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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芯]心動的距離(逢場作戲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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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3:06 |倒序瀏覽 | x 1
心動的距離【逢場作戲之五】 作者:棠芯

人稱「笑面狐」的卓昊司,從未真心愛上任何一個人,
直到遇上這個看似迷糊善良的小女子,一顆心慢慢的沉淪……
然而正當他心甘情願的為她終結單身,卻發現——
真心付出的愛情竟只是她聯合家人精心設計的陷阱,
既然她那麼想得到卓家少奶奶的位子,就如她所願——他會娶她!
看看誰能在這場愛情遊戲當中全身而退?

溫柔善良的夏伊萱,一場偶遇,讓她遇上今生摯愛。
為了得到他的愛情,她付出了一切,他也感受到她的深情,
然而他的承諾,竟只是一場蓄意的報復?!
誰來告訴她,要如何追回那逝去的溫柔?
全心期待他的回心轉意,卻從雙方父母的口中得知——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讓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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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3:23
第一章   

  迷人的夏日午後,天空格外蔚藍澄澈,偶爾飄過幾縷白雲,顯得悠閒輕盈。

  一望無垠的藍天白雲間,一架客機正以優雅的弧線穿越雲層。

  經濟艙內,卓昊司看似悠閒地閉起雙眼假寐。他剛毅而立體的五官,直逼希臘的天神,薄抿的嘴角帶著三分勾魂般的淺笑,那雙好看狹長的眼眸此刻被濃密的睫毛所掩蓋。

  坐在他身邊的夏伊萱有些失望地看著他,身邊這個陌生男子真的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但當飛機一起飛,他就閉起雙眼,一點也沒有和自己聊天的意思。

  夏伊萱在心底微微歎氣,他不只長得好看,心地也十分善良。剛才她一說想要和他換座位,以便坐在窗邊時,他立即展現紳士風度,並且幫自己把簡單的行李放上行李架。

  他看著她的目光好溫暖,嘴角噙著的笑容也是那樣性感迷人……夏伊萱驀地紅了雙頰,她是怎麼了?從來不太注意男子長相的自己,今天怎麼忽然像個花癡似的在意起身邊的陌生男子呢?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沉陷在這樣的情緒當中,收回自己的心猿意馬,她按鈴叫來空姐,要了一杯柳橙汁。

  此刻坐在她身邊的卓昊司雖然嘴角帶著一貫淺淺笑意,其實心情卻一點也不平靜。那個一向精明能幹的秘書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居然訂錯了機票?!

  等到他到了機場,才發現機票並不是今天起飛的航班,而是明天!他必須在明天以前趕到巴黎,「尊榮皮草」在巴黎首家旗艦店在香榭麗舍大道上開幕,他不親自趕到不行。

  今天直飛巴黎的航班又出奇地緊湊,不要說頭等艙的機票早已銷售一空,這個經濟艙的座位也是他動用人脈才爭取到的。

  奇怪了,最近很流行去巴黎旅行嗎?為什麼所有的旅行團和遊客都挑在今天去巴黎購物旅行?他上飛機時一眼掃過坐得滿滿的機艙,納悶航空業不是一直處於不景氣當中嗎?誰會想到自己居然碰上這樣的「盛況」。

  比起頭等艙的寬敞與舒適,經濟艙明顯擁擠了許多。他自嘲地坐下後,坐在他身邊的女子還要求調換座位,自己當然不會拒絕女士的任何請求,不過有沒有坐在窗前有這麼重要嗎?

  他沒有特別注意身邊女子的長相和穿著,只是禮貌性地讓座後就閉上了雙眼。生平第一次坐經濟艙,自己沒有感到有任何新奇之處,只覺愈發煩躁。

  夏伊萱拉了拉自己身上那套白色的連身洋裝,輕柔地接過空姐遞上的柳橙汁,她不想吵醒身邊的陌生男子,他一定累壞了,不然不會一上飛機就睡覺。

  誰知道,就在她小心地接過杯子時,她的手卻忽然劇烈晃動了一下,手裡的柳橙汁全灑在卓昊司昂貴的西裝外套上。

  「啊!」隨著柳橙汁的潑灑,夏伊萱驚恐地大叫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在卓昊司睜開雙眼搞清楚狀況之前,她已經站起身來,抓起紙巾用力地想要替他擦去外套上的果汁。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他涵養再好,再怎麼樣內斂深沉,還是被她的莽撞所激怒。她慌忙的手甚至擦過他的腿間……

  卓昊司一把握住她忙碌的雙手,一貫笑意盎然的雙眸,此刻充滿了憤怒與嚴厲。「小姐,妳知道妳在幹什麼嗎?」

  他生氣了?怎麼辦?夏伊萱覺得又羞又窘,她本來是想給眼前男子製造一個好印象,現在別說是好印象,他一定對自己反感至極!

  顧不得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陣陣劇痛,她慌亂地點頭。「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小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一向好脾氣的他也在她不斷的「對不起」聲裡感覺快要崩潰。

  「什麼?」她彷彿道歉道得正起勁似的,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我沒事。」他一把放開她的手,迅速地脫下外套,從身旁的空姐手裡接過紙巾,起身走向盥洗室。

  夏伊萱眨了眨充滿歉意的迷茫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看身旁的空姐,空姐很和氣地說:「這位先生的外套我們會負責替他清理。」

  「謝謝,實在是太感謝了。」夏伊萱漲紅雙頰,發現四周的客人全投以好奇又好笑的眼光看著她。

  她連忙低頭,粉嫩的臉頰此刻有如兩團火焰燃燒著。好丟臉!她在心裡哀歎,趕緊雙手放在膝蓋前,正襟危坐地待在座位上,發誓再也不敢亂動,一句話也不會多說。

  他一定很討厭自己!莫名的沮喪浮上心頭,讓本來已經難堪到極點的她又多了幾分惆悵悲哀。平時的自己不會這樣毛躁、笨手笨腳,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      ☆      ☆

  飛機安全地在戴高樂機場降落,卓昊司手裡拿著那件被柳橙汁親吻過的外套走過安檢大門,只想快點離開飛機上坐在自己身邊的那位莽撞女子。

  不過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魯莽行為,等到他從盥洗室回來後,她一直低著頭,沒有再來干擾他。

  誰知當卓昊司邁著悠閒的步伐走進機場大廳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喊——

  「先生、先生,請你等一下。」

  他立刻覺得頸後的寒毛微豎,這個聲音有些熟悉,難道是在叫他嗎?

  微蹙著眉頭,他略略轉過身去,立刻後悔自己不該轉身。因為對方看見了他的臉,便推著沉重的行李車向他直奔而來。

  行李車上放著三個大行李箱,這位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子還用不要命的速度朝他狂奔!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並大聲說了句:「小心!」

  誰知他不吼還沒事,他的聲音讓向這邊直衝而來的夏伊萱微一停頓,那停頓的剎那,她猛然煞車,然後又重新向他跑過來,結果……

  「乓、乓、乓」的連續三聲巨響,那三大個行李箱果然無法承受她快跑的猛烈衝擊而從行李車上掉了下來。其中一個還翻滾了一下,掉到卓昊司跟前。

  「啊!」夏伊萱驚呼,臉色發白地看著這令人難堪的一幕。來往的人群也都停下腳步,用詫異的眼光望著她。

  她白皙的雙頰立刻染上兩抹紅霞,頭一低,她又想趕緊撿起地上的行李,不過還是先滿臉歉意地看著卓昊司。「對……對不起,沒有砸到你吧?」

  一邊道歉她一邊吃力地提起沉重的箱子。都是媽咪不好,為什麼給她帶那麼多衣服?然而自己又不好意思拒絕。

  卓昊司再度歎氣,他今天歎的氣已經超過過去一年裡歎氣的次數了,自己怎麼會遇到這樣迷糊又冒失的女孩呢?蹲下身子,幫她把地上的兩個箱子陸續放上行李車,放置妥當。他真是服了這個小女生,怎麼會帶這麼多東西出來旅行?

  像他這樣,一只皮箱不是很方便嗎?

  「謝謝。」夏伊萱本來以為他再也不會理睬她,一定會掉頭就走,誰知道他還好心地替她撿起行李箱,一陣暖意流過心底,也讓她更加滿懷歉意。

  自己怎麼今天總是到處惹麻煩?她只想找到他,跟他說聲對不起而已。剛才在飛機上一直找不到機會,他看起來好像還在生自己的氣,害她都不敢說……可是下了飛機,她又覺得自己必須當面跟他道歉,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你把西裝外套給我,我洗乾淨後一定送回給你!」這是她想到唯一的補救辦法。

  「不用了。」他無奈地撇了撇嘴角,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每次看到她都有災難發生。

  「不,不行!」夏伊萱心裡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是我把它弄髒的,就應該由我來洗乾淨。你放心吧,我明天就還給你,相信我!」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卓昊司這才仔細看清處她的外貌——這冒失的小傢伙有一張小巧玲瓏的臉,和一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眨呀眨的,極惹人憐愛。

  但是,他的確不怎麼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不知道下次遇到又會發生什麼突發狀況,他想要拉開她的手,反而被她一把握住。

  「先生,你就答應我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一輩子的。我……我以前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總是頻頻出錯,我心裡也很難過,所以,所以……」她滿臉羞愧,說著說著那雙剪水大眼裡逐漸湧現閃爍的淚光。

  「這不全是妳的錯。」安慰的話語從他嘴裡輕易溜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彷彿這個女子眼裡的淚水和她那楚楚可憐的目光可以讓人放心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真的這樣認為?」夏伊萱握緊他的手。哇,他的手好溫暖,這樣厚實,握在手心有種軟軟的酥麻。

  「飛機上是因為飛機震動的原因,而這個……」他看了看眼前的行李箱,淡淡地說:「純屬意外。」

  「真的嗎?」夏伊萱用滿含感激的眼神凝視著他。「如果不是因為我跑太快,也不至於這樣。」她的嘴角掠過一抹羞澀。

  「小姐。」卓昊司在她再度陷入自責前把她叫醒。「我還有重要的事,所以可不可以……」他沉著的目光望向被她握住的手。

  「啊。」夏伊萱如夢初醒般看著他的手,一陣潮紅染滿雙頰。她、她這是怎麼了?怎麼可以這樣握住一個男人的手?

  猛地放開他的同時,她更加滿臉愧疚。「對不起……」她多想找個地洞可以鑽下去呀,今天真是太糗了。「我,我只是一時情急,我並不是……」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羞愧模樣,卓昊司撇撇嘴角,露出他招牌的溫暖笑容。「沒關係,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

  「那麼,你答應把衣服交給我處理了嗎?」夏伊萱狂喜地抬起頭,笑容點亮了她滿含期待的小臉。

  卓昊司猛然覺得心裡莫名一緊,面對這樣充滿期待的臉龐和那雙明眸裡完全信任的驚喜,他還能說什麼?

  在她渴盼的目光裡他把外套遞給了她。

  她那雙明亮的眼眸裡立刻閃耀著比星辰還要璀璨的光芒,嘴角羞澀的笑容也更加甜美。「明天,明天我就送去給你,可以告訴我聯絡方式嗎?」

  「我住在這家酒店的一三○六號房,乾洗後放在櫃檯就可以了。」他遞給她一張酒店的名片,明天一天他都會非常忙碌,應該沒有時間接待這位魯莽的小姐,實際上,他也不太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好。」她心裡掠過一陣惆悵與失落,看來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再也不願意見到自己了。她難過地抿緊嘴角,臉上自然地被一層憂鬱所籠罩。

  卓昊司看著她失落的表情,心裡湧現一股淡淡的不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再加上被她三番兩次的折騰,身體疲倦的同時感覺也變得不合常理?只是因為她此刻臉上的失落,讓他不忍見到她難過嗎?這個冒失的女孩,其實也挺可愛的……

  「那麼,再見。」他嘴角帶著冷淡的微笑對她點點頭,灑脫地邁開步伐向機場外的暮色中走去。

  巴黎已經快要入夜,這個浪漫之都的夜晚十分迷人。

  只是,卓昊司和夏伊萱都沒有心情來欣賞這座浪漫的城市,也不知道在這到處都充滿浪漫氣息的國度裡,他們會有怎樣的未來。

  夏伊萱握緊手裡的外套,上面似乎還留有他的溫暖和他身上那好聞的古龍水清香。她轉身走到行李車旁,莫名地歎息著。

  以後怕是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就看她今天的表現,哪個男人願意再和她有任何交集呢?如果他不是那樣善良溫柔的男人,大概也不會停下來跟自己說話。

  善良溫柔?不知道那個已經走出機場大門的男人知道她用這樣的形容詞來描述他,是否會露出更加戲謔的神情?世界上沒有人會認為被稱為「笑面狐」的卓昊司善良又溫柔,就連他家人也不會這麼想。

  可是此時此刻的夏伊萱,帶著惆悵又陶醉的心情遙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真是這樣的認為。

  ☆      ☆      ☆      ☆

  「尊榮皮草」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上的開幕典禮隆重而華麗,配合著公司一貫主張的高貴雅致風格。

  出席開幕典禮的也都是政商界的名流,雖然是巴黎的首間旗艦店開幕,但是多年以來「尊榮皮草」其實已經有了許多知名的固定客戶,包括一些演藝人員,甚至名流世家。

  卓昊司站在賓客雲集的一樓展示廳裡,帶著冷靜優雅的笑容望著眼前的一切。對於這間旗艦店的佈置和風格,他感到非常滿意。

  滿室銀藍色燈光和展示櫃裡那明亮的橙色燈光搭配得恰到好處,一冷一熱的強烈反差,讓人深刻體會到各色皮草的華貴與光彩。

  由於要舉辦開幕酒會,所以除了那些特殊展示櫃裡的皮草之外,其它供客戶購買的皮草商品都已經收了起來,酒——可是皮草的天敵。

  舒適的黑色真皮沙發,隨時更新的各色鮮花,還有總是帶著微笑面對客人、接受良好培訓的展示人員,讓人在親切中感受專業,專業中又帶著華貴的氣氛。

  相信他們可以應付形形色色的客人,滿足他們對皮草的各種獨特要求。他邁步想要走上二樓,二樓是更華麗、更幽靜的地方,那裡是提供給那些身份尊貴,又有特別要求的客人休息和鑒賞皮草的隱密空間。

  許多珍貴的作品都將在那裡展現它們絕美的豐姿,讓人甘願傾盡所有去把它們買回家珍藏。讓卓昊司引以為傲的是,任何款式的皮草——無論貂皮、狐皮、羊皮到珍貴的紫貂皮等品種,在「尊榮」都可以找到製作成最完美的款式,甚至按照客人的要求進行獨特的設計。許多款式都只此一件,全世界再無第二樣。對於客人們的獨特要求,無論想要怎樣的款式和配件,「尊榮」都可以付諸實現,至今還沒有讓任何一位客人失望過。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進去呢?你們不是已經開幕了嗎?既然開幕了,怎麼可以拒絕客人進去?!」門口處傳來的喧鬧聲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迅速地轉身,心裡有些惱怒。

  到底是誰在這樣的時刻來「尊榮」鬧事?

  「可是小姐,妳也看到我們正在舉辦開幕酒會,正式開業要到今天下午才會向一般民眾開放,請妳體諒我們,下午再來,可以嗎?」

  「但是你們並沒有寫明,開幕酒會期間,其它客人不得入內。既然打開門做生意,怎麼可以厚此薄彼?難道你們認為只有重要的客人才有資格進去嗎?」

  「怎麼回事?」卓昊司依舊帶著笑容,但他的眼裡卻閃過幾分冷漠和嚴厲。到底是誰敢來「尊榮」惹事生非?那麼他會讓她知道,惹到他卓昊司將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悲哀!

  當他走到門口,看見那位義正嚴辭的女子時,他不禁皺眉。

  怎麼又是她?剛才聽見她流利的法語,他還以為是位大膽的法國女子,此刻一看,卻是個頭嬌小的她——那個在機場上潑他一身柳橙汁,又在機場大廳裡差點把行李箱砸到他身上的那個女孩!

  聽到他聲音的夏伊萱和展示人員一同回頭,展示人員恭敬地對他鞠躬。「總經理,這位小姐硬是要闖進去,我們……」

  他揮了揮手。「你去招待其它客人,這位小姐由我親自接待。」

  本來還氣勢洶洶的夏伊萱在看見他含笑的俊朗臉龐後,紅霞立刻飛滿雙頰。

  「怎麼是你?」她小聲地說著,剛才自己是不是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哎,她就是這樣,如果遇到什麼不平之事,就會忽然氣血上湧,完全忘記了女孩應有的矜持與溫柔。

  「小姐,我們現在在舉行開幕酒會,我也的確有吩咐他們其它客人暫時並不能進入。」

  她的臉更紅了。

  「不過,妳剛才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對待客人本來就應該一視同仁,是我疏忽了,我向妳道歉。」他有禮地說著。

  「不,不。是我太過魯莽。」她倉促猛烈地揮著雙手。「我……其實沒什麼,不能進去也沒關係,真的。」

  她的神情滿是懊惱。遇到他的確是很高興,不過又讓他看到自己粗魯的一面,他對自己的印象現在一定跌入谷底!

  這個女孩真是太有趣了!卓昊司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戲謔——無論是不是她做錯事,這小女生就是直覺地道歉。和剛才那個在門口跟接待人員據理力爭,看起來很凶悍的女孩大相逕庭!

  看著她此刻羞紅的臉頰,一再道歉的態度和眼裡懊惱的光芒,頓時他的心情放鬆了許多。

  他還是再安慰她一下好了。「我都說了不是妳的錯……」

  「對了,我剛才把衣服已經送去你的酒店,不過遇到一些麻煩呢。」她在卓昊司開口的瞬間忽然又轉移了話題,原先眼裡的陰霾一閃而逝,又變得生氣勃勃。

  卓昊司又是一愣,他清亮的眼眸裡閃過難得的溫柔。「什麼麻煩?」在他的印象中她沒遇到麻煩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他們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結果他們十分堅持,說不能隨便收下東西。我說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你,把東西留下來,如果你不要的話,到時候再退給我——你說我這樣做對不對?」她噘了噘小嘴說道。

  卓昊司的嘴角泛起陣陣笑意。「很對。」

  「他們說我連你是誰都搞不清楚,怎麼能隨便送東西來?哇,我不知道法國人是這樣認真的性格。他們又不是做事嚴謹的英國人,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有這麼重要嗎?結果我形容給他們聽你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們這才半信半疑地收下。」她解釋了一大串之後,微微歎了口氣。

  卓昊司從旁邊走過的侍者手上拿過一杯飲料遞給她。「渴了吧?」

  「謝謝。」她笑靨如花,看起來異常開朗,熱情地接過杯子後,仰頭一飲而盡。「好好喝喔,這個是什麼飲料?」

  「雞尾酒,紅粉佳人。」他有點後悔應該給她拿杯薄荷酒之類低酒精濃度的飲品,但誰知道她會一口喝乾呢?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顏色好漂亮。」

  不等他說完,她雙眸晶燦地又望著另一杯顏色鮮艷的薄荷酒。

  「妳能喝嗎?」她的酒量很好嗎?他狐疑地忖道。

  「Gin   Tony,可以嗎?」卓昊司再拿了一杯,一絲淡淡紅暈已經染上她雙頰,夏伊萱的笑容裡滲出幾分甜美。

  「謝謝。」她笑著接過,輕抿了一口,味道真不錯。「我叫夏伊萱,先生。我想你也應該告訴我名字吧?」

  不知不覺,她又喝完了一杯,這一次,她從身旁走過的侍者手中拿過一杯淡綠色的雞尾酒,好奇怪,為什麼她會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起來,而且剛才在他面前的侷促感都不見了。

  剎那間,她可以很正常地和他交談,而不會臉紅心跳,更不會覺得羞愧尷尬。

  「卓昊司。」看著她嘴角那抹調皮的笑容,卓昊司有剎那的怔忡。這個女孩,看起來如此純真無瑕,雖然每次見到,她都會出這樣那樣的差錯,但他總是在最初的憤怒過後反而覺得有些有趣和放鬆。

  「卓——昊——司。」她小心地念著。「卓昊司,這個名字真好聽。」

  夏伊萱再一次放下一個空酒杯,一遍遍念著他的名字。

  卓昊司先是覺得有趣地笑了笑,他的名字又不是經文,她為什麼那麼高興地一遍遍念著呢?

  然後,當他認真地望著她酡紅的臉,他開始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她會不會喝太多了?

  雖然紅暈染在她雙頰上非常明媚動人,但他還是不自覺地扶住她的腰,小聲說:「夏小姐,妳還好吧?」

  「還好,我沒事。」夏伊萱甜笑著看著他的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除了人變得輕飄飄的以外,膽子似乎也越來越大,本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現在卻敢直勾勾地望著他。

  「還說沒事,妳醉了。」夏伊萱因為酒醉而變得迷濛的眼,還有紅艷的雙唇莫名地勾起他一股不尋常的情愫,卓昊司小心地摟著她,接著環顧四周,叫來了一位小弟,吩咐了幾句。

  「我哪有醉?」夏伊萱還想伸手拿起那些好喝的飲料,卻被卓昊司一把抓住她柔嫩的小手,夏伊萱本來就狂跳不已的心臟此刻就要蹦出胸口。

  哇,他握著她的手呢!她呵呵地傻笑著。

  看著她暈紅的雙頰,卓昊司摟緊她的肩膀,在她輕微的抗議聲中將她帶上樓。

  「咦?這是哪裡?」靠在他身邊,聞著他身上那淡淡清爽的古龍水味道,夏伊萱覺得自己快樂得彷彿飄在雲端一般。

  「妳在這裡休息一下。」他扶她走進一間獨立的休息室裡,讓她坐在沙發上。

  誰知道他的領帶勾到了她頭髮上的髮夾,一時之間無法解開,卓昊司低下頭,小心地拿下她的髮夾。

  夏伊萱的臉就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剎那間臉上火辣辣地燒著一把烈火,甚至覺得有些暈眩……她倒向他的胸口,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勇氣說:「卓昊司,我喜歡你,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

  卓昊司解下她髮夾的手驀地一顫。這個女孩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大膽?難道是因為她喝醉了嗎?說不清此刻心裡的感覺,他只是低下頭望著她。

  望進她一片深情而坦白的迷濛雙眸裡,卓昊司腦海裡有被閃電擊中的感覺。

  這一刻,在他的生命裡是如此奇妙的一刻,他居然看著一個女孩而心跳加速,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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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3:42
第二章   

  夏伊萱眨著泛滿深情的眼眸,帶著羞澀甜美的笑容看著卓昊司。說出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

  雖然才見過兩次面,剛剛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真的是自己這輩子第一次愛上的男人。

  心裡有種酸酸甜甜的感覺在發酵,每次只要看到卓昊司就讓她心跳加速,甚至有時會意亂情迷,做出一些違反常態的傻事,不過這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喜歡他的心情,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勇氣說出口,這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卓昊司同時也對自己被牽動的心情感到震撼。他應該立刻放開她,應該把她的話迅速拋到腦後,甚至用他一貫的處理方式馬上拒絕這個女孩。

  這不是很荒謬嗎?這個女孩和他才見過兩次面,她竟然就說喜歡自己,與其說喜歡他這個人,搞不好是喜歡他的財富和地位吧。

  但此刻,看著她那雙飽含柔情的眼神,他竟有種想要相信的衝動!他驀地放開手,嘴角帶著一貫冷靜的笑容,那種看不出真實想法的笑容。

  「夏小姐,妳真的喝醉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我沒有!」夏伊萱異常激烈的反應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接著又激動地站了起來,目光忿忿地看著他。「雖然我們才相識不久,我也知道你無法相信這麼唐突的說辭……可是,可是我是不會撒謊的。」

  她嘗試著向他走近,卻覺得天旋地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卓昊司疏遠的笑容不變。「我看妳大概是是喝醉了,我讓人送杯醒酒茶上來,妳好好休息一下。」

  他刻意忽略她的激動和她所說的話,但那番話卻已在他無波的心海裡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你為什麼總是說我醉了?」她撫著自己的額頭,舉步維艱地朝他走去。「我是喝了點酒,但沒到醉的地步。我現在說的百分百是心裡話,就算我們相識不久,就算……我們才剛見面。但我就是知道自己喜歡你,非常喜歡……」

  她忽然雙腳一軟,整個人驀地失去平衡地向他倒去。

  卓昊司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這才避免她跟地面接吻的命運。

  夏伊萱趁勢靠進他寬厚的胸膛,雙手自然地抱住他的腰。「我喜歡你,是真的,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半晌時間,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沒有動,卓昊司的胸口有股莫名的激情在澎湃,抱住夏伊萱的那一刻,他可以感覺到她柔軟的身軀和她身上混著酒香的清香氣息,這種感覺直接滲入心底,甚至讓他眷戀著擁抱她的溫暖。

  他們彷彿天生就如此契合,抱著她又是如此安詳平靜。

  但是……卓昊司嘴角那種柔和的表情猝然消失。不知道她的年齡、家庭、性格和背景,卻只知道一個名字。這樣他怎麼允許自己對一位萍水相逢的女子無故就動了心?!

  這對他這樣的男人是危險的,她並不是社交場合裡那些庸俗的女子,也不是父親和雪姨替他安排的大家閨秀,她是不同的,但這種不同可能也代表著危險,因為她不是那種適合做情人,甚至一夜情的女子……

  夏伊萱是那種應該娶回家當妻子,讓丈夫好好呵護的女子!

  這個想法猛然竄進腦海,讓卓昊司悚然而驚。不,他是個不婚主義者,是個喜歡自由和無拘無束的男人,對於愛情和婚姻都不存在著任何幻想!

  卓昊司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拉離自己的身體,額頭上甚至有些微的冷汗沁出。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怎會幻想那些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

  「夏小姐,妳在這裡休息,我離開一下……」他低下頭去看著夏伊萱,表情變得無比冷冽嚴厲。

  但眼前看到的景象再度讓卓昊司咋舌不已。這個剛才還躺在自己懷裡發誓喜歡他的女子,現在竟然已經睡著了。她居然可以靠在他的胸膛上睡著?

  嚴肅的表情逐漸放鬆,他無法控制笑容緩緩浮上他俊朗的臉龐。還真是服了她了,經過這樣大膽的表白,接著這女孩就可以毫無防備地睡著?

  卓昊司一把抱住夏伊萱,溫柔地將她平放在沙發上,並且將一個沙發墊子墊在她的腦袋後當枕頭。

  卓昊司並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多麼溫柔,甚至帶著些寵溺的光芒,而他體貼的動作更是輕柔到了極點!

  ☆      ☆      ☆      ☆

  夏伊萱小心地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哇,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甜的美夢,夢到自己撲到卓昊司的懷裡向他表白了。

  他有一雙全世界最好看的眼睛,笑起來是那樣溫柔而和善,還有他的嗓音,好聽得就像世界最醇厚的美酒,聽在心裡都會為之陶醉……

  她緩緩睜開雙眼,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卓昊司,他連名字都很好聽……

  等一下!她那甜得醉人的笑容倏地停在嘴邊,自己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呢?

  難道這一切都不是夢?難道她真的向他表白了?跟今天才第二次見面的男人?她坐起身子,帶著迷惘而急切的眼神環視四周──天吶,這是哪裡?

  為什麼這地方會如此陌生?夏伊萱用力地敲敲自己的腦袋,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片段記憶竄過腦海,她驀地雙手掩臉。天啊,她真的向他表白了,自己怎麼會這樣大膽呢?

  她還有什麼臉去見卓昊司?他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個隨便的女人,甚至不願意再看到她,而且他好像已經拒絕她了?!

  想到這,夏伊萱連哭的心情都沒有了。自己怎能指望卓昊司會接受她呢?自己竟然在卓昊司面前一再出糗、一再失常,在喜歡的人面前她怎麼老是出錯?

  就在夏伊萱無比自責、無比難過,恨不得自己就此從這個地方消失的時候,門上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怎麼辦?夏伊萱霎時心慌意亂到了極點。她要繼續裝睡嗎?可能卓昊司已經離開了,也可能在外面的只是一個工作人員……可是,她遲早要面對其它人,自己不能逃避。

  「請進。」她聽到自己略微顫抖的聲音,心裡還有種不切實際的期待,甚至希望走進來的人就是卓昊司──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妳醒了?」走進來的果然是玉樹臨風的卓昊司,臉上依然掛著他一貫完美的笑容,眼裡則閃著溫和的光芒。

  「我剛醒。」夏伊萱的臉蛋立刻紅如番茄,卻又不得不抬起頭看著他。「……謝謝你。」

  她本來想說些道歉之類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只化成一句謝謝。

  「妳喝得多了點,是我不夠注意,忘記女孩子不能喝太多。」

  卓昊司把夏伊萱喝醉酒的過錯也攬到自己身上,只為了化解她的尷尬。感激之情湧上心頭,她立即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裳。「我真的很抱歉,給你惹了這麼多麻煩,我……」

  「妳餓不餓?」他輕巧地打斷她的話,笑容依舊。「要不要陪我去吃晚餐?」

  卓昊司知道她想說些什麼,不過他不願意看到她難堪的表情和後悔的臉。

  「晚餐?」夏伊萱立刻瞪大慧黠的雙眼。「已經到了吃晚餐的時間了嗎?」

  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紅潮持續掠上她柔嫩的臉蛋。

  卓昊司眼角的笑容微微加深。「可以有一段安靜的時間好好睡上一覺,是件挺舒服的事,不是嗎?我就希望可以好好睡上十個小時。」

  「啊,你很缺少睡眠嗎?是不是很忙呢?」夏伊萱露出關心的表情。「管理這樣大的一個皮草公司很辛苦吧。」

  她雖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不過剛才門口的接待人員好像非常尊敬他。

  她眼裡那抹真切的關心讓他心裡一震。「一起吃飯吧,好嗎?」

  「好,當然好。」夏伊萱直覺便脫口而出。卓昊司居然沒有嫌棄她或鄙視她,而且還邀自己一起去吃飯?!自己當然不想拒絕,因為她想和他單獨相處,雖然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在她那樣愚蠢的表白之後。

  不過,可以做普通朋友吧?只要可以和他這樣輕鬆地交談,她就心滿意足了,此時再也沒有其它奢望。

  「等一下。」就在卓昊司轉身時,夏伊萱卻忽然叫住了他。

  卓昊司立刻回頭。這女孩又有什麼令人意外的舉動了嗎?她真是個表情豐富的女子,但他似乎很享受看她表情變化的過程,這令他心情舒暢。

  至於她剛才的表白……他打算就此忽略,現已頗為清醒的她,大概也在為自己失態的行為後悔吧?

  「我,我……」夏伊萱一副為難的樣子,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角。「我想要去洗手間稍微整理一下。」

  她的臉紅如新鮮的紅蘋果,可愛極了。

  卓昊司悠閒地雙手抱胸,眉宇間都染著笑意。「嗯?」

  夏伊萱低頭,不敢看他那種戲謔的表情。她四處一望,洗手間又在哪裡呢?咬著下唇,她很不好意思地問:「請問,洗手間在……」

  「出門右轉最後一間。」她此刻的表情真是迷人,羞澀中帶著可愛的氣息,染紅的雙頰也異常美麗。不過,他真的有些懷疑她會不會走錯洗手間?她這個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好。」她一直低著頭,出了門就往左邊轉去。

  卓昊司差點克制不住想笑的衝動,不過他收起自己失笑的情緒,用很慎重的語氣說:「夏小姐,應該是右轉,不是左轉。」

  夏伊萱的身體瞬間僵硬。「謝謝。」她的頭壓得更低了,甚至已經靠到胸口上,然後羞赧地跑過他身邊。丟臉,她真是太丟臉了!

  在看著她終於跑向了洗手間後,卓昊司瞬間大笑出聲。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應該永遠不會覺得寂寞和無聊吧?

  ☆      ☆      ☆      ☆

  「白天最好不要去看艾菲爾鐵塔。」夏伊萱興致勃勃地說著。

  昨天晚上他們一起吃完飯後,他就邀請她做巴黎的嚮導。

  夏伊萱受寵若驚,但也隨即接受。她怎會放過幸運女神的眷顧呢!但是她卻不知道,卓昊司並不是真的想遊覽巴黎美景,全是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愉快感覺讓他做出這個決定。

  「為什麼?」她穿著簡單的綠色短袖圓領T恤,和一條白色的休閒長褲,看起來簡單和清爽。看慣了身穿高級套裝的女子,看到她果然讓他眼前一亮。

  「那個鐵塔其實早就『鏽跡斑斑』,如果是白天看到一定讓你大失所望,晚上等鐵塔燈亮了就可以上去看巴黎夜景。」

  「原來是這麼回事。」卓昊司嘴角的笑容帶著一抹奸詐。他來過巴黎無數次,怎麼會沒看過那座著名的鐵塔呢?早在學生時代就來遊覽過了。

  只是,和夏伊萱一起去的感覺一定很不一樣,所以他不想錯過。

  昨天卓昊司想帶夏伊萱去高級餐廳吃飯,她卻介紹了一家小型的餐館,告訴他在巴黎到處都有美食,不一定要去那些赫赫有名的大餐廳。

  隨便路邊一家裝飾簡樸的店裡,就能吃到人間美味。

  果然,昨天晚上吃的牛排肉鮮嫩多汁,開胃菜也很精緻,巧克力慕思更是甜而不膩。

  「我們先去羅浮宮,下午再去蒙馬特聖心堂,晚上就去艾菲爾鐵塔。」她雀躍地說著今天的計劃。「我們不要叫計程車,巴黎這裡搭計程車很貴,地鐵又便捷又實惠。」

  卓昊司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夏伊萱應該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怎麼還會想替他省錢呢?一般女孩不是都會吵著要去那些高級場所嗎?她從昨晚到現在,卻一直拒絕奢華、享受簡單。

  所以,他才會願意再見到她,在離開巴黎前還想再和她單獨相處。

  卓昊司和夏伊萱一起悠閒地走在街頭,這裡的街區古老而安靜。她真是個很會安排自己生活的女孩,雖然偶爾迷糊,偶爾羞怯,偶爾做出讓人覺得驚訝的事,但她卻開朗而樂觀,並且對生活充滿了熱情!

  卓昊司那英挺的臉上浮現一絲欣羨,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這樣投入生活就好了。他所看到的世界從來就不是這樣美好,從母親去世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如此!

  陰霾掃上他的眉梢、眼角,讓走在陽光裡的他看起來也是那樣陰鬱。

  「那邊就是地鐵入口,巴黎的地鐵四通八達……」夏伊萱明亮的眼驀地黯淡了幾分,笑容也停在嘴角。「你怎麼了?」

  好奇的話語問出口後自己才感到有些唐突。她和他沒有熟悉到可以隨便問他心情的地步吧?

  「沒什麼。」卓昊司淡淡一笑,那笑容總讓她覺得跟平時不太一樣。他的嘴角似乎時常噙著溫暖友善的笑容,可是現在他眼底的那抹哀傷卻不是笑容能掩飾的。

  夏伊萱看著他,眼眸閃出淡淡的溫暖。「我剛到巴黎的時候什麼也不懂,心裡非常惶恐不安,甚至有些委屈。不明白為什麼,我必須獨自一人來到異國留學呢?我的法語不是很好,因此還要在語言學校待上半年,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很辛苦、很寂寞。」

  卓昊司一臉認真地看著夏伊萱,開始想像她獨自一人在巴黎的情景。這樣柔弱的女孩,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生活,怎麼可能不辛苦呢?

  「而且我想申請就讀巴黎第四大學的法國文學研究所,它對於法語的要求又比其它學系要高。每天讀著那些艱澀的語言,就覺得很苦悶。」

  「那麼辛苦,為什麼不放棄呢?」卓昊司的聲音變得輕柔。

  「放棄?」她害羞地撇了撇嘴角。「不可以的,如果放棄了我等於就輸給那個軟弱的自己。我告訴自己,在巴黎看到的太陽和在台北看到的太陽是同樣的!眼前這片藍天也是一樣的藍天,所以當我沮喪時,我就會跑到屋外,抬頭仰望天空。」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帶著甜美的微笑抬起頭來。「你看看,這個天空是不是和台北一樣蔚藍,一樣漂亮?」

  卓昊司聽著她這孩子氣般的語調,很認真地回答。「的確是這樣。」

  「沒錯吧?」她立刻露出天真的笑容,用閃亮的眼眸轉頭望著他。「所以無論有什麼難過的事,只要看到這樣美麗的天空,誰不會覺得生活很美好呢?」

  「如果剛好下雨怎麼辦?」

  「啊,下雨的時候可以看著漂亮的雨滴呀。看著它們如同銀線般落下,不也非常美好嗎?」

  「妳總是這樣樂觀嗎?那麼如果遇到暴風雪和下冰雹呢?」

  「卓昊司,你不要總想著這些不好的事。」她鼓了鼓可愛的腮幫子。「畢竟天晴的日子比這些暴風雪、冰雹的惡劣天氣要多上好幾倍啊!」

  「不要去想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卓昊司眼裡的憂鬱似乎無法消散,在夏伊萱面前也很難維持他一貫冷靜的笑容,她有種奇異的特質,讓人在她面前可以卸下心防,完全放鬆自己。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自己,真能在她面前毫無保留嗎?

  夏伊萱握緊他的手臂。「就算有不開心的事、悲傷的事,總有過去的一天,就好像風雨過後,就會看到彩虹一樣。」

  「小哲學家,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他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雖然她的話一直迴盪在他的心頭,他卻刻意忽略。

  「我才不是哲學家呢!」她再度杏眼圓瞪,然後露出甜美的笑容。「這些話是一位很老的老人告訴我的。那個時候我覺得很鬱悶,無意中走到蒙馬特,有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那,獨自一人畫著一幅靜物畫。在遊人如織的地方,他孤獨的身影顯得非常突兀。」

  他們走進地鐵,夏伊萱一邊說一邊帶他去買票。

  「你知道蒙馬特那些畫家為遊客畫畫,價格很昂貴的吧?!我去問他如果幫我畫一幅素描要多少錢?老人抬起頭看著我,然後對我說不要錢,因為我的表情很憂鬱。」

  夏伊萱眼裡閃過一抹回憶的光芒,她立體的側臉顯得沉靜而柔和。卓昊司停下腳步靜靜望著她,她此刻的表情讓他感到十分平靜,使得那些灰暗的情緒好像也沉澱消散了。

  「然後那老人就跟我說了那段話,當時我覺得很奇怪,難道我的表情真的那麼容易被人看穿嗎?而且對於他的話一知半解,並不能完全瞭解他的意思。那一天,他真的幫我畫了幅炭筆素描,當時我看到那幅畫時非常震撼。那時候起,我就發誓不要再看見那樣不快樂的自己。」

  他忽然很好奇那幅畫上的她又是怎樣的呢?一定不如現在這般開朗溫暖,一定很讓人心疼吧?

  夏伊萱沉靜了很久,她忽然抬頭。「我本來想讓你快樂起來的,怎麼好像是我在向你傾吐心裡的不快似的。」

  「妳想讓我快樂起來?」卓昊司的聲音醇厚中帶著奇異的深沉。

  夏伊萱再度發現自己失言。「不,我不是……我其實不想讓你知道我發現了你不快樂的。」

  她垮下肩膀,自己在他面前怎麼就是這樣沒大腦,什麼話都說了出來。

  「但我現在真的感覺得到快樂,和妳在一起的快樂。」他用專注的目光執著地望著她,夏伊萱在剎那間紅了雙頰。

  此刻他的目光是如此明亮,如此具有吸引力,讓她即使羞紅了雙頰也無法將視線移開。

  卓昊司驀地牽起她的手,然後緊緊地握在他溫暖的手心裡。這個簡單的動作便道盡了千言萬語──這是他第一次牽起除了妹妹以外的女孩的手,他要牽著這個女孩的手,共同走過一段不短的路程,也許會很長、很久……

  ☆      ☆      ☆      ☆

  站在艾菲爾鐵塔最頂樓,他們一同俯視著巴黎美景。

  不知道為什麼,夏伊萱的眼裡閃過些許的落寞和悲哀。

  她知道卓昊司明天就要回去台北,而她的新學期就要開始,她是不可能跟著他一起回台北的。那麼他們要就此分離了嗎?雖然只是短暫的相遇,但在她心上烙下的痕跡卻是如此深刻,大概一生都無法忘記。

  塞納河在他們腳下閃亮,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時之間,他們誰也沒開口。

  卓昊司的臉微微僵硬著,即便面對如此美景,他還是無法放鬆心情。因為他在做一個決定,一個或許會影響他人生的重大決定。

  他很少這樣倉促做出決定,也很少讓這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或事來左右他的人生。他是個小心翼翼,凡是都有計劃的男人,因此這些年來他才得以成為在商場上精明的常勝軍,也讓自己的人生穩紮穩打地前進。

  但這個決定卻足以影響到的一切,甚至推翻他過去的原則!

  就為了這樣萍水相逢、甚至認識不到三天的女孩──他緊抿著嘴唇,回頭看著表情悲傷的夏伊萱,深沉的眸子裡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她那天的酒醉告白此時在他耳邊迴響,他很輕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話,因為她不是會做作的女孩──卓昊司願意相信自己對她的直覺,也願意相信她。

  他是個很難信任別人的男人,卻如此輕易就相信她,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呢?他對這些事從來沒有深刻的體驗,所以現在只能跟著自己的感覺行事。

  卓昊司伸出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夏伊萱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她並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僵直的身體洩露她緊張的情緒。

  「明天我就要離開巴黎。」卓昊司的話平靜得讓她難過,他就真的打算這樣走了嗎?

  夏伊萱的眼裡忍不住浮現點點淚光,告訴自己要堅強絕對不能哭出來。跟一個認識不到三天的男人這樣依依不捨,會不會有些反應過度了呢?可是她現在真的好難過,難過得快窒息了,那種悲傷久久無法揮散。

  卓昊司的目光凝注在她泫然欲泣的小臉上,她的情緒總是老老實實地寫在臉上,讓他驀地心生不捨。他摟緊了夏伊萱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用輕柔的嗓音說:「不過,我會回來的,等我把台北的公事處理完,我會回來看妳,伊萱。」

  她愕然又驚喜地瞪圓了眼,嘴唇一癟的同時淚珠終於滑落,夏伊萱再也無法按捺自己的離愁別緒,以及突如其來的這份驚喜。她一頭撲進他的懷裡,抱著他輕聲低泣。

  「我真的可以再見到你嗎?真的可以嗎?」她梨花帶雨地低喊著。

  「當然。」他抬起她的臉,一雙認真的眼眸裡倒映出她小巧的臉蛋。「所以妳現在不許哭,因為我不喜歡妳哭的樣子,我喜歡看妳笑。」

  夏伊萱立刻用手擦著自己兩邊的眼角,努力地想要笑給他看。

  她努力的樣子看在他眼裡是如此迷人,卓昊司的心裡有種難以扼止的澎湃情感,他也決定不再壓抑,一低頭,便吻上了她紅艷的雙唇。

  夏伊萱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後,她也熱烈地投入到這一吻之中,任由他的唇舌在她的口裡翻滾出無限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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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4:05
第三章   

  夏去秋來,歐洲的秋天比起台北要來得寒冷。夏伊萱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毛衣,心情低落地走在落滿梧桐樹葉的校園中。

  三天的時間可以變成一生一世嗎?僅僅只要一個眼神,她就發現自己是如此深愛他了嗎?

  愛情,果然無法用時間和理智來衡量。在她和卓昊司短暫相處的這段時間,情根早已深種。所以現在,她好想他,彷彿心裡面只容得下一個他。

  就連平時最喜歡聽的美學理論課,今天也無法再吸引她。已經一個月了,而他說過一個月後會回來,為什麼他還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呢?

  她握緊手機,即使上課時手機也幾乎不離手,絲毫不敢讓它離開身邊,就怕它忽然響起的時候,自己沒有接到。

  就算無法見到他的人,每天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她也知道由於時差的關係,卓昊司總是很忙碌,往往他有空打電話給她時,巴黎這裡已經深夜了,為了不打擾她的睡眠,他不得不放棄打電話給她。

  然而,卓昊司的電話對她而言意義重大,夏伊萱很想告訴他,無論多晚都可以打來,因為自己很想聽到他的聲音,很想和他說上一句話──這也是夏伊萱一整天最期待的。可是,這樣的話語,她卻不能任性地說出口。

  她不想給他壓力,給他負擔,原來,遠距離的戀愛竟是這樣辛苦。即便如此,即便每天都度日如年,夏伊萱依然感謝上天讓她有和卓昊司相遇的機會,這種想念的感覺也是屬於戀愛的一部分,所以她甘之如飴。

  走出校門,有時候她會幻想卓昊司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好像小說裡的情節似的:男主角駕著名貴跑車,帶著鮮花來到學校門口,等待他心愛的女孩下課。

  不過,卓昊司是個忙碌的企業家,而不是浪漫的男主角。夏伊萱在心裡微微嘲笑著自己那種不切實際的少女情懷,他即使再來巴黎,應該也是因為事業上的需要,不單單是為了看她才來的吧?!

  「尊榮企業」不只是擁有「尊榮皮草」,旗下的相關企業還涉足了網絡科技和軟件開發各種高科技產業──這些當然都是卓昊司進公司後的大動作。

  夏伊萱最近因為思念卓昊司,找來許多關於他的新聞報導和電視採訪,進而發現他不只是個帶有冷靜笑容的年輕企業家,他還擁有智慧、勇氣和魄力。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男子的愛呢?想起鐵塔上,他那溫柔中隱含霸道的一吻,她低落的心情又被甜蜜的喜悅所取代。

  自己有什麼好埋怨的呢?卓昊司不是常和她聯絡、常和她在網絡上見面嗎?可以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知道卓昊司心裡有她,又何必再胡思亂想……

  出了地鐵,她滿懷愉悅的心情,走進路邊的一家花店。花店裡百花盛開,五彩絢爛,她只買了一束潔白的瑪格麗特帶回自己的公寓。她一向喜歡瑪格麗特的淡香清雅,這種小花看起來雖然不起眼,卻十分雅致動人。

  一邊低頭擺弄著手裡的鮮花,夏伊萱露出恬靜的笑容,一邊想著今天晚上不知道他會不會打電話來呢?自己總不能冒失地打過去,怕打擾到他的工作。不過,不管他是否會打來,今天她都要發一封E-mail給卓昊司,告訴他,自己買到瑪格麗特的心情。

  一束淡雅的瑪格麗特讓夏伊萱笑得燦爛奪目。

  「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走進自己的夢境裡?」

  驚詫在她的笑容裡瞬間爆發,夏伊萱奔向不遠處,那個帶著戲謔的聲音對她說話的男人!不,不是夢境,是最最真實的他,卓昊司出現在她面前了!

  她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瑪格麗特在卓昊司的肩頭綻放,襯著他英氣勃發的臉,和嘴角那抹溫柔中帶著寵溺的笑容。

  早就知道她會如此熱情來迎接自己,也因此想要給她一份驚喜。此刻,擁抱著她柔軟的身體,他明顯感覺到她有些消瘦。

  卓昊司摟緊她的腰,聽著她銀鈴般美妙的笑聲和叫喊聲。「卓昊司,卓昊司,真的是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你要來?為何不讓我知道今天就能見到你呢?」

  那樣的話,她一定會精心裝扮自己,一定會用最期待的心情去迎接他。

  昨天晚上她沒睡好,現在該不會有黑眼圈了吧?夏伊萱驚慌地垂下眼,她不想讓卓昊司看見一個不完美的自己。

  「怎麼了?剛才還笑得比花還漂亮,現在怎麼忽然又不高興了?」卓昊司忽地抱起她,也看到她努起的嘴角。

  「不是啦。」夏伊萱把頭靠在卓昊司的肩頭,繼續甜甜地笑著。「我今天是不是很醜?」她心裡還是有著淡淡的緊張。

  「是啊,醜死了。」他弧度優美的嘴角上帶著三分促狹。「這樣醜的女人我要好好藏在家裡,不要讓其它人搶走。」

  她嘟起小嘴。「人家都這麼醜啦,你還藏在家裡幹什麼?誰會要呢……」

  他低頭吻住了她嘟起的嫣紅小嘴,夏伊萱這樣撒嬌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卓昊司心旌搖曳的同時,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

  原來思念並不是只屬於夏伊萱,從來不曾對任何女子動情過的卓昊司,不知道當愛情來臨,會是如此情難自禁。原來,這麼多年來,他不是不動情,只是沒有遇到一個對的人,可以讓他傾心去愛。

  他們忘情地糾纏在一起,氣息也融合在一起,心更是緊緊相依。

  熱吻過後,夏伊萱羞紅著臉拉著卓昊司疾步走進公寓裡,卓昊司卻一臉偷腥成功的狐狸表情,帶著自滿和得意。

  夏伊萱暈紅雙頰的模樣十分可愛,他的小情人總是能引發自己滿心的憐惜,以前從不輕易表現出的感情,在她面前總可以輕易釋放。

  他們才認識三天就開始熱戀,多麼奇妙,甚至多不可思議!可是,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情卻與日俱增,所以他在台北瘋狂地工作,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就飛快趕到她的身邊。在看見她溫暖笑容的剎那,整顆心怦然作響。

  這種感覺對於卓昊司來說是陌生的,卻帶給他難以言喻的快樂和安寧。看著她開門時那清雅的側面與她手裡的瑪格麗特相映成趣,夏伊萱不就是一朵淡雅的瑪格麗特嗎?潔白、純真,充滿了生意盎然的氣息。

  夏伊萱一直低著頭,卻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她的心也因此顫抖起來。終於又見到他了,這一個月的時間似乎比十年還要漫長。

  夏伊萱打開門,而卓昊司的手一刻也不曾離開她纖細的腰肢,一關上門,他即刻將她擁入懷裡,整個臉都埋進她秀髮裡聞著那清新的芬芳。

  夏伊萱再度羞紅了臉,這樣親密的舉動她還不能習慣。即使待在法國兩年多,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心,不讓那些熱情奔放的外國人叩進心房。卻沒想到在一架飛機上,自己輕易地就陷落在卓昊司的溫柔裡。

  她靠在他的懷裡,感覺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她是如此喜歡他,愛他,她甘願為他付出一切。不知道,他是否也有相同的心情?她閉上雙眸,依稀還沉浸在和他重逢的喜悅裡,忽略心裡那份悸動和一絲擔憂。

  夏伊萱不知道這樣的快樂到底可以維持多久?她當然想和卓昊司天長地久,但是卓昊司呢?他如此優秀,一定會有許多比自己漂亮一千倍的女人圍在他身邊。自己對於他,是生活裡的點綴,還是萍水相逢的一段露水情緣?卓昊司從沒跟她說過,他們之間的關係究竟算什麼?

  「妳在想什麼?」他吻了下她的額頭,低聲地問。

  「我在想你會不會只是因為一時新奇才和我在一起,不久就會離開我了呢?」或許問題太過突然,心裡的話說出口後,伊萱才驚覺自己失言。

  紅暈立刻從她臉頰上抽離,變成一片慘白。怎麼辦?她怎麼會說出來?她一定是腦袋不清楚,不然就是瘋了,如果昊司因此而生氣……

  卓昊司放開抱住她的手,夏伊萱驀地劇烈顫抖。她怯生生抬起頭,眼裡寫滿了恐懼。她看到卓昊司一臉嚴肅,而那雙可以透視一切的眼眸,此刻變得深不可測。

  「不要,你不要離開我。」她在卓昊司開口前猛然撲進他的懷裡,全身不斷哆嗦著。「昊司,我又說錯話了。我老是這樣,你不要理我剛才說的話,我……」

  一想到他可能就此離開,夏伊萱的心頓時墜入谷底。

  「傻瓜。」他的手卻堅定地撫上她的背,溫柔地安撫著她。「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離開呢?妳會那樣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

  「不,不對。」她拚命地搖頭,冰冷的心漸漸恢復一絲溫暖。「我應該信任你的,我卻胡思亂想,這樣莫名其妙地懷疑你。人家不是說相愛就要互相信任嗎?要是連起碼的信任我也做不到,我還算什麼愛你的人呀,我……」

  她低下頭去,淚水已然奪眶而出。

  卓昊司摟緊夏伊萱,將她哭泣的臉龐壓在自己胸口。「是我不夠讓妳安心,我從來沒有給過妳任何承諾。」

  「但我們在一起才這麼短的時間,是你沒有機會對我說,是因為時間太短了,還是許多話……」她不知怎麼了,聽到他聲音裡淡淡自責,她又覺得心痛起來。

  「妳這個小傻瓜,怎麼什麼事都只會為我考慮呢?」卓昊司吻了吻她的額頭,嘴角帶著讓人心醉的笑容,他的聲音有如醇酒般讓人陶醉。「我對妳是真心的。」

  夏伊萱羞澀地抬起頭來,不聽話的淚水剎那間滑落眼眶,她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但面前的男人卻是如此真實,他眼裡閃爍著如此動人的光芒,還有他嘴角的笑痕,這一切都觸手可及。

  「我要的不只是現在,而是未來,未來的每一天,未來的每一分鐘,都是屬於我們兩個的。」甜蜜的情話脫口而出,卓昊司從來不是會說這種甜言蜜語的男人,所以他現在說出的每句話更是情真意切。

  現下,對伊萱說出這些在他過去認為很愚蠢的承諾,卻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他想要帶給這個女孩幸福,不為其它目的,只是想讓她幸福而已。

  夏伊萱微微踮起腳尖,雙頰緋紅地主動吻上了他的唇。她的眼前一片希望,因為卓昊司是值得信任的男人,他說出口的話不會改變,夏伊萱深信著這一點。

  卓昊司帶著笑意回應著她的吻,這是夏伊萱第一次主動,也表示她對自己全然的信任。他不要他們之間有任何隔閡和秘密,自己一旦付出就毫無保留!

  ☆      ☆      ☆      ☆

  晚飯過後,他們手牽手一同靠在窗外的陽台上看風景。

  「我要走了。」看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一點,雖然明天是週末,可是卓昊司卻不能再留下去。否則,他一定走不了。

  夏伊萱沒有立刻回應他,一想到他要走了,滿心的不捨和難過,差一點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

  夏伊萱本來想說「我送你出去」,但有句話卻不經思考地衝了出來──

  「別走,留下來吧。」夏伊萱的雙頰染上紅霞般的光澤,但她的雙眸裡卻閃著堅定的光芒。「是呀,不要走了,留下來!」

  咬了咬嘴唇,夏伊萱勇敢地揚起頭望著卓昊司。

  卓昊司瞬間有些錯愕,但他立刻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他看著夏伊萱,那樣專注地、熱烈地,帶著可以燃燒兩人的熾熱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他緩緩伸出手去,溫暖的大手撫過她細嫩的臉頰。

  「妳不後悔嗎?」他的聲音低沉得有如秋風般醉人。

  夏伊萱的身體輕微痙攣了一下,隨後卻毫不遲疑地點頭。「我不後悔。」她的聲音清晰堅定。

  卓昊司一把抱起她,用腳踢開陽台的玻璃門,將夏伊萱抱進屋裡去。

  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夏伊萱只能伸手摟住卓昊司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臉燒成醉人的晚霞。

  她怎麼會有這樣大膽的提議呢?可是,自己既然認定了卓昊司是她一生一世的愛人,又有什麼好遲疑的呢?她想要留在他身邊,想要和他在一起,絕對不要和他分離……

  卓昊司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輕柔地撫過她額間的秀髮。

  夏伊萱屏住呼吸,定定地望著他稜角分明,又異常溫柔的臉。

  卓昊司來到她身邊,溫柔地側躺在床上,左手的手肘撐起他偉岸的身軀,眼眸裡閃爍著璀璨而深邃的光芒,帶著微笑一直注視著讓他陷入情網的女人。

  夏伊萱羞怯地向他伸出手去,於是他的身體也緩緩覆蓋上她,他們熱情而甜蜜的擁抱。

  卓昊司的吻落在她的額間、眼底,再到眉梢和鼻尖,最後落在她嬌艷欲滴的美麗櫻唇上。夏伊萱摟住了他的脖子,熱情地迎合他的吻。

  他們吻得又深又沉,夏伊萱陶醉在他純然男性的味道裡,而卓昊司則被她的甜美深深吸引。

  他的手探過她領間的鈕扣,溫柔而輕鬆地將它們一一解開。不一會兒,夏伊萱已經酥胸半露。卓昊司伸手將床頭櫃上散發出柔和光芒的檯燈關掉,他微微支起身,月光從陽台上斜斜灑入,照著她星眸未閉的沉醉模樣,和半裸露的白晳渾圓。

  卓昊司的手輕柔地滑過那半露的酥胸,引起夏伊萱一陣劇烈的顫抖。

  「妳真美。」他俯下身體,再度吻住了她的唇,夏伊萱熱烈地回應著他,卓昊司的氣息變得漸漸粗重起來。

  卓昊司幾乎是粗魯地扯掉她蕾絲花邊的白色胸罩,突然的裸露讓夏伊萱有些羞赧。

  霎時卓昊司的手已經一把罩住她小巧卻柔嫩的玉乳,輕輕揉搓著。她全身泛起一陣痙攣,既害怕又期待,既羞澀又渴望更多。這樣感覺太過奇妙,是她過去所不曾體驗到的。

  他的吻離開她顫抖的紅唇,沿著她修長的頸項緩緩而下。而被他溫熱的唇吻過的地方,她的身體就禁不住一陣顫慄。那種顫慄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喜悅,當他的唇停留在她一邊椒乳上,有種顫慄陣陣滲進她的心臟。

  他先是用牙齒輕咬著她的花蕾頂端,另一手則握著她另一邊的椒乳,指端撥弄著她敏感的乳尖花蕾。

  夏伊萱用力咬住自己的雙唇,忍住從心底深處湧上的渴望。她的雙手在身體兩側緊握,卓昊司的手和唇彷彿帶著魔力,可以將她推上神奇的歡樂之源,而這種歡樂她似乎無法壓抑,必須發洩出來。

  卓昊司的左手撫摸著她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讓她放鬆下來。而他的唇繼續愛撫著她的玉乳,從一邊到另一邊,盡情地攫取著她的甘甜芬芳。

  當他的手滑過她身體的一側,最後落在她神秘的三角地帶時,夏伊萱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但也隨即轉為性感的呻吟,那壓抑在她心底的甜蜜感覺也瞬間爆發出來。

  這樣細碎的呻吟對於卓昊司來說是最催人的春藥,他以最快的速度褪去她身上最後的屏障,也迅速將自己身上的衣物除去。

  下一秒,卓昊司的身體再度覆蓋上她赤裸的嬌軀,這一次他們是真的肌膚相親,就在貼合的瞬間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同時掠過兩人的身體。夏伊萱伸出手去,用力抱住他肌肉糾結的背部。

  這讓卓昊司更加飢渴難耐,他粗魯地分開她的雙腿,兩隻手指已經探入她狹窄的甬道裡。

  「啊──」夏伊萱被他弄痛了的驚叫一聲,她本來已經恍忽不堪的意志似乎有些清醒起來。

  但是已經被慾望沖昏頭的卓昊司沒有注意到她的不適,反而低下頭去,忽然間親吻她最隱秘的花核。一種尖銳的痛苦夾雜著說不清的快感從她身體裡爆發。

  夏伊萱一陣劇烈的痙攣和顫抖,她用手摀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因為快感而喊出聲,並且想要收攏自己的雙腿。

  這太羞人了。他……他怎麼可以親吻那裡呢?她從來不知道男女之間還可以是這樣的。

  同時,她的花核也一陣收縮顫抖,這幾讓卓昊司失去了理智,他再一次更加粗魯地拉開她想要併攏的雙腿,讓它們環繞在自己的腰部,然後一挺身就要將他已經無法忍耐的堅硬刺入她的體內……

  「不要……」夏伊萱突來的哭喊讓他猛然停下動作,卓昊司眨著困惑而充滿慾望的雙眸,疑惑地望著她。

  他知道自己就要爆發了,再多等一秒對於他來說都是最困難的折磨和酷刑。可是伊萱叫了「不要」,所以他以驚人的意志停了下來,努力看清她的表情。

  為什麼她會一臉驚恐呢?剛才她還那樣享受著前戲,現在卻無法接受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額頭上沁出汗珠,他的聲音無比低啞。「寶貝,妳怎麼了?」

  「昊……昊司。」夏伊萱下意識向他遞出祈求般的眼神。「溫柔一點,我,我還是第一次……」

  她咬住雙唇,終於說出了讓自己難以啟齒的話語。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的聲音裡滿是挫折和無奈。「我……害怕。」

  當看到他猛然分開自己的雙腿,並且想要挺身刺入時,她真的感到害怕。

  藉著月光,她清楚看到他的碩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納這樣的他,也害怕這樣有些粗魯的他。

  卓昊司可以感覺到夏伊萱全身劇烈顫抖,她是真的在害怕!而且她是處女的宣言也讓他無比驚訝。

  他知道她很純真,也可以感覺到她的純真。但她在法國兩年多,不可能還沒有經歷過人事吧?巴黎那些熱情浪漫的男人難道會放過像她這樣甜美的可人兒嗎?

  但是夏伊萱是不會對他說謊的。一股溫柔的疼惜掠過心底,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忍住自己即將爆發的慾望,放下她的雙腿,並且輕柔地俯身吻上她的唇,然後在她耳邊保證。「親愛的,我保證不會傷害妳,相信我!」

  「我,我……」夏伊萱驚慌的眼裡逐漸滲入信任。她這是怎麼了?怎麼可以忽然害怕起來?他是卓昊司,她今生唯一的愛人,也是自己願意托付一生的男人!是她要他留下的,是她要他留在身邊,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伸出手去摟住他的肩膀,她可以感覺到卓昊司猛然一震。

  她忽然明白了,不只自己緊張,卓昊司也同樣緊張。柔情一陣陣湧入她氤氳的眼,她愛這個男人,所以願意為他奉獻全部的自己。

  夏伊萱輕柔地張開雙腿,她願意為他而敞開,這一生只為他綻放她的美。

  卓昊司靜靜地看著她幾秒鐘,慾望在他眼裡有所隱退,升起的是一種更深沉而內斂的愛的光芒,他的手輕柔地撫過她雪白的大腿,讓她漸漸適應自己的觸摸。

  夏伊萱沒有顫抖,只有滿臉的信任。她對著他點了點頭,慎重而堅定。「我準備好了,昊司。我準備好要成為你的女人,就是現在。」

  今夜,她就要從一名火女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經由他的手和他的身體,他們將合而為一,在月色如此美好的夜晚。

  卓昊司輕柔地分開她腿間的蜜道入口,先伸入二指去探索她的神秘,和不曾被任何人採擷過的芬芳。感覺到她的濕潤和痙攣,他抬起頭來尋求同意地看著她。

  夏伊萱漲紅了雙頰,她正被這種甜蜜的等待所折磨著,期待著他更多的溫存。她忍住自己想要呻吟的衝動,嫵媚地望著他。

  卓昊司那雙精爍的眼對上夏伊萱溫柔的眼,就在這創造永恆的一刻,他抬起身體,輕柔而堅定的進入了她的身體。

  尖銳的刺痛傳來,她卻只是咬著牙,繼續那樣深情地看著他。

  卓昊司的雙手找到了她的雙手,在彼此身體兩側,他們雙手交握。然後他開始移動,先是緩慢移動,然後漸漸加快,加快……直到那速度吞沒了兩人的思想和意志,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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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4:32
第四章   

  對於夏伊萱來說,生活好像忽然進了天堂般美妙,每一天都帶著甜蜜和幸福,每分每秒都是期待和滿足。

  她每天還是準時上下課,接著會到附近的市集裡,買些新鮮的蔬菜、水果、鮮肉和各類調味品,回家後親手做些簡單可口的料理,然後請卓昊司品嚐。

  卓昊司在法國有很多事務要忙碌和做出決策,不過就算再忙,他每天還是會準時來找她。

  偶爾,卓昊司會去學校門口接夏伊萱下課,然後一起去吃飯。不過他似乎也知道她不喜歡去那些太高級的場合,所以就盡量帶她去一些較平民化的餐廳吃飯。

  有時候,夏伊萱會擔心他這樣是否會不習慣?她總覺得在巴黎坐計程車很貴,所以她喜歡坐地鐵,卓昊司也就陪著她坐地鐵。

  卓昊司覺得這樣很好,一點也不會不習慣。他臉上總是帶著讓人安心的笑容,總是寵溺著她,想想現在除了形容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外,似乎沒有別的言語能表達自己這些日子的心情。

  戀愛中的人都像她這樣滿心歡喜嗎?她站在街角微笑,看著身旁經過的情侶好奇地想著。

  「又在一個人傻笑。」一隻大而溫暖的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攏上她的腰。

  「今天怎麼這麼早?」她身體向後靠在他結實的身軀上,發出低沉、滿足的歎息聲。

  「我們今天去餐廳吃飯吧。」

  「好啊。」不管卓昊司說什麼,她都不會拒絕。

  然後,卓昊司牽起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沿著塞納河畔信步走著。

  「到底要去哪裡呢?」她看著遠處那座世界聞名的巴黎聖母院,想到了雨果筆下的「鐘樓怪人」。

  卓昊司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聖母院那哥德式的高高尖塔。「想什麼?」

  「大部分的人看到聖母院都會想到的東西。」她和他十指相纏。「那位吉普賽女主角一生都在尋找真愛,可是真愛卻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

  他摟住她的腰。「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用了,我剛到巴黎時,就去過無數次。」她回過身去抱住他的腰。「她要是有我這樣幸福就好了。」

  「妳覺得很幸福嗎?」他溫柔地問著。

  「幸福,幸福到有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為什麼可以這樣幸福呢?」

  撫摸著夏伊萱的頭髮,卓昊司就喜歡她這樣從不掩飾的坦白。他嘴角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會讓她更加幸福──讓他們兩個都更加幸福。

  「卓昊司,你跟我在一起真的覺得快樂嗎?喜歡嗎?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土氣了呢?」她不像其它女孩那樣追逐名牌,也喜歡過平淡的生活。而卓昊司這樣的男人是屬於陽光和受人關注的焦點,和她在一起,真的沒有關係嗎?

  「我說過多少遍,不准妳胡思亂想,怎麼妳又開始了呢?」卓昊司微微拉開她。「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不要。」擔憂的神色立刻襲上她的眼。「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胡思亂想。」

  「傻瓜,逗妳的。我怎麼捨得生妳的氣呢?」夏伊萱生動的表情只會讓他心情更加開朗。在她面前不必耍心機,可以完全放鬆地卸下心防。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名門淑媛無法打動他,而她卻輕易就闖入自己的心。

  其它女子總是在他面前刻意表現最完美的自己,而夏伊萱卻一直在他面前出糗;其它女子看上的是他的金錢,而她只在乎和自己在一起。

  「伊萱,我在巴黎郊外看中一棟別墅,我想要把它買下來,然後妳搬過去怎麼樣?如果妳覺得上課不方便,可以雇個司機,或者……」

  夏伊萱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不等卓昊司說完,她就已經開始搖頭。

  「怎麼了?」他眸光晶亮地望著她。「妳不同意?」

  「你又不打算在巴黎常住,買什麼別墅呀?」夏伊萱知道他不久又要回台北,以後大概也只能幾個月過來一次吧?

  「妳不希望我在巴黎長住嗎?」卓昊司的表情變得有些深不可測。

  夏伊萱的目光異常認真。「我希望,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你的事業、親人朋友都在台北,那麼大的企業需要你打理,你怎麼可能長留巴黎呢?我只希望你有空可以多來看看我,每天都能打電話給我,在我想你的時候,我可以找到你……這樣就夠了。」

  「這樣就夠了嗎?」卓昊司的目光和語氣一樣深沉。

  夏伊萱望著他,眼裡開始湧出悲哀和些微苦澀。「不,這還不夠。我當然想跟你天天在一起,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能看到你、擁抱你,陪在你身邊。可是……」她輕柔地歎息。「可是這是不行的。我想過跟你一起回台北,這樣的話我就能留在你身邊了……」

  卓昊司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幾分。

  夏伊萱的目光離開他的臉,望向腳底那潺潺流動的塞納河河水。

  「但是我好不容易來到巴黎,好不容易適應這裡的生活,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學業,不想就這樣一無所獲地離開。所以……」她抿緊嘴唇,哀傷的眼中散發出一種堅定的光芒。「我要等到學業完成才會回台灣。」

  「那麼,我們之間……」他微微停頓,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當然也不想離開你。我那麼那麼愛你……」她低下頭去,望著那流淌中的河水,夕陽下閃著火紅的光。「你希望我跟你回台北去嗎?」

  「如果我說是呢?」他的口氣頗為堅決。

  夏伊萱無法看到他的臉,但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凜冽的氣勢。她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雙手撐著岸邊的護欄。「我還要再學兩年,所以,所以……我不能……」

  她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果然,人是不能太過幸福的。太幸福的結果就是會忽然間遇到痛苦的事嗎?

  她不要這樣,她不要!

  夏伊萱猛然回頭。「昊司,你也是真心喜歡我,對不對?所以,你可以等我這兩年嗎?我一放假就會回去台灣,聖誕假期、春假還有暑假……其它日子,可能就要麻煩你飛來飛去。雖然我這樣的要求有些任性,可我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必須和你分手,我不想……」

  她淒楚地凝視著他,眼裡含著深情。

  「誰說我們要分手?」站在夏伊萱眼前的卓昊司,並沒有她想像中露出嚴厲的臉色,他的嘴角反而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我不會要妳為了我放棄學業,而我也很高興妳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

  他真的找到一塊瑰寶,不是嗎?伊萱是個有思想、獨立的女子,她一點也不驕縱、不刁蠻。

  她,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女子!

  夏伊萱睜大困惑的雙眸,有些不解也有些驚喜。「你……是說真的嗎?」

  「小傻瓜。」他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帶進懷裡。「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妳離開巴黎跟我回台北,這樣是不公平的。妳也有妳必須做的事,不是嗎?」

  她用力點頭,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但我希望妳住進我買的別墅裡,這樣我會比較放心。」不能每天看到她,起碼知道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好。

  夏伊萱伸手抱住他的腰,努力忍住感動的淚水。「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可是我不想那樣。我來這裡是為了感受巴黎的生活,而我也一向喜歡簡單和樸素。昊司,你已經讓我任性慣了,這一次就答應我吧。」

  「可是……」他皺了皺眉。「有人照顧妳我比較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要人照顧。」夏伊萱努力擠出笑容,他的關心讓自己覺得窩心又感動。「最困難的日子我不都自己一個人過來了嗎?現在我很喜歡自己住的地方,喜歡我的鄰居,喜歡沿路經過的小店……與其讓我適應新的環境,不如不要改變,對不對?」

  她張大眼睛,一副可憐兮兮懇求的模樣。

  「這樣我有些不習慣。」他感歎了一聲。「每天去妳那裡很辛苦,早上還得回酒店去換衣服。」

  「那……那你搬過來不就可以了嗎?」哇,這句話她憋在心裡好久,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搬過來?」看著她羞澀的模樣,他故做遲疑地皺眉。

  夏伊萱以為卓昊司不同意,她的臉蛋一下子「唰」地有如紅透了的蘋果。「你不願意也不勉強……不過,住在酒店又貴又不方便;我的公寓雖然小,但設備齊全,我也打掃得很乾淨,兩個人住也是可以的呀……」完了,自己怎麼好像在說服他住進來一樣?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決定不再開口。

  「明天我就去酒店退房,怎麼樣?」卓昊司笑得狡黠而愉快,有時候小小戲弄她一下,也是人生一大樂趣。看著她羞澀卻又據理力爭的樣子很有趣。

  「真的?」她美麗的眼眸立刻明亮無比,清澈透明得有如水晶。「你……你要搬過來嗎?」

  「當然啦。」他笑得瞇起雙眼,顯得年輕而灑脫不羈。「我沒有說過不搬過來呀。」

  他反而更加喜歡堅持自己想法的她,他的伴侶不能只是附和他的意見,還必須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

  「原來你又在耍我!」她輕柔地捶了下他的肩膀,開朗地笑起來。「那我們就說定了,以後你來巴黎就住在我這裡喲。」

  「那妳可要當心點。我這個人佔有慾很強,又很霸道,一旦讓我纏上,我可會纏著妳一輩子。」他在她唇邊輕點,聲音低沉而性感。

  「我願意被你纏上一輩子!」她主動送上自己的唇,在巴黎這個浪漫之都,一切浪漫的舉動都是被允許的。

  人來人往中,他們熱情親吻。

  卓昊司也在這一刻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      ☆      ☆      ☆

  天空飄過幾朵烏雲,晴朗了好久的天氣,開始要下起雨來。

  夏伊萱的心情其實也跟這陰霾的天空一樣──一片陰沉。

  卓昊司今天走了以後,這樣的分離還會有無數次,無論是她回台北,還是他來巴黎。還有兩年,無論如何都要咬牙忍過,因為這是她的選擇。

  可是,熱戀中的情侶每一次分離都是最痛苦的折磨,在那瞬間,夏伊萱甚至有這樣的動搖……放下這裡的一切跟他回台北。

  「走吧。」拿著行李的卓昊司出現在臥室門口,看起來一臉平靜。

  望著他,夏伊萱知道自己無法說出跟他走的話語。卓昊司不會喜歡那個為了他甘願放棄一切的夏伊萱,雖然她從來沒有聽他親口說過這樣的話,但這算是一種心靈感應吧,她覺得他會這麼想。

  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感覺到寒冷從腳底漸漸升起。她還是向他走去,帶著那看起來有些虛無而朦朧的笑容。

  不要哭,不能哭,只有笑著說再見,才會有再見的一天。而且,昊司說過,他會盡快來看她,再說,聖誕節也快到了,她可以回去台北找他……

  「不准難過。」當她走到他面前時,卓昊司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我哪有?!」夏伊萱的笑容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想我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無論我在哪裡,在幹什麼,一定都會接的。」

  她溫柔地點頭,但也知道自己不會那樣莽撞去打擾他。畢竟昊司有他必須要做的事,他是責任感很重的男人,還說這次回去要幫助妹妹找到真愛。

  卓昊司很少提到他的家人,偶爾提的也是他今年才從法國留學回國的妹妹,臉上總帶著一種驕傲的表情。她看得出來,他很愛自己的妹妹,可是他家裡的其它人呢?他的父母呢?

  為什麼昊司從來沒提起?跟著他一起走出公寓,夏伊萱的腦海裡閃過這些疑惑。不過,自己也不是沒告訴過昊司家裡的事嗎?

  只不過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也因為從來沒有互相交談起自己的家庭,所以才會這樣吧,下一次,等到卓昊司再來巴黎,他們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交流了,她現在不應該想太多才對。

  「又在想什麼?」他醇厚好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冥想。

  「沒什麼。」挽住他的手臂,她再度滿心不捨。

  「一個人要注意飲食和健康,別整天坐在窗前發呆冥想,休假時多出去走走,也不准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妳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知道嗎?」卓昊司忽然覺得自己很囉嗦,活了將近三十年,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囉嗦和嘮叨的潛力,是不是有些可笑?

  要是被他那些在台北的死黨們知道,一定會笑破肚皮。

  「嗯。」她乖乖點頭,繼續抬頭有些癡傻地看著他。有一段時間無法見面,她要好好地記住這張臉,記在心頭,可以隨時回味和想念。

  計程車停在面前,準備上車的夏伊萱卻被他攔住。「妳不必跟我去機場了,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

  「可是,可是我……」她抿緊嘴唇,一臉悲傷。

  「乖。」他抱了抱她,親吻她的嘴角,眸裡散發著溫暖的光芒。「我不要看到妳哭泣的表情,陪我到機場,妳一定會哭的。妳要讓我想妳時,都記得妳哭泣的樣子嗎?」

  她垂下眼簾,是啊,她不要卓昊司記住自己哭的模樣。抿著嘴角,忽略胸口那陣陣的抽痛,她終於露出一抹笑容,抬起頭來凝望著他。「你一路保重,還要多注意身體和休息,要……」

  她胸口一緊,笑容消失的同時,眼看就要落下淚來。

  夏伊萱猛地轉身,不想自己哭泣的樣子讓他看見,她抽搐著,用故作堅強的聲音說:「總之你一切放心,我在這裡會照顧自己,不必擔心……」

  她再也說不下去,淚水終於沿頰滾落。

  卓昊司從她身後抱住了她,俊朗的臉上雖然也掠過心痛和不捨,更多的卻是那醉死人的溫柔。「我愛妳,伊萱。」他在她耳邊低語。

  夏伊萱驀地全身一震,迅速地回頭望向他,彷彿想要緊緊抓住他剛說的那三個字!

  可是卓昊司在說完的同時,已經放開了她,隨後坐進汽車裡。

  夏伊萱呆呆地望著他剛毅的側臉,心情久久無法平復。這三個字,昊司還不曾對她說過!在這分手的一刻,他終於說了,是為了讓她安心嗎?

  「再見。」他從車窗裡望向她的目光依舊那樣柔和、冷靜。

  夏伊萱還來不及回應,只是呆滯地望著他,一瞬不瞬,無比深刻地望著他。她的眼角眉梢寫滿了震驚、不捨、感動和依戀。

  卓昊司卻已經離開,帶著他回視的笑容漸漸離開她的視線。

  忽然間,夏伊萱追向已經駛離的汽車,用最大的聲音喊著:「我愛你,我──愛──你!昊司,我愛你……」

  卓昊司的身影在她眼前淡去,她雙手掩面,淚水從她指縫間瘋狂溢出,她的心在顫抖,整個靈魂和身軀都在顫抖,因為卓昊司的離開,因為他離開前的那句話,因為他眼底嘴角的笑意……

  她帶著落寞和痛苦轉身走回公寓,她的心情和腳步是如此沉重,甚至比他上一次的離開更讓她無法忍受。

  走進曾經是他們兩人共同居住的公寓,寂寞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她靠在門扉上,許久都不曾移動。

  現在起,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看不到他從浴室走出來,對她壞壞微笑的樣子,也不會有當她準備論文時,他拿著電腦坐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研究的模樣……

  她帶著悲傷的眼神掃過四周,目光卻驀地在壁爐架上停止。那是什麼?綠色的包裝盒,怎麼看起來好像是Tiffany的包裝盒?

  她走向壁爐架,心跳莫名地加速,連拿起盒子的雙手都在微微發抖。

  一張小卡片從拆開的包裝盒裡掉了出來,那是一張印著粉色玫瑰的卡片,上面以剛健有力的筆跡寫著三個字:

  嫁給我!

  夏伊萱驀地倒吸一口冷氣,顫抖的手差點拿不住卡片。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彷彿就在自己耳側,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這三個字卻如此清晰,寫得蒼勁有力,不是昊司卻又是誰呢?

  他要娶她嗎?

  她恍惚地走到沙發上坐下,一隻手緊握Tiffany的盒子,一隻手則拿著小卡片,整個身軀不停顫抖著。

  夏伊萱感覺到自己臉上一片濕潤,原來淚水不知何時爬滿她的臉頰。不用打開那只綠色的盒子,她就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昊司──他竟然向她求婚了!這幾乎是無法想像的,難怪他走的時候看起來那麼平靜,原來,他留下了讓兩人可以永遠放心的東西;原來,卓昊司是因為對他們的未來無比自信,所以才走得那樣平靜。

  眼淚滴在卡片上,模糊了卡片上的字跡,也模糊了她的眼。可是,即使那三個字就此消失,在夏伊萱心底它也永久不會消失,那是屬於永恆的字跡。

  他甚至不需要她的答案,因為他相信,她的答案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

  「我願意。」她小聲念著這神聖的三個字,滿是淚痕的臉上卻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而窗外天邊的陰霾也忽然間消散無蹤。

  ☆      ☆      ☆      ☆

  飛機張開了它巨大的羽翼,平穩地飛翔在雲間,帶著人類一起翱翔。

  夏伊萱就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上,只要抬起眼就能看到空中飄浮的朵朵白雲,彷彿棉花糖似的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的身邊坐著一個正在閉目養神的男子,他有著一張剛毅的臉孔,嘴角邊微微帶著一絲慵懶而溫暖的笑意。

  當她今天早上打開房門,看見他站在自己面前時,夏伊萱的喜悅瞬間擴大到無邊無際。她本來打算獨自回台北,卻沒想到他會放下繁忙的工作,飛到巴黎來接她。

  在感動和喜悅的同時,她也同樣有些心痛。從台北飛到巴黎,又從巴黎飛回台北,太辛苦了吧?

  她的手溫柔地撫上他的眉宇,昊司有一雙英挺飛揚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和性感的嘴唇……她連忙縮回手,生怕自己的動作會吵醒他。

  讓他好好休息吧。

  她覺得有些口渴,按鈴叫來了空姐,小聲地說想要一杯開水。

  礦泉水拿來的時候,她小心地扶住杯子,生怕像上次那樣不小心灑到他身上,這一次一定拿得穩穩的,一定讓他睡得飽飽的……

  飛機忽然一陣晃動,夏伊萱杯裡的水想當然耳灑出了大半──

  「啊!」她小聲驚叫,果然看到卓昊司在瞬間睜開雙眸。

  「紙巾,紙巾在哪裡?」她一陣忙碌,空姐已經拿來一塊乾淨的小毛巾遞給卓昊司,卓昊司則一臉好笑地望著夏伊萱。

  「昊司,對不起。」她接過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拭,表情無比沮喪。她怎麼總會犯同樣的錯誤?

  「這和某次事件很相像。」他嘴角的笑容壞壞的。

  她一下子放下毛巾歎氣。「這麼小的事我也做不好。」

  「我倒很感激妳這麼冒失。」卓昊司撇了撇性感的嘴角。「如果不是這樣,兩年前,我們怎麼會相識,又怎麼會相愛?」

  看著他眼裡的溫暖,夏伊萱溫柔地點頭。「是啊,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莽撞,這輩子你也不會注意到這樣平凡的我……」

  卓昊司握住她的手。「我就是要和這樣的平凡女子共度一生。」

  感受到他手掌的溫暖,夏伊萱輕柔地回握住他的大手。共度一生,是的,這一次她從巴黎歸來,就再也不會離開他的身邊。

  兩年的遠距離戀愛,他們都已經忍耐走過,看著自己左手中指上那閃亮的訂婚戒指,從戴上的那一刻,她就不曾拿下來過。

  飛機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天空很藍,陽光很耀眼,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

  向出口走去的時候,卓昊司就一直握著她的手,那樣輕柔地牽著,這是要牽手一輩子的堅定和承諾。

  安檢過後,卓昊司幫忙推著她沉重的行李車,要離開巴黎了,才發現要帶的東西這麼多,許多東西她還先行托運回台北了,卻依然有四大箱行李。

  最主要因為她是個戀舊的人,什麼東西都不願意扔去,因為這些都留著她和他共同的甜蜜回憶,所以任何細小的物品,她都想收起留念。

  卓昊司雖然嘲笑過她,卻也沒有阻止她把牙刷牙膏都帶回來的幼稚行為,因為這樣的幼稚行為背後,蘊藏著她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妳是要直接回家呢,還是先去吃飯?」雖然這兩年裡夏伊萱好幾次從巴黎回來台北,但卓昊司總是錯過了接機的時間,所以這一次他才會飛去巴黎接她。「對了,妳家的地址……」

  由於她每次回來的時間都很短,去年的暑假,他們又沒有在台北逗留而是遊歷歐洲各國,所以他發現自己根本還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你不知道?」夏伊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今天告訴你,以後你可以要記清楚了喲。」

  「知道了。」他寵愛地望著她。

  「我家的地址是……」

  「伊萱。」出口的等候處傳來了父母的聲音,夏伊萱驚喜地抬起頭,在等候的人群裡看見了自己父母的臉,她熱情地朝著他們揮手。

  「爹地、媽咪。」她拉過卓昊司,急切地越過前面的人,趕到父母面前。「你們怎麼會來接我?」

  「妳爹地不惜從重要的會議上離開,也一定要來接他的寶貝女兒。」夏母溫柔地說著。

  夏伊萱熱情地擁抱自己的父母,然後轉身對卓昊司說:「昊司,我爹地媽咪。爹地、媽咪,他就是卓昊司。早就應該讓你們見面了,可是你們總是很忙,所以一直沒有機會……」

  「夏主席,我們早就認識。」卓昊司伸出手,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種冷靜的笑容也掩蓋了他真實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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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4:56
第五章   

  「早就認識?」夏伊萱眨了眨疑惑的雙眸,露出甜笑。「那就更好不過了,是不是,爹地?」

  「昊司,能有你這樣的女婿,真是我們伊萱的福氣。」夏敬亭氣度從容地伸出手與卓昊司相握。

  夏伊萱挽住母親的手,驕傲地看著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友好握手。

  卓昊司的笑容依然冷靜得有些過分。

  「很高興見到你。」他凜冽的眸裡忽然竄過一絲研判的表情。

  「一起去吃晚飯,怎麼樣?」夏敬亭提議。

  「不要了,爹地。」夏伊萱卻開口反對,讓所有人為之一震。「昊司他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非常疲憊了,我想讓他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可以嗎?」

  她看向卓昊司,依舊甜甜笑著。

  卓昊司的目光掠過她的臉,落在夏敬亭身上。「夏主席,就照令嬡說的,我們改日再聚。」

  「好,好。我等著你正式登門拜訪。」夏敬亭話裡的意思讓夏伊萱羞紅了臉,正式登門拜訪就是來提親的意思吧?

  她看向卓昊司,卻發現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只有一片禮貌的客氣。她的笑容微微一頓,昊司這是怎麼了,因為疲憊嗎?

  「伊萱。」卓昊司在這時望向她,聲音一貫柔和。「妳跟妳父母回去,我就先行告辭了。」

  「好啊。」她放開母親的手,跑到他身邊。「你到家後打電話給我,記得早點休息。」

  「好。」卓昊司的笑容和語調客氣地有些過分,沒再說任何親密的言語,他回頭向她父母告別,轉身就大步離去。

  夏伊萱凝視著他漸行漸遠的偉岸背影,疑惑地蹙起秀眉。昊司好像很不高興,雖然他的表情平靜,聲音溫柔……可是,看得出來他在不高興。

  為什麼呢?她怎麼想也不明白,剛才他們還那樣開心地手牽手,一起憧憬著未來的美好……

  卓昊司的確是在不高興,轉眼間,嘴角那冷靜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見。

  夏敬亭──「夏風科技」的董事會主席,台灣科技界數一數二的人物,夏風的電子產品幾乎佔有一半的市場,最近又開發了東南亞和歐洲市場……

  他記得夏敬亭有一位人人稱讚的獨生女兒,他父親的第二任妻子──任雪芳,也就是卓芷櫻的母親,曾經想要把這位夏家大小姐介紹給他,但是被自己拒絕了。

  他從來不曾想到,他深愛的伊萱就是這位鼎鼎大名的夏敬亭的獨生女,當時雪姨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這位夏家大小姐才貌雙全,人又溫柔大方,你們家世相當,夏主席一向很欣賞你的才能,他女兒做我們卓家的媳婦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當時他連照片都沒有看就拒絕了。誰想得到,夏伊萱會是個富家千金?而她從不曾告訴自己……

  看來夏家夫婦看到他一點也不驚訝,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和他們女兒的關係。伊萱有告訴他們嗎?

  沉著臉,他疾步走出機場,有些事,他是不是需要重新考慮,還是只是巧合,冥冥中安排了他和伊萱相識相戀?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巧合嗎?

  ☆      ☆      ☆      ☆

  夏伊萱一直無法入睡,因為時差,也因為心裡的那一絲絲不安。

  今天昊司離開時的背影停留在她心底。他為什麼忽然不高興了呢?雖然他在微笑,可笑意彷彿沒有到達他的眼底。

  她握緊電話,說好他到家就打電話給她的,可是現在都快十二點了,他依舊沒打電話來。習慣了他主動打電話來的夏伊萱,猶豫著要不要先打過去給他?

  她深呼吸,然後用力點點頭。有什麼關係,他們是未婚夫妻,她打電話給未婚夫是很正常的事,帶著笑容,她正想撥號時,手機卻自己響了。

  是昊司!她看著螢幕上顯示的姓名,燦爛而笑。

  「昊司,我正想打給你,你就打來了。」她的聲音嬌俏無比。

  電話那頭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傳來卓昊司低啞好聽的聲音。「對不起,這麼晚才打給妳,剛才我處理了些公務……」

  「沒關係。」她立刻回答。「你早點休息吧,都已經很晚了。」

  他飛了二十幾個小時,現在又急於處理公事,夏伊萱發現他真的好忙碌,不禁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妳找我有什麼事?」

  「什麼?」她收回心神,愣了愣。

  「我說找我有什麼事,妳不是說正想打電話給我嗎?」

  「啊,那個……」她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出來。「你今天離開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總覺得你看起來怪怪的……」

  「……」卓昊司那頭先是傳來一陣沉默,這讓夏伊萱莫名地緊張。「忽然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果然很忙,大企業的決策者,就像她父親,也時常忙得昏天暗地。她悠悠歎氣。「工作是工作,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他的語氣柔和,一陣沉默過後,卓昊司說:「那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飯吧。」

  「好啊。」她露出笑容,先前的擔憂已經一掃而空。「早點休息吧,一定要馬上去睡喲。」

  以前在巴黎,他倒是沒有這樣忙。為了去看她,她有的時候想,他要多工作多少個小時,才能抽出一個星期去看自己呢?

  「昊司。」在他準備掛電話前,夏伊萱衝動地叫住了他。「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的聲音明顯帶著驚訝。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那樣替我著想,謝謝你大老遠地飛去看我,謝謝你這麼用心地愛我……總之一切的一切,都謝謝你。」說著說著,她覺得眼眶濕潤,心底醞釀著一股酸楚。

  「妳也累了一天,剛才又胡思亂想一晚上,是不是?小傻瓜,快睡吧。」

  「嗯。」她聽話地點頭。「那你也早點睡喲,明天見。」

  「明天見。」電話的那一頭,掛上電話時卓昊司的表情依舊透著沉重。

  應該問出口的話還是沒有問,這太不像他的性格,自己從來對任何該做的事都不會遲疑,也不會退縮。可是,聽到她軟軟的帶著依戀的聲音,聽到她關心的話語,有些話他在那個瞬間無法問出口。

  不過,明天他就不會這樣遲疑,面對面地,他要問出心底的疑惑!

  卓昊司的表情嚴厲得嚇人,緊繃的臉部輪廓透露著他堅定的決心。

  ☆      ☆      ☆      ☆

  卓昊司下樓的時候,看見父親和雪姨已經坐在餐桌上,他微微皺起眉,他們家向來並沒有一起吃早餐的習慣。

  「昊司,早。」雪姨還是帶著一貫討好的微笑看著他。

  「早。」卓昊司的表情依舊冷漠得客氣。「爸,雪姨。」

  這是他對待他們的方式,多年來不曾改變。

  「陳嫂,把大少爺的早餐端上來。」雪姨說。

  卓昊司在雪姨對面坐下,保持沉默。

  雪姨看了一眼丈夫卓信,笑容滿面地望著卓昊司。「昨天晚上夏風科技的夏主席來電約我們今天晚上吃飯,你有空出席吧?」

  卓昊司沉著的表情裡立刻閃過一抹凜冽。

  「夏風科技?」

  「對啊,夏伯伯的女兒伊萱剛從巴黎回來,我們也應該一起吃頓飯。」雪姨的表情讓卓昊司心生疑惑。

  「雪姨認識伊萱?」

  「昊司,到現在你還打算隱瞞我們嗎?你們不是兩年前就已經訂婚了。」卓信在這個時候開口,他也滿臉喜色。

  「我和敬亭兄已經決定要替你們辦一個全台灣最盛大的婚禮,從現在起準備,半年的時間不知道夠不夠?」

  原來自己的父母也已經知道他和伊萱的事情!

  他神色不動,心底其實大受震撼。

  「現在連新房在哪裡都還沒有決定,還要訂做婚紗,設計婚禮的細節……事情還真是挺多的,有得忙了呢。」雪姨滿臉喜色。

  卓昊司剛毅的臉頰卻緊繃著,依舊一言不發。

  「我早就知道這兩個孩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果然應驗了我的話。」雪姨輕柔地說。「伊萱那孩子我一見到就很喜歡,乖巧又懂事,而且不矯揉造作……」

  卓昊司忽然站了起來,他表情沉著地看著父親和雪姨。「我要回公司了。」

  「不吃早餐就走?那怎麼行,怎麼也得把這份三明治吃完……」雪姨急忙站了起來。

  「不必了,我不餓。」他嘴角掠過淡淡的笑容,轉身離開。

  「記得晚上七點帶伊萱去君悅飯店。」父親威嚴的聲音傳來。

  「我會的。」卓昊司的眼裡閃過一絲嘲諷,頭也不回地離去。

  ☆      ☆      ☆      ☆

  夏日的黃昏,總是悶熱難耐,特別是壅堵在下班高峰的車潮之中,陣陣熱浪都在空氣中盤旋。

  即使坐在冷氣充足的車子裡,還是會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夏伊萱不時回頭看著還是一語不發的卓昊司,她心裡緊繃著的那根弦眼看就要斷裂。他到底是怎麼了?從來家裡接她時就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時常掛在他嘴角的笑容不見了,那雙一貫睿智而冷靜的眼,此刻卻彷彿蘊藏著風暴,讓她隱約感到危險和不安。

  在他看似平靜無波的表情下,可能隱藏巨大的危險氣息,而這不尋常的狀況似乎與自己有關!她想要和他說話,但每次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她就將話語硬生生嚥下。

  難道是和父母吃飯的事有關?她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晚上要和昊司的父母一起吃飯,這讓她著實緊張了好久,又不敢打電話去打擾昊司,深怕他正在忙。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打去辦公室找他,秘書又說他出去巡視幾個分店工作去了。

  等到她打扮妥當,昊司在五點左右來到家裡接她,她的父母下午還有其它約會,所以會直接去飯店,本來家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她還想詢問一些關於他父母的喜好,以及她應該如何應對的問題,但昊司一進門就陰沉著臉,害自己什麼話也不敢問出口。

  夏伊萱的雙手不斷絞扭著,絞得手指都發白了。她看著一動不動的車潮,故作輕鬆地說:「台北的交通真是夠糟,你說是不是?」

  「下班尖峰時間就是這樣。」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昊司,我們在吵架嗎?」她低下頭去,遲疑地說著。

  「妳怎麼會這樣認為?」卓昊司沒看她一眼,語氣依舊低沉。

  夏伊萱咬緊嘴唇,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哪裡惹他不高興了?或者是她做錯了什麼嗎?可是沒有,一點也沒有!

  她望向卓昊司。「你從見到我開始就板著一張臉,而且都不和我說話,除了你在生氣之外,我還能怎麼以為呢?」

  卓昊司冷漠的眼裡掠過陰鬱的光芒,他猛然回頭看著她隱含委屈的臉。「我不是在跟妳生氣,我只是有些事情找不到原因而困惑。」

  「什麼事?」她茫然望著他。「和我有關嗎?」

  卓昊司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嚴厲地點頭。

  她的心驀地一沉。「到底是什麼呢?」

  果然和她有關,她卻想不出來會是什麼。

  「伊萱,妳怎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妳父母是誰,也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過妳的家庭。」他的聲音平靜中帶著怒氣。

  「對呀。你就是因為這個生氣嗎?」她皺了皺眉,瞪大雙眼微微張嘴。「你以為我是故意瞞著你的嗎?不,不是的。只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提起過各自的父母,而且你也沒有問過我。我發誓,如果你問了,我絕對不會隱瞞的。」

  夏伊萱用清亮的目光看著卓昊司。

  卓昊司則情緒稍緩地看著伊萱,在她臉上看到坦然和不安,那不安讓他心生憐惜。自己不該用這樣的口氣來質問伊萱,也不應該把今天早上的怒氣算在伊萱頭上,她應該也不知情,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早就想撮合他們成一對的事。

  「他們為什麼會知道我們已經訂婚的事?」卓昊司的聲音裡還有一絲詰問的語氣。

  「怎麼會不知道呢?」夏伊萱困惑地抬起眼。「我手上戴著你的戒指……」

  卓昊司眼裡閃過更深的疑惑。「既然這樣,為什麼這兩年來他們都不曾要求要見我?」

  「對耶。」夏伊萱睜大眼。「他們好像只是聽到我和你訂婚後,就沒有問過我任何細節。原來是他們認識你的緣故?」

  她撇著頭,看來一臉茫然。

  看著她大眼裡的坦然和迷惘,他相信伊萱並沒有說謊。看來,這一切都是雙方父母的問題,在他們知道自己和伊萱相戀以後,都選擇了用沉默來默認他們之間的發展。

  「伊萱,我問妳,妳知不知道早在三年前,妳剛去巴黎留學……」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他本來想問伊萱是否知道兩家過去曾經想撮合他們的事,卻因此打住。

  卓昊司接起手機。「爸,有什麼事嗎……沒錯,我們塞車堵在路上,伊萱就在我身邊……好的,我知道。」

  他抿了抿嘴角,然後掛上電話。

  「卓伯伯已經到了嗎?」夏伊萱緊張地看了下手錶。「還有半個小時,不知道我們趕不趕得到?」

  她望向窗外,前方的車子終於緩緩動了起來。

  「昊司,你看,動了,車陣動了呢!」她回過頭去高興地看著他,然後在見到他嚴肅的表情後立刻斂起笑容。「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沒有告訴你父母的事而怪我?」

  他發動汽車的同時,語氣冷靜。「起碼也應該讓我知道,妳是出生於那樣一個富豪的家庭,難道妳覺得我不應該知道嗎?」

  夏伊萱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

  「我……我以為那是不重要的事,我是誰的女兒、我的家境如何,我其實一直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小時候,因為家裡有錢,所以很多人都來和我做朋友。可是漸漸長大後,我才發現,他們都是衝著我家的錢,和我爸爸的地位,而不是真的想和我交朋友。

  「昊司,我會去巴黎留學是因為我想脫離這個人人都知道我身份的環境,想看一看靠自己是不是可以找到朋友,可以快樂地生活。所以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我只是不想說而已。」

  「為什麼在我們相愛以後妳也不說?」車流的速度已經恢復正常,卓昊司在轉彎的時候看著她那一邊的照後鏡。

  「你已經愛上了那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我,所以我覺得我到底是誰的女兒並不重要。一開始我對於說不說是有些遲疑,可是後來當我們訂婚以後,我卻老是忘記告訴你。

  「我們總是聚少離多,每次見面,我都只想好好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哪裡想到要告訴你我家裡的情況?我以為到了台北後,自然就能介紹你和爸媽認識,但又老是錯過,我……如果早知道你會因此生氣,我一定會先告訴你!」她臉上滿是懊惱的表情,如果早一點說就好了。

  卓昊司忽然把車停了下來,前面遇到了紅燈。「妳還有什麼應該告訴我的,而沒有告訴我的嗎?」

  「還有什麼?卓昊司,你不要嚇我,我還隱瞞你什麼,快告訴我啊?」她睜大迷惘的雙眼,焦躁又委屈地望著他。

  他淡淡一笑。「不,沒有了。」

  卓昊司眼裡的笑容逐漸變得真誠起來,對於自己的胡亂猜疑感到好笑。

  伊萱怎麼會故意向他隱瞞她父母的身份呢?如果她真要隱瞞,今天在機場看到父母時,就不會那樣高興地幫他介紹。

  「你不生氣了?」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靠向他。

  「不生氣了。」他繼續驅車前進。「只怪我們過去沒有在任何宴會或者其它場合遇到,不然我早就該知道妳的身份了。」

  「那樣的話,你還會喜歡我嗎?」她張大眼睛。

  卓昊司認真思考著。

  夏伊萱緊張地看著他思考的表情。「不會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夏敬亭的女兒,根本就不會靠近我!」

  「可能。」他的笑容裡開始加入了三分促狹。

  「什麼可能,是一定。」夏伊萱仔細地審視著他的表情,懸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下。「可是昊司,即使我是夏敬亭的女兒,即使我是個標準的富家女,但我都不會變的,我還是你在飛機上遇到的那個莽撞女孩,那個迷糊到極點,總是惹事生非的夏伊萱!」

  他輕柔低語。「妳是我愛上的那個女孩,所以妳父母是誰,對於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卓昊司把車停了下來,然後解開安全帶,溫柔地俯過身去看著她的眼睛。

  「我愛上的是妳,其它都不重要。」

  似乎有個結在他心裡被解開,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容易相信別人的男人,可是既然他在兩年前選擇信任夏伊萱,他就應該一直信任下去。

  「我們到了。」他離開她面前,笑容燦爛而溫暖。

  夏伊萱也回以她最燦爛的微笑,晶亮的眼眸終於綻放開來。太好了,昊司相信她的話,那麼,他們的面前就再也沒有陰霾,而充滿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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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5:24
第六章   

  那頓晚餐吃得並不愉快,夏伊萱第一次知道原來現在的卓夫人並不是卓昊司的親生母親,當聽到他叫卓夫人「雪姨」的時候,她還愣了老半天。

  這件事,卓昊司不曾對自己提起過,是因為他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嗎?但是,她可以從他嘴角那抹冷淡的笑容裡,看出他內心深處的陰霾。

  她已經可以輕易從他的表情裡分辨出他的喜怒哀樂,昊司雖然總是面帶微笑,但經常都是這種淡漠而客氣的笑容。這種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她見過無數次他真心開懷大笑的樣子──只有在他們單獨相處時,她才看得到。

  今天晚上,面對自己的家人,卓昊司的笑容也是那種有所保留,彷彿面具一般的笑容。

  昊司對待自己父親和那位雪姨十分恭敬,對待她的父母也很慇勤,但夏伊萱可以感受到他並不快樂。他的心情間接影響她,因此其它人對於婚禮的熱烈討論,絲毫沒有引起兩位當事人的興趣。

  卓昊司幾乎不提供任何意見,夏伊萱因此也就一直沉默著。

  「兩個孩子今天是怎麼回事?因為害羞嗎?結婚可是你們自己決定的,不要什麼事都丟給我們這些老人家。」夏伊萱的母親打趣地說著。她長得頗為秀麗端莊,有一雙和夏伊萱一樣靈活的大眼。

  「媽,妳哪裡老了?」夏伊萱淡淡一笑。「是我和昊司都覺得我們還年輕,也不必急於一時結婚。我剛回來,許多事都還沒有處理,況且結婚是件大事,要慢慢商量。」

  她看出昊司不想多談,所以便說出這番話來。

  卓昊司的手從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這讓夏伊萱感到一陣溫暖。

  「是嗎?」夏母看向卓昊司。「昊司也是這個意思?」

  「我想自己的婚禮自己處理,不想煩勞各位長輩。」卓昊司的聲音柔和,態度卻無比堅決。

  雪姨望向卓信,卓信則看著兒子。

  伊萱握緊了卓昊司的手,她可以感覺到他們父子之間暗流洶湧。

  「敬亭兄,兒女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不必我們操心,我們也樂得逍遙,你說是不是?」卓信的目光掠過兒子,立刻笑容滿面地看著夏敬亭。

  「對,我這個女兒也喜歡獨立,我們這些老頭子插手他們的事,反而讓年輕人為難。既然他們有他們的想法,就照他們的喜好去辦吧。」

  父親開明的態度立刻讓夏伊萱大大鬆了一口氣。她看向卓昊司,卻發覺他臉上還是沒有絲毫放鬆的神色。

  晚餐過後,當卓昊司送她回去時,好幾次夏伊萱都想要問他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要如何問他關於他父親和繼母的事呢?

  「昊司,這個週末你有空嗎?我想去宜蘭玩,你陪我去吧,好嗎?」最後,她決定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直到他願意主動告訴自己。

  「好。」卓昊司終於轉過頭看著她,露出了從剛剛到現在以來第一個真正開朗的笑容。「只要妳想去,哪裡我都陪著妳。」

  他們在她家門前分手,在一個深深的長吻過後,夏伊萱靠在他的胸口許久,兩人都有些戀戀不捨。

  「再過一段時間,妳就會成為我的妻子。」卓昊司在她耳邊低語。「我們會有一個自己的家。」

  而他再也不必回去那個沒有溫暖,也無法讓他快樂的地方。

  夏伊萱用力點頭。「我們的家一定會很舒適、很溫暖,會比我在巴黎的公寓還要好上許多倍。」

  他再一次親吻著她,忽然間一陣莫名的感動湧上他的心頭。一個溫暖的家,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嗎?

  帶著這樣溫暖而愜意的心情離開,他滿心都被柔情所充溢,先前的不快和懷疑彷彿被這陣醺人的夜風所帶走,不留下一絲痕跡。

  卓昊司不知道的是,家裡正有一場風暴等著他,等著摧毀他面前所有的歡樂和幸福,也摧毀他和伊萱共同構築的世界。

  不遠處,烏雲已密佈天邊,只是他沒看見。

  ☆      ☆      ☆      ☆

  「在三個月內把伊萱娶進門。」當他走進父親的書房時,卻聽見這樣嚴厲的一句話。

  卓昊司站在門前眉一挑,訕笑在他的薄唇上擴散。「這是你的命令嗎?父親大人。」

  「伊萱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希望你能盡快完婚。」卓信頗為惱怒地看著兒子。「你今天在席間的那段話,讓夏主席非常不快。」

  卓昊司的嘴角帶著嘲弄。「原來你也會在意別人的感覺?還是因為你想和夏風科技合作開發新的電子業務?」

  他會娶伊萱,這一點任何人無法改變,但他不會為了讓父親稱心如意而結婚!

  卓信的臉色果然變得鐵青。「你這是和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父親?」他邪氣地挑起一邊的眉毛。「和父親說話應該是怎樣的態度?或者說和一位對家庭不忠實的父親,做兒子的應該如何說話?」

  「都過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卓信的話裡異常沉重。

  卓昊司臉色一變。「時間並不能改變你當年的所作所為,當我的母親臥病在床忍受痛苦的時候,你卻沉迷在美人的溫柔鄉徹夜不歸。這就是我的父親,你要我如何尊重?」

  卓信有著一張酷似卓昊司的俊美容貌,只是因為歲月而變得有些蒼老。此刻,他緊蹙的眉頭更顯露出他的滄桑。「昊司,這些年來,我和你雪姨都盡量想彌補你,想撫平你的傷口。你看不出來雪姨有多想討好你,多想做好你的母親嗎?你可以那樣疼愛芷櫻,為什麼就不能對她寬容一些?」

  對於兒子的指責,卓信無言以對,當年他的確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可是發生的事永遠無法挽回,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彌補。

  「對她寬容,那麼誰來關愛母親?」卓昊司冷笑一聲。「她已經失去了丈夫的愛,不能連兒子也失去。」

  「你永遠是你母親的兒子!」卓信有些激動地說著。「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只要你對雪姨好一點,她這些年來一直背負不小的壓力,當年她作為第三者的壓力。你以為我和她都很好過嗎?你以為我們不曾背負著道德良心的十字架嗎?」

  卓信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露出悲痛懺悔的表情,但卓昊司只是冷漠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他感覺不到父親嘴裡這些所謂的道德的十字架和壓力到底是什麼,只知道母親去世不到半年,父親就把外面的那個女人──母親口中的那個女人給帶回家來。

  所以他恨,他恨了這麼多年,代替母親繼續去仇視他們,而這怨恨不會輕易消失,甚至永遠不會消失。因為他的母親已經死了,而他們卻活得好好的,並且還相親相愛。

  「這些年,你知道雪姨為你做了多少事?她關心你的成長,關心你的生活。她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小心地關心你,不讓你發現她的存在。小時候你不願意留在家裡去了寄宿學校,她幾乎每天都會到學校遠遠地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詢問老師你的功課,關心你的飲食。」卓信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和他如此相像,脾氣和他一樣倔的兒子。「每次你回來,她都會吩咐廚子做你最愛吃的菜,每次你對她不恭敬的態度,也都是她拉住我,不讓我為此斥責你。她做的不比任何一個母親少,只有更多!」

  「我沒有拜託過她這樣做,我也不需要她的關心。」卓昊司的嘴邊閃過一抹輕蔑。「她以為這樣做就能抹殺她曾經犯下的錯誤?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媽媽她會死得那麼早,死得那樣怨恨嗎?」

  他目露凶光地望著父親。

  「你母親……」卓信的臉上也閃過痛苦。「我不是不愛你母親,只是自從她生完你後,就臥病不起,脾氣性格也變得越來越乖僻……」

  「所以這就是你可以出去尋花問柳的借口?」卓昊司冷冷說著。

  「不,不是。」卓信驀地伸起手。「我的確有錯,我從不逃避自己的錯誤,雪姨也沒有忘記過。所以她覺得虧欠了你,所以她想補償你,把你當親生的兒子一樣疼愛。她知道你不想留在這個家,所以積極為你物色適合你的女孩。她希望,等你有了自己的家,可以感受到真正的溫暖和幸福。你以為她為什麼一直跟你提相親的事,即使每次都要看到你那樣厭惡和輕蔑的表情?」

  卓信的聲音激動,但卓昊司只是冷哼一聲。

  「你可以不領雪姨的情,但你不能否定她對你的關懷和愛!她疼你甚至超過芷櫻,無論何時她都會先想到你。還有伊萱,你以為是誰把伊萱帶到你的身邊,是誰努力促成這樁婚姻的?和夏家攀上親是那樣容易的事嗎?夏敬亭甚至知道你和他女兒同居以後都還能無動於衷,你以為都是誰的功勞?」卓信大步走到兒子面前,聲音更加高亢激烈。

  「什麼意思?」卓昊司眼裡的輕蔑和嘲諷被一股冷冽所代替,他瞇起雙眼,危險地看著父親。

  卓信冷哼一聲。「你以為就憑你自己,可以那樣輕易就獲得夏敬亭的認可,讓他放心把女兒交給你?是雪姨一手為你安排和伊萱的相遇,是雪姨一直在夏夫人面前說你有多可靠,是多麼適合他女兒的唯一人選,這才讓他們動心要你做他們的女婿。」

  卓昊司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眼裡那種危險的氣息也更濃了。

  「告訴你吧,夏敬亭這樣的家世背景,你真的以為他會放心讓自己的女兒獨自一人去巴黎留學?伊萱的身邊充滿了他僱用的私人保鑣,閒雜人等根本無法接近伊萱,別說還能和她說話,和她一起出去約會,甚至住在她家!」

  「你是在告訴我,我和伊萱的相遇也是你們一手安排好的?」他的聲音裡充滿可怕的平靜,那種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平靜。

  「如果不是雪姨事前為你打點,伊萱會那麼快就接受你嗎?才不到三天,像她那樣的大家閨秀,會愛上一個完全不知道底細的陌生男子,甚至還主動追求?要不是雪姨在伊萱面前為你說足好話,讓她相信你是她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你以為你能那樣容易就追到這麼優秀的女孩?」卓信滿臉驕傲地看著卓昊司。「你應該感謝雪姨,而不是老是對她不理不睬,甚至還冷嘲熱諷!」

  卓昊司瞇起雙眼,劇烈的火焰開始在他深邃的眼眸裡燃燒。父親的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自己和伊萱交往的這些細節其它人不可能知道,除了他們倆。而父親卻能如此詳細具體地說出來,這不就代表……

  「你的意思是,伊萱其實在上飛機和我相遇前,她就已經認識我了?」

  「那是當然的。」卓信似乎對於他蒼白的臉色頗為滿意,他這個孩子就是一貫太過從容不迫,連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你以為是誰安排的座位,可以讓你們坐在一起?夏敬亭擁有那家航空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卓昊司恍然大悟──所以他那從不出錯的秘書那天才會「訂錯」機票。

  「這一切都是雪姨精心安排的?!」他被安排接收了一個妻子,而自己卻以為是命中注定的邂逅。什麼時候他變成八點檔裡的那些男主角了?難道他真的被愛情蒙蔽了往常精明的判斷力?

  「除了她,還有誰會這樣操煩你的事?」

  「你是想讓我感激她,所以才告訴我這些事的吧。」忽然間卓昊司的嘴角勾出一抹深刻的嘲諷。「我的父親是你,但看來你不曾真正瞭解過我卓昊司。」

  「什麼?」他嘴角的那抹嘲諷讓卓信覺得十分刺眼。

  「我從來不會接受別人對我的恩惠,也討厭其它人來安排我的人生。而你們,不但想要讓我接受你們的恩惠,甚至替我安排我的婚姻和伴侶,這是我最無法忍受的事!」他的眼裡射出冰冷的光芒,嘴邊的笑容驀地變得殘酷無比。

  「卓昊司!」卓信大叫著他的名字。「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卓昊司繼續冷酷地笑著,目光有如兩柄利刃。「意思是,我不會要這份被安排的婚姻和妻子,也不會接受你們這些『好意』!」

  卓信臉色大變。「你……你不是很愛伊萱嗎?你為了她這兩年多裡拒絕了無數女子的示好,為了她甘願巴黎台北兩地飛來飛去,甘願忍受相思之苦也要讓她完成學業……你不可能不要她!」

  「你看準了我對她的愛,所以才來向我炫耀你們的安排?當我知道她也參與了你們的計劃時,你以為我還會愛她嗎?」卓昊司後退了一步,帶著他極端冰冷而深沉叵測的表情。「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你太看扁我卓昊司了。這樣的女子,即使再怎麼愛過她,我也不會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不,你不會的!」卓信的臉色慘白如紙。「你不能這樣做,夏敬亭不會讓你這樣做,我也不會讓你這樣做,我們……」

  「你們什麼也做不了,只有我自己可以做決定!」他平靜的聲音儼然蓋過了他父親激動的言語。「不過現在,我還不能確定你說的話。我會去向其它人證實,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說──」

  卓昊司挑了挑眉,卓信不曾見過這樣殘酷無比的笑容,交雜著憤怒、甚至還有一些更為深刻的,卓信根本無法理解的感情。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讓你們所有人後悔,所有人!」這樣的立誓彷彿來自地獄的惡魔之口,就連一向老辣的卓信都忍不住因此而顫抖。

  卓昊司卻瀟灑轉身,帶著他惡魔般的表情和冰冷的目光走向真相,走向伊萱!

  這一切,他要聽伊萱親口告訴他,無論事實是如何,他都要聽她親口說!無論結局如何、真相如何,他都要知道。

  這一刻,他的心是冷的。他強迫自己封閉起所有的感情和痛苦,封閉起心底那波濤洶湧的浪潮。

  伊萱不會欺騙他──如果她會,她就不值得自己深愛,不值得自己如此付出!

  伊萱,妳會嗎?所有的冷漠和痛苦,所有的懷疑和信任都化為這一句話,這一句他必須親自向伊萱去證實的話!

  ☆      ☆      ☆      ☆

  夏伊萱可以感覺到卓昊司和雪姨之間的緊張氣氛,昊司的不快是因為雪姨──她再也無法繼續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因此跑去向母親詢問有關卓家的事,終於知道這一切。

  原來,卓昊司的父親在他母親還沒過世就已經和雪姨在一起,甚至有了卓昊司的妹妹!她在震驚的同時,也可以感覺到卓昊司的憤怒和仇恨。

  難怪今天在席間,他整個人都透著冰冷的氣息。夏伊萱穿上衣服,忽然間有些坐立不安。當她知道卓昊司的這些故事時,她怎麼還能待在家裡安穩地休息呢?

  他的心裡一定很苦,雖然他總是壓抑著不說,但是母親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一。他會恨他的父親和雪姨嗎?但是他的父親和雪姨卻也是他的家人和親人,恨自己的家人該是件多麼痛苦的事啊!

  如果以前雪姨跟她提起昊司的事情時,她有認真聽雪姨說就好了,這樣自己也不會不知道雪姨口裡那個卓家繼承人,那位優秀的卓公子就是昊司了……

  夏伊萱正要出門的時候,手機卻響了。「昊司?」

  電話裡昊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不若往常的開朗,她心裡不禁一緊。

  「你還好吧?」不知道為什麼,心跳驀地加速起來,夏伊萱彷彿可以預感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妳現在出來吧,我在妳家門口。」他沉悶地說完,然後就掛了電話。

  夏伊萱把手機放入口袋,推開門就往外面跑去。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昊司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她的手揪緊自己胸口的衣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彷彿整個呼吸都因為他這通電話變得稀薄起來,心一吋吋地收緊。

  還好已是深夜,父母待在他們的房間裡,並沒有發現她這麼晚了還跑出去。

  她跑過有些悶熱的庭院,跑過開闊的車道,一直跑到大鐵門的外面,藉著門口的燈光,看見他挺拔的身影。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鏤空的鐵門邊,背著光,因此她無法看清他的臉。

  只是昊司的身影是如此寂寞蕭索,天邊烏雲聚集著,難道有一場夏日的暴風雨要來了嗎?

  夏伊萱深呼吸緩緩一路快跑的喘氣,之後她一把推開鐵門邊上進出的小門,走到卓昊司身邊,輕輕叫著他:「昊司,為什麼不進來?」

  卓昊司轉身望著她,他的表情僵硬,緊抿的嘴角、凜冽的眼神,整個剛毅臉頰上因罩著少見的寒霜而顯得冰冷無比。

  夏伊萱驀地後退一步,她從不曾看見過這樣的昊司,在她的印象裡,昊司是溫暖而內斂的。他總是習慣微笑對待所有的人和事,即便他在發怒的時候,都會刻意收斂起怒火,甚至用笑容來掩飾。

  是什麼讓他變得這樣可怕?一道驚雷響過天際,夏伊萱驀地抬頭,看見閃電雷鳴而倒抽一口氣。

  「要下雨了,昊司,我們趕緊進屋去吧。」她伸手想要拉他的手,卻發現他的身體緊繃,而且絲毫沒有想要移動的意思。

  卓昊司的利眼掃過她焦急的臉,他眼裡的光芒依舊那樣深不可測。他看著她,這個自己愛了兩年多的女子,也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

  父親的話在耳邊迴響,他繼續認真而仔細地看著她,在伊萱的臉上露出對他的擔憂和關懷,這種表情並不是偽裝出來的。

  「昊司,你到底怎麼了?」又一道驚雷響過,而卓昊司的表情依舊是那樣恍若未聞,所以夏伊萱衝到他面前,握住他僵硬的手臂大喊。「昊司,你不要嚇我,你到底怎麼了?」

  雨點開始大滴大滴落下,卓昊司依舊用那樣遙遠空洞的眼神望著她。

  夏伊萱不禁害怕起來,看著站在風雨裡巍然不動的卓昊司,她猛然撲進他僵硬的懷抱裡。「不,不要這樣這樣嚇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因為卓伯母、因為雪姨嗎?」

  她小心地說著,生怕一不小心又觸動他內心的禁忌。

  「雪姨?」雨水沿著他剛毅的臉龐落下,他靜靜地從嘴裡吐出這兩個字,絲毫不在意自己和她都被大雨給淋濕。

  果然是因為雪姨!

  夏伊萱驀地顫抖,卓昊司的聲音平靜得讓人感覺到恐懼,一定是因為雪姨,他才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這讓她的心更加痛苦,因為他的痛苦而痛苦!

  淚水混合著肆虐的雨水流下她的雙頰,她用力抱住他的腰,任憑瘋狂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

  「昊司,你不要這樣。」夏伊萱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她抬起淚眼透過眼前的雨霧,認真地凝望著卓昊司。「雪姨雖然對不起你母親,可是……可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無論如何,她是愛你的,從她跟我的談話裡,從她說起你時眼裡的那種光彩,我能夠感覺得出來……我一直以為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因為只有母親才會用那樣溫柔的表情談論自己的兒女,她是把你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的,所以,所以你就原諒她吧……」

  卓昊司感覺外頭的雷聲、雨聲都忽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連她喋喋不休的說話聲也忽然變得那樣微弱,微弱到他幾不可聞。

  「雪姨她對妳說起過我?」她不可能認識雪姨,她如果早就認識雪姨,怎麼可能和他相遇時沒認出自己來?

  「昊司,你父親和雪姨他們一定都很想補償你,所以他們努力讓你快樂。雪姨希望你是快樂的,我媽咪也常說雪姨很不容易……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是為什麼,現在我懂了,原來因為你不是雪姨的親生兒子……」夏伊萱回憶起過去,那時候如果自己有認真聽媽咪和雪姨的談話就好了,可是那個時候她卻很討厭談這些,對她們想要撮合自己和他的事很反感,所以每次她都只是敷衍一下,然後匆匆離開。

  「妳媽咪也跟妳說起過我?」卓昊司的聲音低啞而壓抑。「伊萱,妳怎麼會知道雪姨心裡所想的,妳怎麼知道他們想要補償我?」

  「我……」夏伊萱心痛地抱緊他。

  昊司的確很恨雪姨,可是她一定要他相信,相信雪姨是愛他的!她不能讓仇恨佔據他的心,也不希望看他沉溺在痛苦之中!

  淚水沿著臉頰而下,夏伊萱撒了謊。「因為她告訴過我,她親口跟我說過。她愛你,要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給你,雪姨一直在為你的幸福考量……」

  卓昊司顫抖了一下。

  「她……親口告訴妳的?」夏伊萱的話證實了父親所說的話──因為雪姨要他幸福,所以替他安排了這一切!

  「是的。」夏伊萱用力地點頭。

  「雪姨親口告訴妳──她其實愛著我這個不是她兒子的卓昊司?」他強調著自己的名字。

  只想讓他相信雪姨是愛他關心他的夏伊萱,毫不遲疑地點頭。

  昊司,忘掉那段仇恨吧!她在心裡吶喊著,卻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在昊司心裡究竟投下了怎樣的漣漪和痛楚。

  卓昊司的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現在,他什麼也不必再說下去,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夏伊萱果然是在很久以前就認識雪姨和他,父親的那些話並不是說謊,而是事實!

  為了補償他,所以雪姨用盡心機將夏伊萱推向自己;為了補償他,甚至所有人不惜連手設計自己,讓這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就連婚姻也被算計在內。虧他還付出真心願意終結單身,原來這就是他全心全意投入的「真愛」的真相!

  這個事實是閃過他心底的驚雷,那轟然巨響的力量足以炸毀他整個世界!

  「……昊司,你不要讓仇恨蒙蔽你的心,不要繼續仇恨雪姨下去了。」為什麼昊司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她看著雨水敲打著他的臉,看著他一臉漠然,夏伊萱的心更痛了,痛得她幾乎無力呼吸。她想要用力抱緊他,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去安慰他,可是,為什麼昊司依舊一動也不動呢?

  「她還跟你說起過我什麼?」卓昊司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夾帶著巨大的雨聲,聽起來那樣縹緲,那樣不真實。

  「她……」夏伊萱可以聽出他話裡的壓抑,他正在遭受著巨大的痛苦折磨!她的眼裡閃過一種決心,一種要讓他遠離痛苦的決心,使她努力地回憶著那些已經模糊的片段記憶。「她告訴我你許多事,告訴我你是如何優秀,如何在各方面取得優異的成績。她說你相當出類拔萃,做什麼都自信十足。她為你驕傲,昊司,她真的為你驕傲。」

  雖然她也不太記得雪姨到底跟自己說過什麼,但依稀記得,雪姨說起那個「兒子」時,總是一臉溫暖。

  夏伊萱用力點著頭,真誠而熱烈。

  卓昊司的心寒冷到了極點,他忽然伸出手去,輕輕地把她摟到自己懷裡,用一種平靜中透著冰冷的聲音說:「我知道了,伊萱,我全都知道了。」

  她輕柔地歎氣,知道要讓昊司改變對雪姨的仇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沒有關係,她會用自己的愛溫暖他的心,一直一直這樣守在他身邊,陪他走過未來的人生。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這一刻,卓昊司的心裡燃起熊熊的仇恨之火,但那並不是對雪姨的,也不是對他的父親的,而是對她──頁伊萱,這個他原來打算要好好呵疼一輩子、好好珍惜一輩子,共同度過人生的女人!

  卓昊司的心此刻是冰冷的,冰冷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溫暖他。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所珍視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都是別人的一個圈套和一個計謀。他想要嘲笑這樣愚蠢的自己,卻無法扯動嘴角去微笑;他想要大聲怒吼著心底的憤怒,卻只是無聲地凝望著前方。

  他──一向精明內斂、從不失手的卓昊司,居然會中了他們的圈套,任憑他們擺佈,而且差一點付出的代價是他整個人生和一顆心,還有愛情!

  他抱緊伊萱,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抱緊她。他的表情冷酷,黑色的眼眸裡閃耀著毀滅般的光芒,薄唇上刻著仇恨。即便他的心曾經有過劇烈的痛苦,現在也只剩下冰冷──無邊無際、永無止境的冰冷。

  卓昊司瞬間明白,他還不能放開手裡的這個女子,有些事,必須要讓有些人付出代價;有些事,也不能就此一了百了。

  頭頂又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他那比惡魔更加冷硬、更加陰鬱的臉龐,緊接著是一道驚雷,雷霆萬鈞地響徹天空。

  暴風雨才正要開始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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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5:47
第七章   

  夏伊萱抬眼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忽然間就沉到了谷底,沉得那麼深,幾乎連一絲歡愉也無法找到。

  昊司這一次離開已經多久了,為什麼回到台北後,他就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呢?為什麼以前她在法國的時候反而比較能見到他,現在卻連接他一通電話都如此困難?!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個國家,到底是在美國還是義大利,或者澳洲、日本?自從那個暴風雨的夜晚後,他們之間就變得不同了。

  夏伊萱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昊司會忽然開始疏遠她?他和雪姨之間的心結一定沒有解開,自己也明白要解開這樣的心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成的。

  但這為什麼會影響他們之間?為什麼他要開始刻意迴避她、疏遠她,對她不理不睬呢?夏伊萱既煩惱又無助,卻又不敢把心裡的困惑去跟父母說,生怕他們因此對卓昊司有什麼誤解。

  他們原本不是約定好一回台北就舉行婚禮的嗎?不是約定好要一起走過人生,牽手一輩子的嗎?可是現在,她卻不知道他在哪裡,不知道他何時回來,也不知道他何時離開。

  再也沒有以前那樣一天一通電話,他只有在離開台北或者回到台北時,才會打電話給她,偶爾約她吃個午飯,然後就又消失好一陣子。

  每當相思難耐,夏伊萱就會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但不是無法接通就是他正在開會或者忙於其它事務,每次昊司都只會重複同一句話:「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晚一點再打給妳,好嗎?」

  每一次,都等不到這個晚一點的時候;有時她甚至徹夜不眠地等他電話,然而等到的,卻只有微亮的清晨和眼角無盡的淚水。

  他們這是怎麼了?

  她一遍遍問自己,卻只有胸口的絞痛回應她。沒有答案,夏伊萱也不敢去想像那個答案,她這一生只認定去愛這樣一個男人,她不知道沒有卓昊司,她的人生會變得如何,未來會如何──她所有的未來裡都該有他的身影相伴。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夏伊萱幾乎是用顫抖的雙手立刻接起。「喂,你好,我是伊萱。」

  她覺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昊司──一定是昊司!

  「伊萱嗎?我是筱柔,明天晚上我們家有個宴會,妳要不要來?妳不是一直很想認識我哥哥那幾個單身俱樂部的朋友嗎?」

  不是昊司!她跌坐在床上,眼裡寫滿悲傷。「可是筱柔,我不想去。」

  「怎麼了?」話筒另一邊的杜筱柔沉默了一下。「妳最近有些奇怪,每次約妳都不出來。妳上次……不是還說要介紹妳的他給我認識嗎?」

  夏伊萱的心驀地縮緊。「他……最近很忙。」

  又是一陣沉默,高中時的唯一知心的朋友筱柔應該會發現她的不快樂吧?

  「總之妳明天一定要來,不要整天悶在家裡!」杜筱柔的聲音又提高強硬了幾分。「怎麼說我們也是好姊妹,妳怎麼可以不認識我的家人?妳去留學四年多,好不容易等到妳回來,怎麼也要給我這個面子吧?!」

  杜筱柔平時裡溫柔慣了,真的嚴厲起來,也是很讓人害怕的。

  也許,出去走走也好。她天天悶在家裡,也不能對她現在低迷的心情有任何幫助。

  「好吧,明天我會去。」夏伊萱再度望向自己手裡那璀璨奪目的戒指,心頭又開始泛出一股股酸澀。

  那個送她戒指的男人,究竟去了哪裡?

  ☆      ☆      ☆      ☆

  這是一個露天的大型Party,四處都洋溢著歡聲笑語,輕鬆的氣氛瀰漫其中。

  「伊萱,妳回來都已經半年多,為什麼總是避著我們這些以前的朋友呢?」有著一雙玲瓏大眼和可愛酒窩的杜筱柔,親熱地挽住好朋友的胳膊。

  「妳前陣子不是都在香港,準備『凌世珠寶』的新品發表會嗎?」夏伊萱溫婉一笑。

  杜筱柔忽然睜大眼眸。「伊萱,我覺得妳這次回來有些變了,變得好有味道,好漂亮。」

  「難道我以前就不漂亮嗎?」夏伊萱笑著打趣道。

  「哎呀,妳以前就是大美人一個,不過這次變得……總之就是以前是小女生,現在是很有味道的女人。是不是因為愛情的力量呢?」杜筱柔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夏伊萱的笑容驀地蒙上一層陰影。「我哪有什麼變化,妳又在開我玩笑……」

  如果有,是她的心變得越來越不安穩,越來越憂鬱。

  「妳看,我哥哥的朋友在那裡!」杜筱柔從很早以前就想介紹自己的哥哥和他那幫優秀的死黨給她,可是伊萱去了巴黎四年。

  這一次,總算可以如願以償!

  「哥,昊司哥、敬軒哥、樊煜……」杜筱柔把夏伊萱帶到那幫死黨面前的時候,杜雋天和他的一群好友也一起回頭──其中居然有卓昊司?!

  「杜筱柔,女孩子要溫柔一些,不要大呼小叫的。」樊煜摟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孟如晴,向杜筱柔眨眨眼。

  「嚴碩不在,某人果然可以不必再矜持著裝淑女下去。」展敬軒打趣。

  「敬軒哥,縈縈呢?她一不在,你就開始欺負我,看我怎麼跟她說。」杜筱柔不知不覺放開了握住夏伊萱的手,幾個人打鬧成一團。

  夏伊萱的眼裡此刻再也看不到其它人,聽不到、更感覺不到任何事。昊司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她卻不知該如何走向他,不知該如何和他說話,不知該不該假裝彼此不認識……

  一股強大到可以讓她窒息的悲哀排山倒海地湧來。他們之間怎麼會這樣呢?她愣愣地望著他,他回來了也沒有讓她知道,他是不是不準備讓自己知道?

  卓昊司帶著一貫冷靜的笑容望著她,在他其實了無笑意的眼眸裡,倒映著她無限淒楚的表情。

  「伊萱,妳怎麼也來了?」他向她伸出手,然後輕柔地握住。

  夏伊萱全身一顫,淚水猛地湧出眼眶。

  卓昊司握住她的手,依舊只是帶著笑容不發一語地看著她。這個他曾經深愛的女子──沒錯,是曾經──過去的愛似乎瞬間在他心裡消失,找不到一絲痕跡。

  對於一個從一開始就對他不誠實的女子,他如何再去愛?他母親一生都活在謊言裡,最後也是帶著一顆被背叛的心悲慘地死去。因此,他這一生中最痛恨的就是謊言!

  「昊司,你回來了……」她顫抖著,再度看到自己最愛的那張笑臉,不知道心情怎麼竟如此酸楚呢?

  「各位,我先離開一下。」他緊握她的手,對她溫和一笑。

  夏伊萱只是沉浸在他的笑容裡,絲毫沒有想到,他甚至沒有把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

  「伊萱……」杜筱柔轉身望著他們離開的身影,驀地愣了愣。「她認識昊司哥嗎?可是……他們怎麼自己走了?」

  其它人也都皺起了眉,展敬軒看了一眼杜雋天。「我看不如把鄭傑和卓芷櫻叫回來。」

  「他們新婚不久,我可不想去打擾他們。」杜雋天趕緊搖頭。

  「可是昊司現在的狀況……」從卓昊司這裡,展敬軒他們或多或少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女孩真的會做出那麼不可原諒的事嗎?可是她看起來卻是心無城府的樣子。」孟如晴從樊煜口中也瞭解了一些經過。

  「別忘了她可是夏敬亭的女兒。」杜雋天微微一笑。「昊司一向都被稱為『笑面狐』,那是因為他的精明幹練,所以這一次,對他的自尊打擊很大。」

  「打擊更大的應該是感情。」樊煜撇了撇嘴角。「你們忘了卓昊司曾經多麼驕傲地告訴我們他找到了今生最愛的女子?甚至願意為了她放棄他的單身宣言。」

  「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杜筱柔一臉茫然。

  「妳的腦子裡除了珠寶設計還會有什麼?」杜雋天拍了拍她的頭。「老是飛來飛去,就沒在一個地方好好待過。」

  「我可不想被爸媽逮住去相親。」她吐了吐舌頭。

  杜雋天立刻苦著一張俊臉。「不要再提這兩個字。」

  他這些日子真的是相親相怕了!

  就在他們替卓昊司擔心的時候,卓昊司已經帶著夏伊萱走到了杜家花園的涼亭裡。

  初春的天氣有些寒冷,穿著貼身白色小禮服的夏伊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卓昊司看到她在發抖,卻只是無動於衷地站在她身邊,眸裡還閃過一抹前所未見的冰冷。

  夏伊萱一抬頭,看到他眼裡的冰冷,整個人驀地猶如墜入地獄。這些日子以來的焦躁等待、猜疑痛苦、委屈迷惘……剎那間全爆發出來。

  她後退了一步,用淒楚的聲音說:「昊司,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分手?」

  自己想了好久好久,實在想不到這個解釋之外的第二個解釋──對於昊司這半年多來的疏遠和冷漠。

  話一說出口,原本還是猜疑的話變成了事實。

  她落下眼淚。「一定是這樣,對不對?你想跟我分手,卻又覺得說不出口,因為你一直都是這樣溫柔又好心的人。」

  卓昊司帶著冷漠的表情看著她。

  她的眼淚真是動人,如果是過去,他早就衝上去抱住她,不忍心讓她多掉一滴眼淚的吧?

  她是真的愛他,他知道。可是這份愛,早就失去了他當初以為的那份天真和純粹。他只想找到一個可以一輩子深愛的女子,也以為自己已經找到。可是猝然地,他卻發現,這全部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圈套,而他就是那個被算計的人。

  「我……沒關係的,只要你告訴我要分手,我們就分手好了,我……」她的聲音哽住了,分手兩字原來是這樣令人心如刀絞。

  「妳怎麼樣?」他冷靜地望著她,目光深不可測。

  他是真的要和自己分手!夏伊萱從來不曾見到過表情如此冷酷的卓昊司,他不再微笑,就連那種刻意偽裝的冷靜笑容也從他臉上消失。可是,即便沒有了笑容,她還是無法從他那雙冰冷的眼眸裡讀出他的心在想什麼!

  她自以為很瞭解他,自以為懂他的任何表情,可是現在,她卻一片茫然!當她看不懂他的表情時,是否就表示昊司其實根本不想讓自己懂了呢?

  因為他已經不再愛她,因為他要和她分手了……夏伊萱無法忍住自己潰堤般的眼淚,她用手蒙住臉,想要止住自己的啜泣聲。

  「我……我會離開你,從此不再出現在你的生活裡,從此……和你說再見。」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好痛苦,心口處彷彿被無數根細線拉扯著,拉得自己根本無法呼吸。

  卓昊司毫無溫度的眼掃過她用雙手蒙起來的臉,再掃過她顫抖的肩膀、掃過她身後的無邊黑暗。他的目光裡透過一絲氤氳的難測,然後他走向她。

  那種冰冷的感覺消失了,他的嘴角又帶著溫和如風的笑容,快步走向淚眼婆娑的夏伊萱。

  「傻瓜,怎麼又哭了呢?」他說話的語氣帶著和過去一貫的寵溺。「我有說過我們要分手嗎?不要哭了,看,眼睛都哭得腫腫的。」

  他溫暖的大掌拉下她冰冷的雙手,小心地在手心裡呵護著。

  夏伊萱的淚水果然停留在眼眶裡,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嚇到了。怎麼一瞬間,昊司又變回了她所熟悉的那個溫柔男子?那個愛著她,要和她攜手到老的卓昊司?!

  可是為什麼剛才的他如此遙遠陌生,現在的他卻又感覺近在咫尺?她眨了眨因為哭泣而酸脹的眼眸,依舊看到他滿是憐惜和寵愛的目光。

  他修長的手指掠過她冰冷的臉頰。「從以前妳就喜歡胡思亂想,怎麼這些年一點進步都沒有?」

  他的話讓她困惑的心驀地放鬆,這是她的昊司,就是她深愛的昊司,一點也沒有改變。一樣的說話口氣,一樣的表情,剛才都只是她的幻覺,因為許久不曾看到他所產生的幻覺吧?!

  卓昊司把她摟進懷裡,被冷風吹到渾身僵硬的夏伊萱,立刻感覺到一股令人懷念的溫暖,那種直沁心脾、讓人無比眷戀的溫暖。

  「最近我只是因為太忙了,並不是故意忽略妳。」他在她耳邊低語。

  因為剛才的寒冷和現在的溫柔反差是如此之大,夏伊萱又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她閉起眼睛,感受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就是這個懷抱,這是她摯愛的昊司。

  這麼說,一切都沒有改變,是嗎?

  「昊司。」她的聲音也帶著顫抖。「那麼說,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還是跟以前一樣,對不對?」

  她不由得帶著些急切昂起頭看他。

  「妳認為呢?」他的笑容依舊溫煦如風。「有什麼東西可以改變我們之間嗎?只要妳不變,我不變,我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了幾分,他溫暖的眼眸裡驀地竄過一抹深沉。

  「我不會改變,這你是知道的,永遠也不會。」她認真地望著他,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堅定。

  他淡淡一笑,再度將她的頭攬到自己懷裡。「那妳還擔心什麼呢?」

  「可是,這半年……」她的心為什麼還有些許的不安,為什麼總是覺得不夠踏實,彷彿正踩在一團雲霧之中,雖然美麗,卻如此虛幻?

  「嫁給我吧,伊萱,我們明天就去註冊。」卓昊司忽然一句話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和疑問,那個瞬間,夏伊萱的腦海一片空白。

  剛才,昊司究竟對她說了什麼?在半年多的惶恐與困惑、難過與迷惘之後,他對她說了什麼呢?

  霎時一陣強風吹過,但在他寬厚的胸膛裡,她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就是明天,我要妳成為我的妻子。」他在她耳邊用宛如發誓般的聲音說。

  「可是……為什麼如此突然……」她還沒有把話說完,他溫柔的唇已經覆上她微張的朱唇,頃刻間,夏伊萱心底的火焰被點燃。在他極度需索的熱吻裡遺忘了自己的疑問,遺忘了一切。

  她要做昊司的妻子了,這個念頭隨著漸漸稀薄的空氣闖進她的腦海裡,取代了先前所有的迷惘、不安。

  她不應該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昊司說,明天自己就要成為他的妻子……

  卓昊司繼續熱烈地吻著她,吻走了她的呼吸,也吻走了她的整個世界。他要成為她的主宰,主宰她的喜怒哀樂,主宰她的未來。

  明天,他會讓她成為他的妻子──那是她衷心所願。

  明天,她就會明白,有些錯誤一生中連一次也不能犯下,而她夏伊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就是以那樣的方式認識他!

  ☆      ☆      ☆      ☆

  這就是她的婚禮嗎?走出婚姻註冊處後,夏伊萱的眼裡找不到快樂。她應該高興才對,就在剛才,她成為卓昊司的妻子,從現在起,她就不再只是夏伊萱,還是卓太太。

  可是,她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想起那位幫忙註冊的小姐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們,一再詢問他們是否真的打算今天註冊結婚?

  原來,今天是大凶的日子,不宜嫁娶,難怪今天登記處門可羅雀。

  可是卓昊司卻笑著說,外國人結婚從來不會去挑什麼黃道吉日,而且那些選擇吉日結婚的,不幸的人也很多。

  在巴黎生活了那麼久,夏伊萱當然沒有那樣傳統和守舊,不過有時候,會在意的是一種感覺,就好像女孩子對婚禮的期待總是披著白色婚紗,在莊嚴的結婚進行曲下,於西式教堂完成互許終生的神聖誓言。

  可是她卻什麼也沒有,因為卓昊司好像並不喜歡鋪張的婚禮,甚至有些排斥。

  「為什麼不跟爹地媽咪通知一聲?」

  來註冊結婚的一路上,她一再看著他,眼中寫滿困惑。昨晚昊司將她帶回他的一處公寓,告訴她,那就是他們未來的新房。

  而後,他們度過了甜蜜又幸福的一晚,夏伊萱覺得他們又回到了半年前的甜蜜生活,所以一早當他拉著她前來註冊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卓昊司後來的話卻讓她驚訝。他說不想讓其它人知道他們已經結婚的事,也不想大肆鋪張地慶祝。

  「等我們註冊完,再打電話通知他們。」他當時的表情嚴肅。「如果事先告訴他們,一定會遭到阻止,而且我不喜歡他們準備的婚禮。」

  夏伊萱靜靜凝視著他緊繃的嘴角幾秒鐘,似乎有些明白──起碼她自以為有些明白了。「你還是對我沒有告訴你我爸媽身份的事很介意,是嗎?本來你以為我是個平凡的女孩,卻沒想到我是夏敬亭的女兒,爹地和你父親又說要舉辦盛大婚禮什麼的……所以你就更加抗拒……」

  他只是淡淡地回答。「妳知道就好。」

  他過於淡然的態度反而讓她更不安,昊司並沒有說出心裡的話,她無法看透他的表情,也無法明白他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現在,即使坐在他身邊,即使他們已經是夫妻,她轉頭望著他開車的表情,在昊司那溫和冷靜的眼裡依舊罩著一層謎樣的薄霧,她無法驅散它們,看到他的內心。

  「昊司,現在可以打電話給我媽咪了嗎?」夏伊萱現在其實有比猜測昊司內心真正想法更重要的事,她一想到媽咪那失望的表情和爹地可能會出現的震怒表情,就忍不住惶恐起來。

  「妳父母那邊我會去通知。」他把車駛進公寓樓下的停車場。

  夏伊萱鬆口氣的同時,輕柔地叮囑卓昊司。「你不要和我爹地生氣,我怕他會發火,這些日子他已經問我無數次關於你的事,現在我們又沒有告知他們要註冊的事,他有些不高興也是自然的……」

  「他問起過我許多次?」卓昊司突兀地打斷她的話。「他就這麼急著把妳嫁給我嗎?」

  他微微上揚的嘴角閃過幾分輕蔑。

  「也不是急,只是覺得奇怪……」夏伊萱不明白他嘴角的那抹輕蔑代表什麼,她秀麗的眉毛漸漸眾攏。

  「在這半年多裡,我父親還有雪姨也一再提醒我,應該早一點把妳娶進門,早一點跟夏家結成親家。知道嗎?他們殷切地盼望我可以娶回夏敬亭的獨生女,要知道,妳代表的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投給她滿含譏刺的笑。

  在他和父親那次談話後,卓昊司在父母每次問起夏伊萱的事情時,就總帶著冷漠的表情回答他們,他的事他自己會負責,如果他們再插手,自己就一定會讓他們失望。

  夏伊萱自己解開安全帶走下車子,她嬌柔的剪水大眼裡閃著困惑。「昊司,我不太喜歡你現在說話的口氣,你娶我不是因為我將來會繼承一大筆財富,而我嫁給你也不是因為你是『尊榮皮革』的繼承人,我們……」

  「妳是因為我是卓昊司才嫁給我的,我知道。」他回過頭來看著她,陽光正好直射在他的臉上,夏伊萱無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妳聽過許多雪姨對我的介紹,因此對我深有好感。」

  他再度撇撇嘴角,英俊的臉上閃過冷酷的嘲弄。

  她無法忽略他言語裡的惡意。「你恨雪姨,對嗎?」

  他一定是因為雪姨的關係,所以才會變得這樣疏遠自己。每當她提起雪姨,昊司就會在瞬間穿上他堅固的盔甲,讓任何人也無法靠近他的心。

  卓昊司的臉色微變。「不要嘗試去刺探知道我的事,伊萱。」

  他如此冷漠的聲音讓她驚詫。「我並不是想要去刺探你的事,我只是覺得雪姨她……」

  「我和她之間的事與妳無關。」他倏地斂下眼,轉身走出停車場。

  看著他挺拔卻孤單的背影,夏伊萱趕緊跟上。

  看來昊司真的很排斥雪姨。她在心底默默歎息,被困在仇恨裡的心情一定不會好受,在仇恨別人的同時,也在耗損著自己的心力。

  化解兩人間的心結這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事,畢竟這份仇恨已經持續了這麼多年,慢慢來吧,把這仇恨的種子從昊司心裡拔除,經年累月,只要自己不斷努力,總會有那麼一天吧?只要她夠耐心、夠執著……

  總有那麼一天,她可以看到他最陽光的笑容,那笑容裡再也沒有陰霾和掩飾!

  夏伊萱追上他的腳步,用歡快的聲音說:「我們怎麼慶祝我們的婚禮呢?今天既然沒有教堂的樂曲,我想享受一頓燭光晚餐和優雅的音樂也不為過吧……」

  卓昊司轉過身來注視著她,他眼裡那種異常冷靜的光芒讓笑容從夏伊萱的嘴角漸漸消失。她不自覺地握緊雙手,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今天晚上我無法陪妳吃飯,公司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然後再搭晚上的飛機去馬德里。」他的口氣幾乎就像公事公辦般,毫無溫度。

  她秀雅的眉毛再度蹙起。「可……可是……」

  有股壓力壓迫著她逐漸加快跳動的心臟。這是怎麼了?昊司要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離開她,就在他們結婚的當天!

  「妳不必擔心妳父母那裡,我現在就去妳父親的公司跟他解釋一切,告訴他我會派人去妳家裡收拾妳全部的東西,別忘了從今天起妳的身份不只是他女兒,還是卓太太。」他冷漠地挑了挑眉,嘴角邊的訕笑也彷彿刺著夏伊萱的眼。「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但我希望我的太大可以待在屬於我和她的家裡,而不是她父母家,明白了嗎?」

  卓昊司的笑容冷漠,轉身便繼續往前走。夏伊萱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她的雙手緊握著,劇烈的顫慄竄過全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昊司眼裡的那抹恨意難道是衝著她來的嗎?

  她跑了上去,用急切的語氣說:「昊司,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你不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吧?」

  求你,昊司,你不能如此殘酷,今天你把我獨自一人留下,我會痛苦不堪,甚至怨恨你的!

  「我現在上樓去整理行李。」他回頭凝望她的目光沒有一點起伏。「作為一個好太太,首先應該懂得支持丈夫的工作,妳受了那麼多教育,應該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

  他刻薄的語氣讓她無法忍受,夏伊萱退後一步。「你……為什麼這麼說?我不明白,既然你今天準備要出差,為什麼還帶我去註冊?我們以前說過,我的婚禮可以很簡單,可是蜜月應該是最甜蜜和最完美的。你不是約好要帶我去馬爾地夫享受那裡的陽光海灘,我會在那裡看到天堂的模樣……那是我們共同的天堂,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天堂啊……」

  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下她哀怨的眼眸,她光想到過去他們的約定就全身不住地顫抖。為什麼現在都變了呢?!沒有小教堂裡的婚禮,沒有作為誓言緘印的親吻,沒有牽手凝視的目光,也沒有令人憧憬的蜜月假期……

  什麼都沒有!

  「不要在我面前落淚,伊萱。」他站在遠遠的地方,目露睥睨之態。「從今天起,妳的眼淚對我已經毫無用處……無論它們多麼動人,也無論它們有多美麗。」

  過去他沉醉在她的眼淚和笑容裡,因為他以為這些都是真實的;但當他發現她的不誠實,他開始認定這一切只是她的武器,是她將他引入陷阱的一種工具而已。

  卓昊司大步走進公寓,把夏伊萱一個人拋在陽光燦爛的大樓門口,讓她如墜冰窖般痛苦無依。

  那個男人不是她的昊司!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她也毫無所覺。夏伊萱只知道,剛才聲音冷酷的人不會是她的昊司。昊司從來不會這樣和她說話,不會這樣拋下她獨自離開。

  他的手以前總是牽著她的手,她曾經以為他會這樣牽著自己走到天涯海角。

  可是為什麼,在她成為卓太大的這一天,他卻放開了她的手,而且還一副要到一個沒有她的地方,離她而去的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忽然疏遠了半年,昨夜他卻又一如既往的悉心呵護,還有那曾經以為的甜蜜幸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夏伊萱無法明白,連一絲頭緒也沒有!

  她唯一知道的是,昊司可能已經不再愛她了,他的眼裡再也沒有對她那種溫柔體貼的注視。

  陽光下,夏伊萱泣不成聲,她的心提前被打進最寒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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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天到了。

  夏伊萱站在窗邊,凝視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公寓前方有一處花壇,幾個孩子在一邊嬉戲。他們的歡聲笑語飄蕩在她耳邊,讓她好生羨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們這樣無憂無慮地歡笑,該有多好!

  可是現在,她已經失去了笑的能力,就連輕柔地扯動嘴角都是那樣困難。夏伊萱原本甜美的臉被陰霾籠罩著,原本明亮的雙眸如今只剩悲傷的凝視。

  鑰匙聲從門邊傳來,她立即離開窗口,跑到玄關處。一抹希冀從她無神的大眼裡升起。

  大門被打開,表情冷漠的卓昊司跨進門裡。他凌厲的眼掃過她,卻只是一言不發地與她錯身而過。

  夏伊萱呆站了幾秒,從嘴角擠出一抹哀傷的笑容,回頭看著他。「你餓了吧?先吃飯好嗎?」

  「我換個衣服,待會還要出去。」他逕自向臥室走去。

  她趕緊跟在他身後。「你要穿哪一件呢?我幫你拿。」

  卓昊司在門口停下腳步。「灰色的那套。」

  「我知道了。」她燦爛的笑容裡揮不去早已深烙的悲傷。「這就拿給你。」

  「妳很高興我又要走嗎?這麼急著想把我趕出去?」站定在門邊,他的嘴角勾起譏誚。

  「不是,我不是……」她怎麼會希望他走?

  夏伊萱的手抓住衣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反正無論她說什麼,卓昊司還是不會滿意。自從他從馬德里回來,每天都是這樣──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總能挑出刺來譏諷她。

  她低下頭去。算了,說什麼還有什麼用呢?她拿出他要換的西裝默默遞給他。

  「怎麼不說話了?」他卻沒有伸手接過,一雙利眼冰冷地掃過她的臉。「擺出這副我欺負妳的臉色是要給我看的嗎?」

  「我沒有。」她咬住嘴唇,臉色已經發白。

  「那為什麼不抬頭看我?」

  夏伊萱的眼裡閃過悲痛,她抬起頭,果然只是看到他更多的輕蔑和嘲諷而已。

  「又想哭了嗎?我跟妳說過,妳的眼淚對我沒有用。」他薄唇輕扯。「每天只看到妳哭喪著臉的表情,難道我虐待妳了嗎?我對妳不好嗎?」

  「沒有。」她的聲音低如蚊蚋。

  卓昊司冰冷的眼裡掠過一抹痛恨,她以為自己就願意回到這個「家」嗎?說什麼沒有,他明明是在精神上折磨她,打擊她,她怎麼還能說沒有呢?

  他眼裡的譏誚加深。「和我在一起幸福嗎,『老婆』?」

  她身形晃了晃,為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內心倍受煎熬。他居然問她幸福嗎?她嫁給了自己最愛的男人──這不是自己唯一的願望?!可是她幸福嗎?如果幸福可以用她現在的處境來定義,那麼她希望天下的女子都不要像她這樣「幸福」。

  夏伊萱抿緊了嘴角,一語不發。她無法說「是」,也不能說「不是」。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昊司的眼裡現在對她只有濃濃的敵意呢?

  她猛地抬起頭,悲傷絕望的眼裡閃動著決心。「昊司,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忽然間你會變得這樣恨我,這樣討厭我?如果你已經不再愛我,又為什麼要娶我,又為什麼要……花這麼多力氣折磨我?!」

  理由是什麼?卓昊司依然帶著那種譏諷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眸裡閃過更嚴厲的光芒。「我們有過約定,記得嗎?今生一起度過的約定。」

  驀地他蹙了蹙眉,為什麼這句話除了讓他覺得無比諷刺,還有無比的憤怒?他不是早就壓下自己的怒火,只想要報復她和算計他的那些人,只是想讓他們知道,他卓昊司並不是這樣容易被人擺佈的嗎?

  他要讓他們後悔,讓她──夏伊萱後悔!他繃緊下顎,整個表情都僵硬起來。

  卓昊司拿過她手裡的衣服,轉身走進更衣室。

  夏伊萱呆滯地站在原地,她是真的不明白,什麼也不明白。

  究竟從哪一天開始,他就不愛她了呢?難道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昊司,我就是不明白呀……這些天,我想了又想……是我做錯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讓你如此恨我?以前的你不會這樣,我們之間也不是這樣的……你說過,我們會擁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只屬於我們自己的……」淚水悄悄地滑落,怎麼也止不住。「你還說過,我們會幸福,兩個人在一起就會得到加倍的快樂。為什麼回到台北後一切都變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要回來。我寧願留在巴黎,等待一次次我們短暫的相聚。」

  卓昊司換完衣服走了出來,他的表情依舊是那樣漠不關心,只是用冷漠的雙眼掃過她的臉。「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

  他本來不想叮囑她,她老是愛等到天亮那是她的事,他根本不必在乎。

  夏伊萱依舊只是站在原地恍若未聞,默默地落淚。

  卓昊司胸口驀地一陣煩躁。為什麼她落淚的樣子依舊和過去一樣楚楚動人?他轉身,快速向外面走去。

  「昊司!」就在他踏出房門的時候,夏伊萱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而且抱得那樣用力、那樣地緊,彷彿用盡她此生所有的力量去挽留他。

  卓昊司的肩膀驀地僵硬,他想轉身甩開她,可是她卻抱得這麼緊,貼近的身體讓他可以輕易感覺到她的柔軟,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他在瞬間無法移動。

  「昊司,你不要走,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你告訴我,好不好?如果是我不好,如果是我有什麼做錯了,你告訴我,讓我知道。不要這樣對我不理不睬,我真的好難受、好痛苦!

  「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共同編織過多少的美夢,說好要一起創造一個溫馨的家庭,幻想我們的家是什麼樣子,裡面要佈置成什麼模樣?過去我們不是很幸福嗎?我們不是說好要給對方滿滿的幸福,甜甜蜜蜜地相知相守嗎?為什麼……」

  「過去?」他冷冷地開口,憤怒和痛苦也一樣在他眼裡閃動,只是卓昊司自己並不知道。「妳也說了那是過去,而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心裡無法有愛,也不可能再愛她。

  「不!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是一樣的。我愛你呀──我想要回過去的那個你,我……我只想要過去的那個你。為什麼你要這樣狠心地對待我?!」她撲在他的背上哭泣,長久以來壓抑在心頭的痛苦悲傷、絕望落寞……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個時刻爆發。「我只想要回那個你,其它的我都不要……」

  她的眼淚濕透了他的衣服,滲進了他的心。她哭泣的聲音如此淒絕,卓昊司霎時握緊了雙拳,因為他心底竟然有股衝動,有股不顧一切想轉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的衝動。

  為什麼她的眼淚和淒涼的呼喊,依然對他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

  「只要你說,不管我有哪裡不好,我都願意改。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做你的妻子,和你共度一生,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開始討厭起我、就這樣厭惡我了呢?為什麼我們過去可以那樣相愛,一夕之間就全都變了……」她哭得胸口好痛,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原來那個對她溫柔信賴的情人,突然間就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樣子。夏伊萱哭得哀怨揪心,對她來說,卓昊司就是全世界,當世界突然崩塌時,也是她整個人崩潰的時刻。

  卓昊司倏地猛吸一口涼氣──不,他不能對她心軟,更不能有任何想要再次擁抱她的念頭!他對有這樣念頭的自己無比憤怒,於是他冷酷地抿緊嘴角,殘忍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推開。

  他的力道不輕,夏伊萱冷不防被他推倒,沙發前玻璃矮几的尖角不偏不倚在她小腿上劃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鮮血立刻汩汩湧出。

  「妳已經得到妳想要的,成為了卓太太。所以,不要再來煩我!」他粗聲說完後,就大步向外走去,沒有再望向倒在地上的她一眼。

  夏伊萱的手按住了自己小腿上的傷口,一陣陣錐心的刺痛傳來。

  他無情地推開了她,即使她受了傷流著血,他也沒有為她停下腳步!

  他真的不再愛自己,連一絲一毫的情意也沒有了!如果她原來還存有一點微弱的幻想,現在也早已隨著他這一推而消失不見。

  可是為什麼?無論她如何努力去思考,她還是無法明白理由。唯一能肯定的,是昊司不愛她了,他也不再要她了,他甚至恨她……

  她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任憑腿上的鮮血不停地流淌。

  既然卓昊司已經不再愛她,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她又該如何在他的恨意裡活下去?

  夏伊萱一片茫然,她已經無力思考。

  ☆      ☆      ☆      ☆

  門鈴聲響起時,夏伊萱正神思恍惚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她腿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凝結著血污的傷口看起來十分怵目驚心,但她對那傷口完全置之不理,甚至不曾感覺到──因為心裡的痛已經超過了任何身體上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卓昊司離開以後,究竟過了多少時間,甚至不知道現在究竟是白天或黑夜。

  持續不斷的鈴聲將她從茫茫無邊的世界裡拉回,她下意識起身去開門。昊司他沒有帶鑰匙嗎?

  唯一能進入這個空白腦海裡的詞還是卓昊司,只有卓昊司。

  可是昊司已經不要她了……她悲傷地站在門前,神思又有些恍惚。

  「大嫂……是大嫂嗎?」一個在相片上已經看過無數次的可愛女孩握住了她的手,親熱地叫著她。

  夏伊萱先是愣愣地望著她,接著沙啞地開口。「芷櫻,妳是卓芷櫻?」

  許久不曾說話的她,這才發現自己聲音變得很奇怪。

  「對啊。」卓芷櫻熱烈地打量著她這位不曾見過面的大嫂。「為什麼你們結婚也不通知我們?我和傑一知道消息就立刻趕了回來……大嫂,妳的臉色不太好,怎麼了?」

  卓芷櫻有些緊張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夏伊萱,該不會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把嫂子嚇壞了吧?!

  「不,我很好。」夏伊萱回過神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卓昊司最疼愛的妹妹!她無論如何也得打起精神,因為她想見卓芷櫻已經好久好久。「妳……快進來坐吧。」

  她勉強地笑著,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無比虛弱。

  卓芷櫻靈巧的大眼飄過一抹詫異。大嫂看起來有些憂鬱,她垂下眼去,一絲不安飄過心頭。

  卓芷櫻還記得自己離開台灣前,從其它哥哥那裡聽來關於她大哥和大嫂之間的事,她知道他們之間出了問題,因為大哥忽然間不願意再談論大嫂。可是既然是感情的事,也不是他們這些外人可以插手的。

  這陣子她和鄭傑在國外度蜜月,所以也更加不清楚他們兩人的進展。

  「我早就聽昊司提起過妳。」夏伊萱強撐起身子,不想讓卓芷櫻發現她腳上的傷,於是她盡可能如正常走路一般走進廚房去,替卓芷櫻泡茶。只是自己的雙腳彷彿漂浮在空中一樣不真實,全身疲憊不堪。她靠在廚房的牆壁上微微喘氣,打起精神說:「他真是個好哥哥,是不是?我真想早一點認識妳。」

  「我也想早一點認識嫂嫂。真希望我們在法國的時候就能認識,可惜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卓芷櫻細細打量著哥哥的新房,簡單的擺設、簡樸的設計,這裡好像不太適合夏敬亭的女兒居住吧?!

  她心裡的不安更加濃重,這個婚姻是開始得那樣倉促啊。

  夏伊萱先是倒了一杯水,她覺得喉嚨發燙,說話都有些困難。一杯溫開水落喉之後,似乎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些。閉起雙眼,她試圖減輕暈眩的感覺,接著利落地替卓芷櫻泡壺玫瑰花茶。

  「哥哥也真是的,結婚這樣重大的事居然自己偷偷舉行,妳不怪他吧?」卓芷櫻在看到她端著茶杯出來時,小心地探問。

  「他只是不喜歡熱鬧鋪張。」驀然一陣疼痛竄過心頭,夏伊萱盡量讓自己維持平靜。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小姑看出自己的痛苦,這樣昊司會不高興的,一定一定會不高興。

  她臉上血色盡失,看起來孱弱無比。

  卓芷櫻連忙站起來接過茶杯,一邊擔憂地望著她。「大嫂,妳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妳先坐下吧。」

  「我沒事,不必為我擔心。」夏伊萱的笑容裡有些偽裝的倉促。「芷櫻──我可以叫妳芷櫻嗎?」

  「當然可以。」

  「很抱歉沒有通知妳婚禮的事,只是昊司……他覺得現在這樣比較好。」

  忽然間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夏伊萱的神色不自覺地完全沉浸在落寞哀傷裡。昊司覺得……那樣比較好。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已經娶了自己,可是他還是娶了她,卻不再愛她、不再要她。

  「對了,鄭傑──也就是我的丈夫,他先趕去公司處理些事情,過一會兒就來和我會合,等大哥回來,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了。」卓芷櫻看著她那樣悲傷的表情,忽然間什麼話也問不出口。

  這個已經是自己大嫂的女人,看起來卻有如風中殘燭般地脆弱,卓芷櫻無法再問出任何話,就怕讓她感覺到更加痛苦。

  因此,卓芷櫻只能故作輕快地扯開話題。

  誰知道,夏伊萱在聽到她這些話之後,白皙的臉頰顯得更加驚慌,一絲沉重掠過她無神的大眼,她嘴角勉強地牽起笑容。「好……好啊。」

  昊司會因為他妹妹的出現而願意和她共進晚餐嗎?昨天他離開的眼神充滿了怨恨,那是對自己的怨恨……雖然不知道原因,她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卓芷櫻看著她恍惚的表情,終於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擔憂和好奇,對哥哥強烈的關心和想進一步瞭解伊萱的念頭讓她突兀地開口。「我可以問一下,妳和哥哥之間到底怎麼了嗎?」

  夏伊萱驚恐地抬起頭。難道芷櫻知道什麼了嗎?難道自己掩飾得不夠好嗎?還是,還是昊司告訴芷櫻什麼了呢?

  但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用她那雙驚恐的大眼靜靜地瞅著卓芷櫻。

  夏伊萱的神情讓卓芷櫻更加詫異驚疑。「到底怎麼了?大嫂?妳可以告訴我,也可以完全相信我,我覺得妳和我哥哥之間有問題,妳看起來好奇怪,是他對妳不好嗎?」

  「不,不是。」夏伊萱驚跳了起來,她那激烈的舉動把卓芷櫻嚇了一跳。「芷櫻,請妳不要胡亂猜測,我和昊司之間很幸福,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我們……我們……」

  胸口掠過的巨大疼痛讓她驀地差點暈厥過去,這樣的謊言她怎麼能夠輕易說出口?

  可是,可是這個女孩是昊司的妹妹,昊司很在乎這個女孩的反應,她不能做任何讓昊司會責怪她的話,所以,她必須這麼說。

  「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她咬著牙說。

  「但是……」卓芷櫻不信任的言語尚未出口,門口忽然傳來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正坐在客廳裡的兩人都停下動作,卓芷櫻一臉興奮,而夏伊萱卻只是坐在那裡重重地喘氣。

  昊司回來了,他沒有拋下她獨自離開!昊司回來了……雙眼緊盯著那被打開的門,她看見他冷淡的表情,和那時常掛在嘴角的冷靜微笑。

  「大哥!」在夏伊萱緩緩站起時,卓芷櫻已經衝向她大哥,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不見。」

  「很久嗎?我怎麼記得妳這個小丫頭才剛嫁給鄭傑不久?」卓昊司看到妹妹似乎一點驚訝也沒有,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樣,還寵愛地摸了摸卓芷櫻的頭髮。

  「可是你都結婚了呢!從訂婚就對我們保密,害得爹地媽咪都不敢和你提結婚的事。結婚了也是這樣,你不可以委屈親愛的大嫂……」

  「他沒有委屈我。」又一陣奇異的脆弱竄過心坎間,夏伊萱再次感到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看著走近的夏伊萱,卓昊司的笑容看起來卻是那樣冷漠。「見過芷櫻了嗎?」

  夏伊萱默默點頭,她的眼不曾離開他的臉。

  「過一會兒鄭傑也會過來,去換件衣服,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他望向她那看似溫柔的目光裡,隱含著警告和命令。

  夏伊萱默默點頭,她似乎已經無力再開口說話,因為身上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消失,讓她連邁開腳步都變得有些困難。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霧裡?

  卓芷櫻非常不高興地皺起眉,在伊萱消失在臥室門口時,她鼓起腮幫子轉向大哥。「說,你到底怎麼欺負大嫂的?你既然娶了她那就是喜歡她啦。既然喜歡,怎麼可以讓她那麼傷心難過,怎麼可以……」

  「她跟你說我欺負她?」卓昊司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連卓芷櫻都是很少看到他這樣嚴厲的表情──哥哥不是總把喜怒哀樂放在心上,不是總用臉上的笑容來掩飾一切的嗎?

  「她怎麼會這麼說?我看得出來她很愛你,但她也不快樂──這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難道你會看不出來嗎?她還替你掩飾說一切都好,但在我看來那就是一切都不好……」

  「卓芷櫻,如果妳是來看我,我會很高興;如果妳想來插手我的家務事,妳馬上離開這裡。」他從來不曾對卓芷櫻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說話,但是妹妹的話驀地讓他感到焦躁和憤怒。

  這是他的事,什麼時候輪到連妹妹都可以插手的地步?他愛怎麼對待伊萱也完全是他的自由,不需要任何人的干涉!

  卓芷櫻沒想到哥哥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剎那間當場怔忡住。「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是你妹妹,我是因為關心你才……」

  「不必。」他冷冷回答,然後越過她身邊向臥室走去。

  卓芷櫻驀地呆愣住。大哥居然會那樣冷淡地對她說話!

  卓昊司胸口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其實這股怒火從昨晚的對話後就開始熊熊燃燒,在剛才卓芷櫻的質問中突然就上升到最高點。

  他從來不是一個會輕易動怒的人,更別說讓別人看出他真正的情緒。可是面對夏伊萱,大概他已經習慣了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因此現在連怒火也無法像往常那樣用虛偽的笑容壓抑。

  他關上房門後,立刻就對蜷縮在搖椅上的夏伊萱大吼。「為什麼還不換衣服?我不是告訴過妳過一會兒要和我妹妹、妹夫一起吃飯嗎?」

  他找不到自己生氣的原因,只能藉題發揮。

  「對……對不起。」從搖椅上站起來的夏伊萱依舊搖搖欲墜,不知道為何,她覺得好難受,整個人都虛脫無力。

  她要想趕快去換衣服,可是卻再也無法移動半步。就讓她休息一下,只要一下就好……

  夏伊萱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向衣櫃走去……

  卓昊司看著她慢吞吞的樣子,凌厲地皺起眉。

  「妳一定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來我在虐待妳,看出妳的婚姻生活有多麼不幸福,是不是?」他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為什麼動作不能快一點?連換個衣服都拖拖拉拉……」

  站在門外的卓芷櫻驀地摀住嘴,不敢相信這樣惡劣的話語會出自那個一貫疼愛她的哥哥之口。

  夏伊萱猛然瑟縮了一下,她暈眩的腦袋裡開始有幾千幾百枝錘子在敲打,為什麼自己會感到如此虛弱,似乎無法站穩了呢?她也無法看清楚卓昊司的樣子,只知道他在指責她、他在恨她……

  卓昊司一把拉過夏伊萱的手,拖著她向衣櫃疾步走去。他的嘴唇緊抿出憤怒的弧度,下顎繃緊,整個人散發出暴戾的氣息。

  他不知道,伊萱小腿上的傷口因為他的用力再度流血不止。

  「大哥!」卓芷櫻推開房門衝了進來,然後她驀地摀住嘴大叫一聲。「天吶,大哥,你快放開大嫂,你看不出來她就快要暈倒了嗎?她的小腿在流血,你不要拖著她,你不能這樣……」

  隨著卓芷櫻驚呼的聲音,夏伊萱的身體倏地有如洩了氣的娃娃般向地面倒去。她想要張口對昊司說些什麼,想告訴他自己一定會動作迅速地換完衣服……

  可是,那句話她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口,接著完全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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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31 10:36:31
第九章   

  「伊萱!」

  隨著她癱軟的身體,傳來了卓昊司驚恐的呼喚。

  那個本來還如惡魔般冷酷無情的男人,此刻焦急萬分地蹲下身體,雙手邊顫抖地將她小心地抱了起來。

  「妳怎麼了?伊萱?」卓昊司並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抖得多麼厲害,那股顫抖是因為害怕失去她嗎?他將夏伊萱抱到床上,從她小腿上汩汩流下的鮮血立刻將雪白的床單染成怵目驚心的紅。

  天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伊萱的右小腿上為什麼會有這麼長的一道傷口,而且一直冒出鮮血?那傷口看起來如此令人心驚,已結成黑色的血塊顯示,這個傷口是早就留下的。

  他眉宇間閃過心痛的神情。

  「芷櫻,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卓昊司則一個轉身衝進浴室,他記得急救箱應該就放在這裡頭。

  「我……沒事。」夏伊萱卻在此刻睜開了雙眸,她覺得自己虛弱不堪,渾身乏力,依稀間好像看到卓昊司的身影向她衝來,手裡還提著急救箱。

  看到她甦醒的卓昊司心臟驀地一頓,他眼裡有著毫無掩飾的放鬆和關切──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柔情。

  他跑到她身邊,二話不說地就先替她清理那個傷口。

  消毒水的刺激讓夏伊萱刺痛了一下,她低下頭看著卓昊司,淚水漸漸盈眶。

  「這是怎麼弄傷的?」他看清楚傷口後,更是臉色大變。俊朗的嘴角嚴厲地抿起。他用繃帶替她包紮,知道這樣又深又長的傷口一定要去醫院縫合不可。

  他不記得了嗎?

  夏伊萱虛弱地擠出微笑。「只是不小心撞傷而已。」

  她再次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即閉起雙眼。

  「怎麼了?」卓昊司來到她枕邊,雙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額頭。「有些發燒,一定是傷口感染了。妳受傷後為什麼不立刻消毒包紮?妳到底怎麼撞的,為什麼這麼不小心?」

  「那裡。」恍惚間,她的手指了指臥室裡單人沙發前的矮几。

  卓昊司看著矮几尖角上有灘凝固的血跡,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是他造成的,是昨天自己把她推倒的時候!

  他緊繃的嘴角驀地一陣抽動,巨大的自責和心痛掠過心底。卓昊司忘了自己對她的仇恨,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是我弄的,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去醫院?」

  「昊司……」他突來的溫柔讓夏伊萱震撼無比。

  昊司怎麼會用這樣溫柔的口氣和自己說話,怎麼會這樣溫柔地抱住她?他不是再也不要她、再也不愛她了嗎?

  可是,他的懷抱還是那樣溫暖、那樣讓人眷戀,她思念這個懷抱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她忍不住落下眼淚。如果可以讓他永遠這樣抱著她,該有多好?

  門邊站著的卓芷櫻大大鬆了一口氣地看著他們,看他們擁抱時的樣子,誰還會說他們不是彼此相愛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而現在,應該一切都雨過天晴了吧?!

  她走到客廳,把空間留給那對有情人,順便等救護車到來。

  懷抱裡的伊萱是那樣孱弱不堪,那樣消瘦虛弱。卓昊司的胸口流過一股莫名的顫慄。

  這些都是他造成的,是他讓她這樣憔悴,這樣毫無生氣,這全是他的錯……

  「昊司,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嗎?」她的聲音裡透露出無限的惶恐。

  他皺緊眉頭,有些話就要衝出口來。他想要原諒她的所有過錯,原諒她和其它人對他設下的圈套,原諒他們擅自計劃和主宰他的人生……可是,他想到自己的母親,想到她悲慘地死去。他不能讓雪姨的計劃稱心如意,絕對不能……

  他放開了她。「我去看看救護車來了沒,如果沒來,我直接送妳去醫院。」

  瞬間,她可以感覺到他心裡的溫度再度降到冰點以下,剛才那個昊司是她的幻覺吧?

  她閉起眼,淚水悄然落下。

  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他們原本緊貼的心分離?夏伊萱不明白,她想自己永遠也不會明白……

  ☆      ☆      ☆      ☆

  清晨的陽光為什麼如此刺眼呢?

  夏伊萱雙眼微瞇,那透過窗隙灑落的陽光似乎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經。

  這是哪裡?她的頭和身體為何如此沉重?幾乎全身上下一絲力氣也無法使出。

  房門被輕柔地推開,卓昊司走了進來,手裡端著放滿食物的托盤。

  「昊司?」她張開依舊酸澀的眼,定定看著他。

  「醒了?」他的表情依舊冷淡疏遠。

  夏伊萱從看到他的喜悅中冷靜下來,她垂下眼點點頭。昨晚的記憶重新回到她的腦中,從醫院回來後,卓昊司就沒有再對她說過一句話。

  「妳失血過多,加上傷口感染,要好好休養,還記得醫生的話吧?」他把托盤放在她面前,挑了挑眉。

  「我記得。」她無聲地喝了口牛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吃完托盤上一杯牛奶和麥片粥。

  「為什麼不去醫院?為什麼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邊,表情陰沉。

  夏伊萱握著湯杓的手抖了一下。「謝謝你為我準備這些。一定很麻煩吧?」

  「回答我。」他的聲音冰冷,和他的表情一樣。

  「我是說真的。」夏伊萱卻依舊低著頭,不抬起頭來看他。「我本來不想給你添麻煩,卻沒想到還要你來照顧我。」

  他看著她低著頭的柔弱模樣,從昨夜起徘徊在心中的那股莫名煩躁再度掠過心頭。自己不是應該對她鐵石心腸,應該對她的淚水無動於衷的嗎?

  為什麼她的受傷會讓他感到無比自責、無比心痛,為什麼他會有想要原諒她的念頭,想要就那樣抱著她,再也不放手……

  卓昊司的臉上帶著僵硬和疲憊,他整晚無法入眠,滿腦子全都是她!對於這樣的自己,卓昊司感到厭惡至極!

  什麼時候起,他變得這樣軟弱無能了?什麼時候起,他讓感情凌駕於自己的理智甚至決心之上?不,他是卓昊司,是那個冷靜自制,不會被軟弱感情所左右的男人。

  可是她柔弱的樣子,那種楚楚可憐的風情,讓他就是想不顧一切地去呵護她,愛她……

  難道說他還愛她?愛一個從一開始就對他不誠實,設下圈套算計他的女子?

  「妳裝出這副柔弱的樣子是為了讓芷櫻看到,還是想博取我的同情?」一想到她過去的心機,他的心頭突然掠過這樣的懷疑。

  她握住湯杓的手再度一抖,但是夏伊萱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喝著粥。即使她感到彷彿有無數把利刃紮著心口,整個人都彷彿掉入冰窖般冰冷……

  「無論妳用什麼手段、什麼方式,對我都沒有用。」卓昊司用斬釘截鐵的聲音說道。「我們的未來已經注定,我再也不會改變對妳的態度。」

  「我知道。」夏伊萱靜靜喝完自己面前的麥片粥和牛奶,放下湯杓,她的聲音輕柔低啞。「雖然我知道你已經不再愛我,你開始恨我,但我還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娶我?因為過去的約定?過去你也約定過會一輩子疼愛我,會一輩子寵我,會永遠愛我……昊司,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前後矛盾嗎?

  「不管你再怎麼討厭我,我還是要弄清楚,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用盡言語來侮辱嘲諷我,這樣折磨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的嘴角掛上一抹譏誚的笑容,那笑容看在卓昊司眼裡異常刺眼。她嘴角的譏誚漸漸擴大,眼底卻閃過一抹深沉的悲哀。

  她在反擊,在忍耐了這麼久,忍耐了他幾個月的冷嘲熱諷及無情打擊以後,她終於開始反擊了嗎?

  卓昊司平靜的黑眸裡驀地閃出精爍的光芒。他似乎一直在等待著她反擊,等待著她終於讓自己看到,她是怎樣一個工於心計的厲害女子。

  她不再是當初他認識的那個無比單純、無比天真,讓他無比心動的女孩──那個會把水潑在他身上,會整天胡思亂想,還會抱著瑪格麗特傻笑……的夏伊萱。

  而他,就只是個活在幻影裡的男人,愛上了一個其實並不存在的女子。

  「我為的是什麼,妳其實心裡明白。」他冷淡地開口,對待一個張牙舞爪的女人,比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子,對於他來說要容易得多。

  「我不明白。」她抿了抿蒼白的嘴唇,彷彿這樣可以增加她的決心。「我不明白這一切為什麼會變,但我也知道你不打算告訴我。你打算就這樣一直折磨我,對我冷淡甚至冷酷!」

  她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強,可是痛苦還是強烈襲擊她的心,讓她全身晃動了一下。

  卓昊司的眼眸迸出一道銳利的光芒。「沒錯。」

  她的心臟驀地緊縮了一下,血色從她的臉頰上完全被抽離。夏伊萱忽略自己絞痛著的心,聲音聽起來有些悠遠,甚至縹緲。「既然如此,我拒絕繼續讓你折磨,拒絕繼續當你名不符實的妻子,拒絕這場婚姻,拒絕攜手到老的承諾……」

  她本來不想哭泣,她本來以為自己的心已死,感情已死──

  可是,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沿著臉頰而下。

  對於一個本來就不存在任何快樂與幸福而言的婚姻,她還有什麼好哭泣、好留戀的呢?面前的他,早已不再愛她,不再是那個自己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可是她所付出的真心相愛,卻是收不回來的。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還是會愛著這個不愛她的男子,這是她的悲哀嗎?即使是悲哀,自己也無法逃脫這樣的悲哀,只能繼續這樣下去吧?

  她的拒絕說得斬釘截鐵,在卓昊司看來,也是說得如此輕易。

  可是,他卻不希望解除這樁婚約。他既不想讓雪姨和他們的計謀得逞,卻也不想背叛自己的誓言。

  所以他娶了伊萱,所以他也不能對她好。

  「妳說妳拒絕?」他冷冷地笑著,那笑容有如冬天的寒風。「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妳拒絕得了嗎?」

  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話的卓昊司,莫名的憤怒在胸口燃燒。

  「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做你的妻子。」夏伊萱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可是我絕不會同意。」卓昊司眼眸裡閃過凜冽的光芒。「我說過,我要妳做我的妻子,和我共度一生,我卓昊司不會背叛自己的諾言。」

  「你也曾經對我說過會愛我一輩子。」她咬著牙,忍著內心的痛楚。

  「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他眼裡的光芒驀地黯淡。「那個時候我以為妳值得,我卻沒想到,妳根本就不值得我愛。」

  他嘴角的笑容充滿嘲諷,也充滿苦澀。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到底哪裡……哪裡不值得你愛了?為什麼你過去可以愛我,現在卻不能?」她激動地抬起頭,覺得胸口那洶湧的痛苦無法遏止。

  「妳早就認識雪姨。」他冷靜地說。「在我和妳在飛機上『偶遇』之前。」

  當他說到「偶遇」兩字時,嘴角邊的譏刺加深。

  「就為了這個嗎?為了我早就認識雪姨?那又怎麼樣?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也已經贖罪了這麼久,有什麼仇恨是無法解開的,更何況她愛你,她把你當成親生兒子看待……」

  「住嘴,妳給我住嘴!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需要妳插手!」卓昊司的眼裡閃過暴怒的光芒。「妳有什麼權利什麼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怎麼對待她那是我的事,任何人也無法介入!」

  暴戾的氣息閃過他俊朗的臉,他凶狠地看著夏伊萱。

  夏伊萱不斷往床頭瑟縮著,她不曾看過這樣憤怒的卓昊司,他的怒火在他身邊熊熊燃燒著,她從來不知道他的心底居然蘊藏著這樣驚人的怒火!

  「伊萱,我不會原諒妳,永遠不會原諒妳和雪姨之間的事!妳說的沒錯,我恨她,恨那個破壞別人家庭、奪走別人幸福的女人!在她出現之前,我的母親快樂而滿足,而我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重要的人之一。破壞我母親幸福的女人,難道我不應該恨她嗎?!」他的臉逼近夏伊萱,表情充滿了赤裸裸的仇恨。

  這些話,他在過去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他用冷靜的笑容來掩飾自己的情緒,這麼多年他對待雪姨雖然冰冷,卻從不曾讓自己流露出心中真實的憎恨。

  夏伊萱從他那雙發紅的眼裡看到無法抹除的痛苦,這深沉的痛苦同樣揪痛她的胸口,她多想要伸出手去撫摸這個男人,想要做些什麼撫慰他的痛苦。可是她的雙手卻僵在身邊,無法移動。

  因為現在,她也是他痛恨的人之一了,難道只是因為她認識雪姨嗎?

  夏伊萱忽然抿緊嘴唇,深深呼吸後,艱難地朝卓昊司伸出手去,用破碎但堅定的聲音說:「就算你恨她,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我和雪姨認識在和你相遇之前,可是這並不能減少我對你一絲一毫的愛,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伊萱,我一點也沒有改變……」

  「不,妳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伊萱!」他大吼一聲揮開她伸過來的雙手,夏伊萱向後倒在床上。「當我知道妳和雪姨之間的事之後,妳就不再是我所認識的伊萱。我無法繼續去愛這樣的妳,也無法原諒這樣的妳!」

  他挺直背脊,用最強硬的目光狠狠望著她。

  那目光令夏伊萱全身的血液凍僵,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會遵守自己的誓言,這一輩子妳都會是我卓昊司的妻子,如果因此而讓妳痛苦,這也是妳應該承受的。比起妳和雪姨……和那個女人的所作所為相比,這應該根本不算什麼!」

  「這樣一點也不公平,為什麼要把對雪姨的怒氣發洩在我身上,難道和她認識的我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不,昊司,你不能因為這樣而恨我……」淚水流下她的眼眶,整個人不住顫抖。

  「我不能因為這樣而恨妳?那妳要我怎樣才能恨妳?!」想到她對他的欺騙和隱瞞,想到她從一開始對他的算計和心機,卓昊司驀地捏緊雙拳,忍耐住自己想要傷害她的衝動。

  無論他如何恨她,他還是無法對她做出殘忍的事,因為在傷害她的同時,自己同樣感到一股錐心的劇痛。

  「我不要你恨我,我要你愛我,像過去一樣,像過去一樣愛我……我什麼也不要,我只要你愛我……」她哭倒在床上,滿是淚痕的臉上刻著絕望的期待。「如果我們沒有回到台北就好了,如果還在巴黎,那麼一切都還像以前那樣,我只要回到以前,要我做什麼我也願意……」

  「回到以前?」他強硬的眼裡驀地掠過一絲脆弱。「妳以為那可能嗎?如果不回到台北,我永遠不知道這些事,不知道妳和雪姨之間對我的欺騙,不知道妳和我在飛機上相遇的那一刻,妳就知道我是誰,卻還要裝做不認識,不知道……」

  卓昊司的話讓伊萱驀地全身顫抖,她的腦海裡閃過那個下雨的夜晚,不禁悚然而驚。

  「不,昊司,我是不認識你的,在那之前,我不認識你……」

  「妳還想對我撒謊?」他的目光看起來凜冽而嚇人。「下雨的那一天妳親口告訴我……」

  「我那天對你撒了謊,我是騙你的,騙你的!可是我如果有對你撒過謊,也只有那麼一次,那麼一次而已!」她大聲打斷他的話,原來是那天的謊言造成她現在的痛苦,不,她要解釋清楚,一定一定要解釋清楚!

  她早就忘了自己在那個雨夜撒的謊,她的心被昊司陰晴無常的行為所困擾,她一直擔心著自己和昊司的未來,卻忽視了那個謊言!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淚水無聲地滑下夏伊萱蒼白的臉。「我其實不記得她到底對我談起過你什麼,我以前也根本不知道雪姨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昊司,在我認識雪姨的時候我不知道你就是她口中那個優秀讓她驕傲的兒子,這次回到台北我才知道……」

  「妳以為我會相信?」卓昊司冷冷笑著。「妳都承認的事情,現在還想讓我相信妳在那個時候撒謊,而不是現在撒謊?妳為什麼要撒謊,說妳記得她到底談起過我什麼?」

  「那是因為我想讓你忘記對她的仇恨,我想讓你知道她是多麼地愛你……但其實,我真的忘了她說過的話,也不知道她說的人就是你……」

  「這樣的謊話妳也說得出口?她會不告訴妳我的名字不給妳看我的照片,不跟妳講我的事?妳會不認識我是誰?」

  她的話根本前後矛盾,她明顯說謊的樣子也更讓他痛恨。為什麼自己過去沒有看出這個女人的真面目,為什麼他可以被她欺騙這麼久?

  「她是跟我說過你……可是我那個時候對這一切非常反感,我……根本沒有記住什麼……所以當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的確不知道你是誰。」夏伊萱自己也感到慌亂起來,她開始明白卓昊司為什麼恨她了。

  可是,可是這些都是她無心犯下的過錯,她是真的不知道雪姨嘴裡那個優秀的卓家繼承人就是他!而雨夜那天的謊言,她當時會那樣說,是因為她希望讓他忘記仇恨,如果她撒謊是錯的,她也是無心的,完全是為他好。難道就因為這樣,昊司要恨她一輩子嗎?

  不……

  「伊萱,我不想再聽妳這樣明顯的謊言。」他用最冰冷的聲音打斷她的話,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如刀鋒般銳利。「妳想和我離婚的事免談,其它一切也都免談。如果妳要恨我,那隨便妳。但是……」

  卓昊司殘酷地停頓未完的話語,射來的目光讓她渾身顫慄。

  「這是妳應該付出的代價,妳欺騙的不只是我的感情,還有我的人生。」

  他的人生曾經和她緊緊聯繫在一起,他也曾經把她當成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小心地呵護著,但是這結果卻讓自己感到心寒和憤怒。

  卓昊司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和理智,他只想要懲罰她,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讓她痛苦!他要每天都看到她,彷彿只要看到她痛苦的臉,心口那揮之不散的痛苦才有好過的一天……

  但每一天,卻只有更深的痛苦和更多的苦澀。但他不能停止,不能就此放她幸福,他執拗地這樣相信著。

  一轉頭,他又把這種苦澀的心情埋入心靈的最深處。

  「記住我的話,別想離開我。這個婚姻妳無法拒絕──如果妳想逃,天涯海角,我都會把妳找出來,記住了嗎?!」

  他邁出的步伐堅定而義無反顧,他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已經走上這條路,如何回頭?

  夏伊萱全身痙攣著目送他離開,她還震驚在剛才自己看到的眼神中,他那種眼神──除了巨大的痛恨和仇視,還有些什麼?那一句她欺騙的不只是他的感情,還有他的人生,又是什麼意思?

  她除了欺騙他自己記得雪姨說過什麼話以外,她還騙了他什麼?自己明明付出的是一片真心,為什麼要說她欺騙他呢?

  絕望有如沉重的鉛塊壓在她心頭,從剛才卓昊司的話語和表情裡,她悲痛地明白,無論她如何解釋,卓昊司認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也就是──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要永遠折磨自己,永遠不會放她走……

  她在為自己感到顫慄和害怕時,眼前又浮現出他剛才緊盯著她的那種眼神,昊司的眼裡也有悲傷和痛苦嗎?

  為什麼他們曾經那樣相愛,而現在兩個人卻要同時承受痛苦?比起自己的痛,夏伊萱那恍惚的心神卻開始擔心起卓昊司的痛。

  不,她不能讓他痛苦,她想帶給他的只有幸福和快樂……

  但這樣的心願,現在還可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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