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校期末考一結束,同學們就開始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暑假規畫。
以往,文采蘭也會加入一起安排有趣的行程內容,今年她卻興緻缺缺。
反正都沒有她的份啦!她必須要跟那個陌生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一想到伊品凡,她就不禁咬牙切齒,表情陰森森地磨起牙來,那模樣宛如他是一塊上等牛肉,正被她一口一口撕咬著……
幾個女同學本想找她一起討論暑假的熱門景點,遠遠地見她一臉恐怖,她們心生膽懼,面面相覷,最後決定離她遠一點。
現在的她,好像恨不得將某人生吞活剝一般,她們有自知之明,不要惹火文采蘭會比較好一點。
伊品凡,你等著!再過幾天,你的家、你的生活一定會被我弄得翻天覆地。
誰教你敢惹還在我媽肚子裏的我?也不想想,我虎年生的耶!我就是一隻名副其實的「母老虎」!
伊品凡,你就等著被我整得慘慘慘吧!
文采蘭打定主意,有機會見到他,她一定要整得他哭爹喊娘的才行!
※※※
站在公寓管理員面前,文采蘭一臉不悅地跟著盡責的管理員互相瞪視理論著。
她是要來找伊品凡,不是要來搗亂的!就算她要搗亂,也要在伊品凡面前搗亂。
但眼前年近五十的管理員卻不讓她上樓,也不叫伊品凡下來,一眼就認定她是個叛逆無理的野丫頭,她努力辯解之後,管理員居然還認爲她是在特殊行業上班的風塵女子,然後一臉嫌惡,像在揮趕蒼蠅一般要她滾蛋。
文采蘭氣得全身熱呼呼的,頭發快要燙著了,腦子也快要爆炸開來了。
要不是她答應了母親,非來不可,他以爲她愛來啊?
對,她是故意半夜三更過來,就是要吵醒呼呼大睡的伊品凡!
看看時間,現在不過才淩晨一點三十二分而已!
對,她刻意畫了個大濃妝,讓人完全看不出她原本清新的樣子,還在身上穿著露背、露肩、露腰等各色服裝,來個層次大挑戰,讓人看了眼花撩亂,懷疑她的挑選品味與她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竟能厚著臉皮這樣穿出來見人?,好吧!她承認,她的臉皮還沒厚到連子彈都打不透,所以才選擇晚上出門,爲的就是讓認識她的人也認不出她,不然,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她在下計程車前把蕾絲內衣外穿是要氣伊品凡的,想不到還沒踏進公寓一步,就被管理員給擋下了。
她氣得跟管理員理論,但他就是不通融,還說她再鬧就要報警處理。
怎麼辦……
猛地,靈光一閃,她從行李中取出一個仿真金的假金手環,故意丟向管理員,然後趁他眼睛一亮,專注力全在那個手環上時,飛快地提著行李就往裏頭沖。
電梯門正好是開著的,她走進去,按了八樓……
快合起的電梯門讓她正好看到管理員咬破了假金手環時的氣憤瞪眼模樣,要阻止她也來不及了。
那個市價才一百元,能夠換得她成功上樓,也值得了!
管理員氣得吹胡子瞪眼,發現電梯在八樓停下,他趕緊按下電梯,打算跟著上八樓阻止她。
文采蘭走出八樓,不斷地按著門鈐。
她深信,那個固執又貪財的管理員是不會對她善罷幹休的。
所以,無論如何,就算裏面的伊品凡睡死了,她也一定要把他吵醒!
但不管她怎麼按鈐,裏面就是毫無聲響。
反而是隔壁的鄰居們都被吵醒了,大家打開門,在見到她那副鬼樣子時,有的頓時嚇得昏過去了,現場一片混亂。
真的有那麼恐怖嗎?
管理員這時上樓了,住戶們爭相跟他抱怨著,他打算抓文采蘭下樓,也預備把她送去警局。
文采蘭看著文風不動的大門,伊品凡真的睡死了嗎?門外吵成一團,裏頭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行,她得自力救濟,再枯等下去,她一定會被抓進警察局的!
她拿起行李,腳步飛快地閃躲著管理員與住戶們,電梯裏有人,她就爬樓梯,反正她習慣把定樓梯當運動,腳程迅速得讓管理員追得氣喘籲籲。
她完全不敢看後頭的鬧烘烘,頭垂得低低的,額頭冒著汗,連鼻尖也不停冒出汗珠,臉上的妝快要混在一起了,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她來到一樓,一路往門口方向奔跑。
一個正要進入大樓的年輕男子被她撞個正著,將她抱滿懷。
他的胸膛是銅牆鐵壁哦?好痛!文采蘭吃痛得差點叫出聲。
她的頭真硬!他也懷疑自己會不會得內傷。
當她擡頭,他一見著她的臉,便迅速放開她,倒退一步,擰緊了眉,一臉嚴肅。
這張濃豔的臉蛋……顔色詭異,還半夜出來嚇人,太缺德了吧?
哇!他長得好性格……身材結實、體格強壯,而且高大威猛!她的高度隻到他的胸膛而已……
他的五官很立體,額頭飽滿寬闊,眉頭緊蹙,眉毛又黑又濃,鼻梁高挺,嘴巴緊抿成一條線。
哇!他是誰呀?也是這裏的住戶嗎?他長得好……
該怎麼形容?帥?不適合他!俊?可以這麼說,卻不能完全概括!
嗯……他全身上下都好有男性魅力!
他身上有股好聞的陽剛味,像青草的氣味,比起學校男同學身上不是汗臭就是狐臭、香水臭,這個男人身上完全沒有那些怪味。
他跟左承翊是不同類型的,跟她弟也不一樣……
她覺得現在真正好看的男人並不多,可能是她要求的品味較高,不過,左承翊就是好看的一例;雖不想承認,但她弟也長得不錯;連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器宇軒昂的,而且在他身上,她聞到一種令人心安而且想要信賴的氣息。
好奇怪!不過是一面之緣的男子,她會不會觀察得太入微,想得太多了啊?
「她在那裏!」
糟了,被發現了!文采蘭覺得自己要趕快逃才行。
「不要逃!」
叫她不要逃?哪有可能?她拿起行李就要從他身邊閃過,往大門口奔去。
「伊先生,請幫忙把她攔住!」管理員急急忙忙地大叫。
啥?伊先生?他不會是伊品凡吧?文采蘭的步伐頓住,整個人愣在原地。
伊品凡擋住她的去路,見她一臉驚愕,也感到莫名所以。
「這個心懷不軌的女人剛才在八樓亂按門鈐制造噪音擾人清眠,而且嚇壞了八樓幾個住戶,我打算將她扭送法辦。」管理員氣急敗壞地瞪著文采蘭。
「你是伊品凡?」文采蘭不在乎自己惹出多少禍,她的眼眸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剛才她還在心裏誇他,現在她要全部回收。
「是。」伊品凡定定地看著她,眉心揪緊。
管理員則恨恨地瞪著她,正準備打電話報警。
文采蘭慧黠晶亮的眼直瞅著他,「別讓他報警,你不會想把事情鬧大的。」
「何以見得?」他剛毅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是文采蘭。」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
他眯起眸,看著那張完全看不出真正面容的恐怖容顔,難以置信。「你確定?」
「如假包換!」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笑容得意,而塗滿口紅的嘴卻很像一張血盆大口。
伊品凡神色自若,連眉毛也沒有皺一下。
原來眼前這個愛把小事情鬧大的小不點,就是他要等的人。
昨天他就接到文母的來電,表示她今天會來。
爲了迎接她的到來,給她一個美好的印象,他還特別布置了一下房子,想要讓她一進屋就能倍感溫馨。
而他今天還特地請假在家裏等她,但從早上等到晚上十點,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他害怕她找不到地方會迷了路,乾脆到附近的火車站、公車站去找找看,也沿路尋找,但都不見她的芳跡。
想不到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她竟這樣撞進他的懷裏。
這個喜愛搞怪的女生,他已絰從未來的丈母娘口裏聽到太多她的事蹟,但真正見到,他的心裏還是訝異了一下。
她不是不來,是故意很晚很晚才來,想要給他一個驚嚇吧?
隻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太精,卻精得出錯,沒嚇著他,倒是嚇著了管理員與一千住戶。
伊品凡拍拍管理員的肩,並且把他撥通的電話給掛好。
「她是我的人,她造成的損失你算一算,明天來找我,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他揚起堅毅的下巴,沉肅冷峻的臉上自有一份陽剛氣概,讓人信服。
「伊先生……她是沒破壞什麼,也沒有造成什麼損失,隻是讓很多人受了驚嚇。」
「我知道了,你幫我把被她驚嚇到的名單列出來,明天交給我,我會處理。」
管理員點點頭,伊品凡一手拉著文采蘭的手,一手幫她提起行李,一路對著被吵醒的住戶們表露歉意,將她帶上了八樓,走進他的住處。
「我的房間在哪裏?」文采蘭迫不及待地問。
「你一來就制造問題的本事真厲害。」伊品凡平靜地說,神情從容,讓人聽不出這句話是否有貶損或是譏諷的意味。
她的臉熱辣辣的,也感到羞慚,但是被已經糊成一團的濃妝蓋住了,他看不到。
瞧他沉穩的神色,她決定把他的話當成是在示威,因此也不甘示弱。「我才沒有要制造問題,是管理員不讓我上樓,我上來按了好久電鈐你又不出來,說來說去都要怪你!」伊品凡微眯著眼,一雙濃墨似的眸睇視著她。
文采蘭心髒亂跳了一下,她臉上的妝讓他看不到她因悸動而泛紅的臉色,有了這層認知,讓她擡高下巴,不服氣地瞪著他,「本來就是!你幹嘛三更半夜的跑出去,讓我來時攏不到人?這裏的管理員隻會以貌取人、固執又不講情理,你爲何要住在這裏?讓我連要進來都很難!」
他黑的眸眼裏依稀帶著笑意。這個小不點一副說得振振有詞的模樣,看似很有道理,但若知道前因後果,隻會覺得她在說歪理!
她若是去參加辯論,不得獎也難。
「我口好渴,我要喝果汁。」她要求道:「我要喝美粒果柳橙汁!」
剛才跟管理員有理講不清,浪費了她太多口水了!
他揚眉,緩緩掀唇,「沒有美粒果的。」
「不行,柳橙汁我隻喝美粒果的。」
他輕皺著眉,然後大笑出來。「小不點,你很固執。」
「我才不是小不點!」她氣紅了眼。
這人習慣真差!小時候愛幫她取小名,長大了也愛幫她取綽號!
可惜,她不愛自己的小名……拜托!誰會想要跟一條狗同名?
她更不愛這個外號……她人矮是事實,全家人之中她最矮,但是她從國中開始就痛恨被人說矮,這人還一直說,真是氣煞了她!
看來,他踩到她的痛處了。「要不要換成蔓越莓?」他饒富興味地打量她,蔓越莓是她愛喝的果汁之一,資料來自文母電話中的告知。
「好,快點!」好渴!好想快點喝。
他輕笑一聲,轉身往冰箱位置走去,一瓶冰鎮蔓越莓。
一會兒,他手上就多了一隻高腳杯與文采蘭毫不客氣地從他手中搶過來,自己開瓶自己倒,好像牛飲一般,十分鍾而已,就把整瓶全都喝完了。
伊品凡不禁微微一笑。他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多了一個她……他可以想像未來必定多采多姿!
※※※
伊品凡的生活中加入了文采蘭,不僅多采多姿,更是多災多難。
在伊品凡面前,文采蘭從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不是化著濃妝,就是戴著半罩面具,極盡搞怪之能事。
她的行李裏,沒有一件是像樣的服裝,她還有很多道具,都是整人玩具,要不就是嚇人的玩意兒。
伊品凡原本以爲她帶了一個大行李箱,裏面會是悅己者容的美麗衣服,光是想到當初還是他幫她拿進他的住處的,就感到後悔與頭痛。
她根本就是刻意要來找他搗蛋的!
她來的每一天都不是萬聖節好不好?現在才夏天而已!而且,他就算給了她糖吃,她也照樣搗亂!
她來的頭一個星期,他天天下班後都要登門造訪鄰居送禮賠罪。
而她,兩隻眼睛總是睜著大大地看著他,滿臉的不以爲然,似乎覺得他太有錢、太闊氣,常買禮物送人。
他這一招叫作息事甯人,偏偏她總是不領情,照常調皮搗蛋。
他已經考慮要搬出這個公寓,另外再找房子住。
隻要有她在,他就算是天天破財、天天當散財童子,也不能夠做到毫無人怨地敦親睦鄰。
與其天天惹人厭惡,天天被人抱怨,他例不如另謀住處。
文采蘭也知道自己做得是「有點超過」了——
她戴著惡魔面具去嚇同一層樓的小女孩,嚇得她哇哇大哭!
她拿著整人口香糖四處去整人,疼寵小孩的住戶沒有一個可以接受的。
她沒說的是,她也不想整小朋友。但打從那晚半夜順利進來之後,這裏的住戶沒有一個喜歡她的,連小朋友也會欺負她,不是在她的背後對她吐口水,就是故意伸腳要絆倒她,但想要絆倒她的男孩總是自食惡果,腳被她重踩了一下,哇哇大叫。
總之,她的所作所爲就是要測試他的底限究竟在哪裏?
隻要他生氣地罵了她,她就可以用隨身攜帶的錄音筆錄起來當證據,讓她母親了解,他並不是那麼沉穩的人,更不是值得她托付終生的人。
隻要他受不了地打了她,她就會馬上到醫院驗傷,然後把驗傷單拷貝數十張。分發給她跟他認識的每一個親人,甚至是不相幹的人,讓大家了解,他才不是那個人人聽到他的名字就誇口說一極棒的好男人。
但……他的修養還真是比她想像中還要好!
她想要讓他出口罵人、出手打人,但他都沒有。
他的好修養,普天之下應該找不到第二個人了吧?
文采蘭不禁心生敬佩。突然,她大力地猛甩頭。
她敬佩個什麼勁啊?她明明是要把他趕出她的生活圈,讓他主動對當年的事毀約!
對,沒錯,就是這樣!
隻要他毀約,她母親就沒話說了,她也就可以繼續逍遙自在地過她的優閑日子了。
這才是她願意來住的目的啊!
爲了達到她的目的,不管過程是如何地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都要堅持下去。
隻是……
她嚇人與整人的把戲也已經用到殆盡了,那些住戶現在也不怕她了,甚至——她真的有看到幾個較貪心的鄰居,常常不懷好意地在門外徘徊,似乎希望被她惡作劇,繼而向伊品凡抱怨而索討到滿意的禮物。
于是今天她就足不出戶了,不曉得爲什麼,她就是感到很悶、很氣。
住在這裏一點也不好,讓她看盡這些住戶愛以貌取人、又愛貪小便宜的思心嘴臉。
伊品凡爲什麼要當濫好人?根本就不值得!
給他們禮物?哼!換作是她,算了吧!沒讓她多踩幾腳、多嚇幾次就很不錯了。
不過,她是不可能會承認的!
她可不承認她是因爲不想讓伊品凡多花冤枉錢送附近住戶禮物,才選擇不出門。
她知道自己胡作非爲,但他都沒有制止她,隻是默默地幫忙收拾善後,頂多遞給她一個納悶的苦笑,或是一個皺眉詢問的神情。
而她,每次都是甩頭不搭理他,他卻沒有進一步的責備或是譏諷。
文采蘭對他的好修養真是深深地贊歎,也爲他的好脾性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她還是沒有打消要整他的念頭,因爲,她就是要假把當年的口頭之約取消,她要過美好的自由生活,要他滾出她的世界!
所以,她不會承認她對他有一絲絲的好威産生,還是逼迫自己要討厭他……時時刻刻地討厭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