得該怎麼跟這個小女人接下去對話,眼前的沈蕾穿越過他手上滿滿的香水百合與自己對望,一雙漂亮清澈的杏眸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太一樣的地方,就是他看不見她的世故和做作。

  在路上他曾經想過要如何跟這個小女人對話,要怎樣進入愉快的話題;可是當真遇見了她,那些沙盤推演好像都派不上用場。

  「你是來看病的,還是來看我的?」她眨眼,信手接過那一大把百合花,說人人到,心兒撲通撲通地不聽話了起來。

  「我們是搭檔,來看看同事也是應該的。」他困難地吐露出自己的邀約,他一向是扮演拒絕女人邀約的男人,但這下子要他跟女人邀約卻是頭一遭。

  在沈蕾那雙漂亮的水眸之下,他像個十七、八歲的孩子般坐立難安。「我們是同事,總該有點像樣的認識吧?一起出去走走、瞭解對方也是件好事。」

  「……你對所有同事都這麼好?」柳眉微微皺起,雷上爵這番回答讓她有些小小傷心。

  只是搭檔同事的關係嗎?

  她纖細的肩垂了下來,原本她還在想,等她康復之後,上班的時候要怎樣穿著、怎樣打扮、怎樣說話,才能跟他再靠近一點,結果呢?

  人家也不過把她當成了普通同事……

  可是,他們已經做過比普通同事更親密的事情了啊!

  「我……」該死!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雷上爵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並不想要這樣子啊,可是,他從來沒跟女人邀約開口過,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嘗試了。

  他該怎麼跟她說?今天從劉天兒的辦公室飛奔出來,原本可以早早到醫院去找她的,卻因為在花店遲疑了好久好久,不曉得該選什麼花給這個可愛的小女人而遲到。

  他的用心,要怎樣才可以坦白的說出?他一向冷漠慣了,心裡的話已經不曉得該怎樣表達,不曉得要拿這個軟軟香香的小女人怎麼辦……

  「咕嚕——」就在兩個人對看兩無言的時候,沈蕾的小肚子突然不爭氣地投降哀嚎。

  這下子換沈蕾的小臉紅了起來,空蕩蕩的醫院走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而她的肚皮卻不爭氣地告訴別人她餓了……

  「午餐時間到了。」雷上爵慶幸她的生理反應讓他有了台階下。「聽你肚子叫得這麼大聲,你沒吃?」

  「我幾餐沒吃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可惡!哪有人這樣跟淑女說話的?還當面指責她的肚子餓。

  「不行,我們去吃飯。」他不喜歡看到她為了食物而暈倒的模樣。

  「若我說不呢?」她故意刁難他,心裡對剛剛那句話有些在乎。「等會兒病房就會有晚餐送來了,我得快點回去。謝謝你的花,再見——啊!」

  沈蕾轉身就要離他而去,但突然腰際一隻大手輕輕將她攬起,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不行!」他的聲音充滿威嚴,不惜一切地希望這個小女人能多陪陪自己。    「我堅持你要跟我出去吃頓飯,醫院的伙食不好吃,引不起食慾的。」

  沈蕾慌了,這懷抱是她所熟悉的,但這個男人到底對她是怎樣的心態?她一點都無法看穿這個如迷霧般的男人心底的想法。

  可是,他一副為了她好的語氣讓她有點失望。如果她不是病人,他就不會再來找她了嗎?

  沈蕾完好的左手想扳開他覆在自己腰上的力量。「放開我!這裡是醫院……放開我!」

  小手握拳,打得她發酸發痛;這男人卻不吭一聲,硬是將她帶離了眾目睽睽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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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5:31
第六章
   
  淡水,海岸邊一家異國風情濃郁的餐廳。

  翠綠紅艷相融的法式生菜沙拉,再加上英國金黃炸魚片,德國軟糊糊的起士焗魚,意大利香Q彈性的空心面,整個餐桌上滿滿的外國美食,就像小型的八國聯軍。

  「多吃一點,我請客。」雷上爵用叉子撈起了一團麵條,再度放到沈蕾的盤子裡。

  他抱她上了計程車,來到淡水這家餐廳裡,這是他過世父親的好友開的店,他喜歡這家餐館的食物多變美味。

  沈蕾柳眉倒豎,氣自己看不透這個霸道又冷漠的男人,又氣自己已經深深被他吸引。

  她舉起自己包得紮實的右手說:「你沒瞧見我的手受傷了嗎?居然還帶我來吃這種要動刀動叉的外國食物!」

  「那麼你想要吃些什麼呢?」他捺住性子,只為求美人滿意。

  「粥!」好啊!他只將她當成普通同事,那索性她就刁難他一番算了!「我只有左手可以使用湯匙,你弄粥給我啊!對了、對了,最好是皮蛋瘦肉粥,熱騰騰的好吃極了。」

  雷上爵思索了一下,旋即便開口說:「成!你等我一下!」

  他很快地站起身,離開了座位,看他跑得那麼快、那麼急,沈蕾心中訝異,他是真的把她的刁蠻給當了命令,可是,這裡哪來的粥?

  雷上爵的態度讓她心裡的矛盾增加。他口口聲聲說只當她是普通同事,但如果是普通同事,送個花到醫院就可以了,偏偏他又霸道地將她從醫院擄來,面對她刁蠻的要求來者不拒……

  印象之中,她很少向伏我生開口要些什麼;不是因為她無慾無求,而是當她開口想要些什麼,伏我生總會有理由推辭。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開口了,心裡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是伏我生的人,對這個要伴她走完一生的人,總得對他好一些;也許他是真的很忙,所以忽略了她心裡的感受;更何況那時候他們是新聞界的模範情侶,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看笑話……

  沈蕾瞇起了眼兒,望著透明窗外那一片不停拍打的碧藍海岸。

  她為了伏我生這條爛小丑魚捨棄了多少好男人的追求?如今想想真是太不值得了;偏偏當自己陷入情愛的時候,往往眼瞎耳聾,什麼也不清楚。

  「你要的粥來了!」

  就在沈蕾還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際,身後傳來了雷上爵的叫聲,轉頭一看,只見他真的捧來一隻白淨瓷碗,裡面滿滿冒著熱氣的白稀飯!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臉上有著剛剛忙碌的汗珠,還有一抹孩子氣的靦腆微笑,「你的皮蛋瘦肉粥來了,小心燙喲!」

  「……你去哪裡弄來的皮蛋瘦肉粥?」沈蕾大吃一驚,對於他的認真感動萬分,「這裡哪裡賣的……這麼短的時間內……」

  「我跟這間餐廳的老闆借廚房。」他抽出了一張面紙擦去污水。「他們有煮飯,除了買一顆皮蛋比較傷腦筋外,其他的我還能料理得來……」

  「你煮的?」他的真誠令沈蕾訝異,捧在她小小手心裡的,是他的心血。

  「我想你在醫院一定吃不好。」雷上爵凝視著她,雖然視線裡的沈蕾早已模糊不清,但他永遠記得她的甜美。「你想吃什麼我會盡量去弄到……」

  這男人怎能教人不心動?

  捧著這一碗皮蛋瘦肉粥,沈蕾被他滿滿的用心感動,看看雷上爵,他的頭髮亂了,臉上汗珠點點,古銅色的肌膚上有著熱心焦急的表情。

  一個這麼高大的男人捧著一個小不拉幾的白碗,沈蕾可以想像他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模樣,就為了討她歡心。

  她的心思紊亂了,心跳也加快了,原本清澈的眸此刻因為他的心意而朦朧了起來,一層感動的淚花遮去了她所有的視線。這將會是她最難以忘懷的一餐……

  「怎麼了?快點吃啊!」他看不見她的眼淚,只見到她朦朦朧朧的身影;雖然他極力地想用另外一隻眼睛看清,卻徒然無功,他雙眼的視力都在快速惡化中。

  雷上爵舀了一口熱騰騰的粥,吹涼了熱氣,遞給沈蕾。

  她微笑,眼中的淚光晶瑩,紅唇接近他的湯匙,緩緩地喝下他遞過來的心意……

  「啊……」

  「怎麼了?太燙了嗎?還是……」他聽到沈蕾的輕呼,連忙問道。

  「不,沒什麼……」沈蕾搖頭,臉上的表情與口中的味蕾感受不同,還是掛著一抹快樂的微笑,「這粥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他聽到她的讚美,竟會覺得不好意思,幸好他曬成了古銅色。「醫院沒有供應粥嗎?」

  「有是有,但是從來沒有人為我特地煮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凝望著他,這男人長得實在好看,就像是大理石鑿出的藝術品。

  「而且我住院的時候,大半都是一個人的,很少有人來看我。我喜歡跟人一起吃飯的那種熱絡感,可惜現在完全享受不到了。」

  「你的父母親呢?怎麼都沒來看你?」他疑惑。

  「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沈蕾淡淡地說著,「我從小就被親戚們像是皮球一樣地踢來踢去,後來我終於可以自力更生的時候,又老是被人以為我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人緣很差……

  「其實,除了我以前的未婚夫外,我從來不曾看過其他男人一眼,全部都是男人們自己過來的……說了她們也不信,久而久之,我也就懶得去說了。現在我這麼慘,她們就落井下石……不過我也看盡了這人間的冷暖,隨她們去了。」

  雷上爵沒有想到她會是有這種斑駁過去的女子,他憐惜她的處境,忍不住想呵護她……

  真奇怪,以前她從未有念頭將自己的過去告訴別人,然而面對雷上爵,她卻滔滔不絕地說了?

  沈蕾苦笑了一下,緩緩地說:「上帝每次都跟我開玩笑,每一次的玩笑都比前一次還要可怕,我的婚姻、我的愛情,都成了大家的大笑話……正當我的未婚夫跟別的女人恩恩愛愛的時候,只有我還傻得在努力工作、播報新聞,以求未來結婚基金能夠存多一點……」

  「你該說上帝對你是仁慈的。」他提出了完全不一樣的觀點。

  「咦?」

  「上帝對你仁慈,所以沒有把你的後半生,都賠在這個有去無回的賭局裡。」

  他的言語打動了沈蕾的心。

  雷上爵緩緩地說著,「你的未婚夫既然是這樣喜歡貪圖富貴的男人,就根本不可能跟一般平凡的上班族真心真意過一生。他貪戀你的青春美貌,喜歡你的名聲;但是有一天時間也會將你的美貌帶走,到時連唯一吸引他的東西都沒有的時候,他就會全身而退。

  「也許上帝是要你更認識這個世界的陰暗面,不是每一次上帝都只會跟好人開玩笑,不是每一個對你好的人都是真的你的貴人。」

  他微笑,雖然她的臉孔在他的眼中是朦朧的,但她美麗的身影卻早已烙印在他的心眼中。「誰知道那個寡婦會有多少好日子可過?女人總是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名又有一番自己的事業,今天伏我生捨去了主播的位子跟她遠走高飛,但快樂的日子沒有了麵包還是很難生存的。」

  她聽到雷上爵這一番話,心中原本無法釋懷的感慨全在此刻煙消雲散,長久處在被退婚的打擊之中,她的心早就失去了方向,但現在她似乎可以一點點的敞開了胸懷。

  沈蕾歎了一口氣,旋即微笑了起來,像是一朵帶著朝露的白花。「沒有想到我的心結,居然會是你替我打開的。」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每天都抽空來看你。」他低啞地說道。他喜歡聽到她讚美他,那會使他心跳加速而狂喜。

  「請你每天都來……」

  是的,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粥了。她吃到的是一個男人對她滿滿的心意,還有那抹若有似無、與冷漠完全不同的情愫……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太陽的餘暉詩意地塗抹上這片藍天的空白,黃黃藍藍的有說不出的離情依依,計程車上的兩人聊了許多,天南地北,歡喜的、悲傷的,一堆糗事、一堆趣事…… 直到車子停在醫院門口都還意猶未盡。

  「……我該回醫院了,」沈蕾微笑,心裡面是更多的不捨。她第一次發現這世界上,居然會有一個人的想法跟自己如此相像,就連挑手機的款式,都是一模一樣。她吐了吐舌,模樣俏皮可愛,「不然護士會開始全院廣播搜查我。」

  「我明天會來看你。」雷上爵微笑,心裡滿是依戀。

  第一次發現這世上居然有一個如此吸引他的女人,雖然他盡力保持君子風度,可天知道他有多麼想要將她纖細的身子摟入懷中,好好狂吻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女人。

  「下次別再帶那麼多食物來給我,我已經吃得夠多了。」她發出小小的抱怨,杏眼哀怨地看著雷上爵。難道他想要把她喂成一隻小母豬嗎?雖然她酷愛美食,可是也不曾暴飲暴食啊!

  「你太瘦了。」他倒是十分堅持,十足的大男人主義。「你現在生病,醫院病毒多,你又這麼瘦,不多吃點營養的東西怎麼行?」

  沈蕾聽到雷上爵這番話,心裡突然有些暖意。這男人莫非是刀子口,豆腐心?對她的態度雖然公式化又強硬了一些,但從一些小地方裡面卻可以看出他的心思細膩……

  「再見。」

  「再見。」

  於是互道告別,計程車再度啟動,雷上爵回過頭去看著她拄著枴杖的身影,直到她進入了醫院大門,這才又坐好。

  他可以這樣奢求著嗎?

  奢求上帝給予他這個殘廢的軀殼一段美麗的愛情?

  雷上爵看著那一碗沈蕾沒有吃完冷掉的皮蛋瘦肉粥——這是沈蕾堅持要打包,在回程中吃完的,不過可惜的是她還是沒辦法全部解決掉。

  她對他是有好感的吧?

  雷上爵回想著剛剛跟沈蕾愉快的談話,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女子的思想與自己如此接近,興趣也是;就是因為相同點多,所以他對她有了一份親切感。

  他心裡的理智與熱情在掙扎著,熱情要他努力去追求這個漂亮又慧黠的女子,這是上帝給予他失掉光明之後的補償,她是那麼地善良可人,她一定可以接受他的殘缺……

  理智告訴他這個小女人只不過是突然遭到退婚的打擊,她那麼漂亮又聰明,等這些事情告一段落以後,必定有很多男人蜂擁而上追求她。

  自己不過只是她生命裡的一個小插曲,只不過是那天那麼巧地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只不過剛好成了她深入虎穴探察新聞的夥伴,只不過因為這樣才接近了她……

  雷上爵無意識地撫摸著她遺留下來的白淨小碗,舀了一口她剛剛沒吃完的粥,送入嘴中

  好甜!

  他皺起了濃眉,自己的味覺還在,不可能出錯……那麼,皮蛋瘦肉粥怎麼會變成甜粥?

  又是眼睛的關係!

  一定是他烹煮的時候,求快心切,再加上自己的視覺模糊不清,把鹽跟糖搞錯了……

  然而,沈蕾竟然還吃了三分之二?!

  這粥甜膩得教人反胃,可是她卻一聲不響地將這碗失敗品全部吃下肚……

  這些事再三地提醒自己,他的眼睛只會更加惡化,不會有更好的時候了。

  而理智更殘酷地告訴他,即將失明的男人能帶給一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女記者什麼樣的幸福未來?

  雷上爵沉默了。

  眼中看不見色彩繽紛絢爛的彩霞餘暉,他的內心有一道無助無力的傷口,汩汩地流出他掙扎痛苦的鮮血……

  陽光暖暖,從濃密的樹蔭下滲出金黃的粒子,一種溫暖舒爽的感覺透過病房的窗戶展開來。

  一日之計在於晨,此刻的沈蕾仍不改往常的習慣,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吃著由醫院送來的早餐。

  嚼沒幾口,她便皺起柳眉,放下了筷子不再進食,一張小臉寫滿了苦楚,好像吞下肚內的不是食物,而是大量的砂石。

  她住院的這一段日子以來,這醫院的菜色總不能兩全其美,有了營養就顧不得美味,有了美味卻有礙健康。

  醫院的餐點讓沈蕾倒盡了胃口,她望向窗外,草坪綠意盎然,但她早已無心面對窗外的美景,肚子餓,卻又不願意屈就不好吃的食物……

  「你在想什麼?」

  一回頭,只見原本空蕩蕩的病房裡多出了雷上爵高大的身影,他懷裡抱著一個紙袋,神秘兮兮。

  「沒、沒事……」沈蕾連忙回過頭,有些心慌意亂。

  這麼一個大清早,她只洗了把臉、刷了牙,因為手不方便,就連化妝她也懶得費心思,他會覺得她醜嗎?

  就在此刻,她的肚子竟又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不小心聽見她發糗的聲音,只覺得沈蕾可愛得像是個孩子,雷上爵會心地笑了出來。

  「……你肚子餓了?」

  沈蕾臉紅,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鑽進去。該死、該死!怎麼老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這種糗?

  噗~~

  突然間從雷上爵那兒發出了好大的響聲,這令沈蕾大吃一驚。他……他放屁?

  「放屁跟肚子叫都是人類的生理反應,沒什麼好困窘的。」他神色自若地坐在她的身邊,一面從紙袋中拿出一盒盒裝好的食物。「我給你帶了幾樣菜,你吃吃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是看出了她心裡的尷尬跟窘迫,所以他才會在她面前毫不在乎地放屁?

  沈蕾笑了,笑得臉兒都紅了起來,笑他是一個如此細心的男人,笑他對自己是這麼地貼心。

  打開其中一個餐盒,裡面泥狀的食物跟鮮綠的蔬菜混合,她想起上次他做的失敗品,暗自鼓勵自己要有冒險的精神,於是挖起了一小口,送入嘴中……

  「咦?」

  一種莫名的甜味和香氣從口中散開來,這是什麼東西?

  沈蕾慢慢地感受著嘴中的甜味,只見潔白的小碟上有著紅色泥狀的沙拉,吃起來有甜味,卻另有一番不膩的香氣。

  「好吃嗎?」

  猛然間雷上爵的聲音傳來,著實令沈蕾嚇了一跳。「好……好吃。」

  「這是我特別替你調製的沙拉。」雷上爵笑著看她,「看到你說好吃,那我也很開心。」

  「可以問你……這些原料是什麼嗎?」她好奇極了。

  「地瓜泥加上你討厭的紅蘿蔔,還有一些我獨門的配方。」雷上爵看著她,爽朗的笑容又再度出現。

  再怎麼樣,他都不會說出,這一份精心製作的早餐,是他一大清早買了材料,一路狂奔到劉天兒家裡,將還在夢周公的妹妹挖醒,逼她做出一道可口美味的早餐讓沈蕾一飽五臟廟。

  「你……注意到我討厭紅蘿蔔?」她有些吃驚,記得以前根本沒有人曉得這件事情。

  「你討厭紅蘿蔔的樣子太明顯了。」雷上爵緩緩地說著他這些天來的觀察,    「每次醫院阿姨她們收回來的盤子,就只有你把紅蘿蔔丁堆得跟小山一樣高。」

  她沒有想到雷上爵細心到這種程度,居然可以發現她討厭吃紅蘿蔔……

  「偏食是不好的,」雷上爵那雙溫柔的眸子看著她,「紅蘿蔔在以前,曾經被稱為『窮人的人參』呢!它的營養價值不容小覷。」

  「你加了什麼樣的秘方,讓我覺得好吃又吃不出來?」沈蕾睜大了眼兒看著他,「我從小就討厭紅蘿蔔,沒想到你居然治好了我不愛吃它的毛病……」

  「這是商業機密,」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這是為了一掃我上次失敗品的皮蛋瘦肉粥而做的。」

  「小氣!」沈蕾沒好氣地笑了起來,心中滿滿的歡喜。他居然注意到自己這麼微小的細節……

  對,他也就只能像隱藏在蕃薯泥裡的紅蘿蔔,默默地關心不屬於他的沈蕾。

  她不是屬於他的,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因為腳傷的關係,沒有辦法活動,而她又沒有其他的親人或好友來看她;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都來探望她,看見她的笑容,他就心滿意足了。

  只能將這份愛意默默地隱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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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6:05
第七章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們兩個人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親密。

  雷上爵就像是沈蕾人生中的驚歎號,每一天都會帶給還住在醫院的沈蕾不同的驚喜。

  有時候是排了兩、三個小時的有名東區下午茶茶點,有時候是九份著名的芋圓,更多的時候是一、兩本最近新上市的書或是雜誌,甜了沈蕾的心靈也甜了沈蕾的胃。

  這一段時間裡,每一天都像是一章美麗的詩篇,這是沈蕾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經驗。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她就會開始期待他的到來;每一天晚上眼睛快要累得睜不開時,他才放開她的小手返家。

  沈蕾很快地將調查陳正豪生活的那段遭遇寫成了一篇精采的報導,mail給了劉天兒;而柏拉圖集團第一本關於社會案件的報導新聞刊物,就在這麼精采的頭條下揭幕,據說賣量甚好。

  沈蕾再度被人矚目,大家開始見識到她文藝美少女稱號之外,那犀利的文筆和頭腦……

  事情的一切都在好轉,她因為雷上爵的陪伴,心理的傷跟身體的傷都很快地康復了起來。

  只是,她並沒有注意到雷上爵眼裡那抹悲傷的陰影……

  他今天來訪的時間很不一樣,竟是晚餐過後。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沈蕾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從早到晚,左盼右等,都不見雷上爵的身影,現在看到他突然出現,她的心雀躍了起來。

  她幾乎都快被他給制約化了,她好訝異這個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份量,居然開始有加重的趨勢,今天一整天沒看到他,心情低落得寫不下一篇文章。

  「我睡遲了,抱歉。」

  雷上爵不敢說自己是因為掛了門診看病才晚到,只是每一次地回到醫院複診,他的心情就更加惡劣。

  他的眼睛只有越來越惡化的趨勢,絲毫不見好轉。

  角膜移植,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夠輪到他?

  心情的低落、翻騰的苦,他只想一人承擔,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子也知道自己的痛苦。

  他強顏歡笑,從自己的包包裡面拿出了兩三瓶罐子。「不說這些了,今天我幫你洗頭髮好嗎?」

  「要幫我洗頭髮?」沈蕾訝異地張大眼兒看著雷上爵。

  「是啊!你難道不覺得你因為手受傷,每次都要到醫院的美容院洗頭很浪費錢?」他捲起衣袖,裝出自己信心滿滿的模樣。「你放心,我很會按摩,保證你的頭皮跟頭髮都會很舒服的!」

  她能說些什麼?沈蕾的魂都被他勾走了,別說是頭髮,就是他要她的心,她也會二話不說地點頭。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她的聲音轉為軟調,柔和的嗓音緩緩地說著,「你的手機一直放在我這兒,我又沒有你的電話號碼,我等你等得急死了……」

  「是、是,下次不敢了。」

  唉唉……他堂堂七尺之軀男子漢,居然會被這個惡質小女人給管得死死的,難不成她真是慈禧太后,他是唯命是從的小李子?

  但他實在愛死她的一顰一笑。

  於是,雷上爵打來了一桶熱水,向護理站借來洗頭板,沈蕾靠在病床的一側,長髮被打濕。

  他深邃的黑眸在瓶瓶罐罐中掃瞄許久,終於伸手拿起其中一瓶。

  白霧的水氣,熱水濕了那一頭烏亮的長髮,芬芳的洗髮乳在雷上爵的大手搓揉下,緩緩與沈蕾的髮絲揉合。

  沈蕾緩緩地深吸一口氣,一種安心的感覺剎那間從頭皮散發到全身,她幾乎就要忘記了剛剛所作的那個過去的噩夢。

  他的指有種無法形容的魔法,從他的指腹散了出來,壓在她的發上、頭皮,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韻律。

  「水溫舒服嗎?」

  他低低的聲音猛然竄入她的耳朵,酥酥癢癢的感覺教她全身都輕浮了起來。

  「嗯……」

  嗯嗯……愛上這個雷上爵果真是好處多多,不但可以替自己保養頭髮,他對頭皮按摩的功夫也是一流的,這麼舒服的感覺,她相信有他在,她一定可以有個好眠……

  「等等我幫你抹上護髮乳,」雷上爵的話語仍在她的耳畔輕聲呵護著,「頭髮濕了以後,毛鱗片會張開,這個時候最好用護髮乳幫你做滋潤的動作。」

  她沒有反應,雷上爵再度喚著她,「沈蕾?」

  嗯嗯……不行了、不行了,他的氣息跟他的指頭都一再地催眠她,她原本擔心他今天是否出了意外,現在看到他來了,全身都放鬆了起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外頭星光燦爛正好眠,鵝黃燈光下,只剩他們兩人在這小小的病房空間。

  他湊近看著她,只見躺在洗髮台上的沈蕾,那雙杏眸此刻閉了起來,美麗的紅唇微微張起,小巧的鼻子吐出規律的呼吸,高聳的胸部也隨著高低起伏。

  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東方版的睡美人,任誰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雷上爵不免苦笑了起來。這個小女人,居然睡著了!

  「上爵……」

  猛然間,從她的小嘴裡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原本緊閉的眼眸亦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別……別離開我……」

  沈蕾的聲音顫抖激動,纖細的小手在空中亂抓,雷上爵亦顧不得濕漉漉的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在這裡……」

  她安靜了下來,心滿意足地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再度像只吃飽滿足的小貓,酣然入睡。

  雷上爵深深地望著她,一刻也移不開視線。

  如果他是一個健全的男人,如果說他的眼睛不是這樣逐漸失明,那麼他絕對會瘋狂地要了沈蕾。

  如果他是一個好的身子,他死也不肯放手……

  他愛她,但這愛情來得太遲了。

  愛一個人,是該放手好呢?還是死都不放手?

  深夜裡,雷上爵的身影在蒼白的醫院牆壁上拉長了,帶著一抹孤單。


  答答答……沈蕾纖細的左手在筆記型電腦上敲打著,雖只是單手,又是笨拙地一個注音符號一個注音符號地拼湊,小小的臉上卻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像是躲在屋簷上曬太陽的貓,穿著粉紅色的睡衣,就這麼隨興地躺在病床上組合文字。

  「在打些什麼?」

  突然,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從她上方響起,她想也不想,便露出了花般的笑靨,    「我在寫另外一篇報導。」

  落入她眼簾的是穿著黑色夾克的雷上爵,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配上被風吹亂了的發,帶著幾分野性,只是一雙眸子還有沈蕾熟悉的溫馴目光。

  「報導?你在寫些什麼?」

  「在寫我住在醫院時,觀察醫院的生態情形。」她雙目發亮,漂亮得像是一頭頑皮的小貓。「我跟主編通過電話,她說可以寫。」

  「手都還沒好呢,你這樣打字不是挺費力的?」他皺起眉,有些惱怒妹妹這麼虐待她,上次寫陳正豪的新聞那也就算了,現在又要寫?就不能好好的讓她休息嗎?

  「沒有關係的,我住在這裡悶到發慌,若不能快點找點事情給我自己做做,就怕我要生銹了!」

  「那我來當你的右手。」

  說著說著雷上爵也放下了自己的包包,直接坐到她的身邊,他高大的身子緊偎著嬌小的她。

  沈蕾在他靠近的時候心跳猛然加速,思緒翻飛,心中原本想好的詞藻在他的接近之下全忘了。

  「接下來要打什麼字?」湊得這麼近,他鼻間聞到她熟悉的馨香。

  「醫、醫院……」她的話變得支離破碎,他們雖然每天見面,可是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現在突然這麼靠近,她的小腦袋裡開始倒帶那一夜兩人肌膚相親的動作……

  「醫……」雷上爵瞇起了眼睛,大手笨拙地找尋著小小鍵盤上的拼音,心情漸漸低沉起來。

  這對眼睛雖然還保有著原來的黑色光亮,裡面的功能卻已經一敗塗地。

  雖說雷射手術失敗,唯一能夠重見光明的方法是等待新鮮年輕的角膜移植,可是他已經等了許久,排隊需要角膜的人是如此之多,他會不會這一輩子就這麼看不見?

  他多麼想要清楚地再看清楚沈蕾的那張漂亮小臉;他多麼希望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的笑臉,然後陪她一起分享喜悅;他多麼希望可以看清楚她眼裡那晶瑩的淚花,然後快些替她抹掉淚水,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她……

  然而不久的將來,他會連坐在她身邊的機會也沒有了。

  他不希望自己成為阻礙她的包袱,文藝美少女的身邊不應該只是跟著一個沒有用的瞎眼攝影師……

  「哎呀!不是啦~~」他的耳畔傳來了沈蕾的開心笑聲。「你按錯了,不是さ,是它旁邊的一……」

  她抬起頭來,恰好對上了他深邃的黑眸……

  他在看著她,螢幕跟鍵盤好像都不在他的注視範圍內;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那目光如此筆直,用他一貫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深邃,就這樣望著在他懷中的自己。

  她臉上的笑容還在,那紅唇上揚起美麗的弧度,那明亮的眼兒也直直地望著他的眼;但她的眸子雖然看得見他的外表,卻沒辦法瞧見他心靈深處在想些什麼。

  他記得她很美。

  有一雙美麗晶亮的眼,小巧的鼻子,還有一抹跟粉紅玫瑰爭艷的唇,烏溜的發像是筆直的香氣瀑布,雪頸下規律起伏的胸部是他曾經觸摸的柔軟,一切都令人瘋狂……

  她看著他,越看越俊。

  他有一張神似外國人的臉龐,上面的五官深邃,像是上帝用雕刀鑿出的漂亮藝術品;黑色深不可測的眼珠像是魔女手中的水晶球,烏亮卻又令人猜不透底;還有令人覺得安心的胸膛跟大手,這雙大手曾經在黑暗的地窖裡讓她感覺心安,也曾經為了她,笨拙地煮出一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皮蛋瘦肉粥……

  曾幾何時,他們兩兩相望,那距離在不知不覺中緩緩地拉近,他們兩人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最後兩人的呼吸頻率竟也跟著眼神一樣步調了。

  他們要接吻了。

  她心跳越來越快,就像是期待第一次初吻般,面對她所愛的男人,她不能像以往那樣的冷靜……

  「沈蕾,雷上爵有在你這兒嗎?」

  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要湊近之際,突然間劉天兒的聲音闖了進來,打斷了兩個人預期的親吻。

  親密舉動被人察覺,雷上爵和沈蕾都像閃電般快速收回了自己的動作,霎時間包括闖入的劉天兒在內,三個人都尷尬不已。

  「呃……抱歉。」劉天兒察覺到自己成了最不識相的程咬金,立刻賠罪做出笑臉,「我先去7-11一下,五分鐘之後我再回來。」

  「沒關係的,」沈蕾連忙叫住上司,「主編,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我來看看你,順便要找雷上爵。」她有了沈蕾的叫喚,總算穩住了留在這裡的理由,她大眼一瞄,只見雷上爵一張臉臭著瞪她。

  哼哼……還跟她說他們只是同事關係而已?

  要不是她闖了進來,打斷他們兩個人的好事,看雷上爵要怎樣自圓其說?剛剛那幕分明就是男女朋友談情說愛的鏡頭咩!

  不過這樣也好,劉天兒心中暗喜。自己的計謀奏效,讓失戀的下屬找到了新的對象,讓原本對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只想放棄的哥哥,有了戀愛來振作自己,這是她樂於見到的。

  「找我有什麼事?」雷上爵冷冷地看著不識趣的老妹,心裡一直想要找機會掐死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這邊我不方便說,我們到旁邊的醫院休息室談談。」劉天兒露出了商業的招牌笑容,手上抱著一疊資料,用十分悅耳的聲音說:「我有幾個你拍攝的東西要跟你討論,誰知道你跑得比誰都快,我只好碰碰運氣過來醫院這裡,看能不能找到你囉!」

  雷上爵皺著眉,跟沈蕾比了一下手勢,表明自己去去就來,之後才跟劉天兒離開。

  「不會借用你的雷上爵太多時間的。」劉天兒在離開沈蕾的病房時,俏皮的說著,卻讓沈蕾臉紅了起來。

  他跟她有這麼明顯嗎?

  沈蕾在病床上摸摸自己發燙的臉兒,雖然被人撞見了親密鏡頭,但她仍傻傻地微笑了起來。

  這陣子雷上爵不再說一些來陪伴她只是因為「同事愛」之類的話了,也許他只是不懂得怎麼說愛。沈蕾如是想著。

  等到他們再認識久一點,她有信心會讓他說出他愛她。

  鈴~~

  就在沈蕾滿腦子玫瑰色幻想的同時,放在床旁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連忙接了起來。「喂?」

  「沈蕾啊?我是元已晴啦~~」電話那頭傳來了好友熟悉的聲音。「你的傷勢好一點了沒?  我跟你說啊~~你托我幫你拿去修理的手機已經修理好了,我下午派人給你送過去,不用再借用別人的手機了!」

  沈蕾的手機在陳正豪的華宅地窖裡摔壞了,從此她便一直使用著雷上爵的手機,反正他們兩個人幾乎已經每天都膩在一起了,如果雷上爵需要的時候,他們便輪流使用。

  「好的……對了……」沈蕾覺得應該要讓最好的朋友也分享自己的喜悅。「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事?」

  「我也許快要……快要有男朋友了。」她甜蜜地笑了起來,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打從內心發出快樂的微笑。

  「真~~的?」電話那頭的元已晴也跟著提高了音量,為好友再次尋到戀情而高興。「他是誰?哪個幸運的男人被你看上?」

  「這故事說來很長,」沈蕾笑了,想到他跟自己的點點滴滴。「我想……等我出院之後,我帶他去找你們……」

  她與好友再閒聊了一會兒,即使掛掉電話後,心裡還是滿滿的歡喜。

  她跟雷上爵的相遇,也許都要感謝伏我生離她而去,她才能明白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種愛人的方式。

  既然手機不用了,她也應該要快點還給雷上爵,反正劉天兒跟他在休息室討論照片,那她這個寫稿的人是不是也該去看看,順便給點意見?

  沈蕾打定了主意之後,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枴杖,下床去也……

  「你這是什麼意思?」

  醫院的休息室裡,劉天兒面露嚴肅地看著雷上爵丟過來的合約書跟照片。「七早八早就把這些東西放在我的辦公室,你不想做了嗎?」

  「這是我們約定好的報導的照片,還有我們的合約書。」他淡漠地就像是一塊冷靜的冰。「這合約上註明我只幫你們的前三期拍攝,拍完了我們契約終止。」

  「是這樣沒錯。」劉天兒笑不出來了,難道她想的計策沒有用?就算她故意將沈蕾拉到雷上爵的身旁,還是不能讓他對未來感到一點希望?「不過第三期還有些東西沒有去採訪,你必須跟著去拍照。」

  「好,給我時間跟地點,到時候我一定過去。」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令劉天兒更感到懷疑。

  「你跟我結束合約之後你要去哪裡?」

  「不曉得,也許回美國吧!」他漫無目標,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再跟這個美麗的小女人共事。

  「沈蕾呢?」劉天兒決定要搬出她的愛將。「聽公司裡的人說,你不是每天都會去看她嗎?你在追她吧?那到時候她怎麼辦?」

  「追她?」雷上爵的唇邊發出了苦澀的微笑,幹幹的喉嚨裡說不出多少難過的心境。「我有資格追她嗎?我只不過是發揮同事愛罷了,誰會真的愛上一個瞎眼的攝影師?」

  「雷上爵!」劉天兒站了起來,柳眉皺起。「你從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只因為你的眼睛嗎?所以你就逃避一切?」

  「我的眼睛正加速惡化中!」他握緊了拳頭。「她非常完美,等她出院以後一定還會有更好的男子追求她,我能夠當的只不過是一個陪伴她療傷的人罷了!她現在只是因為寂寞、只是因為沒有男人可以給她依靠……」

  他的個性原本就不善表達,他的愛與他出眾的外表是相反的,他的愛內斂而溫暖,像是一隻獨自在角落綻放光芒跟溫暖的燈,默默付出。

  但是燈也有枯盡時,他一天一天地失去看見這世界的權利……倘若沈蕾知道這件事,她會怎樣看待自己呢?

  雷上爵發出了苦笑,正色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你知道嗎?那天我還煮了一碗甜死人的皮蛋瘦肉粥給沈蕾吃,你知道後來我發現自己現在連鹽巴跟糖都分不清楚,我的打擊有多大嗎?這樣的我要怎樣帶給人家幸福——」

  啪啷——

  就在雷上爵跟劉天兒兩個人說話的同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尋常的撞擊聲。

  「誰?」兩人中止了談話,雙雙回頭看,卻發現已經掉落在地的手機,還有沈蕾正站在休息室屏風後面的身影……

  「沈蕾……」劉天兒摀住了嘴。

  「沈蕾?」她來了?她什麼時候來的?

  雷上爵像是被雷驟擊,一轉身,只見到那模糊的粉紅色身影,他可以想像沈蕾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會是怎樣的一個震驚的表情。

  他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塊木頭,他不曉得沈蕾會怎樣看待他眼疾的問題?

  他很早就已經告訴自己,當真相來臨的這一刻,無論沈蕾是否決定要離開自己,他都要放手,都要以平常心來對待。

  可是,當這真相揭發得太快時,他突然間不曉得該怎樣應對……

  他……快要失明了?

  她有沒有聽錯?她是在作夢嗎?

  他那雙總是吸引她的黑色眸子,其實正漸漸地看不到任何東西?

  「主編……」沈蕾慘白著一張小臉,奮力地拄著自己的枴杖,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向前,眼中淨是不能相信的目光。「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次好嗎?」

  「沈、沈蕾……」劉天兒一下子也慌亂了起來,哥哥的秘密被心愛的女子聽到,使得她原本的伶牙俐齒全派不上用場。

  「你說……上爵他看不見了?」沈蕾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隻白色的羽毛,輕輕飄落在碎冰裡,卻意外地將冰面砸個四分五裂。「是真的嗎?為什麼會看不見?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她怎麼都被蒙在鼓裡?為什麼不跟她說他的病情?難道他還是一直把她當成外人看待?為什麼不告訴她?

  「別再問了——」

  雷上爵的怒吼阻斷了她的問話,她回頭,只見她心愛的男人面如死灰,一張俊美的臉孔糾結著痛苦的情緒。

  他不希望在她的面前是一個弱者,他不希望她見到他最不堪的脆弱……

  雷上爵以怒吼來掩飾自己的難堪,你很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是不是?你的職業病又犯了是嗎?連你身邊的人都不放過?也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她沒有想到他會用這麼大聲的話罵著她,沈蕾頓時哽咽,為了他隱藏了這麼久的病情而難過,羽睫扇落兩滴委屈的淚水。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關心你……」

  「關心我?」

  耳邊傳來了沈蕾哽咽的顫抖語音,難道……她哭了?

  雷上爵握緊了拳頭,阻止自己想要上前安慰她的衝動,理智跟熱情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了纏鬥,最後他還是決定了冷漠。

  「你沒有必要關心我,沈蕾。」他的臉上冷冷的,故意忽略她的眼淚。「我們只不過是同事,我也是看你可憐,被人退婚又沒有父母朋友,所以我才每天都來看你、關心你。」

  「哥,你在說什麼?」劉天兒不忍他再這樣說謊下去。她明白他不願意讓心愛的女人被自己拖累,可是她也不忍沈蕾被他這樣深深傷害……

  雖然劉天兒阻止雷上爵繼續說下去,可是雷上爵的話早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深深刺傷了沈蕾的心,讓她險些握不住手裡的枴杖。

  一陣難堪的沉默讓三個人都痛苦;而雷上爵慶幸自己此刻沒法看清楚他所愛的女子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她那張白皙的臉龐是不是正掛著怨恨的眼淚呢?

  她的小腦袋裡面,是不是也正想著把自己大卸八塊的畫面?恨不得把這個玩弄她感情的自己給吞吃入腹?

  如果是,那麼他慶幸自己的計謀成功。

  不是每一個對她好的人,才叫做生命中的貴人。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將來她的美好前途。

  現在他們的確可以相愛,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但是遲早有一天現實會將他們的愛情冷卻的;當他看不見的時候,他能給她什麼樣的世界?

  一對情侶在一起,不外乎是要讓對方跟自己能互相成長,然而他失去光明之後呢?

  一個只會玩攝影的人,失去了他最寶貴的眼睛,另一個確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女記者,要怎樣才能夠繼續下去?他又能給予她怎樣的成長?他只會像是一塊沉重的鉛塊,慢慢地讓沈蕾跟著自己沉落。

  他只不過已經看見了未來,他只不過是提前用對沈蕾最好的方式讓她幸福。現在她會恨他,將來她會感謝他。

  「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雷上爵冷冷地說著,一面往休息室的出口走去。    「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會喜歡你這種文藝美少女的,如果你還以為大家都只吃你這套天真無邪的模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必須離開。

  因為他沒有自信能夠抵擋沈蕾的眼淚多久;也不曉得他的熱情會不會推翻自己現有的理智?

  他的內心是多麼地渴望將她擁入懷中,把纖細的她呵護在手心裡,不讓沈蕾受到傷害;然而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可能即將都會化成灰燼,他不要她跟著自己受苦……

  愛情若無法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很快地這段戀情的壽命也會跟著灰飛煙滅。

  他必須走,這是他愛人的方式。

  天知道他有多麼想要在今天,這最後一次跟沈蕾見面的機會,仔仔細細地將她的美麗烙印在心裡的相機,讓她成為他心上最美麗不褪色的風景……

  雷上爵大步大步地往休息室走去,但身後卻出現一股小小的阻力,阻擋他往前走去。

  「你……」雷上爵張大了眼。

  他心愛的小女人一身朦朧的粉紅色衣裳挨近了他的身邊,纖細的手緊緊抓住他的外套,阻攔他離開。

  沈蕾的杏眸再也止不住那氾濫決堤的淚水,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就此滑落粉嫩的臉頰,直直地滴落在雷上爵的外套上,燙傷了他離去的決心。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沈蕾緊抓住他的外套,不願放手。「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說?」

  他面前的小女人就像是一塊炙熱的鐵,漂亮的小臉顫抖地仰起,那目光像是要看穿雷上爵的心一般直接。

  「看著我的眼睛說話!跟我說你其實根本不在乎我!說你會接近我,只是想要看看新聞界裡面的文藝美少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德行?」沈蕾提高了音量,激動的聲音聽進了雷上爵的耳中,就像是自己的心房被燒灼了一樣。

  「你為什麼要那麼狼狽的離去?如果你真的一開始就只是純粹的當我是同事,為什麼要對我做出那麼令我感動的事情?為什麼你會記得你替我辛辛苦苦熬的粥?為什麼你會那麼在乎那碗粥的成敗?」

  「……我關心的只是我的眼睛已經無法分辨這些細微的變化。」他冷著一張臉。

  他的大手將那只緊抓住自己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扳開它們。

  「我的眼睛是我吃飯的工具,如果真的失去了它們,這事態嚴重;而你所說的那一件事情,也不過是讓我察覺我視力惡化的開始。」

  「啊!」沈蕾驚呼一聲,雷上爵大手一推,讓她狼狽地倒退幾步。

  「所以請你以後別再自作多情了!」雷上爵向前看著,一雙眸子滿覆冰霜,再度移動了腳步。「你的舉動令我很不愉快,今後我不會再來看你了,請你自己保重。」

  「上爵!」

  她喊著他的名字,那哀傷的聲音讓人聽了鼻酸,但是他沒有回頭,只是以冷漠的背影回應著她的叫喚。

  「上爵!」

  再度出聲,沈蕾卻已經泣不成聲。

  她沒有辦法相信他所說的話,她不認為他是這樣的人,也不認為他對她的感情只有這樣而已。

  他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他們不是彼此關心嗎?

  自從伏我生之後,沈蕾對於週遭的男性都相當的害怕,也學會了仔細觀察;她跟雷上爵相處了這麼久的日子,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沈蕾再度舉起了枴杖,慢慢地、吃力地追了上去,她的小臉上淚痕交縱,兩個人的互動讓路過的人側目,但是她不在乎。

  比起不能夠再見到他的痛苦,這些第三者的目光跟嘲笑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現在突然明白了以前聽過的那句話,愛情是一種令人瘋狂的毒藥,一經服用就會上癮,你想脫離還不見得可以成功;而且鮮少有人可以終身倖免。

  她現在就在乞求她的藥引別離開她。

  她愛上他了啊!好愛、好愛……

  她不能夠讓自己的愛情再度死去,她不能夠容忍他就用這麼牽強的理由一筆帶過,她要問清楚這理由是什麼……

  眼前那個她所愛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冷漠而高大,就像是一堵阻去她所有聯繫的高牆,他阻絕她的一切,阻絕跟她再度溝通。

  「上爵!你回來——」

  沈蕾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在前面的身影,她氣喘吁吁,沉重的枴杖令她吃力。

  他不能動心。

  雷上爵不斷地告訴自己。

  「上爵!我愛你啊!」

  沈蕾拉下尊嚴的哀聲告白,她的呼喚令雷上爵更加加快了腳步,最後的快步變成了跑步。

  她在他的身後,一拐一拐地追著,那一步一步都教人看了替沈蕾捏了一把冷汗。

  他跑,她追。

  最後,她的枴杖因為她的心急而滑落,整個人失足倒下,劉天兒從她身後衝上來接住了她。

  沈蕾痛哭。

  她要永遠失去他了……

  劉天兒在病房裡陪著她。「沈蕾,對不起。」

  一直都是她最信任的主編劉天兒,第一次開口跟她道歉,那張原本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漂亮臉孔,現在收起了微笑,換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劉天兒啞了嗓,聲音微細地像隻貓咪,「是我不對……」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沈蕾止不住自己的悲傷,止不住自己的眼淚,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好難受,「這是我跟上爵的事情……與任何人都無關……」

  劉天兒吸了一大口氣,決定將事情的始末都全盤托出。

  「我沒有跟你說實話,請你原諒我……」

  「實話?」

  聽到劉天兒這樣說,沈蕾抬起了頭,臉兒掛著未干的淚痕,一臉疑惑。「什麼實話?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不瞞你說,雷上爵是我的哥哥。」

  「哥哥?」沈蕾因為這樣的消息而大感驚訝,「你是他的妹妹?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

  「我們生長在女權至上的家族裡,你上次結婚喜宴的臥天飯店就是我家經營的。」

  「什麼?」劉天兒從來不曾跟她說過家務事,因此沈蕾對自己上司的認知僅止於公事。

  劉天兒仔細地解答著,這些事情遲早都要讓她知道,否則這樣對犧牲自己的雷上爵就太委屈了。「不過因為我們父親受不了我外婆和母親的專制,在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其他女子,開始搞起外遇;東窗事發之後,外婆一氣之下,便將父親連同我哥哥一起趕出家門。她認為男人都不可靠,所以我哥哥成了連坐法的犧牲者。」

  「那後來呢?」

  「後來我哥哥跟著我父親到了美國,在那裡他學會了攝影技術,同時也發現自己擁有極佳的攝影天分,下了一番苦工後,他成了美國十分著名的華裔攝影師,拍了不少讓人驚艷的作品,但……」

  劉天兒歎了一口氣,大眼中滿是對自己哥哥的惋惜,「我哥哥也許是因為用眼過度,患了『高度近視』,原本他想要靠雷射手術將眼睛治好,但沒想到手術失敗,他的一隻眼睛失去了功能……另外一隻眼睛也因為用眼過度,現在正在逐漸失明中。」

  「這一次公司決定要出有關於社會新聞的雜誌,我立刻想到他,我希望他不要一個人孤單地留在美國,所以我假借要拍攝新聞照片為由,硬是用一紙合約將他綁住。

  「漸漸失去視力的他,對這世間的一切越來越無所謂了,我想要讓他發現一些能夠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的事情……然後我想到被退婚的你……我想說……如果你們兩個可以在採訪的時候擦出一些火花,那麼也許對你們兩個人來說,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沒有辦法治療嗎?」沈蕾抓住了劉天兒的手,緊張的表情全寫在臉上,「我是說……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就算是第一次手術失敗,也還會有補救的方法吧?也應該有名醫會出現……」

  劉天兒搖了搖頭,幽幽地說著,「我找遍了各地的名醫了。一定要有新鮮年輕的眼角膜捐贈,這樣才可能讓我哥哥的眼睛重見光明,可是……」

  「可是什麼?」她緊張地看著眼前的劉天兒,「換了眼角膜就會全好了嗎?那為什麼不快去換呢?」

  「全國要換角膜的人,都在排隊等待,根本供不應求……」劉天兒歎了一口氣,「人體的器官不是說換就可以等得到的。」

  沈蕾整個人都呆住了,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殘酷,原來上帝喜歡開玩笑的對象不是她,而是雷上爵。

  他熱愛攝影,眼睛卻出了毛病,上帝讓他享受了成名的快樂,卻又這麼殘忍地收回屬於他的天賦。

  她的心,沉重得像是海底的鉛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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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00:36:27
第八章   

  深夜下起了微微細雨,灑落在翠綠的葉面上,聽起來有一絲淒切。

  雨聲蕭蕭,躺在病床上的沈蕾心情沉重。

  她翻來覆去,有時候姿勢一個不對,便壓到了她手上的傷,惹得她柳眉深鎖。

  翻了翻身,轉身恰好看到了枕邊那個被自己摔壞的手機,想到了雷上爵,沈蕾的眼兒好像就有湧不完的淚水,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

  這幾天來,再也沒看到雷上爵了,只剩下她一個人每天每夜反覆咀嚼劉天兒所說的話,越想越不甘心……

  難道他們就真的必須要向命運低頭?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補救?

  左思右想,那些煩惱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令她根本無法入睡。

  沈蕾索性便坐了起來,披上一件外套,拄著枴杖到外頭透透氣。

  伊喔伊喔伊喔伊喔……

  正當她搭著電梯來到醫院的一樓時,卻聽到了刺耳的救護車嗚笛聲,從醫院的急診室入口傳入。

  「讓開、讓開!」

  素來寂靜的急診室猛然間熱鬧了起來,三、四個護理人員快速地將救護車的後車門打開,合力將裡面的擔架抬了起來,快速地推往已經準備就緒的急診護理站。

  「這個病人是怎樣受傷的?」急診室的一角有醫師邊跑邊戴上手套,一路跟著傷者前進,一面詢問。

  「這個女病人在街口一頭衝撞上安全島,後來引擎著火,整個車子起火燃燒,病人下半身百分之五十三灼傷,玻璃碎片和鐵片刺入傷者的身體,可能傷及胸動脈,一直大出血,而且全身瀰漫酒味。初步研判是酒醉駕車。」

  「快!快把她抬上床,開始急救!」

  醫療團隊忙成了一團,紗布、心電圖、血氧機,所有能監測病人生命徵象的儀器都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這原本在一般人眼中是一件稀鬆平常的酒醉駕車的車禍意外,但是在這一團混亂的現場裡,卻有一抹身影讓站在一旁的沈蕾感到意外萬分——

  「求求你們!醫生、護士,你們一定要救救她!」

  在規律冰冷的儀器操縱之下,這嘶吼的叫聲格外的引人注目。「我求求你們,她現在還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啊!」

  「我們會搶救她的,先生。」

  只見一個穿著褐色衣服的男子出現在一群綠色制服的醫療團隊中,帶頭指揮搶救的醫師皺眉,「現在請你先退到一邊讓我們工作,你的行動讓我們很困擾。」

  「好、好!醫師我不吵你們!我安靜的看就是了。」男人連忙改變了態度,往後退去,不過口中還是喃喃自語地念道:「你們一定要救活她,這女人還欠我一千萬,她死了的話,我這錢只能向閻王拿了!」

  難堪的咒罵,貪婪而恐慌的嘴臉,無視於他人的行為,這一切的一切,全部看在沈蕾的眼裡。

  可是她看在眼裡,心裡卻萬萬不能相信眼前這一切居然會是真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再度與他相見……

  伏我生變了好多!

  那張原本每天晚上總會迷死一群婦女觀眾的臉,現在早已不復一年前的乾淨清爽,一向文質彬彬的伏我生,貪婪令他失去了往日的氣質……

  沒有西裝外套、沒有品味、沒有主播頭銜的伏我生,看起來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令人生厭。

  沈蕾不免自問,印象裡那個雅痞菁英、令人傾心的紳士跑到哪去了?現在站在離她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她好陌生、好陌生……曾經咫尺,如今天涯。

  伏我生沮喪地退後到急診室的牆邊,但是那雙眼睛卻從未離開過醫護人員的動作,彷彿就像是盯著蜜的蜂,深怕他們醫死了躺在床上的人,那他可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最後他累了,於是扭了扭脖子轉換姿勢,移動了一下視線四處張望,卻也不經意地和在一旁的沈蕾對上——

  兩人的視線在交會的那一剎那,時間和空間都好像靜止了,停格了。

  沈蕾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眼前不遠的伏我生,在醫院明亮的日光燈照耀下,她白皙的雪膚和披肩的長髮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一尊纖細的少女雕像一樣不可侵犯。

  「沈蕾……」

  伏我生先開口了,那聲音是粗啞而乾澀的,彷彿她的名字是不可隨便呼喚的,這一喚,好多愁,好多感慨,全湧上心頭。

  一年了,他沒想過還有跟她見面的一天,現在這場面是多麼的尷尬,一個是被退婚的未婚妻,一個是奄奄一息的情人,更不堪的是自己狼狽的模樣……

  黑漆漆的天空累積了一定的憂鬱,原本滴滴答答的細雨,過沒多久便成了傾盆大雨,勾起許多回憶。

  伏我生和沈蕾來到醫院的大廳一角坐下,他捧著沈蕾請客的自動販賣機咖啡,裊裊的熱氣掩蓋了他狼狽的滄桑。

  「健保卡、電話卡……」

  伏我生緊緊拿著手裡黑色的女用皮包,翻開了裡面每一個口袋,又使勁地在裡面挖啊撈的,期待著能夠挖出一點屬於曾綵裳最後留下來的值錢的東西,但最後的結果令人失望。

  「媽的!」他發出低吼,看著挖到底的皮包內層,手裡抓住了一張小卡。「什麼時候了,居然只有這麼一張器官移植捐贈卡?簽這種沒路用的東西,幹嘛不去辦另外一張白金卡?一定又是之前參加什麼慈善晚會的時候,被人拱上去簽的!這個浪費又愛出名的賤貨!」

  沈蕾皺起柳眉,她從沒聽過伏我生罵過這麼難聽粗俗的話語,她淡淡地替情敵辯駁著,「簽個器官捐贈卡又沒有什麼錯,這是幫助別人啊!你做什麼反應這麼激烈?」

  「但這不能當飯吃。」伏我生歎了一口氣,原本激動的表情裡有著一種深層的無奈,濃濃的黑眉像是臉上兩條永不解開的大蛇,痛苦萬分。

  「你也看得出來吧?我和曾綵裳過得很不如意。」

  「不如意?」沈蕾看著他,喃喃自語地說道,「就算再怎樣的不如意,這世上能夠兩情相悅就很不容易了,你應該要好好跟她生活下去啊!這是你選擇的,不是嗎?」

  「我和她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的確過了半年多很愉快的生活,要什麼有什麼,但是……」

  「但是什麼呢?」

  「但是後來完全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以為她擁有的遺產完全是合法的,也以為那一大筆錢夠我們兩個人下半輩子吃香喝辣,無憂無慮,誰知道……誰知道……」

  「怎麼了?」

  「誰知道她老公的前妻所生的三個小孩請了律師上訴,告她侵權,後來又提出證據證明曾綵裳更改過她前老公的遺書內容……」

  喝完了杯中熱騰騰的咖啡,伏我生還貪婪地抖了抖杯身,企圖讓杯子裡面的殘汁全倒入嘴裡。

  他無神地看著醫院的天花板。「我們的生活在一夕之間什麼東西都被奪走了,我的積蓄也因為借她拿去投資股票,全部血本無歸……今天晚上我們發生了很嚴重的爭執,她又喝了酒,一氣之下居然把我們的車子也給開走,雨天晚上視線不佳,她開車衝撞了安全島……」

  「沒想到居然有這麼樣的事情發生……」沈蕾詫異伏我生離開自己以後的生活變化,這落差實在太大了。「我看到你寫給我的信……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們又如此相愛,我以為你們會過得很快樂。」

  「沈蕾,對不起!」

  只見伏我生突然摀住了臉,從口中傳來了模糊不清的道歉聲,「其實……她根本沒懷孕,我騙了你!」

  「她沒懷孕?」

  「因為當她知道我要和你結婚的消息時,她立刻要我在你們之中選擇一個。」

  經過內心的長久煎熬,伏我生緩緩地說出了難堪的實情。「我知道你善良保守……可惜沒有什麼積蓄……再加上我那時候被她驚人的財富迷昏了頭,我必須要說一個讓你不得不放手的理由;而且你還很年輕,年輕就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對象,所以……所以……」

  他說不下去了,伏我生雖然狼狽但是也算個聰明人,他虧欠沈蕾太多,而這事情一旦又再提起,只會留下更多的傷疤和心痛。

  這一切,彷彿都被雷上爵所說對了。

  男人的心思,也許只有男人才懂。

  沈蕾對伏我生所說的話沒有太大的意外,因為雷上爵在她身邊的時候,已經替自己這份褪色的戀情作了最好的分析和註解,所以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震驚了。

  「我得到了報應……」伏我生放開了手,一張臉全是懊悔,「我捨去了主播的位置,和她遠走高飛的下場是淒慘的……」

  她看著這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然而她的眼裡已經不再有愛,或是有恨,或是憂傷。

  他完全毀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地把自己的命運賣給了墮落。

  這個男人所謂的愛情,是建築在以自己享樂為目的的海市蜃樓;原來她一直以來愛的,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

  他不能同苦,卻樂於跟你共樂……幸好她沒有跟他結婚,幸好她沒有帶著這樣的不知情而跟他結婚。

  她要罵他嗎?還是要打他?

  那些以前壓抑在自己心裡的愛恨情仇,曾經那樣盤根錯節地懸在自己的心上,讓她悶悶不樂;然而現在看到這樣的他,她卻已經一點也不想跟他計較了。

  嗶——

  就在伏我生跟沈蕾說完這些事情之後,只聽見急診室的那一頭傳來了機器的哀嚎。

  「怎麼了?醫生,她怎麼了?」

  伏我生緊張的站了起來衝過去,大大的眼睛露出驚恐的神色,只見原本忙碌的醫護小組突然動作緩慢了下來,而那一聲機器的慘叫一直持續在寧靜的急診室裡。

  醫師從急診的床邊撤了下來,帶著口罩的眼睛透露出宣告曾綵裳死亡的消息。

  「不——」伏我生慘叫一聲,彷彿宣告死亡的不是躺在床上的曾綵裳,而是伏我生本人。

  他被這個殘酷的事實給打敗了,原本高大的他這時候軟弱了下來,膝蓋著地,發出了大力的撞擊聲;然而此刻的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曾綵裳的死亡令他的打擊更大……

  「她怎麼可以這樣就死掉?這太過分了!她不能就這樣把我丟下來!我的錢還給我,還給我你再去死!」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大步地邁向前,將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曾綵裳給一把抓起,臉部表情超乎常人想像的扭曲,大力地搖晃還有餘溫的屍體。

  「你給我醒來!賤人,你聽到沒?給我起來!」

  「先生,你不要這樣!」

  於是原本剛剛還忙著急救的醫療小組現在忙碌了起來,開始拉扯瘋狂的伏我生,激烈的肢體動作之中,伏我生早就忘了曾綵裳的皮包,被他這樣搖晃之下,翻滾墜落,裡面的東西灑了一地。

  啪啦!

  裡面的私人物品原本就被伏我生給弄得一團亂,現在皮包弄倒了,所有的東西全見了天日,暴露出曾綵裳的秘密。

  器官移植捐贈卡。

  沈蕾一眼就看見了那一張剛剛被伏我生嗤之以鼻的器官移植捐贈卡,她的心跳加速了起來,這一張卡片,安安靜靜地被掃落在她的腳下。

  「放開我!我要打醒她!」

  「先生,請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

  只見伏我生仍舊激烈吶喊,雙眼怒睜,「我要她還我一千萬,那一千萬全部都是我的血汗錢耶!」

  「快點叫警衛!」醫護人員雖一擁而上,但誰也攔不住瘋狂的伏我生,只得快點打電話求救。

  嗶——

  器械被推落地面,鏗鏗鏘鏘地響了起來,心電圖的機器不斷地發出單調的聲音,一堆人喧鬧的你推我擠,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煩意亂。

  沈蕾像是一個無關的旁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畫面,但是她的心卻萌起了一股想法,這想法不斷地擴大成形,最後佔滿了她整個腦海……

  器官捐贈卡。

  曾綵裳。

  雷上爵的眼睛……

  所有的關鍵字都在沈蕾的腦海裡面飛舞著,她知道這很瘋狂,可是她想試試看。

  「伏我生!」

  最後她奮力地扛著枴杖,一拐一拐地加入了混戰當中,努力地在人群裡叫喊著他的名字。

  是的,所有的事情都必須要試試看;不試,就怕連一線的生機都沒有了……

  「伏我生!我問你……」她插入了激戰當中,手上的傷口被這樣的推擠弄得好疼、好疼。「曾綵裳有家人嗎?」

  「家人?家個屁!她是酒家女出身的,就連她嗝屁的母親也是酒店小姐出身,是個父不詳的賤人。倘若她真的有家人,我找她家人還債就好了!」他怒吼,為了那失去的一千萬積蓄,他早已不把曾綵裳當成自己的情人看待。

  「那你想不想賺一千萬?」

  沈蕾提高了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是多麼誘惑的一句話,也是她人生裡面最大的一次冒險……

  「你說你要回美國?」

  在劉天兒的公寓裡,劉天兒杏眼圓睜,不敢署信地看著坐在她眼前的雷上爵。

  「這怎麼可以?你現在眼睛這種狀況,我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到美國去生活?」

  雷上爵像是沒有聽見劉天兒的反駁,仍自顧自地整理他的行李,一件件當初他親手掛上衣櫥的衣服,如今又要全數放回跟著他一起漂泊的皮箱裡面。

  曾經,他以為這一次回國,便是定了他這後半生的日子。

  曾經,他以為這一次的回國,便是最後的歸宿,他不會再在那個充滿外國人的異鄉做一隻漂泊的候鳥,但他卻沒有料到,當一個人碰了不能碰的愛情時,他還是注定了要漂泊。

  「我在美國有一位攝影師朋友,我已經和他聯絡過了,他說他那兒有地方可以讓我住。」

  「這不是問題,」劉天兒氣不過,一步向前,抓住了雷上爵的手。「你認為逃離了台灣,所有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你這是逃避的行為!」

  「我逃是為了她好。」雷上爵握緊了手上的衣服,直到指間關節都泛白,拚命壓抑的情緒在劉天兒的怒吼之下,也跟著起伏了上來。

  「我若追求她,到最後我的眼睛如果真的全瞎了,那對沈蕾就是一個負擔,這樣對她公平嗎?你覺得這樣兩個人相處才叫做幸福嗎?我看不見這樣的未來有何幸福可言!她現在會痛,但是以後她會感謝我在這個時候放了她!」

  他當然希望自己能夠和沈蕾永遠在一起,但是他自知自己無法給沈蕾幸福,所以他要及早放手。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留在台灣了嗎?」劉天兒見到他眼裡的痛苦和掙扎,雖然還是氣憤,但也盡量地放柔了聲調,「你原本就在這兒土生土長的,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台灣,難道你一點也不留戀?」

  「……有時候,如果逃家就可以躲避痛苦,那麼我寧可永遠都不回家。」雷上爵思考了一下之後,他的臉上泛出一抹外人難以理解的微笑。

  假設每一個人都是人生這齣戲的演員,他該落幕了,在沈蕾這一段生命意外的小插曲裡面落幕。

  他走,這是一種他愛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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