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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左薇]百日婚(男心難測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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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09:40 |倒序瀏覽 | x 2
百日婚【男心難測之二】作者:左薇

段培元是飯店業大亨,個性冷酷、不苟言笑。
女人之於他,猶如舒壓的「運動器材」,
在繁忙的工作之餘,美麗的女人是不錯的生活調劑品,
他卻毫無意願跟女人建立不自由的婚姻關係,
但為了達成母親的心願,他開始正視身為人子的「義務」,
打算盡快找個女人結婚,他不求來真的,假的更是好,
眼前這個有求於他的女人,來得正是時候
段培元對她提出假結婚的交換條件,換取她想要的東西
她答應了!雖然他講話很毒、專斷霸道,簡直是一隻妖孽,
她還氣得把手機來電顯示直接輸入他的代號是「妖孽」,
但畢竟有求於他,「拿人手短」的她只有乖乖聽他指示的分。
然而婚後她卻情不自禁地假戲真作,愛上了他,
偏偏他心中還有著初戀情人的影子,愈是愛他愈是難以忍受。
她無法再演下去,結婚滿百日這天,她決定下台一鞠躬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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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1:00
第一章

位於市中心,五星級國際飯店「晶雲」的至高樓層,一個視野極佳又設置隱密的獨立辦公空間,一道頎長身影靜佇在窗邊,傲然卓立,鷹眸睨視著腳底下猶如螻蟻般冉冉移動,川流不息的車輛,冷峻面孔透著一絲不悅,隱忍住額角的陣陣抽疼。

「媽怎麼樣了?」令他頭疼的,是電話那頭的情況。

「還能怎麼樣,見不到她兒子結婚,寧願賭上一條命也不接受手術。」

耳機裡傳來父親無奈的語氣,直播家中毫無鬆動的僵局。

這場戰爭,始於妻子半個月前的健康檢查報告。醫生說她腦子里長了五顆動脈瘤,如果不及早處理,就像不定時炸彈一樣,一旦破裂,很容易造成中風或腦溢血,約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會並發死亡或殘障等後遺癥,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妻子卻無懼於醫生的警告,堅持抱著「滿頭包」,非要等到他們唯一的兒子結婚才肯配合動手術,否則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培元,就當救救你媽,去相親吧,結婚沒那麼可怕。」為了怕老伴一腳踏進棺材裡,向來走自由路線的段父也只好選擇把兒子往「墳墓」裡推。

「媽動手術跟我結不結婚明明是兩件事。」段培元就事論事,煩躁地覺得母親這根本是故意以死相逼,硬給他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倒不是說他這個人平常就有多聽話,但也不至於存心跟父母過不去,只要在合理範圍內,他自然願意退讓幾步,換得天下太平。可是結婚這件事,偏偏就是他最不情願,也永遠和母親談不攏的一個爭執點……

他享受自由,不想結婚,不想和另一個女人有一輩子牽扯不清的關係,就算在某次一夜情或某段男女關係裡「不慎」有了孩子,他也會只認孩子不要娘,毅然選擇當個自由自在、不受婚姻拘束的單親爸爸。

這些話,他都說過不下幾萬遍了,為什麼母親就是不能尊重他的意願!

「我知道,可在你媽心裡,這兩件事就是同一件,她甚至把你的婚姻大事擺在自己的命前頭,難道你真要看到她倒下才來後悔嗎?」唉,兒子的個性遺傳自誰,一目瞭然,最累的就是他這個老子,這半個月裡夾在他們母子中間斡旋、調解,平白瘦了兩公斤。

「沒關係,你不用逼他,反正我生死有命,跟他結不結婚一點關係也沒有,就讓咱們段家從此斷了香火算了。」段母溫柔的聲音從遠處飄來,最後一句在話筒邊急轉為嘔氣的怒吼,顯然是聽到丈夫的苦勸,猜兒子還是不肯改變心意,心頭正冒著火。

「別生氣,醫生說你要特別注意血壓……頭又暈了?快坐下快坐下……」段父匆匆收線,忙著去安撫老伴的血壓。

兒子翅膀硬了不怕沒娘照顧,他可是很怕自己老來無伴,形單影隻,只能牽著老狗到公園散步撿狗屎。

電話這頭,段培元拔掉耳機,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桌上的內線接著響起……

「董事長,那位江老師又來找您了。」

「哪個江老師?」

「就是代表『勇健幼兒園』,前天、上個星期、上個月的每個禮拜五都來找過您的那位江老師。」秘書戰戰兢兢地提醒,聽得出來老闆今天心情極差,不,應該是這陣子都籠罩在一片不見天日的烏雲裡,連叫小姐……啊錯錯錯,是找女人們約會的心情都沒有,這半個多月來清心寡慾得教人好不安吶。

不過樓下那位小姐也不是簡單角色,她已經坐在大廳裡從早餐吃到下午茶……

可惡的是她並沒有在本飯店作任何消費,而是自備泡麵、花生、茶葉蛋、老人茶和滿背包的漫畫童書,在飯店大廳裡待上大半天,偶爾還會「呼朋引伴」,問問週遭的小朋友要不要聽她說故事、跟她一起玩,怪異的舉動漸漸引起其它客人注意,櫃檯人員卻礙於不想把事情鬧大而不好強制請她離開,所以也只能硬著頭皮一層層往上通報,因為她再三強調:「我是來見你們董事長的。」

又是她?!

段培元細眸微瞇,想起那個自稱在幼兒園任教,同時也是園長親屬的女人,臉色更為凜冽。

那所「某某」幼兒園……他根本不想也不屑記得它的名字,總之是蓋在他半年前所買下的一塊土地上,眼看土地租約即將到期,上頭幾間釘子戶……包括這家幼兒園卻死賴著不肯搬遷,還有臉來向他要求以低於市場行情的原價租金續約三年,真是厚顏無恥加異想天開!

自他接手家裡的連鎖飯店事業,不僅積極壯大本業,將「晶雲」擴展至國際規模,躍升為臺灣第一、全亞洲排名前五大的飯店品牌,更懂得運用手中資源進行不同產業的投資與結盟,讓公司多方獲利,避開市場景氣對單一產業造成的風險,尤其在土地投資方面,寸土寸金的報酬豐碩,使他現在還多了個地產大亨的封號。

事業層面愈廣闊,遇到的小人、怪咖自然跟著增加,見多不怪,所以對於這種不自量力,以為死纏爛打就有用,或者想引人同情的小動作,他向來是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叫她滾,以後這種事不用向我通報,再胡鬧就請警察來跟她談。」法律上他絕對站得住腳,沒必要再對那種聽不懂人話還敢自稱「老師」的人客氣。

「是。」

「還有,晚點派人到我媽那裡拿東西。」

「拿什麼?」

「相親名單。」

儘管咬牙切齒,還是不能撇下他媽那條老命不管。

一個月後……

風格典雅的法式餐廳裡,柔和燈光襯著悠揚的古典樂,穿著黑白制服的侍者穿梭其間,訓練有素的上、撤菜,每個動作就像音符一樣優雅流暢。

隨著小提琴激昂的獨奏,一抹嬌小身影迅速竄上樓梯,趁人不注意之際,隱入拱形門後的洗手間。

「看到了嗎?」

「看到了,二樓走道向右轉,經過壁畫後倒數第二間包廂嘛?」

「對,記得避開我們領班,她很難纏……先躲在雕像後等服務生出來,最重要的是……」

「我不認識你。」江春穗很上地道保證,壓低通話音量,一雙慧黠杏眼彎成兩道斜月,在半掩的門縫中閃閃發光,注意左右來車……來人。

山不轉路轉,雖然那家囂張霸道不講理跟黑道差不多的飯店,竟然不準她再進去「等人」,使她花了快三個月的時間,還見不到那位「了不起」的董事長一面,當面跟他說明「勇健幼兒園」是一個多麼充滿愛和回憶的快樂園地,不能說拆就拆,要搬也很困難。不過幸好她有可愛小魚……噢別誤會,小魚不是魚,而是一個菩薩般的女生,因為姓余又怕貓,所以被朋友們取了這個外號……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可愛的小魚在這家頗具盛名的法國餐廳裡工作,而且聽說那個她一直想見卻求之不得的連鎖飯店董事長,最近經常在這裡用餐,還帶著不同的女人……哼哼,看來那個男人真的如雜誌報導所言,很有女人緣……說穿了就是風流的意思,還不是因為他有錢……

欸,又離題了!

總之,根據小魚提供的「內線消息」,她今晚只要來這裡就能見到那位「很了不起」的董事長,有機會挽救即將失守的幼兒園了。

「對對對,千萬要記住,不然要是被人發現是我透露VIP的預約名單給你,我肯定被炒!」小魚千叮嚀萬交代,還特地選在這天排休,避開裡應外合的嫌疑,要好友背熟餐廳內的路線圖,再假裝成到餐廳消費的客人,自個兒找機會摸上樓。

「安啦安啦,我不會害你下油鍋,週末請你看電影喔,先BYE.」她把手機塞回包包,確認四下無人後,敏捷地往走道另一邊移動,經過那幅巨型壁畫,立刻躲到白色雕像後,偷偷觀察斜前方包廂的進出情況。

見侍者上了菜,走出包廂,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字……

衝!

顧不得包廂裡可能坐著什麼人,總之她要先見到那位董事長再說。

叩叩。意思意思敲兩下門,江春穗推門而入……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

鏘鏘鏘,她「我」之後的語言全部梗在喉嚨,不行不能不敢相信這包廂裡唯一坐著的一個男人,竟然真的跟商業雜誌上刊登的側寫照片一樣英挺帥氣!

雖然早就從報導裡得知他是個三十來歲,相貌出眾的年輕企業家,但她原本以為那些名人照片都是經過專業修圖,或者根本是拿幾年前的照片出來誆騙世人的「宣傳照」,本人若非多了皺紋、禿頭,就是有藏不住的啤酒肚、鮪魚腹,可是可是這個男人怎麼會長得比照片上還要出色,簡直不輸偶像明星的耀眼!

他不僅有頭濃密黑髮,如劍飛揚的眉峰,狹長眸中雙瞳如墨,內蘊些許銳利鋒芒,微勾的眼尾像天生帶了點輕佻,又似桀驁不馴的冷傲,揉合一股邪善難辨的氣質,配上過於直挺的鼻樑及略方的下巴,那雙平抿的薄唇竟顯得有幾分多情迷人。

比起外頭擺放的任何一座雕塑,這男人深邃俊凜的輪廓更像出自名匠之手的藝術品,剛毅卻不致粗獷,帶有霸氣又不過於嚴厲剽悍,反而處處可見精心雕琢的細緻,眉宇間還有一抹鏡頭捕捉不到的酷傲神韻,僅僅只是交握雙手,悠然自適地坐在那兒,渾身也散發不容忽略的尊貴氣息,教見著他的人心弦一震……

「你是誰?」他語氣持平,聽不出對這位突兀訪客的情緒。

「我叫江春穗,春天的春,稻穗的穗,我爸說春為暖,稻穗有象徵豐衣足食及子孫滿堂的意思,所以幫我取了這個名字。」倒是這位「闖入者」本身情緒高昂,毫無打擾別人的自覺,吱吱喳喳地解釋了一串。

「我們認識嗎?」俊眸微斂,他的語氣已經略微轉冷。

他記得五分鐘前女方已經打電話來取消了今晚原本訂好的相親宴,原因他並不是很在意,只覺得在對方母親道歉連連的通知中,暗自鬆了口氣。

這一個月裡,他按著母親那份精心搜羅的相親名單,密集地跟一票名媛淑女、社會菁英見面吃飯,有時甚至得趕場才能消化掉那一長串人名。

不幸的是,見過了那麼多頗具姿色的女人,卻沒有一個名字或一張臉孔能在他腦子裡留下深刻印象。那些來相親的女人若不是對他表現出過度興趣,像嗅到血腥的鯊魚,一副想將他拆吃入腹的飢渴模樣;要不就是禮貌過剩,拘謹得像被設定好的機器人,言行呆板到令他覺得索然無味,食慾不振,顏面神經愈來愈遲鈍,原本偏冷的表情簡直「雪上加霜」。

相親這件事讓他母親「活過來」,卻使他「瀕臨死亡」,搞得他最近一提到女人就心浮氣躁。以往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他還能把那些美麗熱情的女子當成生活調劑,偶爾找她們出來小聚一番,約會調情,與風情萬種的尤物上床也算一項可以增加運動樂趣的紓壓活動,畢竟他是個有生理需求的正常男人,適度男歡女愛有益身心健康,他絕不會苛待自己的身體,但現在……

他盯著眼前這個毫無印象又一堆廢話的女人,只覺得自己才剛轉好的食慾又被破壞了!

「你不用認識我沒關係啦,不過你一定要認識我們『勇健幼兒園』,因為它是一個非常溫馨、用心、貼心,充滿愛和歡樂的小園地,你看這些都是畢業的小朋友們寫給我們的感謝卡片,這裡還畫了我們園長和老師們的圖像,是不是很像,很可愛?」

江春穗翻出一迭準備好久的卡片,興致勃勃地比劃著,打算用孩子們純真無敵的力量加上溫情攻勢感動這位企業家。

一對一的環境讓她放鬆許多,面前的男人長得又那麼賞心悅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臉有點臭,但有人天生就是長這種「名模臉」嘛,她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不用自己嚇自己。

段培元斜睨著那些歪七扭八、用蠟筆塗鴉的臉孔,濃眉微蹙。

勇健幼兒園……

江春穗……江……

「你就是那個江老師!」

「哦!你認得我呀!」她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在飯店裡沒有白「坐」工,這位「了不起」的董事長原來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噢,之前一定是她誤會他了!

江春穗感到有點抱歉,天真地以為他之前可能只是想考驗她的決心才讓她等那麼久,不是故意耍大牌不見她。這麼一來,這件事情或許也會比她原先預期的順利。

她燃起最高鬥志,推開餐盤,又從「深不可測」的包包裡搬出一大堆小朋友的作品照片,以及幼兒園的成立宗旨、育才計劃、未來願景等資料,想讓他知道在老小區裡有這家收費不高的小幼兒園存在,真的造福了附近不少家庭,讓那些收入不算高的父母們不必花太多錢,就能讓小朋友得到物超所值的妥善照顧。他們開設這個育兒園是因為真心喜愛小朋友,絕不是為了圖利自己的口袋,金融海嘯的時候他們還主動提供有困難的家長們優惠方案呢……

女人滔滔不絕地說明、解釋,男人聽進去的字句卻寥寥無幾,認出她的心情也不如她自己以為的那樣「驚喜」,而是難以置信的厭惡。

她居然找到這裡來!

她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還能算準他在哪個包廂?

不過就在思索這些問題的同時,他也才因認出她的身份,開始「正眼」打量起這個女人,有點意外這個」江老師」比他原先想的還要年輕,麻雀似地聒噪」過動」,不說還真不像個老師。

她有張精巧清妍的瓜子臉,豐厚短髮搭上清爽劉海,兩抹細眉淡掃額間,小巧的鼻子下是櫻桃般紅潤菱唇,齒若編貝。但最吸引人目光的絕對是那雙黑白分明、水靈晶燦的杏眸,輕掩在鬈密的長睫毛下,說起話來熠熠生輝,如鏡似月,隨著唇中吐出的高低語調,映透瑩潤光彩……

她不是特別漂亮的女人,卻有一雙美得很出塵的眼睛。

「你幾歲?」他突然問。

「二十七。」

二十七?他還以為她剛從大學畢業不久,眼裡才會有這樣的純淨、熱忱,提起那所幼兒園的口吻像要拯救地球一樣慎重其事。

可能是因為那雙過於清澈明亮的眼睛吧,才使這女人看來比實際年齡小上幾歲。不過差個五歲也還好,彼此年紀差距愈大愈難溝通……

一個轉念,男人的目光饒富興味,心想或許這個不速之客闖入得正是時候。

「結婚了沒?」

「蛤?」她愣了下,反應不及的腦袋還在奇怪他幹麼問她年紀,幾歲跟幼兒園有啥關係?

「我問你結婚了沒?江老師。」他重複提問,口氣聽來有些諷刺。

一個簡單的問題都要人問兩遍,她是怎麼當上老師的!

「我?!沒有啊……怎麼了嗎?」

「家裡除了你還有哪些人?」

「爸爸、媽媽、妹妹、弟弟、小黃、小花……」

「小黃小花是什麼?」

「小黃是一隻棕色短毛貓,小花是一隻混種小土狗,因為老愛跑到左鄰右舍的花圃去賞花,偶爾還會偷咬兩朵回來,所以取這名字,不過它很溫馴,從不會亂叫也不會咬人喔。」儘管摸不著頭緒,她還是詳加說明。原因無他,只因太習慣跟園裡的小朋友們作自我介紹。

然而她笑咪咪地介紹特別的家庭成員,卻換來他不以為然的一瞥。

不會吠又愛到處閒晃的看門狗,養來何用!

何況他問的是人,又沒關心她家養了哪些寵物。

「那家幼兒園是你家開的?」

「不是,是我姑姑和姑丈,他們非常喜歡小孩子,從以前就夢想開一家幼兒園,讓小朋友們能夠快樂地邊玩邊學習,雖然規模不大,但我們幼兒園很溫馨,前面有片小菜園,還有我姑丈親手釘的蹺蹺板、溜滑梯、蕩鞦韆,後面……」

「停!」他揚手蹙眉。「回答我問你的問題就好。」

「喔,不好意思。」職業病,身為幼教人員,她專業中的專業就是說故事,任何不起眼的故事都可以被她說得活靈活現,生動有趣。只要小朋友聽得開心,她甚至能把短短的「三隻小豬」變成「一千零一夜」,一人分飾十八角都不成問題。

段培元看著她吐舌搔頭的俏皮神情,擰起的眉心不自覺舒展開,算是滿意她的「自知之明」,也挺喜歡這女人不會扭捏造作的個性。

她的「不好意思」,完全可以從那雙透明的眼睛裡一覽無遺,很好懂,所以他也不拐彎抹角了……

「老實說,我對那所幼兒園一點興趣也沒有,它有沒有地方搬,會不會因此倒閉也不干我的事。」他反手一揮,將那堆雜亂資料推還給她,表情就跟他說的話一樣淡漠。輕吐一口氣,便掀翻她堆砌已久的希望。

「……」江春穗心頭一涼,愕視著那張俊美無儔,卻也冷情倨傲的臉孔。

原來這個男人是只壞心腸的大野狼,而她是豬,才會覺得他不是個勢利的商人,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

「不過,要是你願意嫁給我,那塊地的租約可以無條件延長一年,租金全免。」他撐顎淺笑,抬眸微睇,邪俊的神情更像個魔魅撒旦。

「什麼!」她防衛性地摀住胸口,瞪大眼。「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嗟,她又不是來賣身的。剛剛才覺得他是狼,他就真的朝她伸出狼爪了!

「我媽病了,不快點處理可能會出問題,但她堅持要等到我結婚才肯動手術。」他一派淡定地解釋,心裡也甚感無奈。

原來是這樣,看不出來他也是孝子一枚。

江春穗放下胸前的資料本,突然對這個外表冷酷的男人多了一點好感,也能明瞭他的心情,因為她也很想為親人盡最大的努力,可是……

「我看你不像缺女朋友的樣子,為什麼不跟她們結婚?」她盡量說得婉轉,其實那些報章雜誌寫得可「精彩」多了,而且照他的本尊看來,的確很有風流的本錢,身邊一堆鶯鶯燕燕也不足為奇。

「你不是想保住那所幼兒園?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濃眉微凜,他只點明這筆交易對她的重要性,不覺得有必要向她解釋自己的私生活。

別搞錯了,他可不是在追求她。

「可是結婚是人生大事耶,我們一點感情都沒有,這樣也太……」江春穗皺著臉,猶豫不決,當然知道這是個天大的機會,但好不好就很難說了。哪個女人好端端會想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陌生人,用一輩子去換一年合約,她再笨也懂得權衡這點輕重。

「只是假結婚,讓我媽安心。」段培元說得更清楚一點,就是不需要感情,才想和她各取所需。

而且,他喜歡她的眼睛。與其還要花費時間去跟一堆想到就厭煩的千金小姐們相親,倒不如直接選定眼前這個沒背景、有需求,又有雙令他留下好印象眼眸的女人,雙方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假……假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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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1:39
第二章

假結婚?!

她是不是聽錯了?結婚也能分真假喔!

「對,等租約到期,頂多一年,我就會跟你離婚。」男人種情認真,沒有一點玩笑成分。

「為什麼?」她只是好奇,急促的口氣乍聽之下卻好像很捨不得似的。

「為了讓我媽有時間安心調養身體,而且婚後一年沒有懷孕,我就可以用你有不孕癥為理由,合理提出離婚。另外在這段期間內,如果我有了其他心儀的對象,這樁婚姻也可能提早結束。」他似笑非笑地牽動嘴角,用一種她不是很明白的表情,仔仔細細地說明自己對她的「需求」。

吼!聽了半天,全都是對他有利的條件嘛。

「所以你只是想拿我當幌子去騙你媽嘍?」她覺得自己被利用了。誰知道自己被利用感覺都不會開心。

「難不成你是真的想嫁給我?」又是那種要笑不笑的神情,教她看得莫名惱火。

「當然不是!」她連忙否認,急得差點咬到舌頭。「只不過……結婚,是結婚耶!你知道失婚對一個女人的殺傷力有多大嗎?」不要以為她不知道這種普遍存在於亞洲社會的「重男輕女」觀念,萬一以後心愛的男人因為這樣拒絕當她的「第二春」怎麼辦?那她不是虧很大,跟斷送自己一生幸福沒兩樣。

「江老師,你知道那塊地值多少錢嗎?」他勸她用實際的金額來衡量這件事的價值。待都市更新後,那塊地的價錢更會數以億計的翻漲,之所以暫且緩下,是因為他還想收購其他幾塊相鄰的土地,加以整合,這期間才能賣她這個人情。

錢錢錢,有錢了不起啊!

江春穗一雙圓亮眼睛瞇成「縫眼」,忿然瞅著他。

……好啦,是有了不起,不然她又何必千方百計來見他一面。

她不甘願地放寬視線,小小息怒,理性地接受他說的都是事實。

「這期間要是你表現得好,離婚時我會另外付一筆贍養費,再補助幼稚園的搬遷費用。」他不是個小氣的男人,自然會對她的失婚有所補償,只要她在失婚前當個稱職的好媳婦,讓他母親「含笑」養病。

「我考慮一下。」她還是猶豫,卻沒辦法立刻拒絕這個荒唐的提議,因為那所幼稚園就像她第二個家,跟她的人生關係密切。

小時候,爸爸失業了一陣子,只能四處打零工,當時小妹又剛出生,正在坐月子的媽媽根本顧不來三個孩子,多虧姑姑和姑丈伸出援手,把他們接到幼稚園裡一起照顧,幫了他們家很多忙。直到上小學,她還是經常往幼稚園裡跑,玩耍兼打雜,晚上再把弟、妹領回家。

大一暑假和男朋友分手,她到育幼院裡當義工,成天被一群精力旺盛的孩子圍繞左右,竟意外治癒情傷,於是她又像突然受到上天感召似的,回到學校後立刻辦休學,重考另一所大學的幼兒教育學系,立志日後要跟姑姑一樣當個幼稚園老師。

其中最瘋狂的,莫過於她竟然在考取別人擠破頭也很難搶到的公立幼稚園教師資格後,只因為「勇健」人力吃緊,在不算優渥的薪水福利之下,一直找不到適合的老師,就毅然決然選擇回到「勇健」任教,連她姑姑、姑丈都一度反對,不過她本人卻不覺損失,反而很高興能在喜歡的環境工作,還能幫到喜歡的人。

在不傷天害理的前提下,覺得對的就去做,勇往直前。這就是她,旁人攔也攔不住的江春穗。

「吃完飯,我會另外找人。」他收回這顯然是浪費時間的提議,沒時間跟她耗下去,也不想再多花心力說服她。被她這麼一耽擱,桌上的佳餚都快涼了。

「好!我嫁我嫁。」她趕緊抓住他的手,不想就此放掉這個機會。

那所幼稚園不只是姑姑、姑丈的半生心血,也是充滿她童年回憶的地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被拆掉。即使要再另外找地方搬遷,以他目前的財力也不可能馬上找到適合的地方,只能走上關斗一途。

男人的細眸對上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薄唇淺揚,像是滿意她的識相。

「這個週末跟我一起回家兒我爸媽。」

「不行,我有約……」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他輕輕撥開她的手,從容地拿起刀叉,準備用餐。

「難道這一年裡,我每件事都要照你的意思做嗎?」她忿忿小平地說,覺得他這樣專制就太過分了,她也有靈魂,不是人偶好嗎!

「我沒那麼多閒工夫管你,但關於我父母的事,請你務必配合,扮演好我妻子的角色,不要露出馬腳。」他冷觀著她,一臉意興闌珊。只要她做好分內的事,他這個人也沒那麼難說話。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一言為定。」她露出笑容,慶幸這男人還算講理。雖然他們訂了一個很「驚悚」的約定,不過這一年內可以和平相處,各謀其利,應該也算好事一件吧。

至少她得這麼正面的安慰自己,不然日子就真的難過了。

「不送。」

「啊?」她才收好資料,有點狀況外。

「你要留下來吃飯嗎?」他瞥了眼桌上的菜色,譏諷地勾唇。

「好啊,謝謝。」她拉開椅子坐下,一臉賺到的表情。

剛才在樓下看到菜單上的價格,簡直嚇死人!現在有「好野人」要請客,她當然沒必要客氣,而且肚子也真的餓了。

男人微勾的眼角抽跳兩下,冷硬表情因而有了一絲崩裂的傾向……

這女人……究是沒心眼還是沒大腦?居然真的坐下來?!

江春穗攤開餐巾,拿起刀叉,抬頭才發現對面男人的臉色有異,眼神比她手中的刀子還銳利。

她怯怯地放下刀叉,不好意思笑了笑。「那我……打包好了。」

他快吐血!再次對她的教師資格心生懷疑。

殊不知,江春穗就是因為性格直率,不太會察言觀色,很容易招人白眼而不自知,所以才特別喜歡和天真無邪的小朋友相處,因為他們再調皮搗蛋,至少不會勾心鬥角耍賤招,比大人們單純多了。

「不必,你慢用。」段培元拽掉餐巾,扔到桌上,覺得還是回自己飯店裡去叫東西吃比較實際,不會被人影響用餐心情。

「欸……等一下!」見他忿然離席,她急忙起身喊住他。

終於知道自己有多白目了嗎?

他冷笑,轉過身。

江春穗神色慌張地指著那一大桌子精緻料理……

「這些你都付過錢了吧?我身上只有兩千塊耶。」她不想被留下來洗碗,也不想背上吃霸王餐的污名,不然萬一登上新聞,怎麼有臉面對小朋友。

寒眸一瞇。他血液已經漫到喉嚨……

這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她腦子怎麼了!

段培元面若冰霜,開始懷疑自己剛才那筆交易是不是做錯了。

「喂,到底有沒有嘛?幹麼不說話……」

週末,陽明山區。

一輛銀色跑車如閃電般劃過蜿蜒山路,風馳電掣地飄向一戶佔地六百餘坪的豪華別墅,窗外風景只在擋風玻璃前停留一瞬,便在呼嘯中抽成細線,消失在後視鏡中。

跑車在一扇銅雕大門前短暫停留,像只是踩了下煞車,又匆匆駛過一片綠樹成蔭的草坪、小橋流水的造景庭園、泳池……

一棟氣派非凡的歐風建築前,老管家已經領著兩名傭人在門前站定,準備迎接少爺及貴客的到來。待引擎一熄火,立刻上前替他們開車門。

「還不下車?」段培元都已經繞了半圈,走到副駕駛座,她還坐在車裡一動也不動,把笑容尷尬的傭人晾在一旁。

她非得等他親自來「接迎」她不可嗎?

眼底暗暗劃過不耐,墨黑瞳仁瞬間恢復一片邃然冷沉。

也罷,這點服務精神他還有,過去也不是沒過過這種愛要派頭,尤其喜歡在傭人或員工面前擺高姿態的女人。儘管他認為用這種方式來凸顯自己的地位既可笑又無聊,不過只要她們別太超過,他也不介意稍稍滿足她們的虛榮。

英武桀騖的身影因而低傾,俊唇噙著嘲弄的弧度,在車門邊等她移動尊臀。

「下、下車……好…好……」她看了眼車外靜止的景象,面色有點蒼白地點點頭,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

車?她還以為剛才坐的是飛機啊!

平常坐慣公車和娃娃車的她,可真承受不起這種會害她休克的「快感」吶。

才這麼想,剛跨出車門的雙腿就軟了一下……

段培元敏捷地接住那陣撲來的馨香,女性軀體特有的嬌軟曲線伏貼在他半邊糾緊的臂膀,使男性胸膛微微一悸,卻也加深了他唇上的笑意。

「還沒見到我爸媽,不用從現在就開始演。」他在她頭頂小聲地說,瞭解主動投懷送抱也是女人的慣用伎倆之一。

江春穗被那嘲諷的語氣觸怒,使勁推開曾令她感到片刻安心的懷抱,兩汪清泉沸騰地瞪著那個害她腿軟的始作俑者。

「如果你再把汽車當飛機開,我可能也沒命進去演給他們看了。」她不服氣地回嘴,別以為她愛給他抱好不好!

充其量他也不過是比一般男人長得高一截、帥一點、酷一些,手臂結實有力,胸膛寬闊硬朗,身上的味道又好聞……慢著!她幹麼計算起這傢伙的優點?不過跟人家有幾秒鐘的接觸,居然把他的「觸感」記得那麼清楚,還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丟臉啊……

「不然要開多慢呢?江老師?」他沒什麼反省地問,倒是有些玩味地盯著她瞬息萬變的臉色。

他承認自己開車是不慢,一握方向盤就忍不住追求速度感,但也不至於將她嚇到臉色由白轉青,又突然染紅吧。

「只要跟旁邊的汽車一樣,差不多是能夠看清楚沿途風景,而不是我的一生匆匆閃過眼前的那種速度就可以了,段董事長。」她反唇相稽,笑容可掬地面對這個長得太「妖孽」的男人,提醒自己要六根清淨,不可以再讓思緒偏離正軌。

她不自覺放大的音量,引來旁邊幾個人疑似竊笑地低頭抖肩。大夥兒沒想到還有女人敢當面消遙他們家這位冷面少爺,不怕惹他發怒,被他凍傷。

段培元身上的那股冷冽氣質,常使人感到超齡的威嚴,一靠近便莫名緊張,被瞪一眼更是渾身哆嗦。相較之下,他父親段敵明還親切一些。

不過必要時,他也是很有幽默感的。

「你的一生匆匆閃過,會不會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沒什麼內容的關係?」冷冷的眼,暖暖的笑,完美融合在那張俊魅的臉孔上。

他果然是妖孽!非但不知道檢討自己的危險行徑,還「加重譭謗」她腦袋空空,讓人恨得牙癢癢。

「段……」

「少爺,先生和太太已經在裡頭等您了。」老管家適時插話,阻止了江春穗即將脫口而出的吼罵。

她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有何任務,暫時忍下這口氣,不跟他計較。

可是面前的男人一點都不感恩,瀟灑地點了下頭,拋出一個示意她跟上的眼神,人就往大門裡走。

她還得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那雙長腿,追在他身後幾步路的距離,本來用力想瞪穿他的大眼睛,卻在途中失了焦,飄往宅子裡美輪美奐的裝潢陳設。大片拱形落地窗,挑高前廳裡懸掛的水晶吊燈,以及看起來隨便弄壞一項都會讓她傾家蕩產的藝術品。

「哇!你家是皇宮呀?」她站在一座琉璃雕塑前驚呼,聽說這裡只住著他父母,他偶爾才會回來一趟,陪雙親吃個飯或住上幾天。

好浪費喔,這麼美的地方……

她邊想,接著又往下欣賞另一幅畫作。從窗子望出去,還能看到屋外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觀和一座水藍色的泳池。

遠處大樹下,是塊非常適合野餐的翠綠草坪,要是能在樹蔭下吹著涼風,打個盹應該也很舒服……

「快點。」瞧她停停走走,他忍不住回頭牽她的手,堅定地往前。

突來的溫暖令她微微一怔。明明不是什麼太親密的動作,她的雙頰卻冒起一陣熱氣。

前兩天因為「預習」又單獨見過一面,那時的心情好像也沒此時緊張……

對,她應該只是緊張,沒別的。

心跳得快一點又怎樣,一定是因為被他拉著「競走」的關係。

「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在踏進內廳前最後一次提醒她。

「少說話,多微笑,一切交給你搞定。」她都會背了,到底要講幾遍啊?

江春穗攏攏頭髮,撫平裙擺,臨上陣前才想到要問他……

「喂,萬一你爸媽不喜歡我怎麼辦?」

「他們一定會喜歡你。」他篤定地說,瞳中蘊耀絕對的自信,炯然有光。

「這樣啊。」她咧嘴低笑,將髮絲勾至耳後,對他毫無猶豫的肯定感到有些沾沾自喜,沒想到自己在他心中會有如此高的評價,難得他也懂得欣賞女人的內涵……

「只要我願意娶,是女人都有五十分,你不會連十分都拿不到吧?」

淡薄的語氣,淺涼的嘲諷,澆熄她腦子裡所有「幻想」。

作夢這只妖孽才會說出人話!

「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考試從來沒有不及格過。」她雙手插腰,齜牙咧嘴地瞪著他。

「那還擔心什麼。」他不受影響地拍拍袖口,望著她那雙充滿「生氣」的明亮水眸,臉上沒有多餘表情:心情卻愉快得很。

那雙神氣的眼睛,把她整張臉都映襯得嬌俏嫣然,神采奕奕,秀致五官格外靈氣動人,華如桃李。

再也沒有令她分神的情緒,他想她現在應該是鬥志高昂,可以應付裡頭的任何狀況。

他優雅地抬起手肘,等她挽住。

她宛如接下戰帖似地挽住他手臂,決心非拿到高分讓他瞧瞧,證明自己可不止五十分的水準。

內廳裡,四人對坐,好戲正式上場。

不過這局面好像跟她原先想像的有很大出入……

江春穗坐在活像是廣告裡才會出現的豪華佈景裡,嘴裡喝著香氣四溢的花茶,手裡還拿著咬了一半,據說是沒排上一個月還買不到的手工餅乾,臉上瞇起幸福笑容,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天堂,原先聚集起的「戰鬥力」全無用武之地,因為眼前氣氛一片祥雲瑞光,兩位長輩一見到她就笑個沒停,直誇她長得漂亮,連吃相也有福氣。

「來來來,多吃一點,喜歡的話,待會兒我再叫人給你帶一些回去。」

「謝謝伯母。」她吃掉剩下的餅乾,又開開心心地接下段母遞來的另一款杏仁脆餅,立刻嘗了一口,同樣驚為天人。

她抹抹嘴角的碎屑,微笑望著雍容華貴的何碧珠,以及面容和藹的段啟明,覺得拜訪對方的父母其實一點也不可怕嘛。他們不僅不計較她沒帶任何見面禮,還準備了好多美味的點心請她吃,吃不完還可以打包,真是有夠親切的。

江春穗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五十的基本分,至於其他分數,從兩老待她比對兒子還熱情的反應看來,應該會遠超過及格門檻。

「聽說你家裡是開幼稚園的?」段啟明問。

「不是,那是我姑姑和姑丈……」身邊射來一道冷冽目光,她馬上修正回答字數。「他們開的,我只是在那裡任教。」

這答案夠簡單明瞭了吧?

剛剛的一些基本問題,她也全都依照他吩咐,盡量維持「含蓄」地少說多笑……但那多半也是因為她嘴裡總塞滿食物的緣故。

「為什麼想當幼稚園老師?」雖然始終保持笑容,但看得出何碧珠對這點格外滿意。

「因為小朋友很可愛呀,他們天真無邪又討人喜歡,雖然有時候也會做出一些很讓人頭疼的事,像大頭……他不是頭大喔,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大同』,諧音很像大頭,才有這個綽號,結果可害到了他爸媽,因為他們也變成『大頭馬麻』和『大頭把拔』,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全家人的頭都很大,哈哈哈……」一提到感興趣的話題,她不自覺愈說愈起勁。

突然,後頸一涼,她背後刮過一陣冷颼颼的空氣,餘光瞄見一張更加「陰風陣陣」的臉孔……

「抱歉,我失態了。」她發現自己的笑聲好像太過「洪亮」了些,不小心就壓過現場一票人。

「沒關係,你說那個孩子怎麼讓人頭疼啊?」何碧珠完全不介意,就曉得她一定是個喜歡孩子的女人,往後抱孫有望了。

「哦,因為他太想養寵物,有次偷偷從公園撿了一隻貓咪回家,結果那隻貓吃完家裡的罐頭就翻臉不認人,不但抓傷了大頭的手,還神乎其技地從六樓跳窗逃走,留下滿屋子跳蚤,害全家人癢到抓狂,還得請假除蟲。」被跳蚤咬過的人就曉得那是多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覺,保證癢到你會懷念蚊子的攻擊。

「後來他好像覺得教育要從小扎根,所以又抓了幾條毛毛蟲回家想養成蝴蝶,不但把他媽媽嚇得半死,爸爸去處理那些毛毛蟲的時候,又弄得皮膚過敏,也是又痛又癢了好幾天。然後前天啊,他居然把一打雞蛋藏在小毯子裡,帶來幼稚園,說要學雞媽媽孵出小雞,結果弄得蛋洗教室,好幾個小朋友都坐破一屁股蛋,我們只好提前大掃除了。」

既然段母想聽,江春穗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轉眼就把背後那陣「陰風」忘在腦後,熱絡地和兩老分享這段趣事,把他們逗得呵呵笑。

「男孩子就是這樣好動搗蛋,我們培元小時候也讓我傷了不少腦筋呢!」段母頗有同感地附和,愈加喜歡起這個開朗健談的孩子。

雖然沒有顯赫家世、才貌過人,比起她挑選的那些大家閨秀,外在條件是弱了些,不過只要本性善良,兒子又中意,她也沒那麼深的門戶之見,獨子能成家最要緊。

「那麼多傭人供您使喚,哪裡有需要您傷腦筋的地方。」段培元淡淡搭腔,冷眸暗暗掃過那個話太多的女人,不明白她怎麼連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說得眉飛色舞,笑得像撿到錢一樣。

何碧珠「看」了一眼兒子那張千年不化的冰塊臉,自動跳過那句掃興的話,再望著面前笑咪咪的開朗女孩。

「你跟我們培元是怎麼認識的?」

「我不是說過是因為一筆土地買賣,她來找我……」

「我是在問她。」儘管是自己生的兒子,但段母現在卻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再幫江春穗添了杯熱茶,要她慢慢說明。

這麼想是有點不應該啦,不過見到段母如此明顯的「差別待過」,江春穗心裡還是忍不住得意了一下,菱唇微揚,覺得自己是靠本身實力,很爭氣的贏得超越及格的高分。她端起那杯花茶就像舉起冠軍獎盃似的,神情略帶驕傲。

「就像培元說的那樣,我之前因為土地的事去找他,向他說明大家的難處。他非常有耐心的傾聽,考慮了一陣子之後,很慷慨地決定讓我們所有店家都無償使用那塊土地一年,之後還會補助我們每戶一筆搬遷費用,當時我就覺得他真的是個佛心來的大善人……」她放下瓷杯,輕捂胸口,用一臉看到菩薩顯靈的表情和語氣來形容內心莫大的感動。

所有商家?每戶?他有這樣說過嗎?!

段培元聞言一愣,但更見鬼的還在後頭……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都是因為他對我一見鍾情的緣故。」她掩唇低笑,揣摩著電視劇裡少女情竇初開的甜蜜心境。

什麼!他對她一見鍾情?!

段培元目瞪口呆,簡直驚嚇無言。

他鬼遮眼才會對她一見鍾情!這女人到底在胡說什麼?!竟敢無視於他的」警告」,不但脫稿演出,還頻頻加戲……

「我很訝異他對我的這份情意,也很感動他的用心。後來他一直打電話給我,非常積極地約我見面,所以我們有出去吃過兩次飯。」她含蓄一笑,朝眾人比出兩根手指。算算她和他之前的確是見過兩次面,所以這也不算扯謊。

但在段培元眼中,倒覺得那手勢比較像是在對他挑釁的勝利「V」,因為她剛說了一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

「我有『一直』打電話給你嗎?」他笑問,微勾的眼角又出現類似中風的抽筋反應。

「當然有啊,親愛的,你忘了人家的手機好幾次都被你打到沒電了呢!」她故作嬌嗔地捶了他一下,誇張的演技讓他想嘔吐,對面的兩老卻拍手叫好。

「看來我兒子真的很喜歡你呀!」段父對兒子一向採取信任態度,連帶也不會懷疑江春穗所言有假,否則依兒子實事求是的個性,不會放任她在這裡編派那些莫須有的故事。

「我也這麼覺得。」江春穗含羞帶怯點點頭,接著又帶點哀怨地道:「可是他的家世背景實在太好,讓我望而卻步,直到得知伯母的身體狀況,培元說他想盡孝道,也很誠懇的告訴我,與其要勉強自己去跟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女人結婚,他希望娶的是我……一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女人。」她轉頭望向身旁面色發青,看起來血壓好像不是很穩定的男人,秋水盈盈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她在報復!他驀然頓悟,黑眸倏地一沉。

這個女人是為剛才在外頭被他揶揄了幾句,現在就乘機報仇,仗著他不會在父母面前拆穿她加油添醋的「鬼故事」,故意自抬身價,把他說得像個為她做盡蠢事的癡漢!

「所以,我終於被他說服,決定接受他的感情,同時也希望伯父、伯母能接納我成為兩位的兒媳婦,成全我倆的愛,千萬不要逼我們分開!」她偷捏自己大腿,顰眉擰額,眸中水霧更盛,好讓楚楚可憐的形象更逼真,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模樣,最後一句還激動得雙唇微微顫抖。

段培元南部僵硬,冷眼盯著她像演不完的獨腳戲,握緊的指節層層泛白,心想這女人實在愈來愈灑狗血了。

本來好好的一齣戲,興許十分鐘就能收工,達到成效,她卻胡亂惡搞,演得離譜做作,好像以為自己真的在拚收視率。這下子他父母會相信他們倆是互有好感,真心想結婚才怪……

「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拆散你們,你就安心嫁過來吧,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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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2:07
第三章

段培元心想,母親真是病得不輕,病情已經嚴重到影響大腦正常的判斷力,所以才會牽著那個女人的手,和她一起「入戲」,表情動容。

段培元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真不曉得該高興或擔憂。

「你們預備什麼時候結婚?」段父不像妻子那樣情緒化,但也對這樁婚事投贊成票,慶幸兒子真的找著了一個心儀的女人共結連理,而非不情不願的被逼婚。

比起兒媳婦的家世條件,妻子的健康和兒子的幸福都排在前頭。

「半個月內。過幾天我們會先去登記,然後在『晶雲』簡單宴客。」段培元在和江春穗談妥交易的隔日,便已經規劃好這些流程,一切務求速戰速決,把母親平安送進醫院。

總算,這齣戲雖然演得有些荒腔走板,仍有達成預期的目標。

「那怎麼成!我們家就你一個兒子,喜事當然得辦得風風光光的。」段母不同意兒子把婚事辦得如此草率。別說他是段家的獨子,就憑他們家的事業規模,光是在政商兩界的人脈,要邀請的達官顯貴名單就有一長串,場面太小可hold不住。

「我的婚禮不是在作秀,而且您也得盡快住院接受治療,記得這是您自己說過的吧?」言下之意,段母如果不「履約」,他這個婚也甭結了!

要被逼著結婚就夠煩了,段培元可不想在自己的婚禮上還得費力應酬一堆政商名流,跟他們高來高去。之所以還有這場喜宴,只是考量到基本禮數,完全不請親友說不過去,對女方那邊也不好交代。儘管是假結婚,也得做做樣子。

段馭明一見兒子面露不耐,大有「悔婚」的可能,馬上跳出來勸妻子以大局為重……

「兒子能結婚最重要,其他的就別太計較了……」說巧不巧,夫妻倆居然同時看向江春穗。

欸!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擰眉,兩老又沒事似地別過頭去咬耳朵。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好吧,這是你的婚禮。」何碧珠經歷一番內心掙扎後,勉為其難地點頭,但可不是無條件退讓。

「不過你們得答應我,結婚後要先搬回來家裡住三個月。」

「好啊。」

「不行。」

小倆口沒半點默契,還沒結婚就心思各異,各自表述。

兩人對看一眼。男人細長的眸中迸發「凍」人光芒。

「呃……只要親愛的點頭,我沒意見,都好、都好……嘿嘿。」她改口乾笑,拍拍「親愛的」的肩膀,還很諂媚的把頭靠上去,刻意營造一種小鳥依人、百依百順的氣氛。

再蠢也知道這時候要以金主的意見為意見,搬不搬回來是他們的家務事,在還沒嫁進門前,她這個外人最好自動閃遠點,免得被流彈波及。

「為什麼不能搬回來?我也想像別人一樣跟兒子、媳婦住在一塊兒,共享天倫,現在好不容易盼到你結婚,結果你還是把這個家當旅館。」段母動怒,丈夫馬上在旁邊拍背安撫,重複醫生的叮嚀。

「我們都要工作,住市區比較方便,以後我們會經常回來。」他一臉波瀾不興,沉著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唯一的「小動作」,是不著痕跡地抖掉肩上那顆笑得很假的人頭。

「經常是多常?從一個星期一次到兩次還是三次?乾脆換我們搬到飯店去住好了。」雖然知道兒子是在外頭忙事業,不是真的不關心他們兩老,但此時不借題發揮,往後要談條件可就難如登天了。

「老婆……」

「別拉我!難道我有說錯嗎?咱們這裡也是臺北,又不是荒煙蔓草的郊區,有遠到他們不能每天進公司,在這裡住幾個月公司就會倒嗎?」段母苦著臉,喊得蕩氣迴腸,兒子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段培元不發一語,只用那雙墨沉沉的眸子,靜悄悄地注視。

「我看也不必動手術了,兒子連看也不想多看我們幾眼,我活那麼久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啊……」她語帶哭腔,索性趴到丈夫肩上,雙肩一抖一抖的,真是好難過的樣子。

段培元依然毫無動靜,面無表情,彷彿一道無法撼動的銅牆鐵壁。

江春穗實在看不下去了!

「就搬回來吧,別再惹你媽生氣了。」他母親身體不好,這男人怎麼還沉得住氣,這樣跟母親大唱反調。萬一伯母腦子裡的炸彈提前「氣爆」怎麼辦吶!

「你真的想搬回來?」他側過頭,冷睨著她,眼角卻瞥見母親的頭也像偵測雷達一樣往這兒偏。

哼,他發現自己剛才多慮了,母親的大腦其實正常得很,還能用來算計人。

「我住哪裡都一樣啦,而且這裡美得跟皇宮一樣,有什麼不好?」一百個「不方便」也抵不上人命一條。她寧願每天多花點時間在交通上,也不想為這種小事害他母親大動肝火,危及性命。

要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

哎呀!又扯遠了。

「到時候你別後悔。」這個笨女人,分明搞不清楚狀況還來湊熱鬧,他這也是在「救」她知不知道!

知母莫若子,段培元相信母親硬要他們搬回來住,絕不只為享受天倫之樂,恐怕是對他們的說辭有所疑慮,才想藉這段時間就近看管,以防「詐婚」。

如果他們在宣稱情投意合之下結婚,卻沒在新婚期間表現出該有的恩愛,屆時被段母看出兒子陽奉陰違的破綻,甚至為了日後離婚方便,故意選個沒背景、靠山的女人來私下交易。姑且不論母親的健康狀況可能會因此受打擊,就算身體無恙,這輩子鐵定不會放過他了,包準會抓著這個把柄呼天搶地,對他嘮叨轟炸到他失聰為止……

這種連移民都不能解決的棘手問題,他怎能不慎防!

「要我寫切結書給你嗎?還是挑個黃道吉日找律師來見證?」江春穗絲毫不能體會他的一番好心與顧慮,只覺得伯母好可憐,居然養了這麼一個鐵石心腸的兒子,搬回來住一陣子又不會少塊肉,幹麼那麼小器!

她看著他的眼裡帶有一點不滿、二點不屑、三點責怪、四點不齒……

這是什麼情形?這女人現在是在用一種看到臭蟲的眼神「瞧」他嗎?!

壞就壞在那雙眼睛不會說謊,所以段培元根本不用確認,就能讀懂她腦子裡恨不能踩他一腳的遺憾。

他抿緊薄唇,暗忍怒氣,強烈懷疑自己有可能會比母親先一步腦中風。

這女人認識他母親才多久,竟然聽對方「唉」個幾句,表現得弱勢一點,馬上就跳出來替人打抱不平,擺出一副捍衛者的姿態。如此容易心軟的行徑,在他看來只是感情用事,婦人之仁!

「好,就三個月。」一時間,他竟也反常的意氣用事,想讓這個女人「自食惡果」,看看等他們搬進來以後,她是否還能像現在這般信誓旦旦,處之泰然。

反正要裝親密,他一個大男人不可能比她吃虧。

算你沒喪盡天良。

江春穗的眼睛這麼說,秀麗臉蛋豁然開「笑」,立刻轉向段母報喜。「伯母,他已經答應了,您就別再……難過?」

說也奇怪,段母的表情居然像變魔術一樣「回春」,絲毫不見任何傷心哀怨,使她的安慰詞還沒說完就從未來式變過去式,根本派不上用場。

「好好好,我不難過,幸虧我有你這麼一個好媳婦兒,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完飯再走……」何碧珠拉著未來媳婦的手,笑容無比燦爛。

這情緒轉折之大,讓江春穗差點反應不過來。但想想或許是因為人一旦上了年紀,個性會愈來愈像小孩子,把鬧脾氣當撒嬌的關係。

「好啊,謝謝伯母,」她直來直往的沒想太多,欣然接受段母的邀請,又開開心心地吃起點心。

段培元撇撇唇,頗感無力,發現這女人實在不是母親的對手,腦子簡單得可以,唯有蹩腳演技足以跟母親演了三十年的老梗匹敵。他懷疑她們可能長期收看同一出芭樂鄉土劇,才能培養出這種難分軒輊的水準。

然而,當他望著江春穗那臉率真笑靨,再想起她前一刻正氣凜然,急於護衛他母親的模樣,心裡卻又莫名地泛起些許感動,覺得這女人不只有雙靈淨透澈的眼眸,心地似乎也很單純善良,懂得體恤長輩。

瞧她們兩個女人嘰嘰喳喳,一聊起孩子就像有說不完的話。他雖不常回來,也曉得這是母親近期來最快樂、精神的一天。

冷硬的唇線終於微微向上。他看著江春穗帶有幾分淘氣的神情,唱作俱佳地模仿起班上學生的趣事,忽然有種「幸好選了她」的感覺。

她的心軟,好像也不知不覺地使他心暖……

在這陣春風的吹拂下,向來偏於寧靜的段家大宅難得添上幾許熱鬧氣氛,笑聲頻繁,連傭人們都能感受到家裡即將辦婚事的喜氣。

稍晚,段培元在眾人移向飯廳時輕拉住江春穗,低聲問:「下午說那些話的時候,自己都不覺得心虛嗎?」縱使欣賞她的「娛樂」功能,還是不忘記仇地揶揄她一下。

「什麼話?」自從「破戒」後,她話匣子大開,哪知道他指的是哪時候。

「我對你一見鍾情。」

「你對我一見鍾情!」

「是你說的。」她驚訝個什麼勁兒!這女人的記憶力難道跟金魚一樣只有三秒嗎?!

要不是父母在前,他真想破口大罵。

「喔……」她尷尬地抓抓頭,也不懂自己的腦袋裡怎麼會這樣直覺反應,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了幾下……

大眼睛轉了轉,江春穗很認真地回想起那段對話……

「不會呀,沒看到你媽多開心。」她不認為自己在說謊,而是在哄長輩開心,所以當然不心虛,甚至還有些自豪自己做得很成功哩。

厚厚,原來她哄小孩和哄老人一樣拿手耶!將來說不定可以轉戰養老院喔。

「對了,別忘了每戶都要給補償金的事,還有這一年都不可以跟大家收租金喔。」既然想起來,她也順便提醒他那時候已經默許的記憶。

不說話就代表答應了吧。嘻。

「江春穗……」他忍不住提高音量,她卻已經溜到前方的「盾牌」後。

段啟明與何碧珠同時回頭,不解兒子幹麼突然大吼。

「你走慢一點,不要跑,會跌倒。」迫於無奈,他不得不放柔語氣,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希望她摔疼屁股。真的。

「好,我會小心的。」她躲在段母背後,笑得像狡猾的狐貍。

「很好。」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他笑中帶冷,冰眸如刃,覺得他們往後的生活應該會比原先想的有趣、刺激。

兵不厭詐,這是婚姻。

過了三天,江春穗再次接到金主的來電。對方沒有一句問候,也沒有客氣地報上身份,確認她是不是本人,冷調的嗓音劈頭便下令……

「明天下午三點過來找我。」

「要幹麼?」她答得有些不情願,覺得這位先生好歹也該先問一下她有沒有空吧,她又不是隨招即停的計程車。

「辦理結婚登記。」如他日前所言,半個月內就會辦妥這件婚事。同時醫院那邊也已經開始幫母親安排詳細檢查及手術日期,目前預計應該就在他們公開宴客後的幾天住院。

真浪漫呀!他叫她去辦結婚的口氣跟來要會錢一樣。

江春穗咬著筆,恨恨地想。如果這是真實的求婚,休想她會嫁!

「不能選在假日嗎?我明天要……」

「我這個星期只有明天下午有空。」

「可是我……」

「準時過來,或如期搬家。你自己選。」他馬上又要去開會,沒時間聽她說那麼多。明天辦完登記手續,他還得立刻準備啟程赴日出差。

奇怪,打斷人家講話是他的興趣嗎?而且她還有得選擇嗎?

她瞪著手機,筆蓋咬得更用力。

「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準時到。」深吸一口氣,她慈眉善目地回答,就當作自己在修練。

「記得帶身份證、印章、戶口名簿和照片……」他一口氣說完該準備的東西,連」再見」都用「就這樣」取代,掛電話的動作也一氣呵成。

「沒禮貌的妖孽、自大狂,囂張……」

「你在罵誰?」姑姑剛走進辦公室,看侄女正對著手機「訓話」。

「呃,沒啦,是個很莫名其妙的業務員,硬要推銷我用不到的東西,我不買他口氣還很差……」她含糊帶過不能解釋清楚的問題,趕緊轉移姑姑的注意力。

「外頭的小白菜長得好漂亮,看起來很好吃。下次我們要換種什麼?菠菜或紅蘿蔔?把它偷偷包進水餃裡,小朋友們就會乖乖吃掉了。」

「我們等得到那些蔬菜收成嗎?」姑姑望著外頭青翠白菜,感慨地想到「來日無多」的租期,最近出去問過幾處地點,租金都超過他們負荷,看來是要忍痛結束經營了。在那之前還得想想要把園裡的孩子轉介到哪所幼稚園比較適合……

「當然等得到!我不是說過租約的事交給我,姑姑你只要負責顧好那些青菜,多做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們吃就行了。一她抱著姑姑撒嬌,看到姑姑頭上白頭髮好像變多了,現在又巴不得立刻跑去和那個男人註冊結婚。

「你連人家的面都見不到,還敢這樣打包票。」

「誰說我沒有……」

「你見到那個地主了?」

「這個嘛……天機不可洩漏,總之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姑姑和姑丈就稍安勿躁,等我的好消息吧。」她語帶保留,因為擔心家人會極力反對這樁倉促的婚事,對她和段培元的「愛情故事」起疑,所以一直不敢在家人面前洩漏半點口風,想來想去還是等到事成定局後向大家公佈比較妥當。

到了明天,事情就可以圓滿解決,直接來個「雙喜臨門」。

隔日下午三點,江春穗準時到達晶雲飯店,在秘書的帶領下來到段培元的辦公室,聆聽律師為她講解面前的幾份文件及協議書內容。其中包括離婚後的財產分配,以及雙方對那塊土地的租賃權責、搬遷補助協定。

段培元果真大方的給予她對於那塊土地的所有要求,讓現有的住戶、商家全都能無償延長一年租約,並且在搬家時獲得一筆額外的補償金。雖然金額有限,但對於大家的搬遷也不無小補,算是相當仁慈的地主了。

「江小姐對這些內容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律師看她遲遲未有動作。

「沒有,寫得很清楚,不過……」她對段培元招招手,要他坐過來一點,方便咬耳朵。

「這個贍養費的部分……」

一間位於市區的四十坪華廈,一輛進口名車,三百萬現金,不合另外補貼幼稚園的搬遷費用一百萬,這樣她還嫌少?

段培元的腦子先行判斷,耳朵聽到的卻是……

「會不會太多了?其實你只要補貼我們一點搬遷費用就行了,而且我們也還沒決定要搬去哪裡,所以不一定需要這一百萬。」房子、車子、銀子,搞得好像她真的在賣身一樣。

儘管是以自己的婚姻作交換,但江春穗寧願當作是在幫這男人對父母盡孝,陪他演場戲,兩方互蒙其利,順便造福鄰居。若是收下這種「天價酬勞」,她的良心會過意不去。

他微瞇起眼,長眸裡存著一絲難以理解的懷疑。

這女人瘋了嗎?居然嫌他給她太多贍養費!之前不是還在強調失婚對一個女人的殺傷力,現在多給她一些保障還不好……

「給你就收下,你以為依你的條件很好找對象嗎?」他有些惱火她的不知好歹,再次反常地和一個女人賭氣,故意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來譏她。

別人看她的條件是好或壞,他無從得知。但此時在他眼裡,她是亮麗的、順眼的、單純的、生起氣來也不會惹人厭,反而佔據他目光的……他想結婚的女人。

段培元從不做虧本生意,此刻卻希望被她多佔點便宜,就怕她不夠貪心自私。反常紀錄再添一筆。

「我再難找對象也不用前夫來替我操這個心。」她杏眼圓睜,不甘示弱地回嗆,還沒結婚就想跟他離婚了。

氣死了!早知道她應該再獅子大開口,跟他要間百坪豪宅……

等等,一百坪的房子要多少管理費、水電費、房屋稅?她好像繳不起……

哎呀!不管了啦。

她抓起那幾份文件,振筆疾書,像個趕時間作答的考生,在上頭填入各項個人資料,幾乎不經大腦思考。

然而來到「結婚人」這一欄,她的筆尖忽然頓下,看著旁邊段培元簽好的蒼勁字跡,心裡突然擠進千頭萬緒,久久下不了筆。

這一刻,她才有種真正要「賣掉」自己的感覺,把名字寫在另一個男人旁邊,他們之間卻沒有愛情……

「還不簽名?」待會兒還得到戶政機關辦登記,這女人突然發什麼呆。

「喔。」她握緊筆桿,一筆一畫地「畫押」,內心五味雜陳,揮不散那團糾結的情緒。

「叫你帶的東西呢?」

「這裡。」在他的催促下,她神智濛濛地交出證件,然後跟著他到戶政事務所,又是一連串填資料、簽名……

沒錯吧?

可以吧?

這麼做是對的吧?

辦理結婚手續的過程中,江春穗的腦子持續處於恍惚狀態,時不時冒出一些質疑,又反反覆覆地說服自己沒有做錯,這不是衝動……

人再度上了車,她還有點「不清醒」地問他:「現在要去哪兒?」

「送你回去。」

「回去?現在就要回家呀……」她喃喃低歎,一臉不太想回家的表情。

「還是你想跟我去飯店?」他揚唇輕笑,修長眸中帶有一絲促狹,卻使那張俊挺好看的臉孔添上一股邪魅,誘惑卻不輕浮。

「我才不想。」妖孽!他那種表情是想勾引誰呀。

她別過臉,不承認自己的心跳快幾拍,也不理背後那陣低沉的笑聲……

嗟,這男人是以惹惱她為樂是不是?

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她的精神倒是振作了一些,腦袋裡也清出一些思考空間。

老實說,至今她都還沒想清楚要怎麼跟家人開口解釋這件婚事呢。

「拿去。」他忽然丟了個提袋到她腿上。

「這什麼?」

「自己打開看不就知道了。」他一副嫌她笨的口吻,雙手卻不嫌煩地拿出紙袋裡的精緻小盒,親自幫她揭曉答案。

哇塞!

一枚亮晶晶的大鑽戒華麗登場,那璀璨閃耀的光芒,看得她兩眼發直,圓亮的瞳中也綴滿星辰,一眨一眨,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這……是要送給我的?」很「大粒」的鑽石,她不曉得幾克拉、值多少錢,但卻有股莫名的喜悅,在心頭淺淺漫開。

虛幻的婚姻……好像隱約有了一點感覺。

「結婚不能連枚戒指都沒有吧。」他酷酷地說,神情傲然,沉邃的黑眸卻暗自將她的驚喜表情收進眼底,心中淺漾愉悅。

他並不意外昂貴的寶石能討女人開心,不過女人收到寶石的笑容能討他歡心,甚至使他得意起自己挑禮物的眼光,這可真是史無前例。而讓他也感到驚喜的,莫過於她那雙晶燦光潤的眼睛……

它們依舊美得出塵,就像她第一次對他解釋幼稚園的重要性,以及上回在他父母那兒聊起孩子們的趣事時一樣,那麼清澈透亮,靈動純淨。

於是他可以確定,她是多單純地喜愛這枚戒指,如同喜愛班上那些小朋友一樣,不是因為它價值不菲,足以跟人炫耀比較。

「婚禮之前別弄丟了。」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裡竟含著些許笑意。

「嗯。」她用力點頭,表情就像吃到美味食物似的幸福、感動,回頭把那枚戒指遞到他面前。「幫我戴。」

「為什麼?」他忽地一愣,愕然揚眸。過去不是沒幫女人戴過首飾,連脫衣服都像呼吸一樣自然,可現在面對這女人的要求,他心中居然產生一種微妙的尷尬,有種半裸在街上跑的感覺。

「這是婚戒耶,幫我戴一下嘛。」她用手肘推推他,喜眉笑眼地跟他撒嬌,感覺像是玩鬧,卻又摻著部分真心期待。

她自己也形容不來這種心情,說不定結婚鑽戒真有讓人產生幸福幻覺的魔力,總之這一刻她就是希望由這個男人親自為她戴上這枚戒指。

段培元注視著她滿臉期待的笑顏。按照原本的個性,他該高傲地把頭撇開,送她一句「無聊,不愧是『幼稚』園老師」這類譏諷的話。

然實際上,他的動作又再次跳脫他慣有的行事邏輯,當真接下那枚戒指,隋願自己「半裸」,也不想破壞那張巧笑倩兮的嬌容,在她那雙瞳剪水的眸中瞧見失望。

他甚至無暇細想自己這般心情所為何來,就已經接過鑽戒,套上她手指,並且下意識等著接受她驚喜的尖叫,興奮的表情,陶醉的讚歎……

「吼!怎麼這樣?!」她是叫了,但感覺「有驚無喜」,還挺不滿地嘟起嘴,氣呼呼地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啦,這樣怎麼戴呀!要買之前應該先問問我的指圍嘛。」那枚過大的鑽戒歪歪斜斜地掛在她纖細的指間,模樣有點狼狽,美感瞬間掉漆。

嚇!套在大拇指上居然剛剛好哩……

江春穗比個「贊」的手勢,段培元這才叫真正的尷尬,僵著一張準備露出得意之色的俊臉,感覺也有點掉漆……

「送去修改不就好了。」他輕咳一聲,故作鎮定要取回她指上的戒指,修正這個令他蒙羞的小失誤。

「等……等一下。」她縮回手,護住戒指,抬高下巴道。「先讓我帶回去,這樣我家的人才會相信我們真的要結婚。」基於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她不想讓他摘下這枚親手為她戴上的婚戒,寧願之後再」自行送修」。

「你還沒跟他們說?」

「今天就會說了。」她悵然頷首,轉著指上的鑽戒,不明白自己為何對這個男人有那些想不通的感覺。如果這戒指是別人送的,她也會這樣……有點捨不得嗎?

「我晚點要出差,不能陪你回去。」他難得向女人說明自己的行蹤,誤會她悵惘的神情是因為擔心家人的反應。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思慮不周,之前只顧著要讓母親早點見見她,安心地接受治療,卻沒想過自己也該趁早抽空到江家登門拜訪,免得她一個人回去不知道要面臨什麼情況,會不會被家人責罵?

「沒關係啦,你突然跟我一起回去,場面說不定會更混亂。」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先回去稟明父母也好。雖然家人不知道他是「金主」,但光是地主這個身份就夠敏感了,萬一拿掃帚把他轟出家門怎麼辦,她……好像會有一咪咪不忍心耶。

「那我先下車了,再見。」她怕這輛名車引人注目,隔著一小段路就先行下車,快步走回家。眼看家門近在前方,先前的忐忑悄悄回流心房。

車上的男人沒多說話,因為表上的時間提醒他飛機是不等人的,必須馬上回飯店和秘書會合,處理完最後幾件公事,再一起前往機場。

看著從照後鏡裡逐漸消失的小點,黑瞳中罕見的內疚感也跟著隱沒……

江春穗站在自家門口,花點時間穩定三魂七魄,再次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昂首闊步地踏進家門,望著客廳裡坐定或正在路過的人、貓、狗,高舉起手……

「我有話要說。」

一家子同時轉頭。不分人、畜皆停下動作,等她發言。

她深吸口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秀出手上松掛的婚戒,以清亮、不容錯辨的音量宣佈……

「我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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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3:58
第四章

當天深夜,江春穗獨自坐在房間裡,明麗的小臉皺成一個「囧」字,心情廢到極點。

嗚鳴嗚……

嗚嗚嗚……

她在哭,但不是眼,是心。大概因為身體器官都太樂觀的關係,所以她的眼睛流不出淚,只能在心裡怨歎家人的無情。

嗚嗚嗚……

好慘……好淒慘吶……

萬萬想不到,當她向家人宣佈自己和段培元的婚事,在一片驚呼聲中搬出多本雜誌介紹他的背景、年齡、長相,解釋他的好女人緣是別人喜歡他,不是他喜歡很多女人,並且滿懷忐忑地說完他們之間「一時天雷勾動地火」的愛情腳本,正做好心理準備要挺身面對這場糾葛親情與愛情的家庭戰爭……

靜……

客廳裡二度陷入一片鴉雀無聲,接著……

老媽哭了。她重重扔下一篇關於段培元的報導,含著淚跑到祖宗牌位前,唸唸有詞地合掌膜拜。

「感謝江家列祖列宗保佑我們春穗找到一個好對象,以後不愁吃住,不用擔心她會餓死街頭了……」

老爸也哭了。他單手握著捲起的雜誌,紅著眼眶拍拍女兒的肩膀,頻頻點頭。

「做得好,做得好……嫁過去以後不可以再那麼任性,要孝順公婆……」

二弟仰頭握拳,歎了口長氣。

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麼感人的話,結果……

「幸好有姊夫,我以後就不用幫大姊存養老金了。」

原來他是鬆了口氣!還一臉欣慰的表情?!

「太棒了!我終於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不用再和姊擠一張床了「YES!」

小妹的反應最自私了,甚至當場開懷大笑,枉費她平時那麼疼妹妹,還把衣櫥讓給她一半……

嗚嗚嗚……這算什麼家人呀……

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家人的眼中是顆「芋頭」,燙手得很,所以大家才會這麼如釋重負,彷彿她跟飯店大亨結婚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正確、最值得讚許的一件事。

而段培元則是犧牲自己,普渡眾人,功德無量的活菩薩。

不過,憑良心想想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放心」……

老爸老媽常說,她這個女兒雖然排行老大,但感覺上卻像老麼,不僅不如弟弟、妹妹精明,懂得多替自己盤算,個性還有些莽撞,經常想到哪兒做到哪兒,有時真讓人替她捏把冷汗。

值得慶幸的是,她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做什麼,訂下的目標從不會超出自身能力所及,因此一路橫衝直撞了二十七個年頭,倒從沒給他們闖過大禍,惹過需要別人幫她收拾爛攤子的麻煩事。說起來她沖歸沖,也算沖得很有判斷力。

或許因為這樣,家人才沒有強力反彈。儘管對段培元的身份和過往情史有過片刻猶豫,但依然相信她的決定,祝福她的選擇。

閃婚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似乎一點也不令家人驚奇,大家拿起電話就趕著向親朋好友報喜。小花還咬了一朵花回來給她……好像是王媽媽上個月剛種下的新品種……它猛搖尾巴,好像很高興似的……

老天,她平常究竟有多讓他們操心,如今才落得這種「眾人皆樂我獨悲」的淒涼下場!

她理智上可以理解,但心情上卻很過不去,晚餐沒吃完就回到房裡「閉門思過」,郁卒地反省自己明明活得很」暢快」的人生,內心大泣,嗚嗚嗚……

嗡嗡嗡……

咦?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她?

最好不是已經有哪個朋友聽到這個「淒涼」的消息,特地打電話來加重她的「內傷」。

江春穗尋著那陣手機震動起身,抓起手機一看……

妖孽

頹廢心情起死回生!她像突然忘了哀怨,眉開眼笑地清清喉嚨,按下通話鍵。

「你不是出差嗎?」

「嗯,剛到日本。」人還沒走出機場就馬上撥電話給她。因為傍晚分開後,這女人離去的背影就一直干擾他思緒,害他在飛行途中心神不寧,惦著她的惆悵,助長他的內疚,所以必須向她問清楚結果。「你那邊怎麼樣?」

「我這邊?」她愣了下,抬頭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沒有下雨,不冷不熱,天氣算……」

「我是說你回去告訴家人結婚的事,他們怎麼說?」這女人在耍寶嗎?他怎麼可能特地打國際電話來問她天氣好不好。

他想氣又想笑,覺得自己好像比較該關心一下她的腦袋好不好,怎麼老是讓人出乎意料。

「你……在擔心我呀?」她笑容擴大,沒想到他人在國外還掛念她的情況,現在對她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暖了她的心。

看著手上的戒指,她心頭一陣甜,隱約間,似乎愈來愈能想通自己對這男人為何會有那些特別的感覺。

原來不是因為鑽戒的魔力,而是人的魅力……

「再過一個星期就要公開宴客,我不希望事情有任何變數。」他的聲音彷彿瞬間失溫,又硬又冷,但卻反而因此顯得可疑,有欲蓋彌彰之嫌。

哎呦,關心就承認嘛,害羞什麼。

江春穗掩著嘴偷笑。說她這個人自我感覺良好也行,向來她總是跟著感覺走,現在她的感覺告訴她,這個男人正在彆扭中,說不準臉頰還「白裡透紅」咧。

噢,她最喜歡逗這種愛裝酷的小男生了!自然大男生也不例外……

「這很難說喔,或許到時候你得另外找個女人代替也說不定。」嘻。她得意地竊笑,想像著他現在的表情會有多好玩。

「他們很反對?」他的語氣帶點急迫,可能連自己都沒察覺其中摻雜的緊張。

老實說,憑他的條件,就算到了婚禮前一個小時,要找個女人披上白紗都不是件困難的事,但他竟然下意識地對那個畫面感到反感。

況且他們都結婚了,難不成還要先去辦一次離婚再結婚?!這個假設更令他厭煩!而且包準會當場氣昏他母親,說什麼都不能讓它發生。

「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不反對,他們反對得不得了。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解釋,我爸媽都哭了,我也哭了……」她捏著鼻子抽兩口氣,裝出鼻塞哽咽的假音。這也不能算是完全胡扯,只不過沒註解他們是「喜極而泣」而已。

再怎麼說,總不能讓他知道她家人是歡天喜地,一副樂得把她「銷」出去的樣子吧,不然她多沒面子。

「你挨罵了?」

「沒被揍就不錯了,畢竟我是爸媽的掌上明珠,從小呵護到大的寶貝女兒,突然間說嫁就嫁,他們當然會捨不得嘍。我們家現在的氣氛,真的只能用一片愁雲慘霧來形容,我連晚餐都沒吃……」完。她氣虛地保留「尾聲」,雙手倒是比天畫地,努力營造一種歷經千辛萬苦、得來不易的壯烈氛圍,免得他以為她多沒行情,以後把她看扁了。

「為什麼沒吃?他們有氣到不讓你吃飯?」

「是我自己吃不下啦,讓父母那麼傷心的人,哪有臉坐在飯桌上填飽肚子。」

電話那頭突然靜下,彷彿呼息都停頓。

她想自己是不是把情況說得太嚴重了,趕忙改口安撫……

「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在婚禮之前說服他們接受這樁婚事。我爸媽一直很疼我,不會捨得讓我難過太久,你……」

「知道了。」他猝不及防地掛掉電話。

「知道什麼呀?沒禮貌!」她「喂」了幾聲才反應過來,瞪著手機,覺得自己永遠都抓不準這男人說話的節奏,以及他真正的心思。

剛剛還覺得他是關心她不好意思承認,眨眼間又好像是她自己想太多,他哪裡有在乎過她的死活……

不過奇怪,為什麼她會那麼在乎他的在不在乎?看到他來電就心情飛揚,被他掛電話便悵然若失,情緒直直「蕩」。就算他再有個人魅力,這樣劇烈起伏的心情曲線也太不尋常了!

叩叩!

江母捧著一碗冒白煙的大碗公走進來,臉上的母性光輝閃得跟霓虹燈一樣。

「春穗啊,你晚上只吃了一碗飯和半條魚,半夜肯定會餓,媽特地叫你爸去幫你買了這家有名的開運豬腳面……感謝老天爺,我女兒終於開竅,找到一個好對像要嫁人了……嘸對!是已經嫁出去了,哈哈哈……」江母放下碗筷湯匙,雙手合十,整晚都不厭其煩地感謝眾天神與歷代祖先,笑得合不攏嘴。

江春穗望著喜洋洋的老媽,心裡又是一股「逼哀」的感覺,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公園裡撿回來的。

「媽,我突然把自己嫁掉,你們就這麼高興嗎?」

「你嫁得好,我們為什麼不高興?」

「你又知道我嫁得好了……」她小聲嘀咕,自己都不能確定未來的日子會怎樣,家人們倒是一個比一個還有信心咧。

「耶?啊不是你自己說的?你拍胸脯說他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翮翩,對你溫柔又體貼,無論什麼他都讓著你,幫著你,連那塊地也眉頭不皺一下,答應讓大家免費多用一年,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你呀。」江母重複女兒一番情深義重的真情告白。

我有把他說得那麼好?

江春穗汗毛直豎,突然瞭解那天段培元被她「栽贓」的驚悚。

「可是……他之前好像交過不少女朋友,你們都不介意?」雖然她有努力「粉飾桃花」,但一般父母還是會對女婿過去的豐富情史心生芥蒂吧。

「怎麼會,寧願挑個花過的男人,也不要挑根老實過頭的呆木頭,萬一日後失火更不得了,救回來也是塊廢炭。」江母認為花心就像出疹子,發過就沒事了。

哇!今天她才曉得,原來老媽比她還樂觀。

「別看你爸這樣,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風流僩儻,一堆女人跟在他屁股後跑呢,結果最後還不是被我治得服服貼貼。」

哇哇!看不出老媽還是個「收妖」高手,提起當年戰績就像個女中豪傑……不過老爸現在怎麼變成這副「走調」的尊容?

嘖嘖嘖,歲月不饒人吶……

「總之,你和他情投意合最重要,有愛情的婚姻未必幸福到老,但沒有愛的婚姻絕對是不幸的開始。你能嫁給一個真心喜歡,又有能力照顧你的男人,媽真的很高興。」江母拍拍女兒的手,把碗公和筷子放到她手裡。

江春穗看著老媽慈愛的面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壞女兒,居然明擺著讓自己踏入一樁沒有愛情的婚姻中,但……不幸嗎?

對於拿婚姻去作交換這件事,她心裡確實曾有過彷徨,也帶點女人對理想婚姻的遺憾,可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時,她一點都沒有不幸的感覺耶。即使三不五時被惹惱、與他拌嘴,好像也只是增加他們之間的熟稔,沒有產生任何討厭的「負作用」,剛剛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她甚至笑得像個傻瓜一樣……

如果這叫不幸,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快趁熱吃,談戀愛肚子也要顧,你現在減肥也來不及了。不過好險你是嫁給開飯店的,以後就不愁吃住……啊記得有空問一下他,我們去買餐券有沒有打折蛤?」家庭主婦就是這麼實際,三句不離專業的民生問題。

「好,我會問……」她咬著軟Q豬腳,覺得老媽真是位兼具感性和理性的歐巴桑。

海的另一端,段培元一跨上車就吩咐秘書把未來兩天的行程縮減對半……再對半。不夠重要和沒有時效性的會議、視察、應酬,一律取消或延後至他下次來日本時再進行。

「明天下午我要先回臺北,頭等艙沒位子就訂商務……經濟艙也行。」

什麼!秘書驚訝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心裡大喊「歐買噶」,董事長竟然會這樣委屈自己。

「是因為董事長夫人嗎?」

老闆冷眼一瞟,秘書馬上噤若寒蟬,怪自己這張嘴這麼如此「順便」,就算猜到也不該問出口。

段培元沉著臉,抿著唇,沁寒目光顯示他的心情正處於零度以下,識相的最好別來惹他。

窗外景色多了夜空沒有的霓虹光亮,他的心卻從天空到落地都被同一個人害得不能平靜。

不打那通電話還沒這麼糟。現在一想到她孤伶伶地站在客廳裡面對眾人斥責,漂亮的眼睛蓄滿淚水,開朗的面容爬滿淚痕,抽抽噎噎地哭到說不出話,吃不下東西……

他心口沒來由地揪緊,淺淺悶疼,繼「背影」後,向來清晰無比的思路再度被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嚴重擾亂,連平日的冷靜都暫時停擺,無心再采究她話中的真偽,只惦記著要趕回去幫她解決這件事,讓她破涕為笑。

照理,他不可能為一個女人牽陽掛肚,甚至影響工作。但實際上,他卻沒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被那個女人佔滿,腦中不斷浮現她被罵到狗血淋頭的景象,鬱結的胸口便跟著陣陣抽緊……

這其中的「差異」,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或許真如秘書所言,正因為她是「董事長夫人」,一個已經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所以他怎麼能讓她一人去承受那些壓力、責難,自己卻若無其事地置身事外,繼續出差。

是啊,一定是因為這樣。再怎麼說,當初是他先提出這場交易,論起責任,自然是他多於她,讓她獨自承擔痛苦實在說不過去……

段培元無法替心中那份焦躁找到更合理的解釋,於是這麼說服自己。擔心她、牽掛她,純粹都是出於他對「丈夫」這個角色的責任,沒別的。

然而他卻忘了,自己從未想過要當一個丈夫,又何來丈夫的責任感之有?

他對她,其實只是再正常不過……一個男人對女人心動的跡象罷了。

夕陽西下,熙熙攘攘的黃昏市場周邊,各式小吃攤位聚集。

其中一家滷味攤前,江春穗正拿著錢包付錢。

前頭,老闆娘剛繞到攤子外,把一袋滷味交給一名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這個拿好,要等媽媽來才可以吃嘿。」

「好。」男孩點點頭,雙眼直盯著掛在手腕上的滷味,馬上就忘了媽媽剛剛交代他留在原地等人。老闆娘一轉身,他也回頭跑,急著去找在另一個攤位買菜的母親「開動」。

「媽咪媽咪……」男孩一路繞過路邊停放的車輛,小小身子忽左忽右,一個大閃身,眼看就要被正在倒車的小貨車撞上。

「啊……」有人尖叫。

隔著一小段距離的江春穗猛然抬頭,也跟著停止呼吸,下一秒的反應是拔腿往前衝……

「小鬼,你找死啊!」

她還沒衝到,前方竄出一道頤長身影。有個男人比她更快「盜壘」,一把抱起那個孩子,揚聲斥喝。

男孩突然騰空而起,沒被旁邊的驚險場面嚇到,卻被自己的「高度」和眼前這位面露兇光的叔叔嚇得嚎啕大哭。

「還有臉哭?」段培元像抓小雞一樣拎著那個小男孩,臉色更冷,彷彿看到這世上最厚臉皮的生物。

江春穗在幾步路外見到這情景,還沒時間訝異他的出現,便先箭步上前搶下他手中孩子,將小男孩安安穩穩地放回地面。

「弟弟乖,這位叔叔不是在罵你,只是怕你被後面的汽車撞,屁股會很痛很痛喔。」她抱著驚魂未定的孩子,柔聲安撫,輕拍他的背,教他像這樣在馬路上亂跑是件很危險的事,若是受傷會讓家裡的大人很擔心。

男人居高臨下俯視那個蹲在地上的女人,第一次見到她這麼輕聲細語、溫柔婉約的模樣,感覺有點不習慣,但又有一種柔軟的情緒縈繞心頭,暖化了他的冷細胞,也柔和了他結冰的神情,好像被安撫的人是他一樣。

「給你棒棒糖,我們不哭了好不好?」她從背包裡找出糖果,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遠遠的,她瞄到有名少婦正朝這頭跑來,應該是這男孩的母親。

「嗚……嗚……」男孩吸吸鼻子,好像在猶豫要不要接受這個「賄賂」。

「如果你把眼淚擦乾,我再送你……海綿寶寶貼紙。」她加碼大放送,身上隨時都有一堆討好孩子的小道具。

這下小男孩終於完全停止抽泣,抹抹眼淚,收下禮物。同時間,孩子的母親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臉色慘淡地向他們倆道謝,似乎也在遠處目睹了這驚險的一幕,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趕緊抱著兒子要回家。

「他做錯事幹麼還給他糖吃!」段培元冷嗤,顯然覺得那孩子該被打幾下屁股,牢牢記住這個教訓才是,而非得到「獎品」。

「小孩子已經受驚嚇了,你幹麼還那麼大聲兇他?」她反過來指正他的態度不當,光是責罵、恐嚇孩子,並不能讓孩子理解危險,只會使他們心生恐懼,甚至誤以為音量大、拳頭硬就能讓別人順服,這根本是一種暴力教育!

段培元輕哼一聲,沒搭腔,不屑的眼神擺明懶得跟她吵下去。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正要「機會教育」他一下,突然想起不對勁……

「你怎麼會在這裡?」應該在日本出差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附近?

「我岳母說她女兒每天下班經過市場都會順道買點東西回家,說不定來這兒就會過到你。」所以他讓司機開車過來市場附近繞一繞,沒想到真的過見她,又在下車時碰上那千鈞一髮的突發狀況。

「你去過我家?!」她大冒冷汗,不是因為身體虛,而是心虛……

「聽說我老婆為了要跟我結婚在鬧家庭革命,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我這個男人當然得親自登門說服岳父岳母同意這樁婚事。」他微勾唇,俊美面容笑得春暖花開,可惜她卻腳底發涼,沒心情欣賞,粉潤雙頰一陣僵白。

這女人還知道心虛啊?

段培元看著她「精彩萬分」的神情,心裡稍感痛快,先前得知自己被愚弄的那股怒氣總算平衡了些。

今天他一下飛機便帶著整車禮物直奔江家,一心想著要趕去替她「頂罪」,就怕多耽擱一分,她就要多受一分煎熬。

豈料,江母一認出他的身份,非但沒有拿起掃帚趕人,反而熱烈歡迎他進門,還馬上打電話叫江父請假回家看女婿,全程的氣氛只能用「樂不可支」來形容。

他們聊了一會兒,江母才想到要通知女兒,可是她已經離開幼稚園,手機又好像沒電,轉入語音……

「原來吃不下飯的人,滷味卻可以吃下這麼一大包。」他挑眉,目光鎖定她手裡那包份量十足的食物,表情帶著淡淡詫異,口氣卻諷刺得很。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隻小狐貍給誆了,他就想打她一頓屁股,扭緊她的狐貍尾巴,讓她也嘗嘗那種揪心,整夜不得安眠的滋味。

「這是我們全家人要吃的。」她澄清自己才沒那麼會吃,但也等於間接承認自己沒在挨餓,破綻一大個。

他冷眸一射,她立刻「知錯」地低頭。「對不起……我騙了你。」

江春穗小聲道歉,但心裡還是忍不住埋怨老媽怎麼都沒來通風報信一下,好歹也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聽他這麼說,意思就是他特地從日本趕回來是……為了她?

怦怦!她心臟好用力跳了一下。

原來這男人關心她是真的,不好意思承認他的關心也是真的,說來說去他就是真的關心她、緊張她……

噢,怎麼辦怎麼辦?她突然覺得昨夜那個掛她電話的男人有點可愛,至於禮貌那種小問題,她現在壓根兒不在乎,只在乎……

她抬眸,用一種「微甜」的心境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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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4:34
第五章

「後天要試婚紗,晚上我會派人過來接你。」他來找她,主要是有事跟她說,不是為了看她的糗樣。那應該算是附加娛樂。

江春穗把髮絲勾至耳後,輕輕點頭,這次乖巧的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怪他擅自訂時間。

「我媽說別墅那邊的新房要重新佈置,她過兩天會去挑傢俱,到時候你陪她一起去。」看她沒意見,他繼續往下說,即便這些瑣事並沒有重要到得當面傳達,一通電話就可以搞定。

不過,他發現自己不只想聽到她的聲音,還想親眼看到她的人,總覺得這樣才能徹底安下心,確認她安然無恙。

看她提了那麼一大袋食物,還能中氣十足的跟他大小聲,他的心情是既放鬆,又想扁她一頓。

「那你呢?」聽他的口氣,好像不預備和她們一起去,她莫名覺得有些失望。

「女人逛街是樂趣,男人逛街是地獄,我去了只會掃我媽的興,而且我也抽不出時間。」他對逛街毫無興趣,寧可把那些時間拿去工作,賺錢付帳單還輕鬆些。

「喔。」他都這麼說了,她好像也找不到勉強他同行的理由,只能作好請假的準備,誰讓自己「拿人手短」,簽了協議書之後更有種還債的心態,對於他的要求都會盡量配合。「不過……」

她望著她,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我們是假結婚,所以……應該……不會發生『那種事』吧?」說到新房,她才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個性上果然非常「走一步、算一步」。

「哪種事?」他輕笑,當然不可能單純到聽不懂她的話,只是覺得她問不出口的尷尬表情很好玩,不多欣賞一下划不來。

「就是那個……上床。」她把他拉到人潮少一點的攤位旁,用手掌擋著嘴,小聲地說。

四周雖然不時飄來一些好奇目光,但她想那純粹是因為他長太帥的關係,無關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

「我不喜歡太軟的床。」

「什麼?」這個跟「那個」有啥關係?

「太軟的床會讓我全身酸痛,你去挑的時候要特別注意。」

「寢具也別選太花俏的圖案或太粉嫩的顏色。」

「為什麼?」

「我會過敏。」

「喔……」什麼跟什麼呀!而且繞了一大圈他還是沒給答案,她實在有夠不耐煩……

「所以我們到底會不會上床嘛!」

這一問可不得了,音量不大不小,剛好招來旁邊一票婆媽的指指點點,羞得她恨不得腳下有洞鑽,真怕被哪個學生家長認出她的身份。

段培元大概見慣了大場面,不但對周圍的目光免疫,還很壞心地」陪笑」,看著她窘到不行的模樣,倒是一臉樂在其中。

笑笑笑!他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笑口常開」了,明明之前動不動就擺張冰塊臉,氣死人了……

她狠瞪他一眼,窘得想逃離現場……

「到我車上。」他拉住她,將她攬在身側,以徐穩步伐帶她突破圍觀人群。

前一刻像在取笑她的,這時候又像在保護她不受別人嘲笑……

她偷偷覷他,搞不懂這個男人行為,心裡卻有種暖甜的感覺在蕩漾。

靠著他很有安全感,低著頭好像可以什麼都不看、不聽、不用管,因為有他在,他會帶著她走到安全的地方……

上了車,所有聲音都被隔絕,連他的體溫也一併離她而去。

她弔詭地發現自己竟然覺得有點可惜,甚至察覺到另一個不知道該歸類在好或壞的現象。那就是當他不帶嘲弄地對她微笑時,她似乎可以在一瞬間就忘了他的所有不好,也跟著傻笑……

「既然要扮夫妻,免不了有些親密的肢體接觸,你不習慣也要馬上適應。」

他突然切入正題,她有點跟不上,愣了兩秒才回神。

「至於上床,我不會勉強你,但也不能保證它不會發生,畢竟我們都是凡人,不是聖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會怎麼樣很難講。」他實話實說,望著她傻愣愣的神情,眼睛像雛鳥發現新世界般訝然懵懂。如此憨俏可愛的模樣,令他心湖微地一顫,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紅撲撲的臉頰,眸光微爍。

真的,他一點都不能保證自己不會碰她。尤其透過這兩天一夜的操心,此時看著她便愉快想笑的心情……男女之間的吸引力,他比她更有經驗,因此也更能清楚察覺到自己對這女人是感興趣的,所以無法斷言未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什麼感覺……

江春穗眨眨眼,大腦消化著耳朵剛聽到的話,被他手指觸碰的地方就像暖暖包一樣發熱,刺激她的心跳。

「那……我們不能不睡在同一張床上嗎?」幻想一下那畫面,她怕自己可能會心臟麻痺耶。

「如果你願意睡地板,我沒意見。」他收回手,眼底掠過一抹極快的不悅,為著本來不該生氣的理由胸口發悶。

她不想與他同床共枕?哼,他無所謂。不過怎麼辦,他想母親為了以防萬一,房裡八成連張沙發和一床多餘的被子、毯子都不會留給他們。

「我是女生耶。」

「所以呢?」

所以呢?

這還用問!這時候當然沒有在講男女平等,而是女士優先……睡床啊。

但顯然段培元沒有愛當紳士的興趣,態度風涼地告訴她殘忍的現實。「本來搬出來住還可以分房睡,可是住在我爸媽那兒,只有床或地板可以選。」

當初他是有考慮過和她當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保留各自的隱私空間,但她卻一意孤行,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她皺起臉,怪他不夠義氣。

「我以為是你寧願簽切結書也想住在美得跟皇宮一樣的地方。」他輕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她像咬掉舌頭的貓,沒話也沒立場可申訴。

「……我睡床就好了。」大不了把床買大一點,她才不想睡三個月的地板。

「那後天見了,老婆。」他微笑道別,不知道為何忽然對搬回別墅這個決定感到很滿意。

「嗯。」她匆匆點頭,開門下車……

「那天記得跟我拿餐券。」他在關上車門前提醒她。

「餐券?」

「聽說你難過地啃豬腳的時候,岳母就跟你提過這件事。」他面帶笑容地幫她回憶昨晚的情景。一想到自己為她白白操了整夜的心,她卻無憂無慮地捧著碗公啃豬腳,段培元心裡還是有些「小火花」。

「她連這種事也跟你說!」天啊天啊天啊!老媽難道不知道女人最怕被人知道的「三大」,就是年齡、體重和食量。

「我們是夫妻啊,江老師。」他理所當然地說。見到她那臉瞬間脹紅的滑稽表情,心情又好多了。

車門一關,他揚長而去,還得趕回公司加班。

她磨牙目送他離開,奇怪這世上怎麼會有笑起來那麼迷人又可惡的男人……

不過,他剛才叫她老婆叫得還真順口耶!

「老……咳,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她試叫看看,發現自己的適應力也不差,愈叫愈順口,而且心裡還泛著甜甜的感覺,似乎莫名地享受當他另一半的感覺。

她站在路邊傻笑,想到那個男人剛剛奮勇救人的行徑,英挺的外表好像又多了一圈光環,覺得他其實也不是外表看來那麼冷漠的人,應該只是外冷內熱,不擅表達感情,內心便不自覺地多了點崇拜……

還有還有,他特地為她千里迢迢飛回來這點,真的讓她竊喜的忘了自己說謊騙人的罪惡感,笑得更加開心燦爛……

「呵呵呵……」不過,她這麼「嘿皮」對嗎?好嗎?

唉呀呀,糟!她對這個假老公的感覺,好像演得太入戲,不小心……模糊地……放了一點點真感情?

噢,怎麼辦,這到底是她自己的錯覺還是感覺?

生平第一次,江春穗對自己的心有了疑惑,因為她的心裡多了一個人……

十天後,段、江兩家的婚宴在晶雲飯店舉行。時間上算是匆促得讓人措手不及,但在準備功夫上,倒是瞧不出半點馬虎,因為段培元事先就已經重金聘請專人籌備這場小而美的婚禮,像是喜帖、喜餅、伴手禮那些來不及親自挑選的,反正皆以不考慮價格為標準,由婚顧公司挑選出最「不失禮」的樣式,以致大部分賓客雖然在喝喜酒時才拿到帖子、喜餅,個個卻都對新人的品味讚不絕口。

江家這邊作足面子,也能體諒親家母病情不宜拖延,於是就沒對這場倉促的婚宴表示什麼不滿,反而因為看到女婿對母親的孝心,以及對女兒毫不吝嗇的大手筆,更放心把女兒交給這個男人,覺得他婚後必定會對女兒疼愛有加。

這場婚禮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半數以上的賓客都在猜測新娘的肚子裡九成九已經有了孩子,因此才得以閃電嫁入豪門。

「唉。」新婚之夜,江春穗站在鏡子前歎氣,捏捏自己明明沒有很突出的腹部,心裡很為「她」喊冤,又有些埋怨起那個最近幾乎天天給她「加菜」,每次都拿一些香噴噴美食來誘惑她的老媽。

本來她都吃飽了,可是東西擺著不吃又很浪費,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它們……

天啊,好險她嫁得早,要是再晚一個月出嫁,恐怕都要胖得走不出大門了!

她摸摸小腹,果然少根筋地微笑著。

「少奶奶,我們送少爺回來了。」老管家敲門,把喝醉酒的新郎送到門口。

她放下撩高的睡衣,立刻跑去應門,讓管家指揮男傭人把路都走不穩的段培元扶到床上。

「您一個人可以嗎?」老管家看她個頭嬌小,可能照顧不來一個大男人,怕是還要找幾名傭人來幫忙。

「可以,我平常扛小孩可不是扛假的。」她笑著舉起手臂,拍拍自己根本沒什麼說服力的瘦弱手臂。

老管家雖然沒什麼信心,但看新娘子一臉自信,他也不好在這種大喜日子還賴在人家的新房不走,壞了氣氛。

「那我們先出去了。」管家很識相的領著傭人退下,之後還得到宅子的另一頭去向夫人報告這邊的消息呢。

江春穗送兩人出房門,立即進浴室擰了兩條濕毛巾,回到床頭邊擺著,準備先替他寬衣解帶,再幫他擦臉擦手。

這些工作她很有自信,因為從小就常幫母親照顧一對弟、妹,當了老師之後更是家常便飯,就算以後幫他換紙尿褲……

哎呀!想太遠了,他們根本不會走到那時候。

她拉回離題的思緒,替他脫下西裝外套,解下領結,再鬆開衣扣……一顆…兩顆……三……

呃,怎麼感覺怪怪的?

原本自信滿滿的江春穗,忽然停下動作,發現幫小朋友和大男人脫衣服的「臨場感」真的大不同。

首先,小朋友沒有這種像牛奶巧克力的黝黑膚色,在燈光下透著絲綢般的柔光。指尖不經意觸及,它們的「質感」確實讓人聯想到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的感覺……

再者,小朋友也沒有這種結實的大胸肌、條理分明的六塊肌,繃著充滿力量的美感,使不曾這麼仔細看過男人身體,只有看過老爸鬆垮肥肚和弟弟一身瘦排骨的她,臉蛋不自覺地發燙,手指頻頻打結。

尤其,小朋友不可能有他那張風標俏倬的英俊臉孔,即使閉著眼,剛毅凜傲的五官還是出色得讓人無法忽略,散發一股陽剛魅力,簡直像男版「睡美人」,令她不分心也難,雙手放在他的皮帶上,居然有種在「侵犯」他的感覺……

她看著自己的動作,忽然尷尬地收回手,望著他沉靜的面容,心跳加速……

噢!江春穗,你是色魔嗎?幹麼胡思亂想!

她敲敲自己偏差的腦袋,有點想放棄這項考驗她心跳的挑戰……

但是不行!因為嚴格說起來,段培元是被女方親友灌醉的。喜宴上,男方親友不知是否因為有錢人的家庭教育比較「嚴謹」,或者忌憚於他平日的威嚴,不敢隨便對他放肆,總之敬酒的份量明顯節制很多。可是女方這邊就阿莎力了,尤其是一些輩分較高的親戚長輩,自己喝茫了,逼人喝起酒來更是豪氣干千、「盧」功一流,而且不許她勸酒,不然就多罰他一杯,幾輪下來便把他灌成這副德行。

不行,她不能把他衣服扒到一半就丟著他不管……意思是,她有義務和義氣讓他好好睡一覺。

有了!

她靈機一動,起身抽了張面紙,輕輕地蓋住他那張足以迷惑人心的俊臉……

嗯,效果很好,但感覺很詭異,好像把她的洞房花燭夜搞成頭七……

呸呸呸!她再度甩開這種不該出現的想法,迅速脫下他的襯衫,解開他的皮帶,扯下長褲……

哇塞!這個男人穿的居然不是四角褲,而是挺性感的黑色三角……而且中間那團「激凸」是什麼?!

太刺激了……她指尖發抖,心臟狂跳,目光不自覺地盯著那團黑色凸出物,莫名其妙嚥了口口水……

唰……她把拉鏈拉上,決定留著這條褲子比較不危險,不然她眼睛都不知要往哪兒擺。

她朝自個兒扇扇風,心不在焉地揭掉他臉上的面紙……

他睜著眼睛看她!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她結結巴巴,有些作賊心虛地擔心他該不會看到她剛才「情不自禁」地盯著他的……他的……

男人緩緩撐起身,看著自己半裸的身體、解開的褲頭……

「我是因為要讓你好睡一點幫你擦手擦臉才脫掉它們的。」她急急解釋,不敢停頓半口氣,就怕他誤會她對他意圖不軌。

狹長的眸子盯著她,一語不發,瞳中似乎閃過一瞬銳氣,又渙散成沙……

她發現,他好像還醉得很厲害,其實意識不太清楚。

呼……她稍稍安心,拿起一旁的濕毛巾。

「來,我先幫你擦擦臉。」她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輕輕擦拭那張像藝術品的臉孔,力道幾乎比碰觸孩子更溫柔。

他偏著頭,任她的手在他臉上來來回回,再延伸到頸部,無言的薄唇微微彎起。

「笑什麼?」她注意到他臉部肌肉的變化。

「涼涼的,很舒服。」長眸半掩半閉,黑瞳在密長的睫毛下閃閃爍爍,少了平時的冷沉,多了幾分迷濛,他的笑……宛如天使。

「舒服就好。」那張俊美的臉看得她有些失神,不過這回她沒忘記自己該做的事,笑著換了條毛巾。「來,手。」

他伸出手,配合度百分百。

噢!他喝醉酒後怎麼那麼好講話,真是乖小孩,好想給他一張「贊」貼紙,貼在他的激……是肌,也不對!她怎麼又盯著人家的胸肌看?!

江春穗,你真的不能再用眼睛「染指」他了,這樣根本是趁人之「醉」,佔他便宜,雖然他真的非常賞心悅目……

她甩甩頭,拋開那種不道德又不純潔的思想,快速幫他擦淨雙手,回頭找了一件衣服想套住他那身養眼的肌肉……

「不要……走開……」他突然「變壞」地反抗,無論她如何見縫插針,他都能見招拆招,擋掉她手上的衣服。

這還不打緊,她才停下來喘口氣,他順手把自己的褲子也扒掉,一腳踹下床,倒頭就睡。

敢情他大少爺有裸睡的習慣?!

江春穗瞪著眼,進退兩難地思考要不要把他叫起來,堅持讓他穿上衣服……

她可不習慣跟一個露點的人……尤其是男人,同睡一張床。可是硬去拉他,萬一他把最後一件小褲褲也扒掉怎麼辦?

不行不行,不想不想……

啪……

她索性關掉大燈,只留一盞小夜燈,爬上床。

反正他蓋著被子她也看不到,就當作他有穿好了。

「你要睡這裡?」他又突然睜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是啊。」說真的,這男人喝醉酒後的行為真是難以捉摸耶。

「為什麼?」他皺起濃眉,似乎不認得她。

「因為……我們結婚了,這裡只有一張床。」她乾笑,覺得這種問題好尷尬,但她實在不想睡地板,可房裡除了這張精挑細選過的大床,就只擺了兩張單人椅和一張小圓桌,實在別無「容身之處」呀。

「我們結婚了?」他又問。

「嗯,上個星期三登記完,剛剛也宴客了。」她照實回答,開始在心裡偷罵那些敬他酒的人,幹麼把他灌醉……雖然他醉了,有種Q版的感覺!

「喔,對……」他閉上眼,狀似瞭解,馬上又張眼。「所以,你要睡這裡?」

「對,因為我們結婚了。」她有點傻眼,怎麼一直在重複相同的對話?他喝醉酒就會鬼打牆是不是?

他枕著手臂,看著她,微斂的黑眸彷彿打量著,思索著,眼神專注得像要重新認清她一遍。

「你是我老婆。」唇薄再次以「天使」的角度揚起,他提出這個結論。

「對,我是。」難以置信,她此刻心口猛烈撞擊的原因,竟只因為他笑得一臉好像很滿意她的表情。

她為何需要他滿意?為何喜歡他滿意?為何因他的滿意而怦然心動……

「為什麼睡那麼遠?」

怦怦!她的心跳得更使勁,不自覺揪緊身上的被子。

「呃,因為……」她縮在大床的最邊邊,不曉得該怎麼向一個酒醉的男人解釋自己的害羞。

她不曾跟男人同床共枕過,而且他又穿那麼少,她怎麼敢靠過去,萬一碰到不該碰的,或者被碰到不該碰的……哎呦呦,那有多害羞呀!

「過來。」偏偏他就這麼命令她。但迷人的神情卻似誘惑,喉嚨間吐出清冽低柔的嗓音,在她心房引起一陣漣漪。

她望著男人天使般的笑容,魔鬼般的誘惑,心像觸電,身體卻呈現麻痺狀態,動也不敢動。

彷彿一過去,就會跨越某條無形的、超過她能控制的界線,她不能……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俊雅笑容多了絲「妖氣」,魅力磁場更大範圍地影響她的理智,勾引著她……

要跨?不跨?要跨?不……

她還沒想出答案,人就已經落入他懷裡,用一種「你很慢」的眼神睨著她。

他的不滿,居然令她想笑,而非動怒掙扎。

慘了慘了……那個一度被她想通,又不曉得該不該繼續「通」下去的想法,此刻正清清楚楚的浮印在她心房,告訴她這種感覺不是錯覺,而是……

她喜歡他!而且恐怕要比一般的好感多很多,至少遠超過她之前交往過的男生。他們會令她心跳加快,卻不會讓她有這種即使拋棄心跳也想不顧一切奔向他的衝動……

這念頭才出現,她的雙唇就被男人重重堵住!

她正錯愕,溫潤的舌尖便采入她的口,挑動怔愣的小舌,天翻地覆地吮弄、勾纏,彷彿要幫她更確定自己的心是為他而震撼,甚至整個人都是……

她全身僵硬,大腦出現一片空白。

他的「手段」卻很柔軟,簡直像本能一樣撫上她的胸脯,大膽揉握,恣意感受女性特有的柔美曲線。

她反射性地退縮,原因並非討厭,而是訝異的發現自己居然不討厭。才驚覺自己對他的感覺不同一般,又發現自己也好喜歡他的親吻和觸碰……

這正常嗎?她沒有經歷過這麼「神速」的感情發展,在愛情觀念上其實趨於保守,可是偏過上這個屢次「超速」,令她的心跳和人生都瀕臨失控的男人……

他將她壓制身下,濕熱的雙唇開始轉移陣地,由她的頸邊往下吻,俯首於她胸前,耳鬢廝磨,再三流連。

「真香……」

她香?

不,她是醉,被他身上揮發的酒精醺得昏沉沉,身體熱得像要往上飄升……

她有意識,但不能思考;她有自由,卻推不開他……

新婚之夜,以她沒有預期的方式降臨。突來的肌膚之親,將感情的芽苗催化成慾望的火種,燒得她幾乎失去理智,只想飛蛾撲火,投向他狂野的懷抱……

今晚,她循著最原始的感覺,願意成為假丈夫的真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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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5:09
第六章

清晨七點,江春穗換著新衣下樓,向迎面而來的老管家問早,並在他的指引下走過長廊,來到面對泳池的落地窗。

段培元就在那兒,窗外的湛藍泳池裡,矯健身影披著薄薄晨光,激起層層水花,像尾銀鱗蚊龍徜徉在粼粼水波裡,來來回回游了幾趟,優雅上岸,拾起躺椅上的浴巾,擦拭濕透的身體。

隔著一段距離,她望著男人英武挺拔的身影,卻彷彿能看清楚他身上每滴水珠,自髮梢滴落,滑過他俊挺的側臉,落在寬闊臂膀,厚實胸膛,精實腰腹……

她略微失神,心兒發熱,眼神癡迷,戀慕之情全寫在那張紅潤嬌憨的小臉上,掩藏不住一個女人面對心儀男人的自然反應,目光不是故意,而是非常不自覺跟隨著那一道道健美陽剛的線條,直至裹住他臀部的黑色泳褲,當然也免不了會注意到前面那塊」凸起」,正與昨夜的記憶一模一樣……

她屏住呼息,臉頰熱烘烘,手指下意識地撫著唇瓣,想起昨夜那個讓人心醉的熱吻,他的嘴唇就像著火一樣貼著她……

「身材很好吧?」有個聲音問。

「嗯。」江春穗恍惚回答,以為那是自己的心聲。

「看看那身結實的肌肉,又緊又翹的屁股,修長結實的大腿……嘖嘖,雖然是我生得好,但他自己也保養得真不錯。」

「對呀……伯母!不……媽,早。」她笑著轉頭……乍然回神,連忙彎腰打招呼。

天啊!她居然當著婆婆的面,對人家的兒子流口水,太丟人了!

「早,別緊張,放輕鬆,我不會跟媳婦搶兒子,你儘管跟他恩愛些,用不著顧忌我。」何碧珠牽起媳婦的手,笑容彷彿在說「儘管拿去用,渣都不必留」。

「是,媽。」她靦腆微笑,其實不很清楚婆婆的真正用意,還猜想段母是否在取笑她看他看得太入神,連身邊何時多了個人都不曉得。

「不過,你們倆怎麼都這麼早起床,昨天沒睡好嗎?還是換了地方不習慣?」她和藹可親地關心,其實是很想問問他們昨晚到底有沒有認真「做人」。今天又不是假日,這對新婚夫妻怎麼一早就起來游泳、散步,完全沒有「累」的跡象?

於是她一聽管家說兒媳婦已經起床,立刻就過來想探探他們的相處情形。

「不是,我本來就習慣早起,段……培元好像也是。」她緊急改稱呼,語氣也刻意放柔,但那嬌媚如水的神態,卻因提到心上人的名字而渾然天成。

「但昨晚是洞房花燭夜吶,難道是他喝得太醉,進房就睡著了?」事關她含飴弄孫的未來,段母忍不住一再追問。從媳婦的表情和「早起」,實在難以推論兒子昨夜的表現如何。

「他是喝多了,不過也沒有馬上睡著……」想起昨晚的種種,她的臉兒又是一陣嫣紅,表情也跟著複雜起來。

說真的,昨晚的情況實在有夠「高潮迭起」。本來在她發現自己的心意,又被他吻得昏天暗地之後,索性決定要豁出去,準備從「假戲」直升「真做」,可是那個男人居然把她的衣服剝了一半,自己就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她大傻眼,錯愕到極點,最後還不能不面對他不省人事的事實,老老實實地伺候他「歸位」,自己也累得呼呼大睡,一覺到天亮。

「所以,你們該做的一樣都沒少?」何碧珠愈問愈「切題」,終於讓媳婦那顆遲鈍的腦袋開了竅,看出婆婆關心的重點在哪兒。

「呃……對……算是……」她含糊回應,一來是因為這問題尷尬,二來因為她的心……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一丁點欺騙人的罪惡感,或者該說是一種微妙的……她不想承認自己跟那男人毫無干係的感覺。

「真的?」

「嗯……」假的。她略微垂首,愈是想矇混過去,心裡那條真與假的虛線就愈是清晰可見,令她不只面對婆婆的逼問心虛,對於自己和段培元的關係也滿懷感歎,突然好不滿足於這種假面夫妻的現狀。

要是……昨晚他們真的做了會怎麼樣?是不是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就能有所突破,不會再停留在這種讓人胸悶無力的表面關係,而是可以進階發展成「表裡如一」的一對?

他自己也說過,兩個人同睡在一張床上會怎樣很難講,這個「難講」,應該不限於肉體,也有可能是感情吧?

如果她先向他表明這份好感怎麼樣?他有沒有可能也會漸漸喜歡上她?甚至愛上她?未來和她……

唉,愈想愈多問號。江春穗心有千千結,不待婆婆繼續「逼」下去,腦袋就已經沉重得抬不起來了……

「幹麼一大早就拉著我老婆問東問西?」段培元不知何時來到兩個女人身後,身上隨意披著一條浴巾,表情有些不高興。

「明天要住院了,沒有東西要準備嗎?」母親明日下午就要先住院,準備接受隔天的腦部手術。他這個當兒子的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多少還是為母親的病情感到憂心,但她自己卻好像不當一回事,現在還有心情來關切兒子的新婚之夜過得怎樣?

「要準備什麼!帶我這顆腦袋去就行了,是死是活就交給上天決定。」何碧珠有些嘔氣,因為精明的兒子一來,她就不好對媳婦兒旁敲側擊了。

「媽,您別這樣說嘛,我和培元都會很擔心的。」江春穗站出來緩和氣氛,覺得他們母子的對話模式真令人提心吊膽,明明都是關心著對方,怎麼說起話來卻

「刀光劍影」?

「他擔心?所以擺張臭臉給我看嗎?那副樣子哪有像個昨天才把心愛女人娶進門的新郎官,來討債的還差不多。」段母話中有話地盯著兒子。

江春穗聽不懂,段培元可沒低估過母親的智商,也曉得如何做能讓母親「稍安勿躁」。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昨天折騰到大半夜,今天應該好好休息。」他沒繼續回應母親的話,只將視線一移,換了表情,對著新婚妻子微揚唇,極其自然地將她攬進懷裡,往粉頰上輕啄一下。

他眼中一抹顯而易見的寵溺,看得江春穗芳心悸動,明知作戲的成分居多,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開心,什麼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唯有那個親吻的熱度留在她臉上加溫,喜悅滲入心底。

「我沒關係。」她嬌羞回應,桃腮微暈,神情完全像個剛過門的新嫁娘,眉目之間幸福洋溢,充滿喜氣。

在正視內心的情意之後,他的一切在她眼中皆是別具意義,愈看愈有LOVE的滋味……即使他是作假,但她卻是真真實實的感受到被心儀男人摟著、吻著的甜蜜。她很高興自己能夠腦袋清楚的感受到這些快樂,而非還模模糊糊地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段培元回以一笑,望著那張嬌若春花的臉蛋,心裡的感覺其實比她想像的更為直接,親暱的動作也不完全是在作戲給母親看,而是有圖利自己之嫌。

他根本沒在管她那臉惹人憐愛的神態是假還是真,總之他是喜歡的,甚至不能否認自己對眼前這個女人有些著迷,因為他發現她總是能輕易擄獲他的目光與注意力,無論身處菜市場或婚禮,她都是他的「焦點」。一顰一笑,或是淘氣、嬌嗔,全都得以取悅他的心情,使他心神嚮往,魂牽夢縈,連在睡眠中都忘不了這個嬌俏媚然的女子,妄想著她臣服於他身下,那千嬌百媚的姿態……

他扯下肩上的浴巾,假裝隨意拎掛在腰間,事實上是防範強健的身體還留有太多沒被運動消耗掉的精力,產生令人尷尬的「反應」。就像今晨起床,見她毫無防備的躺在身旁,昨夜夢中那些與她親密擁吻、恣意愛撫的激情片段又再一次回流到他血液,燒熱他的身體。

熟睡中的她,豈會知道他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對她出手,就怕輕舉妄動會嚇著她,於是寧願選擇自己跳到泳池裡消耗掉比平日多三倍的運動量。

方纔見她神色緊張地面對母親,他便立刻衝進屋來,擔心她遭受半點為難,急著想替她解圍。

這份擔憂和早先的體諒,完全不像他平時會有的「義舉」。更簡單說,她不過是他雇來的「演員」,面對母親的試探和懷疑是她應盡的義務。至於上床,這點他們之前也說得很白,即使突然「動手」,他都有把握讓女人拒絕不了他,甚至在事後懇求他再來一次……

但,這女人就是這麼無聲無息地影響了他的心,使他產生這些前所未有的變化,自己也解釋不來那種想特別善待她的感覺,彷彿對她的喜愛、憐惜,比什麼都重要一些,不能隨便忽略,否則就會反彈回來,傷了自己。

這陌生的情緒,連他這個「閱女無數」的花花公子都覺得匪夷所思,還得花點時間確認自己對這女人的感覺究竟特別到何種程度,畢竟他們之間不是那種感覺不對就可以馬上分手、劃清界線的關係,所以他對她的心態更要謹慎,而非急著將她佔為已有,像以往那般一下子便進展到肉體關係。

「兒子,不怕感冒啊?」段母看他們小倆口望來望去,糾纏的視線濃到化不開,心裡果然安心一些。但以兒子這副「涼快」的裝扮站在長廊,待會兒恐怕會害家裡的女傭打破一堆盤子。

「媽如果沒有其他問題要問,我們就先上樓,待會兒下來吃早餐。」他轉過頭,唇角立刻不孝的下降三度,抿回一直線。然而摟住妻子的手倒是從沒鬆開過,好像怕她一落單就會被母親抓去「嚴刑逼供」,護衛之意溢於言表。

擔心母親還得操心老婆,這就是已婚男人的負擔吧?不過……他好像還挺能適應,而且適應得很快。

「好,快上樓,慢慢換,有什麼話咱們晚點再聊。」看著兒子那張冰塊臉,何碧珠一點也不留戀,現在更重視的是他的「附加價值」,就算他整天跟媳婦關在房裡,她這個媽也沒有意見。

回房間的路上,江春穗靜靜跟在段培元身邊,讓他緊緊牽著手,不時偷瞄他幾眼,心裡竟有「買菜偷拿一把蔥」的感覺,暗自竊喜著從他手中得到的暖意,並且害羞又好玩的發現,他的身材也算是一種很健美的「前凸後翹」呢,呵呵。

不曉得是否因為太喜歡他的關係,此刻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她都覺得這個男人完美得不得了。連坐在房裡等他淋浴、更衣的時候,她的唇線都直往上飄,拉也拉不住。

他的動作很快,她的心跳更快,像只活蹦亂跳的小鳥,雀躍的在胸口吱吱喳喳,拚命地提醒她喜歡喜歡喜歡……

只能說,愛情本身就是一種太強大的魔力,一旦「中招」後,任何人都難以預料它會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力……她回不去了,就在昨夜之後,她再也沒辦法把他當成一般「金主」看待,怎麼瞧他都是個英俊迷人的」好對像」。

「幹麼那樣看我?」段培元走出更衣室,發現她正盯著他傻笑,讓人很難不察覺她可愛的異狀。

她眨眨眼,抿抿嘴,努力想收斂心中那份過度喧囂的愛慕之情。但向來藏不住話的個性,要她明明有感覺卻不做點什麼,實在很難過……

「那個……昨晚……你喝醉了。」她鼓起勇氣「點」他一下,好想知道這男人對她是啥感覺,為何昨晚會那樣對她,是不是代表他心裡也對她有意思?

有嗎有嗎有嗎?一點點也好啊!

「我知道。」他點個頭,便轉身去對著鏡子整理儀容,沒再看她。

她挫氣,只好繼續「點」下去……「然後你……我們……」

「我的衣服是你脫的?」他直問。

「呃!是,因為要幫你擦手擦臉,讓你好睡……」

「謝了。」

就醬?!

她表情愕然,心想他現在是瀟灑還是裝傻?他應該知道她想問的不是那些呀!

「還有,脫了衣服以後……的事。」她再次婉轉提點,希望他想清楚再回答。

「怎麼了?」他轉過身,覺得她好像有事要跟他說,又不說清楚。

「你做了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嗎?」他那認真又疑惑的表情,是存心想氣死她嗎?!

他無辜地搖頭,腦袋開始搜索她的「關鍵字」……脫了衣服以後……

「真的一點點都不記得?」她不死心,朝他走近一點,瞇起眼打量。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皺眉,覺得她的表情就像在「驗屍」,急欲從他腦子裡挖出什麼東西。

「沒事啦!你以後再喝醉酒試試看。」她好歹也是個女人,這男人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她怎麼還有臉問他「使用心得」!可恨可恨可恨……

「尤其在女人面前更不可以喔!」她指著他的鼻子嚴正強調,接著掉頭走出房門,不想再看見這個酒後亂性的傢伙。

什麼嘛,人家被他又親又摸了半天,他居然忘得那麼徹底,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媽!」一出門,竟然看見婆婆「咻」地閃到門邊,抬頭盯著牆上的造型掛燈仔細端詳。

「我想趁住院前四處檢查一下家裡有沒有需要修繕的地方,不然老覺得不放心。」何碧珠滿臉親切笑容,指指頭上的燈罩,彷彿從來沒有刻意在房門前停留過。

「不過剛剛我好像聽到你在跟培元說什麼『不可以』……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才新婚第一天就「不可以」,那怎麼可以!

「喔,沒有啦,是他昨天喝太多酒,我怕傷身體,所以要他以後出去應酬少喝點。」她慌張地換上賢妻良母的笑容,沒想到居然被婆婆聽到自己在對她兒子大小聲,趕緊找個理由」拗」回來,重塑恩愛夫妻的形象。

不過婆婆沒去準備住院的事,卻忙著檢查屋況?還有剛剛難道是她眼花了嗎?她明明好像看到咻……

「這樣就好,叫他少喝點是對的,呵呵呵,那我先下樓了。」

「媽慢走,我們馬上下去,呵呵呵。」她恭敬有禮地目送婆婆離開。婆媳倆終於可以各自收起不太自然的假笑,並且同時在心中產生有驚無險的感覺。

回頭,江春穗還故意用甜膩膩的聲音呼喚老公出來用餐。「老公……」

房間裡,段培元怔望著她忿然離去的背影,抿平的薄唇緩緩揚起一抹淺笑……

是的,看她這般生氣的反應,加上「女人」和「喝醉酒」這些關鍵字,他大概能猜到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事。

原來,昨夜的春夢不是夢。所以,她柔順地任他親吻、愛撫,甚至羞怯地回應,全都是真的……

那麼,她的毫無反抗代表什麼?

想到這兒,他的笑意更深,黑眸閃現一抹幽光,心,深藏胸膛。

「老公……親愛的……快出來吃飯飯唷。」

聽見她刻意裝嗲,明顯作假的聲音,段培元驀然失笑,感覺瞬間從感性變搞笑,不過心頭卻一樣暖,一樣因那個女人而震盪著。

愈是瞭解這個女人,他愈是領悟到一個殘忍的事實……

若非出自真心,要這個女人演好感情戲,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務。

「好,我馬上來。」

兩天後,何碧珠被送進手術室裡接受動脈瘤栓塞手術。這種治療方式不必血淋淋地把頭顱切開,而是從血管用白金線圓圈栓塞腦動脈瘤,阻止血液流入,達到預防破裂出血之效,不但術後恢復期較傳統手術短,也可以減低患者對開顱手術的心理壓力與恐懼。

手術室外,段啟明與兒子、媳婦一同守在外頭等待結果。

牽手三十餘載,段啟明對老伴的擔心自然不在話下。而平時一臉酷樣的段培元,此時的表情更是森冷到護士經過都會繞路而行,根本不敢冒險多看兩眼平常少見的極品俊容,就怕招來「凍」身之禍。

忽地,一隻秀氣的小手按上他握緊至泛白的手背,掌心的溫暖一下子驅散了指節的冰涼。抬頭……是一張暖陽般的柔和笑臉。

「會順利的。看,我有去幫媽求平安符喔,還抽到上上籤呢!」江春穗笑著秀出另一隻手裡的紅色符袋,期望它也能賜給他一些穩定的力量。

她一點都不怕他冷冰冰的表情,因為她知道他是太擔心母親的手術,才會神經緊繃,一臉殺氣騰騰。她反而喜歡這樣有感情的他,更加證明他外冷內熱的個性。可是她不會叫他別擔心,因為那是人之常情,換作她也做不到,只能陪他一起等待好結果。

段培元望著她手中的那枚紅色平安符,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感動……

原來她昨天不用上班卻消失了一個上午,是跑到廟裡求了這個平安符。然後今天一大早就陪著他來醫院,從頭至尾不多話,只是默默陪在他身邊,過段時間就會要他和父親喝點水,勸勸不停來回走動的父親坐下來歇歇腿,再安靜地回到他身旁待著。

如果,她一直叫他不要擔心,勸他放鬆心情,他大概只會感到煩躁,覺得她根本無法體會他此刻的心境。但她什麼都沒多說,只是偶爾遞上一杯熱茶,握住他冰冷的手……這份無聲的體貼、適時的關懷,甚至此時拿著平安符的笑容,全都使他覺得感謝、窩心。

不曉得人的心靈在面臨生死交關之際,是否都會變得柔軟、善感一些,但此時此刻,他心裡真的有種好喜歡她的感覺、用力擁抱她的衝動,隨著那股無以名狀的感動與謝意,緩緩推漲,如潮水般漫過心頭……一道很特別的刻度,一處不曾被其他女人觸及、滋暖的地方。

段培元有些訝異,這個不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卻遠比任何一個和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更貼近他的心房,並以一種神奇的力量在那兒發光發熱。當她握著他的手,溫暖的卻是他心中最深的一處,這般史無前例的感受,不叫神奇是什麼?

他微微揚唇,愈來愈能確定江春穗與其他女人的不同之處,也愈來愈想珍惜這份不同……

他拿走平安符,沒有激動地抱住她,而是將那枚包含她祝福的符袋放在自己手裡,反向握住她手心,與她十指交扣。

兩人一句話也沒有,僅是靜靜對視,淺淺一笑,緊扣住「平安」的兩隻手,也握緊一種彼此意會的情感,暖暖地煨著兩顆心……

手術的結果,正如江春穗求的籤詩一樣吉祥,成功。

何碧珠在手術後的第四天出院。從住院觀察到回家休養的期間,江春穗都盡可能陪在婆婆身邊,一下課就飛也似地離開幼稚園,幫著公公一起照顧婆婆。

這天深夜,段培元回到別墅,父母己經就寢。江春穗正在廚房裡,邊打哈欠邊摺紙飛機,旁邊還散亂一些動物造型的摺紙。

「在幹麼?」他看她已經換上睡衣,應該早就準備好要去睡覺了。

「李嫂說要幫媽燉補,明天一起床就可以喝,我就順便幫她看火嘍,反正我也要研究一下這些摺紙,不然明天上課哈……摺不出來就丟臉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乾澀的眼睛因此染上一層濕潤。

他看著她發紅的眼睛,疲倦的笑容,心裡隱隱揪疼。

「謝謝你。」他知道她幫忙看火是不捨李嫂一把年紀還要工作到這麼晚。至於照顧他母親,這點不包括在他們的約定裡,她大可不必做,但這幾天她卻比他這個兒子更常守在母親身邊,因為他工作繁忙,從確定母親手術成功後,便恢復早出晚歸的作息,抓緊時間想補足請假那幾天延宕的工作進度。

然而,他的這顆心並沒有恢復到原來的「規律」。如今即使人不在別墅,他心裡也經常冒出某個人的身影,自然而然地對她牽腸掛肚,一點都沒過去那種提得起、放得開,工作時絕不可能想著兒女私情的豪情氣魄。

而且現在,他還正為這某個人感動心暖,真不明白她怎麼如此善良討喜……

「哎呦,客氣什麼呀,她也是我媽……雖然只有一年的有效期限,但我不會偷工減料的啦!」她嘻笑著,不知怎麼心頭卻忽然一陣酸。

一年明明還很長,算算至少還有十一個月,可是她怎麼現在就覺得離情依依啊……好慘,一想到要和他分開,她的紙飛機居然摺歪了……直接墜機!

超糗,她趕緊彎腰撿回來「維修」。

「如果超過一年,你也能這樣保證嗎?」他微笑,在她對面坐下,取過那架紙飛機攤平,重新摺成另外一款機型,前後調整機尾和機翼。

「超過一年……那是什麼意思?」他們的協議不是只有一年,哪來的超過?

「就是字面上意思。」他有說形同無解,臉上掛著一抹她猜不透的笑容,抬高手腕輕輕一射……

咻……飛機輕巧地劃過天際,眨眼便飛出廚房領空。

「哇塞!」她欽佩地眺望那架一飛沖天的飛機,前一刻的問號和挫折全忘在腦後。

下一秒,她竟像只訓練有素的獵犬一樣衝出去……

他望著那子彈般的身影,不禁撫額失笑,想到公園裡撿飛盤的小狗……這就是養寵物的樂趣嗎?

天,為什麼這女人總能做出令他覺得趣味的反應!害他最近一直有種「娶到賺到」的感覺,連無償出借那塊土地一年,都還覺得自己是個賺很大的奸商。

「喂,你剛剛還沒說完,字面上的意思是什麼意思啊?」她拎著那架「居然飛得起來」的紙飛機,小小喘氣,腦袋回到方纔的主題上,真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耶。

超過一年?意思是他要延長這場交易嗎?那是多久?她到底還可以在他身邊待多久啊?

老實說,自從那天在醫院「心手相連」後,她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問問他,究竟心中對她有什麼想法,如果照她自己感覺到的,這男人好像也是有在「呷意」她的樣子耶……可是感情這種事,還是要經過雙方確認比較好啦。況且真要問出口,她還真有些「羞羞臉」,所以才拖到現在還沒個定論,不如就趁今晚月黑風高……不,是夜深人靜,這種四下無人的時候把話講清楚最好了啦……

「東西燉好就快點上樓,你的黑眼圈會嚇到小孩。」他突然打斷她的「綺麗計劃」,丟下這句無關緊要回答,悠哉地拎起公事包上樓,留下一堆問號給心急的她。

「喂!怎麼這樣……話說一半就走很不道德耶!」這不是存心害她失眠,黑眼圈更嚴重嗎?

「……那至少教我是怎麼摺的嘛。」她盯著手裡的紙飛機,心情挫敗極了。

歎口氣,江春穗滿腹無奈地拆開飛機研究,腦子裡盤旋的卻全是跟摺紙無關的某人。

左拗右摺,她依樣畫葫蘆……咻……

還是墜機!

呿!

「惡魔惡魔惡魔!我才不會輸給你……」

深夜的廚房,傳來陣陣低咒,摺紙滿天亂飛,萬機齊發……

這畫面還真教人毛骨悚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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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6:02
第七章

半個多月後,何碧珠的復原情況大致良好,就是嚴重的暈眩使她無法長時間下床走動,大半天還是得躺在床上調養身體。

這天,江春穗被婆婆委以重任,與丈夫共同參加一場由段啟明老友主辦的慈善酒會。一來是因為段啟明夫婦早就允諾出席,不想對朋友失禮。二來是因為何碧珠看媳婦這半個多月來幾乎每天下班都隨侍在側地照顧她,簡直比自己生的兒子還孝順貼心,所以刻意想讓媳婦「休假」,出去放鬆一下。

何碧珠不僅給她「任務」,還附送成套配飾和發裝造型,傍晚便派車將她接到高級沙龍店裡梳妝打扮,然後直接送到酒會現場與段培元會合。

「你在哪裡?」宴會廳外,一身筆挺西服,英姿颯爽的段培元口氣不耐,左右張望,魁偉身影完全無視於週遭投來的讚歎目光,只想快點找到那個至今還不見人影的女人。

稍早他在飯店裡沐浴更衣,出發前明明還跟她確認過時間,結果那個說會提早到達的女人現在卻連影子都沒有!

沒能在預期的時間、地點見到想見的人,令段培元感到莫名焦躁,甚至破天荒地打電話找人,而非像過去那樣放任那些女伴「自生自滅」,管她們要遲到多久,頂多再換個時間觀念好一點的女人罷了。

哈,如果讓人知道他這個社交圈裡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居然正在心急的找老婆,大概不用等到明天,待會兒那個酒會裡就會馬上多出一則八卦話題。

「不就在你後面。」

銀鈐笑聲傳來,他立即轉身……

一道清麗倩影朝他緩緩而來,原本的直順短髮多了蓬鬆卷度,充滿律動感,隨著她每個步伐輕輕漾動,顯現一種帶點復古的俏麗,加上薄透彩妝和小露香肩的衣著,則使她在甜美中增添一抹小女人的性感,看來格外柔媚動人,豐姿綽約。

她身上的小禮服很美,但深深吸引他目光的還是那雙水靈澄澈、飽含笑意的大眼睛……

當她愈走愈近,他很滿意地在那雙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爍亮如星。

而狹長的眸,也早將她鎖定其中。

「漂亮嗎?」她笑盈盈地問,剛剛特地在洗手間檢查了好多遍,和造型師一致認為他應該會喜歡自己這身煥然一新的模樣。

呼~~其實她此刻的心情簡直比披上白紗那天更緊張,因為情感方向明確,自然就想從心儀的男人身上得到一點正面的「回饋」,即使是句簡單的讚美……

「嗯。」

嗯?這也簡單過頭了吧!

「『嗯』是什麼意思?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說不好看呀。」她笑容一垮,馬上板起臉跟他討公道。

剛才明明就有從他微愣的神情中捕捉到一瞬驚艷,為什麼問他就不承認,還回答得那麼敷衍?生氣耶!

「好看和不好看都被你說完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他輕佻眉梢,瀟灑旋身,逕自往宴會廳裡走。

逗她那麼好玩,他幹麼白白放棄看她「變臉」的機會?

唇角飛快地一扯,男人暗自竊笑。雖然心裡的焦急全因她的出現而煙消雲散,剎那轉變成另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樂與輕鬆。雖然覺得她今天確實美得像仙女,或許真在他身上施了什麼魔法,才會使他的內心一陣悸動,甚至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住她那雙桃紅色的漂亮嘴唇……

但,他卻故意緊閉嘴巴,惡作劇似地不透露半點好感。

不知不覺,當他遇到「江老師」,好像也變成了一個童心未泯的小男孩,每次每次……都等著看這個小女人被弄糊塗時,不知會有什麼逗趣的反應。

「什麼!」她嘟起嘴,氣呼呼地追上前拉著他手臂。「到底好不好看嘛?你說呀……說呀……」

他笑而不答,任她勾著手一路追問個不停,感覺……啊!就像有只鸚鵡停在肩膀上差不多,一樣可愛好玩。

夫妻倆以一種「打情罵俏」的方式步入會場,旋即引來眾人的注目。

江春穗慢了幾拍才察覺到周圍氣氛怪怪的……

「為什麼大家都在看我們?」她小聲地問,下意識往他身上挨,心想自己今晚再美也沒美到這種「萬眾矚目一的程度吧。

「不曉得你老公名聲多響亮嗎?」他罕有地打趣,好心情的享受身邊女人主動貼近自己的那份依賴感,同時對眾人「有志一同」的目光心知肚明。

社交圈裡早有耳聞,這場酒會是段培元閃婚後首次帶著新婚妻子出席交際場合,公開亮相。事先知情的人自然都等著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好奇是哪個神通廣大的女人可以收服這名浪蕩子,使他放蕩不羈的靈魂甘於束手就擒,走入婚姻。

大概連段母都知道這點,所以今天還特別把媳婦送去精心打扮了一番,讓他們小倆口亮麗現身。

然而,江春穗對身邊男人的這份幽默感倒是不怎麼捧場……

「也是,既會玩弄女人又會炒地皮……」她冷睇那張「造孽」的臉孔,頗不以為然地酸了一下他最具知名度的名聲……簡直就是聲名狼藉嘛!

他看著她那臉酸溜溜的表情:心中沒有半點惱怒,竟只有被人在意的愉悅。

愛情,果然是種會使人陷入非正場*態的情感。換作過去,他早就毫不留情地甩開敢這麼對他冷嘲熱諷的女人。

不過,對於過去那些「不良紀錄」,他確實也沒什麼能辯解的空間,只能「虛心受教」,改過自新,再與她一同展望未來了。

兩人再往會場裡走,段培元始終神色自若,迎視眾人的目光依舊帶著慣有的傲然氣概。但江春穗左瞄右瞄,愈看卻愈覺得手心冒汗,不太能適應這種彷彿在走星光大道的感覺……

「好緊張喔,我沒參加過這種聚會。」她揪著他的袖子,略顯心慌。

「要回去嗎?」

「不要。」她望著前方搖頭。

「因為那些東西看起來很好吃?」

「你怎麼知……才不是!」她捂著嘴,確認自己沒有流口水呀,他怎麼會知道她很想去嘗嘗前面那一整排看起來很美味又高貴的精緻西點?

這下子,她可沒心情去擔心周圍眼光,只在意自己在這個男人眼中的形象優不優美,一點都不想因為嘴饞被扣分。

「放心,這種場合只要微笑,在支票上簽簽名就可以了。」他笑著要她別太緊張,看著她檢查嘴角的小動作,覺得這女人實在太要寶了。

他怎麼可能不注意到她那雙發亮的眼睛,老是飄向自助餐檯,比看著他的時間還多,真教人吃味啊。

「那根本沒我的事嘛。」她噘著嘴:心想原來自己白忙了半天卻派不上用場,連他一句誇獎都沒得到,真的有點耿耿於懷呢。

「怎麼會,你是我老婆。」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就像那日在醫院裡一樣,對她微微一笑。

一句話,一個動作,她的心不只安然落地,還點燃另一股澎湃的情緒。

他叫她老婆?天啊!雖然一見面就說好要結婚,雖然他們註冊為夫妻已經有一個月,雖然他之前也這麼叫過她,但……

他叫她老婆,用那麼肯定的語氣,理所當然地握牢她的手,目光寵溺的凝視。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嫁作人婦的感覺,彷彿朝他跨近了好大一步,更明確的感受到他們之間確實有股電流在滋滋作響,不是她單方面的幻覺,這男人……

喜歡她吧!

她低下頭,暗暗欣喜,著實領略到老媽先前說過的那番話,現在也好高興自己能嫁給一個真心喜歡的男人,或者……該說是愛比較貼切呢?嘻……原來心心相印的感覺這麼美好呀!

接下來,陸續有人上前和段培元攀談,她因此被介紹給一些人,也陪他們聊了一陣子,完全不用半點演技就可以笑得幸福自然,容光煥發,被眾人誇獎她長得漂亮,或夫妻倆看起來很相配時,她也完全心安理得的接受讚美。

後來因為男人們的話題實在無聊到令她「八豆麼」,於是他們暫時分開活動,她終於可以走到自助餐檯旁飽餐一頓,拿起盤子就沒在客氣的享用美食……

「就是那個女人?」一個尖細女聲說道。

「不知道培元怎麼會看上那種女人,長得很普通啊,而且那麼會吃。」另一個聲音跟著接話,顯然針對的就是「段培元的女人」。

江春穗揚眸一瞄。倒想看看那些女人長得是有多「特別」,居然敢用這種不怕被本人聽見的音量,明目張膽地對她評頭論足。

幾步外的柱子旁,三個艷光四射女人正端著紅酒,目光一致地看向她。

「是啊,培元跟我們分手後,眼光好像愈來愈差了。」

我們?!江春穗的眼睛立刻瞠大三倍,從斜視變正視,盯著那三個非常明顯都跟她老公交往過的女人。

吼,一次來三個還同仇敵愾,會不會太誇張啊?

「聽說她是幫人家帶小孩的……」

「就是因為家裡沒錢才想釣個金龜婿吧,不然怎麼能吃香喝辣,一身名牌。」

「門不當戶不對,培元是不是被她設計了?居然會娶她……」

哇哩咧!居然當著她的面說成這樣,難道她是什麼該被吐口水的「小四」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江春穗放下盤子,想也不想的走向那三個把她當成空氣,完全沒在尊重她的女人,抬高下巴,虛偽假笑。

「真不好意思喔,我老公就是喜歡像我這種沒錢又長得不妖艷的女人,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把你們的財產全捐出去,說不定等你們變得一無所有以後,我親愛的老公也會多看你們兩眼,吃口回頭草。」她劈頭就為自己的受寵致歉,直來直往的措詞搞得對方「三臉」錯愕,既驚又怒。

「她在胡說八道什麼呀?!」三個女人捂著波濤洶湧的胸口,滿臉怔忡,不敢相信這個相貌普通的女人竟膽敢做出這種「單挑」的舉動。

「我沒胡說,還是你們直接把財產給我好了,或許我除了幫人家帶小孩外,還可以抽點時間開班授課,教教你們要怎麼設計男人才能修成正果,成為一身名牌又有名分的大老婆,而不是幾顆被人淘汰的酸葡萄。」怎樣!既然她們把她說成手段高明的心機分子,那她當然也得擺出勝利者的高~~姿態,否則豈不有負眾望?

「你竟敢這樣說我們!」

「我說什麼了?人家不過是很有禮貌的回應你們的指教呀。」她無辜眨眼,覺得自己」就事論事」,一點都沒有超過她們的批評範圍呀。

「你這個女人……」三女握著酒杯發抖,艷麗的臉上再也沒有方纔的得意,而是一片高血壓的怒紅。

「冷靜點,形象形象,別忘了這裡是慈善酒會,要隨時注意一下大家的LP……我是說Love&Peace喔呵呵……」她掩嘴而笑,提醒那三個看起來好像想對她砸酒杯的女人,這是一個多麼神聖的場合,要是隨便鬧事可是會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說不定明天就登上報紙頭版了。

三個女人瞪了又瞪,最後踩著不同款式的高跟鞋,腳步一致忿然的離去……

嘖嘖,看看她們整齊有力的步伐,沒當三胞胎還真是遺憾唷。

她噗哧一笑,覺得自己痛快地打了一仗。回頭想找飲料解渴,背後已經有人替她端過來。

「真厲害啊,江老師。」俊美面容襯著戲譫淺笑。段培元為妻子遞上一杯慶祝勝利的香檳酒。

「怎麼了?是她們先對我不客氣的。」她斂下笑容,接過酒杯,豪邁地喝了一大口,自覺沒做錯,卻還是忍不住擔心他會不會怪她欺負了他的前前前前前……不知道是哪一任女友!

想到這兒,她喉頭發酸,乾脆將整杯香檳一飲而盡。

「所以我說你厲害啊,以一擋百。」他收回空杯,笑睇著杯緣上的迷人唇印,一點都沒有要責怪她這張可愛小嘴的意思,反而很想給她一吻,佩服她的勇氣與口才。

方纔他在遠處瞥見妻子和那三個女人頻頻對望,心中便警鈐大作。不是害怕妻子發現他過往的風流韻事,而是瞭解那三人目中無人的個性,擔心妻子被她們聯手「圍剿」,受了委屈。

急忙走近,他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英雄救美的機會,甚至輪不到他插嘴,他老婆就已經漂亮反擊,將那三人打得落花流水。不過,他相信江春穗不會無故出言攻擊別人,她的一番反諷肯定是因為受了相當的刺激……

「哼,要是某人沒有在外頭留下一屁股風流債,我可清閒得很。」

像現在,她就是受了「刺激」,才會用眼神對他揮拳,語氣可比強酸,視線像雷達掃過全場,彷彿要辨別出哪些女人還跟他有過一腿……該不會真的有百人吧?!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省得有人吃到了葡萄還在嫌葡萄酸。」他扯唇輕笑,將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盤上,不知為何很享受這陣被強酸潑襲的感覺,真是「非正常」得很徹底。

說實在的,江春穗很不像他過去認識的那些女人,既不會主動纏著他撒嬌,需要他的時刻也是寥寥無幾,每天都能找到事情忙東忙西,把自己累得躺在他身邊倒頭就睡,有時還打呼兩聲,簡直無視於他的男性魅力,但卻偏讓他日漸傾心,愈來愈欣賞她的活潑、善良、熱心、直率……

無形間,他對她的關注愈來愈多,一顆心也愈來愈往她身上擱,經常一閃神,就發現自己又因為想到她而發笑,猜測她今天又不知做了哪些讓人感動,或者哭笑不得的趣事。

如今,他大概可以瞭解她之所以能成為老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管得動那些小毛頭,而是因為她本身就像個精力充沛的大孩子,所以當起「孩子王」完全沒障礙,甚至把他這個大男人都收服了。

「什麼?你說清楚點好不好?」她一頭霧水地盯著他,覺得他最近說話都好像在考驗她的智商,耗損她的腦力。

「走吧。」他還是不解釋,拉著她就要走人,反正要捐的善款已經送出手,不留下來應酬也沒關係。難得和她單獨出門,他突然想帶自己的老婆去約個會,找個更有情調的地方坐下來聊聊……或許也不只聊聊。

「真的不用啦,這裡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們一樣想找我吵架。」她笑著揮揮手,絲毫沒有察覺到丈夫的」浪漫企圖」,心想為了這點小事就「逃之天天」,豈不顯得她很沒路用,而且這場酒會裡不只有好吃的東西,另外也有一些對她滿友善的人。

「像剛剛我就有遇到一個好像是什麼泰……喔!『富泰集團』的總裁夫人,她叫唐海茵,人很親切又和氣,還邀請我改天一起去她工作的咖啡廳坐坐呢!她現在因為懷孕的關係,正在休長假……」似乎怕他不相信,江春穗馬上舉出一個實例給他聽,可惜剛才本來要介紹他們互相認識一下,那個唐海茵的老公卻像突然想到什麼急事,趕緊把妻子帶開。

不過說到唐海茵的老公,江春穗又難掩興奮之色……

「而且而且啊,她老公也長得超帥的!笑起來溫文儒雅、玉樹臨風,不僅說話風趣,人又溫柔,真像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角,能嫁給這種男人真幸運。」她笑得一臉羨慕,覺得那對夫妻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和段培元也能那樣如膠似漆,濃情密意。

但此話聽在段培元耳裡,加上妻子滿臉欽羨,彷彿對那男人崇拜得不得了的神情……無疑在他心中放了一把熊熊妒火!

「長得好看、會講笑話就是好男人?你眼睛睜大點!他可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不信就去打聽一下。」他臉色驟變,口氣像吞了一噸炸藥。

「富泰集團」的總裁……莫傑,他怎麼會不認識那個笑裡藏刀的傢伙。外表是長得俊眼修眉,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沒錯,但在商場上,他的行事作風可是出了名的不擇手段、不講情面,因此在自已公司裡也樹立了不少隨時想將他拉下臺的敵人。那種男人到底哪裡值得她誇獎成這樣!

嫁給那個傢伙叫幸運?難道嫁給自己就叫不幸,他有虧待過她是不是?!

「我寧願被一隻會笑的老虎吞下肚,也不想被一塊摸不透的千年寒冰凍傷。」她不知死活地嘀咕,看著丈夫那臉「結霜」的表情,不曉得他是突然拐到哪根筋。

她幹麼沒事去打聽別人的老公啊?自己身邊這個都夠她傷腦筋了……

「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寧願被老虎吞掉是什麼意思?」這話可大可小,尤其對一個被老婆「漠視」已久,一直處於看得到、吃不到,每天只能靠增加運動量來抒發自己生理衝動的男人而言,更是敏感到可能弄出人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地嘻皮笑臉,得意著終於有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他聽到這種模模糊糊的回答氣不氣!

「走。」他擒住她手腕。

「去哪裡?」

「跟我來就對了。」這次,他沒給她任何說話機會,拉著她就往外走。

有個地方,現在非去不可。

半個小時後,江春穗被帶到「晶雲飯店」的一間特別套房裡……

「這是什麼房間?」她奇怪地看著房間裡的擺設,似乎跟一般飯店客房不太一樣,多了一些私人物品,樓層的出入管制也更具隱私性,沒透過專人確認身份,光有密碼也進不了門。

「我的房間。有時候工作忙,會在這裡休息。」他關上房門,走向一臉好奇的女人,一邊脫下西裝外套。

「帶我來這裡幹麼?」她回頭,看到他正解下領結,扔到一旁,那動作真是帥氣……不,是奇怪!

「新婚之夜那天……我們好像還有一些事情沒做完。」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步伐優雅地朝她逼近,細眸中透著一絲令她心悸的光芒。

「你記得!」她就知道他是在裝傻。壞蛋!

「本來以為是我喝太多,在作夢,但經過你氣急敗壞的提醒,我才發現自己不只作了場好夢。」他解開袖扣,鬆開衣領,轉眼間已經來到她身前,情慾在黑瞳中隱隱爍動,盯著她……

「我才沒有氣急敗壞!」此時她真的氣急敗壞,心口怦怦跳,因為那男人看著她的眼神,比說出口的話更曖昧,彷彿正在愛撫她的心臟,又像想要偷走她的靈魂那般的深邃,勾人。

「哦?那我們更要來確認一下是誰的認知有問題了。」他輕扣住她的下巴,卻沒有低頭吻她,溫熱的氣息來到她耳畔,低柔細語。「那天是從哪裡開始的?」

性感的聲音拂過她耳際,引起頸邊一陣細微的酥麻。

她伸手想推開一些安全距離,雙掌卻因此被他困在胸前,按著他結實的胸膛,再往上撫至跳動的心臟。

「對了,是從你先幫我脫衣服開始的。」他勾唇低笑,那張冷酷的臉孔竟化作讓人心跳加速、胸口發熱的催眠武器。

他引導著她的雙手解開他的襯衫,毫無阻礙地觸碰他那身剛毅有力的線條,每寸肌膚都像熱巧克力般熨燙她手心……

她呼吸紊亂,腦袋發暈,始終弄不清這男人為何會對她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力,但當他用清冽低柔的嗓音誘導著她,她的意識就像籠罩一層薄霧,身體不自覺地動作,好像潛意識裡就想討他歡心,做些讓他喜歡自己的事,一想到這男人會因此被取悅,她的心也像得到了同等的快樂……

「怎麼不脫了?」他看著她才解開皮帶就停止的手,語氣煞是失望。

「你、你……又……沒喝醉。」她羞怯地說,手指緊張得發僵,雙頰更是紅得不敢抬頭看他。

不管怎麼說,要她在這男人清醒的注視下扒掉他的褲子,實在是太羞人了!

「是你不準我在其他女人面前喝太多酒的。」他語帶戲譫,挑起她明艷的小臉,偏要看清楚這小女人為他害羞到結巴的可愛模樣。

他記得!

這次的發現沒有令她感到氣惱,反倒有些驚喜。沒想到他竟然有把她說的話放在心裡,剛才在酒會上真的沒喝幾杯酒。

她靜睇著那張俊魅面容,自己倒有些微醺了。

「所以我聽話,你也要聽話。」他輕點她的鼻尖,拉下她的手,要她繼續完成未完的動作。

現實是,段培元雖然不像老婆一樣會哄小孩,不過哄女人的經驗可豐富了,只要他願意,這只生澀的小羔羊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虎口」。

在他鼓勵的眼神下,江春穗繼續鬆開他的褲頭、拉鏈……

她不敢看,把視線瞥向一邊。

「現在,輪到我了。」他親吻她額角,雙手撫過她光潔的藕臂,緩緩繞到她身後,熟稔地褪下禮服的隱形拉鏈……

「那個……我……」她忽然拉住他的手,按住胸前的布料,神情慌張地抬眸,盈盈眼中帶著幾許不確定,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或許她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行,我不能等了。」他讀懂她沒說出口的訊息,卻不容許她臨陣退縮。

這一個月來的同床共枕,他可不是毫無知覺的木頭人。體內的慾念隨著心中的好感日益加深,折磨著他壓抑的感官,若不是想進一步確認自己對她的厭覺,也表示自己對她的尊重;若不是體諒她老是一副疲憊的樣子,上床不到一分鐘就可以呼呼大睡,他又怎可能等到今日還沒把她「弄到手」。

結果她居然「不知好歹」,興高采烈的在他面前誇讚其他男人,根本不曉得真正的好貨就在她身邊。

不行,再等下去簡直是踐踏他的男性自尊!

唰……他一把拉下她身上的小禮服,讓曼妙的曲線一覽無遺地呈現眼前。

禮服的露肩設計使她只能選擇集中托高的隱形胸罩,下身則是一件布料很省的黑色蕾絲小褲褲,本來造型師還建議她穿丁字褲,可是她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所以討價還價之下……

等等,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重要的是她幾近全裸地站在一個男人面前,隱形胸罩真的讓她的胸脯無所遁形,感覺跟沒穿差不了多少。

她雙手掩胸,併攏雙腿!卻不曉得這樣的動作只會使她看起來更加性厭迷人。

他灼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胸前兩道美麗的圓弧,手指輕觸她手背,來回慢撫,畫過細腕、手肘……彷彿在安撫她別那麼緊張,放輕鬆就好。

但當她真的鬆懈心房,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開她的手,指尖一彈……

胸前的掩遮不翼而飛,嚇得她瞪大眼!

難以置信,她在一名女助理的協助下,忙了半天才穿上的胸罩,這男人居然只花了不到一秒……彈指間就脫下它們,讓她整個大露點!

她急著想遮,他卻牢牢扣住她手腕,愜意地欣賞她因掙扎而晃動的乳波,胸前染上一片羞紅……

「別這樣。」她低聲哀求,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巴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躲進去。

「為什麼?我不能好好看看自己的老婆嗎?」他邪氣輕笑,口氣倒是挺天真無邪地問她。

好啊,這句真是堵得她啞口無言,而且因為那聲溫柔到不行的「老婆」,她的頭又開始暈陶陶……

但更暈的還在後頭。他放開她手腕,旋即吻住那張可口的櫻桃小嘴,達成早想一親芳澤的願望,細細廝磨她的香甜,撬開那雙沉默的唇,就像真的在重溫新婚那夜的記憶,舌尖熱切地勾纏、需索著,直到她被動的小舌也隨他熱情起舞,沉浸那纏綿的旋律裡,徹底陶醉,將所有掙扎的念頭拋諸腦後。

當她快不能呼吸之際,他仁慈地讓那雙紅唇重獲自由,大口吸氣……

然一回神,她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帶至床邊……一個很曖昧的位置。

他沒有粗魯地推倒她,反而溫柔地笑著,再度展現他的天使魔法,主導她的心神,大掌憐愛地觸碰她的身子,從細緻的鎖骨,滑落至盈滿如棉的酥胸……掌心微握,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擦那兩顆粉色嫩果,立即引來她敏感的瑟縮。

但他沒讓她逃走,也沒停止碰觸她的樂趣,輕易制住她妄動的雙手,兩指捻住粉嫩果實,淺壓慢揉,將它們逗弄得又紅又硬,感覺自己身體的某處也產生了同樣敏感的反應……

「嗯。」她咬著唇,受不了他這麼親密的撫觸。

豈料他還在床邊坐下,以便用唇取代他的雙手,更大膽地將它們含入口中,以濕熱的舌尖輕彈,卷弄,輪流吮嘗兩顆艷紅果實……

「唔……」她按著他的肩頭,覺得胸口熱得像要炸開一樣,雙腿頻頻發顫,像要承受不住這般親密的親吻。

但他總有方式教她更加害羞、無助。大掌滑過平坦腰腹,毫不浪費時間地潛入黑色蕾絲褲底,探訪令她尖叫的一處……

「不要!」她夾緊雙腿,楚楚可憐地望著他。不是討厭他的親近,而是害怕那股陌生又催人欲狂的感覺,似乎會在頃刻間顛覆她的世界。

「我的江老師,你就別再折磨我了。」他抬頭仰望那張嬌艷欲滴的俏顏,墨瞳幽光內蘊,彷彿摻有一絲嘲弄,又帶著更深的渴求。

此時此刻,他的身體絕對比她承受著更強烈的刺激,亢奮到幾乎發疼……

他從沒有為一個女人壓抑過這麼長一段時間,也不曾對一個女人懷有這麼濃烈的慾望,如此深刻的情感。他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自己不僅渴望她的身體,也急迫地想佔有她的心,得到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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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6:55
第八章

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非要不可!

「你摸……」段培元讓妻子知道自己正在受折磨的方法,是直接拉著她的小手去感受他腿間的那股力量。

那驚人的熱度、淺微的悸動,使她「爆紅」得更徹底。不過說來害羞,她居然沒有急著抽回手,而是任他帶著她上下移動……

被他觸碰的感覺無敵羞澀,但碰他的感覺卻是既羞人又神奇,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親暱感,摻雜著一些好奇與興奮,鼓噪她的意識。於是她順其自然,放膽感受起這個男女大不同的「人體奧秘」,由手中的觸感判斷他和平常穿著泳褲的狀態大不相同……

她忍不住輕握,不敢看卻很敢碰。

他低聲一歎,覺得這個女人就是存心來折磨他的。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的大手再次探向她腿間……她又不自主的想抗拒他的靠近。

「你也碰了我不是嗎?」他邪佞勾唇,順勢將她往床上帶,毫不費力地將她壓制在身下,手指長驅直入地造訪那處密境,惡霸地向她索取不止數倍的甜蜜回報。

「已經濕了。」他驚喜地發現她腿間已然泛起小片溫潤,使他更容易探索她美妙的身子。

江春穗羞赧地偏過頭,揪緊被子,比剛才更想找個地洞埋掉自己。即便沒有經驗,她也曉得他指的是什麼意思,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她也不能控制……

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她羞得快要哭出來,段培元卻樂得像挖到寶,一邊欣賞妻子「羞於見人」的嬌媚模樣,一邊輕薄她敏感的身子,將她逼向更瘋狂的境界。

她咬著牙,阻擋不了他惱人的侵犯,只能瞇著眼感受他溫熱的長指就在她顫動的花縫上來回輕掃,挾持最脆弱的那點,惡劣地揉捏、按壓,不停給予刺激,企圖壓搾更豐沛的愛液……

「唔嗯……」她抓住他手臂,真的已經受不了如此磨人的挑逗,睜大水霧濛濛的眼睛求他快停。

但他非但沒收斂,還加強指下動作,探入她敏感的花徑,淺進淺出……旋轉輕勾……又過分地加入一指……

她氣惱地想咬他,指甲掐入他手臂,報復地用力……

他吃痛,卻沒發怒,反而柔聲低哄。「再等一下,待會兒才不會那麼疼。」

他真不好意思說自己經驗豐富,所以可以察覺她的生澀,判斷她九成九還是處子,而他十成十不想弄痛她,連一點點的風險都不願賭她可以毫無痛楚地接納他的存在,所以正用盡平生最大克制力,忍著下半身脹熱,想使她青澀的身子準備得周全一點,少吃一些苦頭。

她微怔,沒想到他的「惡行」似乎是出於不想弄疼她的一片苦心,心中頓時一暖,笑不出來卻處在一種開心的情緒,快樂又煎熬地承受他的調情,默許他的放肆。

不過對男女之事還有些懵懂的她,是到了段培元真正進入她的那一刻,才深深體會到他口中的「那麼疼」真的很疼!

「啊……」她痛得泛淚,身體好像被人硬生生撕開,直覺想逃開那股劇烈的熱辣,雙肘使勁推著他。

但可惡的他!居然硬是將那個龐然大物擠進她身體裡……

段培元一鼓作氣挺進,將緊窒的花徑撐至最大,使她一次接納全部的他,而非分次受苦,拉長挨疼的時間。

「對不起……」他心疼地吻著她濕潤的眼角,沒想到自己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還是弄得她這般難受。不過她窄小緊密的包圍,此時也令他「痛苦」難當……

「再忍一忍。」他額上沁汗,極其溫柔地親吻她抿緊的小嘴,愛撫那雙盈柔乳峰,以及腿間敏感的小珠蕊,陪著她一起忍耐,熬過這必經的痛。

可或許他究竟是個男人,雖然真的不捨心愛女人為他受罪,但心裡卻依然因為佔有她清白的身子而感到一陣雀躍,驕傲。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會是她永遠的男人……

不知為何,這想法令他感到很爽快!心像灌滿熱氣,充斥著一股介於佔有和歸屬之間的喜悅。他搞不清楚是哪邊比較多,不過撫摸著身下的軟玉嬌香,硬熱如鐵的身體就忍不住挪動了下……

「嗯……」她皺眉低嚀。

他立刻靜止不動,全身緊繃,輕聲問:「還是很痛?」他在心裡咒罵自己的莽撞,怎麼就忘了她現在經不起半點「碰撞」。

江春穗望著他眼中的擔憂,一副自責的樣子,眉頭鬆開了點,也曉得這男人正在痛苦忍耐,而且應該是忍得很辛苦,額上才會冒出一層薄汗,肌肉糾緊。

平時她不知道,原來他還會這樣體貼人,雖然是在這麼尷尬的時刻,但她仍然被這份真誠的關懷所感動,心像漂浮在暖泉裡,每個細胞都在高喊著舒坦暢快,因為她正被所愛之人珍惜著、保護著。

其實她那聲低喊,並非全然因為疼痛,而是當他移動時,她下腹除了殘留的些許不適,同時也竄起一陣奇異的歡愉,酥酥麻麻……

「好像……沒那麼痛了。」她羞赧低語,微睇著他忍耐到脹紅的表情,下身邊忍不住想確認地扭動一下

「喔……」他抽凜氣息,差點沒被她這個誘人的舉動逼瘋,可是又愛死了她這種天真單純的反應。

他穩住她的纖腰,防止她再亂動引發他太兇猛的「獸性」,她現在的狀況還承受不起那樣激烈的需索。

「真的不痛了?」他屏氣凝神,緩緩移動,以沉穩的步調在她滋潤的體內小幅進退,一方面紆解他瀕臨崩潰的慾望,一方面確定她可以接受他的程度。

「唔……嗯……」她很努力想要回答他,但張口卻成了破碎的嬌啼,下腹不斷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奇妙感受,推擠著她的感官,熱力直竄心房,影響她無力思考,無法言語。

但那嬌軟的低喃、艷媚的神態,已經足夠讓她身上的男人辨別出她的愉悅,察覺到這女人也正渴望著他的寵愛,享受與他肌膚相親的感覺。

他亢奮難耐,頻頻加大擺動的幅度,急切地奉獻一身熱情,將自己埋入她潤蜜的身子裡,每次退出都是為了更深入的占進,一次次感受那緊實的束縛,不僅抓牢他的身體,也將他的心團團圍住,靈與欲合而為一,圈套在一種未曾有過的極致歡快裡……

「啊啊……」她弓起身子,舒服又似難受地瞇起眼,抗拒不了他強而有力的衝撞,也阻止不了自己像蕩婦一樣呻吟。所有關於害臊羞恥的知覺彷彿都被那股強大的快意麻痺、癱瘓,只能感覺到他炙熱驚人的慾望似乎又在過程中壯大了一些,熱切地將她帶向一波波排山倒海的快感。

「啊……」高潮來得很突然,她覺得自己幾乎暈眩過去,腦袋空空的像飄在雲端,四肢虛軟。而他卻還在她體內奮勇衝刺,彷彿捨不得太快到達終點,硬是逼自己忍到最後一刻,才肯盡情感受那陣酥透人心的快樂,在她氾濫的春潮中徹底釋放……

好半晌,他們躺在床上,靜靜相擁,什麼話都沒說,像在沉澱方纔的激情,又彷彿還沉醉在尚未散盡的曖昧氛圍裡,依依不捨彼此的體溫。

江春穗依偎在丈夫懷裡,望著天花板,內心暖和一片,無比滿足。具體一點形容,就跟在寒冷的冬夜裡嗑了一大鍋姜母鴨一樣,由內熱呼到外,通體舒暢。

「原來做愛是這種感覺。」她有感而發,嬌羞地笑著,嫵媚中帶點羞澀的神態,使得身旁男人一陣心猿意馬,忍不住回味起她的好滋味。

「這話的意思是好還是不好?」他明知故問,就愛逗著她玩,看她窘迫到不知所措的模樣。

「沒什麼不好的,不然一個失婚婦女還是處女也很奇怪。」江春穗非常誠實的照字面作答,少根筋的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被「逗」。

「誰說你會變成失婚婦女!」他憤然大吼,激動的把她震出懷抱。心想這個女人還真的把他當成什麼「試用品」了?!而且她哪裡還有機會讓別的男人來驗證她是不是處女!

「你啊。」她拉著被子,一臉無辜地指著他。「是你自己說這樁婚姻頂多維持一年的耶。」想到這點她也心酸酸,他幹麼還那麼大聲吼她。

段培元差點嘔血!覺得自己剛才真是白忙一場,搞了半天,這個傻女人居然還沒弄懂他現在有多重視她、愛惜她,對她的情感空前絕後,對她的慾望前所未有,怎麼可能還遵照原來的「一年之約」,放她離開自己。

「我不是也說過它有可能會超過一年,怎麼?你不願意?」他先不追究她的愚鈍,只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段培元鮮少對一件事或一個人感到這麼心急如焚,但此時卻提著一顆忐忑的心,有點害怕這女人會不會再說出什麼讓他更「失血」的回答!

而她,平常橫衝直撞的急驚風,這時倒慢得像烏龜一樣,看著他……看著床,絞著被子……看著他……又看著床,磨磨蹭蹭了半天,許久才擠出一句反問……

「為什麼突然這樣想?」她怯怯地問,並非不願和他天長地久,也不是感覺不到他的感情,否則她或許根本不會和他滾到床上來,只是……就像突然收到中獎通知一樣!因為實在是個天大特獎,心裡反而會擔心對方是不是詐騙集團,讓人空歡直口一場。

他之前老像在和她開玩笑,話說得不清不楚,現在卻突然那麼認真的問她這種事,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她牽手一生,這感覺真讓人有些無所適從。難不成……

他是迷戀上她青春的肉體?!

一閃神,她那顆腦袋又開始天馬行空的想像,忍不住偷瞄自己的三圍有沒有好成那樣……

段培元盯著她頗為複雜的神情,眸光飄忽不定地上上下下,不曉得正在想些什麼,不過卻看得出來她對他決心想延長這段關係的猶豫。

「不是突然,是想了很久才有的結論。」他把她撈回懷裡,以深情眸光鎖定她的眼,使她只能專心一決地注視著他,聽清楚他日積月累的真心話。

「從我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看著你,會為你操心,因你而高興,就算經常被你弄得一肚子火,還是無法討厭,照樣很想見到你的時候……江老師,我很確定自己非常喜歡有你作伴的生活,所以才希望我們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懂嗎?」他輕撫那張百看不膩的俏顏,盡可能把心中的感情描述得清楚一點,使她理解,感受。

雖然身為情場浪子,交往過的女人不計其數,枕邊細語稀鬆平常,但這種不露骨卻掏心挖肺的真情告白,從他初戀之後就幾乎絕緣,距今相隔十餘年才「重出江湖」,可見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多麼意義非凡。

「我哪有經常惹你生氣呀!」她嬌嗔地瞅著他,覺得他那聲「江老師」裡帶有一抹戲譫,又似情人間的親密調情,加上前頭那些讓人心花怒放的告白…

她是咬著嘴唇才沒笑出來,其實心裡已經歡呼八百遍了。

噢!老天爺,這個男人居然在向她告白,說的完全就是她心中對他的感覺、她的心聲,一模模一樣樣的「原音重現」。

現在現在,她真的有種一次對中六組號碼……大樂透的感覺啦!

「對,反正你也沒在怕是吧。」他輕扳她的下巴,不許她再對自己的嘴唇「施暴」。她身上只能留下他的吻痕,其餘一概不歡迎,就算她再開心也不能咬傷自己。

段培元輕啄她雙唇,很高興這個小女人已經弄懂他的心意,情不自禁又往她羞紅的臉頰偷香幾下,自己都沒料到他會有為了某個女人如此神魂顛倒的一天,甚至因為能夠成為她一輩子的依靠而感到自豪、榮幸。

原來婚姻並沒有他原先想的那樣拘束、累贅,如今他心裡有了一份特別的重量,反而覺得安穩。至於喪失的部分自由,是因為他想將心繫在另一半的身上,心甘情願地為她守護、付出。

結婚竟然是這麼讓人快樂的事。他愈想愈覺不可思議地微笑,抱緊她……

「等一下。」她突然推開他,一臉慎重地捧著他的臉,像在看相似地盯了半天,直到又快磨光他的耐性……

「要是你改天又覺得膩了怎麼辦?會不會也突然通知我一聲,就把我一腳踢開?」看著丈夫這張果然還是很「妖孽」的桃花臉,再想到剛才那筆「波濤洶湧」的風流帳,她實在很難不居安思危,怕他的寵愛只是美麗的煙火,來得快、散得也快。

「踢得開嗎?我們江老師那麼厲害……她現在緊緊的纏在我心底呢。」他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取笑妻子的杞人憂天,竟然對自己的魅力那麼沒有自信,而他卻被她這副率真憨直的模樣迷得暈頭轉向,這算不算是一物克一物?

「別把人家說得跟章魚一樣。」她抗議地瞪著他,心頭卻喜孜孜的,像刷上一層甜醬,撒了一把柴魚在跳舞……

欸!那不是章魚燒嗎?!

「呵,章魚很可愛啊,又聰明,也很美味……」他撐起單肘,打量了一下那張嬌俏動人的臉龐,忍不住低頭品嚐,由紅潤香腮吻至性感秀項,大掌也跟著溜進被子底下,遊走玲瓏曲線。

「培元,你真的喜歡我?」她仰著頭,感受到頸間一陣電流似地酥麻,伴隨他溫熱的氣息滲透皮膚。

「嗯。」他悶聲回應,埋首於她胸前,正忙著。

「比普通的喜歡……還喜歡?」有些問題再忙也想弄清楚,昏昏沉沉的腦袋裡在意的還是這個男人對她的感覺呀。

「對。」他答得鏗鏘有力,取悅她的動作也更加賣力。要他說,男人比較擅長用實際行動證明內心的感情,這方面他非常有信心。

「那……是……愛嗎?」她承受著他邪肆的撩撥,半瞇起眼,體溫不斷上升,嬌軀妖嬈輕扭,快要不能言語。

「你感覺不到?!」他驀然抬頭,神情冷怒,再次被她的遲鈍惹火。

「我想順便用聽的嘛。」她噘唇撒嬌,軟語呢喃。那柔媚堪憐的神態,水潤如泉的眼眸,使他胸腔燃起的怒火剎那轉成慾火一把!

「我愛你。」他凝定她的眼,墨瞳如磐石,肯定無比地宣示對她的情感。

她心情澎湃,陶然揚笑,羞答答地望向他……

「不是因為我們正在床上的關係喔?」

「沒、錯。」他狠下心往她的小屁股重掐一把,懲罰這女人居然把他難得一見的真愛想得那麼下流。

他這個人雖然情史豐富,形象花心,但從不會假裝自己沒有的感情,說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諾,更遑論要一個女人以妻子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這樣長久的關係若非經過深思熟慮、發自內心,豈不等於作繭自縛,將自己困在一段擺脫不掉的關係裡。

「培元……」她挨痛卻笑得好甜蜜,雙手撫上那張冷峻的面容,將他拉近自己一點。「我也好喜歡你。」

她以一個親吻向他求饒,向他示愛。

「我知道。」他顯然不是很滿意地撇撇唇,手掌自行爬到她柔軟的胸脯上找補償。「還有其他問題嗎?」他冷冷地問,手指倒是很熱情的逗弄起她敏感的身子……

她搖頭,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

「那換我問你了。」他扯唇一笑,微勾眼尾浮現一抹玩世不恭的輕佻,雙瞳如夜,魔魅閃爍,像是存心引誘著在夜色中迷路的旅人。

「好。」她乖巧地點頭,卻得到一個聽不懂的問題……

「你知道章魚有幾種吃法嗎?」

「蛤?」

「沒關係,我會慢慢教你……」他愛極了妻子那臉嬌憨的表情,吻住那張驚愣時小嘴。

漫漫長夜,段培元很有耐心地調教愛妻,親自教導「江老師」許多學校沒教的事……

翌日清晨……

「你說他們整夜沒回來!」

「是的,太太。少爺剛剛還來過電話,要家裡派人把少奶奶上班用的背包送去飯店,還要準備一套乾淨衣褲……和貼身衣物。」管家掩著嘴,壓低音量向剛起床的何碧珠報告女傭轉述的電話內容。

何碧珠一聽,整張臉都亮了起來,笑容滿面地交代管家快找人去把兒子吩咐的事情辦妥。

「孩子們徹夜不歸,你還那麼開心?」段啟明扶著妻子到床邊的小桌子用餐,看她還一直笑個沒停。

「兒子和媳婦在外頭過夜,又不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有什麼好緊張的。」何碧珠喝了口丈夫遞上的鮮魚湯,覺得昨天特別請人把媳婦打扮得漂漂亮亮,真是太物超所值了!

要不然他們小倆口每天待在家裡早睡早起,一個忙著工作,一個忙著照顧別人的孩子,她要等到哪天才能抱孫子。

「那你乾脆讓他們提早搬出去,這樣他們就能天天在外頭過夜了。」

「那不一樣,萬一他們現在搬回去,反倒把家裡當飯店怎麼辦?」

「你說的是兒子還是媳婦?」

「你說呢?」她用一臉「多此一問」的表情看著丈夫,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心裡有數,想賴都賴不掉。這時候就很慶幸他們還討了個個性爽朗又孝順的媳婦兒,好歹將來也有一半的機會不會再養出一座「小冰山」,想到就「加冷筍」…

總而言之,何碧珠對自己那個狡詐的兒子就是無法全然信任,還是讓他們在這兒多住一段時間再說,轉眼都只剩兩個月了。

段殷明笑而不答,總之一家人住在一塊兒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老婆開心、兒子沒意見,他都好、都好……

「來,再喝點湯,這魚可是李嫂一早去市場給你挑來的……」

時間匆匆,眨眼又是三十個日夜。自江春穗與丈夫「圓房」以後,他們的心似乎也結合成一個完整的圓,她每天在這個圓裡快樂轉圈,幸福簡直以秒計算,每分鐘的心跳都因為段培元而輕快舞動,活躍得彷彿帶電。一想到他,嘴唇就不自覺向上揚,像把全世界的美好都種在心裡,發茅茁壯……

他們新婚,也像熱戀,整個屋子裡沒人鹹受不到這對小夫妻間的愛火正熾,甜蜜氣息在兩人身上如影隨形。

週末傍晚,段培元結束一場應酬活動,歸心似箭地返回別墅,一進大門就先伸長脖子尋找心愛老婆的身影。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現在回到家中的第一個習慣動作,如果不先看她一眼,心裡就沒有「回家」的感覺,總像缺了點什麼,很自然就會惦記著那個淘氣的小女人。

從前回家是換個地方休息,現在回家則是換了一種心情。而且,尋找愛妻除了是一種心理滿足,還是一項更實際的「生活樂趣」,這就關乎於找到她的地點了。

通常他會在父母房裡或廚房的附近找到人,更幸運的……自然就是在臥房嘍。

「你回來了。」一聽傭人說丈夫已經進了大門,江春穗立刻喜眉笑眼地出來迎接。

段培元一見到巧笑倩兮的妻子,馬上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又抱又親。

「欸!有人。」她輕推丈夫,面露羞色地往旁邊看。

兩側傭人立刻低頭裝忙,但嘴角都不約而同地帶著一抹笑。

「這裡有人不知道我們是夫妻嗎?」冷眸往旁邊一掃……兩側笑容「全軍覆沒」,大夥兒的頭一致垂得更低。

這時候,段培元還真懊惱自己是待在這個「人滿為患」的別墅裡,否則他就可以從一進門便吻住她,把她壓在大門上,狠狠地……在玄關裡對她這樣……在客廳裡對她那樣……還有她常待的廚房……

「說得也是。」她吐吐舌頭,笑著挽住丈夫的手臂往裡頭走,根本不曉得這男人在心裡盤算著什麼」壞勾當」。

「我老婆剛才在幹麼?」

「泡茶,削水果。」

「誰那麼大膽!敢叫少奶奶做這些事?」他故作震怒,一副準備替愛妻出頭的樣子。

「我。」她笑嘻嘻地指著自己,一切出於自願,有沒有坦白從寬呢?

「那今晚我一定要好好懲罰你一頓才行。」他表情更兇悍,眼神還很邪惡哩!

「好啊,反正明天不用上班。」她兩頰飛紅,難得逆來順受。

看來他把江老師「調教」得很成功吶!

段培元低笑,考慮著要不要現在就把她拉上樓去「教訓」一頓……

她卻早一步將他推開……「有客人在爸媽房裡,你快上去看看。」差點忘了告訴他,她就是在幫那位訪客準備茶點。

「誰啊?」他想不出是哪位重要的客人居然會待在父母房裡。何碧珠對自己的病情很低調,應該不可能隨便在家裡招待訪客。

「好像是你以前的鄰居,後來移民到美國的……茱麗葉。」

「茱麗葉?!」他的愛妻又在耍寶了嗎?

「嗯,她說她叫Juliette中文名字是……」她對「戲劇化」的名字比較有印象,至於中文……

「朱欣蓓?」

「對!就是這個。」賓果!她拍手微笑,接著又一臉奇怪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不過你幹麼一臉驚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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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4 18:17:26
第九章

為什麼驚訝?

這個問題,在段培元踏入房間,朱欣蓓飛撲向他……一個長達三秒鐘的擁抱結束後,獲得正解。

「好久不見……見到初戀情人怎麼那種表情?好傷人喔。」朱欣蓓甩動一頭飄逸長髮,芙蓉如面的精緻五官掛著千嬌百媚的笑容,兩隻白嫩纖瘦的手臂還掛在他發僵的脖子上,嗲聲嗲氣地抱怨。

「是因為老婆在場的關係嗎?真不敢相信你真的結婚了耶!」她還俏皮地偏過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江春穗,又多抱了他一下。

段培元像是從震驚中回神,拉下她的手,表面上若無其事,心底卻不免冷汗幾滴……

一想到背後愛妻的臉色,他哪還顧得了自個兒臉上的表情!

江春穗端著茶水站在後頭,目睹他們擁抱,手裡的托盤抖了一下。幸好因為僵硬得很均勻,所以一滴茶水也沒漏,很快地又恢復微笑,走到丈夫身邊。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見妻子沒太「激動」,才開口問朱欣蓓。

朱欣蓓確實是段家的鄰居,原本住在距離這兒隔沒幾棟遠的別墅,兩家人的情誼從商場到社區,至少超過二十載,所以對彼此都相當熟悉。雖然兩個孩子的戀情無疾而終,但雙方父母都明理看待,並沒因此交惡。

朱欣蓓隨家人移民後,每隔幾年還是會回臺灣來探望親友,與老朋友聚一聚,包括向來對她疼愛有加的段氏夫婦,因此他和她之間也算一直保持朋友關係,甚至一家人都拿她當親人看待,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年前的事。

「剛到臺灣就過來找你了,怎麼沒告訴我段媽生病的事?不然我就會早點回來了。」她嘟起嘴抱怨,儘管年紀只差他幾個月,表情卻仍像洋娃娃一樣嬌嗔動人。

「回來幹麼?你能做什麼?」他淡淡地問,對這個女人的美麗外表早就免疫,倒是記得她嬌生慣養的個性,懷疑她能有什麼貢獻。

「幫你照顧段媽呀,順便參加你的婚禮……雖然是有點感傷啦。」櫻唇一撇,她瞅著他的眼神摻入一抹楚楚動人的哀愁,彷彿遺憾自己不是婚禮的主角……

江春穗也不曉得自己怎麼突然有這種「不祥」的感覺,聽她當著公婆的面這麼說,應該只是玩笑話而已。

「你照顧好自己就謝天謝地了。」他輕哼,不以為然地「吐槽」,說話態度就像對待家人一樣自然,看起來比一般外人親近些,沒那麼冷漠。

「我一直都把自己保養得很好,就像當初跟你談戀愛的時候一樣美。」她說著,又勾住他的手,態度也非常自然親近。

「不好意思,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她又側過半個身子,笑咪咪地問江春穗。

這時候她能介意嗎?那女人都這樣「坦蕩蕩」地問她了……

「不會,吃水果。」江春穗微笑,忍住去拍掉那只白嫩小手的衝動,端著托盤走到另一頭小桌旁,輕輕的……默默地……擺好水果和熱茶。

幸好段培元有「自知之明」,在妻子的眼角瞄到他之前就主動甩開初戀情人的手。

「欣欣說這段時間要住在『晶雲』,你幫她安排個房間。」段母想到剛才的對話,主動幫朱欣蓓開口。

為防尷尬,何碧珠刻意沒在媳婦面前提起朱欣蓓曾跟兒子交往過的事,卻沒想到這孩子心直口快,居然當場「自爆」。不過見媳婦沒太大反應,表現得落落大方,也就安心多了,還叮嚀兒子多方關照,畢竟她隻身一人,又是女孩子。

「你不是都住在親戚那兒?」雖然不曉得是哪個親戚,但之前就有聽說她回國都是住在一個遠房親戚家裡。

「段媽,您看啦,他開飯店還怕人家住耶。」朱欣蓓馬上向段母撒嬌,走到桌邊不著痕跡地擠開江春穗的位置。

「你管人家要住在哪兒。」

「知道了。」他應了聲,沒再多問,走向妻子。

「這水果真甜……」朱欣蓓笑著嘗了口水果,還體貼有加地發給在場每一個人叉子,表現得像個女主人。

江春穗則是靜靜待在一旁,聽著他們一同聊起過往,以及這些年裡她在美國發生的點點滴滴。

盤子空了,她才收拾好桌面走出房間。

段培元也跟著妻子出來,比起和房內那些人聊天,他更想和妻子單獨相處,也怕她會為了朱欣蓓那些「不太禮貌」的舉動感到不開心。

「欣欣的個性有點驕縱,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你別放在心上。」

「嗯。」她懶洋洋地應聲,看都沒看他。

「『嗯』還這種表情?」他拉住妻子,發現她的神情和走進房間前天差地別,一臉烏雲……還有點陰森呢!

她抬頭瞅著他,圓亮的眼睛略略瞇起……像在暗處迸出光芒的貓眼,就不曉得底下貓掌是否也張開了利爪?

「這又是什麼眼神?」

「看到初戀情人的眼神。」

「什麼?」他終於明白「語焉不詳」的恐怖。

「原來……你就是羅密歐啊!」她微笑,笑得好像平時的他,使人不寒而慄。

他愣了下,意會後旋即一笑,捏捏她膨嫩Q彈的臉頰。

「我和欣欣確實是交往過,不過那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你不會這麼小心眼,還在喝那些陳年老醋吧?」他坦言過去的戀情,從不想刻意隱瞞她什麼,反而讓自己顯得矯情虛偽,好像日後也可以這麼欺騙她一樣。

他面對感情的態度一向光明磊落,同時也相信妻子絕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女人,不過……她吃醋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為什麼不?老醋養顏美容,愈沉愈香啊。」她搭開他的手,才不讓他碰。

對啊,她知道拿那些陳年往事來跟他計較實在不公平,初戀情人自己找上門來也不是他的錯,況且以他過去的「豐功偉業」,真要一筆一筆算起來也工程浩大,說不定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

不過,她心裡就是不舒服嘛!天底下有哪個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跟初戀情人摟摟抱抱會開心的?雖然也不是他去抱她的……而且那女人每次撲過來,他都有很盡責把對方推開……

哼,別以為她只是安靜的呆坐在旁邊,其實心裡都有偷偷計算呢……

「真的?那我來聞聞,是不是真的很香……很香嗎?」他看妻子一臉疑似得意又吃醋的逗趣表情,忍不住就想把她抓回懷裡來親幾口。

「討厭……走開啦……」她用托盤抵在他胸前,笑著和他嬉鬧,還得顧著不能讓盤子掉落地,真是好忙好忙……忙得好開心吶。

當他抱住她,正要偷襲成功之際,走廊上突然出現另一個身影……

「嚇……」江春穗倒抽口氣,不小心還往他腹上拐了一記。

「噢!」他捂著肚子,靠在牆邊,內心受到不小的打擊,沒想到他親愛的老婆居然忍心對他「出手」……

夫妻倆最大的差別,就是即使段培元被人抓奸在床,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穿好衣服,冷靜問對方……

「幹麼?」他盯著朱欣蓓,聲音明顯一沉。

朱欣蓓緩緩走近,笑著朝他伸出手……

「你的禮物。」

男人的第一反應不是伸手去接,而是看著老婆。

「收下啊,段爸段媽也都有。」她舉著手,直衝著他笑,要他收下的意志很堅定。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江春穗曉得丈夫是尊重她的感受,於是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

「謝謝。」他收下,朱欣蓓又將笑臉轉向江春穗……

「抱歉喔,我不知道他結婚了,所以沒準備你的。」她聳聳肩,臉上倒瞧不出幾分歉意,只有很表面的笑容。

「沒關係。」她禮貌回應,不知道那會不會只是她的多心……

「培元好像對你很好,真的很令人羨慕呢!」她說完便離去。

那句話和她的笑卻在江春穗的腦子裡停留了好幾秒……

只有羨慕嗎?為何她卻好像嗅到了一陣酸味?也從那雙美眸裡感受到一股敵意……

莫名地,她的心情略微不安,但隨即又拋棄那種像被碎石子顛著,討厭的感覺。

幸好,這女人只是來作客,馬上就要走了,她根本不用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你猜這是什麼?」他掂掂手中的禮物,打斷她的思緒。

「說不定是領帶,才能套住你的脖子呀!」她酸溜溜地說,瞧他笑得好像在炫耀他有禮物一樣。

「最好是領帶,晚上我就可以把你綁在床頭……」他毫無困難地想到和她分享禮物的方法。

「你很色耶!」這男人腦子裡就只有性嗎?!

她掉頭走人,氣他根本不懂她心裡的苦惱與轉折。

段培元笑著跟在妻子身後,盯著她曼妙的背影,覺得她完全想錯了……

他滿腦子裡是只有性和她,兩者密不可分。

一個星期後,江春穗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朱欣蓓不只是到段家作客,而是「天天」到段家作客,常常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可能是整個下午或晚上。

最使江春穗感到「毛毛的」,是她有幾天都跟著丈夫一起下班回家,除了探望段母,當然也會順便留下來吃頓晚餐,就像今晚……

五個人圍著一張大餐桌,朱欣蓓和段母最有話聊。左邊坐著何碧珠與段馭明,右邊則是段培元和……感覺很遙遠的她。

她看著妙語如珠的朱欣蓓,滿臉笑容的公婆,視線不時轉向左側,偶爾也面帶微笑的丈夫……

奇怪?她明明就坐在丈夫身邊,為何感覺卻那麼遠?半天都插不上一句話,好像「自成一桌」,只能看著他們有說有笑。

江春穗手中的筷子愈來愈慢,望著獨攬眾人目光的「嬌客」,明知自己不該嫉妒,可是又管不住一陣惆悵,澀澀地爬上心頭,害得她食慾變差,好差……

平日,餐桌上話最多的人就是她;平日,婆婆最喜歡聽她在幼稚園裡的趣事;平日,段培元不會對著她以外的女人笑得那樣「頻繁」、親切。可是現在,這個女人卻佔據了他的目光,還住在他工作的飯店裡,晚上又搭他的便車一起回來吃飯……

不嫉妒,不能嫉妒,不可以嫉妒……好難唷!

「怎麼不吃?」段培元發現妻子的碗裡幾乎」完好如初」,這可不是她往常的吃飯速度。

「我沒胃口。」她沒什麼精神地說。

「你也會有沒胃口的時候?」他笑道,幽默得很。

冷眸一掃……只能說江春穗完全掌握到丈夫的「精髓」,殺氣內斂!

他收起笑容,還沒來得及向愛妻表達「適度」的關心,母親就搶先問……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會不會覺得想吐?還是最近特別怕腥,喜歡吃酸的東西?」

「媽,她沒有懷孕。」段培元代替老婆回答,覺得母親這麼問根本是在給她壓力。他已經跟她說過很多次了。

「你又知道了,我的孫子又不在你肚子裡。」

「我是她丈夫,有那種事我會第一個知道,喔?」他看著妻子,往她碗裡挾了一塊魚,要她快吃。

「嗯。媽,我沒有懷孕。」這不是婆婆頭一次提到關於孩子的問題,卻是她第一次回答得有些尷尬,因為現場還有一個半生不熟的外人在,她特別感覺自己像個「失職」的媳婦,脖子變得好沉重。

對於朱欣蓓,她畢竟沒段家人的熟悉感,而且雖然最近常在家裡見面,但其實兩個女人之間卻沒有太多話可聊。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她自己有「心理障礙」,總是隱隱約約覺得對方不太想和她多交談,或者說出口的話還帶有別的用意。

唉,沒想到她這輩子難得懂得看人臉色,對象竟然是老公「侵門踏戶」的初戀情人……

「這樣啊,好……沒關係,才剛結婚,這事不急。」何碧珠對媳婦微僵的表情有些抱歉,自己雖然很想抱孫子,但並沒有要對她施壓的意思。

「段媽明明很急著想抱孫子。」朱欣蓓卻選在這時以一臉甜美純真的神情接話,又用俏皮的口吻鼓勵身旁男人。「培元,你就多加把勁,別讓段媽失望。」

她拍拍他的肩膀。江春穗卻覺得那句話是針對自己而來。

「還是之前在外頭玩太兇,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吃你的飯。」

朱欣蓓加碼說笑,換來他一記冷眼。然而聽在江春穗耳裡,又有種故意挑釁的感覺……

她低頭吃飯,把嘴塞滿食物,那就不必說話,不必看,不必假裝笑……

討厭!她討厭這種必須用力把自己悶住的感覺,所有情緒都變得不清不楚,想知道答案也不能直接去問,因為那個人不只牽涉到她自己,而是這一整家人。她如果不想變成小題大作的妒婦,在那個女人做出更具體、明顯的不友善言行前,她都不能拿自己的「感覺」來多說什麼,那些都是沒證據的猜測。

可是,當丈夫的初戀情人每天出現在眼前,又當著她的面用那麼輕鬆的口吻調侃他們夫妻倆的私密房事,她這個妻子又怎麼能做到「無感」,假裝自己看不到、沒聽見……

不,她做不到!

江春穗忍了一個晚上,直到朱欣蓓離開,她與段培元回到臥房,才忍不住地向丈夫傾吐內心的不快,還盡力將話說得婉轉點,不像心裡的感受那樣「尖銳」。

她想,或許這男人可以理解她的感覺,為她解答心裡那些弄不清的疑惑。畢竟他是愛著她,又熟悉朱欣蓓的人……

「你想太多了吧。」結果,他聽了半天,就只有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心得,加上「看笑話」的輕鬆神情。

她繃著臉,笑不出來。最近,他們倆的臉色、脾氣好像愈來愈「對調」,尤其在觸及「朱欣蓓」這一點的時候,差別更是顯而易見。

「她就像我妹妹一樣,你才是我老婆。」他故意揉亂妻子的頭髮,本來是想逗逗她,讓她放鬆心情,安心一些,豈料卻將她搞得更「毛躁」。

「哈、哈。」她揮開他的手,大笑兩聲。

「哈、哈?一聽起來不僅刻意,還很諷刺喔!

「段先生,難道你沒跟她交往過?還是交往的時候沒有牽手、接吻,發生過任何親密關係?」見他似乎完全不能體會她的心情,顛在她心裡的那些小碎石子就滾到皮膚上,變成一根根利刺,直接擺出「作戰」模式。

「有又怎麼樣?」他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態度,大方坦承兩人過去的關係。他和朱欣蓓從高三開始交往到大二分手,正值血氣之年,沒發生什麼才稀奇吧。

「跟你上過床的女人還能叫『妹妹』?你去問問哪個正常的哥哥會跟自己的妹妹上床,那是亂倫!」她愈說愈火,遣詞用字愈現犀利,就是想扯動他腦子裡那根漫不在乎的神經,討厭男女之間那種「似是而非」的關係。

聽起來很成熟、很理性,彷彿參透了人性中的七情六慾,才能把原有的愛情提升到另一個更高的心靈層次,但實際上,跟上過床的情人當「兄弟姊妹」,說起來根本就是個狗屁不通的道理!不然她和朱欣蓓會變成什麼關係?共用過一個男人的好姊妹嗎?!

她愈想愈難接受,特別是要看著那個「妹妹」一直在她丈夫身邊打轉的時候……

「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你不也看到我媽對欣欣就像女兒一樣?」他苦笑安撫,有些被她的「情緒化」嚇到,不過心裡仍是把她的犀利問話當成吃醋、撒嬌看待,可以理解那全是因為她太愛他的緣故,所以才會那麼「看重」朱欣蓓的一舉一動,在心裡放大聯想。

分手的男女就只能當仇人嗎?他從不這麼認為,也鮮少跟分手的女人撕破臉,通常是好聚好散,各奔東西,也免得日後不小心見了面影響心情。至於朱欣蓓,他得承認情況是比較特殊,但即使他待她比其他女人再好一些,那也絕對不是因為愛情,這點他內心區分得很清楚。

「是,我兩隻眼睛都看得非常清楚,你們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得非常開心!」她仍嘔氣回嘴,心想正是因為那個女人和他們一家那麼和樂融融,她才懊惱心煩的嘛!

「春穗……」

「我去洗澡。」吼……不說了!愈講愈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現在在他眼裡應該是隻鬼吼鬼叫的母老虎吧。

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和他吵架的感覺,因為跟心愛的人吵架,就算贏了也不開心,自己跟著內傷一半,所以還是去沖沖水,冷靜一下好了。

「我幫你擦背。」他興致勃勃地跟在後頭。

「你敢跟來就死定了!」她回眸一瞪,覺得這男人真是愛踩地雷耶!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有心情跟他嘻嘻哈哈的洗鴛鴦浴嗎?

嗟!她更大步地走進浴室。

段培元看著妻子火冒三丈的背影,氣定神閒地微笑。

為了親愛的老婆,他會證明「事在人為」的道理,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啊!

「我來了,老婆……」

情況,並沒有好轉。

日子又過了好幾天,朱欣蓓不僅沒改變天天到段家報到的習慣,甚至還會陪著已經能出門活動的何碧珠去喝個下午茶,逛逛街,看看藝術展覽……

然後某個晚上,江春穗就看到那女人挽著她婆婆,旁邊還跟她老公,三人一起帶著大包小包搭車回來的溫馨畫面……

她視線放空,突然有種被人替代的錯覺。是她還是「她」?究竟她們誰才是這家的媳婦,為什麼遠遠看著他們三人,她心中會有種自己很多餘的感覺呢?

如果當年段培元沒有跟朱欣蓓分手,眼前這幅溫馨到讓她有點鼻酸的畫面,可能就會成真了吧。她苦悶地想道,再把這股苦悶用力壓進心的最底層,笑著上前迎接他們……

「媽,你們回來了……玩得開心嗎?」

她討厭虛偽的自己,卻不得不隱藏起真實的心情,因為那很殺風景,肯定會讓大家都變得不開心……

呵,不知不覺,她竟然變成這麼會顧全大局的賢慧女人了,看來婚姻真的會使人成長呀!

過了兩天,段啟明南下去探訪一位意外住院的老朋友。這日正巧也是何碧珠約好要回院複診的日期,江春穗為了要陪婆婆去醫院,老早之前就請好了假。

上午十一點半,她接到丈夫來電……

「檢查得怎麼樣?」剛開完會,他便撥電話關心她們的情形。

「不知道,我沒去醫院。」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少了往日接到丈夫來電的活力高昂,實際上她最近整個人都愈來愈欲振乏力了。

「為什麼?」

「媽說欣欣會陪她去,叫我在家裡休息就好了。」提到那顆「星星」,她的表情就很黯淡,早上穿戴整齊,婆婆才來通知她這個消息,要她難得休假,乾脆在家裡好好休息一天。

「所以你有乖乖在家裡休息嗎?」

乖乖?還旺旺咧!她平常是有出去做什麼壞事,所以要待在家裡才算乖嗎?!

「沒有,我在逛街,想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出來盡情敗家,刷爆你給我的信用卡,怎樣?」她最近像個叛逆的孩子,覺得頂嘴很過癮!

「親愛的會員朋友,OO文具的週年慶又來嘍,為了答謝您多年來的支持與愛護,OO文具……」

她傻眼地聽到賣場裡播放的響亮廣告,沒想到老天爺不幫她到這種地步!

來不及亡羊補牢,摀住電話,對方已經傳來一陣低笑……愈笑愈大聲……

「真是辛苦你了,要在文具賣場刷爆我給你的卡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他真被這個女人打敗了……她怎麼連賭氣都那麼可愛,出去血拼還逛文具店!

「這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盡力而為。」以為人家就沒有賣很貴的筆嗎?!她待會兒就真的刷他個十來支「萬寶路」……咦?是寶「路」還是寶「龍」?寶路好像是狗食……

哎算了,小朋友又用不到,還是買兩打鉛筆就好。

段培元從她長長的沉默裡,猜測愛妻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不過她不想待在家裡,倒讓他想起一件事……

「媽前幾天問了我們搬出來住的事,我還是覺得住在市區比較方便,你覺得呢?」

她愣了愣,差點都忘了住滿三個月就可以搬出別墅這件事,眼看已經不到半個月了耶!

原本,她覺得住在哪裡都無所謂,雖然交通不太方便,但山區的空氣好,她也喜歡公公、婆婆、老管家和家裡的其他人。但現在多了個「常客」,不知道那顆星還會在臺灣「亮」多久,老實說她真的不太想經常見到那片刺眼的「光害」,也不希望那個女人太常出現在丈夫面前……

「那就搬出來吧。」她作了一個自私的決定,想要獨佔他回家後的所有時間,希望兩個人能擁有完整的私人空間。

「好,我會跟媽說,你這幾天有空就開始收拾東西,過兩天我會帶你去看看房子,有缺什麼再跟我說。我們可能不會住到月底,因為下個月比較忙,所以要提前搬家。」基本上他的房子一應俱全,即使直接入住也不成問題。

「嗯。」她的聲音精神了些,期待著搬家後的生活,應該就能擺脫這半個月來的鬱悶心情,不用再聽到、看到星星滿天閃了。

「那個……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她高興得想和老公來場甜蜜的午餐約會。

「抱歉,我有約了。」他看著表上的時間,差不多要準備出發了。

「不要緊,那我就回娘家找我媽一起吃好了。」她有點失望,但想著搬家後的日子,還是快樂有餘。誰讓她家老公是個事業做很大的大忙人呢。

「好,要是我早點下班,再過去接你一起回家。」

「嗯,Bye.」她掛掉電話,稍微想像了一下她和老公手牽手一起回家的幸福畫面,不自禁傻笑了一會兒,接著才撥電話給老媽。

說起來她這個女兒真不孝,出嫁頭一個月因為婆婆的病情,她園裡、家裡兩頭忙。再來因為過得太快樂,整天只想著心愛的丈夫,回到家裡就和他黏在一塊兒,心裡根本容不下其他事。只有在這種找不到人吃飯、心情難過的時候才會想到媽,好想回娘家吃頓熱飯……

「什麼?你不在!和爸去花蓮遊覽……我不要吃花蓮薯,我要吃你煮的飯啦……」

天絕她也,為什麼她今天的運勢這麼「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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