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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勢在必得(親愛的,快跑!外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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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0:42 |倒序瀏覽
勢在必得(親愛的,快跑!外傳) 作者:煓梓

身為開發公司小主管的徐納真,為了說服神秘地主賣地,
千里迢迢飛去舊金山,卻當場被他賞了個閉門羹。
接下來的幾次溝通都宣告失敗,甚至還被戲耍一頓!
可惡,這男人未免太難纏了吧?但她可沒那麼容易放棄,
縱使得賭上一切,她也要跟他耗到底,大家走著瞧……
表面上,冷弘鬱只是個獨來獨往的冒險家,
但其實他還有另一個身分──知名私募基金的操盤手。
平日的他雖習慣不修邊幅,但被人誤認成熊可是頭一遭!
偏偏這女人不僅不長眼,而且似乎不知死心為何物,
竟然在他的木屋旁紮營?!莫非她想跟他展開長期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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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1:13
第一章

  怎麼還不打來?

  怎麼還不打來?!

  焦急地在辦公室裡面踱步,徐納真銳利的雙眼,緊盯著手機螢幕不放,從她早上踏進辦公室的那一刻起,就盼望能聽見它的鈴聲,看見熟悉的號碼,但她已經等了將近兩個鐘頭,手機依然毫無動靜。

  怎麼回事,還查不到嗎?

  徐納真一邊皺眉,一邊思索這個可能性。

  可惡,這塊地的地主真難纏,已經跟他纏鬥一年多,別說取得土地出售同意書,就連對方的姓名,到現在還是一個謎,讓她就算想詛咒人,也找不到對象。

  整件事要從一年半前說起。

  她所任職的「克萊爾土地開發公司」,是一家跨國集團,在世界許多主要城市均設有分公司,她的頂頭上司——焦太極,是一位很有幹勁的女強人,她就在她的手下工作。

  「克萊爾土地開發公司」除了針對一些具有升值潛力的土地進行投資開發之外,最大的主力還是放在舊社區的更新上。在這方面,「克萊爾土地開發公司」有極豐富的經驗,在全世界各地皆有許多成功的案例。

  一年半以前,焦太極很幸運地爭取到台北某個老舊社區的更新計劃。這個社區是台北最先發展的社區,按照定律,它也最先沒落,除非有出色的更新計劃,否則注定被人們丟棄在記憶的角落。

  為了活絡老社區,當地政府和居民可說是費盡苦心,不忍見到昔日的繁華就此被時光淹沒,一心一意想要再找回舞台及鎂光燈。

  徐納真和焦太極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研議出一套適當的社區更新計劃,提供給當地政府,並且在當地開了多場說明會,贏得當地居民的一致好評,於是開始土地收購行動。

  雖說大家都想重新活絡社區,然而一旦真正開始行動,問題又一大堆,解決都解決不完。徐納真和其頂頭上司焦太極,就負責收購土地的工作,這也是整套計劃裡面最難的部分。

  既是收購土地,就不免關係到錢,既關係到錢,就一定會討價還價,即使事前就在說明會上,跟當地居民解釋過目前市場的土地行情,以及大環境的景氣普遍不佳,收購價格不可能太高,然而上市場買把菜都要殺價了,況且是大宗的土地買賣?自然是困難重重。

  所幸她有個能幹的上司,焦太極是她見過最有衝勁、最具戰鬥力的女人,雖出身南部鄉下,卻能在競爭激烈的台北職場出人頭地,甚至在短短幾年間從一名外商的小職員爬到主管,並且在精華地段買了一間三十坪大小的公寓。縱使她一直強調是自己的運氣好,但徐納真知道光憑運氣,是無法在台北出人頭地的,所以她一直是自己師效的對象。

  再說說徐納真自己,她本來只是一個從南部鄉下北上求學的女孩,因為得到焦太極賞識,將她一個毫無工作經驗的大學畢業生,帶進業界排名數一數二的大公司,並親手加以調教,如今焦太極已經是主任,而她自己也在焦大極的大力舉薦下,一口氣升到副主任。

  這份情,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暗暗發誓只要能力所及,一定會回報焦太極,也因此她做起事來特別賣力,是焦太極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她這得力的助手,就要因為這位難纏的地主而蒙上污名,再也無法大聲跟頂頭上司保證說「相信我,我做得到!」

  「真的有這麼困難嗎?」幾乎將手機望穿一個洞,徐納真喃喃自語,無法相信竟有如此神秘的人物,連小嫻都無法查到對方的下落。

  她的大學同窗小嫻雖非任職於調查局,但調查能力卻比真正的調查員還要強。她特殊的家世背景,讓她幾乎想調查哪一位特定對象都能手到擒來,唯獨對於這位地主的身分,查了幾個月都查不出來,這讓小嫻非常沮喪。

  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這時忽然響起,徐納真匆匆地放下手機,回位子接起電話。

  「是,主任。」找她的人是焦太極,她一心想回報恩情的上司。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她和焦太極說不到兩句話便放下電話,神色一凜,將所有的懊惱拋向腦後,換上一副自信的表情敲焦太極辦公室的門。她的上司不喜歡她垂頭喪氣,要求她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表現出自信,因此她只好揚高下巴走進對方的辦公室,果然就看見焦太極欣慰的表情。

  「主任,妳找我?」徐納真已有心理準備,焦太極多半是要問她土地收購進度。

  「我想問妳土地收購的過程是否順利,我們能不能順利交差?」焦太極果然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找她。

  「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經簽好同意書,只有一戶人家到目前還收不來,我現在正在想辦法。」徐納真不是很願意在上司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軟弱,尤其是焦太極又特別信任她。

  只見焦太極的眉頭深鎖,感覺不怎麼開心。

  「哪一戶人家?」焦太極原本想放鞭炮慶祝,看樣子是慶祝不成了,又遇到麻煩。

  「擁有使用面積最大的那一戶。」徐納真不太自在地回道,很怕看見上司失望的表情。

  「不會吧?」焦太極愣了一下。「那塊地位於計劃的正中央,土地面積又高達一千兩百坪,一定要收下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缺了那塊土地,所有計劃都要停擺。

  「我知道。」徐納真也很急。「我已經有好幾次試著跟對方聯絡,但總是不得其門而入,那塊地的主人非常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分。」在市區擁有這麼大片的土地,又任憑它荒廢的怪人,普天之下還真找不出幾個,她們偏偏不幸碰上其中一個。

  「對方再怎麼神秘,土地總是要登記的吧?」焦太極問徐納真。「不能從這方面著手嗎?」

  「這方面我也調查過了。」徐納真搶白。「但是這塊地轉手了好幾次,資料有些混亂,而且對方保密功夫到家,就算透過關係,也找不到真正的擁有者,我目前還在追查。」

  「一定要加把勁,Janet,妳也知道這件case對我們兩個人有多重要,絕對不能失敗。」焦太極難得嚴肅地交代徐納真,她們前前後後忙了一年半,絕不能因為這個搞怪的地主而功敗垂成。

  「我知道,主任。」徐納真果斷回道。「請妳不必擔心,我一定會順利完成這項工作,帶著土地出售同意書回來。」

  「就拜託妳了。」徐納真的口頭保證,比任何白紙黑字都更讓焦太極放心,因為她一旦做出承諾,便會不顧一切勇往直前,不完成目標誓不罷休,是個值得信任的手下。

  「只要我們能順利完成這個case,妳就能坐進我的辦公室,我也能坐到對面的辦公室,皆大歡喜。」

  是的,只要她能取得最後這份同意書,她就能升上主任,而她最敬愛的上司,也能坐上副理的位子,成為台灣分公司中僅次於大衛的第二號人物。

  「我明白,主任,我會努力。」徐納真比誰都清楚,權力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要靠自己爭取,她一定要坐上主任的位子,更重要的是,她要將焦太極送進副理辦公室,報答她的知遇之恩。

  「加油。」焦太極對她深具信心,認為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如果沒有其他交代,我想先回辦公室做自己的事。」徐納真請示焦太極。

  她點點頭。「去吧!」

  結束了與上司的對話,徐納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對著手機發呆。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撥了一通電話給大學同學,卻聽到這樣的答案。

  「拜託,我已經查到快被我爸記警告了,妳就多給我幾天時間,別再打來。」背景驚人的大學同學,終於也禁不住徐納真的奪命連環call,差點拒接她的電話。

  「我也不想吵妳,小嫻。」請見諒。「但是這件事已經拖好幾個月了,我真的很急。」

  「急也沒有用。」手機那頭的小嫻聳肩。「誰讓妳丟了個麻煩人物給我?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也許再過幾天就能給妳消息,妳再等一下啦!」

  「好吧,但是我壓力真的很大。」時間的壓力,上司的壓力,自己的壓力。

  「妳有壓力,我有壓力,大家都有壓力。」尤其是香港巴士大叔,他的壓力最大。「總之,一有消息,我會馬上打手機給妳,OK?」

  「OK。」徐納真點頭。

  「那就這樣嘍,掰!」小嫻迫不及待地掛上電話,很怕徐納真再囉唆,再給她壓力。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唉!

  徐納真合上紅色滑蓋式手機,將手機放在一旁,對著尚未簽名的同意書嘆氣。

  就差這一份了,就差這一份土地出售同意書,只要她能搞定這位神秘地主,便能和焦太極一起攜手邁向康莊大道,說什麼她都不能放棄。

  既然媲美CIA的大學同學都說沒辦法了,徐納真也只能等,暗自祈禱會有奇蹟出現。

  次日,她無精打采地到公司上班,正以為這個世界不可能出現奇蹟之際,小嫻突然打電話過來,大大振奮了她的精神。

  「Janet,我查到了!」小嫻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興奮,她終於戰贏了這個難纏的對手。

  「查到什麼?」剛開始時徐納真還反應不過來,被小嫻大罵笨蛋。

  「當然是那位神秘地主啊!」小嫻笑呵呵。「我和他纏鬥了幾個月,總算找到他的真實身分,他叫冷弘鬱,冷靜的冷,恢弘的弘,憂鬱的鬱。」名字還挺特別的。

  「冷弘鬱?」聽起來就像是個怪咖,難怪行事如此特別。

  「他人現正在舊金山的一間飯店。」小嫻把飯店的詳細資料報給徐納真。「妳可以先打電話去跟他聯絡,看他願不願見妳——」

  「不必,我要直接殺去舊金山找他。」反正打電話去對方也一定會掛,何必浪費電話錢。

  「妳這麼說也有道理啦!」小嫻在電話那頭大笑了兩聲,默默祝她好運。

  「他是做什麼的?幾歲?哪裡人?有什麼特殊喜好?把有關他的一切,統統告訴我,我才知道怎麼對付他。」想打仗也要有足夠奧援,否則怎麼打得贏這場戰爭?

  「先別這麼急好嗎,小姐?」小嫻快招架不住。「我能查出土地所有人已經是萬幸,剩下的資料請容我慢慢追蹤,查到以後我自然會告訴妳。」所以別催她,她已經盡力了。

  「那我先訂機票。」徐納真是個行動派,說走就走。「我先去美國逮那位神秘地主,妳要是再查到什麼資料,直接傳到我的信箱來,我會隨身攜帶筆電。」

  「最好如此。」小嫻同意道。「我也會盡快將這位『冷弘鬱』先生的資料傳給妳,anyway,妳趕快去訂機票。」她好不容易才查到對方的下落,可千萬別讓他給跑了。

  「我現在馬上訂,謝謝妳的幫忙,小嫻。」有她這個比調查員還厲害的朋友,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

  「不客氣。」小嫻朝手機做了一個飛吻之後,隨即掛上電話,繼續追查神秘的地主去。

  徐納真沒敢拖延,幾乎在結束和小嫻的通話便立刻撥電話給航空公司,也順利訂到機位。

  「……太好了,這次我一定要成功!」徐納真興奮地放下電話,本想立刻衝回家收拾行李,這才想到該先向焦太極報告這個好消息,省得她明天一早上班,發現屬下不見了,自己還得打電話回來解釋。

  「我已經知道對方的身分了,他人現正在國外,我要追過去。」她像是黎明前等待狩獵的母豹,兩眼炯炯地走進焦太極的辦公室,後者只覺得欣慰。

  「幹得好,Janet。」不愧是她最優秀的部屬。「妳盡管放心去追人,剩下的事情由我一肩扛起,妳只要努力往前衝就是了。」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緊急買好飛往美國的機票,今天晚上十一點鐘就要出發。」她這次絕不讓對方閃躲,勢必要取得對方的同意書不可。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我一定全力支持妳。」沒錯,一直保持這種勢在必得的氣勢就對了,只要Janet不服輸,她們就一定會贏。

  「謝謝妳,主任。」徐納真當然不可能輕易服輸,她比焦太極更想贏,更想戰勝那位難纏的地主。

  兩人又就一些公事交換心得,由於徐納真手上不止這件case,還有其他case要做進一步處理,臨時找不到人手幫忙,只好全轉移給焦太極,這又耽誤了一些時間。

  「主任,妳有約會?」她注意到焦太極在討論的過程中頻頻看錶,一臉心神不寧。

  「是、是有一個不重要的約會……」焦太極的表情頗為尷尬,不知怎麼解釋。

  「那我就先回去整理行李了,到了舊金山以後,我再跟妳聯絡。」徐納真納悶地打量上司,她今晚好像特別緊張?

  「好,妳快回家整理行李!」焦太極明顯急著下班,徐納真只能聳聳肩,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主任今天真的好奇怪,表情活像個思春少女,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完了!」不期然瞥見手錶上的時間,徐納真大叫一聲。

  居然搞到這麼晚下班,她還要回家整理行李,又得趕飛機,時間真的不夠用。

  在她忙著打卡衝刺的同時,焦太極也是在辦公室裡大喊完蛋。

  她的破身之夜……不是,她的不重要約會就要來不及準備,她可不能讓這個大好機會溜走啊!

  對於焦太極來說,今晚也是勢在必得,至於結果如何?只有天曉得嘍!

  ※※※※

  「睡衣……外套……絲襪……到底還要帶什麼?」七手八腳地將衣服塞進行李箱裡,所剩不多的時間讓徐納真整理行李起來特別緊張,什麼東西都往行李箱裡面塞。

  好像不對——算了。

  將行李箱用力合起來上鎖,徐納真可顧不得她帶的衣服夠不夠?有沒有帶對東西?趕飛機比較要緊。

  「對了,還有護照。」從抽屜裡拿出護照,丟進銀色大包包裡,徐納真急的。

  「還有信用卡、提款卡……」她細數出國最重要的家當,將它們一一放進皮夾裡,然後也是丟進銀色大包包。

  該出發了。

  確定自己該帶的都帶了,不該帶的也帶了,徐納真揹起銀色大包包,拿出和包包同色系的高跟鞋穿上,提起行李箱就要出門。

  差點忘了,還有筆電。

  回頭拿遺漏的筆電,徐納真可說是連鎖門的手都空不出來了,這就是職業婦女的悲哀。

  將屋內的電源關掉,門窗確實鎖好,徐納真不知道她此行會耗費幾天,但是她當然是希望越少越好,最好當天就能夠搞定。

  當她下樓,計程車已經停在公寓門口,等著載她去桃園機場。

  路況比她想像中好太多,沒塞車,也沒發生車禍,一路暢行無阻。

  下了計程車徐納真發現,自己竟然比飛機起飛時間還提早了將近兩個鐘頭,差點沒有追著親吻計程車司機,他開車的效率,真是太讚了。

  在櫃台劃好了位,托運好了行李,辦妥了通關手續進到候機區,徐納真第一件事不是忙著逛免稅店,而是找一家餐廳坐下來打開筆電上網收信。

  小嫻……小嫻……啊,有了!

  從一堆五花八門的發信人之中找到好友的名字,徐納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小嫻總算把資料寄來了。

  徐納真一向就注重資料的搜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滿懷希望地打開小嫻寄來的mail,原本以為會看見一個很大的檔案,誰知道居然只有寥寥幾行字。

  神秘地主的資料如下:

  冷弘鬱:男,三十二歲。

  身分:冒險家。

  照片:沒有,他比賭神還厲害,連張背影照片都搜查不到。

  別問我為什麼弄不到他的照片(我也想知道),顯然對方也是相當有實力的人,妳就看著辦吧!

  小嫻最後兩行留言,道盡她的鬱卒,一心一意想要當地下調查員的她,一定沒想到會踢到冷弘鬱這塊大鐵板,也難怪她心情不佳。

  很好,小嫻這資料有給等於沒給,她算是白期待了。

  將筆電的電源切掉合上螢幕,徐納真再也坐不住,乾脆直接到候機室等候登機。

  雖說小嫻給的資料少得可憐,徐納真倒是注意到這位冷弘鬱先生的身分,是幾乎只有在國家地理頻道或是Discovery才看得到的特殊職業。

  冒險家,在她的認知裡面,就是有錢有閒又不事生產M型社會右端的族群,難怪他不在乎那一千兩百坪土地。

  撇撇嘴,從銀色大袋子中拿起護照隨意翻閱,蓋滿各國海關的簽證是她努力爬向M型社會右端的證明,至於能不能成功,這就得看她這次的努力了。

  「各位旅客請注意,XX航EG第XXX號飛往東京的班機,現在開始登機。」

  航空公司的廣播,在她的不耐煩到達頂點時適時傳來,稍稍紓解徐納真心中那股莫名的壓力。

  她立刻背起包包和筆電,排隊進入飛機。公司充裕的預算讓她可以免於遭受擠經濟艙之苦,但乘坐商務艙的代價卻是無論如何都要達成任務,這又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因為事態緊急,徐納真沒辦法搭乘由台北直飛舊金山的班機,只得由東京轉機。她在東京的機場光等候轉機就耽誤了好幾個鐘頭,等真正坐上飛往舊金山的班機,又得耗費十幾個鐘頭。也因此當飛機在舊金山機場著陸的剎那,徐納真大大鬆了一口氣,這趟旅程可真夠累人的。

  接下來的入關手續又是一個痛苦的折磨,無所不在的恐怖攻擊,讓全世界、尤其是美國的海關更為小心,更加拉長了通關的時間。

  好不容易能夠提領行李,已經是當地時間下午一點鐘的事,盡管又累又得克服時差,徐納真還是不服輸,直接坐上計程車殺到冷弘鬱投宿的飯店,打定主意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這位神秘的地主,跟他談賣地的事。十分鐘後,計程車在一棟外表看起來頗為典雅的飯店前停住,徐納真付了車資,說了聲謝謝便提起行李下車,過程乾凈俐落。

  坦白說,她應該先跟飯店訂個房間梳洗一番,或是好好睡頓覺,將自己打扮得光彩動人再去見冷弘鬱會比較好。但她實在太心急了,長達幾個月的漫長等待讓她的耐性盡失,只想趕快解決這件事,根本沒有空顧慮到自己的外表。

  「哈囉。」她用英文跟櫃台人員打招呼,從他西裝外套上別著的名牌,發現他是值班經理,這就更好辦了。

  「午安。」櫃台值班經理瞧見徐納真提著行李,以為她是要投宿,很禮貌地跟她問好。

  「我想找冷弘鬱先生,可否幫我通知一下,說訪客找他。」徐納真開門見山就指定找人,只見櫃台值班經理露出驚訝的表情,遺憾地說:「對不起,Simon已經退房了。」

  「Simon?」

  「就是冷弘鬱先生,他是本飯店的常客,所有工作人員都跟他很熟。」櫃台值班經理笑著解釋,看得出他是很受歡迎的客人。

  「他什麼時候退房?」但對於徐納真來說,冷弘鬱卻是天底下最難纏的人,難纏的程度,連身經百戰的她都想尖叫。

  「一個星期前。」櫃台值班經理答。「Simon只在敝飯店待了兩天便辦理退房,要我說,他永遠都是行色匆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

  他當然忙了,他忙著探險、搞神秘、和躲她這個不速之客!

  「妳有急事找他嗎?」櫃台值班經理見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於是關心地問。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重要到不辭辛苦,轉了兩班飛機特地飛來舊金山,只為了見他一面。

  「真遺憾,女士。」櫃台值班經理同情地說道。「天底下就是有這麼不湊巧的事,不過據我所知,他應該還在附近。」

  「真的?」櫃台值班經理的回答讓徐納真重燃希望,他真的還在這附近?

  「是的,女士。」櫃台值班經理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攤放在櫃台上。「他交代我,若是有信件的話,就將信件轉到這個地址。」

  櫃台值班經理相當熱心,一方面也是不忍心讓女士失望,能幫她就盡量幫她。

  「太感謝你了。」難得對方肯幫忙,徐納真二話不說拿出筆和便條紙,將紙條上的地址抄下來,興奮地捏在手上。

  「女士——」

  「謝謝你的幫忙,你真是個好人!」徐納真提起行李就往飯店門口衝,櫃台值班經理根本來不及叫住她。

  「那個地方是……」櫃台值班經理舉到一半的手,在看見她跳上計程車後黯然放下,他都還沒把話說清楚呢!她倒跑得飛快,這麼一來,他也沒辦法了。

  「麻煩你先生,我要到這個地址。」坐上計程車的後座,徐納真直接把剛剛抄下的字條交給前座的計程車司機,計程車司機收下紙條,隨意看了字條一眼,便將字條擱在一旁。

  總算逮到你了!

  徐納真一面喘氣,一面看窗外的風景,打算等事情辦妥了,回頭若是有空再好好逛一逛舊金山市區。

  計程車司機老練地將車子轉出市區,駛向公路,從此開始漫長的旅程。

  車窗外的景色從舊金山優美的街景,到郊區,最後到一望無際,最最後上演寂寞的公路。

  徐納真越坐越不對勁,不是說就在附近,怎麼開了兩、三個鐘頭還沒到,莫非這個司機有問題?

  「先生,你確定是往這個方向沒有錯嗎?」雖然前方漸漸又開始熱鬧,出現一些建築物和商店,但徐納真還是不安,以為自己碰上變態司機。

  「是這個方向沒錯,妳看前面不是有很多背包客和車子?」司機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只覺得她太緊張,他絕不會認錯路的。

  「真的有不少人……」而且大部分都進出大型量販店。

  「但是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她是來找冷弘鬱,又不是來露營,更不需要購買補給品。

  「因為紙條上的地址,寫的就是這裡。」計程車司機邊開車邊回答,徐納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然就是對方在胡掰。

  「到了。」好不容易將徐納真送到目的地,計程車司機轉頭跟徐納真要車錢。

  「總共六百二十元,外加小費一百元,總共七百二十元。」

  更令徐納真難以置信的是昂貴的車資,居然需要七百二十元之譜。

  「我不可能是要來這個地方。」她小嘴微張地看著車窗外的斗大招牌,怎麼也不願相信。

  「這是妳交給我的地址,妳自己核對一下。」計程車司機將她自己親手抄寫的地址交還給她,徐納真接過紙條比對,果真沒錯。

  「但是……」

  「女士,請妳付了車錢趕快下車。」司機先生急著賺錢,一心只想打發呆坐在座位上的徐納真,也好再去載客。

  徐納真付了車錢,將行李、筆電和隨身物品搬下車,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竟然糊塗到沒有看清地址,就花了美金七百二十元的車資殺過來……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女士?」

  就在她仰望頭頂上的橫幅大招牌,茫然無所知之際,一位身穿灰色制服,戴著米色寬邊帽的中年男子,面帶親切的笑容朝她走來。

  徐納真轉過身,看著中年男子,彷彿這一刻才清醒過來。

  櫃台值班經理給她的地址,竟是美西一處知名國家公園,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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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1:39
第二章

  「需要我幫忙嗎,女士?」身穿灰色制服,戴著米色寬邊帽的公園管理員,看徐納真一臉茫然地與他對望,於是再問她一次。

  徐納真眨眨眼,好希望他只是電影裡頭的人物,可惜現在不是在演侏羅紀公園,她也不是那個倒楣的主角,但她此刻身處的地方,卻與電影中的場景無異。

  「我……我還搞不清楚。」徐納真再一次抬頭看頭頂上的招牌,沒錯,是聞名世界的國家公園。

  「女士?」公園管理員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她看起來不太好。

  「事實上,我是來找人的。」對,她原本是來找人的,結果卻被丟在這座國家公園的入口。

  「現在整座公園都是人,妳若是想找人,還真是來對了地方。」

  公園管理員跟她開玩笑,但徐納真沒那個興致欣賞他的笑話,只想殺人。

  在暑假期間出國,光機票的價格就已經夠嗆了,現在又得和人家擠公園,她是招誰惹誰?

  「看樣子,我好像來錯地方了。」問題是,那還得先確定有沒有擠的必要,說不定冷弘鬱根本不在這裡。

  「那可不一定。」公園管理員打趣地回道。「妳好,我叫Johnny,是這裡的管理員。」

  「我叫Janet,很高興認識你。」徐納真和Johnny握手,對著熱心的公園管理員勉強微笑,打從心裡不認為他能夠幫她。

  「妳說妳是來找人的?」偏偏Johnny就是熱心,徐納真只得點頭。

  「是的。」她說。「我找一位冷弘鬱先生,不過我想你不可能會認識他……」

  她越解釋越覺得尷尬,罵自己真是瘋了,公園每年有幾百萬名遊客,他哪曉得冷弘鬱是誰,況且這還是中文名字……

  「原來妳是要找Simon!」

  奇蹟出現,她才剛提到冷弘鬱的大名,Johnny便爽朗地大笑,害徐納真以為自己產生幻覺。

  「你知道他?」不可能吧!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她會不會是在作夢?

  「當然知道。」Johnny微笑回道。「Simon是這個地區的常客,這地區幾乎每座國家公園的管理員都認識他。」

  美國西部什麼沒有,公園最多,大大小小的公園加起來至少也有幾十座,自然景觀非常豐富。

  「太好了。」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徐納真鬆了一口氣。

  「這倒是我第一次看見有女性提著行李來找Simon,妳一定很喜歡他,才會千里迢迢從……」

  「我從台灣來,Johnny。」一旦確定沒找錯地方,徐納真的心情好上許多,微笑多更多。

  「妳好,Janet。」Johnny再一次跟她打招呼。「妳真是有心,竟然從台灣追到這裡。」

  Johnny顯然誤會徐納真此行的目的,她也懶得解釋。

  「冷弘鬱——Simon在什麼地方?」只要他還在這座公園就好,自然就有辦法找到他。

  「在營區以外的一間獨立木屋,不過公園太大,妳恐怕找不到他,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可以帶妳去。」Johnny索性好人做到底,自願做她的響導。

  「獨立木屋?」

  「嗯,離入口挺遠的。」Johnny點頭。「所以妳最好在天黑之前先入園,省得過了五點進不去。」這座公園的夏季開放時間是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過了時間入口就會關閉,屆時誰也別想進去。

  「那我們快走!」只是跟對方哈拉幾句就跟對方走,普遍來說不是她的做法,但既然她都來到這裡了,也只好大膽豁出去,只希望不要遇到壞人。

  「等等,妳要先買票。」Johnny好笑地看著她。「我建議妳可以買一年的通行證,只要花五十元,一年內就可以進出公園無數次,或者妳也可以買一星期的票,只需要二十元。」

  美國國家公園的入園費,相對來說可說是非常便宜的,竟然只需要台幣一千多元,就可以玩一整年。

  「我買一年的票幹什麼?」七天她都還嫌多呢!她打算最多三天搞定。

  「說的也是,妳是來會情人的,一星期也就夠了。」Johnny爽朗地大笑,眼神有曖昧之嫌。

  「先說明,我不是來會情郎,你誤會了。」徐納真本來不打算解釋,但越聽越覺得有澄清的必要。

  「我是來說服冷弘鬱賣地的,我們此較像是公司和客戶的關係。」純粹只有交易。

  「我從來不知道Simon是個大地主。」Johnny聞言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又大笑。

  徐納真在心中責怪自己大嘴巴,這是商業機密,她竟然這麼輕易就說出來,都怪這該死的地方害了她,讓她的頭腦變得渾沌不清。

  「如果是這樣,我反而認為妳應該買一年的通行證,我有預感妳一定用得到。」有好戲看了。

  「為什麼?」徐納真不懂,她說了什麼笑話讓對方一直笑個不停。

  「Simon是個很難說服的人,妳有苦頭吃了。」這就是他為什麼說她需要一年通行證的原因,只花一個星期,他絕不可能點頭。

  徐納真偏不信邪,依照她過去的經驗,這些號稱最難說服的地主,其實只是在等待一個好價錢而已,過去他喜歡裝神秘以至於聯絡不到他,現在她人都追來了,說什麼都要把這個case談下來,絕不讓他有搖頭的空間。

  「我只想買一個星期的票。」這一個星期裡面,她就能搞定冷弘鬱,她有信心!

  「隨便妳。」Johnny攤手,認為她的固執跟冷弘鬱有得拼,就是不知道最後誰贏。

  徐納真趕在園方關門前入園,Johnny還很夠意思地用車子把她載到冷弘鬱的住處,她才發現這個地方真的離露營區有一大段距離,如果沒開車,恐怕要走上一個鐘頭才到得了此地。

  「這就是Simon的小木屋,夠豪華了吧!」

  車子在一棟大型的木屋前停下,因為天黑看不清木牆及屋頂的顏色,但光從木屋的輪廓判斷,這棟木屋至少也有好幾十坪。

  「這算小木屋嗎?」徐納真被嚇到,她知道美國什麼都大,漢堡大、可樂大,但竟然連公園的小木屋都這麼大?未免太誇張了。

  「這妳得問Simon,出錢租下屋子的人是他。」

  Johnny被她臉上的表情逗笑,心想她真是有意思,一定能和Simon相處愉快。

  徐納真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好笑,只能斷定他天生就愛笑,真是個有朝氣的公園管理口貝。

  「我幫妳看看Simon在不在?」他不止開朗,還很熱心,自告奮勇幫徐納真叩門。

  「麻煩你了。」徐納真樂於讓Johnny當開路先鋒,萬一到時冷弘鬱不高興甩門,她也不會是第一個受害者,反正Johnny也夠壯的。

  叩叩——叩叩——

  「Simon?」Johnny使勁地敲門。「Simon?」

  身強體健的Johnny用力到都快把門敲破了,屋內依然靜悄悄,沒有半點回應,Johnny只得聳肩。

  「他大概是出去了,怎麼辦?」

  這真是個大問題,好不容易才找到冷弘鬱,他卻跟她玩捉迷藏,把她耍得團團轉。

  「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他。」除非他打定主意不回到這棟木屋,否則別想跑掉。

  「已經天黑了,妳一個人待在這裡沒問題嗎?」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盞小小的路燈可以用來辨識,極不安全。

  「沒問題。」就算有問題她也要撐著,絕不能輕易認輸。

  「妳一個人太危險了,我還是先載妳到園區內的旅館投宿,等明天妳再來找Simon,這樣我比較放心。」Johnny到底是公園管理員,凡事以旅客的安全為第一優先。

  「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等他。」萬一那個姓冷的傢伙明天一大早就出門,她還不是得等門?反正橫豎都得等門,不如早一點把事情解決,她也好早點超生。

  「如果妳堅持,我也沒辦法。」Johnny聳聳肩,她的外表看起來摩登時尚,沒想到卻擁有老一輩的固執,和Simon有得拼。

  「謝謝你,Johnny。」他真的很熱心。「你可以先回去了,我保證我會乖乖坐在門口,絕不闖禍。」

  「好吧!」Johnny無奈地答道。「那麼我先走了,請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有事就打這支電話給我。」

  他將手機號碼留給徐納真以後才開車離去,徐納真隨便看了紙條上的電話號碼,將它塞進銀色大包包。

  夜晚的公園真是安靜得可怕,四周寂靜無聲,只聽得見風呼嘯而過的咻咻聲和此起彼落的蟲鳴,遠處隱約傳來動物的叫聲,她不確定那是不是狼嗥,但聽起來很恐怖。

  徐納真獨自坐在木屋的門前發呆,第一次對自己身處的地方感到恐懼,她忘了這裡是自然公園,多得是野生動物,隨便來一隻什麼都可以把她咬出血來,早知道她應該聽從Johnny的建議,先到園區內的旅館投宿,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仰望夜空,繁星如鑽石般在夜空閃爍,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多星星,這大概是她這倒楣的一天裡面,所遭遇到最美好的事物。

  雖是夏季,但入夜後的公園卻異常的涼爽,害她不得不打開行李箱,拿出一件外套來穿上。

  好累,自她開始從事土地買賣以來,從沒遇過這麼難纏的對手,神秘兮兮不說,還喜歡玩捉迷藏,搞得她累死了。

  長達十幾個鐘頭的飛行,再加上一路奔波和時差,徐納真就算再有幹勁,也禁不起如此折磨,明知就這樣睡著很危險,卻還是聽從了周公的召喚,沉沉地睡去……

  強風吹過枝頭,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星子在空中閃爍,時間也跟著流逝……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終於射出兩道強光,隨著車子漸漸駛近木屋,車燈的亮度越來越強,最後終於在木屋的前面停住。

  關掉引擎,推開車門,冷弘鬱帶著一身疲憊下車,今天在外探勘了一天,也夠累了。

  他打開後座車門,拿出擱放在椅子上的測量器材,測量工作本來就需要至少兩個人以上才能順利進行,光靠他一個人跑上跑下,確實是辛苦了點,難怪他僅僅測量一小塊區域,就要耗上一天。

  兩手滿是測量器材,冷弘鬱根本看不到腳下三十公分以內的範圍,要不是他對這個地方太熱悉,早就因為踢到樓梯或是絆到樹根跌倒了。

  他習慣性地爬上木屋前的矮階,憑著天生優異的平衡感走到門口,卻不小心踢到一團柔軟的東西。

  搞什麼鬼?

  冷弘鬱皺緊眉頭,將測量器材放在一邊,四周雖然陰暗,但他仍可以藉由微弱的光線,看出那團柔軟的東西是個人,而且是個女人!

  從口袋裡拿出手電筒,打開電源往對方的臉上照,冷弘鬱這次看得非常清楚。

  他立刻拉下臉,等待對方張開眼睛,妙的是對方明明還在睡夢中,卻有辦法憑藉著模糊的意識抓住他的手,硬是將光線往他自己的臉上挪,還順道詛咒他。

  「是哪個王八蛋趁人家睡覺的時候——」

  徐納真原本是想好好罵膽敢打擾她清夢的人一頓,哪知道才張開眼睛,就看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啊,熊!!」

  不對,不是熊,是魯賓遜,一個現代魯賓遜,她竟然漂流到荒島來了,可是這裡明明是自然公園。

  「熊?」冷弘鬱的臉上已然呈現三條線。

  「不不,是魯賓遜!」她一顆被嚇到差點飛出體外的心還沒回復過來,仍是怦怦跳個不停,可見他的外表有多嚇人。

  「魯賓遜……我懶得理妳了。」哪來的野女人,賴在人家的門口不說,還出言傷人……等等!她說的是中文,而且還是台灣腔?

  「你、你是冷弘鬱先生對吧?」徐納真仍是氣喘吁吁,不過已經可以站起來整理儀容,雖然對方看起來就像一個野蠻人,但她仍然必須保持禮貌,給他一個好印象。

  「妳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問題是她再費心也沒用,他對她的印象已經非常不好了,就算她穿得再漂亮,把自己打扮得再迷人,他依然理都不想理她。

  「我忘了先自我介紹。」她的錯。「我叫徐納真,你可以叫我Janet,我是『克萊爾土地開發公司』的副主任,專門負責X X社區更新計劃這件案子,請多多指教。」

  她沒表明自己的身分就已經夠糟了,表明了以後更是連談話的餘地都沒有,冷弘鬱只覺得一陣厭惡。

  「原來妳是那家土地開發公司的人!」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知自己是那塊土地的真正持有人,不過他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他們這些搞土地開發的業務員基本上就像是吸血鬼,走到哪裡,吸到哪裡,一滴血都不放過。

  「你知道我們公司?」如此一來就好辦了,不必花費太多力氣從頭解釋,她也可以省點時間。

  「反正都是吸血鬼。」再有名的公司都一樣。「你來這裡想要幹什麼,說服我賣地?」

  他真是冰雪聰明,她還沒開口,他就事先擬妥答案,也許他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說服。

  「我們真的很有誠意想要買你那塊地,只要你願意考慮,價錢方面都可以再商量——」

  「走開!別擋我的路,我要進屋了。」他才懶得管她想給他多少錢,在外頭測量了一天,現在他只想趕快進屋洗澡上床睡覺,天皇老子都別想拖住他。

  「啊?」徐納真愣住,她才剛開始而已,怎麼就……

  「滾!」見她文風不動,他索性推開她,對徐納真冷冷地撂話。「我不會賣那塊地,就這樣。」

  然後,他拿起地上的測量器材,將它們扛進屋,當著她的面甩上門,徐納真從頭到尾就只說了那麼一句。

  我們真的很有誠意想要買你那塊地,只要你開口,價錢方面都可以商量——

  ……

  什麼跟什麼,竟然有這麼傲慢的人,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呢!

  狠狠瞪著眼前的門板,徐納真有說不出來的挫折,天底下居然有如此不通情理的怪咖。

  在這一刻,徐納真好想直接打電話訂機位回台灣算了,也好過看那現代魯賓遜的臉。然而她只要一想到冷弘鬱那嘲諷的眼神,就覺得很不甘心,什麼叫吸血鬼?他都還沒有被吸到血呢!憑什麼這樣說她?

  「可惡!」她越想越火大,勒令自己絕不可以就這麼敗下陣來。

  他以為隨便兩句話就可以趕走她這個吸血鬼?沒那麼簡單,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打定主意讓冷弘鬱見識吸血鬼的志氣,徐納真決定跟他拼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瞧不起人。

  將行李箱、筆電整齊地擺放在木屋門口,徐納真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聽Johnny的話買一年期的通行證,就像Johnny說的,冷弘鬱非常、非常難被說服,自己得非常、非常有毅力,才能完成這一次任務。

  ※※※※

  微風吹過樹梢,公園的一天是以鳥叫蟲鳴為開始,蜜蜂忙著採花蜜,藉由蜜蜂傳播花粉,讓花朵的種子散布到園區的每一個角落,處處都能聞到高雅的花香。

  換上運動服,穿好慢跑鞋,帶妥礦泉水,冷弘鬱多年來一直保持晨跑的習慣,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他推開門,意外發覺門有點卡卡的,不是很好推。他再用力,門板上的壓力反而更沉重,於是他乾脆用身體把門頂開。

  「唉喲……」倒楣的徐納真還在睡夢中,好不容易才覺得身體比較暖和一點,就被一個力道給推到地上,害她的右臉頰摔得好痛。

  冷弘鬱看見她居然就大剌剌地靠在他的門上睡覺後,氣得臉都綠了,彎腰對著她吹鬍子瞪眼。

  「到底是誰……救命啊!!」徐納真毫無例外,在瞥見冷弘鬱那張蓄滿鬍子的臉時鬼叫鬼叫,搞得好好一個寧靜的清晨像是演出兇殺案般喧鬧不已,看得冷弘鬱的臉都皺起來。

  「妳叫什麼?」他不懂她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就尖叫,但他現在倒是有殺人的心情,她居然還賴在小木屋的門口。

  「沒有。」徐納真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我只是不習慣跟滿臉鬍子的男人說話,你是不是該刮鬍子了?」才不會嚇到人。

  「妳管我要不要刮鬍子。」不爽看就不要看,沒人勉強她。「倒是妳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連熊都會被妳嚇跑。」他可沒有忘記她是如何形容他的——熊。

  「我現在的模樣?」她可以想像必定是一頭亂髮,說不定連妝都花了,但還不至於會嚇到熊吧……

  「啊——我的臉是怎麼回事?!」徐納真拿出鏡子照了以後還是尖叫,叫聲淒厲無比。

  「妳說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冷弘鬱冷冷地瞄了她的臉一眼,那張漂亮的臉龐此刻被至少十幾個小紅點佔據,看起來非常可笑。

  「這些該死的蚊子!」徐納真判定她臉上那些紅點,都是蚊子咬的,因而詛咒連連。

  「妳算幸運的。」居然敢沒做任何防護措施,就在公園裡睡覺,不被咬才有鬼。「萬一要是碰上毒性更強的蚊子,妳的臉不腫成豬頭才怪。」

  「是我太大意,才會沒有準備就來到這個地方。」她雙頰微酡地反駁。「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想到你會來這裡。」

  「妳一看就知道不是屬於這個地方的人,就不必忙了。」他將徐納真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回到頭,最後下此結論。

  他這麼說也沒錯,從她身上穿著的昂貴套裝,到她肩背的銀色包包,和同色系的細跟高跟鞋,甚至連手提著的筆電,每一樣莫不是文明的產物,她從頭到腳,無一不散發著城市的氣息,和此處的風景格格不入。

  「我也露營過。」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讓他看衰。「而且,你憑什麼認定我不能適應野地生活?」不過就是露個營,有什麼困難?況且這裡也不是真正的曠野,甚至還有旅館……

  正當她義憤填膺為自己辯駁,冷弘鬱又提醒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害她一時啞口無言。

  徐納真嘴巴張大大地瞪著冷弘鬱,心想這個男人真令人生氣,和他說不到幾句話,就讓她忘了原來的目的。更可惡的是,他可以不著痕跡地將人羞辱一番,再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樣提醒她離題了,真的讓人很火大。

  「是我不對。」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別以為這樣她就會認輸。「但是既然你主動提起賣地的事,是不是代表你考慮賣地了?」

  就買賣雙方的角色,冷弘鬱不得不說她還真是自大,以為隨便幾句話就能說服他賣地。

  「我確實有在考慮。」她越不上道,他就越想捉弄她,保證最後讓她鼻青臉腫回家。

  「真的?」徐納真聞言喜出望外,一臉無法置信。

  「當然是假的。」他斜瞄她一眼,很想罵她笨蛋,這麼離譜的謊言也相信。

  徐納真的臉迅速脹紅,這個男人惡劣的程度簡直令人無法忍受,根本就是一個……超級大壞蛋!

  「讓開,別擋我的路。」談話結束,他懶得跟她耗了。

  「你要去哪裡?我們還在談事情!」算了,她早料到事情不會這麼順利,還是腳踏實地,走一步算一步。

  「我要去慢跑。」他打量她一身光鮮亮麗,目光尤其在她的細跟高跟鞋上打轉。「妳想和我談事情,就想辦法跟上,恕我失陪了。」

  語畢,他便閃身從她旁邊經過開始慢跑,徐納真愣了一下,只好暫時先把行李和筆電丟在他門口,僅背了最重要的銀色袋子追上去。

  「冷先生,本公司是真的很有誠意想購買你的土地,請你考慮看看。」她卯起來跑在他身邊和他並列,冷弘鬱不知道是故意捉弄她還是有其他目的,跑得相當慢。

  「我知道,妳昨天晚上就說過了。」他們公司非常有誠意,價格隨他開。

  「我還帶了許多資料來讓你過目。」她一邊從大包包裡掏出資料,一邊跟著他跑。「我們公司針對社區做了一些規劃,我相信你如果看了企劃案,一定會滿意。」

  她七零八落地翻資料,踩著兩吋高跟鞋的腳一秒也沒停過,冷弘鬱不得不佩服她纏功了得,連穿著兩吋高跟鞋都能跑,她若改行去練馬拉松,鐵定能得到冠軍。

  「你們有什麼規劃?」他斜眼打量她手上的計劃書,嘲弄地問道。

  「我們打算重新打造老城區,再次繁榮地方的經濟。」徐納真神採奕奕地回道,以為買地有望,其實不然。

  「聽起來像是一間有著崇高理想的公司。」他看徐納真拼命的點頭,越看越好笑。

  「我們確實做了詳細的規劃。」真正的計劃書疊起來有一張桌子那麼高,這只是其中的一本,剩下的她沒帶來,但光是這本就足夠顯示出誠意。

  「貴公司若是收購了我那塊土地打算做什麼,蓋購物商城?」

  徐納真剛聽第一句話時本來想好好解釋,但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已經幫她解釋完畢,她也不必說了。

  「好一個再造新市鎮的計劃!」算他白癡,居然浪費時間聽她說話。「滾!別擋住我的路,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他加快速度朝前方跑去,徐納真踩著兩吋高跟鞋,腳程再快都跟不上,況且田徑本來就不是她的長項,她最厲害的是在游泳池內用優美的仰式遊泳,而不是像隻跛腳的青蛙,踉蹌地跳來跳去!

  氣死人了。

  無法置信地盯著冷弘鬱遠去的背影,徐納真以為自己看到了電影「阿甘正傳」中的阿甘,雖然冷弘鬱也是穿著短衣短褲不斷地慢跑,然而電影上的阿甘比他可愛多了,至少人家喜歡吃巧克力,還有個充滿智慧的老媽會說出「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會吃到什麼口味」的名言,他媽媽一定很恨她竟有個惡劣的兒子!

  「呼呼。」停下腳步喘氣,用力將口水嚥下喉嚨,徐納真決定不跑了,她要改用別的方式跟冷弘鬱對抗。

  他以為光是冷言冷語就能讓她打退堂鼓?大錯特錯!她徐納真什麼沒有,志氣最多,她絕不會輕易認輸。

  做好了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徐納真打定主意無論多久都跟他耗,於是她走了一個半鐘頭的路,到入口處重新將她的票換成一年通行證,再打電話租車,買了一些露營用品、飲用水和乾糧,決心跟他拼了。

  冷弘鬱慢跑完畢回去後,看見她的行李和筆電還擺在木屋的門口,氣得將它們踢到一旁,心想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他話都說得這麼白了還死皮賴臉,真想看看她的臉皮是用什麼做的,子彈都打不穿。

  但是等到他下午測量完畢,卻發現他門口的行李和筆電都不見了,心想她還算識相,不至於太煩人。

  「總算清靜了……」他拿出鑰匙,正要打開門的時候,不期然發現木屋對面的空地上,多了好幾樣東西,其中最大的一樣是帳棚。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徐納真從帳棚裡鑽出來,開朗異常地跟他打招呼。

  「哈囉。」她先禮後兵。「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鄰居了,先跟你打聲招呼。」

  ……他錯了,她根本沒打算撤退,不但不撤退,還在距離他不到十步遠的地方埋鍋造飯,玩起屯兵樂來了。

  「妳這是什麼意思?」居然在他的木屋旁紮營,信不信他去跟管理員舉發她?

  「我只是覺得我們有互相了解的必要,不如就從當好鄰居開始吧!」她笑得香甜,以往這招對男人很管用,對冷弘鬱卻毫無用處.

  「隨便妳!」不可理喻的女人。「但是我要先警告妳,妳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無論妳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考慮賣地!」

  說完,他又是無情的甩上門,當面謝絕她的好意。

  無所謂嘍!

  從包包中拿出她新買的防蚊液,搖了幾下往自個兒的手腳猛噴,徐納真一點都不擔心他的威脅。

  當下最重要的,不是他願不願意賣地,而是怎麼對付這些該死的蚊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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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2:02
第三章

  隔天,風和日麗。

  公園的一天仍是以鳥語花香做為開始,徐納真很早就起床等著陪冷弘鬱去晨跑,她已經在昨天買了兩套新的運動服,打算無論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要跟到底,既然他都把她視為吸血鬼了,當然得緊盯著獵物不放,怎可讓他跑掉?

  徐納真一邊啃著生冷的麵包,一邊注意木屋內的動靜。她不得不佩服冷弘鬱,居然有辦法在這旺季,租到一間這麼大的木屋,他平時一定跟公園管理處的交情很好,或是在此處砸下大錢,才能獲得這麼好的待遇。

  又一次地,徐納真羨慕他可以閒閒不做事,只管砸錢做些在她看來無意義的事就好。她猜想,他這一輩子大概不知道什麼叫做打卡,什麼叫做上司的壓力,什麼叫做沒有錢繳帳單。

  他的生活看起來是如此悠閒,悠閒到他愛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只不過他選擇很早起床,害她只好也跟著打哈欠。

  第一天晚上因為視線不明,只隱約看見木屋的輪廓,現在看倒很清楚。整棟屋子的牆壁是由木板組成再塗上一層白色的油漆,屋頂則是綠色的。簡單來說,這棟屋子看起來就像度假專用的木屋,有著優雅的牆壁、優雅的門和優雅的窗戶,和搭配的窗簾。

  她沒進去過裡面,不知道裡面的擺設如何,不過她上網查過,租一棟這樣的木屋,一天至少要台幣一萬多元,他真是個有錢人。

  把手上的麵包啃完了,順便舔掉沾在手上的麵包屑,徐納真甚至將牛奶都喝光了,木屋裡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看來他今天不打算慢跑。

  很好。

  將筆電搬上露營桌,徐納真連露營桌椅都是買硬式的,足見她長期抗戰的決心。

  來美國前原本就有一大堆資料沒空分類,她剛好趁此機會將紊亂的資料做一個總整理。

  徐納真表面上是很專心看螢幕,其實眼角餘光不斷瞄向木屋的門,就怕一個不小心,讓冷弘鬱給溜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眼看著陽光從弱轉為強,到過午的強得不像話,她手上所有存糧也都全吃光了,他還是不出門。

  該不會睡死了吧?

  把最後一片洋芋片吞下肚,徐納真祈禱千萬別是後者,否則她又得白白浪費一天。

  喀嚓——

  好不容易等到木屋的門打開,徐納真連忙關掉筆電的電源,將筆電收起來隨手塞進帳棚,笑嘻嘻地跟他揮手打招呼。

  「嗨,昨晚睡得還好嗎?」她不屈不撓的態度,確實教人刮目相看,可惜冷弘鬱無心欣賞,只想她快點滾蛋。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理都不理她,逕自扛起測量器材,打開車子的後座將它們放進去,徐納真眼看機會又要溜走,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打開駕駛座旁邊的門,硬是將自己塞進車中,差點沒有氣壞冷弘鬱。

  「妳幹麼?」生眼睛沒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不請自來就算了,還想要坐霸王車。

  「沒幹麼。」她聳肩。「我只是緊跟著你,這是我的工作。」她此行的任務就是說服他賣地,在沒有半點成果之前,只好跟他綁在一起,所以sorry了。

  「信不信我打電話給管理員,請他把妳帶走。」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不給這女人一點教訓,她不會學乖。

  「啊,你是說Johnny。」

  她說了一個讓冷弘鬱張大眼睛的名字,只見她朝他揮揮手指。

  「就是他載我來的,他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來這裡千里尋夫。

  原來Johnny才是兇手,這糊塗的老頭子,居然給他惹來這麼大的麻頂。

  「妳說謊。」可惡的女人,為了達成目的什麼事都敢做。

  「我沒有。」她澄清。「是他自己誤會,我只是懶得說明,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是可以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一定會同情我的。」她才不會笨到讓他知道,她早已向Johnny解釋過自己只是來談生意的,她要讓冷弘鬱頭痛,他越是頭痛,她就越有機會。

  「Johnny才不會這麼笨。」冷弘鬱瞪著她。

  「等著瞧。」她自信地反駁,篤定的神情,使得冷弘鬱不得不認真考慮,Johnny會不會因此而誤會他,對接下來的探勘工作造成困擾。

  他不知道她的演技如何,但能夠把Johnny騙得團團轉,可見應該是相當不錯。

  「我會哭著告訴Johnny,說你對我始亂終棄。」她用力向他保證,她會好好地演,演到他在這裡的名聲臭掉為止,這也是他最害怕的,往後他還要在這裡混,如果跟管理處搞壞關係,以後就麻煩了。

  「算妳狠。」他氣憤不已地打開駕駛座的門,用力甩上,幾近暴力地轉動鑰匙發動引擎,過程一點都不溫柔。

  「別這樣嘛!」她還好意思勸他。「你會發現我其實很能聊天,說不定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是啊!如果黃鼠狼給雞拜年,也算是好意的話,他們還真的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冷弘鬱冷著一張臉,雙手緊緊掐住方向盤,徐納真猜想他此刻比較想掐的是她的脖子。

  她不自覺地摸摸脖子,惹來冷弘鬱嫌惡的一眼。

  「幹什麼?」一副隨時會發生兇殺案的樣子。

  「沒事。」她放下手笑笑,深怕自己真的被宰了。

  微風透過車窗迎面吹來,和煦的陽光照在徐納真臉上,她轉向車窗,瞇起眼迎向陽光,幾乎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像這樣徜佯在大自然的懷抱中,至少有一個世紀了吧!

  她的大動作引起冷弘鬱的注意,他稍稍瞄了她一眼,繼續專心開車。徐納真老老實實地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將頭轉回到正前方,透過光影的投射,發現他雖然蓄了一臉大鬍子,但五官卻很立體,帶有些許阿拉伯人的氣息,很有中東風味。

  會不會等他刮掉鬍子以後,她才發現他原來是個阿拉伯人,很有可能哦!

  腦中不期然浮現冷弘鬱穿白袍的畫面,徐納真就忍不住想笑,惹來他一記狠瞪。

  「咳咳!」她乾咳了兩聲,極力忍住笑。

  徐納真同時還注意到,他雖然態度惡劣,為人其實並不差。以她硬要搭霸王車為例,一般男人可能早就發怒了,修養再差一點的人,說不定還會拳腳相向,可是他卻讓她坐上他的車子,盡管他原本並不願意。

  車子在公園的道路上行駛,開了大概半個鐘頭,一個壯觀的景象從車頂的樹梢間逐漸展露,那是一座大得不得了的瀑布。

  冷弘鬱將車開到停車場停好熄火,徐納真還在望著瀑布發呆。

  「喂,下車了。」他不客氣地催促徐納真,同時打開車門,繞到後座去拿測量器材,徐納真趕緊跟上。

  她因為顧著看瀑布,在下車的時候沒注意被車門絆了一下,差點因此而跌倒。

  「小心。」冷弘鬱急忙伸手扶她一把,她紅著臉喃喃說謝謝,意外發現他的手臂好有力,居然光用一隻手就能承受她全身的重量。

  「妳是第一次來自然公園嗎?」他跟自己說好不跟她講話,但她接連不斷的小動作,讓他很難這麼做。

  「呃,我到過住在山上的同學家的後院露營,我想那應該不算吧!」她遲疑地回道,冷弘鬱簡直哭笑不得。

  「妳連太魯閣都沒去過?」台灣最出名的國家自然公園,山壁陡峭,鬼斧神工,只要去過的人都說讚。

  「是有好幾次機會可以去玩,但我都在忙別的事,所以……」

  所以就沒去。

  「真難得碰見一個連太魯閣都沒有去過的人,請多指教。」他忍不住想諷刺她,看來又是一個都市的產物,根本不知自然為何物,也敢跟過來。

  「很多人都沒去過,幹麼只點名我?」她不服氣地反駁,認為他太不公平。

  「對,有很多人都沒去太魯閣。」這點他絕對同意。「但妳是成年人,而且還住在台灣,居然也沒去過,這就很不可思議。」

  他一向就不喜歡只會泡酒吧跑派對的人,認為他們是在浪費人生。

  「我……」被他這麼一說,連徐納真也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太土了,連太魯閣都沒去過。

  「不要只會泡pub。」對身體沒好處。「有空的時候多到大自然走走,對妳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很少去pub。」抱歉,他誤會了,基本上她痛恨那種地方。

  「是嗎?」他懷疑地打量徐納真,怎麼看她都像是泡酒吧的人。

  「我受不了pub的空氣,也討厭pub的氣氛,能不去就盡量不去。」除非客戶堅持要在pub談生意,那就沒辦法了。

  「那妳都怎麼打發時間?」冷弘鬱十分意外她竟然不去pub,她看起來很老練、很世故,他還以為她一定很喜歡那些場所,沒想到她完全不感興趣。

  「上網搜尋和工作相關的資料。」她一向堅信,唯有完美的事前準備,才能輕鬆打勝仗,她就是因為對他什麼都不了解,現在才這麼辛苦。

  「換句話說,妳是個宅女。」人不可貌相,原來他正面對一位偉大的宅女,真是太失敬了。

  「我不是宅女。」她努力解釋。「宅女是整天關在家裡不出門,生活上的一切都靠上網解決,我是為了工作才上網,不一樣的。」

  她想起了e-Bay的電視廣告,有個男生為了追一個終日不出門的女生,還得把自己變成e-Bay送貨員,不禁暗暗吞了一下口水,好怕自己會變成那樣……

  「沒有什麼不同。」不管是什麼理由,把自己關起來就是不健康,不必多加解釋。

  「我說了,我不是——算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就知道再說不去也沒有用,他真是有夠固執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幹麼跟他解釋這麼多啊?她是不是宅女跟他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她幹麼還要費勁向他解釋?

  徐納真越想越不甘心,她原本是個有效率、又能幹的時代新女性,遇到他以後完全變樣。被迫困在這個鬼地方不說,還得跟著他到處亂跑,忍受他不時的嘲弄,想想這份工作還真不是人幹的,她怎麼有辦法持續到今天?

  她一個人站在原地生悶氣,沒發現到冷弘鬱已經扛起測量器材往前走,等她回神,又得小跑步才能追上他。

  一般人都會佇足在瀑布前欣賞飛瀑之美,只有冷弘鬱這個怪人看都不看瀑布一眼,逕自往旁邊的羊腸小徑走去,她只好跟緊他,免得迷路。

  他對這座公園的地形顯然相當清楚,哪個地方有路,又要通往哪裡,他都摸透了,走起路來腳步輕鬆無比。反觀徐納真,雖然踩著一雙新買的運動鞋,行動也沒有比穿高跟鞋時快多少,她真的太缺乏運動了。

  他們持續向前邁進,原本徐納真以為他要繼續往前面的湖走,沒想到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架設儀器。

  「你在幹麼?」她看見他先將腳架立好放上水準儀,再拿起一根鐵制的標尺,將它插進某處的泥土內,跑回水準儀的後面,開始調整水準儀。

  「你要開始測量了嗎?」她又問。

  冷弘鬱不理她,或者說沒空理她,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調整焦距上,該死,他又放歪了。

  冷弘鬱放開水準儀,正打算重新調整標尺的距離,有隻小松鼠突然從樹幹旁竄出來,在徐納真的身旁繞來繞去。

  徐納真覺得既新奇又好玩,這隻松鼠一點都不怕生,應該是已經習慣遊客。

  「它在做什麼?」小松鼠不僅不怕生,還非常喜歡親近人類,一直用鼻子聞她的手,模樣非常可愛。

  「在跟妳要東西吃。」他停下來看她慌亂的表情,她看起來甚至比松鼠還要緊張。

  「可是我沒帶吃的。」她只顧得了跟班,連礦泉水都沒帶。

  「注意看地上有沒有掉落的橡果,妳可以撿給它吃。」他點點下巴指導徐納真,她這才發現,自己對這些常識真的很貧乏。

  「我知道了,謝謝。」她依照他的指示,四下尋找地上掉落的橡果,意外發現其實不少。

  「哪,給你。」她好奇地看松鼠用兩隻前爪捧著橡果吃,感覺上好像在看卡通影片,卻真實出現在她面前。

  「還有很多,慢慢吃。」可愛的小松鼠很快便把第一顆橡果解決掉,她立刻再遞給它第二顆。

  冷弘鬱挑高眉,看著她溫柔地哄小松鼠吃橡果,對她的印象改善許多。他原本以為她會嫌松鼠髒,或是大驚小怪跳來跳去,驚聲尖叫,可她竟和松鼠玩得那麼開心,笑得跟天使一般。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真的是宅女一枚,只是一隻小松鼠也能逗得她笑呵呵,她真該多出來走動走動,看看大自然的美景。

  搖搖頭,暗罵自己浪費太多時間,冷弘鬱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測量上。

  他走過去調整標尺的高度,回到水準儀後面,發現還是有差距,於是又去移動標尺,如此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幾趟。

  「需不需要幫忙?」徐納真看他來去半天還喬不定,於是自願幫忙。

  冷弘鬱本想拒絕,但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沒人幫他扶標尺,他沒辦法精確測量,更別提他還得要跑來跑去。

  「那就麻煩妳了。」迫於現實,他只好欠她這個人情。「妳幫我拿標尺,我會教妳怎麼做。」

  難得魯賓遜——不是,難得大探險家開口,徐納真當然傾全力幫忙,怎麼樣也得讓他積欠這個人情。

  一旦有了幫手,事情就簡單了。少了跑上跑下的麻煩,冷弘鬱接下來的測量速度可說是突飛猛進,很快就達成今天的進度,甚至還超前。

  「OK,可以了!」

  直到他喊卡為止,徐納真還一直很努力地在扶標尺,當活動看板。

  「好了嗎?」她拿開標尺,喜出望外地問道。「進度完成了?」

  「今天就測量到這裡,改天再繼續。」冷弘鬱低頭收拾測量器材,徐納真也過去幫忙,他竟然沒有拒絕。

  這是個好兆頭,看來往後大有可為哦!

  「妳笑什麼?」他注意到她在偷笑,她猛搖頭。

  「我沒有。」糟糕,居然被他看穿得意,拜託拜託,可千萬別改變心意,又拒她於千里之外才好。

  所幸這種倒楣事沒有發生,他們一路上氣氛愉快——呃,雖然沒有談天說笑,但冷弘鬱不再冷著一張臉,這對徐納真來說,也算是一種收獲,她很滿意。

  當他們回到木屋時已經是黃昏,冷弘鬱扛著測量器材回木屋,徐納真則是繼續窩她的帳棚,冷弘鬱剛走到木屋門口,突然轉身對著正要掀起帳棚拉門的徐納真問道。

  「妳晚餐吃什麼?」

  嚇了她一大跳。

  「什麼都不吃。」她聳肩。「我的乾糧都吃光了,還沒有去補充食物,今天晚上只好餓肚子。」

  「妳為了盯梢寧可餓肚子,你們公司可真是請到了一位好員工啊!」對於她的用心和執著,冷弘鬱只能說佩服,沒有第二句話。

  「還好啦!」像他這麼會跑的男人,不盯著怎麼行,她又要如何交差?

  「這樣吧!」冷弘鬱挑眉。「妳到木屋裡面來用餐。」

  「什麼?」她睜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

  「為了感謝妳今天當我的助手,我請妳吃晚餐。」他不太自在地回道,表情極不自然。

  「你要請我吃飯?」不會吧!天要下紅雨了,竟然有這麼神奇的事發生。

  「不要就算了。」她誇張的表情惹惱他,眉毛於是挑得更高。

  「當然要!」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就可惜了,況且她也餓了。

  「請進。」他推開木屋的門,徐納真呆愣了一下跟過去,進屋把門關上。

  夕陽西下,紅霞映滿整座公園,照在木屋的屋頂上,照得木屋更為燦爛。

  ※※※※

  這哪裡算是小木屋,根本就是一個家嘛!

  看著屋內的擺設,徐納真除了咋舌以外還有驚嘆,這要住多久才能搞成這個規模?

  沙發、櫥櫃、電視、冷氣……所有一個家該有的設備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豪華家庭劇院組,實在太誇張了。

  她還注意到,這陳木屋的格局是三房兩廳外加兩套衛浴設備,比她在台北的租屋大了將近三倍,說是一棟小豪宅都不為過。

  「這裡面好寬敞。」不愧是美國,什麼都是大大大,誇張卻令人羨慕。

  「我長年租下這棟木屋,這裡都快成為我第二個家。」冷弘鬱瞥了徐納真一眼,明白她在想什麼。

  徐納真聳聳肩,再次確定他是個有錢人。這座知名公園的住宿費驚人,他竟能租下獨棟木屋好幾年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真羨慕他會投胎,希望自己下輩子能像他一樣好運。

  有一瞬間徐納真的心裡湧上一股衝動,想問他像這樣的木屋,一年需要多少租金?後來想一想算了,這又不干她的事,她的任務是取得土地出售同意書,沒必要探人隱私,況且她若真的開口問了,說不定會被他誤認為酸葡萄心理,那才得不償失,還是算了吧!

  強壓住好奇心,徐納真強迫自己隨意看看,僅做禮貌性的參觀,但在她經過一間看起來顯然是書房的房間時,仍是忍不住伸長脖子瞄了裡頭一下,發現裡面堆滿了圖表、照片和文件,格外引人好奇。

  「要不要來一罐啤酒?」冷弘鬱一邊走向廚房的冰箱,一邊問徐納真的意見,她趕緊收回視線跟到廚房。

  「有沒有可樂?」她用微笑掩飾好奇,冷弘鬱瞄了她一眼,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可樂丟給她。

  「謝謝。」她接過可樂拉開拉環,讓冰涼的可樂滋潤乾渴的喉嚨,瞬間覺得人生真美好,終於不必再窩在狹小的帳棚內,和悶熱的天氣對抗,人生夫復何求。

  「連廚房都好大,真令人羨慕。」她摸摸原木制的流理台,想起台北那間小租屋,連個可以做菜的地方都沒有,不禁感嘆。

  「有什麼好羨慕的?」他潑她冷水。「只不過是間廚房。」

  是啊,只不過是間有著先進設備的廚房,裡頭甚至還有用來烤火雞的烤箱。

  徐納真聞言,對正背對著自己翻冰箱的冷弘鬱做鬼臉,會說這種話,就知道他必定是個公子哥兒,才會不知道在台北光要設計一間這樣的廚房,就必須花掉她幾個月的薪水,話才會說得這麼輕鬆。

  她再次羨慕他會投胎,能不把錢當一回事的感覺一定很棒,下輩子她一定要試試看。

  徐納真靠在另一側的流理台喝可樂,一邊注視冷弘鬱從冰箱裡面拿出一些露營用的食材,以為他們又要外出野炊。

  「你在幹什麼?」他對待食材的方式,好像它們跟他有仇,刀子一拿起來就拼命剁。

  「做飯啊,妳看不出來?」他拿刀朝砧板用力剁下去,整個感覺就是驚心動魄。

  「我只看見有個人在殺玉米,每一刀都兇狠。」她知道玉米是要用剁的,但不必這麼用力,只要先切個縫再剝開就可以,沒必要殺它。

  「囉唆。」他仍然大刀一揮就將玉米剁成好幾截,然後再用同樣的方式對待青椒和香菇。

  「我們該不會是要烤肉或是什麼的吧?」她比了比被他支解得慘不忍睹的蔬菜,不敢想像待會兒處理肉類時會是什麼慘況。

  「我就只會做露營的菜。」他瞪她,瞠目低狺的模樣看起來更像熊,她真怕他一個不爽把她當鮭魚叼走,那可就虧大了。

  「什麼嘛!好不容易進了屋子還要像在野外……」在他兇狠的怒瞪下,她倏然閉嘴,生怕被活串。

  「要不要吃隨便妳,不吃可以出去。」請慢走,謝謝。

  「我又沒有說不吃……」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男人?她嘆氣。

  冷弘鬱不管她,繼續虐待食材,直到她看不過去。

  「我來做好了,你簡直是在糟蹋食材。」出身於鄉下的徐納真盡管一心想成為時髦的都市OL,卻依然擺脫不掉骨子裡那份純樸,開口閉口就是浪費。

  「好啊,妳來做,我倒要看看妳多了不起。」他樂於讓位,反正烹飪本來就不是他的長項,他一點也不介意屈居下風。

  「好好的食材,被你搞成這個樣子,當心遭天譴。」她搶他的位子也就罷了,還要詛咒他,聽得冷弘鬱頻頻挑眉,考慮要不要當場把她丟出去。

  她把被他剁壞的蔬菜重新再整理一次,發現它們的死狀實在太淒慘了,還不如剝開切碎做沙拉,死得更有價值。

  「哇,妳還真的會做呢!」他雙手抱胸,靠在流理台邊居高臨下地看她熟練地調制沙拉醬,萬萬沒想到她外表看起來精明幹練,其實是個賢妻良母,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

  「我可不像某人只會糟蹋食材,什麼都不會。」敢情她是得意忘形,完全忘了她來此的目的。

  冷弘鬱瞇眼,正想提醒她對他這個潛在客戶要客氣點,她卻搶先一步說話。

  「飯煮了沒有?」光忙著切菜,飯呢?

  「還沒。」他搖頭,也忘了。

  「我來煮。」她忙著找米。「有沒有電鍋?」

  冷弘鬱立刻搬來一只電子鍋放在她面前。

  「沒有大同電鋼嗎?」她不習慣用其他鍋子煮飯……

  「大同電鍋?」冷弘鬱滿臉疑問,根本搞不懂有什麼不同。

  「就是、就是大同電鍋啊!」看他疑惑的眼神,她都快不好意思解釋了。「大同大同國貨好,大同電視真可靠,大同冰箱式樣新……這首歌你沒聽過嗎?大同電鍋可以拿來煮飯和燉香菇雞,很好用耶!」

  她大小姐甚至哼了一段該公司的廣告歌曲,冷弘鬱不是沒聽過,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非要使用大同電鍋不可,那已經是過時的玩意兒。

  「用壓力鍋燉東西,更快、更容易煮爛。」他習慣用現代化的廚具,一個按鈕就可以解決一切,多方便。

  「對,但是沒有親切感。」那是一種對家鄉的認同,他到底懂不懂啊?!

  「親切感?」他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沒想到她外表看起來前衛、時尚,實際上竟然這麼鄉土。

  「咳咳,沒有啦!」在他打趣的眼神下,她尷尬地解釋。「我只是……」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洩漏自己的真實面。

  「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徐納真盡可能表現出一副天下本無事的模樣,卻抵擋不了冷弘鬱感興趣的目光。也許她沒有他想像中勢利,還是有她可愛的地方,光愛用國貨這一點就值得敬佩。

  該死,她怎麼會說出這麼老土的話來?

  徐納真一邊洗米,一邊閃避他的目光,發覺他的眼睛真是漂亮,炯炯有神,像是能望穿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迷惑之餘也教人不安。

  「妳幹麼在米裡面加沙拉油?」他感興趣的不只是她的人,還有她怪異的舉動。

  「為了讓煮起來的飯,看起來更晶瑩剔透,加幾滴油是必要的。」她將洗好的米放進電子鍋之中,合上蓋於按下按鈕,開始做菜。

  他們已經有一道沙拉,接下來只要煎幾顆蛋,炒一盤蝦子,煎幾塊肉就行了。

  冷弘鬱抱胸靠在流理台看著她熟練地料理食材,在他的認知裡,這些對他來說只能拿來串燒的食材,在她的手裡卻幻化為一道道美味的家常菜,看得他食指大動,肚子開始叫了起來。

  「可以吃飯了。」半個鐘頭後,徐納真將做好的菜端上桌,電子鍋上的計時器剛好也在這個時候歸零。

  「我來看看飯煮得怎麼樣。」冷弘鬱迫不及待地掀開電子鍋的鍋蓋,果然看見晶瑩剔透的飯粒。

  「原來飯是要這麼煮的。」他又學了一招。

  「是啊,被你發現秘密了。」看見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徐納真大膽跟他開玩笑,冷弘鬱笑笑。

  他拿起兩只碗添飯,徐納真注意到他連碗都是中式的,可見他在這裡真的住了很久,把在台灣的生活習慣統統帶過來。

  飯菜的香味四溢,吸引冷弘鬱注意的,不只是香Q滑潤的米飯,還有美味的家鄉菜,簡直可口極了。

  「好感動,竟然能在美國吃到道地的家鄉菜,再多吃幾口。」長年在外地奔波,冷弘鬱最想念的就是台灣的味道,總能勾起他思鄉的愁緒。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看他狼吞虎嚥地將自己煮的菜,統統吞下肚,這對廚師來說無疑是最大的鼓勵,害她忍不住驕傲起來。

  「妳煮的飯,有一種媽媽的味道,很能安慰遊子的心靈。」這是她繼大同電鍋以後,另一個教他吃驚的地方——竟然擁有這麼傳統的手藝。

  徐納真聽了很高興,同時想起她遠在南部鄉下的母親,她慈愛的面容不可思議地在她的眼前晃動,許久不見的感動,化成一股難以解釋的酸意在她心底發酵,她突然覺得好想她,好想念她老人家。

  她不知道她的眼眶泛淚,鼻頭也酸了,直到冷弘鬱好奇地問:「怎麼了?」她才回過神。

  「沒有,只是眼睛太疲倦有點酸,過一會兒就好。」真糗,竟然在他眼前掉淚,他一定覺得莫名其妙。

  冷弘鬱挑眉,他們身處在大自然,四周都是一片蒼綠,她的眼睛居然還會疲累,恐怕是大有問題。

  但他什麼都沒說,和她一樣,自己只是因為一時興起請她進屋吃飯,就算兩人的氣氛較為和緩,他也不想干涉太多,況且也沒有必要。

  接下來他們沉默地吃飯,席間兩個人沒什麼交談,徐納真很快地把飯吃完跟他道別。

  「謝謝你的晚餐,我先回去了。」她推開椅子站起來,冷弘鬱也沒留她。

  「好,再見。」他不太自在地跟她點點頭,目送她離去。

  他看著大門開了又關,總覺得就這樣讓她走不對,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惆悵,好像他應該、應該——

  搖搖頭,將心裡那股不合理的惆悵感搖掉,冷弘鬱推開椅子收拾桌面,將用過的髒碗盤丟進洗碗槽後,直接進入書房打開電腦,將今天測量的數據一一存放在電腦裡面,接著繪圖,等他從一堆報表裡面抽身,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該洗澡睡覺了。

  他關上燈走出書房,正想到浴室洗澡,意外瞥見徐納真的帳棚內還亮著燈,將她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冷弘鬱好奇地走到窗邊探頭,看她在忙什麼?帳棚映照出來的影子,顯示出她正在敲鍵盤,心想她真是努力不懈,都已經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還在工作,真希望他的公司也有這樣的員工。

  搖搖頭,將身體拉回屋內,冷弘鬱的手在關窗戶的時候不經意掃到自己的鬍子,赫然發現自己的鬍子居然已經這麼長了,簡直就跟阿拉伯人沒兩樣。

  啊,熊!!

  他想起和徐納真初見面時,她臉上驚慌的表情,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刮鬍子了?省得她每次看每次尖叫。

  ……

  算了,把鬍子刮一刮好了,反正又用不了多少時間。

  於是,他趁著洗澡之便,把留了好幾個月的鬍子一併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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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2:23
第四章

  翌日,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徐納真早早就準備好,等著陪冷弘鬱做任何事。她不確定冷弘鬱今天早上是否會慢跑,但本著有備無患的精神,她還是換上了運動套裝和慢跑鞋,反正這身打扮無論做什麼事都不吃虧,就算陪他深入荒地測量也沒問題,是最佳的戰鬥服裝。

  盡管她昨天很晚睡,今天早上她仍是精神奕奕,她甚至還有閒情看錶,數錶面上的數字,完全就是一派輕鬆的模樣。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點整。」好不容易指針來到清晨六點,冷弘鬱木屋的門在同一時間打開,徐納真趕緊從帳棚鑽出去。

  「早安——」她熱烈地跟冷弘鬱打招呼,手才舉到一半,就懷疑她認錯人,這個長相有如潘安再世的美男子,不可能是冷弘鬱。

  「妳臉上那個表情,好像活見鬼。」她沒反應,他反倒先回過神,眉頭挑得老高取笑她。

  「你、你刮鬍子了?」沒錯,這聲音分明是他的,低沉中帶有一絲難以抵抗的誘惑,他確實是冷弘鬱。

  「嗯。」他摸摸自己光溜的下巴,有點不習慣。「之前忙到沒時間刮,昨天晚上照鏡子,發現確實應該刮了。」長得離譜,難怪會被誤會。

  徐納真呆呆地點頭,他刮鬍前和刮鬍後,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動物。沒刮鬍子前像黑熊,刮掉鬍子以後,則像身披神秘色彩的尼古拉伯爵,令人忍不住想伸長脖子讓他吸血……

  「看妳的裝扮,不會是又想陪我慢跑吧?」打量她身上的運動套裝和腳上的慢跑鞋,說真的,他滿佩服她的毅力,完全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噴殺蟲劑也沒用。

  「沒錯,我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說服你的機會。」她要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直到他點頭賣地為止。

  「隨便妳,但別以為我那麼好被說服,我是很難纏的。」他淡淡撂話,徐納真早已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你很難纏。」她答。「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一定會說服你。」

  徐納真這大話,聽在冷弘鬱耳裡只覺得好笑,她還真敢說。

  「有本事就來吧!」他隨時奉陪。「就怕妳會政變主意。」

  「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回道。「我不可能會改變主意。」

  「這可是妳自己說的。」冷弘鬱接受挑戰,幾乎在她開始說大話的那一刻,便邁開腳步向前跑。

  徐納真愣了一下,大喊一聲:「不公平!」也跟著跑,充分展現她的志氣。

  起初冷弘鬱還漫不經心,邊跑邊看風景,徐納真雖然不像焦太極是運動健將,但因為他跑得慢,勉強還能跟上。

  大約跑了五分鐘以後,冷弘鬱的速度開始加快,徐納真於是追得更加辛苦。冷弘鬱斜瞄了她一眼,以為她會放棄,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認輸,就算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仍然是堅持要和他一起跑,毅力相當驚人。

  「沒想到妳竟然真的堅持到底,我以為妳會中途放棄。」跑了將近半個鐘頭,冷弘鬱總算肯停下腳步休息,徐納真已經快累垮了。

  「我說過……呼呼!」她的喉嚨乾到像要燒掉。「我說過,我一定跟到底。」

  這倒是,冷弘鬱挑眉。他原本想藉著跑步讓她知難而退,萬萬沒料到卻因此而見識到她的意志力。話說回來,她都敢在他的木屋旁紮營,硬要跟他做鄰居了,僅僅半個小時的耐力賽跑,又算得了什麼?

  即使如此,徐納真仍然喘得像頭牛似的,而且這頭牛還沒有水止渴。

  「哪,拿去。」冷弘鬱見狀將礦泉水遞給徐納真,大大嚇了她一跳。

  「呃,謝謝。」她猶豫了一下接過水,幾乎跪下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她的喉嚨灼燙到快爆炸了。

  「出來慢跑還不帶水,真服了妳。」敢情她以為這裡是台灣,一出門就有7-11,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渴死活該。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徐納真發現,冷弘鬱表面上冷漠,心地其實不壞,某些時候還滿體貼的。

  微風徐徐,吹動他們的髮梢,在這陽光普照的仲夏,一切顯得那麼慵懶,好像連工作,都顯得罪惡。

  說到工作,徐納真突然想起他的職業──冒險家。一個冒險家都做些什麼,老實說她並沒有概念,只知道他們似乎不用理會紅塵俗事,感覺上就跟仙人差不多。

  不過,他這個仙人未免也長得太英俊了些吧!簡直就是阿波羅下凡。

  偷偷瞄冷弘鬱的側臉一眼,徐納真的心臟忍不住多跳了幾下,感覺上有點不太能負荷。憑他的長相,去演電影都可以打死一票當紅小生,幹麼非得要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不可?她怎麼也不能理解,想來這就是冒險家與常人的不同之處……

  「幹什麼一直盯著我看?」留鬍子也盯,沒留鬍子盯得更厲害,莫非是盯上癮了?

  「沒有,我只是想,為什麼你要來這個地方?」她不敢明白告訴冷弘鬱,他刮掉鬍子以後的臉俊美得可怕,比大峽谷更令人目不轉睛,她再盯下去可能會變成花癡,間接影響專業。

  「這是我的興趣。」

  「興趣?」好奇怪的答案,難以想像有人一天到晚往自然公園跑,竟然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妳不覺得大自然很棒嗎?」

  一點都沒錯,大自然的確很棒,但偶爾玩玩還可以,玩到弄成一個家就太離譜,這已經不是單純興趣所能解釋。

  「這兒有高山、有激流、有巨岩,無論是攀岩、泛舟、或是玩滑翔翼都很適合,再也沒有比自然公園更令人放鬆的地方。」

  他的興趣果然異於常人,在自然公園租屋長住也就算了,還喜歡這些刺激的玩意兒,真想知道他腦子有沒有摔壞。

  「你為什麼……喜歡玩這些極限運動?」她小心翼翼地提出疑問,就怕他會聽了不高興翻臉走人。

  「這事我減壓的方式,有機會妳也該試試,真的很有效。」他自己瘋不夠,還想拉她參一腳,她可是敬謝不敏。

  「這怎麼能算減壓?根本是在玩命。」她還想多活幾年,不想這麼快玩完。

  「或許吧!」他不否認。「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難道妳不會因為生活或是工作壓力而感到窒息?」如果沒有的話,他恭喜她,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當然也會有感到窒息的時候。」她也想好命,可惜天不從人願。

  「什麼時候?」他興沖沖地看著她,希望能聽到令人振奮的答案。

  「每當我睡覺作夢,夢見我無法達成預定的工作目標,就會全身冒冷汗、無法呼吸,這個時候唯一的減壓方式,就是趕快清醒爬起來工作,我才會覺得好過一些。」說穿了她就是勞祿命,連睡覺都在想工作。

  「所以,你還是趕快點頭在同意書上簽名,才能結束我的惡夢。」說來說去,她的目標還是放在同意書上,現實的嘴臉讓冷弘鬱大為沉默。

  ……他真是個傻子,本來以為她昨天幫他測量,又和松鼠玩得那麼開心,多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沒想到是大錯特錯,她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俗氣。

  「我們根本無法溝通。」不了解他對大自然有多熱愛的傢伙,沒有交談的必要,能滾多遠就滾多遠,最好永遠別來煩他。

  「不,我很好溝通的。」她據理力爭。「只要你肯在同意書上簽名蓋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是天底下最好溝通的人。」

  所謂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是指目前的狀況,徐納真明顯提錯了茶壺。

  「妳真是無藥可救!」他瘋了才會浪費時間和她溝通。

  冷弘鬱臉色一沉,開始往前跑,

  「喂,你要去哪裡?等等我啊!」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男人,話說到一半就轉身走人,而且還是用跑的。

  「你別跑那麼快,我追不上!」她跟在他後面大喊,冷弘鬱理都不理她,只管跑自己的。

  「冷弘鬱!」她狂喊他的名字,但是任憑她怎麼喊他都不回頭。

  「呼呼!」平時疏於運動的徐納真,根本追不上冷弘鬱的腳程,跑了幾步後便放棄。

  「真是個怪人。」她雙手扠腰,看著遠去的冷弘鬱呼呼地喘,喉嚨又開始發燙。

  算了,還是先回到帳棚,總會想到辦法說服他的。

  經過了昨日以後,徐納真信心大增,殊不知冷弘鬱對她的觀感又回到原點,她還有得努力。

  ※※※※

  糟糕,沒電了。

  看著烏漆抹黑的手機螢幕發呆,徐納真原本想抽空跟焦太極聯絡,這下全泡湯了。

  她合上手機嘆氣,自從來到美國以後,她沒和任何人聯絡過,整天忙著盯梢,壓根兒沒想過報平安,好不容易等她良心發現手機又不合作,當然她也可以發e-mail通知焦太極,問題是筆電的待機時間更短,她帶來的幾顆電池全數陣亡,比她的手機更沒用。

  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

  將手機收進包包之中,徐納真總算明白什麼叫「山窮水盡」,現在她帶來的所有電子通訊設備是連一丁點的電力都沒有,她成了一個孤立無援的可憐蟲。

  人生真是悲慘。

  看著隨風飛舞的蕾絲窗簾,木屋裡頭就住著害她變成這麼悲慘的人,而且擁有滿滿的電力。

  徐納真心一橫,決定去跟冷弘鬱借電力,是他害她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總要負點責任!

  日正當中,天氣非常炎熱。冷弘鬱剛跑了幾公里路回來,早已是滿身大汗,這會兒正在沖澡,讓冰涼的水柱洗去他一身髒污。

  砰砰砰——

  他才開始洗頭髮,大門那頭就傳來猛烈的敲門聲,冷弘鬱壓根兒不想理會來人,反正沒人應答對方就會放棄。

  砰砰砰——

  問題是對方越敲越用力,彷彿非把門敲破才甘心,氣得他轉頭低吼了一聲:「誰啊?」眼睛卻因此而進水。

  「Shit!」他不文雅地連聲詛咒,隨手拿了一條乾毛巾擦頭髮朝門口走去,發誓一定要給對方好看。

  「奇怪,我明明看見他進門的。」徐納真敲了半天的門卻沒有人應答,以為他又出去,正想放棄,門卻倏然開啟。

  「幹什麼?!」他像要吃人似地瞪著徐納真,她還當真被唬住了,他只穿了一件牛仔褲,上半身赤裸,頭髮還滴著水,看起來非常性感。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借插座?」她呆呆地指著屋內,還沉醉在他難以抵抗的男性魅力中難以回神,怎麼沒有人想到找他去拍牛仔褲廣告,鐵定削翻。

  「插座?」他一面擦頭髮,一面皺眉,性感指數高到破錶,徐納真彷彿能聽見計分器爆裂的聲音——砰砰砰,宛如她的心跳。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洗澡了?」拜託可不可以別再一直重覆擦頭髮的動作,害她的心臟怦怦跳,口水吞個不停。

  「妳說呢?」他打量她僅著細肩帶背心的曼妙身材,別看她高高瘦瘦,其實挺有料,身材比例相當完美。

  「不好意思打擾你,但我需要跟公司聯絡,你能不能借我充一下電?」她左手拿手機,右手提筆電跟他乞電。冷弘鬱不可思議地看著徐納真,她的臉皮真是有夠厚的。

  「妳可以去露營區或是補給站,那裡就可以充電。」沒必要非跟他借插座,害他還得一邊滴水,一邊應門。

  「可是露營區距離這裡太遠,光開車來回就要一個鐘頭,我急著跟公司聯絡,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她有她的苦衷,他就大人有大量借她充個電,又不會少掉一層皮,大不了她付他電費。

  「妳實在是——等等,露營區跟這裡的距離這麼遠,妳都是如何解決洗澡問題?」也許是自己正在洗澡,冷弘鬱突然關心起她的個人衛生,這附近有廁所,如廁不成問題,但浴室只有露營區有,而且非常簡陋。

  「開車啊!」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我都趁深夜,開車到露營區洗澡,那個時段的人較少,不用跟人排隊。」

  「妳光洗一次澡,就要開車來回一個鐘頭?」而且還是深夜去的,她有沒有常識?

  「我也不想啊!」她聳肩。「但是天氣這麼熱,總要洗澡,叫我一天不洗澡,那可沒有辦法。」

  「好吧!」真受不了她。「以後妳可以來我這裡洗澡。」省得她天天開一個鐘頭的車子。

  「啊?」徐納真愣住,作夢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好心。

  「妳不曉得露營區有很多變態,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窺,妳竟然還敢半夜洗澡?」簡直就是不要命了,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原來如此。」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變態出沒這回事,但她還滿感謝這個傳聞的,讓她有機會進到他的屋子洗熱騰騰的熱水澡。

  「醜話說在前頭,我只答應借浴室讓妳洗澡,妳不要妄想藉此機會說服我賣地。」他受夠了她動不動就要他賣地和市儈的嘴臉,只得先劃清界線。

  「那充電呢?」她壓根兒就不想承諾,做不到的事承諾就叫欺騙,她不想騙人。

  「如果以後我的手機和notebook沒電,也可以隨時跟你借插座嗎?」既然都要發善心了,索性就好人做到底,行個方便,啊?

  可惡的女人,就會得寸進尺。

  「進來吧!」他推開門讓她進屋,詛咒自己沒事幹麼惹這個大麻煩,以後可有得瞧了。

  「謝謝。」她靈巧地鑽進他的屋子裡,就怕他又臨時翻臉趕她出去,那她還得開一個鐘頭的車。

  「插座好幾個,自己找。」他打開冰箱拿出啤酒,順便丟了一罐可樂給她。

  「謝謝。」她接住可樂再次道謝。「你不曉得你幫了多大的忙,以後我就不必再傷腦筋了。」

  她拉開餐桌的椅子,將手機和筆電放在餐桌,分別插入不同的插座,沉寂許久的電子產品終於再次復活。

  「妳若真的感激我,就該拿出具體行動,不要只會嘴巴上說。」聽夠了她的感謝之詞,冷弘鬱冷哼,認為她一點都不用心。

  「如果我的具體行動,能讓你點頭簽同意書,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她認真地回道,用行動表示她非常用心,而非像他說的漫不經心。

  冷弘鬱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回到頭,認定她是個迷人的女子。其實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她長得非常漂亮,堅決的臉龐中帶有某個程度的自信,自信的眼神中又帶有某些方面的脆弱,是很有趣的組合。

  「妳只要沒有達到既定目標,就睡不著覺,對吧?」他想起稍早她曾說過的話,嘴角忍不住上揚諷刺她。

  「一般來說,是的。」她點點頭,態度堅定地表明她的決心,她是真的願意為工作付出一切。

  她的意思是,只要他肯賣地,就算要她犧牲色相,跟他上床,她也願意嘍!

  「也許哪天我神智不清,真的會考慮妳的提議,不過目前我只想要妳做飯。」他難忘她的好手藝,和其中濃濃的家鄉味,讓他再三回味。

  「我不是專程來這裡做飯給你吃的。」她的任務是說服他賣地,怎麼會成了他的御用主廚,這好像不太對吧?

  「所以我才說妳只會說大話。」他嘲弄地看著她。「說什麼只要我願意賣地,要妳做什麼都可以,結果只是要妳煮一頓簡單的飯菜妳都不肯,還說多有誠意。」他才不信。

  「那是在你同意簽同意書的情況下,才會生效的承諾。」她反駁,她明明就把條件說得非常清楚,他硬要扭曲她的話,她也沒辦法。

  「哦?」冷弘鬱興致來了。「也就是說,只要我同意簽字,要妳賣身也可以嘍?」

  他上一秒鐘還在和她鬥嘴,下一秒鐘已經來到她身後,單手支撐在餐桌的桌面,身體斜靠在餐桌,在她耳邊低喃,差點沒害她從椅子上摔下來。

  她力求鎮定,卻發現很難。畢竟要面對一個半裸著身體的男人就已經是個考驗了,況且這個男人不巧又生得一副媲美金城武的外表,她沒有當場昏倒已經算是萬幸了。

  「怎麼樣,妳願意跟我上床嗎?」他故意逗她,親眼看她挪動椅子往後仰,差點摔得四腳朝天,在心裡暗暗地偷笑。

  「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粗魯的話!

  徐納真氣喘吁吁,心跳一百地指責冷弘鬱,只見他要笑不笑地回道。

  「從妳的反應來看,妳恐怕沒像妳嘴上說的,那麼願意為工作犧牲。」唉,又是一個只會說大話的空殼子,早知道就不逗她了,真不好玩。

  徐納真張大嘴巴看著他,分不清他是開玩笑還是說真格的,從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來。

  「所以人還是別說大話比較好,妳說是嗎?」他體貼地幫她把椅背扶正,順便拍拍她的肩,她頓時紅了臉,這可惡的混蛋,居然跟她開這麼惡劣的玩笑。

  「看情形,要充飽這些電池還要一陣子,妳可以趁等待的空檔做午飯。」他大少爺捉弄人就算了,還想利用她做牛做馬,她才下幹——

  「如果妳不願意的話,可以馬上拔掉插頭走人,我不勉強妳。」他搶先她一步撂話,完全把她壓得死死的,氣得她七竅生煙。

  這個沒風度的男人,明明知道她急需要充飽電才有辦法做事,還故意擺她一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不忍則亂大謀,好,她忍,看他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材料都在冰箱裡,妳愛煮什麼,就煮什麼,我照單全收。」他能囂張的地方可多了,尤其忒愛擺出一副施恩的姿態,恨得徐納真牙癢癢的。

  「好了,我先去做事了,妳請自便。」話畢,他隨即進入書房,關起門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徐納真一邊詛咒,一邊起身去搜冰箱,怎麼說她也是一家外商公司的小主管,竟然把她當傭人一般使喚,她若不報仇名字就倒著寫!

  她考慮在他的飯裡吐口水,或是放一、兩顆鼻屎加菜都不錯,後來想想太噁心而作罷。

  牛肉……洋蔥……她翻箱倒櫃尋找做午飯的食材,越翻越火大,他憑什麼這麼欺侮人?

  紅蘿卜……辣椒……咦,辣椒?

  翻了半天,徐納真總算找到一樣可以拿來報復的工具,噁心的事既然做不下手,就做一些不那麼噁心,但效果一樣讓人滿意的舉動,包準整死他。

  她的報復行動說穿了沒什麼創意,就是在他的菜裡頭加辣,把他辣死。

  「脫掉脫掉脫掉……」她心情甚至好到唱歌,兩手一邊脫掉辣椒的外衣,從冷弘鬱上一次拿食材故意忽略辣椒判斷,他一定不敢吃辣,否則早把辣椒拿出來了。

  她再打開流理台上方的櫥櫃,拿出一罐只差一過月就過了保存期限的白胡椒粉,心裡嘿嘿嘿地冷笑,把東西藏起來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我找到了?

  她接著又找到咖哩粉,所有刺激舌頭的調味料都到齊,看他死不死人?想像冷弘鬱的舌頭被這香料辣到哇哇叫的畫面,徐納真心裡有說不出的滿足,於是開始著手烹調她的整人料理。

  包了半袋咖哩粉的肉丸子,加了大量辣椒粒的炒青菜,洋蔥清燉牛肉湯裡頭藏著一堆嚇死人的胡椒粉,保證他喝了感動流涕,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侮人?

  紮紮實實煮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色美味香的料理,連徐納真自己看了都會覺得感動,況且是熱愛她手藝的冷弘鬱。

  「好了,開溜。」將做好的菜端上餐桌,徐納真順便將充好電的手機和筆電的插頭拔掉,為了這兩樣小小的3C產品,她可吃足了苦頭。

  不過,他也不會太好受就是。

  收拾好延長線和充電器,徐納真帶著筆電和手機腳底抹油落跑,以免待會兒熊男發火的時候,落個死無全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忙著工作的冷弘鬱壓根兒忘了他有請徐納真幫忙做飯,直到打開房門,看見餐桌上那一桌早已經冷掉的豐盛午餐,才大罵自己糊塗。

  他走到餐桌前,低頭看那一盤盤佳餚,炒青菜、洋蔥清燉牛肉湯……她甚至還做了肉丸子,真是賢慧。

  冷弘鬱其實有點後悔,自己剛剛那樣作弄徐納真,不過話說回來,誰教她驚慌失措的模樣那麼可愛,害他忍不住手癢。

  打開電子鍋盛碗白飯,冷弘鬱決定以後找機會跟她道歉,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既然吃了人家做的飯菜,自然不能太囂張。

  他心懷感激地拿起筷子先挾了一顆肉丸子嘗嘗,剛咬下去的時候還覺得美味無比,直到咖哩粉像火一樣燙傷了他的舌頭,他才發覺不對勁。

  好辣!

  受不了辛辣的咖哩味,冷弘鬱第一時間把肉丸子吐出來,不可思議地瞪著殘缺不全的肉丸屍塊。

  她居然在肉丸子裡面加了咖哩粉,那其他幾道菜呢?

  冷弘鬱用筷子將每道菜都挾一點起來吃,每一道菜幾乎都是剛吃了一口就吐出來。全部的菜都放了辛辣的調味料,咖哩……辣椒……連湯也加入了大量的胡椒粉!

  他氣沖沖地放下筷子,衝到冰箱拿出一罐清涼的啤酒,用力灌下肚。

  「咕嚕咕嚕……」他喝得又快又猛,就怕沖不掉殘留在喉嚨的灼熱感,此外,他的舌頭也燙到像快要燒掉。

  「咕嚕咕嚕……啊!」好不容易,終於把口中的辛辣感消去一些些,冷弘鬱這才有時間詛咒徐納真,這個殘忍的女人,竟然在菜中加了一堆辛辣香料,到底是何居心?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他一點辣都不能吃,總之她這種行為已經太過分,簡直可以名列世界十大惡女之一。

  冷弘鬱氣得衝到窗邊,發誓就算徐納真躲起來也沒有用,他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但她哪裡會躲起來啊?她等了這麼久不去午睡,就是為了欣賞他臉上的表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真個是好看極了。

  「哈囉!」更甚者,她還用從他那邊借得的電力,當著他的面大方地玩起筆電,愉快的笑容好不吸引人。

  「該死的女人。」看似甜美的笑容之下,居然包藏禍心,他是得了失心瘋,才會答應她借用浴室和充電,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陽光充足的午後,就連太陽公公也想掩嘴偷笑。這兩人的相處啊,真是有趣,讓人還想再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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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2:52
第五章

  又是一個燠熱的夜晚。

  白天的炎熱持續到夜幕低垂,太陽雖然已經下山有一陣子,但悶熱的高溫仍使得夜晚不太寧靜,至少徐納真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從頭到腳都是汗,真想好好洗一頓澡。

  使她焦躁不安的,是來自身上的髒污,對於有些微潔癖的她來說,再也沒有比帶著一身污垢睡覺更教人難以忍受的事,況且她也不認為她睡得著。

  要不要開車去露營區洗澡呢?但是來回要花一個鐘頭,到了以後還得跟人排隊,會耽誤更多時間……

  妳不曉得露營區有很多變態,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窺,妳竟然還敢半夜洗澡?

  冷弘鬱白天說的話,這時像閃電一樣閃進她的腦海裡面,讓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變態,多可怕。雖然無法證實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她只要想到暗處有一雙帶著色意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又打了一次冷顫,她才不想遇見變態。

  這麼說來,眼下只剩去敲冷弘鬱的門一途,反正他自己說過,可以去跟他借浴室洗澡,大男人說話可要算話。

  帶齊了換洗的衣服,徐納真決定就算冷弘鬱再怎麼為白天的事生氣,也要他實現承諾,不然就不是男人。

  對了,還有筆電。

  她並且將筆電一併帶去充電,待機時間短就是這麼傷腦筋,白天才用了一下下,晚上就沒電了,只得再充一次。

  這回,她什麼都帶了,一鼓作氣去敲冷弘鬱的門。冷弘鬱毫無意外地又在忙碌,只不過這次他不洗澡了,改講手機,才講了一半,又聽見徐納真狂敲門,他不悅地皺眉,匆匆交代對方一、兩句,便切斷通話去應門。

  「嗨,我是來借浴室和插座的。」她不待冷弘鬱回神,便從他的腋下鑽進屋裡,冷弘鬱眼見阻止不及只得氣憤地甩上門,火大地瞪著她。

  「妳還真是厚臉皮。」真敗給她了。「在妳白天那樣整過我以後,妳居然還有臉來借浴室。」一般人最起碼會害羞或覺得不好意思,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活生生就是土匪。

  「我只是跟你開點小玩笑,幹麼還一直放在心上?」大男人的心眼這麼小可不好,需要改進。

  「我可不認為是玩笑。」他死瞪著她。「妳知道我喝了多少罐啤酒,才好過一點?」

  「對不起嘛!」她跟他道歉。「我怎麼知道你不能吃辣,我以為你頂多只會皺幾下眉頭,或是把東西吐出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她分明是在狡辯,而且她說的這兩樣舉動他都有做,尤其後面那一項,他吃一道菜吐一次,總共吐了五次。

  「妳根本是故意的。」還敢嘻皮笑臉。

  「如果你不能吃辣,幹麼還要買這麼多辛辣的香料?」任何人看見都要誤會,所以不能怪她。

  「那些都不是我買的。」他額冒青筋地反駁。

  「那是誰買的?」她對他越來越好奇,他好神秘哦!

  「那些是——」他說到一半打住,用嘲諷的眼神望著她。「妳不是將我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幹麼還問我?」

  「我並沒有把你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有的話我就不必煩惱了。」他比恐怖份子還神秘,誰調查得了他啊?光是查出他是幕後的真正地主,就已經要掉小嫻半條命。

  「妳沒有調查我?」這怎麼可能?「那妳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裡的?」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調查,我只查出你來到舊金山和下榻的飯店,其餘一無所知。」她實話實說,冷弘鬱聽得非常專心。

  「我是因為循著你的行程一路追到你下榻的飯店,櫃台值班經理非常好心地告訴我,你已經退房,但是信件可以轉到這裡來,所以我猜你可能還在這裡,於是就過來了。」結果就如他所見,不必再解釋。

  「接著妳就遇見Johnny,還騙他妳是我的女朋友?」他總算弄清楚她為何找得到他,只能說她真是不屈不撓,不懂得「放棄」兩個字怎麼寫,一路挺進到這兒。

  「我沒有騙他。」別把她當成小人。「我跟Johnny說我是來說服你賣地的,他還祝我好運,要我改換一年的通行證,因為你非常難說服。」

  事實證明Johnny是對的,他真的很難說服。

  「比起妳來,我應該算是小case吧!妳居然還能一路找到這裡。」一般人在看見「國家自然公園」幾個大字,都會懷疑自己找錯地方,可她竟然毫不猶豫一頭就衝進來。

  「『勢在必得』是我的座右銘,在沒拿到你的同意書之前,我是不會輕易退縮的。」運氣也是一種實力,誰要她一踏入美國就接連遇見兩個貴人,她當然得好好利用和珍惜嘍!

  「那妳可有得磨了。」很好的座右銘,但不實際,人生有許多事是勉強不得的,有些人也是。

  「我有的是耐心。」早在他第一次甩門之際,她就有深深的覺悟,也決定跟他耗到底。

  「別低估我的決心。」同樣地,他也不好惹,只不過他的警告多了一絲誘惑的味道,聽得徐納真的心兒怦怦跳。

  「那就要看誰比較有耐性。」她勉強自己鎮定,表面上很成功,其實內心已經是千軍萬馬,心臟幾乎快被冷弘鬱迷人的男性氣息踩平。

  「妳很有自信,是嗎?」即使她已經勉力保持鎮定,但他還是可以看出她其實很緊張。

  「如果我沒有自信,就不會追到這裡來。」她真想拜託他別用這種語調說話,低低沉沉地,慵慵懶懶地,有如一杯醉人的醇酒,教人忍不住想淺嘗一口。

  「希望妳真的能堅持到底。」他壓根兒不認為她能撐到那個時候,光是這幾句對話,她就已經動搖了,何況以後。

  「當然。」她偷偷深吸一口氣,露出最堅決的表情,冷弘鬱瞇眼打量她一眼,淡淡趕人。

  「去洗澡,洗完了以後快走。」算她有膽量,也夠不識相,惹毛了人以後還敢大搖大擺,甚至登門造訪。

  「放心,我會遵守承諾,跟你借浴室的時候絕不煩你,這總可以了吧?」她知道他在怕什麼,亦認為他多心了,她可是一個很有信用的人。

  「最好如此。」他冷哼,用下巴指著浴室的方向要她自己來,徐納真根本不需要他帶路便迫不及待地跳進浴室,敏捷的動作可比一隻小貓。

  冷弘鬱見狀搖搖頭,想不透自己幹麼這麼好心?像她這麼麻煩的女人就該任她自生自滅,他竟然還借浴室給她。

  衝動和愛情一樣,都是教人不能理解的。冷弘鬱不了解自己的衝動所為而來,只覺得有她在身邊似乎也不壞,至少不會寂寞。

  他依照慣例把自己關在書房,打開電腦打進一些資料和數據,在浴室內努力刷洗一身髒污的徐納真,多日來不曾洗過熱水澡,差點沒被包圍她的熱氣感動死。蓮蓬頭沖在徐納真身體,激起水花四濺,嘩啦啦的水聲總是透過門縫,有意無意地打擾冷弘鬱的思緒,害他不能專心工作,他索性停下敲鍵盤的手指,看往門口的方向。

  「脫掉脫掉……」

  他發誓他有聽見她在唱歌,內容還頗引人遐思。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心想徐納真還真是不怕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方圓十里沒有半個人影,她就這麼放心洗澡,就不怕他餓虎撲羊,朝她撲過去?

  說不定,她就在打這個主意。說不定,她本來就打算用色誘的方式,騙他在同意書上簽字。如果她真的想拐他上床,說不定他會接受,反正她也滿吸引人——

  猛然察覺自己竟然會想到sex,冷弘鬱搖搖頭,將腦中的骯髒念頭搖掉,勒令自己別胡思亂想。

  是啊!冷弘鬱,你太久沒有女人,才會想到那方面去。等手邊的工作結束,開個party排遣壓力,就不會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

  冷弘鬱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表面上好像是做到了,但徐納真何時洗完澡,何時開門離去,他在書房內都聽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專注。

  ……

  一時衝動之下,他匆匆推開椅子站起來,本想追上徐納真的腳步,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蠢之後又坐回到位子上,暗罵自己神經。

  別瘋了,工作。

  他接下來強迫自己工作,但螢幕上顯現出來的數據,總是和他紙上登記的對不起來,如此反覆數次之後,他終於放棄,關上電腦走出書房。

  不遠處的帳棚反射出一個動人的身影,吸引冷弘鬱的腳步朝她邁去,他每走一步,帳棚內的影子就越清晰,離他越近。

  他最後在窗戶旁停下,坐在窗台上猜想她在做什麼,八成又在玩筆電。

  時間隨著飛揚的蕾絲窗簾,在黑暗中無聲地流逝,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機響起,他才猛然回神,跑回書房接手機。

  ※※※※

  次日清晨,太陽很早就升起,冷弘鬱準時六點鐘出門慢跑,以為徐納真會像昨天一樣從帳棚裡面鑽出來,沒想到帳棚裡靜悄悄,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皺眉,心想這不像她的風格,她應該是死皮賴臉,他要去哪裡,她就跟到哪裡才對,今天怎麼不一樣?

  他故意多等她幾分鐘,還制造了一些聲響,提醒她該鑽出帳棚了,但是帳棚內依舊毫無反應,徐納真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

  沒辦法,冷弘鬱只好先去慢跑,三個鐘頭後,當他慢跑回來,還是不見徐納真出來打招呼,他只得先進屋去沖澡。

  十一點,依然不見徐納真的人影。冷弘鬱再也忍不住好奇,走出木屋到對面查看。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徐納真的營地,發現才不過短短幾天,她已經買了不少東西,從露營用的硬式桌椅到露營燈、炊具一應俱全,頗有專業架式。

  他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呼喚徐納真,才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喊過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用什麼稱呼才好。

  徐納真?

  Janet?

  小真?

  每一個稱呼都教他為難,第一個叫法像仇人,不適用他們現在的狀況。第二個則是太公式化,都市裡的OL都時興這一套。第三個叫法太親密,他們的交情還不到那裡,怎麼喊都不對……

  突然間傳來的汽車引擎聲打斷他的思緒,半天不見人影的徐納真此時終於出現。她將車子停在營區的旁邊,熄火推門下車,冷弘鬱反應不及,只能愣在原地成了現行犯。

  「你鬼鬼祟祟在幹什麼?」她一邊打開後車蓋,一邊問冷弘鬱。

  「沒有,只是無聊到處看看。」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是因為關心她才來查看,只好推說無聊。

  「你還真無聊。」她忙著把購買的東西搬出後車廂,一雙手從沒停過。

  「妳幹麼?」他用下巴點點地上那好幾個塑膠袋,她可真忙碌。

  「我剛剛出園去購買一些補給品,先前的乾糧都吃完了,況且我也不想一直吃乾糧,想吃一些新鮮食物。」

  妳可以來我的木屋跟我一起吃飯。

  冷弘鬱有一瞬間想叫她不必這麼麻煩,和他一道用餐就可以,反正他也滿愛吃她做的菜,最後還是打住沒說,省得自己又後悔。

  「你還有事嗎?」徐納真忙著把買來的補給品歸位,冷弘鬱看她搬來搬去,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其實他更像路障。

  「沒有,沒什麼事,我進屋去了。」他離開她的營區,徐納真忙到壓根兒沒空理他,只是隨便應答。

  他沒走幾步路又突然轉身問道:「妳下午要做什麼?」

  徐納真一邊擺東西,一邊回道:「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這肉該怎麼處理,放在冰桶裡面?她買的冰好像不夠用,傷腦筋……

  「看來妳打算實現妳的承諾。」她的回答讓他愉快地勾起嘴角,這才對嘛!這才是她應有的態度——死賴活賴。

  「當然。」這些蔬菜又該怎麼辦,一樣丟進冰桶裡?這樣不就和肉類混在一起,味道會變得很噁心耶……

  「我下午還要去測量,妳如果不想被我丟下來,動作最好快一點!」他匆匆丟下這一句話後便快速進屋,徐納真一時無法反應,直到許久以後才發現這根本是變相的邀請。

  真不乾脆,喜歡她就說一聲嘛!大男人還扭扭捏捏。

  徐納真當然不是真的認為冷弘鬱會喜歡她,但她也想不透他為何要邀請她,總之,這是個好機會,說不定可以藉此機會說服他賣地。

  由於已接近午餐時間,徐納真沒什麼時間可多做準備,隨便將東西擺一擺、放一放,甚至連午餐都沒吃,就跑去敲冷弘鬱的門。

  「都弄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她熱切的態度讓冷弘鬱失笑。

  「我也準備好了,走吧!」他扛起測量儀器,徐納真主動幫他拿標尺,兩人一搭一唱,和諧無比,怎麼看都不像是「客戶和買主」的關係。

  和前回一樣,徐納真也是跟著他上山下海跑來跑去,徐納真不知道他測量這些東西要做什麼,也不好開口問,只管依照他的指令,要她向東就向東,要她往西就往西,兩人合作無間。

  「好了,休息一下。」多虧徐納真幫忙,冷弘鬱幾乎都能達到進度,甚至還有空喊暫停。

  「好。」徐納真鬆了一口氣,雖說偶爾客串測量助理還滿好玩的,但這樣跑來跑去,真的會累。

  兩人正在一處山坡上測量,往下看,山谷的美景盡收眼底,茂密的樹木,彷彿一顆顆綠色的洋菇覆蓋整座森林,中間摻雜數條婉蜒的河流,景色之美,宛如一幅畫。

  「要不要吃餅乾?」冷弘鬱從背包裡拿出餅乾和水遞給徐納真,她接過以後才發現這是他第一次不用丟的。

  「坦白說,我實在怕了這些餅乾。」她打開餅乾的包裝,拿出洋芋口味的脆片,好懷念台灣熱騰騰的烤地瓜,又香又好吃。

  「沒辦法,在荒地帶熟食不方便,只能吃些乾糧。」他也不喜歡這些乾澀的食物,但迫於情勢,也只好忍耐。

  「說得也是。」她朝手上的洋芋片做鬼臉。「只是從我來到這個地方開始,一直都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所以我今天早上才會想到去購物。」她已經受夠了每天啃麵包、吃洋芋片的日子,她要吃熟食、熟食!

  「妳幹麼這麼辛苦,大熱天和我耗在這裡?」回台灣吹冷氣不是很好,而且還可以吃到各式小吃。

  「你明知道原因。」幹麼明知故問。

  「為了取得土地出售同意書。」冷弘鬱嘲弄地點點頭,表示他明白。「因為這個原因,妳才會繼續留在這裡,不過我很好奇妳是不是公司的股東,才會如此拼命?」

  「很遺憾,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副主任,你猜錯了。」她要是股東的話,老早蹺腳雲遊四海去了,他們可是一家國際性的大公司。

  「不過,只要你肯賣地,讓我順利交差,我就可以升上主任。」她特別加了一條但書,強調這筆交易的重要性。

  「只是職員就這麼拼命,哪天妳要是自己當老板,不忙到爆肝才怪。」憑她衝衝衝的個性,說不定還會以公司為家,直接住在公司。

  「有可能哦,我是很拼的。」她認真地點頭,不否認這個可能性。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會。」

  不曉得是不是她太敏感,徐納真總覺得冷弘鬱在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特別落寞,彷彿他也曾有過相同經歷。

  「所以妳是為了升官才如此拼命嘍!」他下結論。

  「這當然是很大的誘因,但真正的原因是我答應過上司一定要完成這項任務,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的上司,為了這件case,已經忙了一年半,如果再加上先前準備時間,足足花了兩年,眼看著就要開花結果,結果卻敗在你的固執,你說氣不氣人?」

  敢當著罪魁禍首的面,指責他是罪魁禍首的,她大概是第一人。他雖然不免覺得氣惱,但同時覺得她很有趣,至少她誠實。

  「如果我能完成這項任務,我就能升主任,我的上司也能升副理。」皆大歡喜。

  「看不出來妳對上司這麼好。」他略帶酸意地說,猜想她的上司八成是男的,說不定還是她暗戀的對象。

  「這是一定要的。」她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要不是太極姊,現在我還在咖啡店煮咖啡,我一輩子都感激她。」

  「哦,這話怎麼說?」聽起來她的上司是個女的,這他就放心多了。

  「本來我只是一家咖啡店的女服務生。」她回憶道。「有一天太極姊——也就是我現在的上司,到我工作的咖啡店喝咖啡,咖啡才端上桌,便招手叫我結帳。」

  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時候覺得緊張,如今只覺得有趣。

  「我看她只喝了一口,問她怎麼回事?太極姊說她不滿意那杯咖啡,我當下就給她重煮杯咖啡,結果她又不滿意。」

  她的上司顯然是一位挑剔的女強人,難怪她這麼看重工作。

  「我立刻將咖啡端回來倒掉重煮,發誓一定要煮出一杯令她滿意的咖啡,煮到第五杯,太極姊終於點頭說可以,我也因此得到進公司面試的機會。」當時她只是一名半工半讀的大四生,對未來的前途可說是舉目四望心茫茫,沒有半點打算,焦太極的出現可以說是及時雨,為她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帶來希望。

  「她很欣賞我的工作態度,認為我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於是在我大學剛畢業時將我引薦給她的頂頭上司——大衛,並用她的職位做擔保,大衛才破例錄用我。」否則以她一個社會新鮮人,又是夜校生的身分,是不可能進入公司的,這一切都要感謝太極姊。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心想完成任務報恩。

  「現在你知道了吧?」都怪他。「因為你一個人的固執,讓我報不了恩。」幾百戶居民都簽了同意書,就他一個人還在拗,怎麼說得過去。

  「雖然我已經明白妳為什麼一定要取得同意書,但我告訴過妳,我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說服的人。」他重申立場。

  「我知道。」她哀怨地點頭。「所以我已經有長期抗戰的準備,你看我買了那麼多存糧,就知道我多有決心。」跟他耗到底。

  「恐怕會讓妳失望。」他不忍心告訴她,買再多存糧都沒有用,因為他對那塊地另有打算,壓根兒不打算賣地。

  很奇妙地,她越老實、越開誠布公坦白心事,他反而越沒有抵抗力,對她的口氣也越趨溫柔,再也不復剛開始時的尖銳。

  徐納真也發覺到這件事,過去他總是斬釘截鐵,說不賣地,就不賣地,現在還會用「失望」兩個字,有進步哦!

  吃完點心之後,他們繼續測量工作。徐納真跟著冷弘鬱跑了一天,不曾喊過一個「累」字,這又讓他對她另跟相看。

  夕陽西下,一天又將結束。

  他們趕在日落前下山,開車回到木屋,徐納真搶先冷弘鬱一步下車,還沒來得及幫忙搬測量儀器,就先發現營地不對勁,好像有人翻過。

  她快步跑向營地,看見營地的慘狀後尖叫,冷弘鬱聞聲馬上趕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手搭上徐納真的肩,不過她沒發現,就算發現了也沒空臉紅,先處理眼下的情況比較要緊。

  「我遭小偷了!」她的冰桶被翻倒在地,裡頭冰著的魚和肉通通不見,蔬菜被丟在地上而且還被踐踏過,簡直慘不忍睹。

  「這是黑熊的傑作。」絕對沒錯,這一看就知道是黑熊打劫,食物才會全被搶走。

  「黑、黑熊?」徐納真全然呆掉,黑熊居然光臨她的營地,她的運氣怎麼這麼好?

  「沒吃完的食物,一定要密封起來掛在離地至少十五呎高的地方,這是基本常識,妳這樣隨便放著,當然會遭到黑熊偷襲。」莫忘了這裡是自然公園,多得是野生動物,她也太不小心。

  「我、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她也是第一次在自然公園紮營。「況且我也不可能爬到那麼高的地方。」都快兩層樓了,她又不是猴子,就算伸長手也搆不到啊!

  「該死,沒有辦法了。」不只食物被偷,連帳棚也被抓破,要怎麼住人?

  「今天晚上,妳先在我的木屋過夜,我現在馬上打電話給Johnny,通知他有黑熊出沒。」

  「你要我到你的木屋過夜?」徐納真不知道是被黑熊嚇傻了,還是他的提議太驚人,表情愣得跟呆瓜似的。

  「不然妳還有其他更好的主意嗎?」冷弘鬱嘲諷地看著她,一邊拿出手機。

  徐納真搖搖頭,營地的設備倒的倒,破的破,根本不能住人。

  「恭喜妳,這下妳可逮到『說服』我的機會。」畢竟沒有什麼比同處一室更方便,她若用力施展媚功,說不定他會被說服哦!

  徐納真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或是當真,但她真的很怕那頭黑熊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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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3:36
第六章

  Johnny幾乎是一接獲通知,便立刻趕到冷弘鬱的木屋了解狀況。兩個大男人見面先握手寒喧幾句,接著便切入正題。

  這裡不是黑熊出沒的地區,卻出現黑熊,這頭黑熊不是迷路,就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Johnny答應要加強巡邏,冷弘鬱這才放心下來。

  「Simon,到外面。」Johnny沒料到徐納真會在場,有些話不好當著她的面說,於是跟冷弘鬱示意到屋外說話。

  冷弘鬱一接獲暗示,立刻跟出去,猜想Johnny應該有什麼話要告訴他,才會把他叫到外頭來。

  「我以為你會把她趕回去,沒想到你還把她留下來。」Johnny一開口就是消遣冷弘鬱,他急忙辯解。

  「我試過好幾次,但都趕不走她,我也沒有辦法……」

  「好了,別說了。」Johnny拐他一記。「我能體會你的痛苦,換做是我,我也不會把那麼漂亮的女人趕走。」

  「Johny,我真的不是——」

  「承認自己抵擋不了誘惑,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這證明你是個正常的男人,那不是很好嗎?」Johnny曖昧的語氣,讓冷弘鬱明白多說無益,他愛怎麼想隨他去,再說下去只會越描越黑,反倒沒有好處。

  「我會經常來巡視。」Johnny承諾。「不過這裡現在既然發現黑熊,再讓Janet一個人住在帳棚似乎不太妥當,這附近並沒有衛浴設備,而且她沒有經過管理處允許就私自搭帳棚,這也違反了園方的規定,這點你應該非常清楚。」

  是的,園方有非常嚴格的規定,未經園方許可,私自搭帳棚者,最嚴重會被驅離,這點入園注意事項上寫得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冷弘鬱一想到再也看不見徐納真,不由得感到慌張。

  「你很緊張嗎,Simon?」Johnny打趣地問冷弘鬱。「一想到她將被迫離園,就覺得不能呼吸?」這些都是陷入愛情的徵兆,如果他兩者皆有的話,他恭喜他,他恐怕是喜歡上Janet了。

  冷弘鬱很想說點什麼反駁Johnny,但他不能呼吸是事實,他甚至說不出話。

  「放心,我不會現在就要她離開。」Johnny拍拍他的肩,跟他保證。「不過萬一要是被別的管理員看見,或是有遊客投訴,到時候我還是得處理。」

  他們的交情再好,也不能不遵守規定,雖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旦政策cover到對策,還是得以政策為主,這點冷弘鬱也非常明白。

  「總之,這兩天我會假裝沒看見,你最好趕快處理這件事,就這樣。」Johnny夠意思,讓自己當瞎子兩天,給冷弘鬱處理的時間。

  「謝謝你,Johnny,我會處理。」他回拍Johnny的肩感謝他,兩人又多聊了幾句,Johnny才開車走人。

  待Johnny走後,冷弘鬱進屋,徐納真迫不及待地問冷弘鬱Johnny都說了些什麼?冷弘鬱笑笑,回想起Johnny臨走前再三叮嚀,說他兩天後會來聽答案。到時候自己若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他只好帶徐納真去住園區內的旅館,倘若園區內的旅館客滿,很抱歉,他只好送她出園住到公園外圍的旅館,總而言之,就是不能再讓她在木屋旁搭帳棚。

  「Johnny一定說了什麼,對不對?」徐納真不是傻子,如果是沒有重要的事,Johnny不會把他叫到門外,其中一定有問題。

  「Johnny說——」冷弘鬱本想告訴她實話,卻又開不了口,只好先採取拖延戰術。

  「沒事,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妳。」若告訴她,她已經不能在木屋旁邊搭帳棚,她一定會很失望吧?還是別說的好。

  徐納真一臉莫名其妙,哪有人話說到一半又縮回去,一點都不乾脆。

  「快去把營地裡面的東西整理整理,萬一又被黑熊偷襲,我可不管妳。」他利用黑熊當借口擋掉她的問話,果然立刻見效。

  「我的筆電和文件!!」想起最重要的資料還放在營地裡,徐納真飛也似地跑回帳棚內,搶救僅剩的財物。

  「幸好黑熊對紙張不感興趣,不然我可慘了。」她一邊數同意書的數量,一邊走進客廳,坐上沙發。

  「妳到荒郊野外還帶那些東西?」他是不知道那些文件有什麼重要性,但現在是全面e化的時代,有什麼資料存放在電腦裡頭就行,沒必要隨身攜帶。

  「我也沒想到我會來到荒郊野外。」她也很無奈好不好!「我以為我會住在高級飯店,泡在浴缸裡面舒舒服服地洗澡,誰曉得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後悔還不算晚,公園裡多的是能夠舒舒服服泡澡的旅館。」也許沒有舊金山的飯店豪華,但絕對比較有味道。

  「我幹麼浪費錢?」無聊。「你這裡就可以讓我舒舒服服地洗澡,而且不必多花一毛錢。」園區的旅館多貴呀,便宜一點的早就客滿,高級一點的每晚一百五十塊美金起跳,依他固執的程度來看,沒跟他耗上一、兩個月是不會有結果的,她哪住得起。

  「妳還真會算。」冷弘鬱斜睨她,懷疑自己做錯決定,應該請Johnny直接把她帶走,省得煩人。

  「別忘了我的職業。」吸血鬼,只會坑人——他自己說的。

  「妳要住在這裡可以,但要付住宿費,嗯……就當我的傭人好了。」煮飯給他吃。

  「別想!」她才不要。「我是來說服你賣地的,不是來當傭人……」

  「那請妳現在立刻出去,看妳是要回帳棚,或是去住一晚一百五十塊美金起跳的旅館,我無所謂。」

  這壞蛋壓根兒算準了她兩樣都不會做,還故意說話消遣她,真個是惡劣透頂。

  「當然,如果妳不怕黑熊,帳棚是比較有利的選擇,至少不必付房錢。」冷弘鬱擺明欺侮她到底,消遣她就罷了,還抬出黑熊嚇她,徐納真完全拿他沒轍。

  「你要我做什麼?」她認輸,誰要她恰巧住在他的屋簷下,不低頭都不行。

  「煮飯。」呵,勝利。「我肚子餓了,妳趕快做晚餐。」

  「就只會叫我煮飯,當我是飯桶嗎?」她氣呼呼地抗議,有趣的表情,讓冷弘鬱忍不住想捉弄她。

  「我怎麼敢?」他裝出一臉害怕的模樣。「妳是『專業』經理人耶,常識知識比誰都充足,我一點也不敢得罪妳。」

  如果世界上有「拐著彎罵人」這項比賽,他鐵定得冠軍,根本就是在嘲笑她一點露營常識都沒有,才會招來黑熊。

  「你說話很機車耶!」人也是,她在心裡大大的更正,之前認為他是好人統統不算數,他壓根兒是個大壞蛋。

  「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妳要是受不了的話可以走人,我不送嘍!」他說話機車,態度更機車,瞬間惹毛徐大小姐。

  「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她背起袋子拿起行李就要離開,才走到門口,就發現不對,她怎麼可以這麼輕易投降?

  「不走了。」以為她會中了他的激將法啊?她才沒那麼笨。

  「幹麼又不走?」冷弘鬱看她走到門口,原本還擔心自己的玩笑會不會開得太過分,她會不會真的走人,幸好她又折回來。

  「我要在這裡賴到天荒地老,看你能拿我怎麼辦?」她一屁股坐回沙發,大有說到做到之勢。

  「隨便妳。」他聳肩。「妳快去煮飯。」

  「不要。」她不是飯桶,別想叫她當飯桶。

  「快去。」他用腳踢她,她踢回去,兩人踢來踢去,都快笑岔氣。

  「好啦!我去煮。」這麼愛吃她煮的菜,等她完成任務回台灣,看他怎麼辦?哈死算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兩人眼下都沒空擔心這件事,卯起來準備晚餐。

  當然苦差事都是徐納真在做,冷弘鬱只是像蒼蠅圍在她身邊,打擾她做菜之餘順便問東問西。

  「妳為什麼每一道菜都要加辣椒?」

  「你是四川人嗎?」

  「妳為什麼那麼喜歡吃辣?」

  話題全圍繞在「辣」這個字,她都快被他煩死。

  「我沒有什麼菜都加辣椒,今天做的菜一樣都沒加,不信的話你自己試試看。」又要擔心被她用辣椒謀殺,又要指使她煮飯,這麼怕死的話怎麼不行行好饒過她,凈會威脅她。

  「真的嗎?」他天生疑心病重,就算她都這麼說了,他還是信不過她,徐納真索性主動挾起一塊肉放進他嘴裡。

  「哪,不要說我騙你——」

  冷弘鬱吃得很自然,徐納真卻要等到他津津有味地嚼著肉片,才發覺他們的姿勢有鄉親密,好像新婚夫婦。

  「……你吵死人了,走開啦!」慘了,她餵男人吃東西已經夠丟臉,內心還暗自竊喜,這是怎麼回事?

  「妳脾氣很大哦,小姐。」冷弘鬱上下打量徐納真,她真是顆小辣椒。「這樣在商場上不太好,很容易得罪客戶。」

  「只有對你才這樣,我對別的客戶一向都是冷靜又客氣。」風評好得很。

  「偏偏我才是妳最應該冷靜客氣對待的對象,別忘了我手上還有一千兩百坪土地。」萬萬得罪不起。

  「大不了我請公司換別人督促這件案子。」公司裡面多得是人才,不一定非要她不可……

  「但是妳已經答應妳的上司,一定會完成這件case。」他用她的話堵住她的嘴,徐納真頓時成了啞巴。

  「呃……」該死,她幹麼那麼多嘴,讓他抓到把柄。

  「這是妳自己講的,我沒記錯吧?」她痛不欲生的表情,逗得冷弘鬱樂不可支,沒讓她走是對的,捉弄她太好玩了。

  「你真的很機車。」她死瞪著他,極想把他那張得意的臉撕下來。

  「我知道。」他一點也不以為意。

  徐納真氣到暗暗發誓,一逮到機會非整死他不可,看著好了,哼!

  吃完飯,兩人各自到不同的浴室洗澡,冷弘鬱早徐納真一步洗完澡,關在書房工作,徐納真洗完澡後,也將notebook拿上餐桌充電兼工作。

  由於餐桌的位置跟書房是正對面,徐納真一邊查資料,一邊好奇冷弘鬱都關在書房裡做什麼?印象中,那房間裡面堆滿了報表、圖表、儀器、和照片,感覺上非常專業,難道這也是冒險家的工作之一?

  徐納真對「冒險家」這個行業真的沒有什麼概念,只知道早期的冒險家,都是由國家地理頻道之類的機構提供資金,但看他生活過得這麼富裕又擁有一大筆土地,不像是那種靠背後金主過活的人,那麼,他的真實身分到底是什麼?

  徐納真發現自己對冷弘鬱越來越好奇,那可不妙。她應該保持理智,只和他維持公司代表和客戶的關係,如此一來,才不至於違背專業……啊,對了!

  緊閉的門扉給了徐納真一個整人的idea,他那麼專心工作,一定需要一杯咖啡提神,她就發揮室友的精神,幫他泡一杯咖啡好了。

  徐納真泡好咖啡後,立刻端去給冷弘鬱,他遲疑地接過咖啡,心想她什麼時候這麼好心,還會想到泡咖啡給他暍?

  「我先回去房間休息了,晚安。」她趁他還沒喝咖啡之前,拿起餐桌上的筆電就往客房裡衝,把門鎖起來。

  「火燒屁股也不是這樣。」冷弘鬱一邊覺得奇怪,一邊拿起咖啡就口,才喝了第一口,馬上吐出來。

  這可惡的女人,居然在咖啡裡放胡椒,難怪她這麼殷勤,原來早想好怎麼整他。

  「徐納真,妳給我出來!」他重重放下咖啡,大步一跨就去找徐納真算帳,她當然不會傻到自投羅網。

  「我睡著了!」她躲在棉被裡一邊偷笑,一邊對門板做鬼臉,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要裝了,妳馬上開門,聽見了沒有?」他狂敲客房的門。

  「我睡著了!」她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頭,假裝沒聽見。

  砰砰砰——

  「徐納真!」

  聽不見,聽不見。

  「徐納真!」

  他敲了快五分鐘的門,徐納真不理他就是不理他,這次,輪到他沒轍。

  「好,妳有種就一輩子不要出來。」他撂狠話,奇怪的是他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往上揚,完全不像是生氣。

  等我逮到妳,妳就死定了。

  他兇狠的誓言中,甚至帶有一絲絲寵溺,彷彿他很樂意跟她玩捉迷藏。

  ※※※※

  隔天,徐納真很早就起床,準備去清理營地。

  「妳幹麼?」冷弘鬱顯然比她更早起床,已經在書房忙了一陣子,聽見她發出的聲響之後,才從書房出來。

  「我要去整理營地,還要重買帳棚和睡袋,不然今天晚上無法睡覺。」拜那隻大力士黑熊之賜,她一些設備都不能用了,得全部重新買過。

  「咳咳。」冷弘鬱不好意思告訴她不用買了,她已經不能再繼續搭帳棚,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妳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他隨便找話題。

  「睡得很好。」她說謊,她根本睡不著。一想到他就睡在她隔壁房間,她的心就怦怦跳了一整夜,到現在還沒平息。

  「我也睡得很好。」他也說謊,整夜他都翻來覆去,腦海浮現一些奇怪的畫面,他得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將那些影像抹掉。

  「那太好了。」兩個人哈哈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有點像神經病。

  「你今天不去慢跑啦?」她打量他的穿著,沒有穿運動褲,也沒穿慢跑鞋,而是換上一件黑色緊身T恤和一件刷到泛白的牛仔褲,帥到令人流鼻血。

  「我今天要去攝影。」他微笑搖頭。

  「攝影?」不是測量,而是攝影,他懂得的玩意兒真不少。

  「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第一次正式邀她,徐納真很感動,但恐怕不能成行。

  「我要整理營地,還要去買東西——」

  「不急,妳現跟我去攝影,我需要幫手。」他阻止她整理營地,免得做白工。

  「這樣的話,我今天晚上就沒地方睡覺了。」不太好吧……

  「大不了我的客房再借妳睡一晚,沒那麼嚴重。」他不太自在地說道,表情有點赧霞。

  「對我這麼好?」她有點嚇到。「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徐納真跟他開玩笑,殊不知這個看似無傷大雅的玩笑,點中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心事,讓他愣了一下。

  他喜歡上她?

  「妳再繼續鬧下去,就別想買那一千兩百坪土地,昨天妳在我的咖啡裡面加胡椒粉的帳我還沒跟妳算,妳還敢囂張。」他作勢要揍她,徐納真一點都不怕,因為他是個君子,不會真的動手。

  「沒算就不要算,沒有必要為了那種小事煩心。」幹麼自找麻煩……

  「妳!」他從她的頭重重敲下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必要的時候,他還是會動手。

  「嘿嘿。」她發現他也滿好玩的,真實的性格並不若外表看起來那般冷酷,大部分的時間都相當溫暖。

  「可是,我不整理營地,真的可以嗎?」她有些擔心……

  「我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妳跟我一起去攝影。」他斬釘截鐵地決定,徐納真只覺得他好霸道,但她的心卻因此而雀躍。

  「好。」晚點兒收拾營地應該沒有關係,反正重要的東西都放進木屋裡面了,就算黑熊再來偷襲,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兩人於是開車前往一處山谷拍照,四周都是濃密的樹林,一不小心很容易迷路。

  徐納真發現,冷弘鬱堪稱是十項全能,不僅會測量,還很懂攝影,他取景的角度連她這個外行人看了都要讚嘆。

  其實,最吸引她的是他的臉,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認真的男人也一樣美,至少她就快被他電暈了。

  冷弘鬱表面上像是全神貫注在拍照上,實際上一直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癡迷的表情,當然也盡收眼底。

  「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他揚起嘴角,她似乎很喜歡看他。

  「啊?」徐納真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差點來不及反應。

  「沒、沒有。」真糗,被他發現了。「我只是納悶你一下子測量,一下子攝影,到底有什麼作用?如此而已。」

  「是這樣嗎?」不是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

  「當然。」她假裝鎮靜地回道。「我早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你老是把自己關進書房,裡面又堆滿了圖表和照片,我真的很好奇你想拿這些東西做什麼?」

  原來,她的眼睛早就離不開他,連他書房裡面有些什麼玩意兒,都調查得一清二楚,看來她是真的很「注意」他。

  「其實,我是想在台北市內建造一座類似這樣的公園。」他終於吐露那些圖表和照片的用途,徐納真聽到瞪大眼睛。

  「這是個很大的計劃。」這裡是自然公園,不是市區裡那種只種了幾棵樹,擺上蕩秋千和溜滑梯濫竿充數的小公園,花費至少好幾十億。

  「我知道這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但我真的希望能完成這個夢想。」

  「你堅持不賣那一千兩百坪土地,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夢想吧?」徐納真很快發覺其中的關聯,覺得很不可思議。

  「妳真敏銳,我就是打算用那一千兩百坪土地,蓋一座自然公園。」他知道不容易,但他會努力做到。

  「一千兩百坪土地,連蓋一座普通的森林公園都做不到,你這計劃不可能實現。」大安森林公園佔地將近26公頃,也只容得下少數設施,況且還要容納瀑布,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並沒有打算要把全部的自然景觀都放進去,只做一小部分。」比如瀑步、人造岩壁等等。

  「那也是天文數字。」她不懂他們這些有錢人的觀念,還是說他的觀念比較特別?

  「是要花不少資金。」所以近日來他積極尋找投資的對象,努力說服他們共同完成夢想。

  「一千兩百坪土地可以做很多事,你卻只想拿它來蓋公園,太浪費了。」她知道夢想很重要,但現實更重要,況且那塊土地關係到很多人的幸福,大家都在等他點頭。

  「只?」她特別強調的那一個字惹毛冷弘鬱,沒有人可以對他的夢想不屑一顧。

  「妳是說,那塊土地拿來建購物商城,就比較不浪費嘍?」膚淺!

  「我們正是打算以建造購物商城,為老社區帶來新繁榮。」提起她的工作,她整個人的精神都來了。

  「我們估計等老社區重整了以後,可以為社區居民帶來每年至少幾億的商機。這還不包括土地升值潛力,這也是他們公司行銷的重點。

  「你們打算怎麼做?」說來聽聽看。

  「我們打算來個大翻新……」接下來她把用在說明會上那一套,重新再repeat一次,冷泓鬱聽完了以後沉默。

  「你們不打算保留當地的特色嗎?那兒有許多傳統手工藝,隨便一家都是幾十年的老店。」充滿了歷史的感動。

  「正是因為老東西已經引不起現代人的興趣,所以才要重新改造老社區。」她解釋。

  「如果是這樣,我更不能把土地賣給你們公司。」他說。

  「為什麼——」

  「一個一心只想除根,只知道賺錢的計劃,我根本不可能同意。」他不想成為宰殺當地文化的劊子手。

  「改變不代表一定除根,況且現代社會本來就不容許舊事物的存在,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老東西被淘汰?」畢竟這個世界日新月異,每天都有變化,一味墨守成規,是跟不上時代的腳步的。

  「那妳幹麼還用『大同電鍋』,那不就是一種老東西嗎?」他嘲諷地看著她,徐納真頓時啞口無言,說不出話。

  「那、那不一樣。」她支支吾吾地反駁。

  「哪點不一樣?」他追問,益發顯得沒耐心。

  「呃……」她明顯詞窮。「有的老東西還是很好用,『大同電鍋』就是一個例子……」

  「妳這個說法不是很矛盾嗎?」他滿臉不屑。「老東西也可以有新思維,除非是一間太保守、又太不長進的公司,否則沒有理由不能舊中求變,尋求突破。」

  君不見許多舊東西一旦換上新包裝、新的行銷策略,就能敗中求勝,重新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社區也一樣,最重要的是要有新思維。

  「我和我的上司努力了兩年,幾乎跑遍社區每個角落,才做出這個企劃案,沒有理由被你說得那麼不堪。」雖然他是將矛頭指向公司,但實際上負責企劃的卻是她和焦太極,他等於是指桑罵槐指責她們兩人,她不能忍受。

  「如果妳們努力了兩年,只能提出這種企劃案,這表示妳們的能力不足,應該回頭再重新修正。」這回,他索性將矛頭對準她和焦太極,差點沒有氣壞徐納真。

  「居民們都同意了。」她不認為她們提出的企劃案,真的有他說的那麼差,否則當地居民不會簽署同意書。

  「那是因為妳們編出一個不切實際的遠景來欺騙他們,他們才會傻傻地上當。」一年幾億的收益聽起來很誘人,但能不能做得到卻是個未知數,購物商城經營不佳的例子比比皆是,虧損起來的金額更是驚人,損失恐怕是受益的幾倍、甚至幾十倍,連帶波及周遭的土地,帶動房價下跌。」

  「要論不切實際,你的想法才不切實際,像你這種整日閒閒,專搞冒險的有錢人,根本不了解社會底層的人生活有多辛苦,憑什麼跟人家說大話?」無端被指為騙子,徐納真的火氣全冒上來,話說得很尖銳。

  冷弘鬱的臉色頓時轉為鐵青,瞅著徐納真半天不說一句話,過了彷彿一個世紀,才冷冷地開口。

  「妳又了解我了?」笑話。「妳只知道我擁有一大片你們公司需要的上地,就追在我的屁股後面跑,相較之下,妳才是只會說大話的人吧?」

  沒錯,她是緊盯著他不放,因為這是她的任務,本來她也認為理當如此,可如今卻被他的話所傷。

  在他的眼裡,她只是土地開發公司派來的吸血鬼,提出來的企劃案又差勁到笑掉他的大牙,她根本就不配跟他打交道。

  想到自己竟然要到今天才發現,他是這麼地看不起她,雙腳便不自覺地往後退,內心一直退縮到最遠的角落。

  「徐納真?」

  冷弘鬱看著她離他越來越遠,向前走近想拉住她,卻已經遲了一步。

  「……別靠近我!」她再也受不了他輕藐的眼神,於是轉身就跑。

  「徐納真!」他在她的背後大叫她的名字,卻依然阻止不了她離去的腳步,平日體能不好的她,竟一溜煙不見人影,消失在廣大的樹海之中。

  該死,他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那樣說話?

  再多的懊惱,也彌補不了徐納真所受的傷害,冷弘鬱只能呆立在原地,責怪自己。

  「……可惡……可惡!」他氣到踢車門出氣,詛咒自己一千次、一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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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3:54
第七章

  風咻咻地吹,宛若徐納真激動的心情。

  負氣跑離冷弘鬱以後,徐納真便失去方向,但她完全不在乎。

  如果妳們努力了兩年,只能提出這種企劃案,這表示妳們的能力不足,應該回頭再重新修正。

  因為妳們編出一個不切實際的遠景來欺騙他們,他們才會傻傻地上當。

  妳又了解我了?妳只知道我擁有一大片你們公司需要的土地,就追在我的屁股後面跑,相較之下,妳才是只會說大話的人吧?

  冷弘鬱說過的話像幽靈一樣追逐著徐納真,尤其最後那幾句,更是將她的心徹底撕裂。

  她是不了解他,因為他太神秘、太會隱藏,她只要能夠稍稍觸碰到一點他的內心,便覺得很高興,便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然而,就像他說的,她不了解他,只為了那塊土地就死賴著他,難怪他瞧不起她。

  直到眼淚像泉水一樣地湧出來,徐納真才知道自己有多痛,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在意他的話。

  她居然會被他的話傷害,這真稀奇。以前為了收購土地,連三字經她都聽過,還有人朝她的臉潑水,這一切她都忍下來了,今天只為了冷弘鬱這些話就痛不欲生,她到底怎麼了?

  因為,妳喜歡上冷弘鬱了。

  心底有個聲音冒出頭告訴她答案,使她停下腳步。

  妳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冷弘鬱了,笨蛋。

  心底的那個聲音不客氣地罵她,愛情來臨了還渾然不知,真的很遲鈍。

  她竟然愛上冷弘鬱了,怎麼會?

  她茫茫然地站在原地,怎麼也不肯相信。

  她一向公私分明,工作時絕不牽扯私人感情,可這次她不但用了私人感情,還很快陷進去,在最短的時間內,喜歡上了冷弘鬱。

  回想起與他相處的種種,徐納真開始心慌,她是真的愛上了冷弘鬱。

  她不可以愛他,她怎麼可以愛他,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況且……他看不起她。

  被突如其來的領悟嚇到,徐納真第一個想法就是逃走,逃離自己的感情,逃離這裡,逃離冷弘鬱。

  但她其實已經逃開,或者說壓根兒迷路了,方才只顧著傷心,隨便找條路就往前跑,這下子可好了。

  徐納真的認路本事不差,看地圖的本事更是一級棒,但是這片樹林幾乎生長著同一品種的樹,每棵都很類似,她根本分辨不出來。

  冷靜,徐納真,妳可以打手機求救。

  她想起可以利用隨身攜帶的通訊產品求救,摸了半天的袋子,才發現手機還放在冷弘鬱的木屋充電,沒有帶出來。

  完了,她懊惱到快要死掉。

  這下她是徹底絕望,只能迷失在這片樹海之中了……

  同一時間,冷弘鬱焦急地在木屋內來回不停地踱步,雙眼一直看向窗外。

  他以為徐納真會自己回來,因為他們攝影的地點就離木屋不遠,可眼看著時間分分秒秒地走過,依然未見她的人影,恐怕是出事了。

  不行,他要去找她!

  冷弘鬱第一個想法,是打電話給Johnny,請他出動救難隊幫忙協尋,但一想到萬一他們順利找到徐納真,便得立刻將她送出園而作罷,他決定靠自己的力量。

  太陽漸漸西沉,冷弘鬱得趕在日落前找到徐納真,否則等到天黑以後,樹林內的小徑會變得更不容易辨識,加深搜救的困難度。

  他飛車開往白天攝影的地點,帶著藥包、繩子和手電筒進入樹林,並拿出瑞士刀沿路割開樹幹做記號,以防回程時找不到方向,到時候換他迷路。

  「徐納真!」他一邊喊她的名字,一邊做記號。

  「Janet!」他換喊英文名字,以為她會回應,然而他的大聲咆哮並未引來同樣有力的呼喊,反倒嚇壞了一些松鼠。

  沒辦法,他只好更深入樹林,尋找她的蹤影。而在樹林深處的徐納真,一心一意想找到出口,未料反而陷入迷宮。

  透過樹枝的空隙,她看見逐漸轉黑的天色,開始覺得慌張。

  她死定了。

  連續走了幾個鐘頭,她的雙腿已經是酸痛不已,渾身乏力,現在再加上天黑,她想走出這片樹林的幾率等於零。

  想到自己可能得在這片樹林,走到成為一堆白骨為止,徐納真就欲哭無淚。沒想到她人生第一次的自然公園之旅,是以死亡做為結束,真的好悲哀。

  徐納真已經陷入全然的自艾自憐之中,孤獨使她恐懼,迷路使她絕望,她有預感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她已經夠害怕了,這時附近又傳來地上的乾樹葉被某種動物踩過的沙沙聲,嚇得她更是動也不敢動,懷疑是黑熊。

  這樹林離木屋不遠,屬於黑熊的活動範圍。萬一搗毀她營地的黑熊,被公園管理員趕到這兒來,他們豈不是得來個狹路相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徐納真越想越可怕,即使兩腿已經疲憊不堪,還是拼命地往前跑,就怕被黑熊追上。

  不要追我,拜託。

  她拼命祈禱黑熊會放她一馬,但不幸地她跑得越急,黑熊追得越猛,她最後一個不小心絆到腳底下盤根錯節的樹根摔倒,黑熊也乘機追上來。

  「不要!不要吃我!」她放聲尖叫,完全把自己當成魚。

  「Janet!」冷弘鬱蹲下來抱住她的肩,強迫她鎮定,她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認清冷弘鬱的臉。

  「是你。」她幾乎哭出來。「嚇死我了,我以為是黑熊。」壞蛋,沒事幹麼追她啊,害她嚇破膽。

  「妳似乎很喜歡把我當成熊。」他哭笑不得地放開徐納真,她的腳似乎扭傷了,得幫她看看。

  「誰叫你每次都喜歡扮成熊嚇我。」她抱怨,他則是挑眉。

  「我什麼時候扮成熊嚇妳?」胡說。

  「第一次見面,你留了一臉落腮鬍,害我以為是熊,這次又跟在我後面拼命追我,還說沒有嚇到我?」要不是她心臟夠強,早就因此而休克。

  「誰要妳睡在我木屋的門口?」活該。「我沒請公園管理員把妳帶走就不錯了,妳還敢抱怨?」情況不妙,她扭傷了腳踝,恐怕連站起來都成問題。

  「說的也是。」徐納真勉強微笑。「被你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厚臉皮,硬要纏著你。」

  「妳才知道。」他從藥包裡先拿出一塊消炎藥布幫她貼上,剩下的等回木屋再處理。

  「所以我想過了,我不能一直這麼厚臉皮打擾你,我要回台灣。」她在他幫她貼上藥布的剎那做出決定,冷弘鬱的手當場僵住,過了一會兒才暖暖吐氣問道。

  「為什麼突然想回去?」一定有原因。

  「因為我忽然想起手上有好幾件案子都還沒有完成,那些案子也很急,需要我回去處理。」她想過了,只要回台灣,她就能把對他不合理的感情忘掉,重新找回自信的自己。

  「這邊的事要怎麼辦?」他淡淡追問。「妳不管了嗎?」

  「公司還有許多傑出的人才可以接手,不一定非要我不可。」雖然會對太極姊比較不好意思,但相信她一定會諒解……

  聽完她的解釋,冷弘鬱沒說什麼,只是朝她受傷的腳踝用力按下去——

  「好痛!」腳踝不期然傳來一陣椎心的痛楚,徐納真痛到灑淚,只見冷弘鬱冷冷地說。

  「妳傷得這麼重,就算要回去,也得等到傷好了才能走。」他幫她把消炎藥布貼好,她的眼淚仍然滴個不停,真的好痛。

  「不必了,等我回到木屋,立刻整理行李——啊!」她話還沒說完,腳踝又傳來一陣劇痛,害她再次垂淚。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他下手太狠,他一臉無辜。

  「沒這回事。」只是適當的懲罰而已,居然敢說要回去。「天都快黑了,我們最好在真的碰上黑熊之前,先回到木屋,此外,妳的腳也需冰敷。」沒時間瞎耗。

  「我的腳傷不算什麼,熊比較可怕。」一想起方才的經歷,她就心有餘悸,好怕真的碰上黑熊。

  「是嗎?」他拉她站起來,原本她以為輕而易舉,結果卻痛得頻頻飆淚。

  「現在知道有多困難了吧?」他嘲笑徐納真,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一把抄起她,來個英雄救美。

  徐納真很早就知道他很強壯,但要等到真正投入他的懷抱,才能感受到那份強壯,想來這就是熱愛戶外活動的成果。

  當他們回到木屋,已過了晚餐時間,冷弘鬱先幫她的腳踝做冰敷,勒令她在沙發椅上乖乖坐好,接著才去做飯。

  「你要煮晚餐給我吃?」

  當他宣布今晚由他擔任主廚的時候,徐納真說不出她有多驚訝,他不是一天到晚叫她煮飯?

  「總不能叫一個腳踝受傷的人,站著煮飯吧?」他或許苛刻,但還不到沒良心的地步,更沒興趣虐待傷患。

  「那我就等著吃嘍!」徐納真其實滿感動的,撇開他的嘴賤不說,他比一般男人都體貼,只要他的嘴巴別那麼毒,就很完美了。

  徐納真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愛慕已慢慢漲到胸口,因此而深感不安。

  「怎麼了?」他站在流理台回頭問。

  「沒事。」徐納真搖搖頭,下定決心等腳踝的傷勢好一點後立刻離開,她不想再像這樣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暗戀他,徒增痛苦。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成功,然則無論是她不安的表情或奇怪的眼神,他一樣都沒有略過,猜想她之所以急著離開,是不是跟自己有關,或者純粹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多變的心情?值得研究。

  「吃飯了。」一個鐘頭後,他們終於吃到遲來的晚餐,不用猜想就可以知道桌上都擺了哪些菜色。

  「抱歉,我會的就這些,妳就先湊合著吃,改天我再請妳吃大餐。」冷弘鬱也知道他做出來的菜有多缺乏創意,根本就是把餐桌當成營地,再怎麼變化都跳脫不出露營的本色。

  「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我不挑嘴。」她拿起筷子挾起青椒放入嘴裡咀嚼,嗯,果然就是露營的感覺。

  「不好意思。」比起她博士級的手藝,自己就像幼稚園生,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寫論文。

  徐納真默默吃著他用心烹調的食物,沒半點批評,只是將它們吞下肚。

  「妳真的是為了公司的事,才要回去的嗎?」吃著吃著,他忽地問她這句話,害她差點被飯噎著。

  「當然,不然還有什麼理由?」她低頭扒飯不敢看他,就怕那雙藏不住心事的眼睛洩密。

  「誰曉得?真正的原因,只有妳自己知道。」他撇了撇嘴,嘲弄地回道。「不過既然妳這麼說,我就姑且相信妳好了。」

  冷泓鬱有意無意地暗示,著實令徐納真不安。她總覺得他已經察覺到她的心意,這讓她更想逃避,他已經夠看不起她了,若是再讓他發現她喜歡他,她只會更加難堪而已,說什麼她都必須保留最後的自尊。

  一頓飯吃下來,只有「沉默」兩個字可以形容,兩人各懷心事,未再交談。

  徐納真本以為漫長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但冷弘鬱這時開口要她先去洗澡,待會兒幫她換藥。

  直到冷弘鬱將她的腳握在手裡小心地為她上藥,她都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陷入愛情。

  只是王子太冷酷,灰姑娘的心承受不起,得趕在十二點的鐘響之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療傷。

  ※※※※

  陽光穿過蕾絲窗簾,射進木屋的客房,徐納真早就醒來了,但她為了避免跟冷弘鬱碰面,能賴床盡量賴床,一直等到七點半,她才起床梳洗。

  她換上一件胸前印著「I Love You」的黑色T恤和白色短褲,來到客廳,意外發現冷弘鬱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因此而愣了一下。

  「你、你沒去慢跑?」

  「我又不是天天慢跑。」他抬頭瞄她一眼,她一臉驚訝。「再說,留妳一個人在木屋我也不放心,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可是要負責,不如就算了。」

  他說話還是一貫不中聽,但話裡頭濃濃的關心,卻是澆再多冷水都沖洗不掉的。

  徐納真的感情瞬間又開始活絡起來,她真希望他不要那麼體貼,對她不要這麼好,她才能夠不帶任何眷戀地離開……

  「妳好像很希望我出門?」看穿她憂鬱表情底下珍藏的心事,冷弘鬱淡淡詢問,好希望她別再裝了。

  「沒、沒有啊!」他怎麼知道她正是打這個主意?

  「哼!」冷弘鬱繼續低頭看報紙,徐納真大大鬆了一口氣,好怕他又提起一些她無法回答的問題。

  她多心了,冷弘鬱理都不理她,只是專心看報紙。徐納真覺得很尷尬,但她腳踝受傷無法外出,只得抱著筆電一跛一跛走到餐桌,打開筆電整理資料。

  冷弘鬱表面上冷漠,眼睛其實一直在偷瞄徐納真,她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T恤,好像在向他告白——I Love You,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回應。

  他不得不說,她今天這身打扮真是好看,非常適合她。黑色緊身T恤使她上半身的曲線畢露,白色的短褲又特別強調她修長的雙腿,整體搭配就是搶眼。

  冷弘鬱在欣賞之餘,忍下住想碰觸她,他同時想起上回捉弄她時,她有趣的反應,決定再玩一次。

  他放下報紙,悄悄定到徐納真身後,雙手撐住桌面,輕輕在她耳邊說了聲:「妳在幹麼?」

  頸側冷不防覆上一層溫熱的氣息,徐納真嚇了一跳,直覺地站起來。

  「小心!」

  依照慣例,她只要每次想逃避他就出事,上次是整個身體往後仰差點摔倒,這次更糗,連站都站不住,整個人一頭栽進他的懷抱之中。

  怦怦!

  怦怦!

  她的心跳得飛快,不為別的,就為他的臉靠得好近,她都可以看見他瞳孔內的黑色漩渦,一圈一圈將她捲入。

  怦怦!

  怦怦!

  冷弘鬱的心也跳得一樣快,只不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徐納真那兩片誘人的紅唇。

  吻地吧!

  吻她吧!

  內心有道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一直催促他要大膽行動,倘若她未拒絕,就用力吻下去吧!

  於是他的頭越壓越低,一看就知道想吻她,徐納真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內心早有期望,竟然也沒有迴避,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接吻。

  溫熱的唇一旦開始纏綿,所有誤解、氣話都會被丟到腦後,只剩感覺。徐納真對男女之事,說穿了是一無所知。跟男士之間的交往,也僅止於蜻蜓點水,這麼深入接吻是第一次,她難免有點神智不清。

  「我們……我們做了什麼?」一吻既罷,她似乎還處於恍神狀態,分不清東西南北。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是很自然的事。」他取笑她驚訝的表晴。

  「可是……」

  「妳不是一直自詡為時代新女性嗎?一個小小的Kiss就大驚小怪,未免太落伍。」

  原來,他們這次接吻,他僅定位是羽量級,她若再繼續發表意見,未免太不上道……

  「看妳的表情……妳該不會還是處女吧?」

  接著,他突然冒出這一句,徐納真立刻像被火燙到一樣地反擊。

  「當然不是!」嚇死人了,怎麼一猜就中?「我、我才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落伍,我是很跟得上時代的。」

  她明明就是處女,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反應大有問題,偏偏冷弘鬱瞎了眼,誤信她的話。

  「不是最好,我也很怕碰處女,麻煩事一堆。」他老大不爽地撂話,所有期待的心情都被她的快速否認給掃得一乾二凈,只剩下生氣的口吻。

  「我不跟你抬槓了。」不要臉,這種話也說得這麼順口。「我要再回床上補眠,晚安。」

  她推開他,一跛一跛地跳回房間,身手之俐落,連澳洲袋鼠都要自嘆弗如。

  「現在是大白天耶,晚什麼安?」他看著客房的門當著他的面關上,有種想拆了門的衝動,她竟然連一點期待都不給他,就直接否認她是處女?

  不過說到衝動,他竟然不經大腦,說吻就吻,難道他的男性賀爾蒙特別旺盛?

  搖搖頭,揚起嘴角。冷弘鬱突然覺得偶爾的衝動也不錯,至少他不必再猜測她的唇是什麼滋味,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糟了,他們竟然接吻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房內的徐納真,可沒有房外的冷弘鬱那麼豁達,事實上,她想撞壁。

  她明明就決定離開,將自己對他的感情藏在心裡,現在卻和他接吻,如此一來,她還走得開嗎?徐納真妳是不是笨蛋?

  把被子拉過頭蓋住全身,徐納真只想乾脆悶死自己算了,省得活在世上丟臉。說實話,她一點都不想睡覺,但現在去客廳一定會碰上冷弘鬱,他當然無所謂,可是她會緊張,尤其當她回憶起兩人親吻的畫面,更是羞愧到想立刻去見上帝,她怎麼能和一個看不起她的男人接吻?丟人現眼!

  徐納真妳沒志氣、沒志氣!

  她在心裡罵自己,心裡的那個聲音,平時挺多話的,今天倒消音,一點建議都不給。

  徐納真抱著被子拼命懷疑他們是怎麼接吻的?是他先主動,還是她?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可見她說不睏是騙人的。

  滴答滴答……

  時間隨著時鐘的指針來到下午一點,冷弘鬱煮好飯,去恭請徐納真出來用餐。

  叩叩叩——

  「Janet!」

  沒反應。

  「不要再裝睡了,快起來吃飯!」

  還是沒反應。

  怎麼回事?

  冷弘鬱索性推門進去,赫然發現睡美人俯臥在床上睡得非常熟。

  真的睡著了。

  冷弘鬱苦笑,虧她還睡得著,畢竟是「身經百戰」,不受一個小小的吻影響,說睡就睡。

  他鬆開門把走到床邊端詳她的睡臉,發現她即使睡著了,依然還是那麼吸引人,尤其她的紅唇,好像上等新鮮的草莓,讓人想一口吞下。

  下腹傳來一股熟悉的騷動,冷弘鬱知道他完了,她是真的燃起他的興趣,在沒滿足吻的欲望之前,他別想走人。

  在一股未知魔力的催眠下,冷弘鬱慢慢彎下腰,臉朝她的櫻唇貼近,打算趁著她睡覺的時候偷吻她。

  徐納真平日遲鈍,對於潛在的危險卻又特別敏感,他都還沒碰到她呢,她便感到房裡有人,迅速睜開眼,在千鈞一髮之際,滾到床的另一邊,避開他的偷襲。

  「你幹什麼——哎喲!」只不過她不幸滾過頭,跌到床下去,腳踝的傷勢因此變得更加嚴重。

  冷弘鬱冷眼旁觀她的醜態,心想這樣更好,可以留她留得更久,怎麼不乾脆跌斷腿算了?

  「吃飯了。」他指著時鐘,已經一點十分。

  「我睡過頭了。」她一跛一跛地跳到冷弘鬱面前跟他道歉,冷弘鬱撇撇嘴,想不透她的動作為什麼還是那麼敏捷,她不是扭傷腳踝嗎?

  「妳真能睡。」

  不曉得是不是她太敏感,他的聲音似乎滿含怨氣,她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不爽的事?

  兩人沉默地用餐,冷弘鬱會做的菜還是那幾樣,味道也都相同。

  不過,今天用餐的氣氛不一樣,他一直盯著她,而且是用怨恨的眼神盯著她,害她吃得好緊張,差點被飯粒噎到。

  「妳幹麼那麼緊張?」欲求不滿的男人,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酸的,徐納真連忙將飯用力吞下肚。

  「沒有啊,我哪有緊張?」她硬著頭皮陪笑,命令自己要放輕鬆,不要露出破綻。

  「真的沒有?」他凝視她,試著從她的眼睛找出蛛絲馬跡。

  「真的沒有——」

  「砰!」冷弘鬱突然推開椅子站起來,身體往前作勢要吻她,徐納真嚇得連連往後,冷弘鬱見狀揚起嘴角冷哼。

  「還說不緊張?」騙誰啊!

  「我、我……」她找不到更好的推托之詞。「你不要突然間就靠過來嘛!換做任何人都會緊張。」

  「我可不是看見任何人都會想靠過去,妳自己看著辦。」這已經算是他最接近表白的說法了,聽不懂他也沒有辦法。

  「啊,我自己看著辦?」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不行,別胡思亂想,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就要瀟灑地離開,別再留戀。

  「我想我還是——」

  「妳今天下午有什麼計劃?」

  她本來是想跟冷弘鬱說她下午就走,沒想到被他搶先一步,害她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想離——」

  「我帶妳去參觀公園怎麼樣?」他又搶白。「自從妳來到這座公園,還沒有好好參觀過吧?」

  這倒是真的,她只顧著盯梢,就算和他一起出去,也幾乎都在測量、當幫手,沒有機會瀏覽這座世界聞名的自然公園。

  「可是我……」

  「走吧!」他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記得戴帽子和太陽眼鏡,外面的太陽很大。」

  又一次地,他霸道替她做決定,可恥的是,她依然感到雀躍。

  「嗯。」如果美夢注定會醒,她寧可多留一點時間在夢裡,她會記得這裡的一切美好,包括他溫暖的笑容。

  「你也要記得戴太陽眼鏡。」他戴起太陽眼鏡來特別帥。

  冷弘鬱挑眉,問徐納真他什麼時候沒有戴過?

  她笑了笑,回了一句:「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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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4:20
第八章

  流水潺潺的小溪邊開滿了各種顏色的小花,大片沾滿水珠的羽扇豆葉子,在爭奇鬥豔的花海中像是綠色的雪花,搶盡所有風頭。

  定眼仔細觀察,更有蝴蝶飛舞穿梭其間,沿著溪岸將小溪點綴得更加美麗,寧靜的畫面有如一張明信片。

  張開雙臂,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徜佯在大自然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徐納真全身的細胞,亦因這一眼望不盡的美景而活躍,心靈因此而唱起歌來。

  「景色真的好美。」坐在引擎蓋上,環看四周的一草一木,不曉得怎麼搞的,徐納真突然覺得對它們產生感情,就好像他們是剛認識的朋友,一想到即將離開它們,不由地升起一股感傷。

  「要把這些樹木、溪流全都copy起來,一定很費功夫。」她想起他的計劃,即使到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其中所需要動用到的人力跟物力,都不是開玩笑的。

  「這些樹木都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樹齡了吧?」她回頭瞄了樹林一眼,他們的後面就是一片蒼綠的樹海,數量非常壯觀。

  「是好幾百年。」冷弘鬱靠在車門,和她一向迎向陽光,戴著墨鏡的側臉格外帥氣,她都快看入迷。

  「原來是好幾百年啊!」比人類的生命周期還要長,她不禁感慨。

  「真難得妳也會關心這些自然生態,我還以為妳只懂得關心妳的收購計劃,沒想到不是這麼回事。」這也是害他們失和的導火線,他們的理念明顯不同。

  「老實說,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關心這些自然生態。」保護地球,以前她總認為那是一些綠色組織喊喊的口號,直到真正走進大自然,她才知道自然有多珍貴,任何人都該愛護它們。

  「也許妳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滿不在乎。」她老是強調工作的重要性,但真正玩樂起來,她又比誰都投入,都要樂在其中。

  「或許吧!」她不置可否。「看來我要重新評估自己對工作的熱忱,我的上司一定很不喜歡我這麼做。」太極姊或許對她很好,也有很高的期望,但從某些角度來看,卻是個嚴厲的上司,搞得自己在她面前也很難放鬆。

  「人要勇敢做自己比較好,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他認為她太在乎上司的壓力了,公司就算沒有她也不會垮,地球並不會因她的一時怠惰而停止轉動,又何必虧待自己呢?

  這些道理人人都懂,執行起來卻困難重重,到底每個人的環境不同,無法同樣瀟灑,只能說,他比一般人都要來得幸運。

  「要不要抓魚?」他摘下墨鏡,眺望了前方的溪流一眼,真扯,這麼遠還能看見魚在溪中遊來遊去,可見水有多清澈。

  「抓魚?」她愣了一下。「要怎麼抓?」她也摘掉墨鏡,溪裡頭果然有不少魚,能不能抓得到,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後車廂裡頭有魚網,我去拿過來。」他大拇指比向後面,開心得像個孩子,徐納真也跟著笑了。

  「可是我的腳受傷,可能沒辦法——」

  「胡說,妳敏捷得像隻袋鼠。」是他見過最會跳的人。「但是妳可能沒有辦法站在水裡就是。」裡頭布滿了鵝卵石,很容易滑倒。「不過沒關係,妳可以跳到我背上來,我背妳。」

  「你、你要背我?」不會吧,這也行?

  「嗯。」他打開後車廂拿出魚網。「我負責背妳,妳負責撈魚,兩個人合作無間,OK?」

  「不OK。」她抗議。「我根本不會撈魚,而且這魚網的柄好長,要怎麼握啊?」光拿就成問題,更別提還得玩騎馬打仗,行不通啦!

  「不長怎麼撈得到魚?」呿,女人,一點見識都沒有。「相信我,不會太困難,妳只要聽從我的指揮,我們今晚就可以加菜。」再也不用啃玉米。

  「真的嗎?」她接過魚網,懷疑地打量長柄。「不要菜沒加成,反而跌入溪中。」那就划不來了。

  「烏鴉嘴。」呸呸。「我們一定撈得到魚。」

  是啊是啊,這機率就和瞎貓碰到死耗子一樣低,他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所以男人有些時候就是天真,以為全世界都該聽他的。

  冷弘鬱脫掉鞋子,捲起褲管,背起徐納真就往溪裡跑,徐納真手拿著長柄魚網,感覺上還真的有點像在玩騎馬打仗,只是沒有對手。

  「我看見魚了。」而且實際行動起來,也不是冷弘鬱在指揮,反倒是居高臨下的徐納真比較佔優勢。

  「在哪裡?」冷弘鬱又要背她,又要注意腳底下的狀況,有點分身乏術。

  「右邊右邊。」

  他立刻往右移。

  「左邊左邊。」

  他再往左栘。

  「前面前面。」

  哦,前面。

  「退後退後。」

  哦,退後。

  「魚跑掉了。」

  耍人啊,他背她背得這麼辛苦,她卻連條魚都撈不到,還把他當成馬一樣使喚,簡直是太過分了。

  「妳是個差勁的指揮!」他指責徐納真。

  「這怎麼能怪我?」她不服氣地反駁。「是你自己動作太慢,才害我沒撈到魚,簡直太過分了。」

  「喂,我的動作已經很快了好不好?」身手好得要命。

  「少來。」就會吹牛。「動作快的話怎麼會——快點,那邊有一條大魚!」

  「在哪兒在哪兒?」

  「遊到你腳下來了!」她自立自強,右手拿著魚網就拼命往水裡撈,可惜冷弘鬱不夠配合,搖晃了老半天不但沒撈到魚,兩人還因為他的一時疏忽摔得四腳朝天,先後掉進水裡去。

  「撲通!」

  「撲通!」

  狀況淒慘無比。

  「你完全不可靠!」徐納真掙扎著從水裡爬起來,全身都被水浸溼,氣憤地大叫。

  「要不是妳亂動,我們怎麼會落水?」他比她還慘,從頭到腳沒一處幸免,她的頭髮至少還是乾的。

  「根本就是你不好,你還惡人先告狀……」

  徐納真和冷弘鬱爭論了大半天,終於發現目前的情況對她相當不利,但對冷弘鬱相當有利,因為她的身體有一半跟他疊在一起。

  她第一個想法是趕快跳開,以免又陷入她負擔不起的夢境,然而冷弘鬱顯然比她更有決心,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低頭就是一吻,用火熱的唇舌命令她不准逃避。

  她就怕這樣,就怕和他再一次接吻,心再一次熱烈狂跳。

  他們的舌在彼此的口腔中交會,以奔放之姿跳起狂野之舞,他們吸吮彼此的氣味,擷取一世紀的濃烈,在天地的見證之下,一起進入一個瘋狂的世界,隨著情欲的漩渦,旋轉再旋轉……

  吼——

  身後的樹林隱約傳來動物的嘶吼聲,打亂兩人擁吻的節奏,冷弘鬱實在不想停下來,但又不想成為黑熊追逐的對象,只好就此打住。

  「這些黑熊,可真愛找我們的麻煩。」不是搗毀營區就是打斷他們接吻,真不曉得前世跟它們結了什麼仇,這世拼命報復。

  「也許它只是在提醒我們。」提醒她夢境有多不真實,還是回到現實比較好。

  「我們回去吧!」他見狀瞇眼,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萬一真的遇見黑熊,到時都來不及。」況且他們也不能穿著一身溼衣服,會感冒的。

  「嗯。」她點點頭,雖害怕黑熊,但真正教她不安的,卻是日漸淪陷的感情,她一定得做個了結。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要怎麼說再見才不會痛苦?她明白自己已經失職,沒有達成任務,還喜歡上應該說服的對象,甚至跟他接吻。她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像一位專業經理人,更別提當她的上司知道這件事以後,會對她有多失望,她簡直不敢想像。

  想起焦太極熱烈期盼的眼神,再想想自己一團糟的表現,徐納真的心情瞬間跌到谷底,痛下決心一定要跟冷弘鬱說再見。

  冷弘鬱打量她鬱鬱寡歡的表情,明白她有心事,卻不知道從何問起,兩個人就這麼僵著。

  回到木屋以後,徐納真先回房間換衣服,冷弘鬱本想叫住她,後來想想自己也得換掉一身溼,於是又沒交談。

  換好衣服後,徐納真足足在房裡呆坐了十分鐘,才重重嘆氣打開房門去找冷弘鬱。

  該來的總是會來,不能一直為自己找借口。

  徐納真決定,不管冷弘鬱有什麼反應,都要跟他提起離開的事,孰料,冷弘鬱早已經在客廳等她,旁邊還坐了個Johnny。

  「怎麼回事?」她問冷弘鬱,他的臉色怪怪的,Johnny也是。

  「Hi,Janet。」Johnny跟她打招呼,三人於是用英文交談。

  「Johnny,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冷弘鬱不回話,徐納真乾脆直接問Johnny,Johnny也沒有直接回答徐納真,而是將頭轉向身旁的冷弘鬱。

  「你們還沒有把帳篷收起來嗎?」應該在事發當天就要處理的。

  冷弘鬱沉著臉看木屋旁的營地,它依舊是兩天前的樣子。

  「沒辦法了,有遊客向管理處投訴,說這裡不是露營區卻看見有人在此地紮營,既然有人投訴,我就一定要處理,你打算怎麼做?」他已經盡量給他們方便,但也到達極限,再放任下去,他自己的工作也會不保。

  冷弘鬱依舊鐵青著一張臉不說話,一旁的徐納真再也忍不住追問。

  「Johnny,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擺出一副好像這是老話題的樣子?

  Johnny把頭轉向徐納真,猶疑地問道。

  「我兩天前就跟Simon說過,此處不能紮營,看妳是要改住園區內的旅館,或是乾脆住在Simon的木屋,總而言之,妳就是不能繼續在木屋旁邊搭帳棚,他沒告訴妳嗎?」

  原來,那天他們兩人到屋外是聊這件事,難怪她事後追問冷弘鬱他吞吞吐吐,既不好意思趕她走,也不能讓她留下來,所以乾脆什麼都不告訴她,他也太辛苦了。

  「現在該怎麼處理?」Johnny一臉為難。

  「Johnny——」

  「我走好了。」她搶在冷弘鬱前面回話。「反正我本來就打算明天離開,現在正好趁此機會跟——跟Simon說再見,你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本來她還在擔心如果冷弘鬱又提出一些別的idea,她要怎麼拒絕。Johnny的出現,適時解除可能的尷尬,更好的是,她不必單獨面對冷弘鬱。

  「但是天色已晚,現在出園可能不方便,我先送妳到園區內的旅館住一晚好嗎?」Johnny暗示冷弘鬱,要他有話快說,免得後悔。

  「好,我現在去收拾行李,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徐納真不給冷弘鬱開口的時間便轉身衝回客房,Johnny看看冷弘鬱,表情有些無奈。

  「真的就這樣讓她走嗎?」不會後悔?

  冷弘鬱其實也在掙扎,自己該不該讓她走,卻遲遲找不到答案。

  「好吧!」Johnny攤手,隨便冷弘鬱了。「這就是愛情。」

  沒到最後一分鐘,絕不肯放棄自尊,所以電影才會有那麼多主角穿著結婚禮服追求真愛的橋段,全因為不死心。

  「可以走了。」徐納真很快整理好行李,把全部的東西都帶走,包括回憶。

  「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打擾你了。」她甚至不忘跟冷弘鬱道謝,他僵著一張臉不回話,當下氣氛變得很尷尬。

  「Simon,人家在跟你道謝。」Johnny看不過去,提醒冷弘鬱。

  他依然不發一語,Johnny只得放棄。

  「走吧!」感情的事最難懂,幸好他已經娶老婆,生了兩個蘿蔔頭。

  徐納真就在Johnny的護送下,走出木屋,結束她短暫的悸動。

  ※※※※

  真的結束得了嗎?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徐納真懷疑鏡中的人影,跟幾個星期前的她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她應該是被外星人綁架,調換了身分。

  鏡子裡的女人可真狼狽,佯裝鎮靜的臉上藏著濃濃的眷戀,向來自信的她,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落荒而逃,卻真實發生了。

  重重嘆一口氣,打開水龍頭用清水拍臉,她真希望自己對冷弘鬱的眷戀,也能像拍灰塵一樣容易,如此一來就簡單多了。

  關掉水龍頭,拿起毛巾架上掛的白色毛巾,輕輕擦乾了臉後放回原位。這家位於園區內的旅館,有著不下五星級飯店的設施,外觀及內部陳設,充滿了印第安式的原始風味,到處都可以看見印第安部落的圖騰,整體搭配表現非常精彩。

  一個晚上兩百塊美金的房間,怎麼說都比帳棚舒服。徐納真實現了她當初的願望——泡在五星級飯店的浴缸裡,舒舒服服洗一頓澡,可她雖然從頭到腳刷洗乾凈,卻依然揮不掉殘留在她皮膚上的感覺,他們曾經那麼熱烈地擁吻,現在看來彷彿一場夢,卻如此真實。

  不要再想了,徐納真,不要再想了!

  她命令自己,要走就要走得灑脫,就要走得不帶任何一絲眷戀,即使往後她只要一聽見他的名字就會心痛,也要裝作不在乎……

  叩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徐納真的思緒,她皺眉看著厚重的木門,心想這個時候有誰會來,難道是Johnny?

  叩叩叩——

  還是客房服務?

  她納悶。

  但她並未叫吃的東西,也沒有向旅館做任何要求,這真的很奇怪。

  叩叩叩——

  「I am here!」她連忙衝到門邊,透過窺孔窺視來人的臉,看清了對方的面孔以後頓時心跳加速,整個人背靠著門板喘息。

  「我知道妳在裡面。」

  來的人居然是冷弘鬱,怎麼會?

  「妳在跟我比耐性嗎?」門外的冷弘鬱喊道。「我可以站在門外敲一整夜的門,絕對沒有問題。」

  他的威脅立刻收到效果,為了不成為左鄰右舍注目的焦點,徐納真再為難也得開門,面對冷弘鬱。

  「妳終於開門了。」他冷嘲熱諷地看著徐納真,她似乎不是很高興見到他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間旅館?」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推門進來把門鎖上,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看來妳都準備好了嘛!」他打量她身上的白色浴袍和擺在角落的行李,眼神滿是嘲諷。「妳該不會連機位都訂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美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在他灼熱的注視之下,她下意識地抓緊浴袍的領口,盡可能冷靜。

  「簡單。」這還要問嗎?「我只要打一通電話給Johnny,他自然就會告訴我了。」

  搞了半天,原來她是被Johnny給賣了,虧她還那麼信任他。

  「你究竟來這裡做什麼?」就像他說的,她已經訂好機位,只要挨過今晚,她就可以永遠告別情傷,努力向前。

  「妳說呢?」他的口氣不太好。「妳認為我來找妳,是為了什麼?」

  「我猜不出來。」他的心那麼難懂,渾身上下都是秘密,她哪猜得出來?「但是我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所以請你——」

  「我喜歡上妳了。」

  徐納真剛決定慧劍斬情絲,他就來個愛情大告白,當場把她打成木頭人。

  「你說什麼?」她小嘴微張,以為自己聽錯。

  「該死,我愛上妳了。」他顯然跟她一樣不甘心,和她一樣掙扎。「所以我不能就這麼讓妳走,非來找妳不可。」

  「……不可能。」徐納真怎麼也不相信冷弘鬱喜歡她,他明明看不起她。

  「為什麼不可能?」冷弘鬱瞇眼。「不可能的話,我幹麼還來這裡?」

  「可是,為什麼?」她都亂了。「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她既平凡又煩人,他既出色又有錢,沒有理由會喜歡她這種人……

  「妳呢,妳又為什麼要逃避?」他反問徐納真,她於是更加慌亂。

  「我沒有逃避。」她試著找尋合理的解釋。「我說過了,本來就打算離開,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你道別……」

  「是誰口口聲聲說她的人生座右銘是『勢在必得』,沒有完成任務絕不罷休?」

  是她。當時她信心滿滿,以為自己絕對可以說服他賣地,傻傻地對未來充滿希望。

  「是誰信誓旦旦要我等著瞧,無論我走到哪裡,就會跟到哪裡?」

  也是她。當初她以為這次自己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公事公辦,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陷入了愛情,最後落荒而逃。

  「妳為什麼要逃跑?」他朝她逼近,她一跛一跛地往後退,感覺前所未有的狼狽。

  「我說過,我沒有逃跑。」她仍不肯承認自己是在逃避,逃避他,逃避自己的心。

  「妳為什麼逃?」他將她逼到床邊,徐納真眼見無路可退,試著繞到另一邊,冷弘鬱順勢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逃避。

  「我沒有逃。」她掙扎,怎麼樣也掙不開他的鉗制。

  「妳有。」他非要地承認不可。

  「我沒有。」她倔強不肯承認。

  「妳有。」

  「我沒有。」

  「妳有。」

  「對,我在逃避,因為我愛上你了!」在冷弘鬱鍥而不捨的追問下,她終於崩潰。

  「你不懂嗎?」她嘶吼。「因為我愛上你了,所以我必須逃開!」她不願意像個傻瓜單戀,害怕她的心意到最後被丟在地上踐踏,那比死還悲慘。

  「我就等妳這句話。」得知她也有同樣的想法,他鬆一口氣。

  「什麼?」她抬頭望著他,滿臉驚訝。

  「妳以為只有妳會逃避,我就不害怕嗎?」這對他來說也是第一次,生平頭一遭,他如此快速陷入愛情,以至於他也迷惘。

  愛情來得太快,打亂了彼此的計劃,將兩顆不設防的心兜在一起。

  他們在同一時間陷入了愛情,為了自尊猜測彼此的心,多餘的心眼,使他們差點錯過彼此。

  「冷弘鬱……」

  「瞧,到現在妳還無法叫我Simon,還能寄望我怎麼想?」他苦笑。

  原來覺得不公平的不只她一個人,他心裡也在怨恨她刻意保持的距離。兩人站在天秤的兩端互秤斤兩,害怕自己付出得太多,所得到的回報太少,這就是現代的都會愛情。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自私膽小的一個人,她甚至害怕到不敢踏出第一步,只想著逃避。

  「很自然就開口了。」就像他在樹林裡找下到她心慌喊Janet一樣,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多修飾,只要跟從自己的心。

  「Simon……」在他的引導下,她終於開口了,說出來輕鬆許多。

  冷弘鬱微笑,放開她的手,圈住她的肩膀將她慢慢拉近。

  「我只會說妳,其實要我開口也是很困難。」他就是這副死德行,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認輸,這次,他認輸了。

  天秤的兩端,終於平衡,但願兩個人都能獲得等值的愛情。

  「Janet……」好不容易才敞開心胸,冷弘鬱低頭掬取她的唇,將他思念了一整天的芳香,含進嘴裡細品嘗。

  徐納真熱情地回吻他,眼看著就要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這次該不會又從哪裡跑出一隻黑熊,打斷我們吧?」冷弘鬱跟她開玩笑,火熱的唇吻遍她的額頭、鼻尖、和臉頰,臉上能吻的地方全吻了,只差沒有把她一口吞下。

  徐納真臉紅不已地聽他在她耳邊說些綿綿的情話,才發現他原來是個調情高手,過去她都被他嚴肅的外表騙了。

  他告訴她,他好想埋入她的身體,害她一直抽氣。

  他告訴她,他要淩虐她一整夜,絕不讓她下床,害她的腳因此而發軟,他趁勢將她推倒在床上,不客氣地實現他的威脅。

  他說他喜歡她穿浴袍的模樣,慵懶性感教人發狂,一雙手卻又拼命剝她的浴袍,完全是說一套,做一套,誠信大有問題。

  接著,他的手在她指責他之前,搶先一步覆上她的酥胸,將她從未為任何男人綻放的蓓蕾,挾在拇指和食指間把玩,輕佻的態度,惹得她頻頻抗議。

  抗議無效,只是用手玩還不夠,冷弘鬱更進一步捧住她的酥胸,用舌尖舔吮她的蓓蕾刺激她的神經,她立刻像被電到一樣發抖,帶給他無限滿足。

  「妳是個熱情的女人。」他喜歡。

  徐納真雙眼迷蒙地看著他,不動他這話什麼意思,冷弘鬱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她死定了,接下來他不會客氣。

  冷弘鬱上一秒鐘還在微笑,下一秒鐘已經動手抽掉徐納真浴袍的帶子,將她剝個精光。

  胴體冷不防曝露在他的注視之下,徐納真第一個反應是遮住自己,手卻被冷弘鬱拿開。

  他笑了笑,用食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尖,笑她多此一舉,反正他橫豎都會看到,就不用遮了。

  徐納真困窘得半死,想不透這麼親密的事為什麼他能輕易說出口,莫非這就是身經百戰和初嘗人事的差別?

  冷弘鬱確實身經百戰,他不是色鬼,但也不是吃素的聖人,某些時候他還挺不忌口的,只要是他感興趣的女人,他都勇於嘗試。

  「Janet,我好想要妳。」就目前來說,她是他最感興趣的女人,感興趣到敞開自己的心對她表白,這可是第一次。

  女人一向對這種話最沒有抵抗力,尤其是面對她屬意的男人,再多的矜持也會拋下,至少徐納真已經拋向腦後。

  她伸出雙手主動攀住他的肩,嬌滴滴地說她也想要他,接下來的場面全面失控。

  只見冷弘鬱飛快脫掉牛仔褲和襯衫,展露他好到令人噴鼻血的體格,徐納真瞪大眼睛掃描他全身,不期然看見一個令人尷尬的部位,差點沒有尖叫。

  「那個……」她突然覺得緊張,覺得想逃,男人的裸體好看是好看,但同時也很嚇人,她都快承受不住。

  「怎麼了?」他重新回到床上,用沉重的身體壓住徐納真,讓她想逃也逃不了,她只好用力嚥下口水,祈求他別看出來她很緊張。

  「我、我是說……」她本想找借口,說她臨時肚子痛,他想做的事情下次再說,但他霸道的唇已經封住她的聲音,並且用最猛烈的吻了斷她的念頭。

  她被吻得七葷八素,天南地北都搞不清楚。在他高明的撩撥下,她的理智追隨他的舌到外太空神遊,或是被禁錮在他的唇腔之中,成了永恆的囚犯。

  冷弘鬱比舌還要靈巧的長指,在徐納真忙著回應他索吻的同時,悄悄滑進她的幽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索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徐納真的氣抽個不停,他似乎很懂得女人的身體,他所探索的這個部位,她自己都沒認真研究過。

  「弘、弘鬱……」激動之下,她捨棄他的英文名字,改叫他的中文小名,卻因此顯現出獨特性。

  「什麼事,親愛的?」他輕囓她的耳垂,在她耳根旁吹氣,徹底融化她的心志。

  她不管了。

  本來還想保有女性矜持的徐納真,這回徹底解放,一向緊閉的女性空間,隨著他長指的撩撥大為開啟,終至完全抵擋不住傾洩的洪流。

  徐納真的身體瘋了,陷入一個全然陌生的感官世界。她珍藏許久的芳液,在冷弘鬱的長指忽深匆淺,時而輕捻,時而重揉的抽動下,如數流出,一滴也不保留。冷弘鬱驚訝於她的敏感,但同時也明白她準備好了,只等著他進入。

  他像頭蓄勢待發的黑豹,在兩手撐開她雙腿的同時衝進她溼潤的甬道,讓自己憋了許久的欲望,在她的身體裡面活躍、解放。

  徐納真雙腿分別掛在冷弘鬱的胳臂上,曲線玲朧的身軀,因為他的快速衝刺而顫抖,她不停地呻吟,不停地扭動粉臀,一半是因為欲望,一半是因為難受,性愛好像沒有她想像中美好。

  冷弘鬱未察她的不適也就算了,還以為她是因為興奮雙手才一直抓住他的肩膀,頭搖個不停。

  他的衝刺越來越快,越來越瘋狂,他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緊,害他控制不了興奮,一直奮力向前衝——

  「啊?!」她痛得尖叫。

  他幾乎在衝破她處女膜那瞬間,才發現到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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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7 06:54:40
第九章

  「妳說謊。」

  事後,一切歸於平靜。徐納真臉靠在冷弘鬱的裸胸上,享受歡愛過後的寧靜時光,冷弘鬱冷不防指責她,徐納真完全不想回應。

  「我什麼時候說謊?」她有預感,他八成是想提那件事……

  「妳騙我說妳不是處女,結果妳根本沒有半點男女經驗。」

  她就知道,他就是要提這件事。

  「是不是處女很重要嗎,你的觀念怎麼這麼守舊?」真尷尬,非得一直討論這個話題不可嗎?聊點更有建設性的東西吧!

  「這對男人來說有多重要,妳根本無法了解。」在他的想法裡,這是最具建設性的話題,足以建設他的心靈。

  「我知道。」別以為她什麼都不懂。「這可以滿足男人的虛榮心,你們男人最喜歡強調第一次,真是奇怪。」

  「被妳識破了。」他滿足地擁著她。「我確實很享受這份虛榮感,畢竟我也是一般男人。」

  「你不是一般男人,你是熊。」她用他最厭惡的外號叫他,果然立刻引來一個大大的熊抱。

  「妳敢惹我,看我壓死妳!」我壓我壓我壓壓壓……

  「別鬧了!」她尖叫著逃開,但黑熊哪有那麼容易驅離啊?她最後還是被冷弘鬱壓進床褥淩虐,直到她舉雙手投降,他才饒過她。

  過於幸福的感覺令她不安,在來此地之前,她並未期待會獲得這樣的愛情和遇見像他這樣的男人。然而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其實她並不是那麼清楚,她只知道他有一股難以抵擋的魅力,和遠大的夢想,其餘一無所知。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我?」

  也許是她眼裡的渴望過於明顯,冷弘鬱幾乎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事,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問。

  「沒關係,妳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他也覺得有必要將自己的背景交代清楚,畢竟他們已經上床,什麼都不了解未免太離譜。

  「我們已經相處有一段時日, 我仍然對你一無所知,只知道你是個探險家。」她說出她的疑問,只見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你有工作嗎?」她知道他很有錢,但男人要有寬闊的胸襟,一直靠家裡供應也不是辦法,最起碼要有一份工作,日子才會過得比較踏實。

  「如果我沒有工作,妳要養我嗎?」他跟她開玩笑,這回輪到她瞪大眼睛,懷疑自己養得起他。

  「我當然有工作。」真猜不透她那粒小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會突然冒出「冒險家」三個字來?「而且我的工作還挺忙的,妳有沒有聽過Force集團?」

  「Force集團」是歐洲有名的私募股權基金,主要的投資對象大多集中在歐美地區,近年來積極搶攻亞洲新興市場,並且取得很好的成績。

  「這是歐洲一家相當有名的私募基金公司,不是嗎?」結構龐大,能夠掌控運用的資金數目驚人,經常單筆交易就是幾億、甚至幾十億美元。

  「我就是Force集團亞洲分公司的操盤手。」負責整個亞洲的投資。

  就算此刻打雷她也不會更驚訝,他竟然是Force集團亞洲分公司的操盤手?那可是一家規模比他們公司還要大上好幾倍的跨國公司。

  「可是……我記得操盤手是一位新加坡人。」她懷疑他是在吹牛。

  「那只是表面。」他乾笑。「Caesar負責台面上的業務和應付媒體,我負責實際操盤,大家各司其職。」

  換句話說,他是台面下的人物,雖然不在媒體前曝光,但實際上操生殺大權的人卻是他。

  「難怪你這麼低調。」她懂了,因為他的身分特殊,所以想盡辦法避免曝光,以免傳出去對公司不利。

  「反正我本來就下喜歡出鋒頭。」槍打出頭鳥,還是躲在暗處比較痛快。

  「沒想到你是一個這麼厲害的人物。」私募基金是未來的流行趨勢,將來勢必會有更多的私募基金湧入亞洲市場,而他竟然一手掌控如此龐大的資源,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所以你才那麼喜歡極限運動。」她懂了,之前她還罵他是瘋子、不要命,但是他的工作才是真正不要命,壓力太大了。

  「妳真聰明。」他摟過她的肩膀親吻她的鼻尖,讚許她。「我必須做一些激烈的活動放鬆心情,不然我沒有辦法繼續。」

  現代人承受各種不同的壓力,她光是一宗土地開發案,就煩惱到天天失眠,更何況他還得掌控全亞洲?

  「每個人排解壓力的方式不同,像我就喜歡積極尋找下一個工作目標,做好事前準備工作,這樣我才會覺得好過一點。」算是比較特殊的減壓方式。

  「這麼一來,壓力不是更大了嗎?」他懷疑地看著她,搞不懂她的邏輯。

  「所以我總是不停在工作。」她嘿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妳真是條可憐蟲。」不懂得享樂,只懂得工作。

  「你要拯救我嗎?」她頑皮地對他眨眨眼,跟他開玩笑。

  「這是我的榮幸。」他很樂意英雄救美,但是要遵守他的方式。

  於是,床上又傳出男歡女愛的呻吟聲,不用多想便知道他採取什麼方式。

  只是,這樣能夠減壓嗎?

  或許可以。

  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算是一種「極限運動」。

  ※※※※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有事沒事就結伴一起去騎馬、浮潛、騎單車,日子過得比誰都自在。

  在冷弘鬱細心的照料下,徐納真扭傷的腳踝已經痊癒。她陪著冷弘鬱走遍公園各個角落,在他測量和拍照的時候擔任助手,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這天晚上,空氣飽含水分,碩大渾圓的月亮高掛在天際,像一個銀色的大圓盤照亮整座公園,徐納真來到這裡之後,還沒看過亮度這麼強的月亮,不禁驚呼。

  「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圓、好大、好亮。」讓她想起電影「跳火山的人」中的場景,只不過男女主角是在海上,跟月亮的距離也比較近。

  「空氣也夠潮溼。」冷弘鬱看看牆上的溼度計,上頭顯示今天晚上空氣的溼度很高,極有可能下雨。

  「走,我帶妳去一個地方。」冷弘鬱拉起徐納真的手,二話不說便將她拉出屋外,坐上車子。

  「我們要去哪裡?」她好奇地看著他發動引擎,他的表情興奮得像個孩子。

  「去看月虹。」如果看得到的話。

  「月虹?」這是什麼玩意兒?

  「看過彩虹嗎?」他問。

  「看過。」她點頭。

  「同樣的意思。」他解釋。「只不過彩虹是在白天發生,月虹則是在晚上,都是大自然的特殊現象。」

  「可是白天要看見彩虹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從小到大也只有看過五、六次,到了台北以後幾乎完全沒有見過。

  「所以月虹更珍貴,我也不保證一定看得到,碰運氣嘍!」在月光下出現的彩虹,聽起來就很浪漫,問題是這樣的浪漫需要多方條件配合才會產生,他們正在熱戀當頭,說不定會有好運。

  徐納真聞言仰頭看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很大很亮沒有錯,但真的會有月虹嗎?

  他們開車到公園內最知名的大瀑布底下停好車,彷彿要配合他們似地,連在春天才有豐沛水量的瀑布,今天晚上也累積到一定能量,以千鈞萬馬之勢傾洩而下。

  「好壯觀。」站在瀑布的下方,觀看水花四濺的景象,大自然的力量更顯現出人類的渺小,和人類的自大。

  「是啊!」冷弘鬱和她並排而立,仰望瀑布,懷疑自己是不是癡人說夢,竟然想做出和它一樣氣勢磅薄的複製品,他會不會太不自量力了?

  「沒出現月虹耶!」等了半天,不見任何東西,徐納真忍不住抱怨。

  「沒辦法,誰教我們不夠幸運。」他有點困窘地答道,虧他還興沖沖以為或許可以看得到月虹,誰知道形勢比人強,他們白來了一趟。

  「但是我還是很感激你願意帶我來看月虹。」他知道她是個城市鄉巴佬,整天埋首工作,要不就上網,極少有機會接觸大自然,當然也沒見過所謂的月虹,特地帶她來開眼界。

  「幹麼這麼客氣?」他搔搔頭。「反正月虹就是這麼回事,利用空氣中的雨滴像三稜鏡那樣折射分解月光,然後自然就會……」天啊,他到底在說什麼?竟然扯到大氣科學去……

  「聽起來好像很好玩耶!你覺得如果在你的公園蓋一座瀑布,會不會也有相同效果?」她知道他因為沒有出現月虹而感到尷尬,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太可能。」他乾笑。「這是自然現象——妳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我只是覺得,如果能帶給人們驚奇,何樂不為?」在他詫異的注視下,她羞紅了臉,她又不是外星怪物,幹麼這樣看她?

  「我以為妳對大自然漠不關心。」結果卻比他還熱中。

  「我被你影響了。」她承認。「不,應該說,我被大自然影響了。」她喟嘆。「只有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才知道人類有多渺小,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義務保護它們。」

  「我很高興妳終於懂得我的想法。」他們曾為理念不合而爭吵,但以後的情形只會越來越好,因為她也被他同化了。

  「再不懂就太不像話了。」她假裝生氣。「你這麼用心帶我來看月虹,總要給你一點回報。」

  「原來,妳是因為這樣才對我好。」害他小小感動了一下。

  「當然還有別的理由。」她認真地看著他。「我要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教她認識大自然,愛護大自然,不然到現在她還是城市鄉巴佬,過著市儈的生活。

  「既然妳是真心道謝就該有所表示,不要老是站著不動。」這是最明顯的暗示,她再聽不懂就太不上道了。

  「這有什麼問題?」她踮高腳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兩人在瀑布底下接吻。

  說來神奇,原本毫無動靜的天空,這時竟出現了一道白虹,像拱橋一樣地從天空的這端,跨越到另一端。

  「看,是月虹!」冷弘鬱指向天際興奮地大叫,徐納真也跟著拍手,不過——

  「怎麼跟我想像中不一樣?」她以為月虹會像彩虹一樣色彩絢爛,結果只是一道白光。

  「月光的亮度畢竟跟陽光不能相比,折射出來的效果當然有限,但內部結構是一樣的,都是紅、橙、黃、綠、藍、靛、紫,色彩一樣漂亮。」只是外表呈現出來比較暗淡,不像彩虹那麼耀眼。

  「也好,別有一番風情。」比較優雅,徐納真點頭。

  「可不是嗎?」他笑著低頭吻她,兩人在月虹下再次擁吻,說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徐納真一輩子也忘不了。

  「等我建好了公園,妳願意像現在一樣,在月虹下跟我接吻嗎?」一吻既罷,他跟她預約未來,她簡直不敢相信。

  「但是、但是你自己也說過,這是大自然現象,不容易模仿。」她心跳快得像在集體跳踢踏舞一樣,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在跟她求婚嗎?還是她想太多……

  「不容易不代表做不到,我會努力嘗試。」多虧她的建議,他也想把幸福帶給人們,讓每個人都能分享他們的好運。

  「弘鬱……」她真的好感動,雖然他說這句話不見得有特別的意義,但他肯為她這麼做,她就很滿足了。

  「妳願意嗎?」他追問。

  「等你真的做出來再說。」她不正面回答,只是將他的頭拉下來,間接告訴他答案。

  畢竟,還有什麼比月虹下接吻更好的答案?

  ※※※※

  轟隆!

  假期即將結束的前夕,冷弘鬱把握最後機會帶徐納真深入偏遠的山區,觀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轟隆!

  從天而降的巨雷,恍若火樹銀花在天際綻放,輪番打在曠野上,景色非常壯觀。

  自然公園的地形是多變的,既有聳立的山壁和縱深的山谷,也有寧靜的湖泊和氣勢磅薄的瀑布,更有人煙罕至的山區,那兒的景觀通常更為原始,相對也越危險。

  轟隆!

  巨雷不斷打在岩石上,即使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都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有多麼可怕,稍一不慎便會被摧毀。

  冷弘鬱和徐納真躲在距離降雷區五公裡遠的山洞中,觀看這大自然的奇景。他們的安全無虞,唯一的缺點是相隔太遠不夠刺激,不過徐納真懷疑冷弘鬱會同意讓她去冒險,從他們成為情侶以來,做過最刺激的事情是騎馬,而且次數遠比他們在床上廝磨的時間少多了。

  「我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降雷。」像下雨一樣不間斷,聲勢真嚇人。

  「再靠近一點,我們就掛了。」大自然多了不起,隨便一個現象,人們就要研究半天。

  「若是能把這些閃電轉換成電力,想辦法儲存起來,利潤一定很驚人。」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利用這些雷電做為經濟用途,冷弘鬱簡直哭笑不得。

  「我以為妳已經被我同化,不再滿腦子都是money。」誰知道開口閉口還是錢,多俗氣。

  「我也是為地球好。」她辯解。「你想想看,這些閃電能夠發多少電啊?如果把它們統統集合起來,人類就不必蓋火力發電廠或核能發電廠,破壞大自然的生態,這不是很棒嗎?」

  她是市儈,卻是有格調的市儈,休想這麼快定她的罪。

  「妳說的也有道理,就這麼讓這些閃電平白流失掉,的確滿浪費的。」現在市面上販售的避雷設備,都是將雷擊所產生的電流導到地面,從來沒有人動腦筋儲存。

  「所以說,如果能夠在全世界各大降雷區,都架設設備搜集這些閃電,就可以為地球找到新能源了。」

  因為地球的石油即將用罄,世界各國莫不為下個階段的能源傷腦筋,生質能源當然是未來的趨向,問題那需要時間栽種農作物,總不如立即的電力方便,況且像這種巨雷隨便一打就帶有幾千萬伏特的電壓,怎麼樣都划算。

  「妳以為幾千萬伏特的電壓有那麼好搜集嗎?」天真。「如果有辦法利用這些雷擊,早就有人利用了,哪裡還輪得到妳來出主意?」就是因為有技術上的困難,所以才遲遲沒有人開發。

  「更何況,萬一到了那個時候。大家為了搶能源一定又會拼個你死我活,在降雷區布滿各式各樣的設備,反而破壞大自然。」他難以想像眼前光禿禿的岩壁,插滿了鐵架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可怕。

  「你對人性真的很沒有信心耶!」徐納真嘴裡這麼說,但心裡其實也滿認同他的想法,人類就是這麼貪婪。

  「我對人性是沒有什麼信心。」他承認。「光看妳為了說服我賣地,就可以糾纏到什麼地步,妳要我如何有信心得起來……」

  「好,我馬上回台灣,省得害你對人性失去信心。」她有的是志氣,走人就是。

  「妳敢!」他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的身上。

  「妳要是敢離開,我一定饒不了妳。」他甜甜蜜蜜吻她,徐納真亦熱情回吻,兩人就這麼糾纏起來。

  四下無人,只有不斷劃過天際的巨雷能夠作證,於是他們大膽愛,一邊親吻一邊脫衣服,不一會兒,兩人便裸裎相見,光溜得有如初生嬰兒。

  轟隆!

  雷聲大作,電光閃閃,山洞裡頭的兩人陷入永恆的瘋狂,在彼此的婆娑廝磨中重新找到定位。

  他們的舌有如兩條交媾的蛇一樣糾纏,冷弘鬱的長指也有如蛇一樣在徐納真的幽谷中穿梭,他時而輕挑細捻,時而深入重揉,徐納真原本就已夠敏感的身體,在他老練的挑逗下,很快呈現抽搐的狀態,這還只是前菜。

  「弘鬱!」她背靠著岩壁,兩腿在他幾近變態的要求下,呈M字形張開,她不再是被動感覺,而是連他在愛撫她的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感覺好難為情。

  「甜心,不要動,妳看起來美極了。」他跪下來,稍稍抬起她的粉臀,頭埋進她的兩腿之間,用舌尖吸取幽谷內的芳液,她幾乎因這甜蜜的折磨而瘋狂,小巧渾圓的粉臀晃個不停。

  「我都說了不要動,妳還動?不乖。」他霸道地捧住她的粉臀,舌尖往更深的地方探去。徐納真雙手抵住岩壁,不斷地呻吟,腳無力到站快不住。

  「不要……不要啦!」她像孩子一樣撒嬌,既希望他住手,又好怕他住手,陷入兩難又哭又喊,全都因為他要命的挑逗。

  「Janet,妳真的好敏感。」他愛憐地吮舔她的柔軟,才不過挑逗了幾下,山谷已經蓄滿芳液,等他進入。

  徐納真可憐兮兮地勾住他的脖子,用眼神拜託他別再鬧了,讓她解脫。他微笑放開她的粉臀,趁勢將她推倒在他們用衣服臨時堆起的床鋪,抬高她的腳分別放在自己兩邊的肩膀上,緩緩進入。

  徐納真立刻倒抽一口氣,身體不斷地顫抖。冷弘鬱半跪在她的兩腿之間,兩手捧住她的粉臀長驅直入,一口氣就衝進她身體的最深處,激起她最熱烈的回應。

  「啊!啊!」她拚命喊叫,他的腫脹不斷逗弄她的敏感點,弄得她欲仙欲死,她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啊!啊!」他抽動的速度太快,她都快跟不上,只知道他不斷地摩擦她的甬道,弄得她好舒服……

  徐納真正在興奮當頭,冷弘鬱這時突然退出她的身體,讓她很不解。

  「弘鬱?」他們不是正玩得愉快……

  「我累了,換妳伺候我。」他大少爺不知道是故意鬧她,還是跟她開玩笑,竟然在情慾當頭,朝她頭澆下一盆大冷水,害她不知所措。

  「哪。」他朝她伸出手,她只好尷尬地站起來,在他的引導下跨坐上他的大腿,硬著頭皮問他希望她怎麼做?

  「妳說呢,寶貝?」他用眼神暗示她。「平時我怎麼伺候妳,妳就怎麼伺候我。」

  這幾乎已經不能算是暗示,而是明示,問題是他伺候她的方式千奇百怪,而且很多根本已經接近凌虐。

  「好吧,我試試看。」難得他肯放棄主導權,她就放大膽地玩。

  「我要全套的。」他指使人也就算了,還加上一條但書,害她好為難。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用手捧起他的臉從他的耳垂開始咬起,還學他往耳朵裡面吹氣,只見冷弘鬱的身體馬上僵直,表情再也不若方才冷靜。

  「很好,繼續。」他來個技術指導,但徐納真根本不必他教,她的本能告訴她要順著他寬闊的額頭,他挺直的鼻梁,他性感的顴骨一路往下吻。到了嘴唇,她更是火力全開,大方用舌尖撬開他的唇瓣,和他的舌糾纏嬉戲,直到冷弘鬱再也控制不了喘得像頭牛,她才願意放棄他的嘴唇,改進攻別的地方。

  「這樣可以嗎,主人?」她故意和他玩起女僕遊戲,這完全擊中他的弱點,就算再正經的人,都會渴望自己有個性奴隸可以使喚,何況他從來就跟正經沾不上邊。

  「很、很好。」要命,她怎麼學得這麼快,連他沒教的都學起來,要不是他很確定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肯定會大怒。

  吸引她下手的目標,正是他最敏感的部位,此刻它正在她雙手的把玩下昂然挺拔,威風不可一世。

  她覺得很神奇,男人這個部位有沒有受刺激差很多,她必須老實說,她比較喜歡它受刺激以後的樣子。

  「我把它含在嘴裡好嗎,主人?」她故意用胸前的蓓蕾碰觸他敏感的部位,他立刻像遭受電擊一樣呻吟。

  「妳這個小壞蛋。」他氣喘吁吁地看她做她所說的事,一股難以形容的酥麻感,瞬間貫穿他全身。

  「是你自己說要全套的。」她笑了笑,在心中大罵他活該,居然敢戲弄她。

  「這倒是。」全套本來就包括這項服務,只是結果比預期難受,她的表現也比預期大膽。

  「你對我的服務滿不滿意──噢!」徐納真的話還沒說完,冷弘鬱的大手冷不防扣住她的腰,挺直腰桿進入她的身體,用猛烈的衝刺封住她的嘴。

  「我滿意、我滿意極了。」他強勁的腰力比任何一匹馬都要狂野,讓人想要馴服。

  徐納真於是身體微傾,雙手壓住他的小腹,隨著他的衝刺上下擺動,豐乳跟著上下晃動,風景煞是美麗。

  他越衝越快,乳浪起伏得越急,最後終於完全脫序。

  「呼呼!」

  他們的頭髮,他們的呼吸,他們的汗水,全糾纏在一起。

  徐納真趴在冷弘鬱的身上喘息,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要被抽空,但冷弘鬱不滿意,因為她還沒有達到高潮。

  「來,趴下。」他將徐納真轉過身,讓她臉部朝下,兩腿打開趴在地上,她立刻領悟他要做什麼,他想從背後來。

  「不要,好難為情。」她哀求他不要讓她那麼難堪,粉臀反倒挨了一下揍,耳垂還被咬了幾下。

  「少來,這不是妳最喜歡的姿勢嗎,嗯?」他大膽到近乎粗魯,卻很能挑動她的心,就像他說的,她對這種姿勢最有感覺。

  他跪下來舔她的敏感帶,協助她把感覺找回來,只用舌尖挑逗了幾下,徐納真就按捺不住,扭動起粉臀來。

  「弘鬱──」

  幾乎在她仰頭呼喚他的剎那,他的硬挺便已經送入她濕潤的甬道,忽前忽後地衝刺。

  連番歡愛讓徐納真的感官變得異常敏感,只要輕輕一個愛撫,挑逗的話語,她就會變得瘋狂。

  「啊!啊!」

  她不知道自己已失去理智,只是全心全意愛著她身後的男人,全心全意在他的衝刺下,變成性愛的俘虜。至於台灣,至於工作,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自己好愛好愛他……

  一個幾乎刺穿她身體的猛烈衝刺,觸碰到她的敏感點將她徹底解放,兩人在同一時間獲得高潮。

  「啊──」

  他們幾乎是一起狂吼,一起狂喜,毫不修飾的舉止有如這片粗獷的大地,奔放而自然。

  「呼!呼」

  事後,徐納真仍然趴著,冷弘鬱仍不想抽離她的身體,兩人都知道他們之所以如此瘋狂做愛的原因,不外是必須分開。他要直接飛到新加坡,她則必須回台北,所以才把握這最後的機會,盡可能地在一起。

  「還要再來一次嗎?」他有意操死自己,她搖搖頭。

  「我累了。」他們總不能一直過這種不健康的生活,遲早會因縱欲過度而死。

  「好吧!」他退出她的身體,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徐納真也跟著穿回衣服。

  「等一下。」他拿走她手中的T恤,將它丟到地上,支起她的下巴狠狠吻她,於是他們又再一次陷入情欲風暴。

  再怎麼依依不捨,都必須面對現實。

  盡管兩個人都不願意把話說死,但各分東西以後感情會不會起變化?會起什麼樣的變化?誰也不敢保證,只能把疑問放在心裡。

  「你星期五就要回新加坡了?」他在新加坡也有個家,所以她用「回」,不用「去」,因為他在那裡待的時間反而比在台北長,朋友也多在那邊。

  「妳不也是要回台北嗎?」可能的話,他希望她跟他一起去新加坡,但她回答不可能,她在台北有工作,她不能放棄工作。

  「是啊,班機都訂在同一天,好巧。」她笑笑,表情有些落寞,他是完全笑不出來。

  「妳可以更改班機。」反正新加坡是落地簽證,沒有簽證上的問題。

  「你明知道我不能。」她喜歡他,但她同時也希望保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他能夠諒解。

  過去一個星期困擾他們的問題,又再度浮上台面,一直到他們回到冷弘鬱的木屋,他們都還想不出解決的辦法,眼看著星期五就要到來,他們急也沒有用。

  當他們從山區回來,已經接近淩晨,冷弘鬱拿出鑰匙想要開門,卻發現門已經有被開過的痕跡,有人在門鎖上動過手腳。

  不對勁!

  他用力推開門,打開電燈,裡面果然一團亂。

  「怎麼回事?」隨後跟上的徐納真愣住。

  「我們遭小偷了。」他冷著臉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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