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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奈兒]分不開戀人(愛吃回頭草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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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7:07 |倒序瀏覽 | x 1
分不開戀人【愛吃回頭草之三】 作者:香奈兒

以前的符以琳留個妹妹頭,愛T恤加牛仔褲,是可愛女生,
他可以把她當妹妹、當好朋友,大剌剌地做什麼都沒關係,
但是幾年不見,眼前的她時髦俐落,是個獨具韻味的女人,
他來不及適應她的變化,還有更措手不及的事──原來她六年不見,
是因為受傷失憶,把他給忘了;他要一邊接受她的新身分,
一邊和她重新培養過去的友誼,但多了女人味的好朋友,
這關係太曖昧,教他心慌意亂,胡思亂想,常常忘記他們只是要當朋友,
因為他發現,如果他們可以不只是朋友,一定比現在更快樂;
如果他們可以是愛人加家人,一定是無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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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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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7:19
楔子

  「你很愛她嗎?」

  「嗯。」

  「現在的你快樂嗎?」

  「嗯。」

  「你能確定,她就是你這輩子最想要的女人?」

  「嗯。」

  「那麼,祝福你,永遠幸福。」

  「謝謝你,以琳。我也祝你去美國以後,能遇上屬於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

  望著醉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想起彼此不久前的對話,符以琳的菱唇向上微揚,像笑著,兩行清淚卻沿著臉頰無聲地滑落。

  她想要的幸福,早在收到男人親手送來的喜帖時,已經灰飛煙滅。

  她不怪誰、不恨誰,畢竟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結局。

  從認識之初,她就知道男人已有個相戀多年的女友。在愛情遊戲裡遲到,注定了她與男人只能做朋友,不能是情人。

  因為沒有橫刀奪愛的狠勁,而男人也絕非見異思遷的浪子,她的愛情不曾開始,便已悄悄落幕。

  她早知結果,只是沒料到承受結果竟比預想中還痛苦千百倍,她捨不得,捨不得將心愛的男人就這麼拱手讓人,偏偏又如此無可奈何……

  男人眼裡除了他的未婚妻,再也容不下別人,就這麼一個理由,便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輕撫著男人俊朗的臉,她幽幽輕歎一聲。

  如此深刻的愛戀,一生嘗過一回已經足夠,她不認為自己千瘡百孔的心還有再愛一次的能力,也明白這輩子注定無法和最愛的男人長相廝守,所以她原本打算退而求其次,擁有他的孩子,捨棄愛情,擁抱親情。

  身為婦產科醫師,如何取得精子當然難不倒她,也打算在赴美之後就此不再連絡,一生都不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可是……

  她終究還是辦不到。

  想是一回事,但是當男人真的如願被她灌醉,她卻只能凝視眼前這張令她神魂顛倒的容顏,再也無法有下一步動作。

  不只是做為一位醫師的道德臨門一腳跑出來作祟,更多的是她對他日積月累的愛意,讓她捨不得為了達成自己的私慾而強迫他做任何事。

  縱使她從頭到尾都仔細設想、確認過,不會傷害他、危害他的幸福婚姻,可是一想到如果有個萬一,他日後還是會因她受傷——光只是想像,她就心疼,比想像自己抱著遺憾而孤單終老還痛。

  算了吧!她不就是希望他能得到她渴望的愛情與幸福,才決定一生守住愛他的秘密,不讓始終將她當成妹妹般寵愛的他為難,能和所愛的女人共度一生,不是嗎?

  就只偷這一夜吧!

  讓她能單獨和他相處,凝視沉睡的他一夜,不必壓抑滿腔愛意,不怕被任何人看見她眷戀目光,可以放縱地望著他到天明,假裝今晚他是愛她的,好好收藏起這足以讓她懷念到老的美麗回憶。

  這樣就好,她不多求了……

  「為什麼……我竟然比愛自己更愛你……」

  輕撫著男人因酒氣而泛紅的俊顏,她哀傷地吐露壓在心頭許久的愛意,也控制不住地俯身吻上那雙渴望多年的豐潤唇瓣。

  她明白,這將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吻他,她會按照計劃,三個月後赴美生活,再也不回台灣。

  可笑的是,她會永遠記住這一刻,而男人卻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吻、她的情,還有她這一夜心頭的千思百轉、痛苦淒涼……

  驀地,她察覺昏睡中的男人似乎恢復了些許意識,竟然在響應她的吻。她心一驚,正欲起身,男人卻一個翻身壓住了她。

  男人以一雙抓不住焦距的迷濛醉眼盯著身下的女人,腦子裡自動浮現未婚妻的美麗容顏,漸漸地,眼裡所見的也成了同一張臉孔——

  「我愛你——」

  幾乎是聽見的同時,符以琳便明白他認錯人了。

  但是她沒用的心臟還是因那三個字而重重地撞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呼吸,卻又隱隱嘗到些許泛苦的甜蜜。

  望著他俯首覆上她的唇,感覺他狂野地撬開她的齒關,一雙手在她身上燃起烈火,一切開始失序,完全超出了計劃。

  她的思緒亂了,心也不受控制,身體更是臣服在男人的誘惑之下,完全不受主宰。

  這一夜,她如飛蛾撲火,至死無悔……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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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7:53
第一章

  六年後

  符以琳梳著利落髮型,穿著黑白V領襯衫、雪白長褲,腳踩高跟涼鞋,拎著米色漆皮包,精神奕奕地走入「元康醫院」。

  拗不過院長親自赴美邀聘的誠意,她考慮再三,才決定答應擔任「元康醫院」婦產科主任,回到這片她幾乎快完全遺忘的土地。

  「小姐,請問院長室怎麼走?」

  醫院規模比她想像中還大,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尋找,她直接攔住一名護士問路,再搭電梯抵達院長室所在的六樓。

  「——以琳?」

  她踏出電梯走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符以琳正奇怪這裡除了院長還有什麼人認識她,沒想到一轉身,一名身穿白袍的男醫師竟然朝她飛撲過來,二話不說就來個熊抱。

  「太好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措手不及的她愣在當場。這男人叫得出她的名字,還用恍如隔世的激動眼神望著她,然後又來個熱情如火的擁抱,但是她對這男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如果不想被我控告性騷擾的話,請你立刻放開我。」她淡淡地警告。

  「什麼?」幸悅時放開懷中女子,臉上卻佈滿詫異。「你在開玩笑吧?你不記得我了?」

  符以琳沒回答,倒是迅速將眼前的男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遍——嗯,眼神清亮、五官端正,長相甚至可以稱得上帥氣,感覺不出什麼令人嫌惡的邪氣,看起來的確不像是什麼壞人。

  再掃一眼他胸前別的識別證——兒童醫學科主任幸悅時?連名字她也沒印象。

  「是,我不記得你是誰。」不過既然兩人將會是同事,她還是必須搞清楚彼此關係。「請問我們以前是同學、同事、朋友還是情人?」

  「啊?」

  幸悅時瞠目結舌,打結的腦筋轉了半天才想到一個答案。

  「呵~~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演戲了?連我都差點被你騙過!」他大剌剌地拍兩下她的肩頭。「好啊你,六年不連絡的帳還沒跟你算,倒先玩起我來了,你這丫頭變壞嘍!」

  符以琳長歎一聲。看來不解釋清楚,這男人真的會以為她一把年紀還在玩那種「猜猜我是誰」的爛遊戲。

  「抱歉,我是真的忘了你是誰,不是開玩笑。」看見男人愣住了,她接著說:「我的腦部曾受過傷,喪失了部分記憶,從大學一直到受傷前所認識的人似乎忘了不少。也許我們以前真的認識,但我真的不記得了,可以請你直接說明我們先前的關係嗎?」

  他呆住,要不是她清澈的眸顯示她並非開玩笑,他真的以為她是存心愚弄。

  「我們是醫學院同學、最好的哥兒們,在你去美國前就像家人一樣——」幸悅時說到一半驀地哽咽,仍然對她所說的事難以置信。「以琳,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你真的把我忘了?」

  她點點頭,心裡也有疑惑。「如果我們交情真的那麼好,為什麼我在美國六年,你一次也沒來找過我?」

  說到這,他也有一肚子怨氣。「沒找你?你留的連絡地址和電話全是錯的,我還親自去美國找了你半個多月,就差沒把整個亞歷桑納州給翻過來——」

  「亞歷桑納州?」她聽出不對勁。「這些年來我一直住在西雅圖。」

  「嗄?」幸悅時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你在搞什麼?當時你說是有親戚當了那裡一間地區醫院的院長,請你過去幫忙,供吃、供住、待遇優渥,怎麼又跑到了西雅圖?」

  「別問我,我什麼也不記得。」她看了眼表。「抱歉,我趕時間,以後再敘舊吧!」

  「等等!」幸悅時連忙拉住她。「什麼以後?你現在住哪裡?要怎麼跟你連絡?不要又給我搞失蹤。」

  看得出他臉上的關心並非虛偽,符以琳便笑笑地說:「放心,我向院長報到之後就成了你同事,以後碰面聊天的機會多得是。」

  「同事?」他想起一件事。「莫非你就是院長從美國請來的那位婦產科主任?」

  「嗯,我就是。」她微笑揮手。「沒空多聊了,再見。」

  「以琳!」知道兩人將成同事,幸悅時面露喜色。「我下班了,一會兒等你出來到B1咖啡廳找我,我帶你參觀醫院,有時間的話我們再好好聊聊。」

  符以琳有些猶豫。她不是那種能短時間就跟人混熟的個性,不過自己雖然沒印象,這男人卻給她一種特別的親切感,讓她不忍拒人於千里之外。

  也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個朋友應該是有益無害,而且她也很好奇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嗯,待會兒見。」考慮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好,我等你。」

  得到她的允諾,幸悅時這才開開心心地搭電梯離開。

  「老朋友啊……」

  符以琳揚唇淺笑,心情愉悅地走向院長室。

  「你看,這是你第一次來我們家烤肉的照片……這是我爸媽結婚二十周年,重披婚紗辦婚禮的慶祝照片,我們還是伴郎、伴娘……這是醫學院畢業典禮結束後,我和我哥把你抬起來空拋,嚇得你差點沒叫破所有人的耳膜——」

  重逢的第三天,符以琳便禁不住幸悅時的邀約,下班後來到他家。

  在幸家,她看著幸悅時搬出一堆照片向她一一介紹,明明每張照片裡的人確實都是她,但他說的情景她一點都不記得。

  「抱歉,我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難得人家好心邀她來,翻出一大堆相簿要幫她找回失去的記憶,可惜看了一個多小時,她也沒想起半件事。

  「沒關係,這種事本來就該慢慢來。」幸悅時的妻子成馨兒微笑安慰她。「還好大家有緣,老天爺又讓你們遇上,就算想不起以前的事,以後仍能做好友就行了。」

  「老婆英明,說的一點也沒錯。」幸悅時剛誇完老婆,玄關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不一會兒,一位男子進入客廳,一抬頭對上符以琳的瞬間便愣住了,怔怔地杵在原地。

  四目交流的剎那,符以琳感覺自己的心臟「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她有些詫異、有些迷惘,畢竟再俊帥的男人她也見過,卻從未有過這麼奇妙的「第一眼」感覺,而且那張臉長得跟幸悅時一模一樣。

  她知道對方一定是幸悅時口中的孿生哥哥幸樂辰,奇怪的是,在旁人眼裡該是差異不大的雙胞胎,在她看來卻是完全不同。

  這男人身高應該逼近一百九,短髮中規中矩,V領褐T搭上墨藍牛仔褲的隨興穿著,論打扮,完全比不上他弟弟雅痞般的瀟灑,可是在她看來卻格外親切迷人。

  他身形精瘦,不見絲毫贅肉,十分挺拔結實,筆直修長的雙腿緊裹在牛仔褲中,更突顯其性感的誘人線條,柔中帶剛的臉孔雖然稱不上極俊秀,卻另有一股儒雅、沈穩的魅力。

  而且他有雙宛如春陽般溫柔的澄澈瞳眸,讓人覺得值得信賴,還有那弧形優美的唇瓣,輕抿著便令人移不開視線,輕輕一牽動就讓她的心一扯,莫名地感到一陣口乾舌燥。

  好奇怪,為什麼她會對眼前的「陌生人」產生那麼多不曾有過的感觸,心還有點亂……

  「以琳,真的是你?!」

  不明白她的心情轉折,幸樂辰一臉驚喜,快步來到她面前。

  看幸悅時在一旁忍笑的模樣,符以琳猜想他八成故意沒跟哥哥提起和她重逢之事。

  從剛剛的照片中看來,自己和幸樂辰似乎也頗有交情,原本還有些擔心他會像幸悅時那樣衝過來先抱再說,還好他只是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少了什麼。

  「對,是我。」她好笑地點頭承認。

  不曉得為什麼,才第一眼,她就覺得自己能全然信任眼前的男人,更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強烈的關心與興奮之情。

  而如此被人重視的感覺,也讓她莫名地喜悅。

  「悅時,你們兩個是不是早就連絡上了?你明知道我一直掛心以琳的下落,有消息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幸樂辰微皺眉,看老弟的表情,分明就是存心知情不報。

  「早點告訴你,不就看不見你嚇得下巴差點掉下來的糗樣?」幸悅時咧嘴一笑。「再說,給你一個驚喜不好嗎?她現在是我們醫院新上任的婦產科主任,以後大家見面機會多得是,才晚幾天告訴你無所謂吧?」

  「反正說不過你。」幸樂辰彎唇微笑。「總之能看到她安然無恙就是件好事,其它也不重要了。」

  帶笑的溫柔眸子凝望著失而復得的好友,幸樂辰毫不掩飾滿心的愉悅。

  對於眼前這個他曾當親妹妹般疼愛多年的女子,就算失聯許久,他仍然不曾遺忘,那股憐愛之情更是不曾稍減,也總算能在確認她安好無虞後,放下心頭牽掛許久的擔憂。

  符以琳也任他瞧著,不覺得他從進門後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是種騷擾,反而因為被人如此看重而備覺溫馨。

  雖然幸家兩兄弟是同卵雙胞胎,身形也相差不多,如果不是髮型不同,旁人從外表上幾乎分不出誰是誰,但符以琳已從幸悅時夫妻的對談中瞭解,兩人的個性可是截然不同。

  大哥沈穩溫厚,弟弟熱情風趣,大哥喜歡看書、彈琴,弟弟喜歡網球、游泳,大哥喜歡小孩,甚至還因此從事幼教業,開了間幼兒園,弟弟最怕小孩,總說小孩哭聲可以和鬼哭神號劃上等號,才會結婚五年多還不肯生個孫子讓爸媽抱。

  而符以琳幾乎也是在這兩兄弟對談的瞬間,察覺出兩人個性上的差異。如果說幸悅時像風,那麼幸樂辰便是水——一彎讓人感覺寧靜的涓涓細流。

  「呃……不能算是安然無恙。」成馨兒加入話題。「大哥,以琳她在美國時遇上公寓火災,逃生時腦部受到撞擊,失去了部分記憶,從大學到當時所認識的人幾乎全部忘了,也包括了我們。」

  「怎麼會這樣?」幸樂辰的微笑立刻被憂慮取代。「以琳,見到我們,你有記起什麼嗎?」

  「沒有。」她無奈一笑。「剛剛悅時和馨兒讓我看了很多照片,也跟我聊了許多從前的事,可惜我什麼也沒想起。」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變了好多。」搭話的是幸悅時。「以前你總是剪個妹妹頭,說是方便、好整理,外出服也是千篇一律的T恤加牛仔褲,去醫院實習時還被誤認為國中生。」

  「我剛剛也發現了。」她含笑指著攤在桌上的照片。「沒想到我以前那麼不會打扮,真的好醜。」

  「我倒覺得很可愛。」幸樂辰拿起照片,看著便想起青春過往。「現在則是美麗大方,很有女人味,兩者都不錯。」

  「謝謝。」她大方地接受讚美,渾身散發自信的神采。

  幸樂辰看著她的笑容,一時竟有些恍惚。

  怎麼也沒料到才六年的時間,當初那個一直被他當成可愛妹妹看顧的女孩,如今卻成了風姿綽約、獨具成熟韻味的美人。

  她的改變令人驚艷,也讓他既好奇又擔心這些年來她究竟經歷過些什麼,才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鈴~~」

  一陣悅耳的鋼琴曲傳來,符以琳立刻從皮包掏出手機接聽。

  「喂……知道了,你乖乖待在阿姨家,媽咪再過兩天就飛去看你……好,Bye!」

  甜蜜地掛上電話,符以琳抬起頭,只見三個人一臉驚愕,眼睛像快掉出來一般地盯著她瞧。

  「怎麼了?」她狐疑地問。

  「你剛剛說了﹃媽咪﹄沒錯吧?」幸悅時率先開口。「你已經結了婚,還有小孩了?」

  「不,我沒結婚,但的確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

  看出眾人眼中的疑惑更深,她繼續解答。

  「我離開台灣到美國,將近六個月後生下一個男孩,不過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我失去了發生意外之前的部分記憶,忘了誰是孩子的爸,只能從當時的同事口中得知我曾經提起過自己父母早逝、沒有兄弟姊妹、沒結過婚,孩子的爸也死了。也是因為如此,對於失去記憶這件事我一直消極地面對,沒有衝動想恢復記憶,因為潛意識告訴我,遺忘對我而言或許是件好事,直到遇見你們——」

  她頓了一下,眼中閃現好奇。「既然去美國前你們還幫我辦了歡送會,那麼也許你們能告訴我,孩子的爸到底是誰?」

  兩個男人對望一眼——幸樂辰面色凝重,幸悅時握緊拳頭,情緒激動。

  雖然誰也沒開口,但符以琳從兩人的神色中感受到相同的沉重怒氣。

  「怎麼了?」她同時望向他們,笑容有些僵硬。「算了,反正人都死了,不知道也——」

  「你根本沒有男朋友!」

  「悅時!」

  幸樂辰不悅地阻止衝動的弟弟,他的話彷彿在她心裡投下一顆炸彈,瞬間炸得她花容失色。

  「以琳,你別聽他的。」幸樂辰在她身旁坐下,輕握住她微冷的手。「我們的確不曉得是誰,不過那可能是當時你不好意思開口,才瞞著我們。」

  「哥,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悅時!」

  「不能因為她忘了就不追究這件事。」幸悅時不同意用假像安慰她而隱瞞事實。「以琳就像我們的妹妹一樣,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如果她交了男友也瞞不過我們,而且依她的個性,不可能玩什麼一夜情,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有了孩子,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受了欺負——」

  「別說了。」

  成馨兒拉拉丈夫的衣服,使眼色要他留意符以琳蒼白的臉色,用不著再繼續推理。

  「都怪我太粗心!」幸悅時雖然不再推敲孩子的爸是誰,還是忍不住自責。「當時我明明就覺得她突然說要去美國有點奇怪,可是她說是去工作,我也就相信了,現在想想,她當初不跟我們連絡,原來就是想隱瞞這件事,不讓我們擔心——符以琳,你這麼見外,我真的很生氣!」

  幸樂辰實在有些受不了弟弟的慷慨激昂。「馨兒,拜託把你老公拉出去外面晃一下。」

  「遵命!」

  成馨兒向符以琳投了一個抱歉眼色,便拉起丈夫離開。

  「對不起,悅時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當室內只剩他們,幸樂辰立刻代弟弟道歉。

  她搖搖頭,黯然地扯了扯唇角。「沒什麼好抱歉的,雖然我不記得你們,但是我還有感覺,知道你們對我的關心沒有任何虛假,自然不會胡亂猜測這件事。其實你想的也跟悅時一樣,對吧?」

  幸樂辰凝望著她憂傷的眼,雖然心裡的答案明明是確定的,卻不忍據實以答。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擁有一、兩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清楚你的一切。孩子的爸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那個孩子,對不對?」

  他緊握她的手,想把暖意傳入她心底,就是捨不得見她的容顏染上憂鬱。

  「嗯。」談到孩子,她蒼白的臉色才又恢復些許紅潤。「肖龍是個懂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才五歲就像個小大人,還會反過來照顧我,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和倚靠,我比愛自己更愛他。」

  他微笑頷首,像多年前一樣,在她傷心、失落時疼愛地輕撫她的發,為她打氣,兩人間的情感流動是如此理所當然,彷彿時光從未在彼此之間留下任何隔閡。

  「沒錯,不管父母是誰,世上沒有不可愛的小孩。肖龍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帶給你歡樂的寶貝,你只要相信這一點就好,其餘都不重要。」

  幸樂辰的話讓她的心瞬間從地獄被拯救到天堂。

  沒錯,他說得對,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是怎麼懷孕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她的孩子。

  可是……她的記憶中明明沒有幸樂辰這個人,心卻如此熟悉,身體也跟著適應對方滿是善意的碰觸,彷彿這樣賴在他身邊、聽他勸哄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而他的溫柔眼光、關心言語,也是她想要的。

  更奇怪的是,自己向來厭惡陌生人的主動碰觸,卻也不排斥小手被他牢握的親密,更喜歡他厚實大掌輕輕撫過髮絲所帶來的溫柔與親暱。

  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就這麼簡簡單單被他安撫下來,甚至有些想倚入他懷抱,從他身上汲取更多溫暖——

  「怎麼,想兒子了?」幸樂辰誤解了她發呆的原因。

  「呃……嗯。」符以琳為自己上一秒的大膽想像紅了耳朵,連忙收回思緒。「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真抱歉,一見面就讓你為我擔心。」

  「沒什麼。就像悅時說的,我們兩兄弟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過去如此,將來也是,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別跟我們客氣。」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她的確有件事想請他幫忙。「我有個在美國認識的姊妹淘住在香港,這幾天我暫時把兒子就近托給她照顧。現在房子的事處理好了,可是還是忙得沒時間找幼兒園,我聽說你在經營幼兒園,不曉得可不可以把孩子送到你那裡去?」

  「當然可以。」他溫柔笑語。「只是你不去看一下環境,參觀教學後再下決定嗎?」

  「不用,我相信你。」

  話一說出口,符以琳也有些意外。

  失去了過往的記憶,眼前男子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可是才見這麼一次面、談過幾句話,她竟已對他毫不設防,彷彿信任他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很高興聽見你那麼說。」她毫不猶豫的信任讓幸樂辰很窩心。「不過你總得知道幼兒園在哪,才能把小孩送來。待會兒我送你回家,順便繞去幼兒園看看,你覺得如何?」

  「不麻煩嗎?」

  「不是說了,別跟我客氣,我沒把你當外人。」

  「那……再麻煩你一件事,我好渴,能幫我倒杯水嗎?」她面前的水杯早空了。

  「剛好,回來的路上我買了你愛喝的椰子汁。」他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小瓶果汁遞給她。「說也奇怪,買的時候才想起你,沒想到回家就見到你,還真是嚇了我一跳……」

  望著他溫柔的笑,喝著許久未嘗的椰子汁,符以琳感覺心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緩緩升起。

  對於這個男人,她隱約有些似曾相識的印象,可是真心想要深入探究,腦子裡又陷入迷霧,什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有件事她非常確定。

  她喜歡和幸樂辰相處的感覺。

  現在是,從前一定也是……

  吃過晚飯,幸樂辰依約在送她回家前,先繞去他開設的幼兒園。

  「感覺好像鬼屋探險。」

  在深夜裡聽著鐵門緩緩開啟、滑過軌道時發出的尖銳聲響,倒真有些像似恐怖片的片頭音樂,符以琳說完,立刻冒出一堆雞皮疙瘩,忍不住又更貼近幸樂辰一些。

  「鬼屋?」聞言,他不禁失笑。「都一個孩子的媽了,怎麼怕黑、怕鬼的毛病還是一點改進也沒有?你們母子倆該不會每晚都摟在一起尖叫吧?」

  他信口開個小玩笑,但想像起那樣的畫面時,心裡忽然滿是不捨。

  父母早逝的她在人前向來堅強聰明而勇敢,像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總是想盡辦法不造成別人的負擔,不讓人同情她。

  相識初時,他也以為她是個事事都能打理得完美無缺,完全不需要別人擔心的女孩。後來,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她只是比同年齡的女孩更逞強、更會要求自己、不願讓人看輕,所以完全不懂得該如何示弱,只會勉強自己達成所有期許。

  光是要她坦率地接受他的好意,就費了他好些年的功夫,但是當她打開心防,願意在他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的那一天,他真的覺得比挖到寶藏還開心,決定要一生疼惜這個被他視為妹妹的女孩。

  可是,由女孩變為女人的這些年,想像她孤單地帶著孩子在異國謀生的苦,他卻幫不上任何忙,一想到這個,他就巴不得時光能倒流,讓他從一開始就待在他們母子身邊,不讓他們受到絲毫委屈。

  「放心,沒有鬼。」他的手下意識地堅定握住她的。「就算真的有,有我在,就不准它動你。」

  怦、怦——

  心臟猛地沖撞了胸口,讓符以琳胸口一陣疼,不曉得幾年沒掉過淚的眼眶泛起霧氣。

  「你以前是不是常常把我惹哭?」

  「嗯?」他被她沒來由的問題問倒,好一會兒,才想起該否認。「當然沒有,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怎麼捨得欺負——」

  「不是欺負,是讓我感動到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發熱的眼,不讓淚水真的掉下來。這有些孩子氣的舉止落到幸樂辰眼裡,可愛得讓他忍不住又把她當成小女孩,憐愛地伸手揉了揉她發頂。

  「我已經三十好幾了。」

  發現自己好像又被他當成了小妹妹,女性魅力被小覷的她,頓時有些不甘地出聲提醒。

  「我知道。」但他捨不得離開掌心下的柔軟。「不過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十八歲的可愛女生。」

  他疼寵的話讓她心窩暖呼呼的,只能沒辦法地想像自己的頭頂被他揉成鳥窩的醜態,卻捨不得制止。

  「謝謝,萬一真的有鬼冒出來,我一定會很沒良心地先把你推出去,以免辜負你對我的疼愛。」她聊勝於無地在口頭上抗議一下。

  「嗯,乖,把我推出去就對了。」

  沒想到他還微笑地稱讚,符以琳朝他翻了個白眼,也忍不住笑出來。

  看著她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耳邊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幸樂辰好看的唇型悄悄上彎,望著她的眸光滿是寵溺。

  因為失憶,他感覺得出來今晚之前她表現出的友好多少還是帶些拘謹,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敞開心胸,那宛如玫瑰綻放的燦爛笑容才是他記憶中的符以琳,那個讓他在心裡牽掛了六年的可愛女生。

  「走吧,我先帶你去參觀教室。」

  「嗯。」符以琳點點頭,美麗的眼眸裡淨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想阻止自己敞開心房接受幸樂辰,不想思考立刻將他當成好友是不是太冒險,她只知道自己和其它人相處時,從來沒有和他在一起這樣開心、自在的感覺,她真的很快樂,這就夠了。

  「叭!」

  一進教室,幸樂辰才剛摸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教室裡突然有個黑影動了起來,還發出「咚鏘、咚鏘」之類的怪聲,符以琳渾身寒毛瞬間直豎——

  「幸樂辰!」

  聽見她的尖叫,幸樂辰立刻大步跨到她身邊,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她就已經飛撲入懷,像籐蔓般緊緊抱住他。

  「鬼、有鬼……」她嚇得連聲音都在抖。

  「別怕,不是鬼。」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教室裡那只打鼓小熊的聲控玩具。「你睜開眼睛看看,只是忘了關掉的聲控玩具在作怪。」

  燈已經亮了,符以琳半信半疑地瞇著眼,循著鼓聲望過去,一隻玩具熊還在那左搖右擺,一臉無辜得很。

  「什麼嘛,原來是——」

  她一抬首,剛好對上幸樂辰關心凝視的眼光,彼此的鼻尖不經意碰觸的瞬間,彷彿有股電流霎時竄過兩人的心。

  在唇與唇相隔不到兩公分的距離裡,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再也感覺不到其它,兩人連呼吸都忘了,怔怔地互望了數秒才意識到彼此的姿勢有多曖昧。

  「對不起,我……」

  符以琳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巴住他不放,臉蛋頓時一熱,她趕緊鬆開手,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膽小鬼!」

  她訝異地抬頭,只見幸樂辰的笑容中沒有一絲揶揄,倒是滿滿溺愛。

  「傻瓜,有我在,怕什麼?」他親暱地伸手輕捏她的鼻尖。「真是的,只長年紀不長膽量,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過的?」

  看出她的尷尬,幸樂辰只好故作輕鬆地調侃她,好稍稍化解曖昧氣氛和她的不知所措。

  她在害怕時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依賴,令他很安慰,但也因她此時的無措而更加難受。

  那段失聯的日子,她失去記憶、成為單親媽媽,自己卻什麼忙也沒幫上……

  「放心,以後天塌下來我幫你扛,有鬼我幫你趕,有我護著,你什麼都不用怕,再也不會是一個人,知道嗎?」

  「嗯。」

  幸樂辰誠摯的神色、篤定的語氣,有股說不出來的魅力,讓人想無條件相信。符以琳愣愣地望著他,傻傻點頭,心窩裡像升起一個暖呼呼的太陽。

  為了照顧兒子,為了不讓人看輕,這些年她努力扮演無所不能的職業婦女,也成為旁人眼中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沒人知道她有如此膽小、懦弱的一面,沒人想過她再能幹也會有脆弱、希望受呵護的時刻,就連那些追求她的異性,也沒一個能看見她心中的小女人,讓她願意卸下心防,坦誠以對。

  但,幸樂辰輕易地就做到了。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這個男人能令她另眼相看,不到幾個小時,就能得到她的全然信任?

  為什麼?為什麼他待她那麼好、那麼溫柔體貼,好到讓她一顆心莫名其妙地微微發痛?

  她,有些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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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幸樂辰送符以琳回到住處後再返家,已經是將近晚間十二點。

  原以為家人們應該都已就寢,但他進入客廳,成馨兒卻還在看電視。

  「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向來能讓她這時間還沒回房睡的唯一可能,就是電影台正好播了她想看的片子。

  「沒有,我在等你。」

  成馨兒甜甜一笑,朝他擺擺手,示意他過來。

  幸樂辰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他沒記錯,上一次她出現這種詭異的微笑後,他就莫名其妙在麥當勞跟她的高中同學相起親來了。

  「馨兒──」

  「過來、過來。」

  低頭專心開啟筆電、叫出檔案的成馨兒,根本沒見到他面露難色,開心地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幸樂辰看這情況是逃不過了,只能無奈地坐下。看她鼠標一點,電腦屏幕上霎時冒出一張泳裝美女照片。

  「怎樣,很漂亮吧?」馨兒笑盈盈地展示自己的大發現。「她是我朋友的姊姊,剛從加拿大回來擔任科技公司的公關經理,三十二,比你小一歲;未婚,臉蛋美、身材惹火,追求者眾,只是眼光高才挑不到滿意的對象。我一發現馬上跟我朋友打聽她姊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沒想到大哥你的條件剛好完全符合,所以我想──」

  「我不想。」

  明白她接下來想說些什麼,幸樂辰立刻婉拒。

  成馨兒望了他半晌,原本揚起的紅唇漸漸下彎。

  「大哥,你這樣真的不好。」她歎口氣,將電腦關上。

  「我很好,真的。」幸樂辰微笑的眼角露出幾條淺淺笑紋,別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韻昧。「別再為我的事費心了,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結不結婚真的無所謂。」

  「哪裡好?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提起當年,成馨兒就為他揪心。「大哥,為什麼不給自己機會認識別的女人?難道你還忘不了我姊?」

  雖然事隔多年,「罪魁禍首」也不是她,可是只要一想起當年大哥心碎欲絕還得在她面前強顏歡笑的模樣,她還是覺得內疚又心疼。

  當年,幸家兩兄弟先後愛上了她們成家兩姊妹,原本她還很開心婚後能和姊姊成為妯娌,雙方家長也樂觀其成,誰知就在婚禮前一晚,姊姊竟然瞞著大家和別的男人私奔到國外。

  那之後的日子,簡直如地獄般混亂又恐。

  為了取消婚禮打給親友的道歉電話,每一通都是一次折磨,父親氣得病倒送醫,母親天天以淚洗面,幸家兩老更為了大兒子受此侮辱而遷怒於她,不准小兒子再和她交往。

  那時候,她和悅時痛苦地訣定暫時不連絡,也以為戀情最終恐怕還是逃不了劃下休止符的命運,哪裡想得到出面幫她贏回幸福的人,竟然是受傷最深的大哥。

  愛情長跑多年的女友成了落跑新娘,讓他飽受恥笑,他卻從頭到尾沒說過她姊姊一句不是,還反過來幫她說情,求他父母別棒打鷺鴦,她才能順利嫁進幸家,這份恩情她一輩子都難以回報。

  所以,她一直努力尋覓適合他的人選,希望找到一個比姊姊還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和他匹配,但她找歸找,當事人硬把美女當隱形人,一點凡心都不動,她又能怎麼辦?

  「跟你姊沒關係。」幸樂辰否認。「正如你說的,事情過了那麼久,該忘的事我早就忘了。我不是不交女友,只是不曾心動,如果真的遇上讓我心動的對象,我還是會有所行動,你就別再替我操心了。」

  「如果真的不是還記掛著我姊,就拜託你快點行動。」她對他的答案半信半疑。「老實說,我姊都已經遠嫁國外多年,你的確早該忘掉過去、放眼未來才是,而且一天沒看見你得到幸福,我心裡的疙瘩就一天不消。所以,就算是為了讓我好過,拜託你還是答應和我朋友的姊姊吃頓飯,好嗎?」

  幸樂辰為難地皺了皺眉,還是禁不住她可憐兮兮的懇求,點頭答應了這件事,也才獲准回房。

  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弟妹瞭解,和陌生女子吃飯、聊天,對他而言一直是件難事,更怕那種一不小心落入彼此無言以對的尷尬,所以他才不喜歡相親。

  在感情上,他向來溫吞,不懂甜言蜜語,也不會刻意討好,當年也是她姊姊主動,兩人才從大學同學慢慢變成情人。只是沒想到他的寬容、不多疑,最後卻成了對方感覺不到愛的理由,多年感情敵不過只認識數個月的男人,在婚禮前夕,愛情給他上了痛徹心肺的一課。

  他剛剛其實說了點謊。

  感情或許淡了,但被背叛的那根刺卻還在他心上,總在不經意時刺進舊傷口,讓他微微地痛,也使他裹足不前,想愛,卻又害怕再愛。

  當他走向浴室,腦子裡卻忽然蹦出稍早前帶著符以琳夜遊幼兒園,她被嚇得撲進他懷裡,兩人鼻尖擦過、甚至差一點不小心吻上的暖昧畫面,心頭竟為之微微顫動……

  他還不曉得,愛情,已輕叩他心房。

  「鈴~~」

  擾人清夢的鬧鐘響個不停,躲在被窩裡的女人伸出一隻手往床頭東摸西摸了好一陣,才不甘不願地掀開被子。

  「媽咪,不准賴床。」

  五歲的符肖龍一手插腰、一手拎看鬧鐘,兩顆黑溜溜的眼珠盯著還窩在床上的母親,稚氣的臉龐上滿是小大人的神氣表情。

  「遵命,大人。」

  符以琳伸了個懶腰才坐起身,趁著兒子不注意,一把將他抱過來呵癢,逗得他哇哇大叫。

  「哈、哈~~媽、媽咪別玩了,今天要──呵──要、要去幼兒園──哇哈哈~~」

  兒子那麼一說,符以琳才想起來今天開始得送他上幼兒園的事。

  昨晚她就是怕自己睡過頭才調了鬧鐘,結果還是得讓兒子來叫醒她,想想真是有些汗顏。

  「噯,我兒子怎麼那麼厲害,還會叫媽咪起床。」她在兒子滑嫩的小臉蛋親了一下才放開他。「乖,先幫媽咪從冰箱裡拿兩粒蛋出來,我一會兒就去幫你做早餐。」

  「早餐我也做好了。」

  符肖龍鼻子翹翹地說完便聽話地離開,等符以琳穿好衣服、梳洗完畢來到廚房,才發現兒子不是隨便唬卡,牛奶泡好、吐司烤好,連荷包蛋都煎好躺在平底鍋裡,看得她膛目結舌。

  「肖龍,你怎麼會煎蛋?」

  她知道自己兒子很聰明,但一個五歲小男孩連煎蛋都無師自通,她不曉得該覺得驚喜還是驚嚇?

  「乾媽教的。」小小的臉蛋上滿是得意。「她教小瑩好幾遍,小瑩還是不會,我一直站在旁邊看,覺得一點也不難,要乾媽讓我試看看,結果兩次就成功啦!」

  符以琳懂了,難怪她去香港接兒子,好友一見面就猛誇她生了個小天才,還開玩笑地問說要不要讓她家小瑩和肖龍訂下娃娃親,將來親上加親,看來開法國餐廳的好友是看上肖龍的廚藝天分了。

  「肖龍,你長大後想不想當廚師?」她這個母親是很開通的,兒子只要不當壞人,想做啥都行。

  沒想到小男孩想都不想就搖搖頭。「那你想做什麼?鋼琴家?」她看得出兒子對練琴很有興趣,教他的老師也誇他有天分。

  「我要跟媽咪一樣,當一個醫生。」他吞下一口母親夾好蛋、擠上美乃滋的吐司才說。

  「為什麼?」她從沒灌輸過他「子承母業」的觀念。

  「因為可以救人啊!」

  兒子天真的童言童語傳入符以琳耳中,讓她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生了一位天使,好慶幸上天賜了個那麼懂事、貼心又善良的孩子與她相伴,沒讓她一個人孤苦零丁。

  吃過早飯,她帶著兒子搭公交車來到幸樂辰開設的「喜樂幼兒園」。個性比她還獨立自主的兒子根本不怕生,乖乖讓老師牽去上課,反倒是她這個當媽的牽腸掛肚,擔心從美國回台學習的他不適應,還眼巴巴地待在教室外守著。

  「……他叫肖龍對吧?看起來就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你用不著那麼擔心。」

  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一回頭,一張好看的爽朗笑顏正瞅著她,那雙墨黑瞳眸閃亮亮的,像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

  「嗯,今天早上還是他弄好早餐、叫我起床,都不曉得誰才是媽!不過畢竟是換了新環境,我多少還是有點擔心他會適應不良。」

  符以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完才離開教室門口走向他,卻仍有些不放心地回頭望。

  「放心,我會幫彌多留意。」

  「謝謝。」不曉得為什麼,聽他保證,她真的安心許多。

  「今天不用去醫院上班嗎?」

  「我星期一是下午的門診,早上又沒什麼事,所以剛剛才會被你逮到我在教室外『旁聽』。」

  「你不是第一個那麼做的家長,還有人陪讀了一整天。」她半開玩笑的回答讓他聽然而笑。「既然沒事,要不要我帶你四處參觀一下?白天瞧得比較清楚。」

  「那些聲控玩具收起來了沒有?」心有餘悸的她想先確認一下。

  他一愣,繼而想起那晚帶她來幼兒園的事,有些好笑地彎起唇角。

  「你呀,當醫生幫人開膛剖腹都敢,卻怕一些再平常不過的小東西。」他像哄孩子似地輕拍她的頭。「放心,玩具全部都歸位了,不會再讓你嚇到,有什麼不對勁我也會幫你留意,走吧!」

  「嗯。」她點點頭,耳朵有些紅熱地跟在他身後。

  真奇怪,換作是別人摸她的頭、當她是孩子哄,一定會挨她白眼,可是出手的是幸樂辰,一切好像變得理所當然,她非但沒有被小看的氣惱,還有種被疼寵的感覺。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異國生活並不容易,這些年來,她已習慣在外人面前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有時作風甚至算得上強悍,才能讓自己在職場上不被小看,甚至佔有一席之地。

  回台灣後,她也沒打算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任職不到一個月,她就在自己負責的婦產科大刀闊斧地做了不少改革,甚至還親上火線說服董事會成員添購一套價值不菲的檢驗儀器。

  有人喝采,自然也有人不爽,加上她這個主任不只是年輕女醫師,又是空降,不滿的大有人在,全等著看好戲。

  所以,在醫院、在人前,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准自己一時大意出任何紕漏,讓看重她的院長丟臉,只有回家,才是她能完全鬆懈的時候。

  可是,跟幸樂辰相處,她竟然也能感覺如此輕鬆自在,甚至有如沐春風的舒暢。

  繞了幼兒園一圈,符以琳很滿意這樣的教學環境,和他邊走邊聊地進了園長辦公室。

  一進門,幸樂辰繼續方才的話題,順便從小冰箱裡皇出礦泉水,倒了杯讓她解渴。

  「……像肖龍那麼沈穩獨立的孩子很少見,你把他教得很懂事。」

  不曉得為什麼,剛才以琳先帶孩子來園長室詢問一些事情,順便介紹孩子給他認識,他便覺得對那孩子特別有眼緣,一見就喜歡,閒聊幾句後,也訝異那孩子明明年紀還小,談吐卻像個小大人,性情也比同齡的小朋友沈穩許多。

  「因為有我這樣的媽,才逼得他不得不早熟吧?」她對孩子的懂事不敢邀功。「因為工作關乎人命,所以我在醫院無時無刻不是戰戰兢兢,精神都用在公事上,回家以後就成了一個迷糊老媽。還好那孩子很聰明,小小年紀就懂得照顧自己,甚至還有餘力照顧我,能生下這樣的孩子,算是我的福氣。」

  幸樂辰微笑領首。「看得出他是你的驕傲。」

  符以琳淡笑。「嗯,所以我想過了,孩子不像我,應該就是像他爸,既然如此,孩子的爸不可能會是個多糟的人物。也許就像你說的,當初我的確有個男友,或許在出國前就和他分手了,所以他沒來找過我,而這些事因為我的刻意隱瞞,你們才會毫不知情。」

  「嗯,應該就是這樣。」

  雖然不清楚實際狀況,他仍然附和她,只是希望能幫助她獲得心情的平靜。

  因為他的話,符以琳不安的心忽然感到踏實了。

  畢竟由幸悅時拿出的照片,可以看出當年她和幸家交情匪淺,實在沒有隱瞞戀情的理由,其中有許多令人費解的疑團,只是礙於她失去了那段記憶,無法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幸樂辰說「應該就是這樣」,讓她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毫不懷疑。他身上那股溫文濡雅、溫厚寬容的氣質,總讓她不由自主地接近,也不由自主地信任。

  欸,或許是回到這個該熟悉卻顯得陌生的出生地,讓她渴望能擁有交心的知己,心防也跟著松一懈,才會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卻迅速把對方當成好友。

  「在想什麼?」他留意到她出了神,有些擔心她又鑽牛角尖。

  「沒什麼。」她嫣然一笑。「我只是在想,我連孩子的爸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如果一輩子都想不起來,肖龍也沒辦法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不曉得到底是好是壞……」

  他凝眉沉思片刻,才淡淡回答:「有時,遺忘或許並非一件壞事,既然忘了對你的生活並沒有影響,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想了一下,點頭同意。「嗯,這我也知道,所以一直也都沒打算找回記憶。只是回台灣遇見你們之後,偶爾就會有『如果恢復記憶,我會變成怎樣?』的念頭。」

  他在她身旁坐下,望看她的眼神有些擔心。「別想了,你現在這樣不也很好?」

  「怎麼了?」符以琳留意到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為她擔憂的神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幸樂辰一涼,差點忘了她向來懂得察言觀色。

  當年她要出國的那一陣子,雖然在人前一樣開朗樂觀,可是偶爾,他總能捕捉到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悲傷。

  只是無論他如何追問,她都笑說是他過於擔心,看錯了,他也真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可是現在想想,依她的個性和彼此當年的交情,會讓她刻意隱瞞懷孕的事情,只怕孩子的爸真是見不得光。

  「也許你和肖龍的父親真的是有緣無分,才不得不分開,那樣的話,忘了也好。」

  為了讓她打消探究的念頭,他主動揭開心裡的痛處來勸慰她。

  「當年我和女友相戀多年,但是結婚前一天,她突然發了通簡訊,說她感受不到我的愛、也不再愛我,就這麼和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男人私奔出國。如果當時我也能突然遺忘掉那段記憶,就能省卻之後撫平傷痛的時間,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望著他略帶憂鬱的笑容,符以琳的心莫名一扯,有些隱隱作痛。

  其實這件事,悅時早就跟她提過,還提醒她別問大哥遲遲未婚的原因。畢竟他雖然總是微笑示人,但誰也不曉得他心裡的傷到底平撫了多少?

  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起這件不堪的往事,只是為了安慰她。

  他這麼單純地為她著想的心意,讓她好感動,也好窩心。

  「那是你『前未婚妻』不識貨,現在的壞男人一堆,像你這麼老實又溫柔的男人才難找,換成是我,絕對不會放手──」

  她急著想安慰他,說出口了,才發現自己說得有多暖昧。

  明明無心,偏偏瞧見他俊朗的臉龐浮起一抹笑時,又莫名心虛,下意識地別開視線,卻止不住頰上浮起兩抹紅暈。

  「謝謝,就算是安慰我的場面話,聽起來還是很受用。」

  幸樂辰淡淡一笑,澄澈如水的明亮眸子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她。

  多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成熟、艷麗,卻也和從前一樣,只要是關於他的事,總是全心挺他到底,好像他說的話就是世界的準則,和他作對的都是壞人,無庸置疑。

  以前,這樣的她讓他很窩心,如今,這樣的她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心軟軟的,像在哪裡傾倒了蜜,俏悄陷下了一大塊……

  「快十點了,我記得廚房阿姨說今天的點心是紅豆湯,這時間應該已經煮好,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偷吃?」

  彷彿感覺得到她和他一樣紛亂的心跳,他體貼地轉移話題。

  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說要帶她去「偷吃」,讓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好,我喜歡紅豆湯。」

  「我知道。走吧!」

  他的唇溫柔地揚起,她也跟著彎起唇角。

  她喜歡和他相處,雖然平常還算精明的她,在他面前老是莫名其妙迷迷糊糊的,可是待在他身旁時自在安心的感覺,也是她不曾從其它人身上感受過的。

  這是他說的「兄妹」之情使然嗎?

  她不懂該如何歸類自己對幸樂辰的特殊感覺,那……暫時就當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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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8:38
第三章

  晚上七點半,已過了幼兒園的關園時間,符以琳卻遲遲沒出現。

  「……好,我知道了,謝謝。」

  她的手機沒人接,幸樂辰只好打去醫院問,才知道原來她臨時有個緊急手術耽擱,恐怕還得等上好一陣子才會下班。

  「媽咪還在醫院動手術,對不對?」

  幸樂辰剛掛上電話,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的符肖龍馬上開口,稚嫩臉蛋上滿是篤定。

  「嗯。」幸樂辰點頭。「肚子餓了吧?你乖乖在這裡寫老師交代的作業,叔叔去廚房煮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好。」

  符肖龍點頭應允,馬上從黃色小提袋裡拿出習字本,攤在桌上寫起來,乖巧聽話的模樣看在幸樂辰眼裡更加喜歡,也有些心疼起這孩子被生長環境造就的懂事。

  他在廚房將就著食材簡單下了兩碗麵,再端回辦公室,陪孩子一起先吃晚餐。

  「園長叔叔,你留下來陪我吃飯沒關係嗎?」拿起筷子,肖龍好奇地望著他。「你不用回家陪你的小孩吃嗎?」

  幸樂辰笑了笑。「叔叔還沒結婚,沒有小孩,所以沒關係。

  「喔。」他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又開口:「媽咪那麼晚還沒來接我,你會生氣嗎?」

  「不會。快吃吧!」

  「喔。」他才吃了一口,又抬起小臉望著他。「可是媽咪常常趕不及接我下課,不只今天,以後很多天也會一樣,你會生媽咪的氣,不讓我在這裡讀書嗎?」

  望著孩子略顯擔心的神色,幸樂辰猜想他大概曾有過類似經歷,立即搖頭。

  「不會,因為叔叔跟你媽咪是好朋友,不管她多晚來接你都沒關係,叔叔不會生氣,也會一直陪著你。」

  「嗯。」小男孩點點頭,終於放心地吃起麵來。

  「媽咪常趕不及來接你,你會生氣嗎?」幸樂辰好奇地反問。

  「不會。」他搖頭,一臉驕傲地說:「因為我媽咪是為了要救生病的人才會遲到,她是很偉大的醫生,以後我長大也要跟她一樣,當醫生去救很多、很多的人。」

  「嗯,肖龍的願望很偉大呢!」幸樂辰疼寵地摸摸他的頭。「快吃,麵都涼了。」

  「好,園長叔叔也一起吃。」

  「嗯。」

  幸樂辰邊吃邊看著眼前這與他特別投緣的孩子,忍不住想像,自己當年若是順利結婚,或許也會有個那麼大的孩子,一樣如此懂事又貼心……

  是啊,都事隔那麼多年了,他早該走出那段感情陰霆,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也許真的應該考慮開始一段新戀情,畢竟他的心裡對於結婚生子,其實仍有渴望。

  懷著心事吃完麵,陪肖龍寫完作業,再看他撐不住困意、躺在沙發上睡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鈴~~」

  聽見門鈴,幸樂辰立刻走出辦公室,快步來到大門前。符以琳一臉歉意地站在鐵門外。

  「對不起!」一進門,她馬上道歉。「因為臨時有個孕婦難產,所以一一」

  「沒關係,別跟我道歉。」他順手關上鐵柵門,寬容地笑道:「反正我平常回去也沒事,有肖龍陪我也好打發時間。」

  「但是這樣耽誤到你和家人的吃飯時間……」

  「你忘了,悅時也是醫生,加上家裡開餐斤,我爸媽得在店裡看著,所以我們平常也大多是名吃各的,一家人同桌吃飯的機會屈指可數,你根本沒耽誤到我什麼。」

  「那待會兒讓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我下了麵,才和肖龍一起吃過。」他一邊領著她往園長室走。「你呢?那麼晚了還沒吃?」

  她搖搖頭,晃了晃手上拎的塑料袋。「這時間去買便當也沒什麼菜,所以來的路上我買了兩盒煎餃,準備當晚餐吃。」

  兩人走進園長室,看兒子身上蓋著小毛毯睡在沙發上,符以琳本要過去叫醒他,卻被幸樂辰阻止。

  「我開車送你們回去。」他輕輕鬆鬆抱起小男孩,悄聲跟她說。

  「那怎麼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耽擱人家太多時間了。

  「跟我客氣什麼,反正順路。」他抱著孩子走出園長室,看著她將門鎖上,一起走向停車處。

  「我是怕我太不客氣嚇到你。」她想到自己忘了先跟他說一件要緊事。「抱歉,雖然不是故意,不過這樣的事恐怕還會一再發生。其實我應該在入學前就先知會你,如果會造成你的困擾,那一一」

  「噓。」他示意她別吵醒孩子。「我說了別跟我客氣,朋友之間連這點小事都幫不上,那妹也不必交我這個朋友了。」

  聞言,她不禁笑起。「是你說的,以後如果沒時間約會、結不了婚,可別怪在我頭上。」

  「是,我絕不怪妹。」他還真的回答。「車鑰匙在我夾克右邊口袋,幫我開一下車門。」

  有人專車接送也省得走一段路去等公交車,符以琳接受了他的好意,讓他順路送他們母子回到住處,還讓他幫忙把兒子抱進房裡。

  「如果不趕著回家的話,要不要一起喝壺茶?」關上房門,兩人走向客斤,符以琳一時興起問他。「有同事從苗栗老家回來,送了我一大包上等白杭菊,聽說泡茶喝不錯。」

  「好。」他看了眼她擱在桌上的煎餃。「告訴我東西放在哪,我來泡就好,妹快把煎餃吃一吃,不然都涼了。」

  「可是你是客人一一」

  「都十點了,再不吃點東西墊墊胃,小心胃痛。」他眉峰微攏,打斷她的話。「都那麼多年了,你怎麼還跟從前一樣,三餐不定時,一忙起來就忘了吃飯?這樣對身體不好。」

  她尷尬一笑。「是嗎?我從前就這樣?那大概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好我是鐵胃,到現在還沒出過什麼大毛病。」

  他苦笑搖頭。「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也沒事。最糟的是,你還讓肖龍也跟著你不定時吃飯,這樣對發育中的孩子不好,你身為醫生,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件事。」

  她點點頭,自知有錯。「在美國時,我住在一家中國餐館樓上,跟他們約好時間送餐到樓上給肖龍吃,而且老闆娘很喜歡肖龍,我不在時也會多少幫我照顧他,所以不用擔心他挨餓。回台灣後,我本來想請個保母幫我準時接他下課,又能在我回家前陪他,可是肖龍不太喜歡有保母,我一時也還找不到適當人選……」

  望著他,她忽然靈光一閃。也許……能請他暫時幫個忙。

  「樂辰,在我請到保母之前,如果又像今天這樣來不及接小孩,可不可以麻煩你在下班時順路幫我把肖龍送回來?」

  他點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放心小孩子一個人在家嗎?」

  她笑語:「別看肖龍外表只是個五歲大的小孩,內心卻像十多歲的大孩子,所以我對他向來很放心。」

  「再懂事的孩子,畢竟還是個孩子。」他想了一下。「這樣吧,以後你過了七點還沒來接孩子,我就先帶他去吃飯,沒什麼事的話就帶他回來,陪他到你回家為止。如果我臨時有事,也會先帶他回我家,讓我弟妹幫忙照顧一下,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保母的間題。」

  「真的可以這樣?」其實,兒子交給他照顧,她是再放心不過了。「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把你當成免費保母會不會太得寸進尺?」

  「嗯,是有點。」他難得開玩笑。「不過,你要是答應讓我當肖龍的乾爹,那托我照顧他也算理所當然。」

  「真的?你想收肖龍當你的乾兒子?」

  「嗯,我一眼就喜歡那個孩子,感覺跟他特別有緣。」

  「好啊!」她大方應允。「那『肖龍的乾爹』,待會兒我就把家裡的備份鑰匙交給你,以後還麻煩你多多照顧那孩子。」

  「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他笑笑。「一不小心又跟你聊太久,煎餃大概都涼了,我幫你熱一下再吃。」

  「謝謝。」

  符以琳不再客氣,領著他進廚房,一個熱煎餃,一個燒水泡菊花茶,儼然像對小夫妻。

  清冷的夜晚突然變得溫馨,就算兩人只是圍著廚房裡的小圓桌喝茶聊夭,也怡然自得,好像這樣的時光本該和對方一起消磨。

  誰也沒察覺時間飛逝,一眨眼,過了一個多小時,誰也不想開口結束一切,直到幸樂辰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他查看來電顯示,是家裡打來的。「馨兒?有事嗎……快十一點?」他低頭看了眼腕錶。「抱歉,我和以琳聊得太開心,一下子忘了時間……嗯,待會兒就回去了……好,再見。」

  「家裡打來找你?」一見他收起手機,符以琳有些抱歉地間。「不好意思,我一聊開就忘了時間。」

  「道什麼歉,我不也是一樣?」他不以為意地笑笑,為了不得不離開,心裡隱隱有些失落。「不過我真的得走了,謝謝你的好茶。」

  「不客氣,我也只是借花獻佛。」她跟著他站起身。「你在客廳等我一下,我去拿備份鑰匙。」

  她順手包了一小袋白杭菊,再回房取出鑰匙一同交給他。

  「你鑰匙就這麼給我,都不擔心嗎?」接過鑰匙,他好奇地問:「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認識不久的朋友,你就這麼把你家鑰匙交出來,不怕我其實是個危險人物?」

  瞧他表情認真得像要講些什麼嚴肅話題,她不禁莞爾一笑。

  「如果你是危險人物,那天底下大概都是壞男人了。」她笑著,眼神卻十分認真。「老實說,我雖然失去了和你之間的記憶,但是從以前的照片看來,我跟你的交情好像也不是晉通而已。而且……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你值得信賴,也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去信任你。」

  「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他很感動,一時不由得感慨。「看見你過得不錯,我總算能放心了。能再和你重逢,真好。」

  能再和你重謹,真好。

  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卻滿載他的真心關懷。符以琳覺得心頭像是湧起一股強大的暖流,瞬間熱了她的心。

  「嗯,能再和你重逢,真好……」她輕聲重複他話語,心裡有著同樣的感受。

  凝望她清麗的容顏,聽著她真心的話語,幸樂晨平靜無波的心蕩起了一絲漣漪,但退鈍的他絲毫未覺愛苗已在心頭冒出了小嫩芽。

  「嗯。我走了,自己小心門窗。」

  「好,明天見。」

  「明天見。」

  道別後,符以琳目送著他開車離去,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浮光掠影,想捕捉住,卻又在瞬息間消逝無蹤。

  她有些詫異。從失憶至今,這還是她頭一次差點記起什麼。

  莫非,幸樂辰是喚醒她的記憶的關鍵人物?

  她搖搖頭,馬上推翻自己的猜測。

  當年幸樂辰不過是她同學的哥哥,兩人感情再好,也好不過和她同窗的幸悅時,這「關鍵人物」怎麼輪也還輪不到他。

  關上門,她疲憊地打了個呵欠,不再多想。

  這天,午休時間,園裡的學生發生上吐下瀉的狀況,幸樂辰連忙開車送小朋友到「元康醫院」就醫,再通知學生家長,還好檢查結果是輕微的腸胃炎,不是他擔心的腸病毒或食物中毒,一路緊繃的情緒這才鬆懈下來。

  下了樓,要直接回園裡的他無意間看見婦產科的指標,突然起了順道看看符以琳的念頭,腳步便轉了個方向。

  「滾出去!你這個殺人凶手!」

  「徐太太,請你別那麼激動一一」

  以琳?

  他正要喚住一位護士詢問符以琳在哪,突然聽見她的聲音從一旁的病房裡傳出來。

  「為什麼要殺了我的孩子?!」

  房門打開的單人病房裡,一名臉色蒼白的少婦氣紅了眼,對符以琳不斷嘶喊。

  「你知不知道我多拚命才求來這個孩子?為什麼要趁我失去知覺的時候殺了他!你憑什麼!憑什麼!」

  「憑我身為醫師的專業判斷。」符以琳鎮定面對病床上陷入半瘋狂的婦人,試著在家屬趕來前安撫她。「徐太太,以當時的情況我不得不做這樣的選擇。孩子的存在已經嚴重威脅你的性命,何況胎兒的生命跡象微弱,就算放棄為你施救也未必保得住孩子,而你的存活率遠勝於胎兒,所以一一」

  「我不聽!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氣得毫無理智的婦人怒吼了聲,也不曉得哪來的力量,抓起一旁盛滿了碩大蘋果的水果籃,朝符以琳砸過去。

  符以琳閃避不及,只好認命地舉起手護著頭部,等著被漫天的蘋果痛砸,但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高大身影,下一秒,她便被人從頭到腳密密實實地護入懷中。

  「喔!」

  一聲吃痛的悶哼響起,卻不是從她口中傳出。

  「樂辰?!」她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抬頭一看,瞬間驚訝不已。

  不長眼的蘋果不只砸上他的背,還敲中他的腦袋,肯定痛得要命,可是他還是從容不迫地對她擠出一抹笑,好像是要她不用擔心。

  「你沒事吧?」

  他認真打量她,就怕自己千鈞一髮趕過來的動作不夠快,真有漏網之「果」砸中她。

  「有事的是你!」

  她往他後腦勺一摸,果然已經起了個腫包,心裡又不捨又難過。

  「你怎麼突然跑進來,也不知道要護住自己的頭,萬一受傷怎麼辦?」

  幸樂辰炯炯有神的眼只是含笑看她。「護住自己的頭,要怎麼護住你的?」

  簡單的話,讓符以琳的心重重一震。

  意思是,在他心裡,她的安危比自己更為重要。

  意思是,他闖進來時只顧著她,根本沒想過自己。

  意思是,他承諾過會護著她,必定說到做到。

  這些年來,她獨自面對太多艱難,被人保護、被人照顧的滋昧,好像也如記憶一般失去了。這樣受珍寵的感覺讓她感動又心酸,一股濕意竄上眼眶,讓她必須狠狠咬住唇,才能忍看不讓眼淚流下。

  幸樂辰沒留意她法然欲泣的表情,倒是眼尖地發現床邊的矮櫃上還有把水果刀,立刻先將刀掃到一旁。

  「這位太太,我可以體諒你的喪子之痛,但無法原諒你剛才的行為。」

  他將符以琳護在身後,神情凝肅地面對因為他的突然出現,一時間有些傻愣的婦人。

  「如果符醫師說那是不得已的決定,就表示是她經過深思熟慮、設想過無數方法後才不得不下的判斷。她比誰都清楚失去親人的痛苦,也懂得身為母親拚命要保住孩子的心情,不能幫你留住胎兒,我相信她心裡也不好受。

  「何況事實是,她救了你的命,還忍受你的無理取鬧留在這瑞安撫你,她不是殺人凶手,而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人希望你感恩,但是你恩將仇報也未免太過分了,如果她現在懷孕,被你傷到流產,你的良心真過得去嗎?」

  雖然最後那兩句實在是多此一舉……不過他說的每個字、每一句,讓符以琳深刻感受到他對她有多瞭解、多信任、多袒護。

  眼前這看來寬闊、高大的背影,彷彿還感受得到他的怒氣,一向那麼溫文儒雅的男人竟為了她而動氣,讓她很吃驚,而他不忘將她護於身後的反射動作,更是讓她的一顆心怦怦狂跳。

  她忽然覺得,偶爾示弱好像也不是那麼壞,有時別逞強,就柔弱地接受他的保護,似乎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幸樂辰義正詞嚴的訓話,總算讓婦人拾回些許理智,雖然還是緊抿著唇不肯低頭認錯,卻也有些心慮地瞄了符以琳的腹部一眼。

  「你放心,我沒有懷孕。」

  看出婦人有些擔心,符以琳淡淡笑著解除她的疑慮。

  婦人羞極反怒。「誰在乎你怎樣?給我滾出去!」

  「老婆!」

  幸樂辰正要開口,一位看來面容憔悴的男子,拎著一袋補品快步進房。

  「別再怪符醫師了,是我!是我求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是我說不想再看你為孩子受苦,是我簽了同意書讓她拿掉孩子,這一切全是我的訣定!」

  符以琳微皺眉。「徐先生一一」

  「符醫師,我對你真的很抱歉。」男子一臉歉疚地對她露出苦笑。「因為我的懦弱害你被冤枉那麼久,也該讓她知道事實了,你放心離開吧!這裡留給我處理就好。」

  考慮片刻,符以琳才點點頭。「好吧,有什麼事再通知我。」

  說完,她拉了拉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幸樂辰,一起步出病房,隨手將門帶上。

  「害你被冤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幸樂辰從方才那男人的話中聽出端倪。

  「也沒什麼,他擔心老婆無法原諒自己的決定,所以告訴老婆是醫師在他趕來前做了放棄孩子的判斷。」

  他凝眉。「也就是說他把一切責任全推到你身上?」

  她淡然一笑。「是,也不是。以當時的情況,如果他做了相反的訣定,只會被我痛罵一頓,再說服他依我專業的判斷,先救母體再說。」

  幸樂辰凝望她的目光除了溫柔,更添了幾分欣賞。

  他懂得她沒說出口的話。與其讓遭受喪子之痛的丈夫承受妻子悲傷過度的無理埋怨,她甘於受些委屈,好讓那對夫妻能互相取暖安慰、療傷止痛。

  除了醫人,在能力範圍內她也願意為患者醫心,她不只是位不可多得的好醫生,更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不曉得將來會是個怎樣有福氣的男人能和她共度一生?

  可是……為何一想到她和別的男人步上禮堂,他不覺得為她開心,反而心裡有些不是滋昧?

  「不好意思,害你為了我被砸,很痛吧?」符以琳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她關心地問:「我辦公室裡有藥膏,我帶你過去搽個藥。對了,覺得頭暈嗎?或許也該去照一下腦部X光。」

  他笑著搖搖頭。「不用了,我的頭一點也不暈,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真的?不是為了讓我安心才唬我的?」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秀眉不禁微整。「對了,你怎麼會來醫院?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我沒事。」

  他搖搖頭,把事情經過簡要描述一遍,她才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

  瞧她吁了口氣,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明顯流露出對他的在乎,幸樂辰不禁唇角微揚,心裡泛出一絲許久未嘗到的甜蜜。

  「你趕著回幼兒園嗎?」符以琳看了看表,沒留意到他眼中的溫柔。

  「沒有。有事嗎?」

  她嫣然一笑。「沒事,只是我剛好看診結束,正要去吃飯,如果你不趕時間,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好啊,我請客。」

  「不行。」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幫了我那麼多忙,卻連頓飯都不讓我請,是存心想讓我內疚嗎?」

  他輕笑著領首。「好,今天就讓你請,改天再換我請你。」

  「嗯。」她拉了拉白袍領口。「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下白袍、室個皮包,馬上就來。」

  他點點頭,看著她拐個彎,身影消失在長廊,陷入沉思。

  和以琳多年後再重謹的這段日子,他隱隱約約察覺自己看她的眼光似乎漸漸有些不同。

  印象中的可愛女生,已轉變成為風姿綽約的成熟女子,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十足女人味,讓他無法忽視她的魅力,注視她的眼光不再是哥哥對妹妹的單純愛護,總在不經意時,摻入男人對女人的欣賞。

  最近,他甚至在不經意時常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在相處時,不自覺地偷偷多注意她,對於這樣的自己,他越來越覺得迷惑。

  究竟是他孤寂多年的心開始渴望愛情,因此注意到身邊最接近的以琳?還是因為她的出現,終於觸動他塵封已久的心?

  他,動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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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9:05
第四章

  「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多久,符以琳穿著一襲水藍色洋裝重回他面前。

  少了白袍予人的專業、幹練印象,合身洋裝輕裹著她穠纖合度的曼妙嬌軀,增添了不少女人昧,也顯得更加成熟動人,瞬間便扣住幸樂辰的視線,將他游離的思緒引回。

  「不會,你的動作滿快的。」

  他淡笑,隨著她邊聊邊走出醫院大廳,沿著緊鄰景觀花園的長廊往側門走去。

  陽光下,她一頭烏柔亮麗的波浪長髮閃著耀眼的光澤,猶如一波黑色浪潮,每個晃動都那麼誘引人心。

  「你放下頭髮比較好看。」他看得有些著迷,忍不住脫口讚美。

  「你是今天第五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了。」她伸手順了順發,笑得有些靦。「可惜長髮工作不方便,所以我自然而然就養成了盤起頭髮的習慣。可是我今天早上睡過頭,盤發的時候不小心弄斷髮夾,沒時間多整理就這麼來上班,反而一堆人說好看,感覺真有些奇怪。」

  「不奇怪,因為你的頭髮又黑又亮,就算有人找你拍洗髮精廣告也不──」

  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連腳步都停了,怔怔地望著一個方向。

  符以琳疑惑地順著他定住的目光看去,發現捉住他視線的好像是坐在園中木椅上的一位女子。

  她愣了愣,感覺那個白衣女子有些面熟——她不就是剛才看診的最後一名患者?

  「是你認識的人?」她好奇追問。

  「嗯。」他點頭。「抱歉,我想過去打聲招呼。」

  他說完便朝對方走了過去,符以琳沒多想,也跟了過去。

  「琬如?」

  幸樂辰出聲打斷了女子的思緒,對方抬頭,一見是他,低乎也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會來醫院?」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表妹溫琬如,只是沒想到走近一看,她的氣色竟然如此蒼白。

  他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那是哪裡不舒服?」

  符以琳旁觀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禁猜測起兩人的關係。

  她還記得這女子是自己最後一個看診病患,病歷表上填的是未婚,卻驗出了身孕。

  看他那麼緊張,還熱絡地伸手去摸人家額頭,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好像是中意的東西卻被人搶走,心裡又酸又痛,還有更多的不甘心。

  「用不著那麼擔心,她沒事。」她有些不是滋昧地開口:「這位小姐只是懷孕了,該不會剛好你就是孩子的爸吧?」

  「什麼?懷孕?!」

  幸樂辰瞪大眼,視線驚疑不定地在兩個女人之間來回。

  溫琬如歎口氣,打從看到為自己看診的醫師也跟著表哥走過來,她就猜想一定瞞不住了。

  「哥,我拜託你,這件事你知道就好,千萬別跟我爸媽說。」

  「哥?」符以琳秀眉微挑,納悶地望著身旁的男人。「你家不是只有你們雙胞胎兄弟,什麼時候又冒出一個妹妹?」

  「她叫溫琬如,是我表妹。」

  幸樂辰也不曉得自己幹麼急著跟她解釋,只是覺得她的表情像是有點悶,語氣中似乎帶著些微酸澀,自己心裡竟也跟著不好受,腦子裡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嘴裡便自動解釋起來。

  但他沒空細想這怪異的感覺,也沒多加思索她語帶酩意的質問,思緒全在表妹來婚懷孕的震撼事實上打轉。

  「琬如,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個月你來家裡玩,不是還說自己沒有男朋友,怎麼現在卻懷孕了?」

  溫琬如頓時操紅了臉。「對不起,其實我已經有了交往對象,只是感情還不是很穩定,所以不好意思跟你們說,怕阿姨逼我帶人回去給她看看。」

  「既然感情不穩定,為什麼還——」看見她不安的神色,他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你跟那個男人有結婚的打算嗎?」

  溫琬如抬頭望著一直把自己當成親妹妹一般疼愛的表哥,不想繼續在他面前說謊,何況就算說了,沒多久也會被拆穿。

  「我有,可惜他沒有。」她苦笑地坦白。「從交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不會有結果,會有這個孩子也只是意外,不過我不會放棄這個孩子,我訣定要生下他,獨自扶養他長大。」

  幸樂辰無法認同她的說法。「孩子都有了,為什麼不能結婚?難道你愛上的是有婦之夫?」

  「不是,只是……」溫琬如停頓片刻,神情略顯惆悵。

  她和那男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如果能向旁人說明,當初她也就不用刻意隱瞞有交往對象的事實。

  他雖然未婚,但也不曾想過跟她結婚,她對他而言,連女友都算不上,只是她單方面的癡戀,這種事要她如何說得出口?

  「我不是他的理想對象,是我強求他跟我在一起,所以不能再拿孩子逼他娶我。我能說的就那麼多,你別再追問了。」

  幸樂辰望著這在家族裡因文靜嫻淑而備受長輩讚譽的小表妹,幾乎可以想像當她未婚生子的事一傳開,會引起多大風波。

  不過,也正因為明白她的性情,更能體會她做這種訣定,承受了多大壓力。

  「好,我不追問。但你已經不是小女孩了,獨自扶養孩子長大的辛苦、受人指指點點的異樣眼光,你確定自己能承受?日後當你再遇上喜歡的對象,孩子也可能成為對方無法接受你的原因,這一點你也想清楚了?」

  溫琬如點點頭。「剛剛坐在這裡,我已經想了很多,無論多辛苦,我都要保住這個孩子,做多大犧牲都無所謂,我一定要生下他。」

  「那就生吧!」

  溫琬如十分訝異。

  「我看得出來,你很想要這個孩子。」他疼寵地摸摸她的頭。「不用擔心,我爸媽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如果你不打算回老家,要繼續留在台中上班,就算你不說,我媽也一定會把小孩抱去帶。等小孩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就送到我那裡,免付費,還有我這個園長親自照顧。你看你,負責生就好,多幸福?放寬心,孩子沒有爸爸,還有我這個表舅幫忙照顧,別再露出一張苦瓜臉。」

  符以琳不說話,靜靜在一旁聽著他說,唇間微微彎起一抹笑。

  這麼溫柔善良的男人,或許是世上碩果僅存的吧?

  她在心底為幸樂辰下了句評語。

  無論遇上了多麼令人慌亂、不知所措的事,只要看著他寬容的笑容、聽著他溫柔的話語,心情自然而然就沈澱下來,原本覺得嚴重得不得了的事,好像也變得沒什麼了。

  這男人就是具有這樣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信賴他、倚靠他。

  他是個寬闊港灣,讓人渴望在他的懷中停泊、獲得安定,連她這種自認為不結婚、不依附男人,也能靠自己活得多姿多采的女人,都忍不住想依賴他。

  所以她想不透,怎麼會有女人捨得拋棄他、傷害他?

  能被這樣溫柔體貼的男人深深愛著,必定是很幸福的事,如果幸樂辰愛的是她,她絕對不會背棄——我想到哪裡去了!

  她咬咬唇,止住自己對他莫名蔓延的好感。

  幸樂辰說過,從以前就把她當成妹妹照顧,現在對她的好應該也只是出於「兄妹之情」,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哥……」

  溫琬如惶惶不安的一顆心,因為表哥的一番話終於安定,自從知道懷孕消息後始終緊繃的情緒一放鬆,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別哭了,不是叫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嗎?那麼愛哭怎麼當媽媽……」

  幸樂辰忙著安撫表妹,不知道身旁的女人望著他的眼神,已漸漸染上愛意……

  晚上八點多了。

  符以琳低頭看了眼手錶,捏了捏略微酸痛的頸肩,拎著皮包走出辦公室。

  今天中午一起用餐時,她已經告訴幸樂辰晚上安排了剖腹產手術,請他幫忙帶肖龍去吃晚餐,這時間,那兩個人應該已經吃完飯、回到家了吧?

  想起在家裡等她的兩個男人,符以琳唇畔悄悄浮上一抹笑意。

  和幸家兄弟重逢,是她回台灣以後最幸運的一件事。在工作上,有幸悅時多少幫忙,在家庭上,有幸樂辰幫忙照顧孩子,早、晚有他看著肖龍,她再放心不過,工作起來更無後顧之憂。

  他喜歡肖龍,肖龍也喜歡這個乾爹,兩人還有彈琴的共同興趣,結果兒子連保母都不讓她請,只要乾爹陪,感情好到有時連她這個親媽都會吃昧。

  可是……讓兒子那麼依賴一個外人,好嗎?

  她咬咬唇,愉悅的表情清霎時染上淡淡的憂愁。

  中午聽了幸樂辰和他表妹的談話,讓她更加體認到他的好並不只專屬於他們母子,但她似乎太過貪戀他的溫柔體貼,他當她是妹妹,而她真的也單純當他是個哥哥嗎?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她……好像對他有了心動的感覺。

  「符醫師!」

  突然,有人出聲喚她,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程醫師?」

  她回頭一看,笑得有些勉強,因為來者不是別人,而是這星期以來忽然對她發動猛烈追求攻勢的程子強。

  程子強是牙科主任,也是副院長的兒子,年輕有為,又長得玉樹臨風,是院裡不少護士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符以琳怎麼也想不透,這樣的男人為什麼偏偏看中她這個單親媽媽?

  出身醫師世家的良好家世,再加上他本身的優異條件,換作是別人受到他的追求,或許會受寵若驚,立刻答應交往,可惜,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麼巧,你也正要回去吧!我開車送你。」程子強對她一笑,擺出十足誠意。

  「不順路吧?」她記得他家跟她是反方向。

  「沒關係,反正還早,就當是兜風吧。」

  「這樣太麻煩你了,反正還早,我搭公交車回去就可以。」她以他的話回絕他。

  「一點也不麻煩。」程子強鍥而不捨地說服。「往你家的方向新開了一家火鍋店,我們還可以順道一起去吃晚餐。」

  「不好意思,今晚我已經有約了。」她扯了個小謊好擺脫他,故意指指表,說:「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先走一步,再見!」

  不給他任何挽留的機會,她說完立刻加快腳步離開,把錯愕的他留在原地。

  也許,她真是腦子壞了。

  那麼優秀的對象被她視為洪水猛獸,一心只想擺脫他的追求,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單身了那麼多年,追求她的男人並不少,可是她不曾為誰動心過。

  一開始是忙著拚事業、照顧孩子,連約會的時間也擠不出來,不管誰的追求都拒絕,後來工作穩定,孩子懂事不需要操心,她也依舊沒有跟男人交往的意思。

  以為自己是對感情看得淡薄,或許再好的對象也難打動她,她也不以為意,把全副心思放在寶貝兒子身上,日子過得充實快活。

  直到今天中午,她忽然察覺自己對幸樂辰儀乎有了「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特殊感覺,恍然領悟了一件事——其實,或許自己並非冷了,只是一直沒有遇見能挑動她心弦的對象。

  可惜,他只當她是朋友、是妹妹……

  歎口氣,她不再多想,坐上公交車,開始翻閱請同事幫忙索取的新車DM,畢竟絲偶爾還得深夜應診,搭出租車實回太花時間,也有點危險,身為肖龍唯一的親人,她必須珍重自己,絕不能讓孩子嘗到她當年成為孤女所受的苦?

  二十分鐘後,她拖著疲憊的腳步抵達家門,抬頭望著屋內透出的溫暖燈光,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進入屋內,難得地沒在客斤看見幸樂辰和她兒子的蹤影,倒是從兒童房不斷傳來寒寒牢牢的聲音。

  放下皮包、脫下外套,符以琳走到房門口,那兩個大小男人正專心一意地在組裝不曉得哪來的模型飛機,連她都站在這裡了還沒發現。

  「肖龍,飛機尾巴裝歪了吧?」

  「飛機屁股歪了也是能飛的,而且這樣比較好看。」

  「是,但也很快就會墜機了。如果你不希望它飛一次就摔壞,還是把它扭正比較好。」

  「喔……乾爹,這樣對不對?」

  「嗯,你做得很好,真是聰明!」

  「嘻!」

  望著兒子開心的笑臉,符以琳也跟著輕揚唇角。

  看他們的相處就像真正的父子一樣,讓她打從內心感到一股溫馨甜蜜。

  這,才是家的感覺……「噯,有人有了乾爹就不要媽咪嘍!」

  站了好一會兒都沒人發現,符以琳故意哀怨出聲,房內的兩人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

  「媽咪~~」肖龍夠狗腿,馬上跑去抱住她。

  「羞羞臉,那麼大了還跟媽咪撒嬌。」說是那麼說,她也愛得不得了。

  「你回來了。」幸樂辰也走到兩人身旁。

  「嗯,今天又麻煩你幫我照顧肖龍了。」

  「不麻煩,我玩得很開心。」他說著,伸手揉了揉肖龍發頂,逗得他呵呵笑。

  她也笑著拍拍兒子的嫩頰。「肖龍,把東西收一收,該上床睡覺嘍!」

  「好。」

  他飛快收拾好擺放在原木地板上的飛機模型,乖乖爬上床。

  「媽咪晚安、乾爹晚安。」

  「晚安。」

  兩人一起退出房外,將門帶上。

  「那個飛機模型是你送的吧?」她知道那玩意兒不便宜。

  「嗯。」他又露出招牌的好人笑容。「上回帶他去吃蛋包飯,他看見老闆的孫子在玩,好像很喜歡,剛好今天經過玩具店,我就買了一個送他。」

  「你這樣會寵壞他。」她有些無奈。

  「還好吧?不過是個小玩具。對了,你還沒吃飯吧?今天我煮了咖哩飯,去幫你熱一下。」

  嘖,又找藉口溜了!

  瞧他臉上的心慮,符以琳真是又氣又好笑。

  她對自己兒子的教育還算有信心,知道肖龍不敢隨便開口向大人討玩具,可是這個傻乾爹太寶貝乾兒子,只要肖龍露出一點點喜歡的表情,他就把東西買來,簡直是新一代的「火山孝子」。

  「限你半年內不准再買任何玩具給他,否則小心我收回你的『探視權』。」她跟進廚房,開玩笑地告訴他。

  他苦笑。「這樣會不會太殘忍?」

  「一點也不。」她含笑看他一眼。「你才別太誇張,照你這種買法,沒多久我就可以開二手玩具店了。小孩子很容易對玩具喜新厭舊,這麼買下去沒完沒了,不只浪費錢,還會寵壞他。」

  「好好好,我以後會節制一點。」他笑著說憲,便繼續為她熱菜。

  他也知道自己對乾兒子是有些太過寵愛,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寵肖龍,想讓那個早熟的孩子露出和同齡小孩一樣純真、開心的笑容。

  說也奇怪,經營幼兒園的他見過的孩子不少,再可愛、再聰明伶俐的也有,卻是第一飲遇上像肖龍這般讓他一見就喜歡,疼入心底的孩子。

  每回聽他喊乾爹,心裡就像是被灌了蜜,甜到骨子裡。他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習慣了陪他一起等以琳回來的「親子時間」,更喜歡現在和以琳一起討論「兒子」的溫馨。

  話說回來,他心目中憧憬的理想家庭生活,不就是如此?

  活潑可愛的孩子、和他無所不談的妻子、讓他感覺溫馨又能徹底放鬆的家,待在這裡,他就是有這般幸福的感受。

  可惜,這只是假像,他並非這個家的男主人。

  除非……他和以琳結婚,那麼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守護他們母子,也成了肖龍名副其實的爹地——我怎麼會這麼想?!

  驚覺自己竟然有和以琳結婚的想法,雖然只是一時興起的念頭,也讓他怔住了。

  一直以來,他不是都單純地把以琳當成妹妹看待嗎?

  如果真的當成妹妹,又怎會有和她結婚的念頭?

  他抿唇深思。在以琳赴美之前,他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眼中除了女友,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唯一的例外只有她。

  以琳的父母在她高二之前先後過世,但她拒絕依親,靠著雙親留下的保險金獨立生活,還一路念到醫學院。

  當年從弟弟口中認識這個只小他們幾個月的堅強女孩,對她就有著心疼與敬佩,之後一見如故,更是欣賞她的豁達、開朗,自然而然便皇她當妹妹一般看待。

  可是現在,他看她的眼光不再單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正逐漸受她吸引,只是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心慌。

  畢竟一開始他真的是以「兄長」的立場,處處照顧剛回國不久的以琳,她應該也是單純地當他是個哥哥,才會對他如此放心,一旦知道他對她似乎日久生情,她會有何反應?兩人的相處還能如此自在嗎?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該不該放任自己聽從內心的渴望,嘗試追求她,給自己得到幸福的機會?還是安於現狀,整理心中初萌芽的情意,一輩子當個好哥哥,默默守護她就好?

  唉,他害怕在感情上再度受創,也不希望破壞彼此目前和諧愉悅的相處關係,還是暫時保持現狀吧!

  「好香!」

  符以琳去上個廁所回來,他已迅速將香濃咖哩澆上熱呼呼的白飯,香昧誘得她肚子咕嚕叫了聲,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快坐下來吃。」

  幸樂辰故意裝作沒聽見從她肚裡發出的怪聲,心疼她為了工作時常無法按時用餐。

  「好好吃——」她只嘗了一口,便露出滿足的笑。「你的脾氣好,廚藝更棒,將來能當你老婆的人真是幸運,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這樣就覺得幸福,是因為你太容易滿足。」他淡淡一笑。「像我這樣沒什麼雄心壯志的居家男人,其實很乏昧,生活也沒什麼精采。況且我也不懂女人的心,之前那段徹底失敗的感情,不是證明了我並不是個好情人?」

  她不認同,搖頭反駁他。「有人喜歡白開水,有人喜歡黑咖啡,不是你不好,只是運氣不好,一遇上了一個遲鈍到要走進禮堂了才發現自己喜歡黑咖啡勝過白開水的女人。」

  「被形容像白開水淡而無昧,聽起來很難開心。」他開玩笑,其實已為她的話動容。

  「淡而無昧?」她淺笑。「對別人來說,喝咖啡能提神醒腦,但我一喝就會心悸,只能敬而遠之。白開水雖然淡而無昧,卻對身體最有益、維持生命不可或缺。酗咖啡傷身,白開水養身,所以我這麼比喻不是嫌你乏昧,而是推崇你是個頂級男人。」

  「呵,多謝抬舉,幫你照顧肖龍是舉手之勞,不用那麼諂媚。」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是個好男人,只是不幸在錯的時間愛上了錯的人,否則——」

  「我只是開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溫柔地阻斷她的話。「快吃吧,飯菜都涼了,我去看看肖龍有沒有踢被。」

  「嗯,謝謝。」她也真是餓了。

  他微笑搖頭,離開廚房前,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但專注於吃飯的她一點也沒察覺。

  白開水……是嗎?

  他抿唇一笑,轉身走向兒童房。

  她的形容深深撼動了他。

  一旦愛上,他會全心全意對她好、一心一意只愛她,他不懂浪漫、不會甜言蜜語,只懂得默默守護、全心付出。

  他不會談轟轟烈烈的戀愛,只傾注細水長流的深情,他的愛不會由瞬間的絢爛歸於平淡,卻會因日積月累而漸漸加深。

  你是個好男人,只是不幸在錯的時間愛上了錯的人……

  或許她只是隨口說的,但聽在他耳裡卻很窩心,因她而微啟的心門,儀乎又打開了不少。

  他忍不住要想,現在會不會是對的時間?

  她,是否就是那個對的人?

  而他,是不是又該鼓起勇氣,放手一搏?

  幫肖龍蓋好被子、在床畔發了一會兒呆,直到他輕輕關上門,走向客廳,腦子裡還在想著間題的答案。

  「那孩子是不是又踢被了?」符以琳已經吃完飯、洗好碗盤,也走向客廳。

  「嗯,棉被都快掉到床——小心!」

  他正說著,符以琳一不留神,踩上兒子沒收起的小模型車,腳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

  幸樂辰見狀,立刻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她,但衝力太強,反被她壓倒在地。

  「你沒事吧?」

  背脊著地的他忍著痛,關心的是她有沒有受傷。

  「沒事。對不起,我——」

  她抬起頭,在四目交接的瞬間,雙方都感覺到彷彿有一股電流穿過四肢百骸,讓兩人一陣口乾舌燥,心跳亂了。

  符以琳的臉頰一陣熱燙,視線完全無法從那雙燦亮如星的黑眸移開,她像被下了魔咒,只能癡癡望著那張令她心動不已的俊雅臉龐,考慮自己是否該放下矜持,主動吻上他的唇,好突破兩人目前暖昧不明的困境……

  被她那雙濕潤的眼眸望著,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又如此切合地貼著他身軀,幸樂辰只覺自己由裡到外都著火了,全身細胞叫囂著,要他別再裹足不前、別怕再受傷害,任憑自己隨著心意再愛一次。

  兩顆同樣想愛又不敢愛的心還在猶豫不訣,唇卻控制不住地緩緩貼近,空氣中開始瀰漫著暖昧的氣息……

  「鈴~~」

  擱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煞風景地響起,也將一時意亂情迷的兩人徹底驚醒。

  發現自己還賴在他身上,符以琳立刻尷尬地彈開。幸樂辰也只能強自鎮定,紳士地扶她起身。

  「時間已經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唉,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到不行。

  「不用了,快去接電話,也許是醫院打來的急事。」

  「嗯,那我不送了,回家的路上要小心。」

  「嗯,再見。」

  幸樂辰道完再見,便開車離開符家,但是到了巷口,他又突然停住。

  剛才若不是那通電話,他應該已經吻了以琳,抑不住的強烈心跳讓他渾身發熱。

  他想不起來是誰先貼近誰,卻清楚記得方才的心動。

  他,果然對以琳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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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9:30
第五章

  前天晚上的那通電話,果然是醫院打來的。

  因為院裡先後送入五位即將臨盆的孕婦,值班醫生已經快忙不過來,其中一位胎位不正而難產,一位產後突然大失血,負責的醫師臨時連絡不上,只好由她緊急趕去處理。

  幸運的是,五位產婦母子均安,但也耗去了她一整晚。

  她趕緊打電話求救,讓幸樂辰帶孩子去吃早餐,送他上學後,一早又輪她看診,下午又排了剖腹產,她累得回到家只能隨便扒幾口飯,便早早哄孩子跟她一起入睡。

  結果隔天一早醒來,長期受虐待的腸胃便開始向她抗議了。

  「媽咪,肚子還很痛嗎?」肖龍坐在母親的床邊,一臉的憂心仲仲。

  今天雖然是假日,不用去幼兒園上課,可是母子倆早就說好要去木柵動物園看企鵝。一大早,他興沖沖地來叫醒愛賴床的母親,發現她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早早醒來。

  「好多了。」她愛憐地輕撫兒子擔憂的小臉。

  「真的?」

  「嗯。」她忍著痛扯開一抹笑。「媽咪再休息一下,晚點就帶你去看企鵝。」

  「不看企鵝沒關係,我只要媽咪快點好。」他伸出小手在她肚子上輕柔地按摩。「我幫媽咪呼呼,很快就不痛了。」

  兒子的貼心舉止讓她差點紅了眼眶,痛楚彷彿也真的減輕不少。

  她疼寵地揉揉兒子的頭「乖,媽咪再睡一會兒就會好,冰箱裡有牛奶,你先去泡些玉米片吃。」

  「……嗯。」

  看著媽咪的蒼白臉色,肖龍還是很不放心,又不想惹媽咪生氣,雖然答應了,卻是拖拖拉拉走了好久才帶上房門離開。

  兒子一走,她的笑容消失了。

  她起身,從床頭櫃裡拿了片胃藥吞下,皺著眉躺回床上。

  看來真的被幸樂辰說中了,她太虐待自己的腸胃,老是不定時吃飯,結果真的出了毛病,比起以往偶爾發作的胃痛,這次好像更嚴重了些。

  蜷縮著身子,她試著找出最舒適的姿勢,折騰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疼痛似乎減輕些許,睡意也襲來,她安穩地閉上眼,但是不到幾分鐘,又一陣更強大的抽痛襲來。

  「不行……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妥當。」

  不想耽誤兒子期待已久的旅遊,她以為休息一下就會好,偏偏這次的疼痛不似以往,讓她不得不改變主意,還是去醫院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否則萬一她倒下了,肖龍要怎麼辦?

  只是她不知道,兒子因為太擔心她,一離開房間就趕緊打電話向乾爹求救。

  正在吃早餐的幸樂辰一聽見乾兒子以帶著濃濃哭腔的聲音,說以琳肚子痛得「快死」,嚇得心臟差點忘記跳動,鑰匙一拿便飛車趕來。

  花了不到五分鐘便飆來,他一進門,肖龍便領著他直衝主臥室。

  「以琳,肖龍說你……」

  門一開,坐在床上的女子讓幸樂辰全身的血液頓時間全部往腦門沖,剩下來的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符以琳剛掀起被子,想下床更衣,萬萬沒想到他突然開門衝了進來,整個人也愣住了。

  相較於呆若木雞的兩人,肖龍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媽咪,快點穿上衣服,不然會感冒喔!」

  「啊!」

  他的話點醒了兩個大人,符以琳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蕾絲內褲,驚慌得大喊一聲便以棉被從頭到腳裹住自己。

  「對不起!」

  幸樂辰立即轉身退出門外,一張臉也已經紅透了。

  他的心狂跳,腦子裡浮現的全是方才驚鴻一瞥所見的魅人景色。

  他再怎麼君子,也是個正常男人,何況瞧見的還是心儀女子的半裸風情,要他不胡思亂想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不對,他在想些什麼?她的臉色的確很糟,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快點送她去看醫生。

  「媽咪!」

  肖龍的喊叫聲讓他來不及多想便又衝入房內。

  「以琳!」

  幸樂辰看她已經套上洋裝,卻神情痛苦地按著腹部癱坐在衣櫃前,把肖龍嚇得哭了。

  「肖龍乖,乾爹帶媽咪去看病,你留在家裡,待會兒悅時叔叔會來接你。」他一把抱起符以琳,一邊安撫緊抓著他衣服、亦步亦趨跟著的乾兒子。

  他含淚點頭。以前媽咪就說過,醫院有很多病菌,小孩子去容易生病,所以不能帶他去醫院上班。

  「乖。」見他懂事的鬆手,幸樂辰又愛憐又不捨。「放心,乾爹跟你保證,媽咪一定會沒事。」

  「嗯。」有了他的保證,小男孩終於露出笑臉。

  這時候,符以琳已經痛到快沒知覺了,連強撐起精神和兒子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只記得自己被幸樂辰小心翼翼地抱上車,到了醫院又受胃鏡的折騰,接下來的事全渾渾噩噩的,再睜開眼,已經是躺在病床上打點滴。

  「你覺得怎麼樣?」

  「悅時?」

  符以琳循聲看去。守在她床邊的不是幸樂辰,而是悅時,她心裡隱隱有些失落。

  「很意外?」他想也是。「放心,我一接到大哥電話就立刻把肖龍接回我家才過來的,有我爸媽和馨兒照顧他,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謝謝。」她又給他們兄弟添麻煩了。

  「客氣什麼?」他朝她眨眨眼。「我們兩個是什麼交情?兩肋插刀都可以了,何況是照顧那麼可愛的肖龍弟弟。」

  「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她聽他提過結婚多年仍未生育的原因。

  「是,但肖龍例外。」他說真的。「我們全家都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那孩子就是特別得人緣,又跟我小時候長得好像,以後一定也是個萬人迷。」

  她輕笑。「你這是在誇我兒子還是誇你自己?」

  「都是。」他的回答自信十足。「對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她露出苦笑。「醫生怎麼說?」

  「胃潰瘍。」他說完指指自己。「我們真不愧是好朋友,連這種病都要一起得。我半年多前才發作一次,被我哥罵到快臭頭,沒想到這次換發病,挨罵的還是我。」

  「你哥罵你?為什麼?」她生病關悅時什麼事?

  「他說我們在同一間醫院工作,為什麼沒好好照顧你?就算沒辦法幫忙分擔工作,至少也可以每天找你一起吃午飯,別讓你老是一忙起來就忘了吃飯,才會把胃搞壞。」

  他學完大哥義正辭嚴的訓話,又露出無奈的笑。

  「如果有時間又有空,我們當然會定時用餐,問題是我們的工作又沒有幼兒園那麼規律,總不能十二點一到,就算開刀開到一半,也把病人擱著就大搖大擺去吃飯吧?」

  這也是她的難處。「不好意思,害你為了我挨罵。」

  「沒什麼,我哥也是緊張你才會念我幾句。」他根本不以為意。「你都不曉得,我一進病房就看見我哥緊握著你的手,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你看,我還以為你是患了什麼不治之症,那表情有夠嚇人,比被罵還恐怖。」

  聽悅時的描述,她彷彿能瞧見當時幸樂辰守在身旁的模樣,知道他曾緊握住她的手,如此緊張地注視著她,她的胸口就暖暖的。

  她想起來了,把她從家裡抱上車的那段路程,她只能無力地靠在他胸前,卻清楚地感受到他因為擔心而加速的心跳,是他一路將她抱進急診室,不斷在耳旁溫柔安慰她。

  「你哥人呢?」她好想見他……

  「聽說是幼兒園裡一位老師跟朋友出遊,結果車子在高速公路發生車禍,他接到通知,趕去瞭解情況。」

  「沒事吧?」

  「不曉得,希望沒事。」他一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你休息一下,我出去講個電話,順便買點吃的回來。」

  「嗯。」

  看著他走出病房,房內一下子變得好冷清。

  不過,還好有幸家兄弟,否則這時候她該將肖龍托給誰照顧?又有誰能在第一時間趕來照顧她?

  能夠擁有這麼好的朋友,真好。

  如果,其中一個還能成為一生的伴侶,更是完美無缺了……

  閉上眼,她的臉也紅了。

  不在一起時,總是想他、念他,在一起了,又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他面前出,為他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臉紅心跳,一切因他失常的舉止,都描繪出一個事實——

  她愛上了幸樂辰,無庸置疑。

  那麼,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她能主動表白嗎?

  她其實隱隱約約感覺得到,幸樂辰對她似乎並非如他說的,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那天晚上,要不是醫院突然來電,兩個人幾乎就要吻上了……

  可是……萬一那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或是她單方面的誤解,他對她其實一點意思也沒有,不就只是徒增彼此尷尬?

  何況,他是那麼單純、善良的男人,她卻是個連孩子的爸是誰都不記得的單親媽媽……

  唉,胃痛好了一些,但她又開始頭痛了。

  調養好身體,符以琳趁著休假日,約好要帶兒子到幸家致謝。

  可是——

  「乾爹,為什麼我們今天早上就要去你家,你卻跑來我們家吃早飯?」望著在餐桌上張羅早餐的乾爹,肖龍滿腹的疑惑與不解。

  「因為乾爹要來盯著你媽咪吃早餐,免得她又生病。」

  幸樂辰說完便看向符以琳,正在對著雞湯發呆的她立刻乖乖喝湯。

  這次生病住院,幸家人輪流幫她照顧兒子,幸樂辰更是趁著每天幫忙接送肖龍上、下課的時間,早上帶來他母親為她煲的養身湯,晚上親自下廚盯著她吃飯,中午又有個幸悅時拉著她共餐,讓她一個月就胖了兩公斤。

  不過,這感覺很幸福。

  有家人的感覺,應該就是如此吧?

  「肉也得吃光。」在她放下碗前,幸樂辰又補了一句。

  「拜託,饒了我好不好?」她瞅著他,裝可愛兼撒嬌。

  連吃了快一個月的當歸雞、人參雞當早餐,只要能別叫她再吃那些補品,要她學唐老鴨唱歌她都肯。

  沒料到她使出那麼可愛的招數,幸樂辰心窩一陣酥麻,差點昏了頭答應她的要求。

  「不行。」一想到她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的憔悴模樣,他馬上重拾理智。「不能偏食,要全吃光。」

  「不要。」哼,軟的不行,她就來硬的。

  「唉。」他故意低歎一聲,落寞地垂眉。「身體是你的,你不珍惜我也拿你沒辦法。算了,怪我多事,好心卻惹人厭……」

  「好、好,我吃就是了。」端起碗,她認命地吃雞肉、喝湯。

  唉,誰教她就是不想讓他失望,那比吃這些讓她膩到噁心的補品還難有千百倍。

  「媽咪,你很怕乾爹難過厚?」肖龍黑亮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人小鬼大地說:「你每次都說不想吃,可是只要乾爹這樣唉一聲,你每次都吃光光。媽咪,你是不是像我喜歡乾爹一樣,也很喜……」

  符以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了塊雞肉到兒子嘴裡,免得這古靈精怪的小傢伙吐出會讓她當場爆血管的話。

  她忙著阻止兒子,沒注意到幸樂辰有些遺憾的神情。

  說實在的,在確認自己已經對她心動後,他也很想知道,她對他到底是哪種程度的喜歡?

  但符以琳沒給他知道答案的機會。為了怕寶貝兒子又在餐桌上問東問西,她飛快吃完早餐,便催著幸樂辰載他們母子到幸家。反正只要避免單獨相處,兒子的注意力就會從他們身上移開。

  「以琳呀,我燉了一鍋魚翅湯,還讓馨兒買了你愛吃的水晶魚,中午一定要留下來吃飯。」

  一到幸家,幸樂辰的母親立刻親熱地抱起肖龍,還跟符以琳一路從昨晚的新聞聊到今天的午餐,一邊不忘轉頭對兩個兒子叮囑。

  「對了,再說下去就來不及了。」幸悅時從母親懷裡抱過肖龍,使個眼色要她注意正在焦急看手錶的父親。「你不是要和爸去台南吃二叔公孫子的喜酒?再不出發,到時候只剩菜尾了。」

  幸媽媽一臉遺憾。「唉,去吃喜酒還不如留下來陪我們可愛的肖龍……」

  「老婆。」

  「唉呀,知道了!」她白了老公一眼。「走吧、走吧!」

  幸爸爸被瞪得一臉無辜,只能自歎家中夫綱不振。「以琳,留下來好好玩,我們兩個老的就先離開了。」

  「是,伯父、伯母再見。」她說完,輕推了兒子一下。

  「爺爺、奶奶再見,開車小心。」小男孩解意地堆起笑容,爬上沙發分別在兩老頰上親一下。

  「噯……我們肖龍真是太可愛了!奶奶真捨不得離開你……」幸媽媽滿是魚尾紋的眼裡都快蹦出一顆顆愛心。

  幸爸爸也樂得笑呵呵。「是啊,其實喜酒也沒什麼好吃的,不如留下來陪肖龍……」

  「爸,怎麼連你也跟著起哄?」幸樂辰只好出來催人。「現在要快遞紅包也來不及,何況你們還答應了會親自出席,做人要守信用,快點出發。」

  兩老被說得無可反駁,只好怯怯地出發。

  「香濃的現煮咖啡好!」成馨兒忙著在廚房煮咖啡、切水果招待客人,出來時才發現客廳裡少了兩個人。「爸媽去台南了嗎?」

  「嗯,捨不得肖龍,剛剛還演了一出『十八相送』。」幸悅時跟老婆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沒辦法,肖龍就是那麼討人喜歡。」成馨兒說著,一邊將咖啡端給符以琳,又給肖龍一杯現搾果汁。

  「謝謝嬸嬸。」

  「不客氣。」成馨兒也很喜歡嘴甜的肖龍,越看越想自己生個兒子。「悅時,我們也來生一個好不好?」

  「不好,嬰兒又吵又麻煩,當初不就說好不生了嗎?」幸悅時想都不想就否決。「最近好不容易因為大哥收了肖龍做乾兒子,爸媽有了乾孫子,不再一天到晚羅嗦我們生小孩,現在換你想自找麻煩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生了?都是你一個人自作主張。」成馨兒小臉微脹,滿是不悅。

  幸悅時放下咖啡杯,連忙摟住老婆哄。「是,都是我太霸道,可是我也是為你好啊!生孩子多少得擔點風險,我可以沒孩子,卻不能沒有,我只要和你白頭偕老就心滿意足,才不想多個孩子跟我爭寵。你想發揮母愛,那把你親愛的老公我當兒子寵不就行了?」

  「你別胡說了!」她羞赧低頭。「別忘了有客人在。」

  「什麼客人?以琳是自己人……」他的視線剛從老婆身上移到對面,卻發現大哥的動作很詭異。「咦,哥,你在做什麼?」

  幸樂辰剛從廚房倒了杯溫開水,換掉符以琳手中的咖啡,以為弟弟和弟妹正在情話綿綿不會留意,沒想到立刻就被逮住。

  「呃,以琳說過她喝咖啡會心悸,而且她的胃剛好,所以我幫她換杯溫開水。」他簡單解釋。

  符以琳捧著暖暖的馬克杯在一旁尷尬地陪笑,可是對於幸樂辰的貼心舉動,又覺得溫暖又窩心。

  「對不起,我都忘了你病才好,還好大哥細心。」成馨兒望著符以琳,一臉歉意。

  「千萬別那麼說。馨兒,你煮的咖啡聞起來真的好香,我還真想喝一口試試。」符以琳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誇贊。

  「不行,傷胃。」幸樂辰說完,馬上把她的咖啡喝光,免得她三心二意。

  「呵,哥,你會不會太嚴厲了一點?」幸悅時不覺莞爾。「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你是她老公呢!」

  他隨口說說,但心裡有鬼的兩個人同時紅了臉。

  「就會胡說八道。」幸樂辰瞪了弟弟一眼。

  「我本來就是胡說八道,不然你們還當真啊?」幸悅時依然嬉皮笑臉。「說一下就臉紅成那樣,你們兩個臉皮還真是薄。」

  「上次乾爹看見我媽咪沒穿衣服,臉更紅喔!」

  「咳……」

  符以琳正在喝水,沒料到寶貝兒子突然冒出這一句,她被水嗆得猛咳,臉更紅了。

  「沒事吧?」

  坐在她身旁的幸樂辰連忙拍拍她的背、為她順氣,她想道謝,可一和他對上眼,兩個人臉上的紅潮立刻同時延伸到耳朵。

  「咳、咳!」旁邊有人輕咳兩聲,卻掩不住笑意。「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兩位解釋一下,肖龍所說的沒穿衣服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好到可以裸程相見的地步?」

  「悅時!」

  成馨兒輕拍了拍老公的大腿,示意他別再追問。沒瞧見那兩人已經臉紅得像快爆血管了嗎?

  「你們別誤會,樂辰和我沒怎樣。」

  為了保住幸樂辰的「清白」,符以琳只能困窘地把誤會解釋清楚。

  「我平時有半裸睡的習慣,當時也不曉得肖龍打電話向樂辰求救,想自行就醫,只是還沒來得及把衣服穿好,他就衝進房間,不過他也馬上又退出去,就只是這樣而已,真的沒什麼。」

  的確真的沒什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她急於撇清的解釋,幸樂辰心裡有些不舒坦。

  是因為動了心,所以對她的一言一行都變得格外在意嗎?

  從她進門到現在,她的一舉一動牽引著他的視線,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她,也就更加想知道在她心裡,又是如何看待他?真的只是「沒什麼」的朋友?

  「原來那天還有這一段?哥,那你看到多……」

  「我差點忘了!悅時,廚房燈泡壞丁,你先來幫我換一下。大哥,你先陪以琳聊聊,我們很快就回來。」

  成馨兒說完,立刻把老公拉進廚房,免得愛開玩笑的他讓現場氣氛越來越尷尬。

  「燈泡什麼時候壞的?昨晚不是還好好的?」

  走進廚房,幸悅時正要搬折迭梯更換燈泡,卻被老婆悄悄拉到一邊。

  「壞的不是燈泡,是你的腦袋!」成馨兒好笑地輕戳他的額頭。「愛開玩笑也得看情況,你再問下去,大哥和以琳真的快爆血管了。」

  「怎麼會,我們三個從以前就這樣笑笑鬧鬧……」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成馨兒露出神秘的微笑。「你都沒發現,那兩個人有點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在他看來明明很正常

  「他們兩個只要視線一對到就臉紅,而且空氣中還有滋滋的電流聲……」

  「什麼電流聲,你幻聽啊?」

  她沒好氣地白了粗神經的老公一眼。「笨,我的意思是,那兩個人有來電的感覺。」

  這下他總算明白,但立刻露出一臉不苟同的表情。

  「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他們兩個會臉紅的原因,肖龍剛剛不是才說了?而且大哥和我一樣,都把以琳當成妹妹看待,加上他現在又是肖龍的乾爹,當然更加『愛屋及烏』,就只是這樣而已。」

  「是這樣嗎?」她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可是也不想和老公爭辯。「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你不覺得他們兩個互動不錯,而且越看越配?我有個提議,把他們湊成一對怎樣?」

  幸悅時不感興趣地揮揮手。「不可能啦!就說他們只有兄妹之情……」

  「什麼兄妹之情?以琳又不是你們的親妹妹。」成馨兒馬上否決他的理由。「在這世界上有一大堆從乾妹妹成為女朋友的例子,為什麼你就定以琳不可能成為大哥的女友?我倒覺得只要我們從旁撮合,就很有希望。」

  幸悅時一愣,不能不承認老婆的話的確也有點道理。

  他抿抿唇、雙手環胸,認真想想這件事的可能性。他一下子揚唇,一下子癟嘴,一下子又皺眉。

  「你在想些什麼?」她覺得丈夫的表情好詭異。

  「我覺得我們還是順其自然,別插手比較好。」他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

  「為什麼?」

  「因為我不確定肖龍是怎麼來的……」看老婆大人眉一皺,好似要發飆,他趕緊接著說:「你別誤會,我當然不是在意以琳未婚生子的事,我擔心的是她遺失的那段記憶。」

  「什麼意思?」

  「如果當年以琳真的有個愛到願意為他未婚生子的男友,只是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

  她白眼一翻。「什麼怎麼辦?她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萬一她哪天想起來了呢?」

  一句話問死她。

  「萬一當她恢復記憶的同時,對那男人的感情也死灰復燃,那大哥怎麼辦?」他就是擔心這一點。「大哥在感情上已經受過一次重創,如果再被傷一次,我怕他會真的萬劫不復。」

  成馨兒沉默了。

  生活了那麼多年,她和悅時一樣瞭解大哥有多死心眼。

  他是那種不輕易動情,一旦動了情,眼裡只有對方,再也容不下其它女人,絕對專情、絕對癡心的稀有人類。

  就算被背叛,他也絕不口出惡言,能夠真心祝福對方幸福,然後對著關心他的人裝作若無其事,私下再獨自舔舐傷口,耗費經年累月的時光,修補受到重創的那顆心。

  有了他和姐姐那段「前車之鑒」,成馨兒用腳想都知道,如果交往後以琳突然恢復記憶,而且還真的「余情未了」跟前男友復合,那大哥又會做個含淚祝福的爛好人,自己卻被舊傷加新創重重打擊,不曉得又要花多少時間學著放下、遺忘,或許真的一輩子再也不敢碰感情。

  「那麼多年了,除了我姐,我還是頭一次看大哥那麼親近別的女人,可惜……」她歎口氣,倚進丈夫懷中,語帶無奈地說:「你說的對,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是啊,後果太嚴重了,吃力不討好事小,萬一讓大哥在感情上再受一次傷,那她心裡替姐姐承擔的那份愧疚,不就得乘以二?

  如果有緣,就算沒人多事撮合,終究能在一起,不是嗎?

  嗯,紅娘這份差事,她還是別攬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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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39:53
第六章

  一眨眼,符以琳回國已經快八個月了。

  工作已上軌道,一切駕輕就熟,加上成為幾個名和女明星指定醫生之事引起媒體的興趣,她的名氣一下子狂飆不少,薪水也跟著水漲船高。

  而且不只工作運暢旺,連桃花也跟著漫天開。

  除了一開始就擺態追求的程子強醫生,還有陪女兒來看病卻對她一見鐘情的單親爸爸、被住院的老媽叫來醫院「相親」的豪門小開等等,總之她辦公室裡的鮮花每天都有新貨報到,每晚都有人等著她點頭答應燭光晚餐。

  可惜無論那些男人的追求攻勢多猛烈,至今有榮幸和她單獨用餐的仍然只有兩位男性。

  一位是她的寶貝兒子,另一位當然就是幸樂辰。

  「……嗯,我也快到家了……好,待會兒見。」

  結束和幸樂辰的通話,符以琳一邊開著車、一邊隨著廣播樂曲輕哼起歌,心情愉悅。

  因為剛剛幸樂辰在電話中告訴她,今晚他帶肖龍去她愛吃的那間牛肉麵店,兩人吃飽還不忘幫她外帶一份。

  真巧,前一秒她才嘴饞地想吃那家牛肉麵,只是沒那麼勤勞願意繞遠路去買,沒想到下一秒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更令她高興的是,幸樂辰總是想到她、記得她的喜好,而且和他心有靈犀的感覺也讓她特別開心。

  現在幸樂辰不只幫她接送小孩上、下課,幾乎每晚都會等她回家一起用餐,或是聊上幾句才離開。

  雖然這段時間以來,誰也沒提出交往的要求,甚至連更親密一點的接觸都沒有,可是愛在渾不明時的曖昧氛圍,似乎更適合他們。

  不必害怕表白被拒絕的尷尬,可以想像、可以期待、可以天天見面,僅止如此,她便滿足了。

  就算她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楚,自己已經深陷情網,可是未婚生子、失憶,種種顧慮都讓她不敢率先踏出縮短彼此距離的第一步。

  所以,她把決定權交給了幸樂辰,只要他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她就會繼續當他的好朋友、當妹妹,但只要他開了口,那麼她就是他的人。

  好奇怪,只是想像兩人在一起的可能,她就心跳不已。

  好奇怪,無論條件再優秀的對象展開追求,她的心,好像就只會為他失序。

  好奇怪,她,好像只渴望著他的愛……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間裡,車已經開到了家門前。

  幸樂辰的銀色房車已經停妥在屋前的車位裡,屋內的燈光透出窗外,隱約可以聽得到肖龍開心的笑聲。

  「以琳!」

  她下了車,正要開門進屋,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

  「程醫生?」她回過頭,訝異地發現喊她的是程子強。「你怎麼會在這裡?」

  程子強微笑。「我來拜訪朋友,想起你家好像在附近,便順道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剛好回家,真巧。」

  「是啊,還真巧。」但她壓根兒不信他只是「順道」。「時間不早,我……」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似乎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程子強走向她,搶先一步提出要求。

  「我知道你每晚都要回來陪兒子吃飯,所以應該還沒用餐吧?我買了一些壽司,如果你已經吃過了,當點心吃也不錯。」

  不管我有沒有吃過晚餐,你都要我陪你吃壽司就對了?

  符以琳在心底嘀咕了句。

  她對程子強沒有感覺,也不喜歡他死纏爛打的追求方式,要不是看在他身為副院長的父親對她還算照顧,又顧慮彼此是同事,不好把關係弄得太僵,她早就冷臉以對,要他徹底死心。

  「嗎咪?」

  她正愁不知如何拒絕程子強,兒子突然開門喊了她一聲。

  幸樂辰跟著肖龍一起出來,望著她溫柔一笑。「你怎麼待在外面不進……」

  早就聽見她的車聲,卻遲遲不見她進門,他才和肖龍一起開門看看,但是一發現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陌生男子,幸樂辰臉上的笑意立刻有些僵。

  以他男人的第六感,再加上對方射向他的不友善眼光,他幾乎百分之百肯定對方是以琳的追求者。

  注重隱私的她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難道——那男人是她的新男友?

  只是猜測,也讓他心痛如絞。

  他當然不會傻到認為除了他,沒其它男人對她有興趣,只是兩個人天天見面,幾乎每日共進晚餐,所以他一直沒什麼危機意識,也放任自己不去正面迎視心中對她逐日加深的愛意,想給自己多一點時間,確認以琳對他是否也有心,想在對的時間再——

  他是不是想得太多,反而錯過了那個對的時間?

  害怕太急躁而在感情上二度受傷的自己,結果成了不戰而敗的懦夫,已經錯過了他好不容易才遇上的伴侶嗎?

  「以琳,這位是……」

  程子強不掩敵意地望著從符家走出的男人,十分不是滋味,但還記得保持風度,客氣詢問。

  「他——」

  符以琳靈機一動,一個跨步上前,小鳥依人地挽住幸樂辰的手臂。

  「他叫幸樂辰,是我已經論及婚嫁的未婚夫。」

  聞言,不只程子強瞠目結舌,連幸樂辰都反應不及,一臉怔愣。

  相較之下,肖龍可機靈多了。

  「對啊,他是我爹地。」肖龍也親熱地攀住幸樂辰。「叔叔,你是誰?應該不是來追我媽咪的吧?」

  「肖龍,別胡說。」符以琳故意皺眉輕斥了句,其實心裡正稱讚兒子做得好。「程叔叔是媽咪醫院裡的同事,只是路過順道來拜訪我們,不可以沒禮貌。」

  「喔,程叔叔好。」肖龍揉揉眼,一臉愛困的模樣。「媽咪、爹地,我想睡覺了,爹地,抱抱。」

  雖然搞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不過寶貝乾兒子要抱抱,幸樂辰當然是彎身抱起小人兒,任他像無尾熊般攀著自己。

  「那我先抱肖龍回房了。」

  他跟符以琳說了句,再向僵立一旁的程子強點頭招呼,便轉身抱著孩子進門。

  「親愛的,要記得先帶他上完廁所再睡喔!」

  符以琳刻意往門裡柔柔提醒了句,接著,只聽見好像有人不小心撞到鞋櫃還是什麼的怪聲。

  「以琳,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一個未婚夫?」

  雖然親眼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程子強的心正滴著血,但仍逞強地想把一切當成玩笑。

  「當然不是開玩笑,你不是親耳聽見我兒子的話了?」她都做到這樣,他也該死心了吧?「抱歉,今晚不太方便招待你,改天我跟我未婚夫說一聲,再請你來家裡坐坐。」

  程子強動了動雙唇,好像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離開。

  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不過還是趁早讓他徹底死心,才是為他好吧。

  她歎口氣,隨即轉身進屋。

  「樂辰,你怎麼了?」一進客廳,就看見兒子正在幫乾爹按揉著腰窩。

  「沒、沒什麼。」他有些結巴,臉上還有可疑的紅彩。

  「媽咪,乾爹一聽到你喊他『親愛的』,身體就突然歪掉,結果撞到鞋櫃,所以我在幫他揉揉。」

  肖龍誠實地還原現場,男人臉上的紅彩頓時又加深一層,符以琳的耳朵也跟著熱了。

  「是嗎?肖龍真是乖。」她走過去在兒子的嫩頰上輕吻一記。

  「媽咪,我剛剛是不是做得很好?」小人兒揚起得意的笑容。「那個叔叔喜歡你,可是你不喜歡他,這次沒有乾媽演『親愛的』,你就找乾爹,對不對?」

  「嗯,你真聰明,又幫了媽咪一個大忙。」沒錯,不愧是她兒子,果然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聽著他們母子倆的對話,幸樂辰總算明白以琳突然介紹他是她未婚夫、喊他「親愛的」的原因,原來這兩人已經不只一次用同樣的戲碼逼退追求者。

  雖然得知那位程醫師並不是以琳的男友,讓他鬆了口氣,但是意識到她不是真的把他當成「親愛的」,心裡的那股甜蜜頓時變得酸了,連腰間的疼都一路往心頭蔓延……

  唉,這感覺還真是五味雜陳。

  「樂辰,因為事發突然,所以剛才沒知會你一聲就臨時拿你當擋箭牌,希望你別生氣。」

  她看他表情有些古怪,以為是在氣她方才那番胡言亂語,連忙向他低聲道歉。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生氣。」他趕緊否認。總不能說他其實還挺想弄假成真吧?

  「媽咪,乾爹人很好,不會生氣啦!」肖龍人小鬼大地幫忙緩和氣氛。「我的乾爹是全世界最好、最棒的!所以我最、最喜歡乾爹,媽咪也和我一樣,對吧?」

  「呃,我……」她好尷尬,不曉得自己到底該怎麼回答?

  說不對,好像在否認他的好,說對,又好像承認自己喜歡他,這次寶貝兒子真是給她出了個大難題。

  「你這孩子就會甜言蜜語哄乾爹!」幸樂辰看出她的困窘,主動開口幫忙解圍。

  「我是說真的,我想要和媽咪、乾爹永遠、永遠在一起。」肖龍仰首看著幸樂辰,乘機提出心中的願望。「如果乾爹和媽咪結婚,真的變成我的爹地就更棒了!」

  說完,他又轉移陣地,說服自己母親。「媽咪,你知道嗎?幼兒園裡的楊老師,還有婷婷的小阿姨都很喜歡乾爹,她們還送禮物給乾爹!你要加油,不可以搶輸她們,要幫我早點把乾爹娶回來當我爹地。」

  兒子小小年紀竟然扮起紅娘,不只牽線牽到她身上,還當著男主角的面說出來,符以琳頓時面紅耳熱,羞得很想立刻奪門而逃來個眼不見為淨。

  「肖龍,不可以因為乾爹疼你就亂說話。」逃避不了,她只能強自鎮定,快把這個小麻煩送回房再說。「時間不早了,媽咪帶你回房睡覺。」

  「可是……」

  一看見母親掃射過來的目光,小男孩不敢再造次,只能癟著嘴,不情不願地早早上床。

  再三叮囑兒子日後不可以再當著乾爹的面說些沒規沒矩的話,哄他乖乖入睡後,符以琳臉上的紅熱也褪了些,這才硬著頭皮面對房外的幸樂辰。

  「你坐一下,再五分鐘麵就好了。」聽見走進廚房的腳步聲,幸樂辰頭也不回地交代。

  「嗯。」

  符以琳輕應一聲,卻癡癡看著他的背影,並未在一旁的餐桌坐下。

  他總是這麼體貼細心,擔心等她回來用餐,麵都要糊爛了,總是讓店家將湯、麵分裝,等她回來再由他「合體」,也因為他不錯的廚藝,總能保留原味,讓她吃得美味又開心。

  她深深愛上這個像白開水般的柔情男子,不用甜言蜜語、不必浪漫花招,只是那溫柔善良的性情就已讓她傾倒,只是那麼簡單的存在,就令人感到溫暖又安心。

  她已經習慣他的照顧,適應有他的「家庭生活」,比誰都想獨佔他全部的溫柔,但……她能嗎?

  雖然現在幸家人很喜歡她和肖龍,幾乎把他們母子當成了家人看待,樂辰更是把肖龍視如己出,可是情同父子是一回事,要成為他繼父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幸家人能接受他娶個帶著私生子的女人嗎?

  悅時夫婦或許不反對,但幸家兩老應該還是希望兒子能娶個清清白白的媳婦,他們疼她是可憐她、同情她,絕對不會希望她拐跑他們的寶貝兒子。

  驀地,她在心裡苦笑。

  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對於肖龍的話,樂辰一點表示也沒有,不就代表他根本無意?

  看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感情,先前覺得他對她有意,應該也是她的誤解,他果然只當她是妹妹,再妄想下去,只會讓自己感覺更加悲哀,應該盡早將這份感情收拾乾淨。

  可是……為什麼只是想著這段無望的感情,她的心就像被針扎一般刺痛,眼眶也有些酸澀?

  「呃,關於剛剛肖龍說的……」

  「抱歉,給你造成困擾了。那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說說就算了,你用不著當真。」

  一聽他開口提起這件事,她慌了,怕他接著說出讓她徹底心冷的事實,逃避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看來,她還是不夠堅強,竟然沒有面對事實的勇氣……

  「我真的不能當真嗎?」他突然轉過身面對她,表情異常嚴肅。「我想當肖龍的爸爸,你覺得呢?」

  我想當肖龍的爸爸,你覺得呢?

  這句話就像是咒語,讓符以琳呆若木雞。

  幸樂辰說完話,也像石像一樣不敢動,眼睛直盯著她的反應。

  說出這句話,是他千思百慮之後的決定,賭上所有的勇氣與擔量。

  程醫師的出現讓他忽然驚覺自己根本不想把以琳交給任何人,狂漲而猛烈的佔有慾連自己也嚇了一跳,被嫉妒侵蝕的滋味,更是難以形容的痛。

  這次是有驚無險,但下一次呢?

  他不想再猶豫遲疑下去,就怕突然被橫刀奪愛,又殺他個措手不及。

  他不再猶豫、不再害怕受傷,更不想繼續逃避,他只想把自己的感情明明白白地告訴以琳,由她決定彼此的未來。

  「什麼意思?你早就收了肖龍當你的乾兒子,他也一直把你當成爸爸一樣看待,不是嗎?」

  符以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拾回語言能力,忐忑不安、拐彎抹角地確認自己沒誤會他的意思。

  「是,但我想做的是他名正言順的父親。」紅著臉,他豁出去地說個清楚。「我喜歡你,希望你能考慮接受我,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讓我照顧你們母子一輩子。」

  這回他說得夠明白,她也聽得很清楚,但腦袋裡卻好似有顆炸彈炸開,轟得她一塌糊塗,完全無法思考。

  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讓我照顧你們母子倆一輩子……

  他,真的那麼說了嗎?

  混沌的腦筋慢慢恢復正常,確認不是自己聽錯,也不是誤解了對方的語意,一股狂喜不斷由胸口湧出,讓她只能抿著唇、張大眼,才能忍住不讓欣喜的淚水奪眶而出。

  「呃,我也知道自己忽然這麼說是有些冒失,不過這全是我的真心話。」

  幸樂辰看不出她的表情到底是錯愕、為難、還是驚喜,雖然有些尷尬,但既然已經告白了,他不想打退堂鼓。

  「今天看到程醫生跟你回來,一想到他可能是你的新男友,我整個腦子都空了,才發現原來自己那麼害怕失去你。而且,就算那時覺得有些奇怪,可是聽你喊我『親愛的』,我還是很沒用地腿軟,心裡好開心,只希望自己真的能成為你的未婚夫。」

  符以琳心跳怦怦地仔細聽他說的一字一句,聽起來似乎是因為程子強的出現,激起了幸樂辰的危機意識,才讓他決定對她坦白情意。

  光是這一點,她立刻對程子強這個不速之客的造訪心存感激。

  「我……早就喜歡上你,只是擔心這份感情會破壞彼此的友誼,又害怕被拒絕,所以一直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說,可是我怕再不說,哪天你真的心有所屬,一切就來不及了。」

  她的沉默或許是一時不知如何響應,那就別逼她太緊吧!

  「不過,你也不用急著告訴我答案,可以慢慢考慮,我會等你。不管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更久,我都會等。你不必覺得有任何壓力,無論的答案是什麼,我們的情誼都不會改變,我依舊是肖龍的乾爹、是你一輩子的好朋友。」

  話說完,水也滾了,他轉過身煮麵,藏起笑容,俊雅的面容添上幾許惆悵。

  雖然說得坦然,但以琳沒有立刻響應他的心意,的確讓他七上八下的,此刻也只能希望她不會立刻拒絕他的追求,讓他還有努力贏得佳人芳心的機會。

  突然,他感覺以琳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背上,心跳漏了一拍。

  「再說一遍。」

  一聲微帶鼻音的嬌憨要,柔柔地從身後傳夾。

  「說什麼?」

  鍋裡翻騰的熱水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樣。

  「說你喜歡我。」她的臉頰紅艷如花。

  「我喜歡你。」他的心跳再度加速。

  「好。」

  「好?」

  「好,我願意跟你在一起。」

  「真的?!以……」

  「別轉過來!我哭了,妝都花了,很難看。」

  她止不住感動的眼淚,想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被眼淚糊成了大花臉,只能立刻抱住急欲轉身的他,不讓他瞧見自己這丟臉模樣。

  「在我眼裡,你沒有難看的時候。」感覺到自己說完,背後的襯衫反而濕得更快,他連忙接著說:「跟我在一起應該沒那麼令人傷心吧?聽話,別哭了。」

  「嗯。」嘴裡這麼應著,眼裡還是淚水盈眶。

  「麵煮好了,還不讓我轉過來?」

  「嗯。」說歸說,雙手還是牢牢抱著他不放。

  「麵會糊掉。」

  「嗯。」

  「抱著我,肚子也不會飽。」

  「嗯。」

  「傻瓜。」

  「嗯。」她終於破涕為笑。

  關上瓦斯,他勾起唇角,大掌握住環抱腰際的柔荑,眼底眉梢滿是款款深情。

  「答應我,一輩子都別放開我。」

  「……嗯。」

  「我也一樣,對你永遠不放手。」

  「嗯。」

  「我愛你。」

  「……」

  「我愛你。」他想聽的不是沉默。

  「我也愛你。」

  他轉身,吻上那雙噙淚的唇。

  一室旖旎,再也沒人記起那鍋糊爛的牛肉麵。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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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40:19
第七章

  早餐桌上,氣氛詭譎。

  肖龍一雙大眼轉呀轉,視線在母親和乾爹之間不斷游移,像在找些什麼東西。

  「乾爹。」

  「嗯?」

  「今天放假又不用上課,為什麼你會來我家吃早餐?」

  「因為乾爹想見你。」幸樂辰回得有些心虛。

  「喔。」這答案小男孩還算滿意。「那為什麼你今天穿的衣服跟昨天一模一樣?」

  「呃,因為……因為昨晚乾爹家停水,所以乾爹沒洗澡,也沒換衣服就來了。」事實是,他昨晚根本沒回家。

  「喔,那你可以帶衣服來我家洗啊!」

  他無奈乾笑。「是啊,乾爹竟然沒想到可以這樣做。」

  小男孩咧嘴一笑。「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了。」

  「嗯。」

  他苦笑回應,順便斜睨了身旁正在忍笑的符以琳一眼。

  也不想想昨晚是誰哭得梨花帶雨,勾得他意亂情迷,挑得他整夜神魂顛倒,眼裡、心裡只有她,現在看他被兒子逼供,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一旁幸災樂禍?

  「媽咪。」

  被兒子一喚,符以琳立刻神經緊繃。

  「嗯。」

  沒事,她可是有換衣服,應該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你跟乾爹一樣,也撞到東西了嗎?」肖龍手一揚,指著她圓領睡衣外微露的鎖骨。「黑青了,痛不痛?」

  「黑青?有嗎?可是我沒有……」說到一半,符以琳無辜的嬌顏突然心虛了。

  根本沒注意到什麼瘀青的她狐疑地望向身旁的男人,正巧捕捉到幸樂辰一臉歉意,卻又深情款款注視她的模樣,立刻明白兒子指的是什麼,雙頰霎時緋紅一片。

  「媽咪?」

  「呃……是……我不小心跌倒撞到床,不過你放心,媽咪已經不痛了。」

  她對兒子說了謊。

  唉,不然能怎麼辦?總不能要她老實承認那是昨晚他媽咪和乾爹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夜激情留下的吻痕吧?

  一隻溫厚大掌從桌底下握住了她的左手,十指交握的掌心傳來無限暖意,也熨紅了她一張粉顏。

  「肖龍,在餐桌上一直說話很沒禮貌,快吃。」不想讓心上人被問到無法招架,他難得擺出父親威嚴命令乾兒子。

  「喔。」肖龍倒也聽話,乖乖低頭吃起三明治。

  「我今天要載我爸媽他們去我小舅家采橘子,你跟肖龍要不要一起去?」他問,緊扣的雙手也不想放開。

  經過昨夜,確定了彼此感情,也完全擁有了彼此,他孤寂許久的心靈此刻湧滿幸福,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只想分分秒秒和她在一塊,時時刻刻守在她身旁。

  「要!我要去!」肖龍搶先舉手應答,興致勃勃。

  「不麻煩的話,就請你幫我帶肖龍去。」

  她抽起面紙,替兒子擦拭唇邊沾上的一圈牛奶,略帶歉意地望向他。

  「今天是假日,也是黃道吉日,我排了手術,待會兒就得去醫院。而且我表妹說有事要來找我商量,下午我也得在家等她,所以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去。」

  「是嗎?」他有些落寞。「那也沒辦法,只好我跟肖龍去了。」

  「對不起。」他失望的表情讓她有些心疼。「這樣吧,下個禮拜我一定會排除萬難和你們兩個一起出去玩,隨便你們想去哪裡都可以。」

  「我要去山上看獨角仙!」最近超迷昆蟲模型的肖龍馬上搶著發表意見。

  「好,那我們就去爬山。」幸樂辰一口答應。

  「耶、耶……」

  瞧兒子開心得手舞足蹈,符以琳也跟著眉開眼笑。

  她其實察覺得到,回到台灣之後,這個早熟的兒子言行舉止終於比較像同年紀的小孩,變得活潑、愛笑,而這一切看來似乎全是因為他有了位將他視如己出的乾爹,彌補了他一直缺乏的父愛。

  因為這一點,她對幸樂辰除了愛,還有滿滿的感激,是他的無私付出讓他們母子感受到了被愛的幸福,也只有他,能徹底征服這兩顆心。

  「好了,不是說要跟你乾爹去采橘子?吃完早餐就快點回房換衣服,別讓爺爺、奶奶等你們兩個。」

  「好。」

  肖龍笑嘻嘻地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便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回房更衣,符以琳也跟著起身收拾餐桌。

  「樂辰?」

  剛把碗盤放進洗碗槽,她便被他由後緊緊抱住。

  「我已經開始想你了。」他將臉埋進她的頸窩,不讓她看見他赧紅的面容。

  「那怎麼辦?」

  她輕笑,明白要一個平日溫文儒雅、規規矩矩的大男人說出這種情話有多不好意思,聽起來也實在教人窩心。

  可惜她醫術再了得,也治不了相思病,何況,她還私心希望他這病最好能對她犯一輩子。

  「唉……」他把她又抱緊一些,貪婪地吸著她那迷人體香。「我好想把你縮小放在口袋隨身攜帶,才能隨時看到你……你是怎麼辦到的,竟然讓我那麼愛?」

  倚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的綿綿情話,加上他的唇在她頸畔若有似無地吮吻,不斷撩撥著她的慾念,符以琳的體溫一路飆升,差點沒融化在他懷裡。

  「你什麼時候學壞的?」

  她輕喘一聲,在兩人都要失去控制前扳開那雙緊抱著她的手臂,轉過身,粉顏嫣紅、眉目含羞地凝望他。

  「為什麼你的表現和我聽說的完全不同?」她輕戳他的胸口,嬌嗔質問:「說什麼你因為太木頭、不夠浪漫、不懂甜言蜜語,所以之前那個未婚妻才會跑掉。可是從昨晚到現在,我怎麼覺得你完全像個獵艷高手,把我迷得暈頭轉向?」

  他笑了。「我真的把你迷得暈頭轉向?」

  她的臉爆紅。「你……」

  接下來的抗議全部落入幸樂辰的口中,等她的唇重新恢復自由,整個人也已經因為一記綿長熱吻而軟癱在他懷裡,只能忙著喘氣。

  「我的確沒跟香妄說過這些。」讀出她眸中的疑惑,他又接著說:「馨兒她姐姐叫做香芸。」

  她點點頭,知道他前女友就是馨兒的姐姐。

  「香芸是個活潑外向又熱情的女孩,我們相處時總是她說、我聽,她要求、我照做,那時候的我覺得感情不必放在嘴上說,相愛的人自然會感受得到,可是現在的我已經知道,有些事放在心裡不說,別人永遠不會明白。」

  他頓了頓,伸手輕撫她的粉頰。「我愛你,我希望你知道,也希望你感受得到,只要你喜歡聽、不嫌煩,我願意天天說,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天。」

  符以琳眼睛微紅,真的感動,可是聽他提起舊情人,她心裡其實還是有一點酸、一點擔憂。

  「看來,我不只要慶幸成香妄當初做了落跑新娘,還應該感謝她給你當頭棒喝,讓我撿到一個開竅的好情人。不過……」她將小手貼上他的胸口。「你可不可以老實告訴我,她還在這裡嗎?」

  他微微一愣,會意後,隨即慎重搖頭。

  「不在。」他將自己的手覆上胸前的柔荑,誠實以對。「我的心很小,一次只能住進一個人,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真的?」望著他真摯的雙,其實她已經深信不疑。

  「真的。」他再度將她緊擁入懷。「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一次,我愛得很深,你在我心裡打了地基,還到處刻名留念,別人想住也住不進來,所以我不准『搬家』,要乖乖在我心裡住一輩子,因為,就算你想逃,我也會追你到天涯海角。」

  「為什麼別人逃了你不追,我逃你就追?」

  她指的「別人」當然是他前女友。當時人家逃婚,聽說他一點挽回的動作也沒有。

  「答案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

  「哪……」

  有。

  我愛……我願意天天說,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天。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一次,我愛得很深……所以不准「搬家」,要乖乖在我心裡住一輩子……

  是啊,他對她承諾了一生一世,想將她放在心裡一生一世,她逃了,他不能不追,因為他愛她愛得很深,遠比當年對成香芸用情更深……

  明白了他的意思,晶瑩的雙眸不禁泛起一層水霧。

  「好,我不逃,纏你一輩子。」她甜蜜地在他唇上輕印一吻。

  他親呢地磨蹭她的鼻尖。「嫁給我。」

  「幸樂辰先生,你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好笑地輕咬他的下唇。「昨晚告白、半夜上床、早上求婚,就那麼怕我被別人拐走?」

  「嗯,很怕。」

  她隨便講講,但他回答得認真。

  「好,我嫁。」看見他臉上的欣喜,她趕緊補上但書。「不過至少再等半年再說。」

  「為什麼還得等半年?」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娶她進門。

  「你得先告訴家人我們交往的事,總不能一開口就說我們要結婚,那樣很沒禮貌。還有,兩個月後我得赴美參加一場教學研討會,順道參與一項研究計劃,應該會待上兩到三個月,你可以等我吧?」

  「我能說不嗎?」他故意露出一臉哀怨。

  「是不能。」她笑著捏了捏他鼻尖。「好了,快放開我,萬一被肖龍看見就糗了!」

  「呵呵呵,已經看見……」

  早就待在廚房門口看了場好戲的肖龍,小人鬼大地瞅著一聽到他出聲便各自彈開的母親和乾爹。

  「羞羞羞,乾爹愛媽咪……」

  「肖龍!」符以琳的臉紅透了,怎麼也想不到會被兒子當場活逮。

  「嗯,我的確很愛你媽咪。」幸樂辰走到乾兒子面前,蹲下身,以男人對男人的口吻說:「我想跟你媽咪結婚,也想成為你爹地,和你們永遠生活在一起,可以嗎?」

  小男孩臉上的頑皮不再,認真地迎視他誠摯的目光。

  「可以。爹地!」

  看著兒子笑中含淚的開心表情,符以琳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幸樂辰高興地抱起肖龍邊笑邊轉圈,逗得他呵呵直笑,她欣慰的淚水也止不住地滑落。

  幸福,終於為她降臨……

  「接到阿姨說你受傷住院的電話,真是把我聽一大跳!」

  符以琳怎麼也沒想到,前天晚上,表妹呂可杏從台北跑來找她,商量如何脫離被她老公當成「妹妹」的感情困境,經過她一番分析後恍然大悟,當晚又趕回台北要向老公告白,卻差點死在要刺殺她老公的前男友刀下。

  聽呂可杏說完事情經過,她也想起自己當時的不祥預感。

  「那天你離開之後,我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裡非常不安。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時就叫你留下來,你也能逃過一劫,只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還好你沒留我,不然誰幫御丞擋那一刀?」躺在病床上的呂可杏一臉甜笑,好胃口地吃著表姐餵她的橘子。「而且我這一刀換來了他的告白,值得!」

  看著她臉上一點也不像病人的喜悅,和甜蜜的笑容,符以琳不得不相信愛情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覷。

  她好奇地追問:「你說他跟你告白是怎麼一回事?要告白的人不是你嗎?」

  「本來是,不過他以為我會死掉,就把他暗戀我的事全部都說了。他說他把我當成妹妹是假的,其實他小時候第一眼見到我,就認為我是天使,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孩,簡單地說,就是對我一見鐘情。」想起當時,呂可杏還是一臉陶醉。

  「所以他是個『戀童癖』?」符以琳故意開玩笑,果然馬上被表妹狠瞪一眼。

  「才不是!御丞他只是……比較早熟。」呂可杏替丈夫找了個合理藉口。「好啦,其實他那時候只是很喜歡我,或許還不到愛的程度,可是他一直沒放棄找我,在雜誌上看見我拍的照片,立刻找上門來,被我冷落也不在乎,因為他說他只想對我好,只想看我得到幸福,而且那份對我的喜歡,已經變為愛。」

  說到情緒激動之處,她的眼中忽然泛起瑩瑩淚光。

  「姐,他說他很愛很愛我,愛到快成瘋成狂,要永遠和我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到快死掉,可是又害怕這麼幸福的感覺只是曇花一現,很想永遠抓住他不放,要他永遠只看著我一個,你能明白我這種感覺嗎?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你為了他連命都差點賠上,要他永遠只看著你算什麼貪心?」符以琳淡笑,拍拍她的小手。「可杏,恭喜你因禍得福,得到你老公的癡心告白。」

  「嗯。」

  「不過,記得要收斂你的嬌氣,別因為周御丞太愛你,就把老公當下人用,小心會有報應。」

  呂可杏一臉納悶。「我什麼時候把他當下人用了?」

  「什麼時候?剛剛是誰吩咐她那位總裁老公,開車到她指定的店家買湯包?」符以琳皺眉指指手上的腕錶。「來回超過一個半小時,那麼遠的店你也好意思讓人家去幫你買?」

  「哪有多遠?開車來回頂多半個小時而已,只是那間店很有名,排上一、兩個小時是常有的事……」接收到表妊責備的眼光,呂可杏識趣地說:「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沒關係,我喜歡幫她跑腿。」

  這時,周御丞剛好拎著湯包走進病房,眼神不斷對愛妻散發濃濃愛意。

  「是,你有被虐傾向嘛!」

  符以琳又氣又好笑,虧她剛剛還好心為他爭取「夫權」,結果枉做好人。

  「好了,既然你已經回來,那老婆就讓你自己顧,我也該回台中了。」

  「怎麼不多坐一會兒?」周御丞揚了揚手裡的湯包。「我也買了你的分,一起吃完再走。」

  「不了,我把肖龍寄放在朋友家,還是早點去接回來比較好。」孩子放在幸家,但她尚未跟表妹提起幸樂辰的事,也就不多做解釋。

  「姐,等我出院後,你帶肖龍上台北來多住幾晚,我帶你們四處玩玩。」

  「我也想,可是醫院工作多,能住一晚就該偷笑。不如你們有空下來台中幫我帶小孩,我能落得一天清靜也好。」

  「好啊!」

  夫妻倆異口同聲,誰教肖龍的可愛魅力無遠弗屆,連他們夫妻也超愛那個鬼靈精。

  「好,你們不嫌煩就來。我先走了,有事再聯絡。」

  符以琳道完再見便起身離開病房,走進電梯時,竟然意外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蜜蜜?!」

  「以琳?!」

  兩人幾乎是在同時間認出對方,開心地立刻拉住對方。

  「你這幾年到底都到哪裡去了?」田蜜蜜把失聯多年的好友拉進電梯,沒好氣地質問。

  她們兩人是國中時感情最要好的麻吉,高中時雖然就讀不同學校,上下課卻同搭一班車,六年裡,除了假日外幾乎是天天見面,感情非比尋常。

  後來符以琳就讀醫學院,田蜜蜜晚上就讀在職專班,白天繼承家業當堪輿師,一個課業忙碌、一個蠟燭兩頭燒,見面的時間是少了,但電話連絡也沒斷過。

  「為什麼你去美國以後,只寄了一封信就不連絡了?」田蜜蜜想到就傷心。「你信裡說要搬家,等確定住址和電話後會再通知我,結果我一等就快七年,你在搞什麼鬼?不知道我會擔心?真是無情!」

  「對不起,我在美國遇上公寓火災,逃生時受了傷,腦部也受到撞擊,不只喪失了進大學之後的記憶,還在醫院休養了好幾個月,出院後又忙著重找住處、索賠等等問題……」

  符以琳和好友解釋當時的不得已,兩人並肩走出醫院,再轉移陣地到附近的咖啡廳敘舊。

  「沒想到……你會遇上那麼多麻煩。你來信之後沒多久,我為了讓爺爺好好養病,搬到市郊,後來嫁了人住到夫家,沒多久又住進我老公自己設計的屋子,算算也搬了不少次,難怪你後來想跟我連絡時也連絡不上。」

  等侍者上完咖啡,田蜜蜜忽然壓低聲音,靠近她問:「結果呢?你真的未婚生子了嗎?」

  符以琳一臉驚訝。「知道我未婚懷孕的事?」

  「你真的做了?!」田蜜蜜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說你失去進大學到出事之前的記憶,所以當然也不記得曾經告訴我這件事。唉,當初要是聽我的話別出國,不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符以琳望著好友,心臟突然猛烈狂跳。

  從出事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遇上聽說過自己未婚懷孕之事的人,雖然不記得進大學以後和蜜蜜之間的一切,可是依兩人從前的交情推敲,她很有可能把自己的戀愛史全部告訴蜜蜜,所以——

  「蜜蜜,你知不知道肖龍的父親是誰?」

  「誰是肖龍?」田蜜蜜頭頂冒出一個問號。「我認識他嗎?」

  「肖龍是我兒子。」她忘了先解釋這個。

  「你生了個兒子?恭喜你!」田蜜蜜笑了。「你忘了吧?我早就跟你約好,將來你生了孩子要讓我當乾媽,結果到現在我還沒見過我的乾兒子。」

  「對不起。」她的確忘得一乾二淨。「有時間我再帶他跟你見面。至於我剛剛的問題……」

  符以琳還沒說完,蜜蜜便搖頭。

  「我不曉得問了你多少遍,你就是不說,好像怕我一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就會立刻作法壞他祖宗八代的風水一樣。」

  看好友笑得苦澀,也不是不明白她遺忘摯愛的心酸,但是當年若不是她守口如瓶,又怎麼會沒人知道孩子的爸是誰?

  「不過,我雖然不曉得誰是孩子的爸,倒是有一點線索。」

  「是什麼?」符以琳又重燃希望。

  田蜜蜜喝了口水果茶潤潤喉。「你和孩子的爸好像是進大學時認識的,感情不錯,可是對方只當你是朋友,當你發現愛上他時,他早就另有女友,後來因為他快結婚,你知道自己沒希望了,才打算設計他、生下孩子,然後溜到美國一輩子都不讓他知道。」

  「我設計他?」

  符以琳瞠大眼,從沒想過生性嚴謹的自己竟敢做出如此驚世駭俗之事。

  田蜜蜜微微頷首,證明她沒聽錯。「當時你其實也很彷徨,才會在和我喝了幾杯酒之後說出這個打算。那時候,我一直勸你打消主意,畢竟憑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好男人沒有,何必為了一段沒結果的感情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你原本也答應會好好考慮,不過,看來你還是決定做了。」

  她頓了頓,有些感慨地說:「你要出國的那一陣子,忙得沒空跟我連絡,剛好我爺爺生病,我也忙得焦頭爛額。結果你提前一個禮拜出國也沒跟我說,我只收到從美國寄來的一封信,之後就完全失去連絡,我還想你怎麼都不找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失憶……」

  「關於孩子的事,我當初真的是跟你那麼說的?」她急著再確認一次。

  田蜜蜜肯定地點頭。「嗯,保證沒加油添醋。」

  符以琳沉默了。

  她那麼愛那個男人嗎?愛到明知對方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也要偷偷放在心中?

  既然愛得那麼深、那麼痛,為何又會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有件事她總算明白了。

  這些年來她總是想不透,失去記憶的是她,就算被她遺忘,孩子的爸也該記得他們母子,為什麼不曾來找過他們?

  原來這就是答案,他根本不曉得有肖龍這個孩子,也不曾愛過她、將她放在心上。

  明明不記得那男人了,可是心口的痛卻不是假的。

  沉睡在心靈深處的記憶不曾因此甦醒,但那曾經日日夜夜折磨她的苦戀滋味卻莫名地纏繞心頭,痛得揪心。

  為什麼?她的心不是已經被幸樂辰給予的幸福填滿,再也容不下其它了嗎?

  那個男人已經成為過去式,她不應該再對他有任何感覺才對,何況,她根本連他是誰都不復記憶。

  可是……為什麼胸口的悶痛不散?為什麼她感覺如此不安?

  肖龍的父親,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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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0 01:40:47
第八章

  和田蜜蜜聊了一個多小時,留下聯絡方式後,符以琳開車直奔幸家。

  不只因為她把肖龍托在幸家,和幸家人有晚餐之約,也因為田蜜蜜的話在她平靜的心湖掀起巨浪,惶惶不安的她現在一心只想見到幸樂辰,只想立刻投入他的懷抱,汲取她最渴望的溫暖。

  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樂辰!」

  一開門就有美人投懷送抱,幸樂辰雖然胸口被撞得有點痛,被剛好路過的鄰居大嬸看得有點糗,心裡卻又甜蜜又滿足,立刻伸出雙臂回抱她。

  「怎麼了,才分開不到八小時就那麼想我?」

  「嗯,好想、好想你。」

  他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她萬分認真地回答,而且以她向來端莊穩重的性子,會在他家門前不顧旁人眼光投入他懷中,這點也很奇怪。

  「發生什麼事了?」他將她輕輕推開一些,試著想從她眼中讀出一絲線索。

  凝視著他澄澈黑眸中透露的擔心,符以琳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平靜,終於發現自己舉止失常。

  「太愛你了,不行嗎?」不能說實話,她只好撒嬌。

  「行。」他臉紅了。

  「嗯哼!」

  一聲輕咳由幸樂辰身後傳來。

  「請問門口的愛情鳥,到底還要抱在一起害多少路人長針眼才願意放開?」

  幸悅時一說完,馬上遭到四道不悅的眼光攻擊,但他還是痞痞笑著,也不以為意。

  「還不進來?爸媽做了一桌好菜要巴結未來長媳,結果你開個門就這麼久,還以為你們溜去吃兩人的甜蜜晚餐了。」

  悅時那盤一說,符以琳的耳根立刻紅透。

  聽說幸樂辰帶肖龍去采橘子的那天,便向家人公開了和她交往的事。

  幸家人全部高舉雙手贊成,沒有人輕視她未婚生子的事,幸家兩老更是誇張,隔天就帶著兒子上門,硬把訂婚戒指套進她指間,才笑呵呵地離去。

  是啊,她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愛她,又被她遺忘的男人心神不寧?把握眼前才是最重要的,能成為幸家人,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安定了,她就知道,只要回到幸樂辰身邊,就能找回她需要的安全感,心中再無疑惑,而事實也是如此。

  踏入幸家,所有人綻放笑容歡迎她,兒子也坐上她的大腿撒嬌,大家天南地北、無所不聊,笑談中,符以琳心中僅剩的些許陰霾也消散了。

  「肖龍,奶奶挾魚給你吃。」

  「肖龍,爺爺幫你挾雞腿。」

  一上餐桌,幸家兩老自動霸住肖龍身旁的空位,一左一右幫他添菜添得不亦樂乎。

  「伯父、伯母,你們讓他自己吃就好,別慣壞他了。」

  符以琳雖然很感動兩老將兒子視如己出,但也為他們對肖龍一天更勝一天的溺愛傷神。

  「好、好,我們收斂點。」幸媽媽看著老公說了句,又故意皺眉看向未來媳婦。「以琳,還叫伯父、伯母?該改口了吧?」

  她雙頰微紅。「是,爸、媽。」

  「乖,快吃、快吃。」

  幸媽媽一臉滿足。她早把以琳當自己女兒看待,這下能成為她的兒媳婦更好,她總算不用再擔心大兒子會孤家寡人到老了。

  「媽,這下你可開心了吧?」幸悅時忽然想起陳年舊事。「以前你就肖想以琳當你媳婦,一天到晚鼓吹我去追她,只差沒拿刀架著我去求婚,偏偏我們兩個就是不來電。現在她被哥電昏,答應嫁進來,一定是你多年怨念發功的結果。」

  「呿!什麼怨念?是我的福報!」幸媽媽賞了這出口沒好話的二兒子一個白眼。

  符以琳的臉色忽然有些蒼白,但大家只顧著笑,沒人注意。

  「是,福報就福報。」幸悅時微笑睨著肖龍說:「而且這福報深到連肖龍都長得跟我和哥小時候一模一樣,上回我和馨兒帶他參加同學會,騙人家這是我兒子都沒人懷疑。」

  馨兒跟著點頭。「嗯,我同學還一口咬定我們是先上車後補票,因為肖龍跟悅時真的長得很像。」

  「是像我。」幸樂辰好笑地加入捍衛主權。

  「媽咪,你不舒服嗎?」

  眼尖的肖龍發現母親臉色發白,擔憂地問,其它人這才發現她的確有些不對勁。

  「以琳,你沒事吧?」幸樂辰握住她的手,發現她不止微微發抖,體溫似乎也偏低。「悅時你來幫我看看她是怎麼了。」

  「好。」

  「我沒事。」她趕緊出聲,勉強自己擠出一抹笑。「只是來回台北有點累,加上有點暈車,不太舒服而已。」

  「難怪我看你吃得很少。」幸媽媽憐惜地吩咐兒子。「樂辰,你扶以琳去你房裡休息一下。我房裡有萬金油,拿去替她抹抹額頭、按按人中,會舒服一點。」

  「不用了,你們大家繼續吃,我自己——」

  「我們是會繼續吃,只有大哥陪你。」幸悅時打斷她的婉拒,調侃地說:「反正你不舒服,他也沒胃口,讓他愁眉苦臉地坐在這,只會害我們沒食慾,拜託你讓他跟吧!」

  「悅時!」幸樂辰被這弟弟消遣得面紅耳赤。

  「你就快扶以琳去休息,別理他。」

  連幸爸爸都開口了,符以琳也不好再推拒,只好跟著幸樂辰回房,乖乖躺好,讓他拿來清涼油膏為她推抹。

  「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他食指指腹輕柔地在她太陽穴按揉著,眼光溫柔地纏繞著她。

  「嗯。」

  她輕閉雙眸,感受著他的溫柔,卻不敢睜開眼迎視他的目光,就怕自己忍不住眼眶的淚。

  其實她不累,頭也沒暈,只是被自己心中的猜測撼動,心緒再也無法平靜。

  你和孩子的爸好像是進大學時認識的,感情不錯,可是對方只當你是朋友……

  他早就另有女友,後來因為他快結婚,你知道自己沒希望了,才打算設計他、生下孩子……

  以前你就肖想以琳當你兒媳婦,一天到晚鼓吹我去追她,只差沒拿刀架著我去求婚,偏偏我們兩個就是不來電……

  上回我和馨兒帶他參加同學會,騙人家這是我兒子都沒人懷疑……

  肖龍跟悅時真的長得很像……

  田蜜蜜和幸悅時的話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一個令她無法肯定推翻的可能性讓她覺得好害怕,幾乎快喘不過氣。

  肖龍或許真是悅時的兒子——

  這個可能性晃進她腦袋的同時,她嚇得臉上頓失血色,整個人茫然了。

  自從和幸悅時重逢之後,她又透過他連絡到以前的同學,每個人都說他們那時幾乎天天黏在一塊,她三天兩頭往他家跑,感情好到說不是男女朋友都沒人相信。

  就算後來幸悅時表示交了女友,也被當成是煙幕彈,大家篤定他們最後一定會在一起,直到他把成馨兒帶出來參加好友們的聚會,大家才終於相信男女之間原來真有他們這樣的純友誼。

  但,他們之間真的只是純友誼嗎?

  幸悅時對她或許是,但她呢?

  結合田蜜蜜和眾人的說法,她怎麼想都覺得幸悅時是自己當時暗戀的第一人選,甚至可說是唯一人選。

  如果是真的,她該怎麼辦?

  她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嫁給幸樂辰嗎?

  萬一……萬一哪天她恢復記憶,埋藏在心中的愛情死灰復燃,她又將如何面對他們兄弟?

  天哪,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為了厘清心中的疑慮,趁著醫院內為員工做免費健檢的機會,符以琳偷偷為幸悅對和肖龍做了DNV鑒定,結果——竟然是吻合。

  怔怔坐在主任辦公室內,符以琳望著手中的報告,明明不想哭,眼淚卻自有意識地奪眶而出。

  這是上天對她當年年少無知,犯下過錯所做的懲罰嗎?

  因為她意外得到了一個那麼懂事貼心的孩子,就該知道滿足,不能再奢望擁有幸樂辰的愛嗎?

  為什麼要在她以為自己即將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時,讓她知道那麼殘酷的事實?難道非得讓她徹底心碎,才能彌補她當年所犯的錯?

  「樂辰……」

  她無措地低泣,腦子裡一團亂,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也不知道在確定事實後,下一步她又該如何做?

  她不想離開幸樂辰,但是她也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幸悅時。

  她覺得腦子裡頭好像有無數個小人拿著槌子四處猛敲,敲得她頭好痛,快要神經衰弱。

  「鈴~~」

  捆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醫院,隨時可能有同事進來,連忙抽起面紙擦乾眼淚,以最快的速度回復心神。

  「喂?」

  「以琳,你還沒下班嗎?」

  手機那端傳來她思念的聲音,但也是她此刻最不知如何面對的愛人。

  「嗯。」

  她的簡短回應讓幸樂辰在手機這頭沉默了三秒。「怎麼了?你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哭了嗎?」

  他的敏感讓她忍不住又哭了。「嗯,剛剛有位孕婦因為妊娠毒血症病發身亡,我看家屬哭得好傷心,也忍不住跟著哭了。」

  她沒說謊,的確有那麼一回事,但手中縐了的報告才是真正的「凶手」。

  「別哭了,生死有命,誰也不想那樣。」

  「嗯。」

  「不過,女人生孩子都得從鬼門關前走一遭,我想到就害怕。反正我們已經有了肖龍,不如婚後我就去結扎,我們別再生了——以琳,你聽見我說的話嗎?」

  「嗯……嗯……」

  他話中的深情讓她的淚掉得更凶,只能發出單音。

  「還在哭?」他聽見她細碎的嗚咽,心也揪了起來。「唉,你在醫院常常得面對這些生老病死,感情那麼豐富怎麼辦?我聽說眼淚流多了很傷視力,聽話,別哭了。」

  「嗯。」不想讓他擔心,她盡力抑制淚意。「樂辰,我……」

  「嗯?你怎樣?我在聽。」

  「我……」

  不能跟你結婚了。

  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被她吞了回去。

  「我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我知道,我也是。」他甜蜜地回應,沒聽出她語氣中的絕望與傷心。

  「我現在好想見你。」或許,再見的機會已經沒有幾次了……

  「那麼巧?我也是。」手機那端傳來他愉悅的嗓音。「那我就跟哆啦A夢借任意門過來。」

  通訊突然斷了,下一秒,沒上鎖的大門突然打開,站在門外的正是幸樂辰。

  「有沒有嚇一跳?」

  她在詫異中點頭,感動得眼淚又直流。

  「別哭,我是來讓你開心,不是惹你哭的。」

  他關上門,上前抱住哭得淚漣漣的心上人。

  「你跟那位孕婦的感情真的那麼好?竟然讓你哭成這樣……」見到她哭紅了的雙眼,他更不捨。「我聽悅時說他下午遇到你,看你有些奇怪,還以為他是故意讓我擔心,沒想到是真的。」

  聽他提起悅時,她不禁全身一顫。

  「冷嗎?你的衣服太單薄了。」他誤解了她的顫抖,將她抱得更緊。「看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早點下班好不好?」

  「嗯。」

  她點點頭,反正接下來沒有門診也沒有手術,現在的她的確無心工作。

  離開醫院,幸樂辰硬是拉著她看了一部喜劇電影,想沖淡她的哀傷,但她一直心不在焉。

  昏暗光線中,他一直輕握著她的手,而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勝過於留心電影情節。

  其實在驗DNA之前,她心裡已經做了訣定。萬一結果吻合,便是她和幸樂辰無緣,她會帶著兒子返回美國,再也不回台灣,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她沒辦法因為不記得就欺騙自己什麼事都沒發生,無法不理會這些日子以來幸家每個人對她和肖龍的關懷,自私地嫁入幸家,讓兒子喊自己的伯伯「爸爸」,更不想面對自己恢復記憶時的掙扎,和事實突然被揭露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帶著罪惡感過一生。

  她依然深愛著身旁的男人,可惜已經無法帶給他幸福,她不夠自私,無法說出實話,又不想繼續說謊,所以只能選擇分手,遠遠地離開幸家。

  只是,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也知道該想個分手的藉口,越快讓幸樂辰對她死心越好,可是理智總勝不過感情,

  她沒辦法當他的面說謊,也不想親眼目睹他心碎的表情,那樣她會捨不得離開。

  「樂辰,我愛你,對不起。」望著他,她幽幽地低語。

  「你有跟我說話嗎?」幸樂辰覺得自己好像有聽見她說話。

  她搖搖頭。「沒有,繼續看。」

  「嗯。」他微笑,不覺得有異。「看完以後我們去逛街,也學年輕人買套情侶裝來穿?」

  「好。」

  她微笑著答應,含笑的眼卻在他將視線移回屏幕以後,浮上一層淡淡霧氣。

  不行,她真的開不了口跟他分手。

  看來,還是在離開前留一封信道別,也能避開所有人的挽留。在那之前,就讓她自私地繼續享有這份將在倒數計時中結束的幸福吧!

  賣了車,解除了房屋租約,符以琳看著擺在臥室角落的兩個大行李箱,心情無比沉重。

  就是今天。

  趁著幸悅時出國參加為期一個半月的醫學交流,她遞出辭呈、完成交接,瞞住了幸家所有人。

  依著她先前告知幸樂辰要赴美兩、三個月的行程,今天,她就要「出發」,他將開車送她到機場,完全不曉得她一走,再也不會回來。

  她歎了口氣,拉著行李來到客廳,撥了通電話給應她要求、專程由香港飛來台灣帶肖龍離開的好友洪允珍。

  「允珍,你回到家了嗎?」

  「嗯,剛到。肖龍睡著了,我老公正抱他回房。」洪允珍說著,眉頭皺了。「以琳,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嗯。」符以琳沉沉地點頭。

  想來想去,只是出國兩、三個月,卻堅持帶小孩同行,不托給幸樂辰這個「未來爹地」照顧,怎麼都不合理,絕對會引起懷疑。

  幾番考慮之後,她決定找好友來,以「乾媽」的身分當藉口帶孩子去香港玩幾天,其實是帶去和她母子會合,然後就此離開。

  是殘忍,但總好過事情揭發後的不堪。

  「難得你終於找到一個能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偏偏他是——唉,真是造化弄人!」

  已經從好友口中得知詳情的洪允珍,心裡也沉重得像壓了塊大石頭,難過得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

  「你也說了,這是造化弄人,我只能看開。」符以琳在電話這頭苦笑。「至少我真的深深愛過,而且這次我清楚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曾經擁有過幸福,雖然短暫,但我已經很滿足了。」

  「是不得不騙自己要知足吧?」洪允珍聽著就覺得心酸。「依我說,你根本不用管肖龍到底是誰的兒子,就當作你什麼都不知道,照樣嫁過去,然後一家三口搬出來住,少跟他弟碰頭不就好了?」

  「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自己。」她搖搖頭。

  「唉,你這個人就是太死心眼、太為人著想了,又顧慮太多,都不曉得為自己爭取——」

  「允珍……」

  「知道了,不給念就算了!」

  「謝謝。」

  「不必謝,我是想到你今天要跟愛人十八相送的心情,暫時放你一馬而已。反正等你來之後我們兩個都很閒,所以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到時候我會念上三天三夜——」

  「我聽見開門的聲音,應該是樂辰來了。」

  「那不說了,等你來再談。」

  「嗯,再見。」

  符以琳剛掛上電話,幸樂辰已經走進客廳。

  「是不是肖龍他乾媽打來的?」他看見她掛上話筒。

  「嗯,他們已經平安到香港了。」她也不否認。

  「那就好。不過我已經習慣天天看到肖龍,一想到有一個禮拜見不到他,還是很捨不得。」一想起乾兒子可愛的笑臉,他就巴不得立刻飛去香港接人。

  「比起我更捨不得?」她隨口問出。

  「你不是在跟兒子吃醋吧?」他來到符以琳面前,掛著一臉寵溺的笑。「你明知道答案是什麼。」

  「是什麼?」現在,她想聽他親口說。

  「我最捨不得的當然是你。」話一出口,好不容易撐起的精神立刻虛弱下來。「我昨天一晚沒睡,整個腦袋裡都是你。」

  他抱住她,繼續表白。「我想到你一去就是兩、三個月,心裡很不安,你去參與研究的地方有那麼多志同道合的精英,萬一其中一個想拐跑我的未婚妻怎麼辦?」

  「幹麼胡思亂想?」她伸出雙手回抱著他。「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才是極品好男人?要贏過你的男人很少,能勝過我的女人才多,該擔心的人是我才對。」

  他笑了。「你擔心什麼?我的人和心早就全給了你,你在哪裡,我的心就在哪裡,誰也搶不走。」

  他說的一字一句,她都相信,可就因為明白他對自己用情如此之深,這輩子她或許再也遇不上像他這樣深情相守的男人,可是她卻必須放棄這個男人,她的心反而更痛。

  幸樂辰並不明白她內心的掙扎,只想在短暫分離前盡訴衷曲,讓她安心。

  他在她耳畔深情低語:「你說過我像白開水,可是人就算不喝白開水,也有其它替代飲料可以維持生命。但是好對我而言,就像是氧氣,沒有了氧氣,人是活都活不下去,所以除非我不再呼吸,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符以琳不禁顫抖了下。

  除非他不再呼吸,否則絕不離開她,那麼,如果離開的是她呢?他會傻到不再呼吸嗎?

  「不可以!」光是想像那一絲可能,她都覺得心要碎了。「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好好活下去,答應我!」

  「以琳——」

  「答應我!」她非要得到他親口允諾才安心。

  「我答應。」但是她執著又慌亂的表情讓他隱隱有些不安。「你怎麼了,好像以為我會去尋死一樣?那只是比喻,我們誰也不會離開誰,不是嗎?」

  望著他的眼,她強忍住即將湧上眼眶的淚意,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嗯,我們誰也不離開誰,一輩子在一起……」她嫣然一笑,心卻痛如刀割。

  「怎麼辦,我越來越不想放你走了。」他輕吻了吻她緋紅的唇,著迷地望著那張在他眼中已無人能及的嬌顏。「真的非你不可?不能留下來別走?」

  她搖搖頭,怕自己一出聲便哽咽。

  「不然——我跟你走?」他輕輕推開她,從外套口袋拿出護照。

  符以琳不解地望著他,沒錯過他睦上掠過一絲詭異的紅「其實……我偷偷去辦了美國簽證,也事先把幼兒園裡的事交代給一位資深同事,只要你同意,我可以陪你飛去紐約。雖然頂多也只能停留一個禮拜就得回來,但是至少能幫著你安頓下來,畢竟那裡總是個陌生環境——」

  他末竟的話語被突然撲進懷裡的符以琳給打住了。

  「你這樣……教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這陣子,她一直假裝若無其事,試著在分別的最後一刻也笑著離開,但此刻理智如繃緊的琴弦忽地扯斷,她整個人徹底被悲傷淹沒。

  「別哭,你別哭……」幸樂辰抱著她、哄著她,被她哭得六神無主。「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太黏人,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我不跟,我守在這裡等你回來,不跟了……」

  不是這樣,我愛你黏、想你黏、希望你永遠黏著我,別放我走!

  她在心裡大嚷,一個字也無法喊出口。

  她只能哭,哭得肝腸寸斷、涕淚縱橫,明明知道越哭越讓他難受,但她就是止不住,他越是貼心、越是憐愛,她就越是難捨又不甘心……

  「我好愛你……」她在他懷裡哭著說。「不管發生任何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對你的感情絕對沒有絲毫虛假,我對你是真心的。」

  他點頭。「我相信,我當然相信。」

  「你是我最愛的男人,一輩子都是。」她漸漸緩住淚。

  「你也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除了你,我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不會讓肖龍喊其它人「爹地」。」這也是她早就做好的決定。

  他溫柔地輕撫她柔細的長髮。「我也是,除了你,我誰都不娶。」

  「不,你可以。」她終於拾回一些理智,壓抑奪眶的淚意,抬頭注視他。「如果我不能留在你身邊,你可以娶別人,我不介意,我會祝福你,真的。」

  「你怎麼可能不在我身邊?我是老實,不是笨,用不著再試探我了。」

  光是她今天的表現,他也知道她付出的愛絕對不比他少,怎麼可能容許他懷有二心?她只是想聽他否決這個可能而已。

  他眼神認真地鎖住她。「你放心,就算這個研究因故延宕,會耽擱你更久,我也會一心一意地等你回來,絕不會讓別的女人趁虛而入,還會幫你照顧肖龍,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專心工作就好,知道嗎?」

  望著他堅定的眼神,她緩緩點了個頭,任他抽來面紙為她拭淚。

  她知道,他真的不笨,比任何人都懂她的心,如果她再不自我控制,只怕他就要看出她的不對勁。

  「永遠都別後悔愛上我,好嗎?」這是她的最後乞求。

  「當然。」他低頭在她的鼻尖輕印一吻。「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就是能和你相遇。」

  在淚意湧出之前,她硬是忍住,換上一臉深情的笑。

  「我也是。」

  「走吧,飛機不等人的。」

  他說完又緊緊抱了她一下,才轉過身幫她提行李。

  「對不起……」

  對著他寬厚的背影,符以琳吐出了這些天來最想對他說的一句話,拎起皮包,走出這棟她再也不會再回來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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