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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月]情挑魔鬼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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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4:16 |倒序瀏覽 | x 3
情挑魔鬼心  作者:季月

不過是個用來抵債的女娃,有什麼好操心的!
反正他是個冷酷到骨子裡的惡魔!
身為七海幫的幫主,面對任何人他都該心狠心辣,包括眼前這個懂得如何撩撥他慾望的女娃!
聶橫縱凝視著陳夢殊如水般的嬌顏,這只令他一再破例的美麗花蝴蝶,為何總是再三挑戰他容忍的極限?
難道,她真有把握挑動他這顆魔鬼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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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4:38
楔子

  有陌生人來了!平靜的小鎮引起一股騷動。

  位於花蓮縣的某個山林小鎮,在鎮上偏僻的角落,有棟獨院的半舊小屋,門口停了幾輛陌生的黑色轎車,其中一輛似乎特別豪華。

  當地居民敏感地察覺到籠罩在這戶人家的陰霾,個個縮在屋內,卻拉長了耳朵,好奇地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家年輕夫婦從外地搬來這裡不到三年,究竟是惹上了怎樣的大人物?

  大門被「砰」地撞開了。

  屋內的陳襄之和何若梅不禁抖縮地相擁,懼駭地看著五、六個壯漢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接著,一個身材高壯、穿著體面、兩鬢微白、長相威武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這對年輕夫婦的臉上立即失了顏色。

  「好久不見!」中年男人陰陰地笑起來,臉上的煞氣令原本桀驚的輪廓加上了幾分凶殘。「你們可真會躲!」

  戴著金絲邊眼鏡、渾身書卷氣的陳襄之見妻子不停地戰慄著,立即將纖細的嬌妻藏在身後。

  「你……你到底想怎樣?」他鼓起勇氣,顫著唇問。

  中年男人冷冷哼了一聲,對隨行的保鏢使了個眼色。立在他身旁如門神似的壯漢,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將這對心悸的夫婦硬生生地分開。

  「你們應該知道,背叛我聶天雄,會有什麼下場!」中年男人森寒地說。

  其中一個壯漢將陳襄之白皙修長的兩隻手掌,硬攤在客廳的矮桌上,另一人立即拿出兩把彈簧刀,猛力一擲。

  在陳襄之的痛喊和何若梅的驚呼下,刀刃準確地穿過陳襄之的手,穩穩地插在柚木製的矮桌上,頓時,鮮血滴流滿地。

  「襄之!襄之!」

  何若梅見狀要撲上前去,無奈雙臂卻被緊緊制住。看到丈夫痛得喊不成聲,她早已淚流滿面。

  「你放過他吧!」何若梅轉向聶天雄。「背叛你的是我,不是他,你儘管對付我好了!」

  「我當然要對付你!」聶天雄目光如冰地看著眼前這曾屬於他的女人。

  「我當初是被迫的,你也只是想玩弄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何若梅哭喊著。

  「我還沒玩夠的女人,竟然跟人跑了!你教我把面子往哪裡擺?」

  聶天雄的話一說完,手下便有人又亮出一把刀,在何若梅眼前危險地晃著。

  只聽他淡淡地繼續說:「既然我的面子掛不住,當然也就不用顧慮到你那張還算漂亮的臉蛋。」

  他的話一說完,持刀的手下便揚起手,眼看就要往何若梅白嫩的臉上劃去。

  「壞蛋!臭大便!放開我爸爸!放開我媽媽!」

  「小夢!別出來呀!」陳襄之跟何若梅不由得駭然驚呼。

  一個稚拙的吼聲不知自哪裡傳出,聶天雄才剛聽到聲音,小腿肚就跟著驟地一痛。低頭一看,是一個大約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正緊抱著他的小腿,狠狠咬住不放。

  「原來你們還有了個小雜種!」聶天雄不禁怒笑,順手揪住小女孩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

  「小夢!」陳襄之和何若梅白著臉急喊。

  「大壞蛋!臭大便!爛饅頭!你快點死翹翹!」被聶天雄一把提在手中的小女孩猶自揮舞著拳腳,口中罵個不停。

  聶天雄瞇起眼,冷冷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孩。這女孩年紀雖小,但那怒睜的杏眼黑白分明,顯得異常清靈。

  「今年幾歲了?」他的聲音冷硬如石。

  「這孩子才三歲而已……你想幹什麼?」這對受難的年輕夫婦擔憂地問。

  「叫小夢,是吧?」聶天雄置若罔聞地問。

  「我叫陳夢殊,不准你叫我小夢!臭大便!」小女孩仍怒沖沖地朝他揮拳。

  聶天雄笑了,笑容裡滿是陰沉與詭譎。

  「我可以放過你們!」

  此話一出,令陳襄之和何若梅同時一愣。

  「嗯!」聶天雄有如看到獵物般,緊盯著被他提掛在手中的小女孩。「再過十二年,這個小丫頭應該就是個標緻的小女人了吧!」

  「不!你不能!」何若梅立時慘白著臉悲呼。

  「聶天雄,你泯滅人性!你還是人嗎?」陳襄之頓時怒不可遏地喊。「我不准你碰我的女兒!」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不准?」

  聶天雄朝手下使了個眼色,一陣慘叫聲淒厲地響起——第三把刀狠狠地插在陳襄之的肩上。

  「爸爸!爸爸!」小女孩見父親受苦,不禁慌張地大喊。

  「聽好!」聶天雄讓手下鬆開何若梅,將小女孩拋還給她。「好好替我照顧著!十二年後,我會派人把她接走!」

  何若梅慌忙地將女兒接住。「聶天雄,你作夢!我女兒絕不能被你糟蹋!」

  「那麼我就糟蹋你的男人吧!」

  聶天雄的話一說完,一聲慘叫驀地響起;原來插在陳襄之肩上的刀被拿起,隨即又插在他的左腰上。

  「襄之——」何若梅緊抱著女兒悲喊。

  「爸爸,爸爸流好多血……」小女孩也不由得哇哇哭了起來。

  「聶天雄,我的女兒絕不……啊!」陳襄之話尚未說完,右腰又被重重踢了一腳。

  「襄之——」

  「放心!」聶天雄燃起一根雪茄,吞雲吐霧著。「你的男人雖然弱不禁風,可是沒那麼快死,我會讓他在你面前,一滴血、一滴血地流,到流光為止。」

  「梅……不能答應……」陳襄之喘著氣,無力地喊。

  「不答應也可以!」

  聶天雄將燃著的雪茄,在陳襄之受傷的手背當煙灰缸似地捺熄。

  「襄之——」何若梅見丈夫痛得喊不出聲,不禁心疼得淚如雨下。

  聶天雄的聲音卻冷冷繼續著。「我現在就把這小丫頭帶走!然後,你就守著這個窮書生的屍體過日子!」

  「不!」何若梅尖喊著。「你不能這麼做!」

  「我給你十秒鐘考慮!一……二……三……」

  「我……」何若梅緊抱著什麼都不懂的女兒,無所適從地望著臉色逐漸變得死白的丈夫。

  「梅,不……不行……千萬……別答應!」陳襄之勉力急喊。

  「八……九……」聶天雄無動於衷地讀秒。

  「我……答應……」她終於在聶天雄將「十」喊出以前,泣不成聲地點頭。

  「梅……」陳襄之沉痛地望著妻子。

  何若梅抱緊懷中的女兒,無奈地看著毫無血色的丈夫,悲痛瘖啞地說:「對不起,我……我不能失去你……」

  「媽媽,」小女孩在母親懷中,猶不知自己已成為交易中的犧牲品,仍一徑天真地安慰哭泣的母親。「不要哭,小夢去打那個大便壞蛋!」

  「小夢!」何若梅忍不住放聲大哭,緊擁著女兒,愧疚地低喊。「小夢!原諒媽媽!我的小夢……」

  「媽媽,不要哭嘛……」小女孩的視線被母親的淚水佔滿了。

  聶天雄肆無忌憚地大笑。「很好!你們每個月……不!每個星期,都要向我報告成長的情況。好好照顧我的小女人!稍有一點差池,我就讓你們兩個生死相隔!走!」

  彷彿就像一陣風似地,聶天雄和他門神似的手下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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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5:03
第一章

  《本報訊》世太國際集團創辦人聶天雄於今天早晨驟逝,享年六十,其子聶橫縱乃唯一繼承人……

  窗外飄著細雨,聶橫縱將手插在口袋裡,站在書房的窗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面有一陣沒一陣的雨。

  「大哥!」門上敲叩的聲音響後,推門而入的是一個黑衣男子。「接任儀式要開始了。」

  「知道了。」聶橫縱轉過身來走向門邊,對攤在書桌上刊登父親死訊的報紙沒再多看一眼。「走吧!」

  他們走進寬廣氣派的地下廳,廳上已聚集了幾十個身著黑衣的舵主及堂主。

  他們一見聶橫縱走進來,立即整齊劃一地依地位高低排列在神位面前。

  神翕上除了所供奉的關公外,便是「七海幫」歷代幫主的神位。

  聶橫縱帶著冷肅的面容,踏著沉穩的腳步走到眾人面前。靜穆地上香後,轉身面對廳內肅穆的眾人。

  在一片肅靜中,一個宏亮的聲音響起。

  「七海幫,第十五代幫主接任儀式,儀式開始——」

  「這是怎麼回事?」聶橫縱坐在書房裡,聽完律師念出父親的遺囑之後,不由得皺起眉頭。「要我接收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她叫陳夢殊,」律師的聲音平板得有如機器。「今年十五歲。」

  「一個才剛剛脫離尿布沒多久的小鬼!」聶橫縱忍不住嗤之以鼻,眉心卻鎖得更深。「父親究竟在想什麼?」

  「主席您聽說過何若梅嗎?」律師的口吻仍是公事公辦。「她是十二年前,故主席要追回的女人;她背叛了故主席,和一個叫陳襄之的私奔。」

  「經你這麼一提,好像有點印象。」

  聶橫縱從小就為了成為「世太集團」和「七海幫」的繼承人在做準備,和父親的關係並不親密。

  身為「七海幫」幫主的父親——聶天雄,創建世太集團,橫跨黑白兩道,一生不婚,交往過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卻只有聶橫縱一個兒子。

  身為繼承人的聶橫縱,從小到大沒有接觸過女人,包括他的母親。少年時期曾隨著父親出入過燈紅酒綠的場所,隨即又被送進美國的西點軍校。

  他繼承了父親英武魁梧的體格,以及濃眉挺鼻的輪廓;加上軍校那種領導人的訓練,使他堅毅的線條給人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儀感。

  「當時,故主席在花蓮找到他們。」主席一詞,是現代的「七海幫」對幫主的尊稱,也是不易引起注意的名詞。

  「父親一定看準了這個叫陳夢殊的黃毛丫頭,長大以後會有副討他歡心的好模樣。」

  律師無言地點頭同意,知父莫若子,剛走馬上任的聶橫縱承襲其父剛猛的硬勢,性情和其父也相差不遠。

  聶橫縱交叉著雙手,想了一下。「父親打算什麼時候把這個小鬼要來?」

  「下個月十五日,在陳夢殊年滿十五歲的生日那天。」

  真不曉得要一個小鬼來幹什麼!

  那個何若梅一定是讓父親的面子掛不住,父親才會想出這個把戲。

  不過,父親現在人都作古了,要這樣一個小鬼來,簡直是……他忽然心頭一動,等等!要是那丫頭長得好模好樣,說不定能在中東的人肉市場上賣個好價錢!

  「好吧!就那天,你找人去把那個小鬼帶來吧!」聶橫縱漫不經心地道。

  這是個月圓的夜晚。

  聶債縱剛剛才下了遊艇,讓手下將走伸展台的新秀Hanna送走。

  他不滿意這回手下所找的女伴。一眼就可以看出那玲瓏有致的身材,和許多模特兒一樣,人工的成分居多。

  那種渾然天成的類型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明年就是兩年一度的Party999。那是招待世界高階層男士一星期的大型聚會,要讓他們在聶橫縱的私人游輪上恣意縱情的享樂,陪侍的自然就要是美艷大方、儀態萬千的完美女人了。

  但目前像Hanna這種動過手術的女人,卻佔多數;找這樣的女人,只會破壞他的信譽。

看樣子,他得叫在世界各地的「七海幫」旗下的堂主們留意一下。他一面駛著法拉利,一面想著。那流線型的紅色車身,在月光下,像一團火焰,飛快地衝往位於外雙溪的獨幢別墅。

  「主席,王律師在起居室等您。」

  聶橫縱的腳才剛跨進門檻,開門的弟兄就這樣對他說道。聶橫縱想不出律師來找他的原因,不過,他還是朝起居室走去。

  「主席,您回來了!」律師一見聶橫縱走進來,便起身打招呼。

  「有事嗎?」

  聶橫縱的話才剛問完,便看到一位長髮少女亭亭地坐在角落裡。

  「趕快見過主席!」律師看到聶橫縱的視線,立即對少女說。

  「我是陳夢殊,請多指教。」那女孩起身對聶橫縱頷首。

  聶橫縱微瞇起眼,緊盯著眼前的陳夢殊。

  那纖細的身形嵌在黑色皮製的單人沙發上,彷彿要被那黑色吞沒一般;如水蜜桃般白裡透紅的臉蛋,鑲著幽黑似夜的眼眸;菱角樣的紅唇掛著一抹恬靜的笑意。

  她看來稚氣未脫,卻清靈如水,不食人間煙火般,脫俗出塵。

  父親不愧是在香鬢飄裙打滾的個中好手,眼光果然獨到。在這方面,聶橫縱無法不對父親感到佩服,一個三歲小孩,竟能看出她的麗質天生。

  「你多大了?」他必須承認,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移開眼光。

  「我十五歲。」她看著他的眼神清澈無比,像是對人世間的陰謀毫不懷疑。

  她的身材像十三歲,神情卻像有十五歲,但……聶橫縱說不出是哪裡不對……這個女孩說話的口氣卻不像十五歲,他只能下這樣的結論。

  「主席!」律師在旁輕喊一聲。

  「王律師,辛苦了。」這是在告訴律師功德圓滿,可以告退了。

  「是!那我就先走一步。」律師見聶橫縱點頭,便低著頭退出起居室。

  起居室裡,只剩聶橫縱和陳夢殊兩人。

  「坐!」聶橫縱在陳夢殊的對面遠遠坐下;要把一個人看清楚,是不能靠太近的。

  陳夢殊依言坐下,眼光溫婉地注視著聶橫縱。

  「你住哪裡?」其實這些基本資料聶橫縱早已清楚。

  「花蓮。」她的態度像在應徵工作。

  「我和爸爸媽媽住花蓮。」

  「你上台北來,你爸媽不難過嗎?」他抱著手臂,撫著下巴問。

  「爸爸眼睛紅了,媽媽也哭了。」她的臉上仍是一貫的恬靜。

  「那麼你呢?」這才是他想知道的。

  陳夢殊卻不說話,只睜著黑白分明的杏眼望著他。

  「你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嗎?」他忍不住問。「主席要我來,我就來。」聶橫縱微皺起眉,或許他該表現得更冷酷一點。

  「你知道,」他不由得把手架在膝上,將上身往前傾。「漂亮的女人生來就為了要取悅男人;而你,長得很漂亮。」

  「……」陳夢殊沒有開口,仍只拿著恬靜如水的大眼望著他。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他懷疑她究竟有沒有聽懂他的話。

  她將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臉上的恬靜卻依舊。

  她不笨!聶橫縱心中想道。

  「你知道,你很可能有機會去中東?」他銳利地盯視著她,這女人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嗎?

  「主席叫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陳夢殊清純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一丁點兒的懼怕。

  聶橫縱的臉上卻閃過一絲錯愕,是他聽錯了嗎?還是這丫頭腦袋有問題?

  「你知道,那個意思,」他頓了頓,決定明講。「就是把你送到人肉市場上,論斤秤兩的像賣豬一樣的賣給中東的酋長……」

  聶橫縱緊盯著陳夢殊的臉,等待著爆發的情緒,然而,他失望了。陳夢殊仍只睜著漆黑如夜的大眼望著他。

  「主席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媽媽說,要聽主席的話。」

  陳夢殊的話令他感到有點洩氣,這個小丫頭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難不成是個智障?

  「算了!」他突然對眼前無謂的對峙感到厭倦,便站起身來。「我先讓人帶你去你的房間。」

  看著陳夢殊順從地跟著負責管家的弟兄走出起居室,那黑瀑般的長髮、纖細的身影、小巧的腳步,一時間,聶橫縱的心頭竟有一種像是擁有了寵物的感覺。

  聶橫縱掛著浴袍,從熱氣騰騰的浴室走了出來。

  他趴躺在柔軟的床上,幾天的徹夜未眠讓他的肌肉緊繃,直至此時,才有了放鬆的感覺,似乎連合上的眼皮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雖說還有一年的時間,Party999籌備工作仍是很繁瑣的。他已經連續幾天不眠不休地待在辦公室裡,檢視著「七海幫」的弟兄們從世界各地發回來的報告。

  他不能因為要籌辦這個神秘的高級聚會,而影響世太集團的正常運作;所以白天要面對企業上的事務,晚上還要籌劃聚會的事。

  幾天的辦公室生活,直到幾個鐘頭前,才有了抽身休息的機會。踏進家門後,聶橫縱才發現自己有多疲憊。

  而現在,這樣躺在自己的床上,對聶橫縱來說,身心已放鬆到幾乎踏進夢鄉的程度了。

  真是奇怪的夢境,睡意漸濃的聶橫縱朦朧地感覺到緊繃的肩背,在一股不知名的柔軟力量下,竟緩緩地舒坦開來了,這是一種極暢快的感覺……

  那無名的力量輕柔細緻,宛如微風拂面,每一回的捏拿總恰到好處……

  不對!聶橫縱驟然睜開眼,這不是夢!背上捏揉的力量仍還清楚地繼續著,不輕不重,不緩不急……

  他猛地回身,揚手抓去,落了個空,眼前卻多了個嬌小的身形;定睛一看,是陳夢殊!她正站在離他一步之處。

  「你怎麼會在這裡?」幾天下來的忙碌,他都忘了有陳夢殊的存在。

  「幫主席按摩。」她仍是一臉的恬靜和滿眼的清澈。「阿黑哥哥說主席要找按摩師。」

  按摩師?聶橫縱想起剛到家時,曾吩咐管家阿黑找個按摩師來,但後來發現已是深夜,便又打消了念頭,沒想到陳夢殊竟出乎意料地「擔任」起這份工作。不過,她做得倒是相當稱職。

  「不用了!」臥室是他不想讓任何女人踏進的地方。「去睡你的!」

  「主席晚安。」她說得像一個順從的小學生。

  「喂!你!」聶橫縱忍不住對走到門口的陳夢殊喊了一聲。「你的按摩技術很好。」

  「謝謝主席。」她的臉上除了恬靜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表情。

  看著陳夢殊輕輕將門帶上,聶橫縱緩緩躺回床上;原有的濃濃睡意此刻不知何故,竟無影無蹤。

  這個陳夢殊,還真是個奇怪的女孩!他枕著手臂想,似乎沒一件事情能嚇得了她,包括將她當貨物般地出賣。

  她真的才十五歲嗎?聶橫縱懷疑地想。

  那發育仍未完全、引不起任何男人遐思的身體,說明了她的稚齡;但是,那清靈如泉水的眼眸,粉嫩如蜜桃的肌膚,精緻如畫的五官卻是任誰都會為之心動。那樣的天生麗質,早已足夠勾魂攝魄了!

  然而,她真的才十五歲嗎?他再次無聲地問著,眼前浮現著那純淨面龐所有的恬靜;總覺得以陳夢殊這樣的年齡,不應該有這樣的神情,不應該這樣沉著,不應該這樣柔順,更不應該這樣沒脾氣!

  那清澈的眼神,寧謐的表情,不像是智障……聶橫縱回想邇才那陣肩背上恰到好處的捏揉,更加相信這個陳夢殊應該是比誰都正常。

  不過,她的表現實在不像個十來歲、處在叛逆期的少女,而像……聶橫縱不覺微微瞇起眼睛。除了發育不全的身形和那清淨得不沾塵的眼眸外,這個陳夢殊,可說是百分之百為了男人而生的小女人!

  聶橫縱的判斷是對的。

  在這接下來的幾個月,無論聶橫縱埋頭工作或在外尋歡作樂得多晚,只要一踏進家門,總會看到陳夢殊恬靜地坐在起居間。

  「這丫頭堅持要等您回來。」阿黑這麼告訴他。

  這個奇怪的小鬼究竟在玩什麼把戲?聶橫縱不清楚,也不想弄明白。想藉此取悅他?這是萬萬行不通的。

  「隨她去吧!」

  他總無動於衷地走過起居室,回到自己的臥房;陳夢殊也更是靜靜地看著他走過的身影,臉上的恬然從沒有因為他的漠視而改變。

  當聶橫縱在書房工作時,陳夢殊總會默默送上煮得香濃的咖啡,默默退出書房,從不多言一句;而咖啡的味道,也正符合聶橫縱的喜好。

  就這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伺候聶橫縱成了陳夢殊的工作。

  這不是他的意思,但陳夢殊似乎明瞭聶橫縱的喜好,總在最適當的時機,無聲地遞上聶橫縱所需要的一切。

  但是,聶橫縱發現了很奇怪的一點,陳夢殊不管面對誰,總能很有技巧地避開與任何人肌膚相觸的可能性;就算是在他疲累時為他按摩,也是隔著一層衣衫。

  這天對很多人來說是假日,但聶橫縱仍在自家的書房裡忙著翻看七海幫的弟兄所送來的資料。

  這些是從世界各地網羅而來,為Party999所準備的美女。其實美女何其多,只是要有型有款的合意人選,可就煞費功夫了!

  這時,書房的門無聲地開了,聶橫縱不用抬頭便知道是陳夢殊捧著咖啡進來了。她一如往常,默默地將咖啡放在桌上,默默地轉身退下。

  「喂!你!」他從不喊她的名字,此刻眼光在她轉過來的身上銳利地巡迴了幾下。「你來多久了?」

  「三個月又十八天二十小時五分三十秒。」她朗誦似地回答。

  她總能從嘴裡說出這樣「精確」的答案,聶橫縱已經見怪不怪了。

  「都三個月過去了,你怎麼沒長胖!你太瘦了知道嗎?」他記得阿黑說陳夢殊吃得極少。

  陳夢殊照例睜著無辜純潔的大眼,沒有回答。

  「這樣不行!你要上船工作,可是,照你目前的體格,完全不合格。」

  她的反應仍是默然地睜著不懂世事的雙眸。

  驀地,聶橫縱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算了!過來鬆鬆我的肩膀。」長時間的工作讓他感到肩膀十分生硬。

  陳夢殊依言走到他的身後,纖細的手指輕巧地捏揉起他的肩膀。

  她的按摩技巧簡直能用「出神入化」來形容,聶橫縱緊繃的神經隨著這無聲的節奏逐步放鬆。

  忽然,他想到了陳夢殊不讓人觸碰肌膚的怪癖,這是他始終想不通的地方。這些日子以來,對他而言,陳夢殊還真像一隻被豢養的寵物,適時地討他的歡心。

  在肩上一拿一捏的韻律下,聶橫縱心念一動,決定要弄清一件事。想到這裡,他驟然揚手,往肩上抓去。

  陳夢殊及時縮回手,往旁邊退了一步。

  他猛地站起身來,緊緊盯視著她。

  「為什麼你不讓人碰到你的皮膚?」聶橫縱的聲音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你過來!」

  陳夢殊神色不變地依言走過去,聶橫縱立即出其不意地朝她一抓,這回抓到了她的肩頭。陳夢殊沒有絲毫反抗的跡象,只一徑閃避地往後退。

  聶橫縱並沒鬆手,反而更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但陳夢殊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後退得更急。

  她退得相當急,急得讓他感覺到手掌幾乎要抓不住她的肩頭,但卻不肯就此收手;聶橫縱下意識地緊抓住她肩頭的衣衫,兩人形成了強烈的拉鋸戰。

  就在這種僵持的情況下,聶橫縱突然聽到一聲「嗤——」,接著是一聲強力的碰撞。

  還來不及看清怎麼回事,聶橫縱只感到手中仍抓著一片碎布似的東西,卻見右肩裸露的陳夢殊重心不穩地往後一撞,整個人撞在一個古物架上。

  聶橫縱來不及行動,架子便整個攤垮下來,而架上的大小物品也匡啷匡啷地全落在陳夢殊的身上。

  最教聶橫縱心驚的是,一塊重達十多公斤的紫水晶原礦石直直墜向陳夢殊的頭部。

  「小心!」聶橫縱本能地衝上前去。

  然而,太遲了!那塊沉重的水晶已砸在陳夢殊的上半身了。

  頓時,聶橫縱感到一陣椎心的淒冷,接著是來不及發現的疼惜與痛楚。他從未發覺,曾幾何時,自己對這個發育不全的小丫頭有了一份說不清的特殊感情。

  可是,又怎樣?陳夢殊已在他面前香消玉殞,猝然地結束了她十五年的人生!

  聶橫縱怔立了好一會兒,幾乎不忍目睹那被頑石沉重壓住的怯弱身軀。然而,當他的視線不意停留在地面時,訝異地發現地面上竟然沒有半滴血跡!

  難……難道她還活著?聶橫縱乍喜還驚地想,立即反射性地低下身,飛快地移去那塊紫水晶,當下決定要將這塊礦石敲成碎片!

  「你……你還好……」聶橫縱倏地嚥下吐出一半的話,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象。

  那被這十多公斤的礦石所壓扁的身軀,雪白的右肩上,有著一顆紅色的硃砂痣,而微凹的臉部仍有著一貫的恬靜,在斷裂的頸部卻露出了金屬的零件。

  聶橫縱強迫自己蹲下身子,睜大眼睛仔細看個真切。從那頸部望去,可看見裡面叫不出名的精密零件,而那層雪白的皮膚……他顫著手觸摸著,感覺柔軟卻沒有溫度……是合成的皮膚!

  他眼光陰沉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被礦石砸爛的不是陳夢殊,而是一個製作得極精密,由微電腦操縱的機器人!

  霎時,一股熊熊的怒火狠狠地在聶橫縱的胸口燃燒起來。

  他被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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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5:25
第二章

  聶橫縱陰森的目光射向面前壓抑著恐懼哆嗦的中年夫婦,在他們腳前是那具原該是「陳夢殊」的機器人,如今已成了殘骸。

  「我可以找人一槍解決你們,」聶橫縱沉肅地開口。「可是,這樣太便宜你們了。」

  「我……我們是出於無奈……」何若梅強忍著心頭的酸楚,低聲地說。「小夢……小夢她早在八歲的時候就……就失蹤了……」

  「梅!」陳襄之握緊妻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仍有當年磨滅不去的刀疤。「別跟他說這麼多,我們反正都會失去骨肉,他根本不瞭解這種痛苦!人生大不了一死,像我們這樣活著,也是受罪!」

  「是嗎?」聶橫縱陰陰地笑了起來。「陳襄之,這麼說來,你的老婆在你面前和別人巫山雲雨,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大事?」

  「你……」陳襄之要衝上去,卻被妻子拉住了。

  在這棟華宅的地下廳,也就是「七海幫」的大本營,聶橫縱摒退手下,單獨審訊著何若梅和陳襄之。

  想到自己從十多公斤的礦石下搶救的竟是個「機器人」,聶橫縱就有滿腔的怒火。

  這個無生命的機器在身邊三個多月了,自己竟沒有察覺出來!「陳夢殊」各種怪異的跡象,自己也不是沒發現,卻沒有探究!這是自己絕大的疏失。

  更讓他感到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愚蠢到對這機器產生了特別的情緒!這是他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而這樣生平的奇恥大辱,卻是眼前這對中年夫婦造成的,他絕不放過這對可惡的狗男女!

  「你們的女兒八歲失蹤以後,」他把桌上一疊照片及資料冷冷地扔到機器的殘骸上。「你們竟然利用電腦蒙騙我父親,然後又拿一個這樣的破機器來敷衍對我父親的承諾!『七海幫』是不會這樣善罷干休的。」

  陳襄之下意識地擁住妻子,凜然地迎視聶橫縱森寒的目光。這個聶天雄的獨子稟承了聶天雄的一切,包括那陰沉的神情和狠毒的心腸。

  在女兒八歲那年失蹤後,陳襄之在一位電腦工程博士的老同學協助下,利用電腦顯像,他和妻子看到了女兒逐年成長應有的容貌;為了怕聶天雄再度追殺,他們不敢洩漏女兒失蹤的消息,便將電腦的資料每星期按時間交給了聶天雄。

  這些年來,他們暗地裡打探女兒的消息,卻徒勞無功。

  而眼見一年年過去了,女兒十五歲的生日即將來臨。就在他們擔憂之餘,北部傳來了聶天雄的死訊。原以為一場浩劫就此可免,怎知聶天雄的獨子接管一切之後,仍不放過他們。

  在無法可想之際,自己這位電腦工程專家的老同學送來了剛完成的機器人。若不伸手觸碰那沒有溫度的表皮,這機器人看來,簡直就像陳夢殊十五歲的模樣。

  何若梅見到宛如女兒的機器人,當場便淒切地哭了。

  「小夢!小夢!」她望著機器人含悲帶淚地喊。

  這是老友見憐他們的處境,利用自己的專長,花了近五年的心血製造出來的,只希望能替這苦命的夫婦擋去一劫。

  由於機器人的一切行為都已事先設定好,只要不觸碰她的皮膚,她就像真人一般;遇到無法回答的問題,會沉默一笑:感應到別人要伸手觸碰,便會自動後退。

  這樣的煞費苦心,只換來三個月的平安。如今,在陳襄之和何若梅眼前的是那機器人的殘骸,也是他們大禍臨頭的時刻。

  「你想怎樣?」陳襄之乾脆豁出去了。

  「你們這樣欺騙我,」聶橫縱斜睨他們,詭譎在他的眼眸閃著。「就算是殺了你們,也難消我心頭之恨!不如,你們其中一個留下,另一個去把你們那個真貨找出來。」

  「你要我們去找小夢?」陳襄之和何若梅錯愕地看著他。

  「陳襄之,我給你半年的時間,拿你的女兒來換老婆,否則,等半年一過,我會讓你連老婆都沒有!」

  「你會怎樣?」陳襄之感到背脊一股冰寒。

  聶橫縱冷利如刀的目光在何若梅身上巡了兩秒。「你這個老婆年紀太大,在人肉市場上已經沒什麼價值,不過,還算是有幾分姿色,所以私娼館大概還能南北來回跑個幾趟吧!」

  「聶橫縱!你……」陳襄之登時青筋暴露,咬牙切齒。「這種話你竟然說得出口!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你要是嫌半年太長,我們可以把期限縮短到三個月,或者,我們現在就行動也成。」

  「你……」陳襄之圓睜著眼睛,恨恨地瞪視著聶橫縱,卻無可奈何。

  「考慮清楚了嗎?」聶橫縱仍坐在黑色皮製轉椅上,懶洋洋地看著他。

  「我怎麼會知道在這半年之內,我太太是平安無事?」他要聽到保證。

  「你不知道,」聶橫縱卻不讓他滿意。「不過你別無選擇。」

  陳襄之就這樣垂著頭走出了「七海幫」的大本營,大半年過去了,音訊全無。

  這陰沉的一天,終於敲叩著何若梅軟禁的房門。

  她睜著恐懼的大眼,看著推門而入的幾個大漢以及最後出現的聶橫縱。

  「已經過了半年,」聶橫縱冷冷地說。「你的丈夫失信了,不過,『七海幫』可是守信重諾的。」

  何若梅咬了咬下唇,下了決心,既然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地過下去,不如就一頭撞死。念頭驟生,她的身體已經朝牆撞去。

  然而,就在她的頭要觸到牆壁的剎那,一隻大手及時抓住她衣服的後領,將她往後一擲。

  「想自殺?」聶橫縱像冰山似地矗立在她面前。「你以為我會笨到連這點也沒提防到嗎?」

  事情至此地步,何若梅已沒有任何顧慮了。「我的丈夫、我的女兒、我的家庭都被你和你父親拆得支離破碎,我已經沒有顧慮,不用再聽你的擺佈!」

  「是嗎?」聶橫縱的嘴角歪斜地一揚。「所以要是你丈夫回來時,發現你已經死了,也沒關係嗎?」

  這話擊中了何若梅的弱處,但轉念一想,倘若從此淪為私娼,這樣的人生,與死又有什麼兩樣?

  「我已經受夠了你父親的侮辱,」她沉痛地抬頭直視聶橫縱。「我犯不著再屈服於你,反正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

  頓時,聶橫縱怒形於色,正要開口叫弟兄將這個惱人的婊子拖出去給私娼館的阿狗,但就在這一剎那,陳夢殊恬靜的神情竟像魅影似地浮現在他眼前。

  一陣沒來由的悸痛自他胸口劃過。聶橫縱不禁暗自咒罵。明知那是機器人,明知那過去的幾個月都是假象,但此刻猛一觸及那樣的回憶,卻仍教他感覺到那種不自在的溫情……這不是真的!他必須抹殺這樣詭異的感覺!

  然而,在這瞬間,聶橫縱卻怎樣也下不了命令,把何若梅拖去給私娼館阿狗!看著何若梅凜視著他的神情,那姿色未褪的臉上,竟有著陳夢殊的輪廓,聶橫縱的心又無端端地悸動了一下。

  他不禁又對自己罵了一聲,猝然轉身走出房去。

  何若梅,暫時不去管她了!

  Party999熱鬧地開幕了。

  聶橫縱的豪華游輪載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王公名紳,緩緩劃過台灣海峽的浪潮,往公海駛去,展開了為期一周的狂歡之旅。

  這個聚會只限男性,女性止步。而參加這個神秘聚會的人物,除了世界名流外,還有許多道上的知名人物。雖說黑白兩道水火不容,但此行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即是尋歡作樂。誰又會蠢到在這個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時候,向別人挑釁?

  再說,這是聞名世界黑道派系的「七海幫」所擁有的游輪,哪個笨蛋敢尋主辦人——「七海幫」老大的晦氣?這簡直是不要命了!

  聶橫縱在餐會時,露臉對來賓說了幾句話。這次的聚會,不僅是開放給男人的狂歡宴,更是他新登幫主之位,跟各路人物建立交情的好時機。

  這場七天的聚會辦得很成功,Party999在來賓戀戀不捨下,漂亮落幕了。

  「聶主席,」一個身量矮小,但卻相當精壯的白人,在臨下船前對聶橫縱說:「我下個月有家店在拉斯維加斯開張,到時候還要請你賞光捧場。」

  這個意大利裔的美國人是道上知名的小矮個兒,但卻掌控著美國近來新竄起的格拉黨。聶橫縱知道現在格拉黨逐漸取代了黑手黨的地位,現在極可能是想要拉攏人多勢廣的華人幫派「七海幫」。

  「當然!」他對那個矮子笑笑,漫聲回答。「蘇尼奇諾先生。」

  這個蘇尼奇諾正要開口繼續時,見有人走過來,便朝聶橫縱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聶橫縱並沒把他的邀請掛在心上,要離去的賓客都少不得要向當主人的聶橫縱道別。很快地,聶橫縱就把蘇尼奇諾所說的話拋到腦後了。

  幾個月後,某日聶橫縱踏進辦公室,便看到一張寄自美國紐約的卡片。

  他拆開一看,是張邀請函。見了卡上的簽名,他才想起蘇尼奇諾;這是蘇尼奇諾在拉斯維加斯開店的邀約。

  老實說,目前他還沒有出國的心情,不過……聶橫縱看了下桌角上精緻的地球儀一眼,或許他也該去看看那些長駐在拉斯維加斯的「七海幫」弟兄最近的情況。

  拉斯維加斯是個熾熱、充滿著紙醉金迷、頹廢腐化,卻又擁有著充分自由的不夜城。

  在希爾頓飯店與撒哈拉旅店之間,有一家新的酒店開幕了。

  燈紅酒綠間,在那酒店的門口擺滿了鮮花綵帶,吸引了許多觀光客。

  「聶主席,歡迎你來!」

  黑道的小矮個兒蘇尼奇諾在主控室一見聶橫縱走進大門,立即親自出來迎接。

  「看來你們開張的第一天,生意就好得高朋滿座了。」聶橫縱頷首道。

  「是啊!大家都為酒色財氣而來。」他對聶橫縱擺擺手。「往這邊。讓我帶你參觀一下。當然,我這家店和你那家中國宮殿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客氣!」

  聶橫縱的眼光迅速溜掃走過的一桓一木,發現除了一般的賭場與秀場外,還有大眾化的遊樂場,當然也少不了旅館性質的設備與餐廳的服務。

  「蘇尼奇諾先生,看來拉斯維加斯的生意全被你包了。」聶橫縱隨口道。

  「哈哈!」蘇尼奇諾發出相當義大利式的笑聲。「你應該來看看這個!」

  蘇尼奇諾說著,將聶橫縱領進一個裝潢相當氣派華麗,卻不太大的秀場。場內除了伸展台外,觀眾席全是餐桌式,每桌只坐三人。

  聶橫縱發現場內的觀眾都著盛裝,並且以男性居多;看來這是只供有錢男人娛樂的高級場所。

  「今晚是我們的第一場表演,」蘇尼奇諾帶他坐在離伸展台最近的一桌坐下。「為了答謝你的賞光,我特地請了個東方美女,包你不會失望的。」

  「謝謝費心。」

  聶橫縱並不抱希望,一來是東西方對「東方美女」的定義不盡相同;二來是他本身對所謂的「美女」已產生像吃膩大餐似的厭倦感。

  但面對蘇尼奇諾的「盛情」,他仍然交際式的虛與委蛇一番。

  「哈!節目要開始了。」蘇尼奇諾興致高昂地低喊。「嘿嘿!我這個秀場的靈感,還是從你的游輪上啟發來的。」

  聶橫縱還未回答,全場的燈就熄了。不一會兒,爵士樂響起,一位身材高眺的金髮女郎穿著拘謹的套裝,在燈光照射下出場了。

  那女郎身上的衣物隨著音樂與身體節奏的搖擺下,一件件少了。

  聶橫縱淺啜著酒,面無表情地看著女郎香艷地舞著。雖然音樂未曾停過,他可以感覺到現場已經有人開始亢奮地大口呼吸了。

  一陣煩悶卻掠過他的心頭。那女人雖然看來無懈可擊,大概也動過不少整形手術吧!聶橫縱側眼看了下坐在桌的另一端的蘇尼奇諾,後者對他笑笑,表示「精彩的還在後頭」。

  大概吧!轟橫縱又啜了一口酒,漫漫的眼光瞟向台上大跳艷舞的女郎,心中已無聊到開始盤算起留在台灣尚待解決的提案。

  幾位女郎的艷舞之後,聶橫縱可以在黑暗的席間感覺到許多在場的觀眾已經坐立不安,蠢蠢欲動了。

  「看來,你這個生意做對了。」聶橫縱小聲地對蘇尼奇諾說。

  「你是主持大場面的,這個打不動你的心。」蘇尼奇諾明白地露齒笑道。

  「我佩服你賺錢的點子。」

  突然,一陣日本歌謠「櫻花」的旋律從音箱徐徐傳出,聶橫縱注意到全場為之一靜,像是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是怎麼同事,而默默等待著。

  只見坐在舞台上,一個身著日本和服、頭頂著日本藝妓頭套的身影,背對著觀眾。那華麗的袍服像網般鋪撒在地,那身影並不隨音樂動作,只如一尊石像般背對大家,坐在那裡。

  就在音樂高亢上揚之際,那身影輕輕抬起一隻握著扇子的手,動作優美,似若無骨。音樂再次高揚,那女子便使開扇子,轉過身來,半掩著紅白彩妝的臉蛋,只留下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注視著全場的觀眾。

  原來是日本舞孃!聶橫縱對日本女人的評價向來不低,她們對男人慾念的拿捏很有一套。才剛落幕不久的Patry999,在那游輪上的東方女伴,有不少是來自日本。

  台上的女子很技巧地抖揚起套在身上那件斗篷似的袍服,聶橫縱這才發現,那女子除了身上那件袍服外,只有黃金似的小飾物遮掩了三點最引人遐思的部分。

  在那件似是隨時要滑落的外袍飛舞之下,那白如雪花的胴體雙忽隱忽現;那女子突然將頭套拿起,隨意往台下一拋,竟直直朝聶橫縱飛來。

  只見那女子黑亮的長髮如瀑布般披瀉而下,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氣息。眾人的心神尚未恢復過來,她已靈巧得如貓兒似的躍到台下。

  她纖細的指尖似有意似無意地輕點著經過的男人身邊。聶橫縱可以看得出來,那些男人已被這個日本舞孃攪得心蕩神搖,血脈賁張。

  聶橫縱心中暗笑,那些男人似乎只要沾到一下她身上的袍服,也覺得十分滿足。看來,這個日本舞孃是能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風騷人物!

  音樂仍不停地流轉著,舞孃的腳步也沒有在任何桌前停留,聶橫縱甚至看到有人要抓住舞孃柔荑似的小手,卻被她很技巧地閃避開了。

  那女子隨著音樂的節奏,輕移蓮步,來到了聶橫縱的桌前。那女子微劃了下蘇尼奇諾粗糙的臉頰,他冷眼看著蘇尼奇諾充滿亢奮的眼神。

  要是那個女人再對蘇尼奇諾送個秋波,可能就會成了蘇尼奇諾的熱門情婦,聶橫縱淡然想著。「情婦」之於他,是個置而不用的名詞,周旋在他身旁的女人多如牛毛,但他從不認為女人應該占男人生命的一部分。

  眼見那女子轉向自己,聶橫縱的心驟然一震。她看來有點眼熟,然而,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看過她……

  那被黃金鏤花遮掩住重點的豐乳,春光外洩似地自滑落的衣袍乍現,聶橫縱的眼光登時為之一亮!那種渾然天成的線條,實是上帝的傑作!

  心念方轉,那女子已朝他伸出手,聶橫縱將擺在桌上的頭套遞給她,她柳腰擺款地接過頭套。濃厚的粉妝下,除了清澈的眼神外,聶橫縱看不出她真正的表情。

  伴著一陣脂粉的香味,這女子已姿態撩人地俯下身來,似吻非吻地將粉臉在他的鬢頰邊微微擦過。聶橫縱不覺一陣心顫,眼光順勢在她那裸露的香肩上逗留。只見她右肩上貼著一隻彩蝶圖樣的紋身紙,彩蝶的頭部微微突起,讓彩蝶看來更為逼真。

  那是……聶橫縱的瞳孔猝然一縮,不覺伸手要去觸碰彩蝶,卻被那女子迎上去的手,掌心貼著掌心擋住了。那纖細如蔥白的玉手貼在聶橫縱如巨靈般的掌心更顯得小巧精緻,教人忍不住要緊緊握著……

  就在聶橫縱不自覺將掌心握起時,那纖纖素手已靈巧地滑開了。

  看著她抱著頭套,隨音樂的尾聲旋入布幕之後,聶橫縱不禁若有所思地盯視著那隱沒舞孃身影的布幕。

  「心動了吧?她叫水叮噹。」蘇尼奇諾的聲音得意地響起。

  「她是你從日本請來的?」聶橫縱回過神來問道。

  「不!是她的媽媽替她毛遂自薦,剛好趕在我這店開幕以前,說是剛從日本過來,我就想到你要來,所以……」他眼光極為曖昧地看著聶橫縱,語調諂媚地說:「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叫人今晚送去你的地方好了。」

  「有勞你了!對了,你說她還有個媽媽……」

  「噢!」蘇尼奇諾笑起來了,神情更加曖昧。「沒想到你對那個老的也……」

  聶橫縱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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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5:50
第三章

  在拉斯維加斯的黑色金字塔與MGM酒店之間,矗立著一家中國宮殿式的酒店,它的性質和其他酒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它隸屬「七海幫」,不過出面的經理人物仍是白種人。

  水叮噹可看不出這個分別。她只知道,自己是首回在拉斯維加斯演出,從那些男性觀眾垂涎欲滴的神情看來,今晚可算是她成功的一夜。

  可不是嗎?否則那位酒店的大老闆就不會告訴她,有大人物想見她。

  當她和媽媽小百合被引進一間總統套房時,兩人簡直為房間的華麗目瞪口呆。特別是水叮噹,從小就十分拜金的她,此刻更深深感到「有錢真好」!

  她欣羨的目光在這豪華氣派的房間裡四處打轉著,直到一個魁梧的身形映入眼簾……

  「啊呀!」媽媽小百合及時拉了她一把,用東方腔極濃的英語說:「是聶主席!快打招呼!」

  「聶主席!」水叮噹微微一怔,眼前的人不正是那個接住頭套的觀眾嗎?

  「坐!」聶橫縱的聲音低沉而具威嚴。

  「謝謝!」媽媽小百合拉著水叮噹坐下。「聽說主席看上我們的水叮噹……」

  「我聽說你們遠道日本而來,」聶橫縱淡淡地說道。「住在日本很久了嗎?」

  媽媽小百合呵呵地笑了起來。「主席真會說笑,我們根本是在日本長大的。」

  聶橫縱哼笑一聲,隨即用國語流利地說:「好好的台灣人,何苦硬充日本人?」這個老女人雖然在口音上下過功夫,但還沒能逃過他的耳力。

  媽媽小百合的笑容倏地消失。但僅一秒鐘,笑容又回到了濃妝艷抹的臉上了,說的仍是腔調極濃的英語。「對不起,我聽不懂。」

  他冷然的眼光瞟向沉默在旁的水叮噹,洗盡鉛華的她看來可真是年輕得不像話,和台上的舞孃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在她簡單的裝束下,那股熟悉的感覺更重了,這下子聶橫縱更確定心中的想法了。

  想到這裡,他不覺仔細地打量她。那鵝蛋形的臉龐白裡透紅,像是水墨畫過的柳葉秀眉下是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精緻的鼻子筆直地帶向菱角似的紅唇……她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媽媽小百合長得完全不像!

  「她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吧!」聶橫縱的眼光停留在水叮噹美麗無瑕的臉上,以國語說道:「她幾歲了?臉嫩得很,不到十三吧?」

  「你胡說!我十八了!」

  水叮噹衝口而出之後,被媽媽小百合猛一拉,才發現自己所說的正是國語,這下子中了聶橫縱的激將之計,不禁杏眼圓睜地瞪視著聶橫縱。

  「媽媽小百合,你們為什麼要逃到日本去?」聶橫縱不露情緒地問。

  「我們……沒有逃到日本去!」媽媽小百合抖著嘴唇回答,真不知眼前這個男人是什麼樣的人物,他知道她們什麼底細?

  「這個女兒……是你買來的吧?」聶橫縱的聲調仍是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媽媽小百合慌亂地低下頭道。

  「聶主席,」水叮噹昂起下巴,直視他說。「我們做我們的,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沒事的話,我們要離開了!」

  水叮噹真不懂眼前這個男人究竟要什麼!這樣大搖大擺地把她和媽媽叫來,卻淨說一些有的沒的。

  原以為可狠狠撈一筆的,這下子好像沒什麼油水可撈。那麼,也就沒有待在這裡的必要了!

  「這裡可不是讓你來去自如的地方,」聶橫縱看著水叮噹一臉的不耐,並不生氣。「我不放你們,你們就別想跨出這扇大門一步!」

  水叮噹冷哼了一聲,倏地起身,拉住媽媽小百合便轉身走去將門打開。誰知,才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兩個極高壯的彪形大漢門神似的擋在門口。

  她嘴唇一咬,回身見到聶橫縱散漫的眼光,頓感一股怒氣往腦上衝。但繼而一想,男人要求女人的,不就是那回事嗎?既然她水叮噹被他叫來了,不敲這個冤大頭一筆,就這麼打道回府,那也太可惜了!

  反正,他已經識破了她的假身份,那麼她也用不著故作清高了!

  想到這裡,水叮噹便緩緩走過去,逕自坐在聶橫縱的大腿上,白玉般的雙臂環繞在他有力的頸項上,半睜著雙眼直視他的瞳眸,微啟的朱唇彷彿要蓋上他的,卻及時自他的唇邊擦過,在他耳畔吐氣如蘭……

  「不想我走,」她的聲音帶著直酥人心的甜膩。「那就想辦法杷我的心留下來嘛!」

  聶橫縱伸手將她的臉扳向自己,她小巧精緻的五官似乎都被他握入手掌之中,那滴溜直轉的眼神彷彿在訴說著另一種心思。那渾然天成的美讓人屏息,但是,他卻不喜歡她眼中那股明顯的風塵味。

  「只要你的人留下就行,心在不在都無所謂。」

  聶橫縱的話沒有一絲情緒,但他的一隻手卻已穩穩環住她纖細似柳的小腰,另一隻手也熟練地將她上衣的扣子解開,飛快地扯下她肩上的衣衫。

  那先前所見的彩蝶在那羊脂般的右肩上,栩栩如生,彷彿隨時都要振翼而飛。

  他輕觸彩蝶的頭部,那個突起的地方,應該是顆痣吧!

  「我不喜歡這個,洗掉它!」他以命令的口吻道。

  「為什麼?我不要。」水叮噹嬌嗔道。

  「硃砂痣吧?」

  「是什麼有關係嗎?」

  水叮噹本能地意識到這個讓她坐在腿上、性格冷酷的男人,對她有份特殊的感覺。

  「當然有關係!」聶橫縱必須承認自己的眼光不願離開她,儘管如此,他仍能意識到眼光範圍外的動靜。「媽媽小百合,你還沒回答我,坐下!」

  眼見那個頗具權威氣勢的男人似乎已被水叮噹攪得心蕩神搖,正是自己開溜的好機會,否則這個難纏的男子不知又要追問她什麼底細了。想到這裡,媽媽小百合便悄俏提步往門口走去,沒想到,還是被聶橫縱抓個正著。

  「我……」她臉上強擠著笑,心中一片忐忑。「我在這裡會妨礙你們……」

  「我說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是依你的話留下來了嗎?」水叮噹再度環住他的頸項,嬌聲細氣地低喊:「這樣還不好嗎?」

  儘管不喜歡那股低俗的風塵味,儘管她目前模樣與「恬靜」兩字相差甚遠……不知怎地,聶橫縱卻感到胸口充塞著無名的燥熱。

  「乖!去坐好!」一時間,他被自己的輕柔語調嚇了一跳,自己是從不這麼講話的!

  「偏不!」他的語氣讓她反而更貼靠他。

  那來自她胴體的柔嫩馨香蠱惑似的縈繞在他的鼻端,聶橫縱雖不捨她這樣的軟玉溫香,但還是強迫自己推拒。

  「聽話!你不會要媽媽小百合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吧?」他輕輕推開水叮噹;他必須在失去控制前,和她保持距離。

  水叮噹終於半信半疑地鬆開他,她和媽媽小百合一向合作無間,沒有媽媽小百合,她自己一個人要在這表演圈子混,可不容易!

  再說,她的輝煌事業才要開始,剛剛的渾身解數,全為了要讓媽媽小百合安全過關,難道被聶橫縱察覺了?

  「真的要我去坐好嗎?」她仍做出最後努力。「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喔!」

  看著她酥胸半掩,香肩裸露,若真不動心,那可就是頑石了!不過,聶橫縱還是忍下竄流在血管中蠢蠢欲動的燥熱,替她將衣衫拉好。

  「相信我,」他言簡意賅地說。「來日方長,因為,你是我的人!」

  水叮噹無法瞭解他的話中之意,但見他肅殺的眼神,知道自己敷衍不過,只得聳聳肩,乖乖起身,在一張沙發上坐下。

  在她起身的剎那,聶橫縱強自壓下要拉回她的衝動,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那嬌小的身形彷彿要被沙發吞沒。

  聶橫縱猝然將視線自水叮噹身上轉開,面對媽媽小百合。

  「在八年前的花蓮,」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婦人。「有個小女孩失蹤了,但是我相信,當年她是被人綁架;而這個小女孩是屬於『七海幫』……」

  「『七海幫』?」媽媽小百合濃妝艷抹的臉登時一垮。

  「七海幫」的勢力遍及世界各地,誰要是跟「七海幫」作了對,到哪裡都活不成!

  媽媽小百合相當清楚這一點,她不由得偷眼望向水叮噹;後者當然也知道「七海幫」的勢力之大,但從那茫然的神情看來,媽媽小百合明白水叮噹完全不瞭解這其間的來龍去脈。

  「我的女兒和『七海幫』沒有關係!」媽媽小百合低著頭急急地說。

  「是嗎?」聶橫縱的聲調依然懶散。「那太不湊巧了,偏偏那個小女孩的右肩上也有顆不小的硃砂痣……」

  霎時,媽媽小百合微胖的身子猛烈地顫抖起來。

  「你亂講!」水叮噹卻暴跳起來。「這就是你想留我的方法嗎?編這個什麼大便故事?你不要臉!」

  聶橫縱沒有理會,只是逕自看著媽媽小百合的反應。

  「媽媽!」水叮噹走過去,理直氣壯地拉起媽媽小百合。「我們走!」

  「儘管走!」聶橫縱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反正不管你們走到哪裡,『七海幫』的弟兄都會『照顧』你們的。」

  被水叮噹拉起的媽媽小百合,一聽聶橫縱的話,登時軟了腳,癱坐在地上。

  「媽媽——」水叮噹猶自推拉著她。「別聽他瞎掰!這個騙子拿『七海幫』來唬人!別教他給唬住了!」

  媽媽小百合依舊沒有動作,自言自語似地說著:「聶……主席,聽說『七海幫』的幫主也姓聶,那麼……」說著,她不由得抬眼望向聶橫縱。

  只見聶橫縱仍然姿態懶散地坐在那裡,但眼神卻變得森寒起來。

  「你應該知道跟『七海幫』作對的下場吧?」

  「你要囂張到什麼時候?」水叮噹還是不相信地對他齜牙咧嘴。

  「聶……聶主席……」媽媽小百合顫聲地開口。「我不知道水叮噹是……」

  「媽媽,你在說什麼!幹麼理會他……」

  「水叮噹!」媽媽小百合將她拉下身來。「乖女兒,聽我說,我不是你親生媽媽……」

  「這個我知道嘛!」水叮噹滿臉的不耐。「這種陳年老事都發霉了,還說什麼嘛!我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我們走嘛!」

  「水叮噹!」媽媽小百合一臉惶色。「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七海幫』的……」

  「媽媽!你再聽那傢伙亂講,我就要自己走了,說什麼也不理你了喔!」水叮噹說著,便起身走去打開房門。

  然而,那兩個門神似的彪形大漢卻仍擋在門口。

  「把她帶到另外一個房間去!」聶橫縱朗聲命令著。「好好看著!要是她不見了,唯你們是問!」

  那兩個壯漢一語不發,伸手架起水叮噹,便轉身離去。

  「放開我!你們這些大便人!放……」水叮噹掙扎尖喊的聲音漸去漸遠。

  「媽媽小百合,」聶橫縱等房門關上,面色冷然地說。「你還是從頭開始。」

  媽媽小百合哆嗦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我很疼水叮噹,從來沒讓她受苦……」

  「當年你是怎麼綁架她的?」

  聶橫縱不由得想起那個叫「陳夢殊」的機器人,那一臉無辜的恬靜令他難以忘懷……

  如今真正的陳夢殊讓他碰上了,卻叫做「水叮噹」。他突然發現自己有點懷念先前的陳夢殊。

  「我沒綁架她!」媽媽小百合急急地解釋。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被綁來的!我在管私娼的阿狗家看到水叮噹時,她已經十歲了。那時她連話都說不清楚。我問阿狗,才知道她被車撞過一次,醫好後,就什麼事都記不清楚。」

  原來她曾在阿狗家待過!聶橫縱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微微一瞇,胸口也跟著一緊。她還被車撞過?

  只聽媽媽小百合繼續道:「幸虧後來好了。水叮噹是個很伶俐的孩子,又這麼漂亮。她十二歲時,真是漂亮得每個人都恨不得多生一對眼睛來看她,就在這時候,阿狗就要她開始接客……」

  登時,聶橫縱感到心臟被狠狠擰了一下,接客?她成了雛妓……這筆帳他會清楚記下!一回到台灣,就要跟阿狗連本帶利地討回!

  「好在水叮噹聰明,她老是能夠想出法子應付那些年紀一大把的歐吉桑。後來,就是阿狗有一回偷看水叮噹洗澡,然後……」

  這一段情節不用媽媽小百合說出來,聶橫縱也明白,阿狗意圖強暴水叮噹。

  這個阿狗!聶橫縱暗暗咬牙,回到台灣後,絕不放過他!而水叮噹呢?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疼,這個應該屬於他的小女人,竟在那含苞待放的時刻,遭受到如此的蹂躪……

  「當時,」媽媽小百合彷彿是墜入回憶中。

  「水叮噹極力反抗,她的力氣小,根本打不過阿狗。結果在慌亂中,水叮噹找到一把剪刀,插到阿狗的腰上,被我看見了。阿狗當場昏倒,我馬上帶著水叮噹逃到日本去……」

  聽到這裡,聶橫縱不覺暗鬆了一口氣。阿狗畢竟沒有得逞!

  「可是,就在幾個月前,阿狗又追到日本去,我只好趕緊帶水叮噹到美國來了……」

  聶橫縱沉吟了一下。「我姑且相信你的話。不過水叮噹勢必屬於『七海幫』,至於你,『七海幫』向來恩怨分明,既然你幫我們找回她,我們就會替你擺平阿狗。」

  媽媽小百合像是得到大赦似地,臉上原本緊繃的線條,現在全鬆懈下來了。

  「我會讓弟兄安排你的生活,但是,」他鄭重地看著她。「你必須答應一件事,不再和水叮噹有任何關係,也不能再見面。」

  她猶豫了幾分鐘,終於點頭。「要是『七海幫』願意解決我們和阿狗之間的恩怨,我答應。」

  「放我出去!」

  「你們這些沒×××的大便傢伙!」

  水叮噹死命地拍打著浴室裡的門,破口大罵。她已經被關在這間浴室裡好久了,叫得喉嚨都發痛了。

  喘了幾口氣後,她才感到喉嚨痛;灌了幾口洗臉台水龍頭流出的水,又準備要開始張口大罵時,浴室的門開了。那兩名看守著她的彪形大漢像提小貓似的,面無表情地將她架到聶橫縱的總統套房。

  水叮噹幾乎是被「扔」在地上的。她從容地站起身來,四下環視了好一會兒。那兩名大漢早已退到門外,整間房靜悄悄的,沒看到聶橫縱,更不見媽媽小百合。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起居間,發現聶橫縱正抱住胳臂斜靠窗,眺望著窗外熱鬧的霓虹燈海,不由得停下腳步。

  像是聽到她落在地毯上的腳步聲似的,聶橫縱適時轉過頭,將視線移向她。

  「媽媽小百合呢?」一見他神情冷淡,似乎不打算開口,水叮噹便沉不住氣地質問。「你把她怎樣了?」

  「媽媽小百合已經和你毫無關係。」聶橫縱的眼睛直直地盯住她,語氣漠然。

  「什麼?」她聽不懂他的意思。

  他看她的眼神依舊不帶任何感情。「你是屬於『七海幫』的,從今以後,沒我的命令,你哪裡也不能去!」

  「我為什麼要屬於『七海幫』?」她瞪視著他。「你又憑什麼命令我?」

  聶橫縱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其實你才十六歲吧!」

  「我幾歲,你管得著嗎?」

  這個大便騙子!水叮噹橫著眼瞅著聶橫縱,打從心底不相信他的身份。找幾個高壯的打手就想唬人?媽媽小百合也真是的,居然被他講這麼兩、三句就嚇得不見蹤影!回頭自己出了這裡,還不知得費多大的勁去找她呢!

  「不管怎樣,等明天你跟我回到台灣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回到台灣?水叮噹暗抽一口冷氣,她就是為了要脫離台灣才逃到日本,又流落到美國,眼前這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跟他回台灣?哼!門都沒有!

  她的眼光不經意地瞥見擺在一旁的餐車,心中一動,便走過去,伸手掀開銀製的盤蓋,一陣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隨著冒出的熱氣飄散而出。

  「有吃的?」她伸出小舌頭舔了舔雙唇。

  「我這一整天只吃了一塊麵包,餓都餓死了!」說著,她便斜瞟了聶橫縱一眼。

  「我先不跟你吵,等吃飽了再說!」那瞥過來的一眼,有著稚氣的嬌媚,聶橫縱不覺微微一笑。

  看著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抓出一塊肉片,邊吹氣邊往嘴裡送。

  雖然可愛有餘,但是實在缺乏淑女的禮儀訓練。

  聶橫縱正暗皺著眉想,卻看到水叮噹意猶未盡地舔舐著每一根手指,胸口不由自主地燥熱起來。

  那不是一般舔舐的動作,而是……挑情動作!聶橫縱頓時明白水叮噹在注意著他的每一個反應,她想幹什麼?難道她想誘惑他,以便找機會落跑?她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天生的資產!

  想到這裡,聶橫縱不禁提起腳,慢慢走向她。

  水叮噹看著聶橫縱緩緩朝她走來,隱忍住心中的得意,吸吮指頭的動作更加露骨了。

  哼哼!成功了!她暗暗握住一把餐刀,只要他一走近,自己就轉身給他一刀,就像當年她抄起剪刀刺中阿狗一樣!然後,她可以大聲呼叫,把門口那兩尊巨無霸的注意力支開,便有溜走的機會!

  「別白費心機了!」聶橫縱忽地走至她身後,猝不及防地握住她持刀的手,在她耳畔響起的聲音充滿危機。「你連這個房門都走不出去!」

  霎時,水叮噹的臉色一白,猶緊抓著那把刀,彷彿那是她的唯一希望。

  「把刀給我!」

  「才不要……啊……哎!」

  他在她來得及掙扎前,將她不願放開刀柄的手猛力一握,水叮噹吃痛,「哎」了一聲。聶橫縱微微一鬆手,迅捷地將她的刀奪在手中。

  聶橫縱的另一隻手臂已橫摟住她的肩頭,水叮噹的後背緊貼在他牆一般的胸膛。

  他將她的臉硬生生地扳向自己,森寒的眼眸鎖緊她帶著驚惶的目光。

  那無助的蜜桃小臉在他的巨掌中顯得楚楚可憐,教人疼惜,聶橫縱幾乎要自責地鬆開手;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明白自己一定將這種感覺寫在臉上了,因為他看到一絲狡獪的目光在她茫然無助的杏眼中一閃而逝。

  這個小野雞!竟敢跟他耍花招!聶橫縱恨恨地暗罵,猛煞住這份不應有的心軟,將她狠狠推開。

  「限你在三十分鐘內,乖乖洗澡睡覺!」他冷冷地看著她。「要是敢稍微輕舉妄動,我會把你捆綁得像木乃伊一樣,一路回到台灣!你不信就試試看!」

  聶橫縱將話一說完,便轉身走到寫字間。看來,他得花一整夜的時間,看住這個頑冥不靈的「小野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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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若梅終究沒有被送到阿狗的私娼館,但是,聶橫縱讓她在這佔地一、兩百坪的宅院裡,單獨負責維護清潔的工作,而原來做這項工作的弟兄,則負責監視她。

  儘管這樣的工作對像她這樣一個文弱女子而言,著實過分粗重,不過,知道自己不用被迫去出賣肉體,何若梅已鬆了一口氣。

  面對「七海幫」這樣凶狠的組織,特別是聶橫縱。從那個年輕男人的身上,她看到了聶天雄的凶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聶橫縱簡直就是他父親的翻版!

  原打算一死了之的何若梅,想起自己生死未明摯愛的丈夫,就有萬分的不甘!在沒有聽到陳襄之的消息以前,她不願死!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沉重不堪的粗活兒,早把她原有的姿色磨滅得一乾二淨。她並不後悔,只要被她逮到機會,她會逃離這裡,尋找她的丈夫。至於失蹤多年的女兒;她早已不抱能夠重逢的希望。

  這天,她才剛把屋內打掃完畢,就聽到車子駛至屋前的聲音。還來不及猜想是不是聶橫縱從美國回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夾著腳步聲便自門口傳來,接著便是聶橫縱霍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連忙低頭拿起拖把和水桶,準備避開。「先別忙著走!」聶橫縱叫住她。「何若梅,我要你見一個人。」

  他的話才剛說完,一個少女就被推倒在何若梅的面前。

  她訝然不解地看著那個雙手套著手銬、一臉怒氣沖沖的少女,又抬頭看了看聶橫縱。

  「你最好給我看清楚,」聶橫縱神色自若地坐在一隻黑色真皮的轉椅上。「『七海幫』替你把女兒找回來了,這下子,你是不是該為『七海幫』赴湯蹈火?」

  女兒?何若梅不由得怔住了,眼前這個杏眼圓睜、咬牙切齒的美少女是她的女兒?

  「你……」何若梅不覺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要撫摸少女的臉龐。「你是我的女兒?」

  少女卻揚起被銬的雙手推開她,鄙夷地罵:「誰那麼倒楣,是你女兒?!」

  那白裡透紅的面頰,烏黑的杏眼,小巧的鼻子,那細緻的五官和那個損毀的機器人原本的模樣有點出入……但是很像,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更有朝氣活力,更加嫵媚動人!

  這女孩……是她的女兒?何若梅實在不敢相信老天會如此厚待她,在她有生之年,仍能看到分離多年的女兒!還是,聶橫縱在耍把戲玩騙她?

  「你的女兒的右肩上,不是有顆硃砂痣嗎?」聶橫縱的聲音冷峻地響起。「你可以看看呀!」

  何若梅反射性地伸手翻起少女右肩的衣襟,那少女恨恨推開她的手,但在這一拉一扯間,她已經清楚地看到那顆久違了的硃砂痣。

  只聽那少女指著聶橫縱,破口大罵。「你這個討厭的大便人!硬把我帶來這個什麼大便地方!找來這什麼瘋婆子,還硬說是我媽媽!」

  何若梅全身猛地一震,眼眶跟著紅了起來。「小夢……」

  女兒陳夢殊,從小就活潑伶俐,一年年過去了,陳夢殊雖然仍是個孩子,那種天生麗質已在成長中出落得教人移不開眼光。

  她是何若梅和陳襄之心頭的明珠,對她的疼愛有加更不在話下。

  不過,美麗如畫的小陳夢殊,每每脾氣一來,便會「大便,大便」地直罵。儘管身為父母的何若梅和陳襄之,一再告誡她說這是相當難聽的字眼,但是,當時年齡才七、八歲的小陳夢殊,卻老改不過來。

  現在,何若梅聽到眼前的少女口不擇言地罵著,不由得熱淚盈眶,細看那精緻完美的輪廓,依稀能辨出當年小陳夢殊的模樣。

  「什麼大夢小夢!」女孩一臉的不屑。「我是水叮噹!才不是什麼夢不夢!」

  「小夢……」淚流滿面的何若梅情不自禁地上前展臂擁住她。「小夢,媽媽好想你,知不知道?媽媽好想你啊!」

  「走開!」水叮噹卻用力推開她,滿眼的嫌憎。「一臉鼻涕眼淚的,別往我身上靠!」

  突然有人走進這廳內,逕自在聶橫縱耳邊咕噥了兩句。

  聶橫縱點點頭,對站在一旁的手下說:「你們兩個,把這個小潑婦帶到書房去。除非她乖乖聽話,否則就讓那副手銬一直套在她手上。」

  「小夢——」何若梅見兩名大漢不由分說地將水叮噹帶走,不禁急急地望向聶橫縱,緊張地問:「你想對小夢怎樣?」

  「這是『七海幫』的事!」聶橫縱冷酷地說。「你的任務是指認她,現在任務結束,你可以走了!」

  「走?」何若梅知道這是聶橫縱放她自由的「赦令」,他竟然放她走?但是在此刻乍見失散多年的女兒的情況之下,她怎能就這樣離開女兒。「我不走!」聶橫縱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嘴角嘲諷地提起。「你想為『七海幫』效命?」

  「我……」何若梅咬了咬發顫的嘴唇。「只要我能待在小夢身邊,教我做牛做馬都行!」

  「哼哼!」聶橫縱不禁冷笑起來。「你以為你女兒是來當少奶奶的嗎?」

  「就算你要出賣她,我也要待在她身邊。」何若梅淚痕猶濕的眼眸亮起堅決的光,她要彌補女兒失去的那八年光陰。

  但是,聶橫縱冷酷的神情此時卻變得更深沉了。他緩緩站起身來,沒有給何若梅任何的答覆,便往外走去。

  他朝跟隨在身後的弟兄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休息。

  聶橫縱慢慢踱著步,臉色仍舊深沉。適才那母女相認的一幕在眼前揮之不去。從小就不知「母親」這個名詞的他,不知怎地,剛剛見到她們母女相認的場面,竟感到眼眶微熱。

  想著想著,他的腦海不覺浮現一個抱著破舊玩具熊,散著花白頭髮的老婦……咦?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聶橫縱猛地收回心神,走向書房。如果時間如他所計算的,那麼他的出現將會是場好戲的高潮!

  在被推進書房以前,水叮噹的雙手總算得到自由了!

  她瞪著闔上的門,用力撫著腕上兩條紅紅的痕印。聶橫縱那個大便人!總有一天,她會要他好看!她恨恨地暗自咒罵著。

  雖是在心底罵得凶,但怕自己的寶貝雙手又失去自由,水叮噹只得抿緊嘴,在肚裡罵個痛快。不過罵歸罵,水叮噹的雙眼仍滴溜溜地四下亂轉,書架一列列原文的書籍教她眼花撩亂。

  什麼六法全書?她側起頭眉心糾結地看著列擺著的書籍,毫無拿來翻看的興趣。難道五法就不全了?就不是完整的一本書了嗎?還有其他什麼……

  從小就只忙著在生活隙縫間鑽營的她,識字實在有限。日本話和英語還能說上幾句,讀寫就很糟糕了!不過,她從不以為這會是什麼損失,對她而言,金錢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花花綠綠的鈔票……

  一陣開門的聲音令她回過頭去,這一回頭,她的臉登時刷地慘白。

  「原來是你!」對方是個理著平頭,形貌猥瑣的中年人。「『七海幫』的弟兄果然夠意思,一下子就替我把你給找到了。」

  阿狗?水叮噹強忍著心頭的戰慄,瑟縮到書房的角落。原來幾年來的噩夢還在!原來這些都是圈套!聶橫縱那個大便人果然是個大騙子!說什麼她屬於「七海幫」,其實是要將她交給阿狗這個臭大便!

  「嘿嘿!」阿狗狼見著獵物似的眼光在她身上溜轉著。「幾年不見,你倒越長越有價值了!」

  「嘿嘿……」她想佯裝不在乎,聲音卻顫抖得不像話。「幾……幾年不見……你……更像狗大便了……」

  阿狗登時面孔一板,立即直直向水叮噹逼近,下垂的三角眼乍現凶光,嘴角冒著唾沫,掀動的厚唇露出滿是煙垢的牙齒。

  水叮噹更是懼駭地往牆角緊縮。這個粗俗醜陋的男人是她童年唯一的記憶,卻也是她只要想起就會悚懼不已的噩夢。

  在跟著媽媽小百合的幾年裡,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阿狗這個陰魂不散的魔鬼,沒想到……

  「嘿嘿嘿!」阿狗得意嘿笑著,粗魯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個小娼婦想逃過你老子的手掌心?還差得遠哩!上回那一刀還沒跟你算,現在等回去之後,我就要跟你一分一分算回來!」

  「……」恐懼已經將她的神經淹沒了。

  他一把將她拉起,往門外拖去。「走!」

  「我不要!」水叮噹尖叫起來。

  她絕望而死命地要掙脫緊握在她腕上的力量,卻被阿狗硬拖往門口。

  「啊——」

  阿狗緊抓她腕部的手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反射性地鬆了手。眼見手背上的咬痕滲著洶洶流出的血絲,抬頭再看著倉皇退回牆角的水叮噹,當下凶性大發,猛撲上前去,像抓雞似地勒住她的頸項,將她一把提起。

  就在水叮噹感到頭暈目眩、窒息得快死掉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阿狗身後驟然冷冷響起。

  「你在幹什麼?阿狗。」

  阿狗回頭一看——是聶橫縱!不由得鬆開了水叮噹。

  「主席,」面對七海幫的頭兒,阿狗立即堆上恭敬的笑臉。「謝謝您的幫忙,找回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聶橫縱譏誚地揚起眉。

  「是啊!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離家出走,找了她好幾年了……」阿狗一面說著,一面拖著水叮吧走向門口。「我們就不打擾,改天我再好好謝謝……」

  「等一下,阿狗,」聶橫縱抱著手臂,斜靠在書桌邊。「我有事找你,別急著走。」

  「哦,哦……」阿狗一愣,只得依言坐下。水叮噹立即逃命似地躲縮在離阿狗最遠的角落。

  眼見水叮噹倉皇失色地逃開,聶橫縱忍住回頭關懷的衝動,只是面無表情一徑注視著在他面前坐下的阿狗。

  「認識你這麼多年,居然一直不知道你有女兒。買來的吧?」

  「啊!呃……」阿狗堆著笑,心中開始盤算起來,聽聶橫縱的口氣,好像是對水叮噹有意思,如果是這樣,那麼他阿狗可要發了!

  「你這個女兒是什麼時候到手的?」聶橫縱仍然神色自若。

  「這個……前幾年……」阿狗越想越歡喜,臉上的諂媚就更濃了。「嘿嘿!這個您應該看得出來,這個水叮噹是人見人愛……」

  「你還真行!阿狗,」聶橫縱仍是不動聲色。「悶不吭聲地弄了這麼一個漂亮的貨色,打哪兒弄來的?花蓮嗎?」

  阿狗的醜臉微微一變,瞬間又堆滿了表皮的笑。「花蓮的山地人是漂亮……」

  聶橫縱懶散的目光抖然一聚,眼神立時變得森冷起來。「你跟我講這有的沒的,是準備跟『七海幫』作對嗎?」

  「啊!不是不是!」阿狗的三角眼這會兒垂得更厲害了,臉部的神經也不由自主地抽擋起來。「水叮噹是我在南部跟一對貧戶夫妻買來的,他們有太多小孩,養不起,所以……」

  「哼哼!」聶橫縱陰沉的臉上現出一股駭人的煞氣。「阿狗,以你跟『七海幫』多年的關係,應該清楚欺瞞『七海幫』的後果。再說,你綁架的前科要不是有『七海幫』替你罩住,你現在應該還在龜山吃牢飯!」

  阿狗臉上的神經抽搐得更厲害了,顫抖的嘴唇說不上半句話。

  「你不知道水叮噹在三歲的時候就被前任幫主訂下,我不追究;但是另外一件拿『七海幫』的貨,去一飽私囊的事……」

  「水……水叮噹是七海幫的……」頓時,阿狗驚懼得整個人都癱在椅子上,牙齒更是駭得格格作響。

  「還有,把貨弄壞了,說說看,你該怎麼彌補?」

  聶橫縱的語氣一句比一句更漫不經心,阿狗的身體卻抖得更厲害了。

  前任幫主聶天雄對手下說的話越是輕柔;殺氣便越重,而他的獨子聶橫縱在這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水……水叮噹她……」阿狗吞了口口水,急急地為自己脫罪。「她有本事把客人迷得團團轉,自己卻沒事……」

  自己沒事?這麼說,她還是……處女!聶橫縱的心稍稍一寬,但是臉上的線條仍是緊繃著。「聽說你曾意圖強暴她……」

  「我,我自己被她刺了一刀!」阿狗說得更急了。「從那時候起,我的腰……腰就……」他似乎難以啟齒,聲音驟然變小。「……沒力……」

  看著阿狗猥瑣的孬樣,聶橫縱似乎目睹水叮噹被阿狗強壓在身下,而水叮噹無助哭喊的情景,頓時一股怒恨之氣直衝心田。

  「還不快滾!」聶橫縱忍住出手的衝動。「這筆帳我以後再跟你算!」

  阿狗像得到大赦似地,立刻連滾帶爬倉促地跑了。

  聽到門闔上的聲音後,聶橫縱重重吐了一口氣,立即站起身,走向瑟縮在牆角的水叮噹。

  只見水叮噹的身子緊縮成一團,似乎連聶橫縱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

  聶橫縱不由得蹲下身去,看到水叮噹仍直著眼,顫抖得甚是厲害,心中不覺一陣疼,阿狗究竟是怎麼虐待她的?

  他想也沒想地伸出手,要攬她入懷,撫平她驚懼的冷顫;水叮噹卻嚇得推開他的手,張嘴要喊,卻沒有聲音,臉色更白了。

  聶橫縱一愣,她受到的驚嚇程度竟比他想像的還深!在這一剎那,他十分後悔自己一手安排了剛才那幕。

  他深深凝視著她,痛惜充塞在胸口,卻不知該如何著手安撫她的惶恐。這是聶橫縱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不知所措。

  久久,他終於再次伸手,猛抓住她的雙臂。

  「聽好!」他不管她的奮力掙扎,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耳邊輕緩溫柔地說著:「聽好!你不叫水叮噹,你叫陳夢殊,你是陳夢殊!陳夢殊!」

  不知是他的力量制住了她的掙扎,還是他在她耳邊的喃喃低語發生了效用,不多久,聶橫縱發現被他抱在懷裡的女孩漸漸安靜下來了。

  他鬆開她,輕輕扳起她小巧的下巴,細細看著那淚水漣漣的黑眸,暗鬆了一口氣。流淚表示情緒有了發洩。

  「你是陳夢殊,知道嗎?」他不自覺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

  「媽……媽……」她哭得十分無助,孩子氣地嗚嗯低喊。「……我要媽……媽……」

  唉!聶橫縱不知自己為什麼歎息,自己差點忘了,眼前的陳夢殊雖然有著成熟的外表,但在心智上仍是個孩子,畢竟她才十六歲!

  看她哭得如此淒切無依,聶橫縱終於決定,還是讓何若梅留下。

  陽光燦爛地透過玻璃窗,射進起居間。

  陳夢殊百無聊賴地撐下巴,看著花木扶疏的院落。何若梅卻坐在一旁,為女兒梳理著那一頭濃密飄逸的秀髮。

  「你的頭髮就跟你爸爸的一樣,光亮光亮的……」

  何若梅一面梳握手中那把柔軟的青絲,一面輕聲說著。多年來,她一直靠著「想像」來填補失去陳夢殊的空白,如今,女兒就在身邊,她感到滿足。要是現在丈夫也在身邊,那就更幸福了。想到生死不明的陳襄之,她不禁歎了一口氣。

  「小夢,」她端詳著陳夢殊,女兒粉雕玉琢的五官是擷取她與陳襄之的長處揉合而成,身為母親的她有著十足的成就感。「你瞧人的眼神還真像你爸爸呢!還有……」

  「好了啦!」陳夢殊不耐地噘起嘴。「別老說什麼爸爸媽媽的,老小夢小夢的一直叫,煩不煩?」

  何若梅抿了抿嘴,柔聲問:「以前的事,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女兒發生車禍的事,她聽說了。

  「誰會記得那麼多!」陳夢殊站起身來,無聊地往靠椅上躺去。「你們這些人真奇怪,硬要叫我什麼『陳夢殊』,『水叮噹』這個名字不更好聽嗎?真是!」

  何若梅放下梳子,坐在靠椅邊,慈愛地看著仍不願認她的女兒,眼角不覺濕濡起來。

  「每次這樣看我就哭!」見何若梅掉淚,陳夢殊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你有病哪!」

  「不是!小夢,」何若梅輕輕執起她的手。「我想到要是你爸爸看到你長這麼大了,出落得這麼標緻,他不知道會有多開心!他比我還疼你呢!」

  陳夢殊原要抽回被何若梅拉住的手,但不知怎地,卻覺得被何若梅粗糙的手這樣握著,舒服得讓她有種要膩進何若梅懷裡的衝動。

  何若梅微微一笑,起身坐了過去,讓陳夢殊偎進她懷裡,手指不自覺地輕撫著女兒的頭髮,淚水又忍不住自眼角滴落。

  「你又哭了!」陳夢殊的頭皮感覺到來自何若梅淚水的溫熱。「幹麼老哭個不停?」

  「沒什麼!」何若梅摟了摟她的肩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髮。「我作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我能這樣抱著你……」

  「唔……」

  何若梅適才親暱的舉動令陳夢殊感到一陣無名的溫馨,但她卻不懂這個名詞,只覺得這是從沒有過的舒服。

  「小夢,原諒媽媽,好嗎?當年我為了要保住你爸爸,只好答應把你給了『七海幫』,可是媽媽心裡真的好捨不得……」

  「唔……」

  陳夢殊沒有將何若梅的話聽進去,合著眼的她,早在母親溫暖的懷裡沉沉睡去了。

  起居室的門悄然開了,滿足地輕撫女兒熟睡面龐的何若梅並未發現,門又無聲地關上了,立於門後的聶橫縱歪斜地笑笑。

  怎麼了?聶橫縱!他責備地自問,沒見過這樣母女獨處的濫情場面嗎?為什麼要退出來?自己沒有母親不是也過得悠遊自在嗎?

  母親……聶橫縱下意識地將頭重重一甩,他不需要這個濫情的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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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6:38
第五章

  夜幕低垂,聶橫縱仍在書房裡,在電腦上看著「七海幫」弟兄們從世界各地傳送回來的報告。

  儘管世太集團和「七海幫」是一體的,但由於世太是個商業組織,其中大部分的職員都是幫外的人,所以除非十分緊急,否則聶橫縱向來不在公司裡和分散各地的「七海幫」弟兄聯絡。

  忽然,書房的門霍地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旋風似地來到他面前。聶橫縱尚未抬眼,便聽到一聲聲夾雜著呼喝的叫喚。

  「小夢!小夢!別進去呀!小……」這是何若梅的聲音。

  「臭丫頭!你別亂闖!給我站住!」是管家弟兄阿黑的聲音。

  聶橫縱緩緩將目光移向站在眼前的陳夢殊,後者圓睜的杏眼盛滿怒氣,白裡透紅的臉頰因激動而顯得嬌艷欲滴。那黑瀑似的長髮像是要強調她的怒意似地,縷縷青絲四散,披瀉狂奔而下。

  他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到陡然立在門口的何若梅與阿黑,對他們臉上的不知所措,聶橫縱只是淡淡使個眼色,要他們退下。

  何若梅猶佇立在門邊,擔心地看著怒氣沖沖的陳夢殊。

  阿黑見狀,硬要將何若梅拉走,卻拉她不開,便壓低聲音說:「要是你不想讓你女兒挨皮肉之苦,你最好識相點!」

  他清楚老大的整人方式,是從對方的最愛下手。

  「小夢……」何若梅喃喃地輕喊。

  阿黑不由分說,關上書房的門,將何若梅帶開。

  聶橫縱閒適地將目光放回陳夢殊的身上。

  「你為何不准我出去?想囚禁我嗎?大便人!」她鼓著腮幫子,怒視質問。

  聶橫縱不由得冷笑起來。「你以為你是來度假的嗎?能夠來去自如?」

  「你到底要我在這裡幹麼?」她暴跳起來。「你幹麼要讓那個愛哭的瘋婆子一直纏著我?你憑什麼找人這樣監視我?我討厭這大便地方!我要出去!」

  他的眉心不覺微微一凝,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以為自己是什麼身份?以為「七海幫」是什麼地方,能讓她如此囂張?

  「我說過,你是『七海幫』的貨物,沒有我的命令,你哪兒也不准去!」

  「我為什麼是『七海幫』的貨物?」她怒不可遏地大叫。「我又沒有簽合約賣給『七海幫』,管你那麼多!」

  「當年你的母親把你給了『七海幫』,」聶橫縱已經快失去耐性,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跟她解釋這麼多,將她一把捆起來不就得了!「在你三歲的時候。」

  「我的母親?」陳夢殊咬著牙,恨恨地瞇起眼。「誰是我的母親?」

  「現在和你在一起的,就是你的親生母親。」聶橫縱不知道為什麼對她那麼有耐心。

  「你們找一個瘋婆子來纏著我,」她像是不畏虎的小貓般朝聶橫縱發威似地齜著牙。「硬說她是我母親,我就要信你們?你們唬我,我就要乖乖相信?我又不是白癡!」

  「不管你信不信,」他壓抑著一陣不耐,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

  「事實就是,你是『七海幫』的貨物,我已經給你很大的空間,如果你再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我會讓你在狗籠子裡過日子,一直到人肉市場的拍賣會為止!」

  「七海幫」豢養了不少杜賓犬,所以那種鋼製的大狗籠陳夢殊是見過的。但讓她心頭悚懼的是,聶璜縱口中所說的「人肉市場的拍賣會」?難道,他打算將她當豬肉一樣論斤秤兩地賣了?

  「你……」她忍住心頭的驚悚,嘴硬地笑笑。「你不會這樣做的。」

  「你可以試試看!」聶橫縱陰沉地盯著她,決定不再縱容她的魯莽無禮。

  陳夢殊深吸了一口氣,偏著頭,蔥白似的手指隨著身形的移動,沿著桌緣徘徊著。

  聶橫縱冷眼瞧著她緩緩朝自己移近,明白她想利用她的軀體媚誘他,來換取她的自由。

  不過,聶橫縱在心底冷哼。自己雖然稍微縱容了她一點,但並不表示會受她的誘惑而改變任何決定。這隻小野雞,在阿狗那裡當過雛妓,就以為天下的男人都會信服她這一套,動不動就想用這種方法解決事情。

  他沒有料錯,陳夢殊一步步地踱近,如同上回在拉斯維加斯那夜一般地坐在他的腿上。她微低著頭,但抬眼看他的神情卻帶著一股媚誘的妖嬈。

  「是你叫我試試看的。」她故意扭曲他的話中之意,在他耳邊吐氣地說。

  這小鬼!竟把私娼館低俗的那套抬上「七海幫」的桌面,聶橫縱心裡忍不住輕蔑地罵了一聲。

  儘管聶橫縱內心如此鄙視,但是當陳夢殊輕輕含咬著他的耳垂時,他立時感到體內一股熱氣往上衝。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她敏銳地感覺到那股被聶橫縱壓抑受挑逗的反應,心中不禁一陣得意,這是她從來沒有失敗過的伎倆。

  這樣的把戲在阿狗的私娼館裡一再成功地重演,如此地挑起尋芳客的情慾。她卻不教他們滿足,只令他們要她的念頭更瘋狂,但又不讓他們得到想要的。

  就是這樣,「水叮噹」讓那些尋芳客一再回頭,一再為得不到她而瘋狂……

  聶橫縱驟然扳起她的頭,陰沉地瞪視著她。「你非要用這種方法不可?」

  那直射她瞳眸的眼神肅殺森寒,陳夢殊卻不害怕,因為他沙啞低沉的嗓音洩漏了他對她隱忍不住的慾望。她知道,如同其他男人一樣,聶橫縱是抵抗不了她刻意撒下的慾望之網。

  她垂下眼皮,將唇貼在他的頸項,手如靈蛇般地伸進他的衣內,輕撫著那堅實健壯的胸腔。她成功地聽到聶橫縱濁亂的呼吸,勝利地感覺到聶橫縱緊抱在她腰上的力量。

  然而,不知怎地,那環住她的力量竟讓她感到一陣酥軟,她不覺合上眼睛,緊依在那魁梧的肩頭,無力地承受著聶橫縱的雙唇在她腮頸間的流連。

  看著懷中仰頭望他的陳夢殊,那半睜的雙眼,波光盈盈,那微啟的唇瓣彷彿在等待他的擷取。明知這是她對自己玩弄的伎倆,明知這一切是她設下的陷阱,聶橫縱到最後還是往裡頭跳了!

  那懷裡的軟玉溫香終於讓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擷取了這兩片誘人的唇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上了如此無法抗拒的誘惑。

  當陳夢殊感覺到他的舌尖猛烈地探入時,心頭不由自主地驚顫起來。從十二歲那年起,她總能很技巧地避開尋芳客對她紅灩香唇的攫奪,所以至今沒有讓任何尋芳客得到她的初夜。

  但是……當聶橫縱的舌尖在她口中尋求回應時,她忘了要避開他對她菱唇的攫取,忘了不能讓他得逞,只是本能地緊圈住他有力的頸項,本能地給了他所尋求的回應。

  她讓聶橫縱將她一把抱起,讓聶橫縱將她放在躺椅上,讓聶橫縱鬆開她的衣扣,讓聶橫縱的唇舌恣情地流連在她的酥胸上。

  陳夢殊不曉得這是怎麼樣的感覺,只知道這樣依附著他身上的溫暖,喜歡他的雙唇這樣流連在她的胸上,喜歡他的指尖這樣撫觸她的肌膚……

  驀地,她發現不知在何時,裙子早已被拉起,聶橫縱在她腿上的手指逐漸往內側游移而上,一陣驚惶猛地掠過她的心頭。

  「不要!」她拂開他的手,慌張地要起身。「我不玩了!」

  不玩了?聶橫縱先是一怔,繼而惱羞成怒形於顏色;她把他當成玩具嗎?

  「你說不玩就不玩?」他將她壓回椅上,眼神陰森地瞇起。「這麼簡單?」

  「我不想玩了嘛!」她逃避地別開視線。

  陳夢殊喜歡聶橫縱對她的那份著迷,喜歡與他肌膚相觸的感覺,但卻又下意識地害怕會有進一步的情況。

  「你這隻小野雞,」即將爆發的情緒在聶橫縱的齒縫間迸出。「你以為每個人都能被你這樣玩弄於股掌間嗎?」

  聶橫縱說到最後,終於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右手衝動地撕掉她下身的薄裙。

  「啊——」陳夢殊嚇得尖叫起來,接著便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她哭得淒迷無助極了,像是一個失去父親依靠的迷失兒,每一聲抽泣,彷彿都是肝腸寸斷的悲傷。

  明知這一切都是她存心惹起的,明知她的哭泣也有作假的可能,但那哀怨的泣聲竟令聶橫縱感到於心不忍。但同時卻又氣自己面對她有意的挑逗無法自持,氣自己明知被她捉弄卻每每對她不由自主的心軟。

  他咬牙切齒地狠狠瞪視著被壓在自己身下的陳夢殊,一股嚴重的挫折感瘋狂地啃嚙著他的神經。

  若按自己平時的作風,早就肆虐地蹂躪起她,然而,此情此景,他看著已泣不成聲的陳夢殊,卻下不了手。

  久久,聶橫縱朝椅背恨恨地擊了一拳,自躺椅上彈跳而起,並順勢狠力地抓住陳夢殊的雙臂,將她自椅上抬起,重重往地上一扔。

  眼看陳夢殊猶自嗚咽地哭個不停,聶橫縱帶著盛怒,胡亂地替她扣好衣服,將自己的外套披上她的肩膀。

  「要是讓我知道,」他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你敢隨便勾引『七海幫』的任何人,我就馬上把你送給阿狗,讓你回去做你的水叮噹,聽到沒有?」

  陳夢殊哭得更厲害了,聶橫縱轉身過去打開書房的門,不理會她嚶嚶的哭泣,粗暴地將她推出門外。

  「你現在最好給我滾得遠遠的!」說完這句話,聶橫縱便絕然地將書房的門「砰」地關上了。

  聶橫縱靠著關上的門,這扇門隔離了陳夢殊哀戚無依的哭聲。他深吸了幾口氣,想起在適才的激情時刻中,陳夢殊輕貼在他耳邊迷醉的微喘,縈繞在他鼻端隱隱的體香,一股才剛消失的燥熱卻又在他的血管裡竄流起來。

  他恨恨地罵了幾句,轉身打開門,陳夢殊已經不在了。

  陳夢殊!這個只有十六歲、卻帶著成熟女人嬈媚的小妖精!聶橫縱拿起外衣,飛快地往外走去,跳上自己的法拉利。這原本該是平靜的夜晚,全被這小妖精給攪得烏煙瘴氣!

  紅色的跑車像火一般竄進車輛已稀疏的街道,朝著城市內紙醉金迷的一角迅速地衝去。

  「小夢,」何若梅看到女兒失神恍惚,懶懶地靠躺在床上的模樣,不禁擔心地摸了摸陳夢殊的額頭。「你還好吧?生病了嗎?」

  「沒有啦!」陳夢殊將頭一偏,避開何若梅的手。

  何若梅悵悵地收回手,記起了陳夢殊從書房哭哭啼啼回來的那個晚上。

  那天晚上,她和聶橫縱獨處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何若梅不安地想著,為什麼她會哭得那麼傷心,難道聶橫縱將她……

  「小夢,」何若梅急急輕搖陳夢殊的肩膀。「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哭得那樣?是不是聶橫縱他欺負你了?他怎麼欺負你了?」

  陳夢殊像是從夢中驚醒地對何若梅投了一眼,隨即翻過身去。

  「小夢……」何若梅憂悒地看著女兒的背影。

  聶橫縱!陳夢殊咬了咬牙,將臉埋進枕頭裡,心中氣惱何若梅提起這個名字。

  自從那晚以後,聶橫縱每看到她,眼中就充滿冷漠的鄙夷。有那樣眼光的,應該是她才對!是他要將她當貨物出賣,應該是她要用那種不屑的目光瞪他才對呀!

  可是,在聶橫縱這冷淡的眼神下,她竟難過得抬不起頭,心痛得想哭。她不明白原因,只是氣自己的不爭氣!或許她應該想辦法離開這裡!

  陳夢殊猛地怔了怔,離開這裡?!對呀!她早應該離開這裡,為什麼在那天晚上以後,自己想離開這裡的念頭突然淡了,淡得到現在才想起。她是應該逃跑的,聶橫縱說過要把她賣掉的,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想著想著,陳夢殊一骨碌地坐了起來。

  「小夢!」何若梅被她驟然起身的動作愣住,看著她在收拾東西,不禁奇怪地問:「你在做什麼?」

  「噓——」陳夢殊壓低聲音。「我要離開這裡,你可別說出去!」

  「離開……你要去哪裡?」

  也許是當年被聶天雄追殺的恐懼未褪,何若梅在這過去的一年裡,從沒想到要逃離這個地方,她甚至連這幢豪宅院落的大門都未曾跨出一步。

  「去哪裡都好啊!難道我還乖乖地等他們把我當豬牛一樣的寶掉嗎?賣的錢我又拿不到!」

  「賣掉?聶橫縱打算把你……」何若梅不由得憂急得流淚。

  「哎!」陳夢殊把腳一跺。「你有閒功夫哭,不如想辦法幫我逃開這個大便地方吧!」

  「可是逃得出去嗎?」何若梅擦掉臉上的淚水,輕聲道。「當年我和你爸爸就是為了要逃離『七海幫』,東躲西藏了四年,最後還是被聶橫縱的父親找到,你爸爸當時就差點被聶天雄整死。」

  「那是你們!」陳夢殊在房間內來回踱起步來。「我可不想讓那個大便人任憑宰割,要是倒楣被抓回來,再做被抓回來的打算!」

  「小夢……」

  「對了,」陳夢殊想起什麼似地。「今天是阿黑要出去買東西的日子,我可以躲到後車廂……」

  「小夢……」何若梅擔心地看著女兒。「這樣……行得通嗎?」

  「試一試,總比在這裡當豬肉賣掉好!」她轉向何若梅,凝重地說:「你可不許說出去!」

  「……」何若梅遲疑了一下,握住女兒的手。「小夢,我們一起出去吧!」

  陳夢殊愣了愣。「可是阿黑開的那部小貨車藏不住兩個人的。」

  「其實在聶橫縱找到你之後,他就要我走,可是我不放心你……」

  何若梅憐愛地看著女兒,陳夢殊卻被她的眼光攪得有些不自在,儘管心中感到一陣陌生的溫暖。

  「也沒……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她把頭別開,繼續先前的話題。「這樣的話你可以光明正大從大門走出去。不過,就這樣走出去,你鐵定會被阿黑懷疑,不如你就等阿黑出去以後,再告訴守門的人說要去看醫生什麼的。」

  「嗯,」何若梅同意地點頭。「阿黑這個人是不太容易上當的。」

  陳夢殊又轉過身去,將一些衣物塞進被裡。「這樣可以偽裝一下,看起來就像我還在睡覺的樣子。」

  何若梅緊張地握著雙手。看著女兒在房裡打轉,又替她套上一件有點破舊的夾克。

  「你櫃裡的衣服都太顯眼,而且行動不方便,這衣服比較不引人注意,」何若梅撫著女兒的秀髮。「還有頭髮別放出來,塞到衣服裡去!」

  「我跟你講,」陳夢殊將何若梅拉近,低聲地吩咐。「我先跳到阿黑的車子裡溜出去,等機會再溜到街上,往回走。你等阿黑的車走過後十五到二十分鐘後,再出來,我們就在路上碰頭。」

  何若梅點點頭。

  阿黑要出門批購日常用品,才剛走近他的小貨車,便看到何若梅替他將分裝日用品的塑膠箱抬上密封式的後車廂。

  「喲!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好心?不用看住你女兒嗎?」

  被拘禁在這裡一年多的何若梅曾不下數十次被叫來做這種搬運的工作,所以阿黑看到何若梅時,並沒有起任何疑心。

  「小夢在睡覺,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何若梅壓住心中的忐忑強笑道。

  阿黑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你最好把你那個寶貝女兒看緊一點,她雖然漂亮得沒話說,不過心眼挺賊的,要是惹出什麼麻煩,你可就後悔都來不及。」

  這句話像是說中了她現在所做的事似的,何若梅連忙將頭低下,含糊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匆匆轉身就走。

  她躲在轉角的地方,眼看著阿黑鑽進小貨車的駕駛座,將車緩緩駛出大門。

  二十分鐘後,何若梅帶著一臉難過的神色走向大門。

  「等等!」守門的弟兄把要走出去的何若梅叫住。「你要去哪裡?」

  「去看醫生,我的肚子突然痛得厲害,怕是吃壞東西了。」她刻意虛弱地道。

  那人皺起眉頭。「你怎麼沒跟黑哥的車子出去?剛剛黑哥才走沒多久。」

  「這肚子突然痛起來,我也沒辦法。」她照著女兒吩咐的話說。

  「黑哥現在人不在,你這不是在找麻煩嗎?」

  「我如果痛死在這裡,你們『七海幫』棄屍會不會覺得麻煩?」這也是陳夢殊教她說的話。

  「呸!」那人連「呸」了幾聲,想了一下。「好吧!黑哥在五點左右回來,所以你一定要趕在五點以前回來。」

  「我知道,我也想趁我女兒睡醒以前趕快回來呀!」

  何若梅故意丟下這麼一句,便從容地走出這個「七海幫」的大本營。她緩緩走著,直到相當的距離,便加快腳步。

  驀地,她感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卻看不出什麼端倪,狐疑地走出幾步後,那種被人跟蹤的意識更濃了。

  難道是被「七海幫」的人發現了她和女兒陳夢殊的計劃?一陣恐懼掠過何若梅的心頭,她不覺跑了起來。然而,這一跑,身後也明顯地響起了跑步的聲音。

  她果然被跟蹤了!這下子何若梅更是沒命地狂奔,可是身後跑步聲卻越來越重,越來越近,她要被抓回去了!何若梅驚悸地想,腳步也更快了。

  「等等……」那追逐的聲音帶著喘息。「……梅……」

  這……這是……何若梅猛地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的勇氣。

  「……梅……」那喘息著的呼喚漸漸近了。

  何若梅終於帶著無法置信的心回頭了,幾乎認不得站在眼前氣喘吁吁的男人。只見那男人衣衫破舊,蓬頭垢面,但細看之下,那帶著刀疤的手背,還有那套一年多前所穿的衣服,在在都說明是她一年多未見的丈夫!

  「襄之……」她顫著身子走過去,這樣的感覺彷彿是夢。「你憔悴好多!」

  「你才真的……」陳襄之哽咽地將妻子抱在懷裡。「真虧你還認得我,是我害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梅!我對不起你!」

  她滿足地倚在丈夫懷裡,搖搖頭。「這一年多來,我常常在想,你一個人流落在外,毫無音訊,該不會是『七海幫』把你……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感謝老天,你還活著,讓我看到你!」

  「是我無能!」他緊緊擁著妻子。「我沒有辦法在半年的期限內找到小夢,我……我沒勇氣眼看著你被『七海幫』的人糟蹋,又怕再也見不到你,只好避開『七海幫』的人,不敢走近,只能遠遠看著,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

  他撫著妻子歷盡滄桑的面龐。「一直到今天,我終於遠遠看到你從『七海幫』的大門走出來,才鼓起勇氣,追在你後面……」

  「對了!我們快走吧!」何若梅拉起丈夫的手。「在被『七海幫』的人發現以前,我們快離開這裡!我已經和小夢約好,要在路上碰面的!」

  「小夢?」陳襄之一怔。「找到小……小夢了?」

  「是的!」何若梅含淚說。「她長得跟你好像,又漂亮又獨立,你會以她為傲的!」

  「是……是嗎?」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驚喜。「想……想不到我能看到小夢……」

  「啊!我們快走吧!」

  何若梅緊拉著丈夫往街道的熱鬧處奔去。

  小貨車在一個紅燈的十字路口停住了,阿黑在車門旁的照後鏡裡不經意地看見一個披著破舊夾克、穿著不起眼的瘦小背影。

  那長褲好像短了點,頭髮長了點,像是塞進衣服裡似的,看起來就不男不女的。

  回頭看到號志轉成綠燈,阿黑想也沒想地就踩了油門,讓小貨車繼續朝市中心區開去,而那個背他而走的瘦小身影距離他越來越遠。

  穿著破夾克的陳夢殊偷偷回頭望了一眼,見到小貨車沒入下個街角,才大大鬆了口氣。

  當何若梅將小貨車密封式的後車廂闔上時,並沒有把門關好,所以在小貨車行走時,門已在顛簸間震開了。躲在後車廂的陳夢殊早已拉緊時時往外張開的廂門,伺機跳車。

  好不容易等到紅綠燈口,讓小貨車停住了。眼看沒有其他車輛,她悄悄乘機溜下車,悄悄將廂門關好,再腳步從容地走到路邊,往回踱去,祈禱著阿黑不會發現她。

  直至綠燈亮了,小貨車往前衝去,陳夢殊才鬆了一口氣。

  按照計劃,她準備要去和何若梅會合。雖然她仍舊不認為何若梅是她的母親,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何若梅,她已有份說不出的親切感。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看到兩條人影在道路的另一邊,遠遠走來。其中一人,正是何若梅。陳夢殊不由得笑了。

  「喂——她忍不住朝遠方的來人揮手縱聲大喊。

  「是小夢!」何若梅拉住身旁人的手。「襄之,是女兒在叫我們哪!」

  「小……夢……」陳襄之激動地看著逐漸變近卻仍模糊的身影。「她真的長得好大了……」

  「是啊!」何若梅的眼眶濕了,迫不及待地催促丈夫。「我們快點走吧!」

  她牽起丈夫的手,朝女兒的方向招手,腳步也加快了許多。此時此刻,何若梅感到無比的幸福。

  她拉緊丈夫,歡喜地越過車道,等一會兒,她要告訴女兒過去所有失落的片段,告訴女兒有關父親的事,還有……

  「小心!」

  陳夢殊猛煞住腳步,睜大眼睛驚惶地看何若梅牽著陳襄之的手一起朝她奔來。

  一部白色的跑車卻在同時以極快的速度飛衝過來,刺耳的喇叭聲混著煞車聲,陳夢殊駭然地目睹兩個被車撞起又墜落的身影。

  那輛肇事的跑車停了下來,幾秒鐘後,卻揚長而去。

  這是多麼熟悉的場景,陳夢殊怔愣地呆立在原地,那刺耳的喇叭聲混著煞車聲,還有那逃逸無蹤的肇事車輛,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過同樣的事件……在很久很久以前……

  像是過了許久,陳夢殊驚醒似地全身一震,轉身朝那兩個被撞身影的墜落處急急奔去。

  她沒有發現不遠處,停著一輛小貨車。阿黑臨時又踅返回來,剛巧來得及目睹車禍現場的一切。

  他面無表情地拿起大哥大,按了個號碼。

  「主席,找到陳夢殊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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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7:03
第六章

  在醫院的手術室外,坐著一個少女,她的長髮散亂地披過肩膀,衣著有點凌亂,怔怔地注視手術室緊關的門。

  坐在她身旁的,是「七海幫」的管家阿黑。

  從車禍現場趕到醫院手術,都是阿黑奉聶橫縱之命處理。

  不知道為什麼,先前那個奇怪的背影在他腦海揮之不去。現在想想那附近也沒有住戶人家,那背影是哪裡來的?

  為了以防萬一,他打了通電話回去,一聽到何若梅不在,便立即要在家的弟兄去察看一下陳夢殊的房間,結果棉被掀開一看,竟然是空的,兩人早已逃之夭夭。

  阿黑立即通知了在公司的聶橫縱,然後便馬上回轉,沿著原路找來。就在他看到陳夢殊的一剎那,車禍發生了。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一位醫師帶著疲勞的腳步踏出來。

  陳夢殊連忙站起來,急急迎了過去。「醫生……」

  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拿掉臉上的口罩,臉色沉重。「我們已經盡了力,可是……抱歉!」

  「……」陳夢殊怔忡的杏眼頓時睜得圓亮,她激動地抓起醫師的服襟,淒聲大喊:「不!你沒有盡力!他們才進去一下下,你就跑出來,你根本沒有在醫治他們!」她用力推著醫師。「進去!進去!去把你的工作做好!進去呀你!」

  「他們送到這裡來的時候,」醫師耐心地解釋。「就已經剩下一口氣了,我們大家真的是已經盡了全力……」

  「你胡說!你什麼大便醫生!」陳夢殊一面尖喊,一面朝醫師拳打腳踢。

  「住手!」阿黑趕緊上前拉制住陳夢殊。「喂!你冷靜一點!」

  陳夢殊卻歇斯底里地叫喊,掙扎得更厲害了。

  突然,「啪」的一聲,整個場面頓時寂靜無聲。陳夢殊感到臉上一陣痛,抬眼只看到身著深色西服的聶橫縱正肅穆地瞪視著她。

  「你還不如將這吵鬧的時間拿去見他們最後一面!」他語氣冰冷地說。

  陳夢殊回瞪了聶橫縱一眼,用力推開他,急急地推門走進開刀房。

  開刀房裡躺著兩個人,陳夢殊茫然無措地怔立在他們面前。

  「小……小夢……」何若梅的聲音極微弱地響起。

  陳夢殊急急跑上前去,抓住何若梅的手。

  「小夢……」何若梅對她虛弱地笑。「你……看到你……爸爸了嗎……他……還好吧?」

  她不知怎麼回答,只能茫然地抓緊何若梅的手。

  「幫……幫我看……看……好嗎?」

  陳夢殊帶著不捨鬆開何若梅的手,轉身去看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陳襄之。

  只見陳襄之半睜模糊的雙眼,吃力地要抬起手。看著手背上鮮明的疤痕,陳夢殊依稀想起在那雙手被刀釘在桌上的情景,當下便不假思索地緊緊握住。

  「梅……」他的聲音比何若梅更微弱。

  「不是……」陳夢殊含糊地吐出聲音。

  「啊……小……夢……」那毫無生氣的臉上現出一絲歡喜的微笑,聲音卻越來越低。「小夢……我……我是……爸爸……爸……爸……」

  「不要!不要啊!」

  陳夢殊見陳襄之合上眼睛,登時感到心臟猛然緊縮,慌張地搖起陳襄之的身體,淚水奪眶而出。

  「你醒醒,醒醒好不好……爸爸!我還沒說到話……爸!爸!爸——」

  「啊!襄……之……」聽到陳夢殊的叫聲,何若梅急急地大口喘起氣來。

  陳夢殊連忙擦掉眼淚,衝過去緊撞住何若梅的手,急急哀求地喊:「媽!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哪!媽!」

  「小夢……」何若梅的嘴角欣慰地抿起,淚水自眼角無聲滑落。「你……想起來……了……」

  「媽!媽!」陳夢殊把母親無力的手緊靠在自己淚濕的臉上。「對不起!我先前不應該那樣對你,媽!媽!」

  「小夢……來……」何若梅似乎有了些許元氣。「再讓媽媽……抱一下……」

  陳夢殊含著眼淚,緊緊倚在母親胸前,全心感受著來自母親身上的體溫。

  何若梅吃力地撫了一下女兒的長髮。「好孩子……」

  說著,她便輕吻著陳夢殊的頭,眼角的淚水滴滲進那濃密的青絲裡。

  「媽?」

  靜待幾秒鐘後,她極緩慢地抬起頭,顫著手扶起母親微微低垂的頭。

  「媽?」她試探性地低喚了一聲,只見何若梅合眼含笑,看來十分安詳。「媽!」淚水再度淹沒了陳夢殊的臉龐,她不死心地搖晃著母親的頭。「媽——」

  可是何若梅毫無反應。

  「你不能這樣!」淚如雨下的陳夢殊慌亂地急撫著母親仍帶微溫的面容。「你不能只留下我一個人!媽!你別這樣嚇我好不好?快點睜開眼睛嘛!求求你!我求求你別這樣!媽——爸——」

  陳夢殊像是要挽留住已破滅的泡沫似地緊拉住父母的手,拚命地往自己臉上摩挲著,哀慟欲絕地哭喊:「爸!媽!我是小夢啊!我是小夢!你們別把我丟在這裡,求求你們!不要啊!爸!媽——」

  那淒惻的哭聲穿過手術房的門,傳進了倚在門旁的聶橫縱的耳裡。

  他的到來適時遏止了陳夢殊對醫師歇斯底里的發作,也因為他的出現,阿黑總算鬆了口氣,依他的指示,先行離去。

  醫生帶著凝重的面色,正要走進手術室。

  「這間手術室急著要用嗎?」聶橫縱拉住醫師問道。

  「目前還沒有,不過,兩個小時以後就需要了。」

  聽著那哀戚的哭聲,聶橫縱深沉地看了下醫師。

  「那麼就先讓她在裡頭再待一會兒吧!」他平靜地說。

  秋天似乎到了,不過,在四季不太分明的台灣,即使是冬天,到處也仍能見到盎然的綠意。

  陳夢殊的心似乎陷入了冬季,她總是了無生氣地坐在一個地方。這樣坐一整天,若不細看,還會以為是哪位藝術大師精雕細琢之下的作品。

  她如雕像似的坐在起居間裡。天晚了,整間屋子都暗下來了,她也毫無所覺。

  阿黑曾讓人端了幾次飯給她,她卻沾都沒沾。

  「隨她去吧!」聶橫縱知道了以後,只是這樣吩咐阿黑。「還有,除非她自己要求,不然一滴水也別給她。」

  「這……」阿黑忍住溜到舌尖的問句:「行嗎?」「七海幫」老大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你去告訴她,我給她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要是她還這樣,我就要採取行動。」

  「是!主席。」

  阿黑知道聶橫縱的意思,品質差的貨物是出不了門的。若是陳夢殊營養不良,便只能白白養在家裡,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三天過去了,陳夢殊依然故我。阿黑當時的轉告似乎只是耳邊風,對她而言一點都不起效用。

  她木人似的坐在起居間裡,燈依舊沒有開。

  時間似乎已經很晚很晚了,至少這幢宅第的活動已經靜下來了,宅內許多地方的照明也已暗下了。

  忽然,起居間的燈光大亮,陳夢殊因這驟來的光線,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當她緩緩張開眼睛時,聶橫縱已坐在她面前了。

  「我給了你三天時間,」聶橫縱冷冷開口。「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你最好識相點。」

  「……」陳夢殊眼神空洞地望著黑暗的窗外,完全沒有出聲。

  「再說,會造成你父母這樣的下場,完全是因為你。」他的語氣如同冰山的回聲。「不過,別忘了,你是屬於『七海幫』,而不是屬於你父母的。」

  陳夢殊轉過頭來,瞪視著他的眼眸有著深惡痛絕的怒意。

  「所以你根本沒有糟蹋『七海幫』貨物的權利!」聶橫縱面不改色地指責。

  「要不是你的大便老頭,我和我爸媽根本不會分開!」她咬牙切齒地低喊,但因為多天的不進食,她體力大失,所以話一講完便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只怪你父母當時不識時務!我警告你,有了前車之鑒,你可別笨得重蹈覆轍。而且,別忘了,你當年會和你父母分開,是因為阿狗綁架了你;而把你從阿狗手中救出來的,是我!」

  「你和阿狗的差別在哪裡?」她虛弱得必須靠著椅背。「還不都是靠限制別人的自由、出賣別人的肉體過日子的大便人!」

  聶橫縱的眼中燃起惱怒的焰火,但並沒有立即發作。「怎麼,你是不是開始懷念起阿狗了,水叮噹?」

  陳夢殊的臉色登時白得厲害。「我……我是陳夢殊,不是水叮噹!」

  「哦?」聶橫縱譏刺地揚揚眉。「想起你的身份了?既然是陳夢殊,就別忘了你的責任!」

  「我的爸媽已經去世了,我不必對任何人負責任!」激動令她蒼白的臉閃過一絲血色。

  「就算你爸媽還在世,你也不必對他們負責任,你所要負責任的對象,只有『七海幫』,所以你不許破壞『七海幫』的貨物……」

  他的話尚未說完,陳夢殊已吃力地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要看真正的破壞嗎?」說著,陳夢殊抓起茶几上的煙灰缸往聶橫縱砸去。

  聶橫縱敏捷地將頭一偏,煙灰缸堪堪擦過他的眼角,只聽「匡啷」一聲,他身後牆上的玻璃掛飾碎得不成樣,陳夢殊卻因為剛剛的使勁而跌倒在地。

  「還有更精彩的……」她倒在地上一面說著,一面摸出一把預藏的拆信刀,就要往自己臉上劃去。

  「可惡!」聶橫縱恨恨罵了一聲。

  聲音才出口,他的身體已經撲向陳夢殊,一手拂落那把拆信刀。

  「你以為你能隨心所欲嗎?」

  他怒不可遏地抓起她的雙肩,正要衝動地往地上一摜,卻瞥見她臉上一抹詭譎的笑,立即頓住要擲往地上的力量。

  這個小丫頭,心眼還真不少!聶橫縱深吸一口氣,像扔球似的將陳夢殊拋進她原來所坐的沙發上。斜睨著那虛弱無力的身軀,她瘦了不少,再這樣下去,人肉市場上的買主可能就要以為她是衣索匹亞的難民!

  看這小丫頭有恃無恐的樣子,八成認定了他絕不會傷害她。倘若是那個小雛妓「水叮噹」,肯定不會做出這麼傷害自己的事,因為她知道自己要靠身體賺錢。

  但是,「水叮噹」已不復存,那場車禍可能喚起了陳夢殊的潛在本質,這可傷他的腦筋了!要他輕言細語去哄一個不經事的小丫頭,他可是萬萬不願。

  聶橫縱想了一會兒,緩緩欺上前去,將唇湊近陳夢殊的耳畔。

  「從以前到現在,你所吃過的苦頭,不夠嗎?」

  他說著,便輕輕在她耳鬢上吻了吻,這實在是出乎他自己意料的舉動,完全不在他的念頭裡,那種來自她秀髮與肌膚相混的微香竟教他如此情不自禁!

  當他唇上的溫熱落在那猶稚嫩清新的鬢腮上時,陳夢殊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一股酸意直衝上鼻端,豆大的淚珠在那密密的睫毛上顫抖著。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只要聶橫縱稍稍露出溫情的一面,自己的心就好像變得毫無主見。

  那輕觸著她面龐的手掌大而厚實,彷彿能將她滿心的哀戚完全抹煞,那流連在她頸項間的雙唇像是撫慰她的傷痛……

  忽然,她聽到他在她耳邊的低喟。「你為什麼只有十六歲……」那聲音沙啞而模糊。

  在這一瞬間,陳夢殊像是被點醒似的猛睜開雙眼。眼前這個給她如夢似幻感覺的人,正是要出賣她的人!他要拿她的靈肉去換取金錢,那樣論斤秤兩地叫賣,就在人肉市場上……

  想到這裡,憤怒已在胸口熊熊地燃燒著。陳夢殊想也不想地揚手,朝聶橫縱打去。

  正沉醉在那片溫柔馨香中的聶橫縱,感到耳後有風,隨即本能地伸手格開,沒想到錯愕地發現竟是陳夢殊。看著她朝自己齜牙咧嘴的忿恨模樣,眼眸不由得閃過一絲陰沉,立即緊攫住她的雙手。這個小瘋子,居然在眨眼間就對他發脾氣!

  「你混蛋!你是大便人!」她沒有體力掙開他的箝制,便氣沖沖地破口大罵。

  「當心我拔掉你的舌頭!小瘋子!」聶橫縱低聲怒吼道。

  陳夢殊卻奮力往他身上一靠,聶橫縱還來不及理解怎麼回事,便感到肩上一陣痛,原來她已狠狠咬住他的肩頭。

  「哎!」聶橫縱驚急地推開她,只見自己的肩上和陳夢殊的唇邊現著血絲,登時怒不可遏地捏住她的下領。「你是瘋狗轉世的嗎?」

  「你是大便轉世!」她模糊的語音從被捏制的唇齒間迸出。

  聶橫縱氣憤地加重手中握捏的力道,只見陳夢殊痛得眼淚直流,但口中仍舊是「臭大便!臭大便!」地亂罵。

  久久,聶橫縱終於鬆手一甩,只見陳夢殊雪白的臉上有著相當明顯的手印。

  「哼!你聰明!」他冷笑了一聲。「激怒我,然後想藉我的手破壞『七海幫』的貨物,我絕不會讓你如願的!」

  「臭大便!」她仍口不擇言地亂罵。「遺臭萬年的大便人!」

  「我向你保證,」聶橫縱陰鬱地瞪視她,聲音低得有如暴風雨的前奏。「我會重新包裝你,將你以最高價賣出!」

  「你會不得好死!」陳夢殊氣憤地流下淚水。「這輩子是大便人,下輩子是狗大便!下下輩子是蟑螂大便!下下下……」

  聶橫縱對她的孩子氣的叫罵早已失去了耐性,倏地不耐煩站起身來,走出起居間。

  「阿黑!」

  「是!」阿黑是個負責的管家,在老大未就寢前,總是守在其附近。

  「把裡面那個小瘋子給我拴好!出多少錢都沒關係,找最嚴厲的家教,條件是在兩年的時間,要把這個小瘋子給我教成淑女!她的氣質太差!這些事,在三天之內全部辦好!」

  不等阿黑回答,聶橫縱已轉身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看著窗外一片夜色,狠狠地冷笑一聲,他就不相信治不了陳夢殊那個才十六歲的小丫頭!

  三天之後,陳夢殊被送走了。

  在台北市郊外雙溪的一幢豪華氣派的建築物裡,再也沒有那女性嫵媚的纖妙身影;回復了幾個月前,只有男人進出的平靜。

  一切好像都恢復正常了。

  大雨才剛下完,天空出現一片明淨的清朗,山中的林木受過盡情的洗滌,顯得色彩分明。

  陳夢殊怔怔地看著窗外好一會兒,決定趁著下一堂課開始以前,到院子去轉一圈。

  地上有些泥濘,但是穿著筒靴的陳夢殊毫不受影響。她緩緩在泥地上踏出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走到一個小坡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綠茵的草地,而微風拂過臉上的感覺,像是母親慈愛的手。

  這個院子的範圍很大,陳夢殊從不記得望見劃分院子範圍的樁欄,只知道往這小坡一直走下去,便到了海邊,那沙灘的白色總將海水襯得非常蔚藍,就像被雨洗淨的天空一般。

  這是什麼地方?她完全不清楚。只知道當時坐在車內,隨著車身許多許多小時的顛簸之後,就被帶到這裡來了。

  和她一起過來的有負責照顧她起居的歐巴桑,還有幾個負責教她英文、禮儀、音樂及其他的家教;當然這幾個也都是清一色的中年女性,冷漠而嚴謹。

  如果從不知道內情的第三者看來,眼前這情景簡直就像世外桃源,而她在這裡正受著貴族式的教育。

  但陳夢殊知道,在她看不見的範圍之外,「七海幫」的人在「守護」著。因為她曾逃跑過一次,卻被攔截回來。

  「這一次,你很幸運。」送她回來的人用平板的語調說。「下次你有可能會在山林裡迷失,被野豬攻擊或墜崖,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我逃跑,難道你們就這麼好心放過我嗎?」

  她當時故意這麼問,想引來一陣拳打腳踢,因為她知道每一個打在她身上造成痕跡的傷害,將會令她在日後被出賣的身價墜跌。

  「這一切,主席會有打算的。」那人說完便走了。這麼說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會有人向聶橫縱報告。為此,她曾哭鬧了好一陣子。

  「七海幫」在無形無影間,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下去了。

  陳夢殊對這樣徒然抗爭的無力感有了厭倦,她甚至倦怠到連日子都不數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便不曉得自己在這個「世外桃源」待了多久。

  這樣漫無目的地望著空曠的草地好一陣子後,立在草坡上的陳夢殊把視線轉到一棟小院落上。她對那棟獨棟獨院的小屋有一股親切感,記得小時候和父母住在花蓮時,就是住在這樣溫馨小巧的屋子。

  不曉得那裡住了些什麼人?陳夢殊看著看著,不自覺地移動腳下的步伐,朝小屋走近,大概是「七海幫」的人吧!

  這樣溫馨的房子給派裡那群冷血的人住,還真是浪費!

  她明知道上課的時間到了,而這小屋自她來就在那裡,也不是第一回看到,不過,陳夢殊卻在此時突然有了想一窺那小屋奧秘的衝動。

  站在院子外好一陣子,陳夢殊卻見不到有人出入,但這前後卻打掃得十分乾淨,這不是無人居住的跡象!

  「有人在嗎?」猶豫了許久,她終於鼓起勇氣喊了一聲。

  屋子裡似乎有聲音,站在院落外的陳夢殊聽不真確,懷著探險的刺激,她踩著小心謹慎的腳步,悄悄地走進去了。

  「有人在嗎?」她在門上叩了兩下,又提高聲音喊。

  聽著從屋內傳來似有似無的聲音,陳夢殊下意識地將手放在門柄上,轉了兩下後,門開了!

  原來門沒有上鎖!她對自己這樣的訝異失笑,有人在屋裡,門當然是不用上鎖的!

  陳夢殊帶著闖入者的傀疚走進屋子,發現裡面陳設十分簡單而且有點舊,似乎在這裡的人已住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一陣單調反覆的聲音斷續地自內屋傳出,陳夢殊確定適才所聽到的,便是這個聲音。她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自然而然地朝屋內走去。

  「對不起,打擾了!我剛剛……」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坐在搖椅上,一搖一搖的。教陳夢殊訝異的是,那老婦懷中揣著一個破舊的玩具熊。

  那老婦像是在抱嬰孩一般,口中輕哼著搖籃曲;但只有反覆兩個單一曲調,從她含混不清的聲音聽來,有如蚊子在鳴叫。

  她是誰?

  陳夢殊怔怔地看著那老婦,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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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7:27
第七章

  兩年後

  兩年一度的Party999,又到了啟航的時候。

  「七海幫」的游輪又滿載著紙醉金迷的男女在一望無際的海上,進行恣意縱情的肉慾遊戲。

  尋歡作樂的聲音在船尚未駛進公海以前,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響起了。

  在寬闊的甲板上,早已出現了享受日光浴雙雙對對的男女。打得火熱的場面,時時可見。

  這些來自高階層的賓客們,在這美女雲集的樂園裡,早褪下平日道貌岸然的外衣,拋開原有的道德束縛,盡情享受這種肉體感官的歡樂。

  他們不用擔心這幾天的恣意狂歡會被公諸於世,這是Party999的好處。

  在這船上都是前來尋樂的王公政要與道上的大哥,「七海幫」對每一位索求刺激的尋芳客都絕對保密,在船上的所作所為,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位在船艙最高的艙房是聶橫縱的辦公室,他正來回巡看著整片牆上的監視器,這些監視器傳放著船上船底每個角落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因此船上每一個尋芳客恣情享樂的模樣,全都落入聶橫縱的眼中。

  不過,這措施只是純粹為了防止任何意外的發生,等這船一靠岸後,這些監視帶便立即銷毀。

  電話突然響了。

  「主席,我們這裡準備好了,一個小時後出發,大約會在五點到六點之前抵達船上。」

  「好,知道了。」

  聶橫縱淡淡地掛上電話,這是負責看護陳夢殊的弟兄打來的電話。

  他原無意讓陳夢殊上船,但是由於兩年前自己所說的話,讓阿黑誤以為他是為今天這個狂宴而才要將陳夢殊重新包裝。

  把裡面那個小瘋子給我拴好,出多少錢都沒關係,找最嚴厲的家教,條件是在兩年的時間,要把這個小瘋子給我教成淑女!

  兩年,其實是他順口說出來的,卻忘了和Party999舉辦之日的巧合。

  兩年了!聶橫縱仍沒忘記陳夢殊咬他肩頭的瘋樣,更沒忘記她對他有意的挑逗,而她成功地將他的情慾玩弄於股掌之間……想到這裡,他的臉色便沉沉地陰暗下來。

  他不曉得,也不關心現在的陳夢殊變成什麼樣子,這兩年來,聶橫縱只讓弟兄口頭報告有關陳夢殊的一切,知道事情都依計劃順利進行,這就行了!

  十六歲的陳夢殊低俗狂野,真的讓他措手不及,心神不寧。

  經過兩年刻意的嚴格教育,她會成為「七海幫」叫賣名單上呼聲最高的貨物,而他也不再會像兩年前那樣被她攻破心防,對她產生不應有的溫情。

  太陽開始偏西了,聶橫縱定定地看著逐漸安靜的甲板,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間,為下一個節目開始好好整修儀容,晚宴快開始了。

  在船上第一天出海的晚宴是重頭戲,因為所有的美女都會在這時盡其所能地將自己打扮得千嬌百媚,展現出自己最迷人的一面,讓整個會場春意蕩漾,讓在場的男士們屏息注目,心蕩神搖。

  忽然,一陣螺旋槳轉動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一架直升機正緩緩地降落在寬廣的甲板上。

  幾分鐘後,小階梯擺好後,直升機的門打開了,一個曼妙的白色身影自機內優雅跨出。那個身影的臉龐用頭紗蒙住,只露出一對清靈的黑眸,即使如此,已引起仍逗留在甲板上幾個男士驚艷的眼神。

  來了!在辦公室目睹這一切的聶橫縱忍住要下去接見的無名衝動,責怪著自己突來的念頭。怎麼了?兩年了!不應該還會被這個小丫頭迷惑!

  「主席,」隨機前來的弟兄推門而入。「她在下面等,您要不要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聶橫縱無意識地盯著甲板上的直升機好一會兒,才沉沉地說:「讓她上來。」

  「是!」

  那人退出門外,一分鐘後,門再度開了。

  走進來的正是從直升機下來的白衣女子,臉仍蒙著面紗,但眼簾低垂。

  她長高了些,聶橫縱不自覺地走過去,為她拿掉頭紗。

  那如瀑的黑髮立即披瀉而下,臉頰仍是白裡透紅得掐得出水似的,只是兩年前孩童似的圓潤已不復在,那水墨似的秀眉,小巧的鼻樑,菱角似的唇瓣也都脫離了他印象中的稚氣了。

  她像迷濛初綻的紫籐花。

  「把眼睛抬起來!陳夢殊。」見她始終眼簾低垂,聶橫縱不禁命令道。

  女孩聽話地抬起黑白分明的杏眼,那沉靜的凝視令聶橫縱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顫,忍不住想起三年前那個冒充陳夢殊的機器人。

  「你知道在這裡的工作性質嗎?」他公式化地問。

  「賣淫!」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聶橫縱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冷冷一笑。

  「一般來這裡的女人都是自由之身,『七海幫』支付她們的吃住和每天一千美元的報酬,但賓客所給的小費往往比這個還高。所以等船一靠岸之後,很多女人都已經是身懷幾十萬美金的小富婆。」

  「我不過是『七海幫』的貨物,這和我有關係嗎?」她語調平板地問。

  「沒有關係。」聶橫縱壓下要伸手撫觸那靈秀如畫的輪廓的念頭。「不過,如果你拿到小費,那就算你的。」

  陳夢殊淡淡地冷哼了一聲。沒有自由的她,要錢財有什麼用!

  那一聲冷哼在聶橫縱聽來卻十分刺耳,彷彿她在譏誚他所做的一切。他微瞇起眼打量著她,那高眺的身軀,比兩年前更具成熟女性的嫵媚,舉止也較兩年前高雅許多。唯獨在對他的態度上,仍和兩年前一般目中無人。

  「如果你對所得到的小費不感興趣,盡可以交給『七海幫』處理。」他充滿惡意地說道。

  「……」陳夢殊狠狠瞪了他幾秒鐘。「我的身價是多少?」

  「身價?」聶橫縱眼中有了幾許錯愕,隨即明白她的意思。「想拿這裡的小費來買你的自由,是吧?那你可要失望了。」他緊緊盯著她黑白分明的麗眸。「在我點頭以前,你是非賣品。」

  陳夢殊咬了咬牙。「你到底想拿我怎樣?」

  「我說過,我要重新包裝你,然後再把你高價賣出。」他伸出手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一劃。「至於這個包裝的效果如何,就看你這未來七天的表現。」

  她不屑地將臉一偏,目光停留在監視器好一會兒。「原來你用這個來監視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卑鄙!」

  「要知道,每個人來這裡花錢的都是船上的貴客,」聶橫縱不慍不怒地說。「『七海幫』絕不允許發生水叮噹刺阿狗這種事。」

  陳夢殊的臉微微一白。水叮噹,他仍提水叮噹的事!

  她知道在聶橫縱心底深處,是鄙視水叮噹的;她更知道,聶橫縱心裡也清楚,打從她恢復記憶後,她就對曾是水叮噹的往事感到羞恥。

  「總之,」聶橫縱沒讓她有開口的機會。「你今天在這裡的任務,就是要取悅賓客,只有賓客挑你,你沒有權利選擇賓客。」

  「如果我拒絕呢?」

  陳夢殊冷眼看著監視器裡顯示的一切,想到聶橫縱將目睹她成為男人玩物的所有過程,胸口便湧起一股欲嘔的不快。

  聶橫縱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推到盥洗室內的鏡前,那姣美無瑕的容顏在鏡裡一覽無遺。

  「看看你這張臉,」他的手像指示般地順著她的面頰往下滑過那雪白的頸項,撫過那誘人的雙峰,卻沒有停留。「看看你所擁有的一切,這是最完美的組合,但是,」他的聲音陡然陰森起來。「要是在這船上有什麼因你而起的不愉快,像這樣美麗的你,成了鯊魚大餐,豈不是太可惜了?」

  陳夢殊抿緊嘴,恨恨地瞪視著鏡裡的聶橫縱。

  「想想看,」聶橫縱俯下身,將唇貼附在她耳畔,目光與她在鏡中冷絕相觸。「這樣渾然天成的上帝傑作,被撕掉一塊白嫩的胸脯,又被咬下一片完美的腿肉,然後手臂……而你還活著,眼看著鯊魚向你游來,張著大嘴……」

  頓時陳夢殊倒抽一口寒氣,臉色慘白,本能地別開頭。雖然她不怕死,但是這樣的死法著實駭人!光是想像,便要教人戰怵不已。

  看著那失去血色,石膏似的小臉,那別開的眼眸閃著駭懼,聶橫縱不禁懊悔適才脫口而出的話,他其實無意如此嚇唬她。

  一陣陣顫抖自她身上傳來,聶橫縱頓感心疼,不自覺地伸出手臂將她環進懷裡,雙唇像是要穩定不安似地輕貼在她的耳鬢間,那來自她身上的微香卻鑽入他的鼻端,教他不由得將懷中溫熱的軟玉環圈得更緊。

  當那兩條有力的手臂穩穩將她圈住時,陳夢殊不禁微微一怔,只覺倚靠在這樣堅實的胸膛裡,應是安全溫暖。那落在耳邊的溫熱令她忍不住要合上雙眼,迎承著這個教她忘卻一切的愛憐。

  「沒事的……」聶橫縱不自覺在她耳邊低啞地說著。

  陳夢殊的心卻猛地一震,整個人也跟著驚醒了過來,她在幹什麼?

  這個擁著她,在她耳邊輕聲細語的男人正是要強迫她出賣靈肉的罪魁禍首,而她卻徜徉在他的懷中,沉淪不醒!

  「當然會沒事!」她冷冷地掙開他。「如果我乖乖地讓你出賣我的話!」

  聶橫縱怔了怔,心頭微微一凜,為自己剛剛一時情迷所說的話惱怒起來。怎麼一見她淒迷無助的模樣,自己就像失了魂似的,總想替她拂去陰霾。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他恢復到原來的冷峻。「現在是六點整,你回房間去打理一下自己,六點半準時到樓下大廳。」

  他說完便將陳夢殊拉到門口,喊了弟兄帶走她。

  剛才的事絕不能再發生了!

  聶橫縱將陳夢殊關到門外後,對自己提出了嚴厲的警告。

  大廳是晚宴的會場,這個自助式的餐宴讓船上縱情聲色的男女更沒有了距離。會場上儘管男士們均衣冠楚楚,女士們穿著性感露骨不失典雅,打情罵俏的場面卻成了晚宴的特色。

  但是,當陳夢殊站在大廳口時,原本火熱喧嘩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不少。那隨意梳理的長髮有著不經人工修飾的自然,包得密實的白色小禮服,薄薄地貼在那渾然天成的胴體,竟比酥胸半露的禮服更加誘人。

  只見她緩緩抬起漆黑如夜的眼眸,神色卻流露出一絲懵懂,讓人想靠近呵護。

  她被帶到聶橫縱身旁沒多久,已有幾個帶著驚艷神色的男人走上前來。

  「美麗的小姐,」他們對聶橫縱微微頷首。「主辦人不介紹一下嗎?」

  「當然,」聶橫縱公式化地笑笑,將美女介紹給賓客是主辦人的責任。「她是陳……」

  「水叮噹,」陳夢殊已接著開口,臉上的淺笑有一股清新的優雅。「我叫水叮噹,請多指教。」

  她不會讓聶橫縱在這樣的場合報出「陳夢殊」這個名字,這是她得自父母僅剩的遺物,不能教聶橫縱給褻瀆了。

  「多美妙的名字!」其中一個蓄著小鬍子的男人操著濃濃腔調的英語說。「我是莫裡斯。」

  「您好!」

  陳夢殊笑得很嫵媚,知道船上賓客所用的名字全是假名,但這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我叫……」其他人也爭先恐後地報上名字。

  「您好!」她一一含笑答禮。

  她叫水叮噹?也好!不知何故,聶橫縱見陳夢殊這樣稱呼自己,反而暗鬆了一口氣。陳夢殊,他竟不想這些尋芳客這樣喊她!

  他冷眼旁觀著陳夢殊逐漸被賓客包圍起來,看著她從容自若地與眾人談笑風生,這是比他預期還要好的結果,也是首次發生的現象。

  在船上,向來只見一個賓客被數位美女包圍的情形,然而,陳夢殊卻打破了前例,讓這些傲慢的賓客像蜜蜂蝴蝶似地趨之若鶩,將她圍在中心。

  今晚,她將成為炙手可熱的焦點。

  聶橫縱有預感,在這未來的七天裡,陳夢殊,不!水叮噹,將會把這些對她著迷的賓客玩弄於股掌間!想到這裡,他驟然轉身,朝樓上的辦公室走去。

  見到這樣滿意的成果,身為始作俑者的他應該是有成就感才對,可是不知怎地,他只感到胸口被鋼塊壓住似的一片沉重。

  被男人團團圍住的陳夢殊,今晚,誰將會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呢?

  聶橫縱不想知道!

  午夜時分,許多賓客已回到房間展開他們翻雲覆雨的一幕。

  在海上的夜晚是十分寧靜而冷澀的,整個游輪上的燈火除了客房猶稀疏亮著,其他地方都已暗下來,就連甲板上的照明燈似乎也在半睡眠的狀態。

  辦公室的燈仍是通亮著,盯看監視器的畫面上,螢光幕上一個年逾半百的禿頭男人正替一位長髮佳麗緩緩褪下衣物。

  船上近百個賓客中,至少有一半圍著她打轉,而她卻偏偏選上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聶橫縱狠狠地睨視著螢光幕上嬌媚的身影,心卻在這時揪痛了起來。

  這個陳夢殊!他不自覺地忿忿暗罵了一聲,真不曉得腦筋是怎麼轉的!船上多的是比那老頭有錢有勢的年輕小伙子,閉著眼睛隨便一挑,都比眼前這個禿頭凸肚的矮老頭強!她究竟是……

  眼看著那中年男人噘起嘴,猴急地朝陳夢殊的香腮吻去,聶橫縱猝然逃避似的將目光移到窗外,這簡直是醜惡的酷刑!

  然而,儘管將視線移往窗外的深夜,陳夢殊和男人翻雲覆雨的情景卻仍在他心中鮮活地上演,他甚至好像聽到了那男人將陳夢殊壓在身下,急急喘息著。

  聶橫縱登時痛得咬緊牙根,卻不清楚是為何而痛。他咬得這麼緊,緊得連額上青筋都暴露了出來。理智在質問他,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陳夢殊是「七海幫」的貨物!她要服從他指示的一切!

  你知道在這裡的工作性質嗎?

  稍早,他曾這麼問她。

  賣淫!

  她當時的聲音像機器一樣毫無生氣。

  頓時,他整個人像是被針扎到似的,從座椅上跳了起來,一口氣衝出門外。

  陳夢殊壓下心頭作嘔之感,讓身旁這個禿頭凸肚的中年人親吻著她花瓣似的臉龐,她必須緊抓住床單,以免自己忍不住會去攻擊這個噁心的中年人。

  會選這個毫不起眼的中年富豪也是出於報復的心理,將初夜奉獻給這樣的男人,她的身價便會顯著地下跌。

  我向你保證,我會重新包裝你,讓你以最高價賣出!

  最高價賣出?她不會讓聶橫縱如願的!她忍住滿心的嫌憎,讓那中年人在她光滑的背上猥瑣地撫摸著。

  她知道,聶橫縱在看!

  可是,心卻在此時冷冽地痛了起來,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沒事的……沒事的……

  聶橫縱低啞的嗓音驀然在她耳邊迴響著,這個將她推入火坑的男人!她恨他!一股酸意猝地衝上陳夢殊的眼眶,她恨聶橫縱這樣有意無意地對她露出溫情的一面,恨自己總如此不中用地陷進他的輕聲細語中,恨他這樣……

  忽然,一陣急遽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正要進入狀況的情色場面。

  「誰?」中年人滿不情願地停下動作,怒氣沖沖地問。

  「對不起,打擾了,緊急事件!」門外傳進的聲音有著沉穩的語調。

  陳夢殊的心猛一提:這是聶橫縱的聲音!

  「有事嗎?」中年人怒不可遏地打開門。「這麼晚,你身為主辦人還……」

  「在這種時候打擾您的興致,抱歉之至。」

  聶橫縱的嘴上雖然說得客氣,但卻已強硬地走進房內,森冷的眼光迅速朝靠躺在床上的陳夢殊溜過。見她用被單遮住全身,但那薄薄的被單卻忠實地將她誘人的胴體呈現出來,剎那間,一股怒痛死死咬住了他的神經。

  「到底是什麼事?」中年人已經吹鬍子瞪眼好半天了。

  「寇克先生,我必須把水叮噹帶走,因為……」聶橫縱忍住心頭的無名火,在中年人耳邊說了幾句。

  中年人的臉色驟然一變,原來他的一位大客戶也在船上,也看上了水叮噹。

  「好,好,你……」只見他心有未甘,面有不捨地看了陳夢殊一眼。

  「謝謝您的合作,」聶橫縱以公事公辦的姿態說話。

  「這是我身為主辦人應該表達的歉意……」說著,他一揚手,兩名身材惹火的美艷女郎走了進來。

  中年人的眼睛直了;聶橫縱看得出來,雖然這個矮胖的老頭仍對陳夢殊有難捨之心,但眼見將有兩名美女作陪,不禁也心花怒放。

  聶橫縱當下不由分說地將陳夢殊連同被單一把抱起。

  「我為這件突發的事情道歉,」聶橫縱在離開前對中年人說。「我會讓人再拿套床單來。」

  「別擔心這個。」中年人已迫不及待地要他離開了。

  聶橫縱一語不發地抱緊陳夢殊朝著她的艙房走去,而陳夢殊也只怔怔地瞅著他,似乎為這突來的狀況嚇壞了。

  聶橫縱當下便將陳夢殊帶回自己的艙房。

  走進自己的艙房,聶橫縱一見懷裡的陳夢殊,在右肩的硃砂痣竟有著刺眉的咬痕,惱怒立即像火似地燒痛了他的胸口,不禁將她恨恨摜在地上。

  「進去!」他毫不留情地拉起她,推進浴室。「沒洗個乾乾淨淨別出來!」

  「你又乾淨到哪裡去了?」陳夢殊氣憤地掄起拳頭轉身朝他揮去。

  「你為什麼要選那個糟老頭?」聶橫縱抓住她的拳頭,怒不可遏地質問。

  「不是我選他,是他選我!」陳夢殊的話恨恨地自齒縫間迸出。「是你自己說過,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聶橫縱一時語塞,登時,真希望自己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卻下意識地將陳夢殊抓得更緊。

  陳夢殊氣沖沖地掙扎著,驀然,被單無聲滑落至地,那渾然天成誘人的嬌軀立即一覽無遺地呈現在聶橫縱面前。

  頓時,聶橫縱感到體內一股驟生的燥熱如野火般猛烈地往上竄。

  陳夢殊立即驚喊了一聲,本能地屈下身子。

  「放開我!」她的聲音滿是委屈無助。

  聶橫縱一怔,反射性地鬆開手。

  只見陳夢殊慌亂地將床單披回身上,屈身抱著膝蓋,嗚咽地哭了起來。

  那淒楚的哭聲撕扯著聶橫縱的心,他不由得蹲下身來,愧疚地要將她攬進懷裡,拂去她的委屈。

  但是,當他的手一觸到她,她就像被電觸到似地揚起拳頭往他身上打去。

  「走開!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她恨聲哭叫著。

  聽著那飽受委屈的哭喊,聶橫縱原本充斥於胸口的燥熱情慾在此時早化成歉疚與憐惜,看著那充滿無依的淚眼,他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她。

  陳夢殊在他懷中忿忿掙扎了幾下,終於癱軟地偎靠在他健壯的胸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當雞不可?」她嗚咽不成聲地問。

  聶橫縱心一凜,沒有回答她,只將她擁得更緊。

  他無法告訴她,她沒有做錯任何事,錯就錯在她三歲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被他父親看上了。

  不知自己這樣擁著她有多久,只覺得她在他懷裡終於慢慢安靜下來。他緩緩鬆開陳夢殊,為她拭去眼中淒楚的淚水。他的動作是如此小心輕柔,彷彿只要稍一大意,她便會如泡沫般破碎。

  陳夢殊的淚水卻流得更厲害了,她恨他總在這種時候對她流露這樣的溫柔,更氣自己,已經兩年了,還這麼不由自主地一頭栽進他這樣的玩弄!

  披在她身上的被單再次無聲地自她肩頭滑落,聶橫縱這回及時抓住那張薄薄的棉布。

  然而,這雪白滑嫩的肩頭,小巧細緻的頸項,沾雨帶露的嬌顏,卻悄悄地在散發無心的誘惑,登時,原先的燥熱又衝上他的胸口。

  「去洗個澡,你會舒服些。」

  聶橫縱咬牙忍住蠢動的慾念,低聲說著,將被單緊緊覆回在陳夢殊的身上,他必須在失去控制以前,離她遠遠的。

  「對你而言,」她的聲音幽幽響起。「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不一樣!他心中這樣回答,然而,眉頭已冷淡地揚起。「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話才剛說完,聶橫縱便絕然轉身,匆匆帶上浴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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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2 22:27:48
第八章

  陳夢殊在蓮蓬頭下待了很久,任那大雨似的水沖淋著她的全身。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透過水幕,陳夢殊對著浴室的牆再次淒迷地低問著。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這句冷箭似的回答刺得她的心好痛!痛得她張不開眼!

  其實是自己蠢!陳夢殊的淚水和著蓮蓬頭的水沿著那嬌媚動人的曲線往下滴流。為什麼要在意他的話!在他眼裡,自己只不過是個賺錢的工具!

  他從阿狗手中救出自己,只是因為他認定自己是「七海幫」的貨物。從別人房裡將自己抱出,也只是不讓貨物的身價下滑,對他而言,自己的意義僅止於此。

  隨著嘩啦的水聲,陳夢殊再次哀戚地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止住哭泣,用浴巾裹住身子,從浴室緩緩踱步而出。聶橫縱已不在房內,平整的床上擺著一套乾淨的運動服。

  她怔怔地看著那套運動服好一會兒,才遲疑地穿上。那棉質的衣料寬鬆地套住她,一股屬於聶橫縱的陽剛味道似有若無纏繞著鼻端,她的心又有一下沒一下地抽痛了起來。

  突然間,她覺得好疲累。

  天快亮了!聶橫縱坐在辦公室內若有所思地看著逐漸泛白的海平線,如此機械式地告訴自己。

  在那逐漸泛白的晨曦中,天邊的雲彩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幻化成一張姣好的輪廓。聶橫縱咬咬牙,下意識地要揮去那淒美無助的臉龐,那憤恨哀切的哭聲。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

  那語調黯然的話語教他的心糾成一團,他當時簡直無法再去面對那淒婉絕倫、動人心弦的面容。

  「不一樣……」他看著天邊的曙光,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曙光已現,朝陽也自東邊的海平線緩緩上升,游輪上縱情的一日又要開始。

  聶橫縱讓一位弟兄守著監視器,自己準備在午宴以前小憩一會兒。回到艙房時,看見躺在床上熟睡的陳夢殊不禁一怔。

  原以為她會跑回自己的艙房,沒想到……聶橫縱不自覺地走過去,細看那寧謐甜美的睡容。那微微抽噎的聲音,正有一陣沒一陣地響著。

  床上的被子仍整齊地疊放著,她可能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一定是哭累了!他憐惜地想著,眼光眷戀地徘徊在那嬌嫩的身軀上,卻沒發覺自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儘管這兩年長高了一些,他的運動服穿在她身上仍顯得寬鬆得滑稽。

  見她瑟縮著身子,他不由得俯下身為她蓋上被子,看那密長的睫毛仍掛著淚珠,聶橫縱心一動,想也沒想地就欺身上前,輕輕吮啜那哀戚的淚水。

  沒料到那淚水竟像潰決的潮水似地湧了出來,聶橫縱不禁心慌地輕輕扳起陳夢殊的臉龐,她並沒有醒來,只是在夢中一直流淚。

  「爸……媽……」她暗啞地夢囈著。

  聶橫縱的胸口一緊,一陣愧疚淹沒了他。是他讓她變成這般無助!那投訴無門的委屈似乎只能求助於夢!剎那間,他忘情地俯下臉,將唇貼在她的耳邊。

  「沒事的……沒事的……」他不自覺地喃喃說著。

  當他感覺陳夢殊似乎恢復平靜,準備要起身時,訝然發現沉墜在睡夢中的陳夢殊竟撩著他胸前的衣襟。

  頓時,他的心頭蕩過一片無名的溫柔,當下不假思索地靠躺在她身邊,讓她帶著抽噎偎進懷裡,讓她枕著他的手臂,讓她在夢裡停止哭泣。

  看著那如嬰孩般的睡臉,聶橫縱心中不覺升起一片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平和。他忍不住合上眼,用唇碰了碰那從他胳臂上散發著微香的秀髮。

  驀然,一股徹夜未眠的疲憊沉沉地攫住了他的意識。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

  在恍惚間,他似乎又聽到了陳夢殊幽怨的聲音。

  「不一樣……」他的思維模糊回答著。「陳夢殊是……是我的人……」

  陽光透過艙房的小窗投射而入,卻完全打擾不到那對躺在床上和衣而眠,熟睡的人兒。

  陳夢殊的意識才剛清醒,便感到頭痛欲裂,待要睜開眼,才發現眼皮腫得厲害。她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費力地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四下環顧後,才想起這是聶橫縱的艙房。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毫不關心瞄了下灰濛濛的艙窗,看了看自己身上過於寬鬆的運動服後,視線不覺停留在凌亂的被褥上,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更不記得自己何時蓋上了棉被。

  只覺得在夢裡似乎有人將她穩穩環在懷中,溫暖安全得讓她不想醒來。

  忽然一陣開鎖的聲音,陳夢殊這才發現,原來這艙房上了鎖!

  進來的是「七海幫」的弟兄,手中捧著一隻托盤,盤上是用銀具盛著的食物。

  「主席要你等眼睛消腫後再出去,在這期間,你就待在這個艙房。」

  那人說完,不等陳夢殊反應,便退出艙房。

  聶橫縱一定是在她睡著的時候進來過!陳夢殊麻木地聽著門上鎖的聲音,發呆似的想著。是了!為了防止她頂著哭腫的眼睛跑出去丟人現眼,他寧可讓出房間,將她鎖在這裡!

  她會這麼做的!陳夢殊頹喪地坐回床上,為了要貶降自己被販賣的身價,若不是門上了鎖,她的確會利用這個法子讓聶橫縱顏面盡失。

  可惱的是,聶橫縱已早她一步做了防範。

  「主席,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去辦了。」

  「好好看著她!」

  聶橫縱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便讓手下退了出去,落在監視器上的眼光仍如往常般深沉。

  看著螢光幕上嬌怯的身影,只蜷坐在床上不動,聶橫縱的雙眉不禁糾結起來。直至那身影緩緩朝桌上的食物移動,那纏在一起的眉心才稍見舒展。

  她已經將近一天沒有進食了,應該會餓的。

  看到陳夢殊動了動盤裡的食物,聶橫縱總算鬆了一口氣。

  早在昨晚的餐宴上,他就發現陳夢殊忙著應付蜂蝶般的尋芳賓客,根本沒有時間進餐,甚至喝一杯水。

  昨夜又哭得那麼淒慘,看她連睡著了都哭得這般天昏地暗,聶橫縱就算準了等她一醒,眼睛肯定腫得像李子似的。

  想起今天早晨睜開眼,看見陳夢殊偎在自己懷中,睡得那麼沉,聶橫縱的心中不由得蕩起一片溫柔,隨即意識到這是不應該有的反應,不禁斥責起自己的荒唐。

  但瞧她在監視器裡那種黯淡心碎的憔悴樣,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如果是父親,他會怎麼做呢?聶橫縱自問著,父親肯定不會受到這樣的影響,在他威風凜凜的一生中,從來就沒有對女人心軟過。

  父親是個無懈可擊的領導人,對敵人來說,父親是個抓不到弱點的強敵。是的,父親一生不婚,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他對父親而言,也只不過是個繼承人;若他被挾制,他知道父親不但不會受影響,反而會另立繼承人。

  這就是父親!對世太集團,對「七海幫」來說,父親是個完美的領導者,在父親的一生中,從不浪費半點溫情在私人生活上。

  記住!你對別人越真心,你的弱處就越明顯!

  這是父親在世時,時時對他耳提面命的格言。

  這世界上沒有真愛,只有金錢和權力,記住了嗎?

  有了金錢和權力,你就有女人所謂的真愛。

  在他跟隨父親出入聲色場所之前,父親是這麼跟他說的。

  你說過你真心愛我的!

  他曾親眼見到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女子哭著這麼對父親說過。

  嘿嘿!所謂真愛,會比得上黃金真嗎?再純的黃金也不過是千分之九九九的純度!

  父親在遺棄那女子以前,這樣說過,而他卻始終記得父親所說的話。

  「真愛不比黃金……」

  聶橫縱想著想著,不覺喃喃自語,卻又為這個念頭莞爾。父親是對的,這世上有的是純金999,卻沒有一樣叫「真愛999」的東西。

  想著想著,他的眼光下意識地瞥向監視器裡柔媚的身影。

  「沒有真愛……」他無識地含糊咕噥著。

  在游輪第三天的晚宴上,陳夢殊總算可以重新公開露臉了。

  在跨出艙房以前,聶橫縱曾走進來對她做最後一次的檢視。

  艙房內,她有如櫥窗娃娃般坐在那兒,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任著聶橫縱派來的兩名女子,為她裝扮。

  「你那晚真的沒跟那個老鬼……」其中一名艷麗女子一面為她梳理秀髮,一面好奇地問。

  「哎!莎麗你好煩!」另一名女子正替陳夢殊上妝。「你沒聽拉娜說,前晚是她和洋子被突然叫去陪那老鬼,把水叮噹換下來……」

  「為什麼要突然把你換下來?」那個叫莎麗的女子開玩笑地追問。「是不是主辦人看上了你,所以……」

  陳夢殊卻像魂魄離身似地坐著不動,沒有回答。

  「莎麗,你是第一次上船嗎?」為陳夢殊上妝的女子急急道。「這話不能隨便說的,否則別說你佣金拿不到,就是小費也會被沒收的!」

  「這麼嚴重?」莎麗吐吐舌頭道。

  「船上的工作人員要是胡搞被抓到,聽說處罰很重的。」看來這女子不是頭一回在這船上工作了。

  「好了嗎?」門驟然被打開,進來的是聶橫縱。

  「好了。」那兩名女子齊聲說。

  聶橫縱的目光在猶自發呆的陳夢殊溜了一圈。「你們也可以去做準備了。」

  那兩名女子依言退了出去,妝扮陳夢殊是額外的工作,所以也有額外的佣金。

  他沒理會那兩名退出去的女子,逕把眼光定定擺在陳夢殊身上。

  那一身蜜桃色的綢緞禮服,將陳夢殊原就白裡透紅的肌膚襯得更水嫩,黑瀑似的發顯得更亮麗,那裁剪得宜的款式更巧妙地勾勒出那女性特有的嫵媚線條,除了那呆滯的神情外,她真是令人讚歎的上帝傑作。

  看著那毫無生氣的模樣,聶橫縱心中一陣痛惜,與其這樣死氣沉沉,他倒寧願看她大吵大鬧的模樣。

  「等一會兒出去後,」聶橫縱忍下愛憐,冷峻地說。「表情不能這樣死板,還有,像上次破壞行情的情況,我不希望再發生!」

  陳夢殊仍舊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

  聶橫縱默默地看了她一陣子,伸出手替她將沾到臉上的髮絲撥開後,便轉身離去。

  不多久,晚宴開始了,陳夢殊被領到大廳上,如同上回一樣,吸引了在場每一位賓客的眼光與讚歎。只是這回,聶橫縱並不在場。

  陳夢殊對圍住她的賓客談笑著,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如此聽聶橫縱的話。這樣強顏歡笑,矯揉造作。若是可以的話,她真想朝在場的每個男人狠狠揍一拳,包括聶橫縱在內。

  聶橫縱在辦公室裡機械式地巡視著每一個監視器。

  晚宴熱鬧地開始了,但是身為主辦人的他除了頭一天的晚會外,並不需要回回都在場,特別是今晚,他更沒有盯場的意願。

  從監視器裡看著粉雕玉琢的陳夢殊,不!是「水叮噹」,與這些獵艷者嫣然巧笑地周旋,聶橫縱麻木地承受著心頭一陣陣的刺痛。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當雞不可?

  前天深夜裡,陳夢殊哀怨的淒訴此刻正像鎯頭似地重重敲擊著他的耳膜。

  自己真是神經病,聶橫縱心中暗罵著。若是換成父親的話,可能早將陳夢殊納做情婦,直到厭倦的那天為止;而他卻像是有千萬遍顧慮似的,無法做到如父親那般乾淨俐落!

  做為我的繼承人,你還有得學的!看看你老子是怎麼辦事的!

  至今回想起來,父親當時驕狂的笑聲仍歷歷如昨,或許他還未學到父親不留情的一面。

  他不經意地將目光移到甲板上,見人影綽綽,不禁哼地笑了一聲。接著,一陣陣笑鬧的聲音也在甲板上熱烈響起。

  太陽落下海平線後,船艙以外的地方就開始有些涼意了。

  現在已經入夜了,空無一人的甲板雖仍是燈火如畫,但卻冷得能讓人牙齒打架。居然會有人選在這時候放棄舒適的艙房,而到清冷的甲板上溫存?

  聶橫縱正準備將目光移開,眼角卻飄進了一個蜜桃色的身影。他立即警醒地注視著在甲板上追逐著蜜桃色身影的人們,有男有女,像是玩遊戲一般。

  只見陳夢殊嘻鬧地跑到欄杆旁,朝著大海亂喊一氣,身旁的男女也在笑鬧著,陳夢殊更是一腳踩在欄杆上,放縱地展開雙臂。

  危險!聶橫縱看在眼底,整顆心不覺提了上來。

  忽然,她的身子猛往前傾了傾,立即有兩名男子上前扶住她。她回過頭來,笑靨如花地將雙手搭在那兩名男子臂上,轉過身來,便淘氣地坐在欄杆上,而那兩名男子更是緊緊攬住她纖巧的腰身,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小瘋子不要命了嗎?聶橫縱登時心急地瞇起眼。她只要稍一往後栽些,便會整個人落到海裡!

  那蜜桃色的裙擺伴著那頭黑亮的長髮在夜風裡飄蕩起來,陳夢殊朝夜空揚起似若無骨的雙臂,姿態優雅浮有如即將乘風而去的仙子般。

  她笑得十分開心,開心得令聶橫縱蹙眉。

  不知她在說什麼,只見甲板上的男女個個都笑著附和。

  這樣不行!不能讓陳夢殊這個小瘋子這樣鬧下去,否則安全堪慮!聶橫縱臉一沉,撥了個內線電話,要弟兄準備隨時伺機而動。

  他冷冷瞪視著笑鬧得判若兩人的陳夢殊,心頭浮起一股隱隱的不安。不像話!即使是成為「水叮噹」,也不應該蕩成這樣!必須在發生任何意外以前,把這個小瘋子給拖回船艙內才是!

  像是知道他在監視著她,陳夢殊仰起如花的笑臉,朝聶橫縱的方向望來。在這目光相觸的一秒間,聶橫縱似乎看到了那黑白分明的杏眼閃著一絲狡黠的光。

  不好,聶橫縱的心猝然一墜,一陣涼意跟著泛上背脊,難道她……

  他的心念方動,便見到陳夢殊讓旁邊的人抓住她的腳,而她整個人竟站在欄杆上,如表演似的朝腳下的「觀眾」展開雙臂。一陣陣拍手叫好的聲音在聶橫縱聽來,異常刺耳。

  就在這一剎那,陳夢殊的雙腳一蹬,那蜜桃色的身影便如飛天的仙子般在夜空中劃下優美的弧線,消失在海天之間……

  聶橫縱整個人凍結住了。

  霎時,甲板上一片嘩然與騷動。

  聶橫縱飛快地從頂上的窗口一躍而下,跳到甲板上,弟兄們也訓練有素地將所有的探照燈集中在海上。

  在眾人想起要大喊「有人落水!」時,聶橫縱已縱身竄進幽黑的海水中了。

  難怪她在艙房裡就是那種死氣沉沉的表情!在探照燈的照明下,他熟練地自海裡鑽出海面,在那樣呆滯的神情下,居然心懷這樣的鬼胎!

  哼!想要用這種方法擺脫他和「七海幫」?聶橫縱恨恨地咬緊牙關,朝那蜜桃色的身影墜落處奮力游去,陳夢殊,他不會讓她這麼稱心如意的。

  ……奇怪!怎麼不見陳夢殊的蹤影?明明看著她落到這個方向!

  聶橫縱在海中摸黑地四下搜了好一段時間,卻找不到陳夢殊,頓時,他感到魂飛魄散,不可能!她不可能就這麼……

  入夜的海水冰冷要凍僵人心,聶橫縱卻無法顧慮到這麼多,他必須在還來得及以前找到陳夢殊。

  水好黑,黑得真好!陳夢殊在冰寒的海水中,緩緩往下沉落。鹹澀的海水灌進了她的鼻口,幾乎令她窒息,快死了吧?她就快死了吧?

  她頓時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陳夢殊知道守在辦公室的聶橫縱會看著她,不管躲在哪個角落,他都會將她揪出來,在她情緒激動時哄她一番後,又一次地出賣她!

  這次,她不再躲了!她讓自己沉落到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如果聶橫縱要找她,就儘管來好了!

  當她一頭墜進寒氣逼人的海水中時,就沒考慮存活的問題。最好是一口氣將她凍得硬邦邦的,像殭屍一樣!在這個時候,就算是鯊魚要來啃她,她也不在乎了!反正在這漆黑的一片裡,又能看得到什麼呢!

  在疼愛她的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就該跟他們去了!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要懵懵懂懂地過了兩年之後,才發現當初應該做而沒做的事!

  沒事的……沒事的……

  驀地,聶橫縱在她耳邊的輕言像鬼魅般地鑽進她的腦中,陳夢殊心裡一陣痛,隨即又罵了自己一聲:「呆子!那種騙人的話,幹麼記得那麼牢!」

  你為什麼只有十六歲……

  蠢蛋!陳夢殊內心淒涼地罵著,那是多久以前他所說的垃圾話?自己怎麼在這個時候還記得?她現在都十八歲了!

  十八歲……聽說十八歲是花樣年華,是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個年紀仍應是年輕無憂,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

  陳夢殊不知自己有沒有流淚,不知自己是不是睜著眼睛,只曉得自己的身體在緩緩墜入黑暗的最深處,而意識似乎也逐漸模糊了。

  這感覺真好!她模糊地想,這樣輕飄飄的,像根羽毛似的……

  她不由得仰起身子,望向那黑暗的最深處,企盼地伸出雙臂,她很快地……很快地就會和久別的父母見面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快快樂樂,永永遠遠……

  在那幽黑的深處,她彷彿看到父母正含笑地向她招手。

  爸,媽,等等!小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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