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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放個戀愛假 (愛情民宿 5)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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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迷你小豬豬 於 2013-1-12 20:14 編輯

被迫暫時離開喧擾的演藝圈,
她回到幼時曾居住的幸福小鎮,
誰知一回去就讓她撞見個無賴小賊,
闖空門也就算了,居然還對她襲胸!
她二話不說,神勇的用木棒把賊敲昏,
不料他竟是鎮長得力助手兼模範好青年,
而且——這年頭還有人叫「志明」?!
撇開這俗得令人噴飯的名字不說,
他人真的挺不錯,非但不計較一棒之仇,
還免費奉送貨真價實的裸男春睡圖,
看得她臉紅耳赤心慌慌!
但是俗話說得好,有志明就有春嬌,
喏,這會兒「春嬌」不就找上門來了?
為了幫他拒絕這個父母安排的未婚妻,
她很夠義氣的答應假扮他的可愛小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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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呀!我的天,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這叫我怎麼敢相信,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你居然這麼對我……天呀!天呀!我要暈了!我要暈了,誰快來扶住我,我的血壓一定又飆高了,我的藥呢?快拿來……我的呼吸……」

  一具足足有三個人寬的人體航空母艦衝過來又衝過去,表情誇張得好像看見老虎突然吃素、貓熊變成大象似,動作之大讓人以為她要拆房子,腳步聲恐怖的震動力讓在牆角的書櫃大幅度的一晃。

  凡是大船航過的角落,人人縮腿抬腳藏身體,避之唯恐不及的生怕被八級颶風掃到,自動開出一條紅海走道供其行走。

  按她這種驚人的噸位,理應是笨拙蹣跚地拖著步伐,走一步喘一下十分辛苦,活似快斷氣的模樣,可是她……

  唉!該怎麼形容羅珊珊才好呢?

  四十歲不到卻看起來像五十歲的精明婆婆,眼睛被厚重的眼皮給壓得扁長狹細,給人一種刻薄、愛探人隱私的感覺。

  其實她這人還算不錯,很會替人著想,有點愛貪小便宜、菜市場個性、嗓音特大,除了肢體語言特別豐富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她罵人的技術,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

  三十歲以前她是個體重不到四十五公斤的世界級名模,因為甲狀腺腫大接受治療而暴肥,不到兩年時間體重增加到九十八公斤,不得不退出她深愛的行業另謀高就。

  而她最無法忍受的便是看到別人不知節制,為了貪一時的口腹之慾暴飲暴食,破壞辛苦雕塑出的完美曲線出現視覺上的臃腫線條。

  即使那只是一點點小誤差,還構不上罪大惡極。

  「瞧瞧你,瞧瞧你做了什麼!我說過多少次一過了晚上八點就不要再進食,連喝杯牛奶也不行,你把我的話聽進去幾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天呀!天呀!天呀!她一定是遭到詛咒了。

  「大媽……」有必要那麼激動嗎,地板都快被她的象腿給踩爛了。

  氣勢驚人的羅珊珊高聲一喝,「閉嘴,任何人都不許替她說情,誰敢再多說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頭。」

  染著一頭紅髮、化著濃妝的女孩聞言立刻伸出兩隻食指在唇上打個叉叉,表示她貼上了膠帶不敢跟惡勢力抗爭,抱著半人高的龍貓玩偶往後一躺,兩腳大開毫無形象可言,像個剛從感化院出來的惡女,一點也看不出哪裡優雅高貴。

  女孩身邊則端坐著另一位黑色長髮的飄逸少女,眼兒汪汪如澄淨的湖水,不帶一絲雜質,抹著淡妝、一身雪白,一眼看去就是好女孩的模樣,非常乾淨舒服,是那種絕對做不了壞事的類型。

  實則相反。

  看似叛逆的紅髮少女才是個乖乖牌的好學生、父母眼中的好女兒,更是朋友心目中最高得票的麻吉、知己,為了工作而不得不缺課會托人抄筆記,學業成績總是保持在中上,目前就讀某國立大學財管系,大二生。

  可是她身旁這位看似乖巧的搭檔卻是個不愛讀書的叛逆少女,國中畢業就不想升學,一心只想投入演藝圈,自認為沒有高等學歷也能賺大錢,說什麼也不肯重回校園。

  要不是她的父母強施壓力,威脅要把她送去國外「自生自滅」,否則十分有主見的喬洛妃絕不可能勉強混個文憑,當個三流學校的五專生,念了七年還沒畢業。

  「我實在難以接受你竟然會給我搞這種飛機,才一個禮拜就胖了零點五公斤,你要怎麼向我交代?你說呀!」綠油精呢?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我又不胖……」老是嘮嘮叨叨念個沒完,當她是剛出道的新人不成?

  「還敢頂嘴,這一個月你吃了多少高熱量的垃圾食物?一共胖了一點三公斤耶!你知道多了一公斤的肉在螢光幕前有多糟糕嗎?整個人都向外擴張了,慘不忍睹。」她都看不下去,差點關機。

  「大媽,我才四十六公斤『而已』。」以她一百六十七公分的身高,這樣的體重還嫌不輕。

  要是讓她阿嬤瞧見肯定又要心疼了,嚷著要殺幾隻雞幫她補補。

  羅珊珊冷笑地一掐她腰間多餘的贅肉,毫不客氣的做比較,「你瞧小慧『才』四十三公斤,而且還在減肥當中,準備朝四十邁進,人家這才叫敬業精神。」

  幹麼扯到我頭上?我已經很安份了,沒再開口,大媽你就別再害我了。嚼著口香糖的徐小慧一臉無辜。

  「我天生是易胖體質有什麼辦法?不像AK越吃越瘦,風一吹就飄走了。」喬洛妃說著就張口咬下一片洋芋片。

  她是童星出身的藝人,三歲時因為一則廣告而被某連續劇導演相中,拍起戲來口齒伶俐又活潑討喜,演技生動而惹人憐愛,第一部戲就一炮而紅,成為當時年紀最小的明星。

  到了青少年時期該轉型了,不意她的經紀約卻被轉給一家黑心經紀公司,強迫她拍三級片不說,還以她曝光過度為由要她全力配合力捧出資老闆的情婦成一線演員。

  以她反骨的個性當然不肯做如此犧牲,在螢光幕前她十分愛惜自己的羽毛,這種為人抬轎還遭人貶低身價的事她無法接受,一得知此事便和公司老闆槓上,所以被凍結演出長達三年,直到合約期滿為止。

  後來她遇到自行開業的羅珊珊,以當年模特兒界的經驗開創事業第二春,重新包裝快要被觀眾淡忘的她,和另一名剛入圍金曲獎的新人組成歌唱團體重新出發。

  團名「天使與惡魔」,她的搭檔就是徐小慧,純潔的天使以一襲白衣出現在觀眾面前,而邪惡的惡魔穿著性感的低胸紅衣,營造出一正一邪、一清純一冶艷的強烈對比,每每一出場便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首單曲推出後就拉出長紅的銷售量,正式發片不到三天即登上排行榜冠軍,還蟬聯七周第一名,為景氣低迷的唱片界打了一劑強心針。

  之後陸續推出的幾張CD一樣暢銷,挾帶著高人氣的偶像旋風,周邊的商品同樣賣到缺貨,一度讓歌迷瘋狂到徹夜不眠,只為排隊搶購兩人的公仔娃娃。

  她們確實成功了,演唱會場場爆滿,甚至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為她們帶來旁人無法想像的名利和財富。

  可是成名也有成名的壓力,匿稱AK的徐小慧還好,她本來就靜,就算一個月足不出戶也沒關係,只要替她儲備好食物和水以及一大堆漫畫小說。

  而TC喬洛妃卻是一刻也靜不下來的過動兒,在眾人面前扮演甜美可人的小公主對她而言是件痛苦至極之事,長久壓抑下來連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有時還會懷疑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常常有想往住家樓下跳的衝動。

  而她住七樓,獨居。

  「不要找借口,不管用什麼方法,斷食療法、吃減肥藥、運動,在你拍下一支MTV前,起碼得再瘦五公斤。」太過癡肥會讓攝影師倒足胃口。

  「五公斤?!」她在開什麼玩笑?距離拍攝日期只剩不到一個禮拜。

  這個數字對愛吃的喬洛妃來說,簡直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夢魘,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到極限,快要崩潰了。

  「對了,你臉上那顆痘痘是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勤做保養,又給大媽我偷懶了是不是?一下舞台倒頭就睡,連卸妝動作都沒做是吧!」

  貪睡也是她諸多缺點之一,瞭解她甚詳的羅珊珊又是一陣指責,罵聲連連的不給她留一點面子,羅珊珊關心的只是她能不能用最好的一面上台,不招來批評。

  雖然喬洛妃已是貴為天後級的藝人,大街小巷不時播放天使與惡魔的歌曲,但在求好心切的羅珊珊眼中,她永遠是不及格的分數,好還要更好,才能賺進更多的名聲和Money。

  「大媽,我們真的睡眠不足啦!你不要幫我們排太多工作嘛!TC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她也很累,忙得讓她爸媽老埋怨少了個女兒。

  喬洛妃感激地看了徐小慧一眼,不過臉上的表情仍是沉沉鬱郁地,沒什麼精神。

  「怎麼,你是人,她就不是人呀!人一紅就給我拿喬,想當初要不是我看她小女孩挺可憐的,想法子幫她翻身,她現在哪紅得起來?」早就沒她這號人物了,消失在善忘的觀眾腦海裡。

  「話不是這麼說,我和父母同住,有他們照顧,起居飲食正常,當然會比她看起來有朝氣些,TC一個人住怪寂寞地,你就不要再怪她了。」要不然大媽的口水一氾濫,連她也要遭殃。

  「不怪她要怪你嘍?明明叫你這幾天別外出,為什麼還會被人拍到你和陳製作一起用餐,而且還相談甚歡,一副墜入愛河的模樣。」這筆帳她還沒跟她算呢!

  今天的報紙刊了一大篇幅,害她接電話接到手軟,一再詢問她家的藝人是不是人家劈腿的第三者,與已婚人士交往密切。

  只能說小慧的壞女人形象做得太成功,大家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會勾引別人的男朋友或老公,如果她坦誠沒做此事才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魔女AK生來就是要毀滅男人,誰能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呢?雖然她從出道以來只交過兩個男朋友,而且時間都不長,最後還被甩掉。

  「哪有,我們是一票人出遊,說要替小花慶祝生日,剛好陳製作和人約在那裡談事情,見到我們在吃蛋糕才過來和我們坐一會兒,要我幫忙問TC有沒有拍戲的空檔,他有一檔民初戲過兩個月要開拍。」

  同是天使與惡魔的成員,每次一有好的劇本總是先問TC,而適合她的角色永遠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壞女人,想想還真是有些嘔。

  不過那些狗仔也真厲害,明明是一大群人同歡,他們就是有辦法讓其他人變成背景,硬是掰出一則緋聞幫她打知名度、搏版面,她也不算太吃虧。

  只是不知道陳製作回到家後會不會被老婆大人罰跪算盤?聽說他很懼內,精明能幹的太座掌控家中經濟大權,將他的荷包勒得很緊。

  看來,她要向他說聲對不起,畢竟她的名聲不是很好,誰的名字跟她連在一起肯定沒什麼好事。

  「對啦!大媽,我可以作證,陳製作只在要離開時摟了AK一下,他們之間絕無曖昧。」見證人花戀戀拍胸脯保證。

  花戀戀就是小花,是她們的宣傳,長相嘛!呃,有些抱歉,屬於精忠報國型。

  「哼!你們這些花蟲子就會給我找麻煩,一個個不安份地盡出紕漏,叫我如何幫你們圓回來?」累喔!沒一個讓她放心。

  「何必去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鬧一陣子就煙消雲散了。」心情煩躁的喬洛妃點燃一根煙,吞雲吐霧的模樣像是老煙槍。

  羅珊珊一見她又犯戒的抽起煙,氣得一掌拍掉她手中的淡煙,「形象、形象,你要我說幾次?你拍的拒煙公益廣告有多受歡迎呀!身為拒煙天使不可以做壞示範。」

  天使要有天使的樣,談吐舉止必須合乎人們的要求。

  「又沒有外人在,偶爾來一根就別囉唆了,我心頭悶。」她整整有一年沒休過假了,很想山上的阿嬤。

  算起來,從她走紅後已經好久沒去看過阿嬤,每次都是她拖著老邁的身子下山看她,而且還常常見不到人白跑一趟,她真是不孝。

  「悶什麼悶?你敢嫌我囉唆,若非我跟前跟後地幫你收拾殘局,你現在能成為夢中情人票選第一名嗎?」不知好歹,翅膀長硬了就忘了是誰的功勞。

  非常不喜歡羅珊珊動不動就拿人情來壓她們,好像沒有她這只幕後推手,她就無法從谷底爬起,聽了讓人渾身不舒服。

  性子烈的喬洛妃是可以忍她一、兩句,畢竟她真的對自己有恩,可是她老在耳邊念實在煩,就算聖人也會火大,何況她們的收入算是天價,身為經紀人的她其實撈了不少油水,卻老不知足地要她們超時接工作,不給她們休息的時間。

  「喂!叫你別抽煙還抽,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你要再這麼任性,我一定讓你的事業由紅轉黑!」看她還敢不敢亂來。

  點燃的煙再度被抽走,喬洛妃冷冷地看著那堵臃腫的牆,「是嗎?你捨得放開我這棵搖錢樹?」

  「你……你以為我不敢嗎?」被說中要害的羅珊珊惱羞成怒,難堪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張志明,你這混世大魔王,又給我躲到哪裡去摸魚,還不快滾出來──」

  山林中迴盪著如雷貫耳的吼聲,從半山腰傳到山腳下,又從山腳下傳回半山腰,隨著風聲來回震盪好幾分鐘,久久不散。

  大約三分鐘後,只見一個長相清秀斯文的青年從路的另一邊跑來,氣喘吁吁地由一小黑點逐漸變大,從他鬆垮的衣服看得出他跑得有多急。

  一年前他還是個白白淨淨的文弱書生,除了待在充當書室的房間外,幾乎很少到外頭走動,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讓他常被人戲稱為見不得光的吸血鬼。

  不過自從某人來了以後,他垂頭喪氣的背挺直了,毫無血色的臉變得很有朝氣,整個人曬出一身古銅色,肌肉結實得可以打死一頭老虎。

  雖然他仍希望能像從前一樣,一心學畫什麼也不管,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只有向現實妥協了。

  不過他還挺滿意目前的生活,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不是渾渾噩噩地追隨世人的腳步,以為銅臭滿身就是成功。

  肯定自己才是他頓悟後的大智,他為自己找了一條艱難但心靈卻充實的路。

  「鎮……鎮長,你找我什麼事?」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跑來,她不會再給他出難題吧?

  一手拉著褲頭,一邊喘得像條狗的張志明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又惹得「上司」不高興。

  「怪了,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白,是不是太少曬太陽了?」是鬼就要認命,大白天別出來嚇人。

  忘了自己是叫喚他的始作俑者,一手叉在腰後的李元修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怪他沒整理好儀容,嚇到她的客人。

  「絕對不是,是我跑得太喘了,所以臉色發白。」他連忙搖頭如急擂的茶葉,深恐她心血來潮叫他曬上三小時太陽。

  真的,會中暑的,他的體力還沒好到那種程度。

  「那你跑那麼快幹什麼?我又不急。」萬一把身體累壞了,她上哪找廉價又勤快的員工?

  李元修非常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見,把這個人才攬在身邊,隨便安插個秘書職位就能一個人當三個人用,而且不必花她一分一毫,薪水全由政府支付。

  當鎮長的好處還真是不少,兩年後的選舉她一定不能錯過,有閒、有錢、有地位,是鎮上最有權力的人。

  「嗄!不急?!」他為之傻眼,張大的嘴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嘖!你拉肚子呀?一身的屎味,不會直接掉進糞坑了吧!」這鄉下地方還有不少簡易型廁所,長條一撇還有卜通聲,濺起糞花「點點」。

  他表情尷尬地捉捉耳朵,「李媽媽家的馬桶不通,我剛才去幫她通一通。」

  「喔!有前途、有前途,她們家那個萬年馬桶早該換新了,你居然肯抽出一分力。」換了是她會一腳踢壞它,省得滿街都是她家的屎尿味。

  越有錢的人越摳門,明明住的是華屋大宅,房子闊氣又美觀,由外表看來絕對是富紳名流才住得起的高級別墅,單是裝潢就花了五、六百萬。

  可是仔細一瞧,鍍金的水龍頭是李大叔不要的,重新上漆的浴桶是前莊剛爺爺過世後沒人要,堆放在路旁的,以及一插電就開始搖頭擺尾的風扇,據說是從回收車上硬搶來的,說要廢物利用。

  頂級的房舍、一流的師傅加工,裡外光鮮得令人眼睛一亮,卻多了一些「古董」破壞了精緻的室內佈置。

  「應該的,為民服務是我們一貫的宗旨。」天氣不熱,可張志明卻緊張得一直拭汗。

  「我們?」她的笑變得熱忱,反讓人有種陰森的感覺。「我們是指誰呀?沒把我算在內吧?」

  「呃,這個……我……」他的汗流得更急,連背都濕了。

  「服務是要收服務費的,我教過你沒?」勤勞是一種美德,但要記得有付出就有「收穫」,做白工是傻子的行為。

  「這……不好吧!只是舉手之勞……」啊!完了,他說錯話了。

  頓時臉色一白的張志明手腳微僵,凝結的蠢笑化為千年化石,就這麼停在臉上沒敢風化。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你哪只手特別愛勞動呀?麻煩舉高點讓我瞧瞧。」她好久沒擰斷別人的胳臂了,真是興奮。

  瞧她興致勃勃地摩拳擦掌,僵化的張志明總算找回點神智,慢慢地往後退了一步。

  「張大哥、志明兄,你不知道挖有錢人的錢叫替天行道嗎?跳過富人的財窟不搬有愧於良心,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世界大同、均富窮人?」啊!好痛心,這傢伙居然讓一條肥羊從手中溜走。

  「我……我……」她的表情好可怕,不會真把他拆解成一塊塊,好當廢土給填了吧?

  「我什麼我?你真叫我失望,怎麼教都學不會,有遠大志向是很好,但要先填飽肚子,沒有飽胃哪來的力氣幹活?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畫壇大師,你要量力而為……唔!誰敢拍我肩膀?你不曉得拍孕婦肩膀會導致流產……」

  喝!有鬼!

  猛然抽口氣的李元修按著狂跳一下的心口,責怪突然冒出來的竹竿鬼。

  「老闆,我的鹽呢?」

  原來是「愛情民宿」裡的大廚張大仟,瘦長的身子在陽光底下仍顯得陰氣很重,一副剛從墳墓爬起來的模樣。

  「大廚師,我警告過你多少次?在接近人後時一定要發出聲響,你以為你那張鬼臉很親切和藹嗎?」不嚇死幾個人他不肯善罷甘休是吧!

  「我有出聲。」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手上還拿著一柄冒著熱氣的鍋鏟。

  「在哪裡?」她要求他示範一遍。

  不發一語的張大仟當她的面踩碎一片幹掉的樹葉,「我來了,老闆。」

  瞪著他、瞪著他,瞪到眼睛發酸,她才沉下聲音地掀開刻薄的雙唇,「為什麼我沒聽見?」

  「因為你忙著罵人。」語氣十分平淡。

  說得好呀!大仟廚師,感謝你救我一命。差點要跪地叩謝的張志明以眼神表達他的感激,可是人家連一眼也不看他,目光直挺挺地彷彿缺少焦距。

  「你……」哼!跟死人溝通真困難。「你找我做什麼?」

  「鹽巴。我等著用。」煮菜沒鹽,口感變差。

  「知道了、知道了,我叫張志明來就是要他去買些東西……喝!人怎麼又不見了?」一抬頭發現張大廚又消失的李元修再度冷抽了口氣。

  真是的,早晚有一天被他嚇出病來。

  「張大叔剛剛才走。」張志明多事地添了一句,惹來兩道加了辣椒的白眼。

  「你,去買一袋鹽回來,還有料理米酒一箱、味精、醬油,醋多買一些,豆瓣醬和沙茶也別忘了,再搬幾箱沙拉油……」

  「等一下,鎮長,你認為我那輛兩輪的『載卡多』能裝得下這麼多東西嗎?」他不是在抱怨,絕對不是。

  一輛早已停產的白色偉士牌正以老邁的姿態斜倚在電線桿旁,前輪有點消氣的樣子,座椅破了一個洞用膠帶貼起來,看來不甚強壯但真的還能騎,只是發動時間較長些,大概要十分鐘左右。

  這動作叫熱車,因為它太老了,是阿公級的寶貝。

  「你沒瞧見樹下那頭正在悠閒吃草的牛嗎?開四輪傳動的『大』車去,把整間店搬回來都不成問題。」油價又上漲了,要省一點。

  「什麼?!你要我……呃,用那輛牛車?」天哪!他肯定聽錯了。

  「怎麼?!有車讓你用還嫌棄?有本事你安步當車,一步一步把我要的補給品給扛回來。」她冷笑地揚起眉,將購物的清單塞到他口袋裡。

  逼民上梁山呀!他可以說不嗎?「小陳呢?他才是領你薪水的員工吧!」

  而他是「公務員」,不能挪為私用,雖然鎮長和老闆是同一人,同時也是他的上司和房東。

  一提到小陳,李元修的表情馬上轉為陰天。「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又給我請假去找黃泉了。」

  「呃,呵呵……感情真好。」完蛋了,他又問錯話了。

  乾笑不已的張志明打馬虎眼,侷促地直搓手心,對於司機小陳的「事假」感到一陣欷吁,人家那把年紀還能交到年輕漂亮的女朋友,他就顯得遜多了。

  「是很好呀!好到得在民宿裡當長工,西元二○四○年前他都得為我做牛做馬,直到他做不動為止。」嗯哼!敢給她放牛吃草、不務正業,她不整治整治一番怎成。

  「哇!這麼狠……」打了個冷顫,他想起自己慘淡無光的未來。

  「唔,你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我開牛車去、我開牛車去……」如果他不被人笑死的話。

  以前小陳怎麼敢開著牛車到處走?而且還十分得意地四下吆喝,生怕人家不知道牛車開道有多麼威風凜凜,連大卡車都得讓行。

  面子呀!面子,看來他學畫的修養還不到家,火候不足,讓他拋棄不了世俗人的眼光。

  換成是柳老師肯定沒這煩惱,一身仙風道骨有如天上仙人,不管做什麼事,看起來都風雅得像他筆下的山水畫,沉靜中見寧和。

  「記得到阿銀婆婆的店買,闊嘴青蛙伯家再下去一點的轉角,不准到一般的生鮮超市。」她特地囑咐一聲。

  「為什麼?」覺得奇怪的張志明脫口問道。

  「因為她一個老太婆守著一間破店不肯搬,兒子女兒嫁的嫁、娶的娶,全在外地討生活,沒人肯回來照顧她,我怕她死在店裡沒人知道,咱們多去走動走動好幫她收屍。」

  聽著她看似無情,實則關心的話語,他會心地笑了。「是,鎮長。」

  你真善良。他這句話沒敢說出口,不然她的拳頭一定落在他身上,大罵他滿口胡言、識人不清,她可是向錢看的李元修,沒有同情心。

  不過,他必須承認,愛情民宿換了她當老闆後,日子的確過得有趣多了,讓他樂得「回家」,沒想過要搬離「房租」超貴的民宿。

  即使有時候得面對這種狀況。

  「還不快去,你在發什麼呆呀?信不信我用拖鞋敲破你的腦袋,讓你長點智慧,免得癡癡呆呆的叫人看得冒火……還有你,雷絲絲,給你的溫書假還想用來幹什麼?馬上給我滾回房裡看書,每一科成績未達八十分,我就把你的皮給剝了……你們這些懶惰蟲……」

  吼聲連連,為美好的一天拉開序幕,每個聽聞李元修這充滿元氣的聲音的人都笑了,享受這熱熱鬧鬧的民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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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午後的陽光帶著暖暖的海洋氣息,一波一波隨著白色的浪花飄向山居的人家,給人一種慵懶、閒適的愜意,懶洋洋地不想移動半分。

  伸長四肢的花貓躺在汽水空瓶旁曬太陽,小黃狗東嗅西嗅地翻找垃圾堆裡的殘渣雜食,爪子一扒惡臭滿天,它不以為意地吃著發餿的剩食,搖著尾巴對空汪了兩聲,一副非常滿意的模樣。

  半山腰旁,種植水稻的田地已結出成熟的黃金果實,一粒粒結實飽滿的等著農民來收割,黃橙橙的稻穗纍纍成串,垂掛在枯黃的稻稈上,空氣中飄散泥土和草屑的芬芳。

  靠近小鎮的農作區有幾十戶磚造的三合院和兩層樓的住家,原本這是個不算小的村落,但因年輕人的出走而逐漸沒落,成了老人捨不得離開的聚會場合。

  阿銀婆婆的雜貨店就在土地公廟前面,賣的是一般的雜貨和飲料零食,店面不算大僅有二十坪左右,後頭的豬舍改建成倉庫堆放可久放的貨物。

  這是一間時下流行的柑仔店,但是沒有穿梭如潮的人群,古老的招牌和陳舊的架子十分有復古,可惜它所在的位置不在台北東區,吸引不了年輕人的目光。

  所以阿銀婆婆雜貨店的顧客都是街坊鄰居,因為幾十年的老交情才來光顧,順便聊聊是非,給小孫子拿顆糖吃,打發窮極無聊的山居生活。

  不過可別以為她窮才不肯收起破雜貨店,附近山頭的土地有三分之一是她的,她是村子裡有名的大地主,她全租出去讓人種菜種果樹,每年的租金足以讓她開一間佔地千坪的大超市。

  「張先生,你怎麼不在鎮公所上班?來查戶口嗎?」今天應該不是假日吧!

  尷尬萬分的張志明朝熱情的居民招手。「查戶口是管區的事,我來幫鎮長買些日用品。」

  「喔!算是出差,鎮長有沒有算出差費給你?」鎮長又公器私用了,他們早習慣了。

  反正鎮長的為人他們都清楚得很,要她不貪小便宜是不可能的事,只要她有真正在為鎮民做事,而且肯為受欺負的鎮民出氣,誰管這些小缺點,能為他們出力擺平一切的就是好鎮長。

  何況還買一送一,一人當選兩人服務,夫妻倆共同為幸福鎮打拚,看在他們心裡著實欣慰,終於有好日子過了。

  「呵呵……不扣我錢就該偷笑了,你敢指望鎮長有良心發現的一天嗎?」這些話他只敢背著她講,以免禍從口出。

  「哈……說得也是,鎮長的愛錢是出了名的,你趕快去替她辦事,要是遲了她可是會抓狂的。」說不定明天鎮上會多出一頭人形豬。

  在榕樹下泡茶、下棋的阿伯們聞言卻能意會的哈哈大笑,催促著他別拖延,免得回去變成豬頭。

  而當阿伯們看到他坐在牛車上,笑得更大聲了,指指點點令張志明好不窘困。

  「也不用急啦,我要去阿銀婆婆的店,前面拐個彎就到了。」不是很遠,頂多再……

  十分鐘。

  以牛步計算。

  「阿銀的雜貨店呀!她那裡東西不多喔!你要不要改到鎮上的幸福超市,那邊的商品比較齊全啦!」不怕缺貨。

  開這輛牛車到鎮上去?

  不,敬謝不敏,他還不想成為全鎮的笑柄。

  「不了,謝謝你們的好意,鎮長堅持要我去阿銀婆婆的雜貨店,順便看看她好不好,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老人獨居總會有些不方便,多幫襯著以免造成遺憾。

  其實說話刻薄的李元修之所以深得民心,靠的不只是她以拳頭議事的方式,或是動不動就「問候」別人的肢體或臉,而是她惡形惡狀下的窩心。

  一般來說,幫助別人通常是對方先提出請求,接下來才會有一連串官僚作風的審核、評估,最後才決定要不要幫助申請之人。

  而在漫長的等待之中,總會有些人表現出歧視或是憐憫的眼光,令受助的人有受傷的感覺,自覺卑微的失去自信,開始遠離人群過著次等人的生活。

  可是李元修的做法卻是深入社區,開放民宿的溫泉池供七十歲以上老人免費泡浴,藉由這些人口中得知許多資訊,並以間接的方式予以資助或去探視其健康情形。

  譬如有戶人家有個腦性麻痺的患者,她不直接撥款改善其生活,反而到大學找了一位有志服務人群的社工,由那人來教導行動不便的鎮民學習電腦,甚至再為全鎮民一起開課幫得不留痕跡,讓他習得一門維生的技能。

  給他魚吃不如教他如何釣魚,這是她在過去窮困的生活中學到的生存法則。

  而她適時地用在和她有類似遭遇的人身上,讓他們擁有受人尊敬的自尊和驕傲,不用看人臉色、求人施捨,一樣能活得有意義。

  「哎呀!你來晚了五分鐘,阿銀說這幾天會有客人來,要去鎮上買幾隻老母雞回來燉,你去的話可能找不到人。」

  「什麼?!那怎麼辦?大廚趕著要調味品。」要是再駕著牛車來回一趟,恐怕太陽都下山了。

  「沒關係啦!張秘書,我們都認識你,儘管去阿銀的雜貨店搬,回頭我會告訴她一聲。」他們這些老人閒著也是閒著,幫忙傳個話也不費力。

  「謝謝你,阿財伯。」幸好他沒白走一趟,不負所托。

  「免謝了,不過你家的小陳哪去了?怎麼他的小黃換你照顧?」看來真好笑,有些不倫不類。

  還是習慣小陳坐在上頭框喝,人家看起來比較……穩重,沒有半點不自在。

  持韁的手一僵,隱約聽見笑聲的張志明呵呵地苦笑,「小陳休假,我代班。」

  為免太多難以招架的問題接踵而來,他連忙客氣地和一群鄉間老人道別,揮起綠竹條拍向牛屁股,它甩了甩尾巴往前走,拖著牛車遠離眾人的取笑聲。

  阿銀婆婆的店真的不遠,不一會兒工夫就看到瓦片蓋頂的平房,而平房後面是加蓋的兩層樓房,是阿銀婆婆煮飯和夜裡休息的居所。

  有了阿財伯他們的保證,拿出購物清單的可憐男人開始當起搬運工,最重的米先搬到車上,接著是油和醋,一箱一箱地疊起來數,看看數目符不符合。

  但是很奇怪的,他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張大仟要的鹽,架子上只有幾包麵粉和糖。

  「怎麼會沒有呢?」

  不死心的他像個賊似的翻箱倒櫃,雖然動作不是很粗魯,可是也不算輕手輕腳,從背影一看真的很像賊在闖空門,連細縫處也不放過的翻找。

  突地,一道人影遮住射入屋內的光,他抬頭一瞧沒看清來者的面容,因為背光的關係,戴著棒球帽的「男孩」看來十分瘦削。

  「嗨!小朋友,老闆不在家,你要買東西請到別處去。」他不方便充當店員,畢竟每一樣商品的價錢他並不清楚。

  「小偷。」聲音很低,像變聲期的孩子。

  「咦,你說什麼?麻煩你說大聲點,我沒聽清楚。」哎呀!怎麼把木炭放在這裡,老人家要是不小心絆倒可就不妙了。

  張志明動手將整袋黑炭搬到較顯眼的門口堆放,他的用意很簡單,烤肉用的木炭太黑了,他怕阿銀婆婆視力不佳,一不謹慎忘了它們的存在,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

  可是此舉看在不明白他用意的人眼中,簡直是膽大妄為的偷竊行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把店裡的東西往外搬,還明目張膽地用牛車運送,根本是目無法紀的行為。

  扳高帽沿的「男孩」憤怒的瞪視,隨手抄起一旁的木棒,對著他一揮。

  「你是小偷。」

  「小偷?」他指指自己,一臉詫異。

  「趁著老闆不在大搬特搬,真是可惡。」讓人不齒。

  不會吧!居然說他是小偷?「你誤會了,我不是小偷,我是來買日常用品。」

  「騙子。」更可恥。

  「是真的,我沒有騙人,瞧瞧我手上還有購物清單。」他忙著證明清白,沒注意到身後擺了一箱礦泉水。

  對方瞧他走近,連忙大喝,「不要過來,小心我用木棒敲破你的頭。」

  他做出打擊的姿勢,令人好氣又好笑。

  「我再一次重申我不是賊,我真的是來買東西的。」他配合的舉高手,一點也不認為對方具有危險性。

  以身高來說,他要制伏他實在是易如反掌,不需要費太多勁即能奪下他手中的武器,他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為了釋放善意,表示自己是無害的,張志明沒再上前一步,站在原來的位置和他溝通,以示誠意。

  「你付錢了?」他問。

  「還沒有,我們一向……」月底結算。

  還沒說完的張志明被一句冷嗤聲打斷,他為之愕然。

  「賊。」

  「嗄?!」

  「不告而取謂之偷,學校老師沒教過你嗎?」明明是賊還不承認,睜著眼睛說瞎話。

  「呃,這個……阿銀婆婆剛好不在……」所以他只好自己先拿了。

  「什麼爛理由,你想騙三歲小孩不成?把你車上的東西全給我搬下來,一樣也不准留。」他休想把雜貨店當他家的冰箱。

  「不行,不能搬,我家老闆趕著用。」要是遲了,她真會剝下他一層皮。

  男孩眼一瞇的掄高堅硬無比的木棒。「你要是敢搬,我就讓你好看。」

  很想歎氣的張志明和顏悅色的說道:「小孩子不要學大人說狠話,你讓開些別讓我撞到,我真的有急事要辦,耽擱不得。」

  和大人講道理已經很難了,何況還是一個孩子?真要能溝通他大概可以去布道了。

  「我不讓,你若再走一步我就打你。」正當防衛不算攻擊,對方是個賊。

  「呵呵……別玩了,快回去寫功課,你擋不住我的。」這孩子真有趣,非常有正義感。

  適合當警察或檢察官。

  「試試看才知道。」

  禁不起人激的男孩高吼一聲,持著木棒朝他衝去,使出全身力氣一陣亂打,管他打到人還是砸到櫃子,猛力地揮舞著手臂就對了。

  沒想到對方真會一棒揮下的張志明怔了一下,左肩硬是挨上一記,當他回過神想舉臂阻擋時,身體各處早挨了不少下棒子。

  當然,他不能老處於挨打的一方,伸手打算制伏衝動的男孩,誰知他一個後退撞到了四角方正的硬物,重心不穩地直往後倒。

  而他反應很快的趁機拉住男孩胸前的衣物一起倒下,免得他趁他沒防備能力時打破自己的頭。

  砰!

  兩人跌在一堆紙箱上,破箱而出的礦泉水滾落一地。

  「咦,怎麼軟軟的?好像女人的……」胸部。

  「啊!色狼!」

  棒子當頭劈下,張志明還是沒看清楚趴在身上那人的長相,在他眼冒金星之前只看見一頭如瀑的長髮披散下來,一頂藍色的棒球帽即在下一刻蓋住他的眼睛。

  昏迷前,他很明白自己捉到什麼。那是個女人,不是男孩。

  暈。




  「囡囡呀!你怎麼這麼糊塗,居然把阿明打暈了,要是人家有個意外,看你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

  看著躺在木板床上、兩眼緊閉的男人,被喚作囡囡的女孩十分好奇的觀察他的臉,並用食指戳他額前腫起的小山,讓他在昏迷中仍抽痛的皺一下眉。

  雖然她知道下手是過重了,可是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一般人在看見那種情況都會和她有相同的反應,以為那是個來大搬家的賊。

  何況他也有不對,老闆不在家就該走人了,哪有人自行動手搬東西,而且還不付錢就想離開,能不叫人想歪嗎?

  所以錯不在她,挨打是他活該,幸福鎮又不是只有一間店,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呀!

  想起他昏迷前做的事,心中有氣的她實難釋懷,她拿起油性的黑色麥克筆在「仇人」的左邊眼眶四周畫圈,塗成賤狗的黑眼圈,然後吃吃地發笑。

  捉弄人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好久沒這麼輕鬆過,放個長假是對的。

  「哎呀!囡囡,你在做什麼?都二十三歲的大人了,怎麼還那麼頑皮,快把他臉上的墨水擦乾淨,要是人家醒來瞧見了多不好意思。」她就難做人。

  她假裝一臉懺悔的說道:「阿嬤,這個擦不掉啦!有防水功能。」

  嘻!等他清醒就有好戲看了。

  「唉!你這孩子什麼不去玩,幹麼玩阿明的臉?真是皮得不像話。」好好的一張臉被她塗成這樣,還能不能見人呀!

  阿銀婆婆擰了條毛巾幫床上的張志明拭臉,用布包著冰塊往腫大的包一敷,她都替他疼了起來,怕他會被這一棒敲傻了。

  可是闖禍的是自小疼到大的小外孫女,真要責罵也捨不得,人心是肉做的,哪裡能真對她多加責罰。

  幸好自己走到一半忘了帶錢包又折回來,不然她的囡囡就要變成殺人犯了,而且殺的還是鎮長的得力助手──忠厚老實的阿明,她一定會被全鎮鎮民怨死。

  「阿嬤,阿明姓什麼?」她一時好奇地問道。

  「好像姓張吧!你問這個幹麼?」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要不要把他往大醫院送,如果他一直昏睡不起可就糟了。

  雖然鎮上的赤腳仙說他不打緊,只是頭上受到重擊暫時昏迷而已,只要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可是人沒醒來她就安不下心。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人叫張阿明很好玩而已。」現在還有這麼土的名字,真是笑死人了。

  「什麼張阿明,人家阿明的名字很好聽,他叫志明啦!你不要亂改他的名字。」志明、志明、多好呀!很有志氣的明天。

  老一輩的人都認為「志明」是個非常有意義的名字,滿街的志明好用又通俗,國台語皆通又不拗口。

  可是在現代年輕人聽來,不笑的可能沒幾人,它絕對有令人爆笑的誘因,很難克制得住。

  「志、志明……」嘴角彎起的囡囡原本不想笑,但是……「天呀!哈……張志明、張志明……哈……阿明……他居然叫志明……哈……他的春嬌在哪裡……」

  春嬌在台南。

  昏昏沉沉間聽見自己的名字,張志明潛意識在心裡回了一句,眼皮沉重得幾乎張不開。

  吵得耳朵發疼的笑聲讓他快忍不下去了,他努力地翻動眼皮好張開眼,想看看到底是誰在笑,為什麼這麼沒有公德心的擾人安眠。

  慢慢地,一道光滲入眼縫,他瞧見頭頂上有一盞搖來搖去的小燈,還有幾根年代久遠的橫樑,看起來有點像民初時期的房舍。

  然後,昏迷前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復了,他想起這裡是阿銀婆婆的雜貨店,而他應該是躺在阿銀婆婆慣常休息的小木板床上。

  難怪他覺得腰酸背痛、渾身不舒服,骨肉快要分家似的,沒一處舒服的。

  「阿明,你醒了呀!」噗哧!不能笑、不能笑,一定要忍住。

  一道黑影籠罩住上頭的光,他很吃力地想辨識是誰在叫他。

  「咦,你是誰?」很陌生的臉孔。

  對方稍微挪了一下,視線還有點模糊的張志明瞧見兩條長辮子,接著才看到一張戴著黑框眼鏡的臉,像在觀察什麼一樣近距離的看他。

  說不吃驚是騙人的,但在李元修的調教下,他表面力求平靜的回視,不讓別人發現他心裡在想什麼。

  「哎呀!三八,我就是你的春嬌啦!是不是我變得太漂亮了,所以你認不出我了?」

  聽到外孫女故意發嗲的聲音,阿銀婆婆笑得眼都瞇了,連忙要她別再淘氣了。

  但她回她一個「才不要」的鬼臉,舉止三八地勾起蓮花指,繼續逗弄志明兄。

  「春嬌是很漂亮,而且胸部很大,可是……呃,你的縮水了。」明顯少了好幾個罩杯。

  「什麼,你這大色狼,誰叫你看我胸部了?」可惡,居然敢嫌她小。

  「哎、哎喲,你……你打到我頭上的包了。」天呀!痛死了。

  吐吐舌頭,囡囡心虛的伸回右手往背後一擱。「誰叫你不認識我,只認識我的三十四D。」

  她就不信這樣的尺寸他還敢嫌,她拍的內衣廣告可是大受歡迎,每個人都說她非常有料,飽滿有型。

  「可是春嬌是F罩杯,兩顆木瓜都快滿出來了。」而且據說常常買不到合適的內衣。

  一聽到F罩杯,她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你還沒斷奶呀?乾脆在家裡養頭乳牛好讓你喝個飽。」

  她的意思純粹是「喝」牛奶而已,別無他意,可是一說出口就顯得一語雙關,她也立刻察覺不對勁,莫名地紅了雙頰。

  「所以我離家出走了,擺脫巨乳惡夢。」他真的很怕胸部大的女人,擔心在做那件事時會窒息而亡。

  「巨乳惡夢?」她咯咯地笑起來,接過外婆的水煮雞蛋輕揉他額上的腫包。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看見鏡片後的閃亮雙眸,張志明略微失神了一下。「因為春嬌是我家裡為我安排的未婚妻,而我不想任人擺佈我的婚姻。」

  因此他逃了。

  其實顏春嬌可是少見的美人胚子,除了名字聳了一點,她的姿色不會輸給選美皇后,胸大、腰細、腿長,標準的葫蘆型美人。

  可是他們從小就生長在同一個小鎮上,念小學時還坐隔壁,他實在沒法忘記她小時候流鼻涕、挖耳屎的種種劣行,一聽父母要將他們湊在一起,他連夜就跑了。

  雖然他曾多次力勸父母打消原意,但是老一輩的堅持叫人沒轍,他只好自食其力的長期抗戰,看春嬌會不會等不下去嫁給別人。

  「哇靠!你們家還活在封建時代呀,不過春嬌跟志明也滿配的,我看你不妨考慮考慮。」那世界上就多了一對笑話夫妻。

  他沒好氣地橫睇她一眼,「我跟你也很配,乾脆你委屈,我湊合地將就一下。」

  電視上的春嬌和志明到最後是分開的,他不會讓別人操控他的一生,包括生養他的父母。

  「呸呸呸!是口水滿天飛的呸,你想將就我還不肯遷就呢!」她突然惡作劇地彈了下他額頭腫塊。「你,高攀不起。」

  噢!疼。「你多高?」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女人心呀!他總算見識到了。

  「一六七。你問這幹麼?」他近看還滿有型的,但不算是帥哥。

  「我一百八十二公分,為什麼說我高攀不上你?」是她配不上他才是。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家是台南望族、大地主,最繁榮的那條街是他們家的地,什麼百貨公司、商店街林立,全仰賴張家鼻息過活。

  而他是一根獨苗,家中唯一傳遞香火的男丁。

  「誰管你有沒有千年神木那麼高,我說攀不上就是攀不上。」接著她又俏皮的幽他一默。「誰叫你不是無尾熊呢?」

  人家是國寶級,而他是低級。

  他被她逗笑了,但頭上傳來痛楚又讓他的笑頓時僵在嘴邊。「喔!對了,到底是誰打我?真把我的頭給打破了。」

  「呃,這個嘛,你忘了對方的長相嗎?」先問清楚比較保險。

  「當時光線很暗,那人又站在逆光處,我哪瞧得仔細……」突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大小,模擬出某物的形態。

  呼!真險,他沒發現是她,「怎麼,你想找她報仇不成?」

  「不,我是想跟她解釋,我真的不是賊。」冤枉被打,當然得說個明白。

  「我想她已經知道她錯怪你了,也希望獲得你的原諒。」她下手是重了些,誰曉得他是肉雞,不禁打。

  他好脾氣的說道:「無所謂原不原諒,反正打都打了……咦,你到底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

  兩人聊了好一會了,還滿投機的,他居然忘了問她是誰。

  「嘻嘻……我是阿銀婆婆的外孫女,我叫喬洛妃,不過外婆叫我囡囡,請多指教。」她等著他發現她的名字有些似曾相識而詫異不已的表情。

  可是,她伸出的手沒有得到友善的回應,迎向她的是猛然跳起來的張志明,滿臉驚惶失措的顧不得頭上的傷,頻頻看表直呼糟了,活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那隻兔子先生,這般嚴重忽視讓她很沒面子。

  「阿嬤,他怎麼了,起肖了嗎?」不會是她那一棒造成的後遺症吧?

  阿銀婆婆笑著揉揉她的頭,「等你明天幫阿嬤送貨到鎮長經營的愛情民宿去,你就曉得了。」

  「愛情民宿?」

  那不是一間鬼屋嗎?它還沒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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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再三圈,一、二、三、四,再來一遍,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再三圈,二、二、三、四、再來一遍……」

  宏亮的聲音響徹雲霄,驚醒了沉睡中的太陽,光芒一射照出萬道曙光,輕輕喚醒樹葉上的露珠,反射出晶瑩剔透的炫目光彩。

  這可不是婆婆媽媽在跳土風舞喔!更非時下女孩流行的健美操,將鏡頭往下拉、放大五百倍,某處山頭的民宿前,一位疑似吃了興奮劑的少女正在洗被單。

  洗被單就洗被單嘛!她興奮個什麼勁,還左三圈、右三圈的,讓不知內情的人以為愛情民宿宣佈倒閉了,準備改行開幼稚園。

  若問雷絲絲在高興什麼,她一定給你一個白眼,然後裝老成地說句「不懂事」,轉過身繼續擰乾泡了一夜肥皂的布料。

  她很樂,非常樂,樂得一整夜睡不著,所以一大清早就起來工作,以報老闆的大恩大德。

  不過若是李元修告訴她「北海道三日游」其實是北邊海濱道路三日游,她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大腦抽筋,抵死不參加所謂的員工旅遊。

  「……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又三圈,三、二、三、四,再來一遍……心蓮姊,早呀!你也出來洗衣服……四、二、三、四,再來一遍……」

  同樣一夜無眠的劉心蓮眉頭是皺著的,不像雷絲絲那般無憂無慮,隨便一件小事就開心得手舞足蹈,不會思考未來的事。

  而她卻因為作了一個夢而驚醒,汗涔涔地不敢再睡,睜眼到天明才出來走走,看能不能讓心情輕鬆些。

  「早安,絲絲,你起得真早。」真難得她也有早起的一天,不用老闆去踹人。

  「早睡早起身體好嘛!年輕人要早點起床才有活力。」她做了個甩臂的動作,表示她年輕力壯,朝氣十足。

  十七歲的女孩怎麼可能不愛玩?要她整天守在一個地方工作實在難為她了,若非家庭因素,她會是個有爸爸疼、媽媽愛的天真少女,盡情揮灑屬於她的青春年華。

  可是因為母親愛喝酒的關係,她國中還沒畢業就中途輟學,甚至差點被母親賣給人蛇集團好換錢買酒喝。

  要不是後來輾轉被帶到愛情民宿,在老闆拒收又推不掉的情況下,她的生活才逐漸安定下來,並透過老闆身為鎮長的關係,以肄業生的身份上夜校,重新回到中斷的軌道。

  其實她算是幸運了,能夠遇到「有力人士」斡旋,換了其他人,恐怕下半生得在私娼寮度過,過著暗無天日、沒有明天的日子。

  「看到你清清爽爽地活得健康,我很羨慕你。」而她卻只能躲躲藏藏地失去自我,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羨慕?」雷絲絲一臉怪異的瞅著她,不懂自己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地方。

  劉心蓮的表情泛著輕愁,幽幽地發出令人不忍的歎息,「鳥兒有翅可以高飛,魚兒無足卻行遍千里,而我空有雙腳卻哪裡也去不了。」

  一離開愛情民宿的範圍,她隨時有可能被捉回去,讓自己和小寶陷入更深層的恐懼中,一輩子也擺脫不了夢魘的追逐。

  「心蓮姊,你的心情很不好是不是?你說的話好深奧,我都聽不太懂。」什麼魚呀、鳥的,當人不是更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苦澀地一笑,望向金陽籠罩的山頭。「聽不懂才幸福,你最好永遠不會遭遇我經歷的事情。」

  山風掠過低谷的河流,拂向她藉以掩面的長髮,煦煦晨輝映在她姣好的臉龐上,閃耀著明亮的色澤,彷彿一位曙光女神,整個人沐浴在光的懷抱中。

  那一瞬間,她的驚人美麗是無法遮掩的,睫羽細長,有如春天剛孵化的青尾鳳蝶,隨風顫呀顫地似要飛走,鼻樑高挺帶來南燕的訊息,完美得叫人感慨。

  那是一張出塵秀麗的臉孔,細嫩的雙頰透出迷人的酡紅色,靈秀脫俗得好像墜塵的仙子,仰望著天空,等著重返仙池。

  若非她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和沉重,真會以為她是迷路的林間仙女,在找尋回家的路。

  「咦,心蓮姊,你到底幾歲?」看得呆住了的雷絲絲忽然有此懷疑。

  「呃,為什麼問?」她回過頭看她,表情並未如以往畏畏縮縮。

  「因為你好漂亮喔!看起來不像小寶的媽。」比較像他阿姨,而且是小阿姨。

  「嗄?」她忽然心慌的避開臉,將散落在臉上的發往前一撥。「我……呃,我很早就結婚了。」

  她實在太大意了,居然為了一個惡夢而忘記自己目前的身份,雖然民宿裡的大家都對他們母子很好,可是她仍然無法完全放心,老是害怕有人會將他們分開。

  小寶是她的責任,她必須付出更多的心力保護他,不讓他落入他自私自利的父親手中,這是他唯一能平安長大的方式。

  「可是你看來沒那麼老,頂多二十四、五歲。」一定大不了她多少。

  「我……我……」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心中暗暗責備自己的輕忽。

  幸好發現她異樣的是不解事的雷絲絲,若是其他人……她不敢設想後果,那代價她付不起。

  「絲絲呀!你磨磨蹭蹭做什麼,晾個被單你打算晾到天黑呀?小心待會老闆見了又要扣錢。」

  噢喔!被抓包了。「仟嬸,你早呀!我沒在偷懶喔!我是辛勤的小螞蟻。」

  每天都努力工作,好讓「蟻後」舒服的下蛋。

  「是呀!一腳就踩死的螞蟻,你要是動作再不快點,會趕不上早餐。」今天是地瓜粥配醬瓜和半熟的炒蛋。

  仟嬸若無其事地看了連忙幫忙晾曬的劉心蓮一眼,不知是出自有意或無意地幫她解了圍,免得話多的小丫頭問東問西,令她難以招架。

  劉心蓮的頭又低得看不見臉,一副與人保持距離的畏怯模樣,長髮覆面看不清表情,只知她又躲進自己的世界裡,不願與人交心。

  「對喔!早餐、早餐,早餐真的很重要。」一提到吃,她的肚子就餓了。

  發育中的孩子是禁不起餓的,需要大量食物補充營養,飢腸轆轆的雷絲絲嚥了嚥口水,望著廚房的方向想著大仟廚師……的手藝。

  若要說她來到愛情民宿後有什麼改變,那就是因為飲食正常而稍微胖了些,骨肉勻稱不見初來時的瘦弱,現在的她給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又不是不給你吃,瞧你一臉饞的模樣,真像只貪嘴的小花貓。」這孩子變活潑了,真好,可是……

  她又看了一眼話少的劉心蓮,心裡不免感慨萬千,她們倆幾乎是同一時期來到民宿,年少的絲絲已走出困住她的牢寵,朝廣瀚的天際飛去,而她卻……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想管就一定管得了,有時也需要本人願意配合。

  她不敢保證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好人,但也非個個心存害人之意,小奸小惡誰敢說沒有,若真有傷人之心,恐怕也沒幾人有膽。

  「仟嬸,你取笑我。」雷絲絲不依的撒嬌著,加快速度將濕被單往竹竿上一披。

  民宿的客人一多他們事情也跟著多起來,每天例行的打掃、清理工作肯定不會少,一個月最少得曬兩次被單,利用天然日照徹底殺菌。

  其實只要客人一退房,他們就會把客人睡過的床單、枕頭等用品送去清洗,高溫殺菌後再妥善收好,等下一個客人來臨前再鋪上,根本不會染上一絲髒污。

  不過為了讓客人睡得更舒服,感受一下陽光的味道,多曬幾次絕對是健康的,陽光對人體有益,而且能殺光被褥裡隱藏的塵螨和小細菌。

  「你瞧人家心蓮多勤快,『每天』都一大清早起床整理內外,而某只瞌睡蟲卻只想著吃,把自己養得肥肥壯壯好宰來當祭品。」要是她有人家的一半,就不會老是挨罵了。

  聽見仟嬸的讚美,劉心蓮的頭垂得更低了,視線所及只有自己的腳。

  「我也很勤快呀!你看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你們是來撿便宜的。」好餓、好餓,真想快點吃早餐。

  雷絲絲天真的話語引來兩人的笑聲,一道細不可聞,一道響亮得快撐破肚皮,她也不以為意地左三圈、右三圈地擰乾床單,想趕快做完好填飽肚子。

  「有時心胸放寬些,試著學習信任別人,一個人悶不吭聲也是挺痛苦的。」有困難不說出來,誰也幫不了。

  聞言的劉心蓮身體一僵,嘴唇微顫地差點掉了手中的衣物。

  「仟嬸,你在跟我說話嗎?」為什麼她跟心蓮姊一樣,說的話都叫人聽不懂?

  仟嬸用衣架輕拍她手背一下。「小孩子多做事少說話,大人的事你別管。」

  「什麼大人的事,我已經長大了。」她不滿的嘟著嘴,不喜歡老被當小孩看待。

  大人想回到童年,小孩急著要長大,那是因為生活的體驗不同所衍生出的心境,讓人感慨又覺得好笑,這就是人生。

  原本仟嬸還有兩句貼心話想講,但遠處鐵牛的喘息聲越來越大,中斷她未竟之語,一輛改裝過的破舊拼裝車慢慢駛近,一位打扮得像男孩的女孩正朝她們揮手。

  「請問這裡是愛情民宿嗎?」哇!看起來好新,一點也不像她印象中那間住滿一屋子鬼的老房子。

  「你要住宿還是……」年輕人的體力好,雷絲絲蹦地一跳,跳到人家面前。

  「我是來送貨的。」她指指車後頭的南瓜、絲瓜和大頭菜、芥藍菜。

  「咦,我們有叫貨嗎?」小氣老闆不會好心地放他們一馬,特意叫人送來山蔬野果。

  他們的工作之一就是四處尋找野菜,增加免費的食物好減少開支。

  「我是阿銀雜貨店的人,我阿嬤說我們後山的菜種太多吃不完,送一些來給鎮長。」反正放著爛掉也是浪費。

  「你阿嬤……」雷絲絲才想問她阿嬤是誰,身邊的聲音卻比她早一步。

  「你是阿銀仔的外孫女喔!都長這麼大了。」仟嬸熱情地拉起人家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你認識我?」她很久沒到山上來了,自從天使與惡魔一下子爆紅以後。

  「你小時候我還幫你換過尿布,怎麼可能不認識,你叫……嗯,囡囡是吧!」阿銀老掛在嘴邊疼著,說她有多乖、多聽話。

  「對,我叫囡囡,不過我本名叫喬洛妃。」她很有禮貌的深深一鞠躬,表現出好孩子的模樣。

  喬洛妃的打扮很土,為了防止別人認出她來,她刻意裝扮得很鄉土,泛白的牛仔褲和發皺的上衣,長髮編成兩條粗大的麻花辮垂掛胸前,一副阿公才會戴的方型眼鏡搭在鼻樑上,遮住她大半的臉。

  這時候她很羨慕搭檔AK的濃妝艷抹,徐小慧一卸妝沒幾人認得出她,連宣傳小花也一度看走眼,差點把她當亂闖的歌迷給趕出去。

  而她的舞台妝不濃,再加上天生麗質的膚質,不管有沒有上妝都粉粉嫩嫩的,不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一眼認出,讓她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

  不過很奇怪,幸福鎮的居民似乎不知道喬洛妃是誰,他們不看電視的嗎?

  「等一下,喬洛妃……這個名字好耳熟喔!」打岔發言的雷絲絲從仟嬸肩後露出一顆頭,搖頭晃腦的打探道。

  她頓時緊張的挪挪鏡框,「我昨天才來阿嬤家,你不可能聽過我的名字。」

  「是嗎?」唔!等等,她說她昨天才來到幸福鎮,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們志明哥哥被誰打腫一個包?他說不清楚耶!」

  「啊!這個……呵呵……我也沒看見……」鎮定、鎮定,別露出馬腳。

  薑是老的辣,仟嬸將擱在肩上的頭往後推,笑得特別和藹可親,「張先生昨天哀叫了一整夜,今天一早突然不叫了,不知道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他痛了一夜?」她當下不安的慌了手腳,表情異常關心。

  「也許死了吧!我正打算等會兒叫個法醫來瞧瞧。」她模仿老闆的語氣說話,表情沉重但眼底盛滿笑意。

  喬洛妃驚得跳起來,臉色都變了。「等……等等,我去幫你看一下,他應該沒那麼短命。」

  「喔!麻煩你了,樓梯上去轉角第三間,不要走錯路。」她似想到什麼又補了一句,「對了,不用敲門,他一向不上鎖。」

  仟嬸的嘴角有著可疑的彎度,讓人一頭霧水,不曉得她在搞什麼鬼。

  「仟嬸,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志明哥有裸睡的習慣?」而且他也沒有叫了一夜,倒是讓人笑了一夜。

  她裝傻的眨眨眼,「我忘了嗎?哎!真是糟糕,人上了年紀就忘東忘西,你瞧瞧我假牙裝了沒?」

  「你沒裝假牙……」

  突地一聲尖叫從二樓傳來,整間民宿有志一同的動了起來,雷絲絲倏地明白是怎麼回事,咧開嘴哈哈大笑。

  


  「啊──你、你沒穿衣服?!」她都看見了,一絲不掛的裸體。

  不穿衣服睡覺很稀奇嗎?健康專家建議裸睡有益身心,不致過度束縛而影響睡眠品質,他哪裡錯了?

  聽著耳邊拉長的尖音,仍有些睏意的裸男翻個身,由原先的正面全裸改成背後裸露趴伏著,絲毫不受干擾地繼續夢周公。

  赤條條的裸身連條薄毯也沒有,如新生嬰孩般裸裎地面對這世界,精瘦的身軀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不能叫他猛男,但是在國畫大師柳桐月的氣功調教下,原本瘦干蒼白的身體逐漸轉為精壯,雖然不見明顯的六塊肌,起碼線條陽剛,削瘦中見勁道。

  所以說還是很養眼的畫面,不失為美男裸睡圖,如果不看那一柱擎天的雄姿,灑上玫瑰花瓣還真是適合入畫,當下一期的同志書刊封面。

  仔細一看張志明的側臉,不算帥哥卻屬於耐看型,而且越看越有味道,是那種有著個人魅力的男人,頹廢中略見性感,不特意招搖卻能散發出他這年紀男人該有的成熟味道,十分迷人。

  其實,他比較適合穿西裝打領帶,雅痞的性格在他身上表露無遺,兼具落魄藝術家的狂放與自我放逐。

  「哇!下雨了,是地震還是刮颱風?我的屋頂快被掀了。」呼!好冷。

  一桶冷水當頭淋下,什麼性感、魅力全不見了,只剩下一隻被驚醒的落湯雞,慌亂不已的從床上彈起,忙著找掩蔽物。

  「真是很抱歉喔!我本來拿桶水想幫你洗窗戶,沒想到腳被絆了一下,全潑到你頭上。」還不醒嗎?一招見效。

  說的人看起來非常有誠意,好像是真心懊悔自己的無心之過,可是只要有腦筋的人一想就知道漏洞百出,他的房間沒有水桶也沒有窗戶,他洗澡、如廁用的都是民宿裡的公共浴室。

  「不是地震?」

  「不是。」

  「沒有颱風?」

  「沒有。」

  「屋頂有沒有破洞?」他比較擔心這一點,為節省人工,老闆一定會叫他爬上屋頂充當修補工。

  「它完好無缺。」短期內不會與人私奔。

  他吁了一口氣,頭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呼!幸好,我以為又有天災人禍發生,還好是虛驚一場。」

  住在山區最怕土石流,而最近接連的幾個颱風又威力強大無比,他光是幫鎮民釘窗戶、修圍牆、通溝渠和救小貓,兩隻手臂就酸得舉不高,差點報廢了。

  全球氣候異常,南亞大海嘯還沒平復傷痛,美國的紐奧良又淹大水,面臨被廢市的危機,地球真的越來越不適合人居住了,也許真要住到外太空才保險。

  不過遇到殞石群也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撞成碎片,連屍體也找不回來,飄浮在廣闊無邊的宇宙之中,慢慢風化成一粒沙塵。

  「沒有天災可有人禍,你要再不把衣服穿起來,我不保證不會做出危及你家『弟弟』的動作。」背著他的喬洛妃倚在門旁,還一面假笑地和外頭的住客打招呼。

  她的尖叫聲引來不少好奇的客人和員工,她笑笑的打發他們離開,宣稱自己在練歌喉,沒什麼好看,CSI現場絕對不會在這裡。

  「什麼弟弟……噢!我明白了。」張志明連忙用手摀住下體,學螃蟹走路橫著拾起一件件掉落的衣物丟進洗衣籃,再從衣櫃取出乾淨的衣服穿上。

  「呃,你的頭沒事吧?聽說你痛了一夜。」她的良心還沒完全丟失,還存在一咪咪。

  「有嗎?」他摸了摸發疼的額頭,發現它小了一點。「應該沒事了,我昨夜睡得很好,謝謝你專程來看我。」

  有點感動哪!很久沒人這麼關心過他,感覺心口暖洋洋的。

  她趕緊解釋,「喂!你別誤會了,你昨天買的東西沒有拿回來,我阿嬤叫我幫你們送來,絕對不是專程,只是順便而已喔!」

  「噢!」他有些失望的扣上扣子,再用手順一順頭髮。「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回過頭了。」

  收起偷窺用的小鏡子,喬洛妃一臉鎮定的轉過身,「你要不要到醫院做個徹底檢查?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覺得好多了,而且今天我要去東村發放救濟金,恐怕也沒時間下山。」這原本是鎮長的工作,她推說會孕吐要他代勞。

  「那我跟你去……」一出口,她為之一怔。

  「嗄?!你要跟我去?」他的表情很滑稽,像是被青蛙咬了一口。

  「我是說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不如跟你去瞧一瞧,我很久沒回幸福鎮了。」她這麼說服自己,不斷阻止自己回想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真是臊人,她也不知在臉紅什麼,以前在演唱會時常有男舞者在後台換裝,全身剝得一乾二淨她也不覺得怎麼樣,當是佈景般視若無睹。

  可是他的裸體卻讓她臉紅心跳、渾身臊熱,脈膊加速外加口乾舌燥,她真擔心自己的惡女本性會突然跳出來,把他當點心給吃了。

  「你以前住過幸福鎮?」他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發現時間還很早,就安心地和她聊了起來。

  「嗯,三歲以前,我小時候氣管不好,我爸媽在育兒方面算是新手,所以把我交給阿嬤帶。」其實她沒說出的是他們那時正在鬧離婚。

  後來是因為她開始接廣告而走紅才沒離成婚,兩人為了瓜分她所賺的每分錢而維持假面的和諧,對外佯裝仍是恩愛夫妻好順利掌管她名下所得。

  監護人便是堂而皇之的理由,他們合法使用她辛苦賺來的錢,直到她走下坡的那一天──

  在她十五歲那年,他們正式分道揚鑣,一個飛往西雅圖找她的小情人,一個前往日本定居,娶了小他十五歲的日本女孩為妻,兩人從此沒再回到國內。

  這也是造成她不想唸書的主因,讀再多的書、擁有最高的學歷又怎麼樣?她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除了外婆是真的關心她外,其他接近她的人都是對她有所圖謀,動機不良。

  像羅珊珊就做得更狠了,為了她一句賭氣的話,竟然全面封殺她演出的機會,對外宣稱她膽囊開刀需要靜養一到三個月的時間,暫停一切工作,目的就是要她低頭認錯,不再違背她所說的話,順便簽下一紙長達十年的合約。

  但羅珊珊估算錯了一件事,她本來就想休個長假好思考未來該走的路,複雜的演藝圈也有待膩的時候,她很想當個沒人認識的普通人。

  算一算,她也在這圈子裡待了二十年了,或許在別人眼中看來她還年輕,正是一展身手的大好時期,可是她卻覺得自己老了,不願隨波逐流,迎合歌迷去做他們認為她應該做的事,不顧她的想法和心願。

  「阿銀婆婆人很好,就是一個人住太孤單了,她年紀不小了,總要有個人在身邊照顧。」如果老人家不那麼固執,與兒女同住是最好的。

  他的話說得讓她感到難過,鼻頭微酸,「我知道,可是我工作忙沒法分心照顧她。」

  「你有工作?」他微訝地張大嘴,打量著她看起來像個男孩的外表。

  「喂!你很瞧不起人喔!我不可以有工作嗎?」什麼感傷一下子都沖走了,喬洛妃手一叉腰斜眄他一眼。

  「不是不可以,而是感覺你還小,應該還在學校就學才是。」她看起來真的比絲絲大不了多少。

  不過他想一想,這樣比較也不對,絲絲有原住民血統,五官較深邃,看來較為成熟,容貌偏向冶艷型,再過幾年肯定是個男性殺手,謀殺掉無數男人的心。

  「我不小了,我已經二十三了。」最怕人家說小的她解開辮子,拿下眼鏡,展現她迷人的一面。

  怔了怔的張志明沒開口說一句話,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大感納悶,以為終於有人認出她是電視上紅遍半邊天的TC。

  但是,他卻說出這樣的話──

  「是你在我頭上敲下一棒的對不對?還騙我說沒瞧見拿木棒的人。」捉到兇手了。

  「呃,這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的行為真的很像賊嘛!」她乾笑的退了一步,怕他衝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我說過我不是賊。」舊話重提,他堅持要說清楚、講明白。

  誰曉得他不是賊,明明一臉賊相。「我那時不認識你嘛!哪知道你的為人怎麼樣?」

  「你……」不認識也不該打人。

  「咳咳!張先生志明兄,和女朋友聊得很愉快喔!需不需要我掛上一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好讓你們盡情的翻雲覆雨?」

  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門外的女人身上,然後聲音也同時響起──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肚子不是很明顯的老闆李元修以小指頭挖挖耳朵,表情泰然地勾唇微笑。

  一看到這神情,張志明心裡直喊:完了。手臂立刻打直不敢有第二種動作。

  而喬洛妃則完全在狀況外。

  「阿明,小明,小明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他看看時鐘剛要回答,驀然發現它和先前的時間一模一樣,停在五點五十分。

  「張志明,你這頭翻身忘了帶蹄的豬,告訴你多少次時間等於金錢,金錢等於我的命,你居然敢浪費我的生命和小女生聊天,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天下蒼生嗎?你怎麼跟五千年的中國歷史交代……」

  她足足念了半小時之久,讓大開眼界的喬洛妃驚訝不已,有些明瞭阿嬤語帶玄機的含意了。

  不過,她也沒有好過到哪去。

  「還有你,喬小姐,我好像在電視裡看過你。」

  她一聽,緊張了,擔心會有大批媒體湧來,讓她無法安心的喘一口氣。

  「記得在這鎮上我最大,你最好不要給我惹麻煩,那個笨蛋很單純,別玩弄他的感情。」

  就這樣?她懷疑地屏住呼吸。

  「還有……」

  喬洛妃的神情倏地繃緊,全身僵硬無比。

  「把你臉上的黑眼圈給我洗掉,你想讓別人笑多久才甘心?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的熊貓眼,我親自用鋼刷幫你刷掉一層皮。」

  什麼熊貓眼?一臉茫然的張志明呆立著,渾然不知他的眼睛四周仍有洗不掉的黑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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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還笑、你還笑,你居然笑得出來,我現在變成這副德行是誰害的,全是出自你的傑作,你還是笑得最大聲的那一個。」讓他丟臉到抬不起頭見人。

  只見幸福鎮上出現兩個戴墨鏡的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同款同型的太陽眼鏡各貼了一顆銀色的小星星,男的在左邊,女的在右邊。

  看起來很像情侶,可是各走各的並不親近,一個埋怨不停,一個則是不停的笑,形成非常詭異的畫面,讓人以為看到兩個瘋子。

  不過近身一瞧,其中一個還挺眼熱的,方方正正的下巴很像鎮公所的張秘書,可是他從不戴眼鏡,更別說身邊還跟著一個怪怪的女孩。

  所以所有人從旁邊走過只會好奇的瞄上一眼,沒人主動和墨鏡怪客打招呼,讓張志明以為自己人緣變差了,不再那麼受歡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真……真的很好笑嘛!誰曉得你回到民宿後不照鏡子,而且也沒有人告訴你多了個賤狗記號,你就傻呼呼地帶著黑眼圈倒頭就睡。」他也太好睡了吧!毫無所覺。

  「你還敢說,我頭上被你敲出一個包耶!又因遲歸被罵得臭頭,我能硬撐著不倒下是我體力好。」一摸到額頭上的腫塊,他不滿的埋怨著。

  床是用來睡覺的,誰會一回到房裡先照鏡子,搔首弄姿地瞧瞧眉毛有沒有長歪或是頭髮亂掉,梳頭是起床後的事。

  何況他算是「傷患」,頭昏的只想睡覺,晚餐一口也沒動就爬回臥室,她能指望他多有力氣,記得先瞧瞧自己狼狽的樣子。

  張志明當她是鄰家小妹,朝她前額輕叩了一下,調整她滑下鼻樑的墨鏡,對她的出手大方感到訝異。

  平常人應該買不起一副要價五萬元的特製防紫外線墨鏡,但她一口氣就買了兩副,不講價只要求品質,最短的時間內由總公司調來,信用卡一次付清。

  當然他是不接受這種饋贈,感覺像收取賄賂的公務員,不是勞力所得他會良心不安。

  可是她硬要塞給他,還威脅他若不收她就摔壞它,任性的行為叫人咋舌,他只好非常勉強的收下它,和她組成「墨鏡二人組」巡視工程進度。

  「好啦!你別再念了,我知道全是我的錯,要我給你行三鞠躬禮嗎?我表示我有在真心懺悔中。」這人真古板,中規中矩像塊樣板。

  他連連搖手直說不必。「我還沒死,不用行這麼大的禮,我怕折壽。」

  他是獨子,在還沒為張家開枝散葉前就先一命嗚呼,他會被橫眉豎眼的列祖列宗打回陽間。

  「呸!呸!呸!迷信,誰說人死了才可以拜?你看拜師大典多熱鬧,人家的慎重儀式還有轉播呢!」她指的是演藝圈某位大師收入門弟子,一排明星隆重的行跪地敬茶禮。

  本來她也想去湊一腳,可是那天的行程全排滿了,去不了的她只好聽前輩轉述,一邊排舞一邊練歌,期望自己能更上一層樓。

  「人家是人家,德高望重受人敬重,你看我夠格入孔廟嗎?」他拉下左邊的鏡框,露出墨漬未退的滑稽樣。

  很想再笑的喬洛妃努力的憋著,免得傷了他的自尊心又開始碎碎念。「呃,你很好呀!有個人的原則,而且脾氣很好。」

  就是這一點她才喜歡跟他在一起,不管她怎麼對他惡作劇,他始終是好好先生的模樣,不曾揚高聲音斥責,或是趁機勒索獅子大開口。

  像她一口氣花十萬元買下一對同款式的情侶墨鏡,他雖然訝異卻未流露出貪婪的神色,還一再拒絕她的好意要她錢省著點花,賺錢不容易。

  看他說話的表情真有意思,明明用的不是他的錢卻一副心疼的樣子,錙銖必較的和老闆討價還價,逼得老闆捐出一萬元給幸福小學的貧童當營養午餐費。

  像他這麼老實的男人還真不多見,和複雜如染缸的演藝圈一比,他乾淨得如同白紙,對照出別人一身的骯髒和醜陋。

  「不,你錯了,我脾氣不好。」如果她看到的是三年前的他,恐怕會逃之夭夭。

  「嗄!你脾氣不好?」他在開哪門子玩笑?

  「我曾經空手打破車窗,把別人收藏的名酒全往樓下丟,一路按喇叭讓警察追,還有與人鬥毆的不良紀錄。」他也叛逆過,讓自己墮落在酒色財氣之中。

  一臉不可思議的喬洛妃摸摸他額頭,想看看他是否發燒了。「你在唬我對不對?好報復我對你的不禮貌。」

  張志明苦笑的揉揉她的頭,引發她小小的抗議。

  「全是真的,我還因為將人打成重傷而被關了三個月,沒人肯去我待的監獄探監。」那時他才知道他以為的好朋友全是用錢買來的。

  股市操盤員的獲利頗豐,雖然他自己不下場大玩瞬息萬變的股票,但是由他嘴裡賣出的資訊可不只值千金,人人棒著大把大把的鈔票搶著買。

  在股市看好的那幾年他真的撈了不少錢,買屋、買車,還買女人,過著極其奢靡的生活,人也因此變得驕矜自大,不可一世。

  於是乎,他的性格越來越暴戾,人在金錢的操控下越來越不知滿足,動不動就和人起衝突,和他剛從台南家中出走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變了,他很清楚。

  可是在紙醉金迷的包圍下回不了頭,他只知道他手邊有很多錢可調度,每個人都該看他臉色、奉承他,別做出讓他看不順眼的舉動。

  「哇!那麼慘呀!你後來又為什麼變了?是不是在牢裡被男人雞姦,頓時醒悟……噢!你不要彈我耳朵,很痛耶!」

  她又沒說錯,坊間常常有這類書出版,由受刑人親手寫出在獄中的非人待遇,因此痛下決心悔悟,改過向善做個好人,出書勉勵受刑人要奮發向上,或是揭露獄中弊端讓司法部門介入調查。

  學歷不高不代表她沒見識,演藝圈裡龍蛇雜處,她難免會接觸到一些刺虎刺龍的大哥,由他們口中證實確有其事,只是這種醜事會被高階人員壓下來,不對外公佈,以免壞了執法機關的形象。

  「胡說八道。」他又彈她耳朵,只是力道不重。「我是出獄後想去找人算帳,途中突然撞到一個男人,那人見我怒氣沖沖、滿眼血色,就建議我去看看畫,冷靜、冷靜。」

  其實他是被拎進畫廊,像只沒反抗能力的小雞,人家用一隻手就把他擺平了。

  「然後呢?」她興致勃勃的問。

  「然後我就在幸福小鎮了。」做個任人呼來喊去的小員工。

  「騙人,哪有這樣就結束的?一點也不戲劇性。」毫無高潮,像吃披薩忘了加起司,一點味道都沒有。

  「小姐,你當看戲呀!要收費的。」張志明故意伸出手,等著收費。

  她小氣地在他手上放一塊錢,非常神氣的仰起下巴。「演戲的,還不開鑼,小姐我等著看好戲。」

  「你喔!瞧你頑皮的,上哪學來有的沒有的把戲?」他真被她逗笑了。

  在那次畫展中,他被一幅名為「寧靜」的畫作吸引住,暴躁的心情慢慢平復,當時他感覺到一股寧靜由心底生起,不再滿腹怒氣。

  那不過是看似線條簡單的山水畫而已,除了白色的宣紙外只有濃淡不一的墨跡,可是所散發的意境卻深深感動他,讓他想進入畫中享受那份寧靜。

  當時他開價一千萬想買畫,但畫者堅持不賣,他一再提高價碼仍被拒絕,最後只能天天上畫廊觀賞,直到畫展結束為止。

  沒想到在當天晚上,當初要他看畫修養身心的男子居然親自上門,將他砸下巨資仍不可得的畫作送給他,並說了一句改變他一生的話──

  此畫只送有緣人。

  為了這句話他當場收拾行李要跟他走,放棄台北的一切重新學起,由磨墨、鋪紙和沾筆開始打起根基,拜他為師學起早已冷門的國畫。

  後來他才知道他的老師是一間道館的傳人,武藝驚人堪稱一代宗師,打起拳來行雲流水,讓人歎為觀止地想順便跟他學武,當個文武皆修的高人。

  可惜柳桐月的武術不收學生,只單純地傳授書法和畫,不讓學生一心兩用,免得到頭來一事無成。

  「電視上學的,怎樣?」喬洛妃臭屁地揚高鼻子,表示她還有更厲害的招式沒搬出來。

  「電視兒童。」張志明取笑她像個孩子,長不大。

  「什麼叫電視兒童?要不要我拿出身份證證明我已成年?」老把她當成小孩子,她看起來真有那麼小嗎?

  「夢中情人」的封號可不是讓人叫假的,那些男人的眼睛並未瞎。

  他笑笑的說道:「我指的是心態上,你的心智還沒成熟。」

  所以總做出幼稚的事,譬如拿木棒打人,或是弄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一聽他的嘲笑,她很不滿的踮起腳尖往他唇上一啄。「我不是小女孩。」

  「你……」撫著唇,他難得地紅了臉。

  「記住,我已經是有投票權的女人,不要再從眼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

  他實在有點哭笑不得。「需要那麼大的反應嗎?我真的沒有看扁你。」

  視線落在起伏極大的明顯女性特徵上,不好意思的張志明很快的移開頭,免得被人誤會他色慾薰心。

  「怎麼沒有?你動不動就揉我頭、摸我鼻子、彈我耳朵,這不是對待孩子的舉動嗎?」她大方的舉出佐證,要他乖乖認罪。

  「是這樣嗎?」他想了一下,似乎確有其事。

  很奇怪,絲絲的年紀比她小,可是他從沒逗弄她的念頭,只當她是可愛的妹妹多些疼愛,希望她能一天過得比一天好,從此沒煩惱。

  但是一面對囡囡,他有種特別開心的感覺,喜歡逗逗她、碰碰她,當她是聊天的好對像暢所欲言,甚至對她說出他放在心底多年的過去,這些都是他以前沒對別人提起過的,始終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她的表情很逗趣,讓他一見就想笑,即使她有著任性、愛胡鬧、我行我素的壞個性,可是他仍是很高興見到她,繼續讓她捉弄。

  「本來就是,你休想抵賴。」誰也不許漠視她已經長大的事實,尤其是他。

  「好吧!算我不對,我請你吃冰。」冰店的招牌躍入眼,他提議道。

  正要回他一句小氣時,一道不懷好意的女音突地插入,笑聲特別難聽。

  「好呀!我也要吃冰,你連大夥兒一併請了吧!」有人請客再好不過了,省下一筆開銷。

  大聲一吆喝,一群建築工人笑咪咪地放下工具,朝張志明走去。

  「呃,你們不是要趕進度嗎?我不方便耽誤你們。」喝!這一大票少說有四、五十人,他哪請得起?

  「張阿明先生,你在說笑話嗎?我家大熊監工的品質有口皆碑,你懷疑他坑鎮公所的錢不成?」他要敢點頭,她馬上叫元修揍他一頓。

  不,是你坑我的錢。「明光小姐,壓搾苦哈哈的公務員是有罪的行為,請你體諒我大半個月的薪水都進了貴好友的口袋,別再苦苦相逼了。」

  眉一挑,她往他肩上一掃。「意思是你不請嘍?」

  壓力呀!他想。「只請你一人當然沒問題,至於其他大哥大姊嘛!很抱歉鎮公所沒編列這筆預算,你們找大熊……呃,杭先生要去,他才是你們的老闆。」

  而他只是勒緊肚皮過貧窮生活的小人物,「供養」不起幾十尊食量驚人的菩薩。

  「嗟!沒趣。」

  「小氣鬼。」

  「被騙了。」

  「唉!沒冰可吃了。」

  「幹活吧!碰到摳門的窮神。」

  工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取笑著,大家都很清楚張志明的錢都被某吸血鬼給吸得快干了,他們只是跟他開開玩笑,不會真的要他請客。

  可是一旁的喬洛妃不曉得他們是在鬧著玩,表情不太愉快地看著搭在張志明肩上那只女人的手,直覺認為他被人奚落了,只因他沒錢。

  「阿明不請我請,看你們要吃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們肚子裝得下。」她順勢撥開礙眼的手,拉起身邊男人的大掌往自己的肩膀一搭。

  喔聲四起,眾人以曖昧的眼神瞧著兩人,讓神情尷尬的張志明極度不自在,一隻手不知該放還是該收。

  「幸福喔!張阿明,你惦惦呷三碗公,幾時偷交了女朋友?」明光用肘頂了他小腹一下,毫無男女之別。

  「呃……她不是……」該怎麼解釋?

  「她不是什麼?」一道聲音略低的男音插了進來,黝黑的粗臂攬住了明艷的明光。




  「哈哈……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對情人?別賣關子,快說,不要吊我們的胃口嘛……」

  說好了去吃冰,結果大熊先生杭深青不准他正逢生理期的親親寶貝吃生冷冰品,於是一夥人改去海港吃海鮮,一人一大盤不怕吃不過癮。

  當然他是大老闆,買單的事由他一手包辦,偶爾請手底下的工人吃一頓好的不算什麼,平時他們也盡心盡力地為他工作,這頓也算是慰勞慰勞他們平日的辛勞,日後好更加努力打拚。

  可是相對於那一票人的高聲闊談,被「審問」的張志明是渾身不自在,拿筷子的時候還會抖,笑得嘴角抽筋不知如何回答。

  他們是一對情人嗎?

  答案肯定是否。

  可是若由他嘴裡說出,別說這些愛起哄的粗人不信,就連對面那兩隻愛情鳥也會指著他鼻頭說他說謊,他點頭與否都很為難。

  但若說是才是真的騙人,他認識囡囡不到三天,談不上什麼喜不喜歡的問題,他只知道她是阿銀婆婆的外孫女,他得多花點心思照顧她。

  「阿明,吃蝦,這蝦肉很好吃。」不曉得是故意還是真沒發覺眾人的眼神有異,嘗到美味的喬洛妃不忘讓新「朋友」分享。

  朋友的定義很廣,像許多被媒體拍到的藝人情侶總是口徑一致地向外宣稱──只是朋友。即使是摟肩、接吻,或上飯店開房間,他們的回應還是朋友。

  吃飯的朋友,上街的朋友,聊天的朋友,談心事的朋友,互穿浴袍的朋友,以及被朋友抓奸在床的朋友,沒公開宴客前全以朋友稱之。

  「囡囡,我自己動手就好,你多吃一點才不會餓著。」一見她嘴邊沾了白醬,他沒多想地幫她拭淨。

  原本這是很簡單的動作,可是看在有心人眼中可不是那回事,多了一層深意。

  「沒關係,反正我都剝了嘛!而且我正在減肥。」羅大媽說了,沒減到四十四公斤休想回到螢光幕前。

  她一說,每個人都回頭看她,露出十分詫異的神情。

  「你不需要減肥,你太瘦了。」他覺得她要再增胖四、五公斤才可愛。

  「誰說的,我家大媽說我胖得離譜,要我多檢討胖在哪裡,適時的修正。」不過美食當頭,誰有定力禁口?

  幸好吃海鮮不容易發胖,只要少沾點醬吃原味,「應該」增不了幾兩肉。

  「拜託,你這樣叫胖,那元修該去跳樓了。」再過幾個月她會像吹氣球一樣脹大。

  「沒辦法,工作需要。」肩一聳,她大口啖著鮮甜的龍蝦肉。

  「什麼工作需要瘦得像根竹竿?我們家小光就是太瘦了,所以我一直要她吃吃吃。」大熊先生說話了,一臉深情地望著心愛的女人。

  「是啦!吃成大肥豬,這樣才不會讓別的男人覬覦我的美色,害你提心吊膽沒法安心放我飛來飛去。」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男人,她的班表飛到哪就跟到哪,正經事放著不理。

  明光嘴上說著調侃的話,但喜孜孜的臉上充滿令人羨慕的甜蜜笑意。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當然要看緊點,這年頭除了我之外,沒幾個男人是好的。」她最好一個也別看,專注在他一人身上。

  杭深青不要臉的言語馬上引起公憤,手底下的工人帶頭起哄,噓聲四起。

  「喂!誰敢再噓,小心我扣工錢。」哼!老闆最大,他說的全是金科玉律、至理名言。

  「暴君。」

  「無賴。」

  「土匪。」

  「大頭目越來越像民宿老闆了,連扣工錢這句話都學起來。」真是自甘墮落。

  工人群中有人冒出這句話,全場一片靜默。

  須臾──

  一陣哄笑聲大得震耳,連杭深青都覺得不好意思地猛搔耳朵,叫了幾打啤酒與眾人同樂,免得大家笑他變孬了。

  「好了,別鬧了,你們把今天的主客給冷落了,因為他們,你們才有大餐可吃,還不謝謝人家?」存心不讓人好過的明光故意揚高聲音一喊。

  「謝謝張先生,謝謝張先生的女朋友……」

  一句、兩句……接二連三的謝謝真叫人承受不起,硬被配對的兩人表情尷尬到不行,手舉大閘蟹僵在那邊,有幾分被當猴耍的狼狽。

  「咳……咳!感謝各位的熱情,可是囡囡真的不是我的女朋友,請你們放她一馬。」張志明出聲維護,反而引來更熱鬧的鼓噪。

  「喲!戀愛哪!這麼袒護小女朋友。」好叫人嫉妒。

  「不是的,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我沒騙你們。」為什麼沒人相信呢?他很少說假話。

  「是不是又不全在你一張嘴上,我們來訪問當事人的意見。」明光捉起一把筷子當麥克風,端起主播的架子。

  猛地成為注目焦點,喬洛妃習以為常的微笑、點頭,扮演乖乖女的模樣。「人家還小嘛!你們可不要亂說,我阿嬤會生氣。」

  一抬出阿嬤,果真有幾人就安靜了,真當她是沒幾歲的娃兒。

  「是真小還是怕人知情?我們阿明在鎮上可搶手得很,不少有女兒的婆婆媽媽忙著叫媒人打探,你要不搶先一步下手,體貼又耐打耐罵的好男人就從你眼前飛了。」到時她想哭就來不及了。

  喬洛妃的表情微變,怨視著大熊先生身邊的小女人。

  「明光,你是褒我還是貶我?什麼叫耐打耐罵,我有那麼倒楣嗎?」不知是誰將他的冰啤酒偷換成高粱,他臉微紅地說話漸漸大聲了起來。

  「沒有嗎?要不要我叫元修來修修你的腦袋,看能不能把獅子的勇氣裝進去。」追個女人也不幹不脆的,注定沒老婆好抱。

  「叫她來也沒關係,我可以要求調薪。」他打了個酒嗝,看來開始茫了。

  「真的假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跟錢鬼談錢,他早點投胎還比較有希望。

  「我看他是喝醉了。」杭深青笑著說道,看了一眼動手腳的工人老猴。

  明光啐了一口,「真沒用,還算是男人嗎?趕快叫個人把他拖去埋了,省得他丟人現眼。」

  「我沒醉,我是男人……來,我們乾杯。」他拿了喬洛妃的可樂杯子,朝大家一敬。

  這要說沒醉還真沒人相信。

  「乾杯就免了,你要真是男人就吻身邊的人一下。」看他真醉假醉。

  此話一出,圍在張志明四周的人全跑光了,只剩下喬洛妃。

  「吻就吻,可是人在哪裡?」他伸手撈了半天沒撈到半個人,傻笑地把空的蟹腳當蟹肉啃。

  「在這裡。」明光直接把人推進他懷中,捉弄地送作堆。

  他呵呵笑地拉起袖子往她額頭一擦,再低頭親下去。「我吻了喲!別再說我不是男人。」

  張志明這小家子氣的舉動當然引起全場嘩然,訕笑聲四起的要求他重來,要嘴對嘴才算數。

  可是他身子一偏差點壓到別人,搖搖晃晃顛得實在不像話,要他對準嘴巴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就這樣親呀親的親不到目標,邊晃邊搖的朝店外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沒見人回來,大家才驚覺上當了,被那個表面老實實則心機狡獪的傢伙給騙了,他藉酒裝瘋地把人帶走,好逃開一連串的逼供。

  這時有人問了一句,「他們幹麼一直戴墨鏡,現在流行嗎?」

  大家的表情為之一怔,互看彼此。

  「對喔!你沒提我倒忘了問,他們戴著黑抹抹的眼鏡看得見路嗎?」真叫人懷疑。

  「少土了,你沒瞧見那是一對的,明擺著他們是這個。」說的人以食指互碰,暗示他們和墨鏡一樣也是成對。

  「說得也是,瞧他們小倆口多親密,讓人看了想回家抱老婆。」雖然他家那婆娘腫得像河馬,不過抱起來還挺溫暖的。

  「嘖!老王想老婆了,真不害臊。」

  「去你的,你家阿慧下次來送便當時,我跟她說你去玩女人了。」看他怕不怕。

  「不要呀!王大哥,你別害我了,我們阿慧是出名的大醋桶,你饒了我……」

  大家說說笑笑地忘了先走的那一對,只有明光心裡還惦著他們為何老戴著墨鏡,以及──

  囡囡到底是誰,為什麼她老覺得在哪兒見過她?

  一張天使與惡魔的宣傳海報貼在一旁的柱子上十分醒目,笑得甜美的TC手持沾上露珠的海芋,低視正在吃吃
    喝喝的一群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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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到底是不是情人呢?

  說實在還真沒一個正確答案,像一道無解的謎題令人困擾。

  鎮公所的張秘書和雜貨店阿銀婆婆的外孫女談戀愛。這樣的傳言正熱鬧滾滾的在眾人口中傳來傳去,煞有其事的成為鎮民口耳相傳的大八卦。

  不少人好奇的前往阿銀婆婆的雜貨店一探究竟,藉著買鹽買米的動作瞧瞧阿銀婆婆的外孫女長什麼模樣、漂不漂亮,是否配得上他們眼中的好青年、鎮長的左右手。

  幸福鎮真的不大,稍有風吹草動立刻燎原,沒有秘密是藏得住的、這八卦很快就傳遍全鎮,傳到阿銀婆婆的耳中。

  「囡囡呀!聽說你和鎮公所的張秘書走得很近,是不是有這回事?」那個孩子人挺老實的,風一大就來瞧瞧她的屋頂掀了沒。

  剛睡醒的喬洛妃揉揉眼睛、伸伸懶腰。「走得很近是什麼意思?我最近是常跟他混在一起。」

  因為沒事做嘛!鎮日窩在家裡怪難受的,不如跟他去騎騎腳踏車,健康又能達到瘦身的目的,一舉兩得。

  她是不相信羅珊珊真的敢封殺她,畢竟以她目前走紅的程度,起碼還能當上幾年搖錢樹,有利可圖的事沒有人會放棄。

  可是過了快十天,公司那邊還沒半點消息傳來,她不禁要猜想是否他們在秘密訓練新人,有朝一日將取代她,以防堵她的不合作態度。

  不唱歌對她而言並無太大影響,她一直想改走幕後創作,只要不叫她賠償天價的違約金,這麼散慢地無所事事,如遊民一般也無所謂。

  回來幸福鎮之後,她才知道這是她想要的生活,沒有壓力、沒有圈內人惡言的批判,沒有媒體和狗仔的緊追不捨,感覺輕鬆了許多,她很久沒想到死亡的話題。

  「有人說看到你們在堤防旁手牽手散步,有說有笑的像在談戀愛。」她是不反對她有交往的對象,但是以她忙碌的工作能維持多久?

  噗!一口漱口水噴得老遠。

  「阿嬤,你怎麼跟別人一樣亂說話?我們哪有在談戀愛。」真會被她嚇出心臟病。

  「那你們幹麼牽手落人話柄,咱們鎮上的人雖然不多,可個個眼睛利得很,沒有的事他們不會胡說。」頂多一分話說到三分。

  雖然孫女兒口中不承認,但上了年紀的阿銀婆婆已經開始擔心了,她怕待不久的囡囡會傷害正直、認真的阿明,那她可就對不起人家了。

  即使是無心也很傷人,她不希望兩個孩子最後撕破臉,漸行漸遠,而夾在中間的她難做人。

  僵了一下,喬洛妃才沒好氣的回道:「堤防陡嘛!所以他才牽著我的手慢慢走,免得我掉下去。」

  「鄉下地方不比城市,沒事和男人去堤防做什麼?你呀!可別糊塗了。」唉!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得為小輩們操心。

  「阿嬤,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去看人海釣而已,阿明說海邊浪大,他得去警告釣魚的人小心點,又有颱風要來了。」怪台滿天飛,防不勝防。

  「你都叫人家阿明瞭,還說沒什麼……」她不免要嘮叨幾句。

  「阿嬤──」她撒嬌地一喊,嘴兒微嘟。

  「好好好,阿嬤不說就是了,省得你嫌我囉唆。」小孩子的事她也管不了,管多了招人嫌。

  背微佝僂的阿銀婆婆拉開雜貨店的木板門,讓外頭的光透進來,散散裡面的霉氣。

  大家都說她老歹命,六、七十歲了還守著一間破店不肯走,賺沒多少錢還得搬東搬西,批貨、收錢一手包辦,簡直是拖老命在拚。

  可是她賣的不是雜物而是心意,這間店是她死去的老伴留下來的,她說什麼也捨不得離開,這裡頭有太多的回憶和感情在,年輕一輩是不會瞭解的,她幾個孩子都是雜貨店養大的,意義不同。

  「人家哪會嫌你,我最喜歡阿嬤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一直陪著你。」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一趟回來她才發現阿嬤真的老了,滿頭銀絲。

  她笑著撫撫外孫女的臉。「嘴甜,說得阿嬤牙都掉了,你不用工作了嗎?」

  一提到工作,喬洛妃的眼神略顯黯沉。羅珊珊居然這麼久沒跟她聯絡,有點反常。

  「不急嘛!老是工作也會累,休息幾天陪你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囡囡看起來不開心,好像有心事。幸福鎮是小了點,沒什麼娛樂待太久了怕她會悶。

  「阿嬤,不要替我煩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照顧自己。」她裝出孩子氣的笑容,希望能讓外婆放心。

  「我怎麼可能不為你操心,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在阿嬤眼中你還是那個愛哭、愛吃糖,讓阿嬤哄了一夜還吵著要找媽媽的小孩。」時間過得真快呵!

  回想起囡囡剛抱到她手中的時候,也不過才那麼一丁點大,剛滿一歲的她已經會認人了,牙牙學語地哭著要媽媽,她背著她走了一夜,最後因為哭累了,才趴在她背上睡著了。

  那時累歸累日子卻過得十分充實,瘦瘦小小的紅猴兒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讓她覺得心裡很踏實,總算有個伴讓她不致太寂寞。

  可惜她還是留不住她,孩子是女兒的,人家要來抱走她有什麼辦法?除了守著店等著這些孩子有空回來看看她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阿嬤,我最愛你了,好愛好愛。」喬洛妃突然從後頭抱住外婆,對著她說出心底的感謝。

  感謝她不曾放棄她,始終如一的愛著她、支持她。

  「傻孩子,阿嬤才不要你愛呢!你去愛別人啦!阿嬤怕你又把口水沾了我一身。」動容的阿銀婆婆拍了她一下,故意取笑她的長不大,她怕自己會因為她貼心的話而哭出來。

  厚!居然叫她去愛別人,她難得感性耶!「阿嬤──你嫌我。」

  她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去去去,到外頭玩去,別妨礙我開店,架子上的糖果拿幾顆去吃。」都這麼大了還愛黏人。

  「我幫你。」她興起地抬起裝汽水瓶的箱子,沒想到它重得差點害她摔跤。

  「不用了,我看你瘦得連盒雞蛋都拿不動,叫你多吃點就是不聽話,明明瘦巴巴的只剩皮包骨,還跟人家流行什麼減肥、瘦身,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幹麼折騰成這樣……」

  「阿銀婆婆,我要買五斤麵粉、三兩味噌。」

  「喔!來了,春枝呀!又要生了,這第三眙哦!男的還是女的?」

  「醫生說是男的啦,可是我想生女的,要是能像你外孫女那樣乖乖的就好了,家裡那兩隻猴子整天吵,我煩到頭都痛了……」

  一位早起的媽媽走進店裡,打斷阿銀婆婆落落長的嘮叨聲,千篇一律的內容讓人都能倒背如流,難怪她的乖孫女要溜了。

  耳中不時傳來老人家和客人交談、寒暄的聲音,濃濃的在地鄉音總是令人倍感親近,讓人心情特別愉快,笑容也變多了。

  可是在遇到太多人笑著和她打招呼,順便問起她的感情生活時,飛揚的笑臉漸漸沉下,人也跟著不開心了,平日被媒體追的不舒服感又浮現。

  過了幾天的輕鬆日子,喬洛妃的憂鬱症又發作了,開始想東想西地感到人生苦悶,懷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別看她平時嘻嘻哈哈很樂觀的樣子,好像沒事人似的老愛捉弄人,其實有些事在心裡放久了又無人可傾吐,久而久之真的會悶出病來。

  而她始終無法打開心房的原因是父母帶給她的陰影,當時她雖小卻已懂事了,兩人為了離不離婚吵得她想躲起來,即使掩起耳也能聽見他們為搶她的監護權而相互叫罵,難聽的言語深深傷害她幼小的心靈。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們撫養她是為了她的錢,他們對她好只是希望她賺更多的錢好供其揮霍,其他一概不重要。

  就算她考試考一百分,她的父母也不會有喜悅的表情,只會問她下一檔戲幾時開拍、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錢,他(她)訂的西裝(鑽石)得付錢了。

  因為拍戲的關係,學校方面常請假,她的成長過程一直是孤孤單單的,沒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人在空虛時總會越想越多,心情越見沉悶,終於累積出一股郁氣。

  喬洛妃的憂鬱症還不算太嚴重,她看過心理醫生也拿過抗憂鬱藥物,可是外界加諸的壓力總是讓她喘不過氣來,但想完全擺脫是難上加難。

  「阿銀婆婆的外孫女,你怎麼沒跟張仔在一起?聽說他台南的老婆來找他。」

  「台南的老婆?!」他結婚了嗎?

  微微一怔,她的思路一下子亂烘烘地,漫無頭緒地像被一團線纏住,找不到一個出口。

  郵差先生的話仍在她腦中縈繞,她不曉得心頭突然一緊的原因出自哪裡,人家有老婆是他的事,她沒必要感到一陣難受。

  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對情人?

  太多人問過她相同的一句話,不管是出於一時的好奇,或是多餘的關心,而她應付得體地以微笑回答,留給別人遐想的空間從不正面答覆。

  這是她在演藝圈多年學到的經驗,說得太多沒人相信,說得太少他們會自行演練出一番說詞,不管她說與不說都會成為問題人物,那她又何必多說?

  沒想到有一天她得自問:他們到底是不是情人?

  腳步突然變快的喬洛妃有點生氣,她在氣自己居然沒有答案,也氣張志明刻意的隱瞞,明明有老婆了還裝出老實人的樣子,害她一時不察為他動心……

  咦!動心?

  她剛才想到的是那兩個字嗎?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連大餐也請不起的窮光蛋?

  「囡囡,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真是連老天都幫他。

  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張志明連忙握住她的手,沒發現她一臉不悅。

  「什麼忙?」她的口氣有點沖,不太想理他。

  他不好意思的抓抓臉,「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春嬌,她不知從哪打聽到我現在住的地方,突然跑上山來找我,我很為難。」

  「你指的是春嬌與志明的那個春嬌?」她突然有想笑的心情。

  「別消遣我了,快幫我打發她走。」他苦笑著,雙手合掌央求。

  不去追究原因,她低靡的情緒莫名地好轉了。「我有什麼好處?幫助人也要有代價。」

  「我能力範圍內就隨你予取予求嘍!反正我有的東西也不多。」她能要走的也有限。

  千金散去還復來,當初他為了體驗清貧生活好更能深刻體會人生百態,畫出感人肺腑的作品,於是豪邁地當起散財童子,將為數不少的資產捐出去,僅留下十數萬元在身邊以便應急。

  可是他沒想到畫具的價格那麼昂貴,加上學畫費用和食宿費,一結算下來也十分驚人,很快地他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多虧前任民宿主人好心收留,他有吃有住不必擔心民生問題,專心學畫不做其他事,日子愜意得以為將終此一生。

  而現任民宿主人也不是不好,就是過於實際、死要錢,非常「熱心」地為他找打工的機會,從加油員到超商店員,乃至於板模臨時工,只要有缺人的工作他幾乎全幹過,也因此剝奪了他畫畫的時間。

  所以說要存點錢真的很困難,即使他現在是鎮公所秘書身份,薪水較多又有周休二日,可是一碰到「人盡其用」的鎮長兼民宿老闆,他口袋的藍色小朋友還是被挖得只剩下紅色百元鈔,買幾張宣紙就沒了。

  「放心,我不會叫你移山填海、削肉喂鷹,你幫我畫一幅畫吧!」不用花他一毛錢。

  「畫你的人像畫?」他微訝地怔了一下,表情有點古怪。

  「怎樣,不行嗎?你不是學畫的嗎?」她是考量到他的經濟狀況才有此要求。

  他吐吐吞吞的道:「可是……呃,我沒學過素描,我學的是……國畫。」

  「國畫?!」現在還有人學這種東西?

  「我的筆法還不是很成熟,可能不會太傳神,等你有空我幫你畫張仕女圖。」他最近的畫功稍具火候,畫得差強人意。

  「什麼叫仕女圖?」她沒什麼概念,她只知道油畫、西洋畫和3D立體畫。

  「仕女畫是指古代以女子為題材的水墨畫,主要捕捉其神韻和姿態,描繪出當時的民風和服飾……」

  一談到他熱愛的畫作,侃侃而談的張志明似乎變得特別耀眼,表情生動得有如疼愛兒女的父親,不斷的述說國畫之美,以及中國墨畫中所表現出的詩禪意境,兩眼散發著暢意的光亮。

  他和喬洛妃邊走邊談著畫的玄妙,渾然忘我地將「青梅竹馬」顏春嬌拋在腦後。

  或許他們自認為不是一對情人,可是悄生的情苗在兩人心底扎根,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慢慢茁壯,長出綠意盎然的嫩葉。

  


  「我說AK呀!TC到底打電話來沒?她想賭氣賭到什麼時候?好歹體諒我身為經紀人的壓力,別再繼續任性了。」

  破百的大船在狹小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原本的墨綠色地毯已被踩破一個洞,改換上棗紅色波斯地毯,以承受加重力道的磨損。

  手持節目表的羅珊珊一臉煩惱,用力揮動著紙張像是會燙手,一下子站,一下子坐地煩躁不已,肥大的腳指頭都脹到涼鞋外了,很不雅觀。

  可是她哪顧得了那麼多,銀白色的手機不知響過多少回了,直到電池沒電才停止,而手機的主人始終沒接聽,任由它響著「愛與懲罰」這首主打歌。

  她說要封殺得意愛將也不過口頭上佔點威風罷了,哪可能真的付諸行動?光喬洛妃手上的產品代言,以及各大節目的邀約通告都快排到明年春天了,可她的大姑奶奶卻依然不見人影,叫她怎麼不著急?

  賺錢事小,得罪廠商、製作人和主持人可萬萬不能,他們主掌了一個藝人的演藝生命,一個藝人的未來能否發光發亮全看他們。

  她常說歌手的金主不是購買CD的歌迷,而是贊助商,只要他們大手筆的一揮,什麼場地費、服裝費全省了,還會全額贊助演出及公益活動,隨便丟個三、五千萬就夠瞧了,不必擔心售票不佳。

  不過到目前為止,天使與惡魔的演唱會還不曾出現票賣不出去的情況,反倒是一票難求,被黃牛多賺了好幾成,造成不少歌迷一再要求多開幾場的現象。

  「AK,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別像死屍一樣給我橫躺著,起碼也回過頭看我一眼,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好斟酌斟酌下一步該做何處理。」難不成真讓她一直「休養」下去嗎?

  躺在沙發上看HBO的清秀女孩回頭看了羅珊珊一眼,用腳按遙控器轉台,螢幕上換成了逗趣的狗狗畫面。

  「現在我不是AK,請叫我徐小慧,或是蕙質蘭心的大美女,謝謝。」她不想一走出大門就被歌迷K,懷疑她假冒AK。

  AK這個稱呼不代表任何意義,和TC一樣只是取個順口、好記的代號,讓人能輕易掛在嘴邊、時時不忘,達到宣傳的效果。

  然而時間一久,大部份的歌迷已經忘了她們剛出道時的名字,反而AK、TC叫個不停,像為親愛的寶物取的名那樣獨一無二且親密。

  「謝什麼謝,TC……不,我是說洛妃到現在還沒跟我們聯絡,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她出事嗎?」早知道她會這麼任性,她就多忍一忍,少罵兩句。

  千金難買早知道,懊悔無比的羅珊珊捶胸頓足地直嚷著,重踏了地毯幾下。

  是沒跟你聯絡,不是我。「她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多放她幾天假有什麼關係?她看起來壓力很大,一副老是不開心的樣子。」

  徐小慧是少數知曉喬洛妃有憂鬱症的人之一,因為是她介紹她去接受心理治療的,而她本身也有躁鬱方面的毛病,經由藥物控制得很好,很久沒再復發了。

  但她並未告知羅珊珊這件事,一來是應喬洛妃的要求,二來她也是有私心的,手中握有一項搭檔的秘密,說不定日後會用得上。

  演藝圈是小型社會的縮影,形形色色的人不會全具備好心,有些人為了成名可以不計一切代價,使出各種惡毒的手段,扳倒別人好佔一席之地。

  「她壓力重我就沒壓力嗎?瞧瞧人家發的通告積得有多厚,我得一一道歉請求原諒,因為TC『待病中』不克出場。」這些都是錢、都是人情呀!她的損失絕不是數字可以計算的。

  「TC不在還有我嘛!我一個人就夠了。」她不信少了TC她就撐不了大局。

  羅珊珊冷哼地拿開遙控器,大屁股往茶几上一坐。「人家要看的是天使與惡魔二人組,兩個人的表演,少了天使還像話嗎?」

  最近網路不斷流傳出難聽的抨擊,說什麼惡魔太壞了,一定是她欺負善良的天使,導致她身心俱疲才佯裝開刀住院。

  又有雲天使被惡魔幹掉了,因為她天真得過了頭,不知防備,才會被心機深沉的惡魔趁隙攻擊,如今生死不明、不知去向。

  除了不知去向說對了之外,其他根本是子虛烏有的流言,只因螢幕上的形象塑造得太成功,沒人相信TC是披著天使羽衣的惡魔,她才是兩人之中最難搞、最不配合的一個,常常鬧失蹤的讓人找不到她。

  「另一個偶像團體三三七七還不是常有團員缺席,人家不也是紅得發紫,從來沒人注意到底少了哪一個。」他們照樣出片,上場打歌,甚至計劃開演唱會。

  「人家是人家跟你們不同,若沒有TC就沒有AK,你是她帶出來的,大家會比較關心她的動向,希望看見她甜美的笑容出現在電視裡。」AK就差了一截,知名度沒TC高。

  雖說是兩人組的演唱團體,可早早出道的喬洛妃在觀眾心目中已經定型了,他們看著她由童星演戲到出唱片為止,印象深刻地記著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自然會多注意她幾分。

  拜戲劇不斷重播所賜,TC各年齡層的面容一再出現在大眾眼前,他們會因劇中楚楚可憐的角色對她產生憐惜,也因此搏得更多的掌聲。

  而AK是新人出身,本身沒什麼知名度,人脈也不夠廣,平凡的長相過目即忘,若非靠濃妝妝點著,真沒幾人記得住她。

  天使與惡魔是紅了,但主力仍在TC身上,喬洛妃才是最受歡迎的甜姊兒。

  一聽羅珊珊明顯偏袒的比較,徐小慧梳發的手頓了一下。「誰說沒有TC就沒有AK?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她能做的事我也能。」

  不一定要全依賴TC,她的歌迷也不少,個個死忠又熱情,常上網支持她繼續使壞,越壞越叫人欣賞,榮登第一壞女人榜首。

  「但你沒有她二十年的演藝經驗,她知道走紅的滋味,也受過跌落谷底的挫折,這樣的藝人才會珍惜羽毛,洗練出更精華的光芒。」除非喬洛妃不想再當藝人,否則她會綁住她,不讓她有跳槽的機會。

  「羅大媽,你偏心喔!歧視新人。」徐小慧笑著戴上紅色假髮,左顧右盼地看看自己夠不夠野。

  「是歧視呀!新人實在太難帶了,十個有八個失敗,剩下兩個稍微紅一點就患上大頭症,問題多多難以擺平,你算是例外的一個,當初我沒想到把你們湊在一起會紅得翻天。」

  真是意外的收穫,讓她由受人恥笑的癡肥女人,一躍而成藝界最大牌的名經紀人,不再聽到一句對她體態的嘲笑。

  「那我現在不算新人嘛!你要不要幫我出一張個人專輯?」她試探的問道。

  「你出個人專輯?」羅珊珊哈哈大笑的一拍大腿。「別逗了,小慧,你出專輯誰買呀!」

  佯裝不滿的徐小慧假意威脅,「小心喔!羅大媽,別瞧不起人,也許哪天我會突然跳槽,你可別嚇一跳。」

  「跳吧!跳吧!我還有TC這張王牌,她一個人的所得足以抵得過我旗下所有藝人的收入。」說她是棵搖錢樹一點也不假,隨便搖一搖,大把大把的鈔票就往下掉。

  羅珊珊的玩笑話當然當不得真,她只是說來減輕壓力罷了,但是其中也有幾分實情,讓人聽了心很傷,十分難受。

  「羅大媽,我要真推出個人專輯,你會捧場買幾張嗎?」AK的造型真醜,她怎麼能忍受俗艷的紅色?

  「買你的大頭鬼,你要敢給我亂來,我保證你銷售量掛零,演藝工作停滯不前,人氣由紅轉黑降到最低,一輩子也別想翻身。」

  照慣例,她就是喜歡大聲開罵,藉著強勢的罵功壓制住蠢蠢欲動的藝人,不讓他們胡思亂想妄想一步登天、一夕走紅。

  其實她說的話都是有口無心,但也因此才會把她最紅的藝人氣走,至今不肯跟她聯繫。

  徐小慧笑了。「真毒呀!羅大媽,我不知道你這麼恨我耶!居然詛咒我沒前途。」

  「哼!你少嘻皮笑臉了。洛妃真的沒打電話給你嗎?」她是她最好的朋友,照理來說不會完全不聯絡呀。

  她搖頭,取過遙控器又轉回原先看的那一台。

  怪了,難道她真從人間蒸發了不成?「諒你也沒膽騙我。」

  「對了,你不是說和陳製作沒關係嗎?怎麼又被拍到你和他出入夜店的相片?兩人還十指相扣,非常親密。」不過焦距有點遠,看不清是不是她。

  「拜託,大媽,合成的你也信呀!你忘了我這幾天要考試,哪有時間四處遊蕩?能讓我多睡一小時就阿彌陀佛了。」她的表情十分誠懇,不像說謊的樣子。

  「呃,說得也是。」她的確是演藝圈少見的好女孩,不像洛妃那般愛玩。「不過你自己要留心點,不要到處亂跑,你在網路上的評價真的很糟,還有人說你墮過胎、生吃嬰屍……」

  「大媽、大媽,你三更二的『餃子』看太多了,我不吃嬰屍,太腥了。」是她讓她變壞的,她實在沒立場說她。

  形象包裝原來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內在,本來天使的角色是要由她扮演,清新如鄰家女孩的造型才是她自己,可是喬洛妃一句──我化濃妝會過敏,兩人的角色為之對調,她成了討人厭的惡魔。

  邊念邊走出辦公室泡咖啡的羅珊珊沒發現好女孩也有不乖的一面,徐小慧拿起應該已經沒電的銀白色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

  「妃,是我,羅大媽的態度還是很堅定,不管我怎麼勸都沒用,她說你要是不公開道歉,這輩子都休想回到演藝圈,她寧可解散天使與惡魔也不讓你這位驕縱的千金大小姐繼續任性……對,我被你連累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挺你挺誰?」

  一會兒她又撥了一通電話。

  「唐大記者,想不想要一個大八卦?有關TC的內幕報導喔!包管你搶到獨家,過陣子主播的位子就非你莫屬……」

  當羅珊珊再度進入辦公室時,她發現手機的位置變了,顧不得燙舌的咖啡連忙問:「她來電了嗎?你們說些什麼?她幾時回來,要不要我去接她?」

  慢條斯理的徐小慧撕開全麥餅乾的盒子,拎了一片往嘴裡塞。

  「羅大媽,七月剛過,你不會見鬼啦!洛妃是抱定決心要休個長假,你急也沒用,趕快想辦法幫我出張專輯,不然我真要跳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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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顏春嬌是個兼具知性美的艷麗女子,她不像名字所反應出的那般俗氣,反而非常有時尚感,站在一排知名模特兒當中毫不遜色,而且畢業於台灣第一學府,擁有醫生執照。

  她是名婦產科醫生,剛剛結束實習課程,不過已正式獲聘為張綜合醫院的一員。

  一度她也曾想改掉這引人發笑的俗名,但她的父親這麼對她說──名字是你爺爺取的,你要是想改名,除非我死。因此她不敢不孝地詛咒父親早死。

  雖說她受的是高等教育,可是行為、思想卻仍算傳統,在她的家訓中父親就是權威,他決定的事不能有異議,就連母親也不得插手干預。

  所以她二十歲那年就知道她會嫁給誰,並做好為人媳婦、為人妻的準備,不敢讓父母丟臉。

  可是如果她要嫁的人不滿意這樁婚事,刻意逃避,她又該如何自處?這點倒沒人教過她。

  「阿明大哥,你在玩我嗎?你明明要我幫你應付春嬌,為什麼現在卻多了兩尊土地爺爺、土地奶奶?」她要不要拿香來拜一拜好保佑平安?

  聽到喬洛妃的形容詞,有點緊張的卒仔笑開了。「那是我的父母,他們對服裝的穿著十分考究。」這是為了突顯他們的身份、地位。

  「你客氣了吧!先生,那不只是考究而已,除了在民初戲劇中,我還真沒見過有人穿絲綢製成的衣服呢。」

  不是長袍馬褂或是復古旗袍,而是現代樣式,以昂貴的緞面綢布縫製出華貴的衣裳,感覺像是慈禧太后和恭親王穿上洋服,大方地在朝臣面前亮相。

  看看那手工縫的緞鞋,上邊還繡上幾朵牡丹,而男鞋則是騰雲的龍,繡功之精細叫人歎為觀止。

  這年頭還有這麼……呃,怎麼說呢?手巧的繡娘,能把這些玩意繡得活靈活現,好像真的一般細緻,沒有一條色線是錯置的。

  喬洛妃會觀察得如此仔細是因為太驚訝了,非常後悔答應幫他這個忙,現在打退堂鼓不知來不來得及,她沒有應付「古董」的經驗。

  「絲綢的衣服比較不傷皮膚,而且沒有螢光劑,我爸媽天生就是對化學藥劑過敏的體質。」張志明硬著頭皮解釋,好讓她瞭解不得不的難處。

  「原來如此。」可是會不會太招搖?她暗忖。

  他俯在她耳邊低語,看似情人間的悄悄話。「拜託你一件事,千萬別笑場。」

  「呃,很難耶!」他在要求一件不可能的事,任誰看到那副打扮都會發笑。

  「忍著,囡囡,我下半生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他握著她的手哀求。

  想笑的她將頭朝他一靠。「先生,你在求婚嗎?一點也不浪漫。」

  他的下半「身」幸福怎能靠她?起碼也要有鮮花和五克拉的鑽石戒指,再加上一場隆重的婚禮。

  「別鬧我了,我的好小姐,燃眉之急都快燒到屁股了,你不要幸災樂禍。」要不是沒有別的人好求,他也不想拜託她。

  比如說剛才吧!老闆一句「張先生,你有客人喔!」聽到這麼親切又多禮的聲音,通常會笑臉以待的說聲謝謝,並回以同等熱度的禮貌。

  可是這句話由剛踹他一腳的女人口中說出,他當下腳底一涼,冷汗直流,臉色發白的蹲下身,偷偷摸摸地瞧瞧他的客人是何長相。

  果然如他所料,不安好心的老闆絕對不會讓他太好過,不找事玩死他肯定不甘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更可怕的是邢小姐居然搬出她的水晶球為他父親算命,還大膽直言他的媳婦近在眼前,兩年之內抱孫有望。

  這不是要逼死他嗎?他上哪找個老婆生孩子,目前的他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了,憑什麼娶妻生子,讓人家有個安定的家居生活。

  「粗俗,要說臀部。」喬洛妃糾正的說,手搭在他胸前十分親匿。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幫我?」眼一瞪,他語氣中多了逼迫。

  她沒直接回答,考慮許久才問道:「我可不可以後悔?」

  「不行。」

  為防她半途開溜,將人連拖帶拉的張志明可是非常堅決,舉凡幸福鎮的居民都知道他和她「在一起」,理所當然由她來扮演這角色最適當。

  要是他「變心」找別人替代,恐怕全鎮的婦女同胞都會拿起蔥蒜追殺他,視他為社會一顆必須割除的大毒瘤,同聲譴責他的負心之舉。

  「爸!媽!這是我女朋友囡囡。」打鴨子上架,沒轍了。

  「女朋友?」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張旺德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又轉回去跟一身寡婦裝扮的算命師道聲謝,裝有一疊厚沉鈔票的紅包遞給她以當酬金。

  可是沒機會碰到紅包袋的邢魔魔剛一伸出手,馬上有人代勞的收下,而且明目張膽地放入自個口袋,諂媚十足地說了句貪財。

  「爸,我帶囡囡來問候你,她是我的女朋友。」張志明語氣堅定的說道。

  「我聽見了,用不著大聲地重複兩次,聾子都被你吵得說煩。」女朋友又不是老婆,瞧他緊張的。

  「我怕你裝作沒聽見,故意把人家當空氣。」他真是這麼想。

  張旺德一聽,不高興地扯開喉嚨。「我是那種人嗎?」

  「是。」他一點也不怕傷人的回答。

  一旁的張王月眉因兒子的直言而吃吃一笑,引來丈夫制止的一瞪。

  「你這忤逆父母的不孝子說什麼鬼話?我是台南有名的大善人,鋪橋造路、樂善好施,哪一樣沒有我的名字?」去瞧瞧他們家門口的大水溝,那條十公尺長的橋墩上就刻著捐贈者姓名。

  「因為你貪污、包工程、收回扣,和不良廠商勾結,強迫人家一定要歌詠你的豐功偉業。」翻了翻白眼,張志明照實說出。

  張家在清朝出過舉人,一門書香受人敬重,捐錢造橋、為人鋪路的確是有過的事,他爺爺那代還大開米倉救助過貧苦百姓。

  可是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也確實是名人輩出,個個成就非凡,不負望族之名,在地方上算是小有名氣,名列名流仕紳,只是……

  多了「只是」就差很多了。

  為了維持不墜的名聲,父親由炒地皮做起,雖然祖先遺留龐大的家產和土地,他仍不滿足地想要更多,最好把別人的錢都變成他的。

  傷天害理的事他不會做,因為祖訓有雲,所以他變相地收購別人的公司,或是以開闢公共建設為由低價買入人家的房舍土地,之後再以高價賣出牟利。

  這種行為有點類似土地掮客,但更霸氣,無所不用其極的達到目的,單純只為累積財富的興趣。

  「胡說,以上你所說的我全不承認,你太久沒回家了,我現在是慈善功德會的會長,專門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那種事他早就不做了,洗手洗腳經營正當事業。

  「騙人。」天大的謊言。

  「你說什麼?敢說你老子騙人!」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多行善舉?還不是怕缺德事做多了禍殃子孫。

  瞠目的張志明連連搖頭,「不是我說的。」

  他向天借膽也不敢挑戰父親的權威,即使他的話確有可議之處。

  「那是誰說的,難不成這屋子有鬼?」呿!敢做不敢當,真不像他張某人的兒子。

  一提到鬼,民宿裡的常客一致點頭,這屋子的鬼還真不少,大鬼、小鬼、老鬼、邋遢鬼、小氣鬼、死鬼、錢鬼,還有準備開口的鬼女。

  「是我說的。」一顆黑色的頭顱突然冒出,衝著張旺德直笑。

  「喝!你是什麼鬼呀?怎麼突然鑽出來嚇人。」幸虧他膽子大,沒被嚇著。

  才剛說不會漠視人家的存在,忘性大的張旺德馬上自打耳光。

  「我不是鬼,剛才阿明才介紹我是他的女朋友,伯父的記性不好喔!不過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是這樣,一不小心就得了老人癡呆症。」他大概也離此症不遠。

  「誰說我忘了,我是故意不當你是個人。」他狡辯的掩飾自己的善忘。

  「那阿明不是太久沒回家而忘了你的本性,你的確是他所說的那種人。」喬洛妃才不管一旁直拉扯著她的手,直接表達心中的想法。

  囡囡,別害我了,不該說的話別說,請給我父親一點「尊重」。

  誰理你,被你拖下水已經很倒楣了,別要求太多。

  兩人「眉目傳情」了好一會兒,看得張旺德一把火悶燒,直覺就不贊成他們來往,認為那女孩看來乖巧,實則輕佻。

  「我是哪一種人,你倒是來說說。」要是說得不好,她會知道後果。

  「偽善者。」

  「什麼,偽善者?!」她……居然說他是騙子。

  說得好,可是可不可以別再說了。張志明以眼神懇求,既讚歎,又憂心她的直言不諱。

  「有誰會穿一身手工的名牌去幫助人?這無非是富人的心態,昭顯自身的財富和窮人做比較,讓人又感恩又自卑的露出羨慕眼光,好滿足你身為有錢人的虛榮心。」根本是去炫耀嘛!

  「你……你……」她怎麼把他心裡所想的全摸得一清二楚,絲毫不差?

  「還有呀!那只鑲鑽的勞力士表少說值四、五百萬,真有心做善事會先把它捐出來,戴著它行善不怕被搶喔!我看你要的是人家的奉承,沽名釣譽而已。嘴巴做善事誰不會,我一開口募個幾千萬都不成問題。」

  上個月風災,她只在現場唱了三首歌,如潮水般湧來的捐款就破千萬。

  「哈!大話,你以為你是誰?我走過的橋都比你吃過的鹽巴還多,你敢說長輩的不是?」他一邊冷哼,一邊偷偷地把衣袖拉低,遮住腕間的鑽表。

  她不服氣的反駁,「是你要我說說看嘛!怎麼一下子就翻臉了,一點虛心接受批評的雅量都沒有。」

  現在還有人以橋和鹽巴做比較嗎?簡直是老古板嘛!要是以飛行裡數來計算,她起碼飛遍九大行星又繞回來了,他拿什麼跟她比?

  「你……你……」可惡,他就不信老薑勝不了幼姜。「阿明,你上哪弄來這個土包子交差,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她不土……」只是不善打扮而已。

  張志明的話沒機會說完,一向反骨的喬洛妃立刻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刁蠻任性的惡女本性表露無遺,那就是──

  吻了他。

  不是蜻蜓點水式的啄吻,或是唇碰唇做做樣子,而是結結實實一記熱吻,連舌頭都伸入他口腔內,吻得纏綿悱惻。

  就算是死了也會被她吻活,完全呆住的張志明由被動轉為主動,潛藏在男性體內的本能復甦了,勾住軟綿甜柔的粉舌盡情吸吮,根本忘了他們在作戲,熾情狂吻的熱度幾乎燙著了每一個人。

  這一吻,也燒出兩人曖昧不明的情感,四目相對的柔情裡,他們看到了彼此。

  有一件事他們確定了,原來他們真的是一對情人,無庸置疑。

  「我還土嗎?老伯。」喬洛妃挑釁的說道。




  「可以和你們談談嗎?」

  顏春嬌對父母安排的婚事沒什麼意見,她是個孝順的女兒,對他們的話言聽計從,只差沒當座右銘供著,一刻也不敢或忘。

  她二十五歲了,若說沒談過戀愛絕對是騙人的,以她的外貌不乏追求者,除卻令人噴飯的名字外,喜歡她的男人還真不少。

  可是她每一段戀情都不長久,常常短短幾個月就宣告結束,原因無他,只因她訂婚了。

  有婚約在身,致使她錯過不少好男人,蹉跎至今造成青春的浪費,她人生最美好的精華時期都在等一個不肯回頭看她一眼的男人,要她心中無怨真的很難。

  尤其是他眼中根本沒有她,此際還當著她的面宣稱他另有女朋友,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做出令人臉紅心跳的激情行為,說實在的,她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想破壞他們。

  無關愛與不愛的問題,而是氣憤,以她的家世、學歷和外表有哪一點不如人?居然敗在一個看起來比她名字還土的小「村姑」手中,那才真是一大羞辱。

  「你要談什麼?」好不容易放鬆的張志明又緊張了起來,身體非常僵硬。

  她看了看他的手,微露出不屑。「在你還是我未婚夫的身份下,希望你能尊重我,把你的手從其他女人身上拿開。」

  很礙眼。

  「喔!我……」他正想說抱歉,不想太傷她自尊的挪開手,但有人不依,死巴住他不放,還用眼白的地方瞪他。

  你敢尊重她,我就讓你非常沉痛。喬洛妃用著冷冷的眼神警告他,將他搭在肩上的手改置於腰間,表現出小鳥依人的模樣。

  「不好意思,春嬌,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想我應該以她為主,她很沒有安全感。」他可不敢得罪愛捉弄人的小丫頭,她翻臉比翻書還快。

  「那我呢?你不認為該對我負責嗎?我們目前還是未婚夫妻。」她的語氣稍重,略帶責備。

  他乾笑的捉捉耳朵,低視剛掐了他一下的「女朋友」。「那是我父母私下決定的事,我沒答應不是嗎?」

  所以他趁夜逃了,就為了不想要一樁一定會被笑到老死的婚姻,年輕氣盛的他覺得感情該由男方主動,而不是被動地任人安排。

  「我們訂婚了。」她秀出刺眼的藍寶石戒指,表示他們舉行過訂婚儀式。

  他訝異極了,表情很呆。「我、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我沒出席呀!」

  少了他怎麼訂婚?他幾時也會分身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你堂弟志輝代替你套上戒指,他們對外宣稱你有事耽擱來不及趕回。」他們指的就是他的父母。

  這樣就說得通了,可是……「和你訂婚的人是阿輝,你去找他呀!」

  張志輝和張志明長得十分相似,他們都像早逝的爺爺,只是少年老成的張志輝今年才剛滿二十,還不算真正的男人,他在木工師傅那當學徒,家境沒張志明家好,但也不算太差。

  「你想推卸責任不認帳嗎?」一聽他近乎侮辱人的言語,顏春嬌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不屬於我的責任我為什麼要認?當初我就說不要──」兩道冰冷的視線一射,他立覺失言的連忙改口,「我是說我們又沒什麼感情基礎,勉強在一起只會徒增痛苦,何必為難呢?」

  「我不覺得為難,畢竟我們打小就認識了,想重新培養感情並不難,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很喜歡我,想娶我當老婆。」那年他們十歲,初識時他不小心弄濕她的衣服。

  過去的一幕幕如跑馬燈快速掠過,他們住得近,又常在一塊玩,雙方父母的交情也不錯,從小他們就被視為一對,兩小無猜地視為理所當然。

  後來告別青澀時期進入國中就讀,接觸的人面廣了,兩人無邪的感情也漸漸生疏,因各有各的交友圈而少有交集,漸漸也就斷了聯絡。

  再加上青春期的變聲和生理變化,感覺十分尷尬,同學故意拿他們的名字取笑,當是有趣的事加以捉弄,讓他們更不敢多說一句話,見了面總是匆匆錯開當沒看見。

  其實,他們也不算是沒感覺,只是當時年紀小,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以致這段有可能萌芽的感情為之夭折,不再美好。

  「嗄!有嗎?」他搔搔頭,完全想不起有這回事。

  「你不記得了?真是遺憾,你還偷牽過我的小手。」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回想過去讓人很愉快。

  「呃,不會吧!」他侷促地紅了耳根,眼神飄忽得不敢看她。

  「說來我還是你的初戀情人呢!你要是肯好好的重新認識我,說不定現在我們已經結婚,連孩子都生了好幾個。」顏春嬌仔細一想,嫁給他也不錯,至少沒有婆媳問題。

  他的父母很疼她,當她是親生女兒般憐愛,因為他們很想要一個女兒,卻又不想收養,怕不親。

  「我……呵……」張志明笑得更不自在了,不知該怎麼回應。

  人一成年就會自動忘記自己認為不重要的片段記憶,誰會記住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又不是要寫偉人傳記或回憶錄。

  兩人談起小時候的神態並不一致,一個充滿懷念、面露些許甜蜜,一個是滿臉茫然,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形成詭異又令人吃味的畫面。

  至少在一旁的喬洛妃就一肚子酸氣直冒,什麼初戀情人,什麼他喜歡她,未免太自戀了,她憑什麼跟她TC搶人?她好不容易才確定自己喜歡他耶!

  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的寶石戒指十分刺目,她冷哼地摟緊身邊男子的手臂。

  「阿明,你的行情真好哪!還有女人千里迢迢從台南跑來倒貼你,你真是幸、福、呀!」她的手勁一點也不留情,朝他的大腿擰去。

  「我……呵呵……沒有千里啦!你能不能小力點?」他先是訕笑的解釋,隨即吟痛地擰起眉,拜託她別真擰下他的肉。

  疼呀!下手這麼重,真想要了他的命不成?

  苦不堪言的張志明將她擁緊,低頭在她耳邊說些討饒的話語,舉止不知不覺的流露出他尚未察覺的寵溺和愛意。

  「不行,誰叫你那麼隨便,什麼阿嬌阿花都不挑,到處亂放電讓人家以為你喜歡她,還亮著不是你送的戒指自稱是你的未婚妻。」她又重重地擰了他一下,不准他跳腳喊痛。

  醋昧很重的喬洛妃斜睨臉色一變的遠來嬌客,故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大家都聽見,這樣她的心裡才會舒服些。

  「我的確是他的未婚妻,有雙方家長為證,請不要任意詆毀我的人格。」顏春嬌不會聽不出她話中的諷利,那句阿嬌阿花中的阿嬌指的就是她。

  「哎呀!用不著端出雙方父母這麼大場面,我只知道和你訂婚的不是他,你幹麼非賴在他身上不可?又不是醜得沒人要。」嗟!怕她呀!她惡女本色還沒完全發揮呢!

  見她一副乖巧的模樣,卻又滿嘴利牙!想維持風度和她好好談的顏春嬌也不禁動怒,她不是非嫁張志明不可,可是因為喬洛妃的因素,她決定力爭到底,不讓人看輕。

  喬洛妃若知道她的牙尖嘴利反而招來反效果,大概會懊悔自己未繼續扮演好女孩的角色,反激起情敵不服輸的好勝心。

  「還是你已經有了,找不到人負責,趕緊拉個墊背的替死鬼,免得孩子沒父親?」她說得更惡毒了,採取攻擊方式。

  在演藝圈裡,如果不夠強悍,很快地就會淪為弱勢,被弱肉強食的禿鷹群給一口吞了,他們才不管你紅不紅,只知道你好不好欺負,能讓他們佔多少便宜。

  而她的攻擊模式就是在看盡人情冷暖中學會的,小孩子的學習能力很強,她曉得她要是不會保護自己就會被別人踩在腳下。

  人性是自私的,在複雜的環境中人人都想踩你一腳好出頭,誰會在乎一個小女孩是否受到欺凌?這是演藝圈的生存形態,想繼續存活就必須堅強,靠一己之力爬到頂端。

  已經氣瘋了的顏春嬌冷冷地轉過頭,看向她的未婚夫。「伯父說對了,你真的很沒眼光,竟然挑了一個沒口德又刻薄的女朋友,我真替你感到痛心。」

  一說完,她像先前的張旺德一樣,氣得拂袖而去,懶得再多看他們一眼。

  不過她走得並不遠,只是回到下榻的愛情民宿,她和張家二老早在三個月前就預約了兩間房,打算把離家出走的張家獨子給勸回去。

  「怎麼,還看,是不是覺得很痛心呀?居然挑了我這個沒口德又刻薄的陰險女人當女朋友。」哼!敗軍之言不足掛懷。

  「是很痛呀!你掐得我好痛,哪有人說自己很陰險的?」雖然她言語很鋒利,可是他卻心疼她受了委屈。

  其實這件事跟她沒有一點關聯,卻讓她無端受到牽連,徒留惡名,他覺得非常過意不去。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呀!你不曉得我的心腸很壞嗎?」認識她的人都說她表裡不一,是個最會隱藏自己的雙面人。

  張志明笑著親親她的鼻子。「那表示你是真性情的女孩,直坦又率性,勇敢表現自我。」

  「以前沒有人這麼說過我……」眼眶一熱,她動容地偎向他,「我們算是一對情人嗎?」

  是嗎?他自問。

  看著她用眼鏡遮住的晶瑩雙眸,他低頭吻住兩片紅潤櫻唇,語輕情濃的低喃,「我們是情人。」

  頭一次,喬洛妃有想落淚的衝動,她從不知道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可以深入她的心窩、撼動她的靈魂,讓她感受到浸浴在愛中的快樂。

  她好想飛、好想唱歌、好想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

  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依偎著他,聽著兩人規律的心跳聲。

  「嗯!我們是情人。」

  她的心得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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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好了、不好了,洛妃姊,你快跟我走,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真的糟糕了,事情大條了。

  「什麼事來不及了?你要帶我到哪裡……喔!慢點、慢點,我鞋沒穿好……」急什麼嘛!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輪不到她們緊張。

  「回家啦!鞋沒穿好沒關係,衣服有在身上就好。」雷絲絲突然冒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話,讓人好笑又困惑。

  她到底在急什麼,莫非是……「我阿嬤出事了是不是?她是昏倒還是受傷,有沒有事?」

  喬洛妃先想到的是最近老喊這裡痛、那裡痛的阿嬤,擔心她身體出了問題。

  急急忙忙的她顧不得腳下涼鞋穿妥了沒,一拖一拖地想趕快回家,她怕遲了會造成遺憾,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放阿嬤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完人生旅程。

  「洛妃姊,你走錯路了,要走這邊才是。」那邊非常「危險」。

  「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它跟雜貨店是反方向,我阿嬤她……」雖然感到有些不對勁,但卻以為是抄近路而盲從。

  「阿銀婆婆沒事啦!你大可放心。」她好得很,還會上電視罵人。

  「真的嗎?」一聽到阿嬤身體無恙,她的腳步自然放慢。

  「真的,有事的是你,快跟我回民宿避難,阿銀婆婆的雜貨店暫時不能回去。」老闆說的。

  「我?」她能有什麼事。

  


  在曾經摔死過人的山崖邊,張志明試著用鉛筆先畫出喬洛妃的大概輪廓,然後再進畫室畫出她多情柔膩的嬌慵,不讓她嫵媚的風情失了靈性。

  山風很大,人兒很甜,畫著畫著就黏在一起,情話綿綿地忘了時光的流逝,肩胸相靠地坐看雲起時,笑談著初識時的糗事。

  感情像放在炭火中加熱,慢慢地溫了起來,一開始他們也沒想到會愛上彼此,迥異的個性如同南極和北極,誰知道竟會互相吸引。

  沒有一見鍾情的熾烈,也沒有飛蛾撲火的癡狂,有的只是細水涓流的柔情,在長時間的相處中一點一滴的累積,最後匯成壯闊的大湖。

  真的、真的很唯美浪漫,如果沒有那一聲急驚風似的叫喚,叫人由天堂的暖床回到現實人間,相看兩情癡真要羽化成仙,傚法楊過和小龍女隱居幽谷。

  「阿明哥,你動作敏捷點行不行?你很龜耶!拖拖拉拉地落東落西,虧你的腿比我們長,卻是一隻跛腳兔。」中看不中用的遜咖。

  「我得拿東西,這些畫具很貴,隨便一樣我得打三十小時的工才買得回來。」畫紙掉了可以重畫,畫板沒了可就麻煩了。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待會你要是看到不是我們鎮上居民的人就趕緊帶著洛妃姊避開,不要和他們有任何接觸。」

  東西再貴也沒有人貴。

  「為什麼?」絲絲今天怪怪的,好像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似的。

  「拜託,不要再問我為什麼,趕快走就是了,等一下你們就會知道。」就算他們不想知道也不行,事態嚴重。

  「可是……」太詭異了,明明有條直通的大馬路可走,為何要東繞西彎挑偏僻小徑來行?

  「一、不要問我。二、別問我。三、問我也沒用。四、我們到了。」呼!終於。

  擅走山路是原住民的特長,擁有一半原住民血統的雷絲絲自幼就在山野中穿梭,叫她去帶人再適當不過了,保證萬無一失。

  「咦!到了?」這麼快。

  回視來時路,除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外,完全看不到剛才走過的路。

  張志明還在心裡驚奇雷小妹的「野人本能」,他和喬洛妃就突然被一群民宿常客急拉入內,兩隻紙袋往兩人頭上一套,只露出兩個眼洞。

  這……未免太誇張了,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他確定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但有可能成為他的忌日,如果他們一直用袋子套著他的話。

  「搞什麼,別玩了……」一本雜誌砸在他臉上,剛出爐的。

  一向連報紙影劇版都不看的人,怎麼會對專挖屎糞的八卦週刊感興趣?他隨手就想住桌上一丟。

  「看仔細,封面標題。」一道清冷的女音提醒著,要他把眼睛睜大些。

  「什麼封面標題?」他看了一眼覺得沒什麼,不過是沒穿衣服的女人……

  唔!看起來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托著下巴,想不起來這似曾相識的女人像誰。

  「念出來。」這個小白癡,他真的沒救了。

  「喔!」雖然感到奇怪,但老闆的命令不敢不從。「TC驚人內幕大公開,她是天使還是惡魔,誰看過她的真實面目……」

  下面一行「爆乳激情演出」還沒念完,他手上印有裸女相片的雜誌忽被抽走,落在一雙微顫的小手上。


  TC不是天使,她是邪魔附身的惡女教主,以天使的姿態蠱惑人群,誘騙無知的少男少女為她瘋狂,其實天使的面具是假的,她從不是個好女孩,一切都是裝出來,好增加她的個人魅力……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無邪天使TC私底下生活十分淫亂,她會抽煙、吸毒,大度路飆車多次被圍捕卻幸運逃脫,利用明星特權還挑戰公權力,甚至有賭博惡習,一夜輸掉千萬,脫衣陪宿以償賭債。

  據聞她和多位已婚人士過從甚密,多次秘密幽會數小時,還有目擊證人指出她曾與某位李姓大亨在溫泉共浴,姿態撩人自拍留影,好藉機勒索進口名車……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根據可靠消息指出……根據可靠消息指出……根據可靠消息指出……這幾個鉛字像旋轉木馬不斷地在眼前轉圈,讓人目眩。

  到底誰是可靠消息?

  臉色發白的喬洛妃抖著手,憤怒地將報導名人八卦的週刊撕個粉碎,整個人像個受驚的孩子蹲在柱子旁,雙手環胸不讓任何人碰觸。

  她不敢相信的不是裡頭所寫的內容,而是提供消息的人,很多只有最親近的朋友才知道的私人行為,如今居然白紙黑字地刊在上面。

  而她在演藝圈的朋友並不多,寥寥幾個可以用手指數出來,她該懷疑他們出賣她嗎?或是相信這只是一場誤會?

  但是很明顯的,她被陷害了,這不可能是無心之過,有人要她永遠無法翻身。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曾威脅要封殺她的羅珊珊,只有她才會做出如此低級的事,只為了讓她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人物。

  「囡囡,你怎麼了……」一看到她受驚的模樣,不解其原由的張志明試圖接近她。

  「不要碰我!滾開!你們都離我遠遠的、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像負傷的野獸,見什麼人都狂吼一番。

  「好、好,我不碰你,你冷靜點,不要太激動,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就在這裡。」身一低,他也蹲下陪她。

  「是呀!洛妃姊,那相片一定是合成的,跟你本人無關,你千萬不要難過,這些狗仔要不弄出聳動的新聞就活不下去,你就當丟了根骨頭餵狗,別太在意……」真是的,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這些死狗爛狗癩痢狗。

  「是真的。」

  「我們去告數字週刊抹黑、亂寫,他們的報導不實,我們要學扳倒大鯨魚的小蝦米全力反擊,告得他們傾家蕩產、宣佈倒閉!打倒狗仔萬歲,給他們死死死死死……」

  「我說那是真的,沒有做假!」喬洛妃突然大吼,情緒激動地握緊拳頭。

  「呃,你說什麼?」怔了一下的雷絲絲表情為之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眼眶微紅,她語帶哽咽的抱著頭。「那張相片是真的,不是造假。」

  「為什麼?」一問出口,她立刻暗罵自己蠢,幹麼多事的在人家傷口上灑鹽?

  「因為我壞,我是壞女孩,我想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我要標新立異,我要打破窠臼,我要證明自己曾年輕過,我要……嗚……我要活得比別人有價值。」她嗚咽地哭了起來,倔強地以手臂抹去淚水。

  那年她二十一歲,第一張唱片大賣,她心情不錯喝了點酒,想找朋友做些有意義的事,好證明青春不留白,她確實轟轟烈烈的活過一場。

  一開始她打算去刺青,在手臂上刺下天使的圖樣,即使底下是一顆破碎的心。但同行的朋友力勸她不可,說這樣會破壞她甜美可人的形象。

  後來一行人經過一家照像館,不知是誰興起拍幾組藝術沙龍照好做留念的念頭,大夥兒開開心心地闖進去,要求攝影師幫他們拍得漂亮些。

  而她因為酒喝多了有點醉意,嚷著要拍裸照,還叫所有人清場,她美麗的胴體可不讓人隨便看。

  本來她要拉著小慧一起入鏡,但她宣稱大姨媽來不方便,加上她的個性太過保守而作罷,最後她一個人就拍掉整卷底片。

  事後她只給幾個好朋友全裸的沙龍相片,她相信他們絕不會外流,一定會妥善保管,畢竟在演藝圈很難交到真正交心的朋友。

  可是她錯了,某人將她的信任丟在地上踩,不顧她的感受與狗仔合作,揭露她在螢光幕下的真實生活。

  「你們在說什麼,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內心惶惶不安的張志明抬頭一問,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住客之一的邢魔魔好心的解答,「TC就是喬洛妃、喬洛妃就是TC,懂了嗎?」

  他似懂非懂地皺起眉,問了一句令人絕倒的話,「TC是誰?」

  他只認識囡囡,而她叫喬洛妃。

  「天呀!拿根鎯頭把我敲暈算了,全鎮都知道TC是誰,身為她男友的你居然不知情。」他不只很白癡,還是只鵝──呆的。

  「全鎮都知道?」這句話傳入喬洛妃的耳中,她突然恍神的抬起頭。

  不知輕重的雷小妹脫口說出,「對呀!每個人都曉得洛妃姊就是TC,我們還拿照相機偷拍,她都不知──道……呃,剛才是誰在問?」

  好幾雙眼睛全往下落,看向蹲坐在地的喬洛妃。

  「你的相機哪來的?」

  正在懊惱的雷絲絲想都沒想就回道:「跟柳先生借的,就是老闆的店,老闆還不曉得這件事,不然她會要我付租金。」

  「嗯哼!現在她曉得了。」租金照付,從她的薪水裡扣。

  「啊──老闆、你……你也在?!」完了,她會被電得很慘。

  「是呀!老闆也在,而你慘了。」李元修做出個讓開的手勢,所有人馬上清出一條孕婦專道。「囡囡,等一下打通電話回去,讓阿嬤放心。」

  阿銀婆婆年紀大了,不能讓她操太多心,她打算把她塑造成堅韌勤勉的大時代女性形象,好增加地方上的觀光景點。

  咬著指頭的喬洛妃雙目無神的問道:「你知道我是歌手TC?」

  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沒人揭穿,也沒人上前索取簽名或要求合照,平靜得彷彿不知道她是誰。

  「絲絲不是說過全鎮都知道了,沒道理我不知道。」

  一聽這話,雷絲絲羞愧的低下頭。

  噢!不是全鎮,還有一個例外。她看向還在狀況外的張志明。

  「為什麼他們能若無其事地和我打招呼,把我當成阿銀婆婆的外孫女看待?」她不懂,真的不懂,她以為她的偽裝能騙過所有人。

  「你本來就是阿銀婆婆的外孫女,不是嗎?」李元修吆喝個人來,拿盒面紙給大明星拭淚。

  「我的意思是……」她想解釋,但沒人給她機會。

  「去洗把臉睡個覺,眼淚是哭給心疼你的歌迷看,不要太浪費了,明天還有得忙呢!想一想你要怎麼做再告訴我,我替你封橋封路打狗仔。」

  李元修的話不是虛言,所以每個人想到那畫面都笑了,除了張志明和喬洛妃。

  他們的心在痛著。

  


  微涼的風吹動沉睡的樹葉,沙沙地發出聲響,隨著寂靜的夜傳向四周。

  它們越吵越大聲,驚醒了怠職的一輪明月,它打了個哈欠從雲層中鑽出,照亮一片漆黑的大地,也照出槐樹下一條晃動的人影。

  夜是深沉的、也是寧靜的,除了蛙叫蟲鳴聲,萬物靜止地進入夢鄉,等待明天的第一道曙光。

  但是對遙望天際的喬洛妃而言,她的明天沒有曙光,只有和夜一樣的黯淡,她找不到屬於她的那顆星子,只能任由臉上的溫液無聲滑落。

  她睡不著,根本無法入睡,她的心受傷了,在看到她所謂的朋友在電視上說出對她的評語,她感到寒心,也對人性失去信心。

  他們不僅沒幫她說話,還落井下石的扯出更多有關她的私生活,把她形容得非常不堪,好像她爛得不值一提,連忙劃清界線,怕別人誤會他們也跟她同個德行。

  父母愛她,是為了她的錢;朋友愛她,是因為可以利用她出名,而經紀人羅珊珊口口聲聲說她是她的寶貝、她最愛的蜜糖,可是她卻當著攝影機前睜眼說瞎話,聲淚俱下的說TC失聯已久,希望媒體朋友能夠幫忙找她。

  笑話、謊言,全是一堆狗屎!她明明每隔兩、三天就打電話回公司一次,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還作戲地透過媒體,要她盡快和她聯絡。

  為什麼這世界有這麼多的騙子?騙別人,也騙自己。哪個地方才有安靜的淨土?

  「抽煙對身體不好,以後少抽點。」

  背後伸出一隻手奪走她指縫間夾著的半截煙,放在嘴邊輕吸了一口,挺拔的身軀輕輕靠著她,一樣抬頭仰望天邊的明月。

  「抽煙不好你為什麼要抽?」她搶了過來,丟在地上踩熄。

  「因為心情不好,抽根煙看能不能轉好。」結果令人失望。

  「為什麼心情不好?」她問。

  轉過頭看著她的張志明故作沮喪。「我的女朋友不理我,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不相信我也有肩膀,可以提供她大哭特哭。」

  如果在平常,喬洛妃一定會被他逗笑,但是此刻她緊抿的唇只是掀動一角,拒絕直視他的眼。

  「丟掉那個沒有用的女朋友,她只會讓你沒臉見人,她是壞女孩,非常非常的壞,壞到男人見到她就害怕,全都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她的壞具有傳染性。

  她不後悔曾經做過的事,如果人生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還是會選擇表現自我,不肯向世俗低頭。

  「不用這麼狠吧!我很愛很愛我的女朋友,捨不得丟掉她,麻煩你告訴她一聲,就算她壞到人人唾棄的地步,我還是覺得她很可愛。」可愛到他想親她。

  人生本來就有起伏波折,要是一直平順未免也太無趣了。

  「笨蛋。」她抽噎地抹去淚,又哭又笑的罵他。

  「是很笨,可是沒辦法呀!誰叫她太壞了,偷走我的心卻不還我,害我只好秉持地藏王的理念──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和她一道同流合污的變壞。」

  肩一聳,張志明撩開她散落的髮絲,看著她令人憐惜的神情。

  「你的父母沒說什麼嗎?他們一定很開心我被整慘了,終於可以讓迷途知返的不孝子擺脫我這個壞女人。」他們順心了,不用擔心兒子會娶個惡媳回家。

  「不,你錯了,我爸氣得大罵。」一想到父親罵人的樣子,他不禁莞爾。

  「罵我?」她就知道那個古董不會放過她,肯定罵得她體無完膚。

  「他罵寫那篇報導的記者缺德,他說你再壞也是你的自由,別人沒發現你壞得徹底是他們自己笨,怎麼能怪你使壞騙人?」更何況,這世上有幾個真正誠實的人呢?

  「真的?」她頗為意外,不相信老古董……呃,張伯父會替她說話。

  「他還罵那些跟著起哄的媒體,說他們是沒有智慧的豬,人家隨便說說他們就隨便寫寫,甚至罵你的朋友是一群聒噪的烏鴉,只會叫不會做事,光長屁股不拉屎……」

  「噗!他、他真這麼說?」她忍不住一笑,眼眶中仍殘存淚珠。

  「其實我父親還滿喜歡你的,你的敢言讓他非常欣賞。」但他悶在心裡不說,只會不停地找她麻煩。

  「可是還是不夠格和你在一起。」喬洛妃苦澀的勾起唇,神情疲憊。

  未來的路她不知道還能不能走下去,她覺得活著好累,做人更累。她悲觀的想著,尋死的念頭又再一次浮現。

  張志明一聽她語氣中的落寞,立即張開雙臂將她擁住。「胡說,是我配不上你才對,你可是很多人的夢中情人、唱片界的天後,而我不過是沒沒無聞的死老百姓。」

  最後那句是剛剛老闆罵他的話,差點還企圖用碗公謀殺他,只因他不懂女人是需要安慰的,笨得任由她一人哭泣。

  「我不當別人的夢中情人,我只當你的情人。」她反手抱著他,汲取他身上暖暖的氣息。

  「當我的老婆不是更好……呃,我的意思是再過幾年,現在的我還養不起老婆。」他侷促的笑,不太好意思承認自己是一級貧民。

  雖然他父親富有得足以買下整個幸福鎮,但在他還沒去跟菩薩作伴前,他沒有遺產可繼承。

  「我養你,我有很多錢。」反正那些錢到最後也會被她揮霍掉。

  他輕笑的低吻她的唇,「我還沒那麼落魄,只要把我的畫具丟到一旁,我還是養得起你。」

  也許他不適合當個畫家,學了好幾年成績仍是平平,不見起色,或許當初只是為了遠離冷漠的城市,給自己一個怠惰的理由。

  「不行,我知道你很喜歡畫畫,我不要你為了我而放棄,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女孩,不值得你為我犧牲,雜誌上寫的都是真的,並未誇大其詞。」

  她愛開快車,因為她想死。常常在夜半時分一個人出門,直到天亮才回來。

  但是她沒有死的勇氣,每回一有尋死的動作便退縮,心情苦悶地不知找誰訴說,所以她抽煙、喝酒,甚至拿大麻當調劑品,一不順暢就躺在床上吸個痛快,想把所有不愉快的事全忘光。

  不過她沒上癮,她討厭被控制的感覺,所以有時候她會到澳門賭個幾天,把身上的錢散盡才肯罷手。

  「你真的有脫衣陪宿,以償還欠下的賭金?」他突然冒出這一句。

  喬洛妃楞了一下,隨即惱怒的噘起嘴,「這件事除外,我要告他們報導錯誤,有損我惡女名聲。」

  有一回她的確輸到沒錢買機票回台灣,有位出手闊綽的賭客就說只要她陪他一夜,她所有的賭債就全由他清還,另外奉送一千萬夜渡資。

  當時的她則脫下價值美金一千元的外套往他臉上砸去,叫他去廁所打手槍,她寧可當乞丐婆去要飯也不賣身。

  「呵……你很生氣?」看來她的心情平復了許多,又有活力了。

  「不許笑,這是個侮辱耶!我怎麼可能讓男人玩?我不擺他們道就該偷笑了。」她的惡在於她敢,而不是淪為玩物。

  「囡囡,其實你沒你想像的壞,你只是寂寞。」需要有人陪伴。

  一聽到囡囡兩字,她突然倍感溫馨。「我不壞?」

  「有一個人比你更壞。」那人才是始祖。

  「誰?」

  「老闆。」

  「她?」不太像。

  他開始埋怨了,「你以為為什麼全鎮的居民都認出你是TC,可卻沒有一個人表現出認識你的樣子?因為她現在孕吐得厲害,沒辦法從你身上撈到一點好處,所以制止全鎮居民太熱情,必須維持平常心還不可通知鎮外親友,以免別鎮的『小偷』撈光油水還製造髒亂。」

  她身為鎮長不只要負責全鎮秩序,還要處理那些賊留下的垃圾,她當然不甘心肥水流落外人田,極力阻止杜絕消息外洩。

  另一方面也怕吵,要是一下子湧進大批媒體,她這位鎮長不用出來說兩句話嗎?

  女人都是愛美的,她可不想自己吐得唏哩嘩啦的醜樣傳遍,還一再重播N百遍,直到每一個人都看清楚她的長相。

  「她根本是怕別人賺光她的錢,所以才要大家不准認你,這樣所有人都沒賺頭才公平。」他很不平每個人都瞞他,背地裡笑他呆瓜一枚。

  聽完之後的喬洛妃並未忿忿不平,反而陷入深思。「志明,你有沒有想過一點,表面上她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但實際上卻是體貼人心,她讓我有機會做個普通人,不受任何人打擾。」

  「這……」好像滿有道理的。

  「雖然她脾氣不是很好,可是沒見她真傷過人,我阿嬤說她很會照顧人,即使她的口氣凶巴巴,出發點卻是關心,像她雖然老嚷著要扣你工錢,但還是會考量你的開銷而少扣一些……」

  她說著民宿老闆種種好話,同時也反省著自己的個性,老是倔強不認輸,不懂得轉個彎用別的方式化解,老闆喜惡分明的性情值得她學習。

  夜深了,兩人還在屋外聊著,沒發覺不遠處有兩道人影立在陰影處,陪著他們一塊吹風受凍,一夜無眠。

  其中一人凍得直搓手臂低罵某人怎麼還不睡,另一人則溫柔地以體熱溫暖她,在這寒風初起的季節,被罵冷血的老闆還挺有人情味。

  不過那個某人要倒大楣了,居然敢背著她說些五四三,她一定會好好地再教育他,讓他明白這個鎮上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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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裸照風波和內幕秘辛鬧得沸沸揚揚,舉凡對八卦新聞感興趣的群眾幾乎人手一書,翻閱著號稱第一手的各家雜誌。

  至於是不是獨家並不重要,重點在於大家急於得知內容,不管其中有幾分真實性,因此有關TC的報導一定最搶手,一上架即被搶購一空。

  由於當事人一直沒出面說明,負面新聞也就越鬧越大,連命理師、星座專家都紛紛跳出來解說她的命盤和星座,說得煞有其事、鐵口直斷。

  全國民眾有如一座吵雜的傳統菜市場,無論認不認識,每個人都想對著攝影鏡頭髮表感言,好像和TC很熟似的侃侃而談,就算她從自家門口經過也能成為話題。

  可能是因為TC的形象太過清新,眾人的言論一律傾向對她個人的關心,擔心她受此影響而一蹶不振,退出演藝圈。

  畢竟大家喜愛天使的程度已超過她的操守問題,哪個藝人私底下生活與螢幕上完全一樣?她不過犯了一些正常人也會犯的錯,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愛她的人依然愛她,不改初衷的支持她。

  雖然報紙和雜誌都指稱她的不良示範容易教壞小孩子,可是商品賣到斷貨卻是不爭的事實,尤其唱片行CD的銷售量更是驚人,唱片公司連夜趕工再版她的個人單曲仍供不應求,差點被下游廠商給拆了大門。

  如此出人意表的市場反應真是跌破專家的眼鏡,沒有一個人看好她的遠景,以為她將受廣大歌迷的遺棄,從此消失在螢光幕前。

  可是當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TC一人身上時,憂心忡忡的羅珊珊大概是唯一感受不到群眾熱情的人,吃不下、睡不好,總擔心TC會出事,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AK呀!你說TC會到哪去?事情都鬧得這麼大了,為什麼她還無聲無息地沒有任何回應?」不會真想不開而……

  呸!呸!呸!瞧她在胡思亂想什麼?TC壞是壞了點,但還不致壞到以死報復她,一定是她多想了。

  「你問我,我問誰呀!也許受不了打擊跑去躲起來,怕人家嘲笑她干了太多醜事而不敢見人。」一臉不耐煩的紅髮女孩惡聲回道,心情看來有點煩躁。

  「哎呀!你是怎麼回事?最近火氣特別大,我問一句你回我一句不就得了,幹麼嘴巴那麼壞?」連她看了都覺得陌生,像變了個人似。

  「我本來就是壞女孩,不是嗎?」一見她挑眉的動作,心頭氣悶的徐小慧連忙改口回道:「大媽,你可別惱我,我實在被這些媒體煩透了,他們每天守在我家門口追問TC的事,不相信連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問得我快煩死了。」

  她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以為沒了TC,大家就會把目光轉向她,趁機挖掘她善良的一面,不再讓她背負惡女之名,恢復原本清純的面容。

  可是翻開報章雜誌一看,每篇報導的篇幅幾乎佔滿版面,正負評價都有,千篇一律都是同一個人,其他藝人根本無法與她相提並論。

  更令她難堪的是,明明是兩人合拍的宣傳照,她的那一半卻被從中撕開縮小,放在TC腳旁不到一公分的位置,旁邊只有一行小字──惡魔AK將何去何從?

  言下之意AK的走紅全賴TC幫襯,若沒了TC拉著AK,AK只是跑龍套的小角色,根本上不了檯面。

  這行小字讓她很受傷,她的支持者也不少呀!為何就沒有一個人來問問她的感受?窮追猛打的理由只有一個,只為了從她口中得知一切有關TC的事情。

  她被遺忘了,所有人都只在乎TC撐不撐得過難關、會不會再復出、有沒有推出個人專輯的打算,她成了紅花旁邊的綠葉,可有可無。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和她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對她的演藝事業毫無幫助。

  或者說她是整樁事件的受害者,演出停擺,工作無著落,她的曝光率直線下滑,有人斷言她會開始走下坡,慢慢淡出演藝圈。

  「喔!也對,你也有你的壓力,難怪我覺得你這幾天變得很不開心,老是不太愛搭理人。」害她以為AK也要跟TC一樣鬧彆扭,靜極思動。

  徐小慧笑得很不自然,避重就輕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大媽,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進行唱片宣傳?再悶下去人都快發霉了。」

  相信只要密集的增加曝光率,容易變心的歌迷很快就會忘了TC的存在,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接受只有她一人的演出。

  「你一個人怎麼宣傳?要是TC不回來,這張唱片也不用宣傳了,也許會成為絕響。」反正不宣傳也大賣,不必再浪費人力、金錢。

  羅珊珊的苦瓜臉佈滿因憂心過度而產生的小細紋,她怕TC真的不回來了,天使與惡魔恐將面臨解散的命運,而她也失去旗下最賺錢的一員。

  唉!她王牌經紀人的名聲就要終結了嗎?

  不少稍有名氣的藝人嚷著要解約,因為TC事件讓他們瞭解到一件事──她羅珊珊空有噸位,卻無法妥善照顧旗下藝人,使其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大眾面前。

  TC雖然更紅了,但沒人希望是這種紅法,他們可不願自己是下一個TC,沒一點隱私任人抨擊。

  「大媽,你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就不行嗎?」她很氣,但並未表現出來。

  怕她也出走的羅珊珊連忙安撫的說:「兩個人一起表演才有趣嘛!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在舞台上多寂寞,舞步跳錯了也沒人配合你故意亂跳,好達到笑果。」

  TC臨場反應佳,颱風穩是不爭的事實,每回AK節拍沒抓穩還不是要靠她拉回來,對嘴的話還不成問題,但一唱現場她可就不具信心了,一個音漏了就完了。

  羅珊珊前面的安慰還挺有用的,徐小慧聽了還能接受,但是後面兩句卻又激起她心中的不滿,好像她沒有一點長處,老是出錯。

  「誰說一個人就不能演出?大華唱片的老闆很賞識我,說要幫我出一張動感舞曲。」就看原公司放不放人。

  「大華?」眼微瞇,羅珊珊審視著一直以來認為最乖巧的藝人。「你和那頭老肥豬接觸過?」

  自己胖還說別人肥,典型的羅大媽作風。

  徐小慧的眼神閃爍,乾笑不已。「在表演後台有碰過,他隨口問了一句。」

  「真的?」為什麼她覺得她有所隱瞞?

  「真的嘛!大媽,我幾時騙過你?你是我的經紀人耶!我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她甜甜地撒嬌,看起來像無心機的小女孩。

  「好吧!暫時相信你,不過你別和那隻老色狼走得太近,大華的風評不太好,常有女明星簽唱片約卻跑去拍三級片,把名聲都弄臭了。」

  「是,大媽,我最乖了,絕不會替你找麻煩。」她一驚,心想著大華的張董真是她說的那種人嗎?

  行了個童軍禮的徐小慧故作俏皮,讓羅珊珊更加想念她最頭疼的藝人。「小慧呀!扮演好你惡魔的角色,別模仿TC的動作,你真的不適合裝可愛。」

  並非她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能幫她賺錢的藝人都是好藝人,她絕對會好好的栽培,將他們推上事業的最高峰。

  而她當初挑選天使與惡魔的搭檔時,看的是她們的氣質與個性,以及觀眾的接受度,絕非草率地推出新團體。

  當然,她不否認自己對TC的印象較深,以她為主先打出名氣,藉由她來讓歌迷熟悉她們的組合,宣傳起來也較方便。

  可是小慧可能也被自己的壞女孩形象影響了吧!最近一些反常的舉止讓她感到非常不安,生怕她變成另一個TC出走。

  反觀TC,雖然她常做出令人頭痛的事,可是她懂得用自己的方式輕易帶過,即使再厲害的狗仔也鬥不過她那顆聰明的腦袋,怎麼查也查不出她使壞的一面。

  要不是有人爆料……咦,等等,到底是誰做了這等缺德的事?怎麼握有那麼多不利於TC的內幕消息?

  想到此,羅珊珊忽然看向徐小慧,心中的疑團一下子漲大十倍。

  有誰比AK更瞭解TC呢?

  「大媽,你這麼說很傷人耶!我本來就很可愛,用不著裝。」身子一僵,笑意凝結在唇畔的徐小慧微露陰鬱。

  「是鄰家女孩型的可愛,而不是天使特有的純淨笑容,你呀!就是少了一分靈性和渾然天成的率真,所以我才讓你化上濃妝,掩蓋不出色的五官。」

  這才叫傷人,但羅珊珊一點也不曉得自己的快人快語讓人受傷,以往她用這種態度對待喬洛妃時,她不但不會在意,還會加以反擊,反而是她佔不了上風。

  但是同樣的語氣聽在徐小慧耳裡,她的反應則是默然接受,讓人以為她真的乖順得沒有脾氣,卻不知她的沉默是無言的抗議,壓根不願處於老是被比較的下風。

  通常有口無心才叫人傷心,明明說的人並無那個意思,可是聽的人卻倍感委屈,終於積壓太多不滿的徐小慧脫口而出──

  「天使也是人塑造出來的,只要包裝得體,人人都可以是天使,與靈性和渾然天成的率真無關,難道會吵的孩子才有糖吃嗎?」而性情溫順的人注定吃虧。

  「小慧,你……呃,我看你也休息幾天好了,壓力過大會把人逼瘋的。」羅珊珊將她的不快解讀為壓力重,口氣謹慎地想讓她放鬆一下。

  知道自己波動的情緒有別於往常,徐小慧認錯地放緩語氣,「對不起、大媽,我讓你煩心了,最近媒體追得我快喘不過氣,所以言語有些失當,其實我跟你一樣擔心行蹤不明的TC。」

  她口是心非地想著,如果TC一直不出現的話,她不信自己取代不了她的地位,天使的位置本來就應該是她的。

  「沒關係,這陣子大家都不好過,企宣小王都因胃潰瘍住院了。」而自己也差不多快掛點,只剩下一口氣勉強撐著。

  幾個小助理接電話接到手軟,嚷著再不想辦法處理就要集體辭職,而拆信拆到得肌腱炎的行政人員也高喊著要請假,因為實在太累了。

  若論公司裡誰體力最好,大家一致公認宣傳小花是超人,她不只幫忙拆信接電話,還代替被追問到快崩潰的羅珊珊對外發言,無視媒體的龐大陣容,從容的與之周旋,六點一到還記得替公司同事買便當。

  她已經被封為聖人了,不,人人都說她不是人,一定是妖孽轉世,才會能幹得令人眼紅。

  「大媽、大媽,樓下有個男人說要見你。」男人耶!真是稀奇。

  說人人到、說花花到,精力充沛的小花用肩膀頂開門,手上堆滿剛收到的信件,以及一堆鼓勵TC再站起來的小禮物。

  羅珊珊虛弱地瞟了她一眼,「帥的醜的,老的少的?少眼缺鼻的不用說,身高不足五尺的請他去投胎,麻臉駝子叫他去整型,神似金康喜的快快有請。」

  金康喜是韓劇當紅小生,聽說帥得沒天良,是羅珊珊目前最哈的偶像。

  「呃,大媽,他不帥也不醜,眼耳口鼻都在,身材不錯很有熟男的味道,看起來斯斯文文……」是她喜歡的那一型,小花害羞的想著。

  「打發他走,你沒瞧見我兩眼發白、眼眶發黑,四肢萎縮得動不了,哪有力氣應付男人?」要她命還比較快。

  一看羅珊珊四肢攤開成死豬樣,小花也不敢再囉唆,嘀嘀咕咕的直往外走。

  「就說羅大媽不會見他嘛!偏要我來問一聲,說他有TC的消息,想來和大媽談談……」

  「等一下,你剛說什麼?」她好像有聽到TC兩字。

  小花想了一下。「就那個長相斯文的男人嘛!他說要跟你談談TC的問題,還有你為什麼要封殺她,讓她無法重返演藝圈。」

  「我封殺她?!」




  天地良心呀!她怎麼捨得封殺生金雞蛋的金雞母?捧在手上當神明供奉都來不及了,誰會笨得殺雞取卵、自斷生機?

  她是說過類似的威脅言語,但哪敢真的付諸行動?一時的賭氣誰沒有呢!嘴上說說逞逞威風,說過就忘誰會當真?

  要不是連著好幾天聯絡不到人,家裡電話永遠占線中,手機又擱在公司沒帶走,她哪知事態會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著眼前不具威脅性的男人,羅珊珊還真是百感交集、憂喜參半呀!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化成一縷惆悵暗藏心中。

  她得意愛將的去處居然要由一個外人來告知,身為專業經紀人她算是失敗,無法掌控藝人的行蹤,她應該檢討了,看看自己的行為是否偏差,才導致不得藝人的信賴,一出走就斷了音訊。

  「你是說你沒封殺囡囡……呃,我是指TC。」真難改口,都喊習慣了。

  「沒有、沒有,我哪會自斷生路?TC是我們公司力捧的王牌戰將,我把她當易碎的水晶捧著,根本捨不得摔了她。」除非她不想幹這一行了。

  「那麼喧囂全國的事件是怎麼發生的?總不會無風生浪,憑空出現吧!」不是她還有誰?

  一臉無奈的羅珊珊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也在查是哪個屁毛沒長齊,龜生的卵蛋放出的消息,鬧得我怎麼壓也壓不下來,都快變成一種全民運動了。」

  很諷刺的運動,人人熱中卻不健康,帶著病態的社會觀。

  「可是會把事情傳出去的應該是你們自己人,有些事旁人瞭解得並不那麼深。」張志明也是經由傳媒的力量才得知大概的事由。

  「我也知道這一點,但查起來不容易,TC的朋友群中也有我不認識的,總不能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也跟著不好過。」她的立場很為難,怎麼做都難兩全。

  也對,是有點困難。「我能體諒你的難處,這件事暫且按下稍後再提,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不接洛妃打的電話?」

  在「鎮民代表」鎮長的授權下,曾經是都會精英的張志明又回到他當初逃開的都市,全權代表TC來到羅珊珊的經紀公司。

  他的目的只有兩個,一是調查誰是在幕後操控的黑手,問明他這麼做意欲為何,存心不給人一條活路走;二是解開TC和經紀人之間的心結,商量出一個雙方都同意的解決方式。

  但前提是真正有心要和解,而不互扯後腿,不會再有類似的狀況造成困擾,讓兩方都受到傷害和損失。

  羅珊珊訝異地一拍桌子。「我哪有不接她的電話?我守在公司就是為了等她發個訊息來,好讓我知道她好不好。」

  電話應該沒問題呀!她才剛叫了十客披薩慰勞快要罷工的員工。

  「那就值得商榷了,根據她告訴我的說法,她平均三天就打一次電話回公司,可是接電話的小慧說你還在氣頭上,不願跟她直接對談,叫她先做好道歉的準備再說。」

  「我哪有這麼說?」笨重的身軀倒是起得極快,怒目橫掃眼前的「自己人」。

  是誰、是誰、快點承認,不要讓我使出泰山崩於前的絕招逼供,沒吃飽的小心骨折,吃太脹的趕緊去找顆胃代替,她的「千斤頂」一壓絕無倖免的機會。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絕不寬宥,誰敢做就要敢承擔,不管他叫小惠還是小明……等等,他說小惠,是那個惠還是這個……慧?

  羅珊珊的視線看向AK,略過一旁的楊文惠。

  見她有所疑惑,張志明解釋得更詳盡,「我不曉得貴公司有幾個小慧,不過她指的是她的搭檔,從她離開後就一直有和她保持密切的聯絡。」

  「徐小慧?!」

  真兇呼之欲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臉無辜的徐小慧身上,她看起來也十分驚訝,好像一副剛剛知曉此事的模樣。

  平常乖巧的她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不少人抱持著懷疑的態度,非常震驚怎會是她。

  莫非又是TC的惡作劇,找個黑鍋讓朋友背,好讓自己少一條罪狀?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麼會害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沒接過她的電話,真的。」徐小慧極力澄清,彷彿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是小慧?」張志明看著濃妝的紅髮女孩,感覺有一絲怪異。

  「我是小慧,也是AK,你應該在電視上有看過我吧?」她自信沒有人會不認識她。

  但是,她踢到鐵板了。

  「很抱歉,我很少看電視,你的頭髮是染的吧!顏色不太純正。」乍看之下會以為是紅隼的尾巴。

  她的面子有些掛不住,訕笑地撫撫自己的招牌造型。「這是假髮。」

  「難怪看起來死板板地,一點美感也沒有,不像洛妃自然飄逸的長髮很漂亮,給人舒服的感覺。」才分開不到一天,他就開始想她了。

  又是她。徐小慧的表情當下變得很難看。「張先生,你想談的不是我的頭髮吧!」

  他憑什麼批評她的外表,他以為他是誰?

  「喔!我離題了。」張志明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著續問:「你確定你從沒接過洛妃的電話?」

  「沒有。」她表現沉著的回答。

  「那為什麼她會肯定是你呢?」搭檔演出這麼久,囡囡不可能認不出自己夥伴的聲音。

  要不是她在說謊,便是另有蹊蹺。

  徐小慧裝出猶豫的神情,似在考慮要不要說:「你想會不會是TC騙了你?以前她就常捉弄公司的同事,有時說她皮包掉了,有時又說自己被綁架了,搞得我們都很怕她再玩『狼來了』的遊戲。」

  她一說完,公司裡的員工點頭如搗蒜,義憤填膺地贊同她的說法,TC的惡行多得罄竹難書,沒有人不被她整過。

  而她戲弄人之後會開心的大喊──四月一日快樂!即使那天並不是愚人節。

  「不,我相信她,她不會騙我。」張志明說這話時,臉上堅定得讓人也想相信他的相信。

  「你憑什麼相信她?和她認識不深的人都會以為她和螢幕上一樣清純可人,其實她私底下很會騙人,栽在她手上的『男人』不算少。」她暗示著。

  他輕笑地頷首,「她是很壞,我不否認她有愛整人的小嗜好,但是到目前為止,她有真正做出傷害各位的事嗎?」

  所有人因他的話而回想和TC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驚覺自己都太小題大作了,TC的玩笑都是事先精心設計過的,不會把人嚇出心臟病。

  這麼一想,他們又覺得錯怪TC了,其實她是在增加大家生活上的樂趣,以免工作太沉悶。

  「更讓我想不透的是,你自稱是洛妃最好的朋友,為何卻能毫不遲疑地說她是壞女孩,而且沒有一絲保留地不怕我知道?你不認識我,難道不擔心我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嗎?」

  這是可議之處。

  初聽囡囡談起時,他就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不管她打哪一支專線電話,接電話的人都是名叫小慧的女孩,真有那麼湊巧嗎?

  或是蓄意的。

  「我……我……」看到眾人質疑的眼光,她大聲的為自己辯解。「我說的都是雜誌上報導的事,沒什麼好隱瞞,而且她既然請你來瞭解情況,我當然要讓你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大媽,我沒有出賣朋友,更不會偷接TC的電話而不告訴你,我是你旗下最乖的藝人,不可能做出自毀前途的事,TC倒了我也會受連累呀。」

  她要他們去查通聯紀錄好還她清白,看看TC打電話來的時間她人在不在公司,或是有沒有她打給TC的手機號碼。

  這些資料都可以查得出來,能夠證明她所言無誤,讓人傳遞訊息的通訊器材就是最好的證據。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亂猜了,這件事我會去查,絕不會有人受了委屈。」羅珊珊為了顧及自家藝人的顏面而打圓場,畢竟有外人在場不便多說什麼。

  「對了,張先生,我們TC有說要怎麼處理這檔事嗎?」先辦好此事再說,其他都不重要。

  TC一天不回到工作崗位,她的損失就日以百萬計,幾天下來已經足足少掉好幾千萬的進帳了。

  一談到現實,張志明的表情也變得嚴肅,「她說她願意舉行記者會,公開說明雜誌上報導的一切。」

  「據實以告嗎?」她開始擔心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TC不知又要為她惹出多少事。

  「她選擇對自己坦白,也為自己曾做過的事負責。」人要先面對自己,才有勇氣走出過去的陰影。

  她苦笑的搖著頭。「這樣好嗎?一旦把真實的她坦誠在眾人面前,她未來的路要怎麼走下去?」

  「愛她的人還是會繼續支持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太嚴厲的批評,甚至還有不少年輕人上網鼓勵她活出自己,我想最差的結果就是解約退出演藝圈而已。」

  「解約?!」

  「退出演藝圈?!」

  一陣驚呼聲蓋過某道得意的笑聲,大家都對這剛投下的深水炸彈感到震驚,以至於沒瞧見徐小慧略微勾起的唇角。

  解約,正是她最終的目的。

  因為,她自己付不起龐大的解約金,所以,只好由TC來當代罪羔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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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14: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兩億五千萬?!你想錢想瘋了怎麼不去搶銀行呀!說不定還讓你搶成功了,留名萬世,千秋萬代,永垂不朽。」以後每個人都會記得台灣有史以來最大宗的搶案,搶匪還是上百億財產繼承人的台南望族子弟。

  「咳!咳!老婆,那種事不是好事,被抓到會判很重的刑罰,而且留名萬世留的是臭名。」污點會帶到百年以後,令家族蒙羞。

  冷哼一聲的李元修瞪向不要臉的借貸者。「阿月呀!這種不把錢當錢看的紈褲子弟不值得同情,你不要因為他跟你學畫的關係就縱容他,有些人的可憐是裝出來的。」

  錢是命、是命哪!雖然是她不負責任的死鬼老爹和他再娶的妻子遺留給她的,但她全都分文不取的存在銀行生利息,當未出世孩子的教育基金,可是那也是錢,她為什麼要放棄錢子錢孫借貸給他。

  她有錢是她家的事,與他何干?他膽敢厚顏無恥的跟她開口,陷她於不義,讓她成了有錢不借的守財奴。

  聽完老婆憤怒的形容詞,有些哭笑不得的柳桐月不得不佩服她對錢的堅持。「志明不是紈褲子弟,他是真的有困難才跟你借。」

  「哼!借很容易,但他要怎麼還?難道要先氣死他老爸再還錢嗎?」她可不想成為孽子弒父的幫兇。

  一旁的張旺德聽到她惡毒的言語,一口茶水噴得老遠,氣一岔差點上不來,險些要如她所願,氣不順而死,錢留子孫。

  也就是他的兒子,今天的借款人──張志明先生。

  「呃!咳!人家的父親就在旁邊,你說話別太沖。」柳桐月抱歉的一頷首,替妻子賠不是。

  「我是實話實說,有多少力做多少事,別一味的逞強,蝸牛背的只是殼而已,他不自量力的想扛起一座山。」壓死是他活該,怨不得人。

  他們預定三天後在幸福鎮公所前面的廣場舉行記者會,預計容納上百名左右的記者。

  不過入鎮的外人可要收入鎮費,鎮長的非常時期規定,每人一百元,收入將捐做公益活動,替貧童買新鞋、新衣服、新書包,因為要開學了。

  而騎機車的收取五十元污染費,幸福鎮的空氣是有品質保證的,收點費用也是理所當然,廢氣排放會殘害鎮民的肺,這可不容輕忽。

  可他們最擔心的是會後的連鎖反應,不曉得大家聽完TC自我剖析的心路歷程後,是否能接受她大膽而開放的作風,繼續給予不變的關愛。

  有一種武器不是刀卻很鋒利,它能殺人於無形,讓人死得毫無尊嚴,那就是文字工作者的筆。

  若是說明會的結果不盡理想,大眾的批評過於嚴苛,TC便決定退出演藝圈,陪著外婆守著老舊的雜貨店,在幸福鎮過完她的一生。

  桃花源在哪裡?就在有愛的地方。

  而在這之前她得先和公司解除合約,五年十張的唱片約只出了六張,還有兩年合約才到期,所以她得賠償損失,一共兩億五千萬。

  原本合約上寫著一旦無故解約須償違約金五億新台幣,但羅珊珊也挺有人情味的,顧及她的退出並非出於自願,而是情勢所逼,因此萬一真的無法再回到演藝圈,她同意以一半金額放她自由。

  其實她也在預留後路,如果TC又再一次站起來,她多少會基於感恩心態而再投效她旗下,成為她公司最賺錢的搖錢樹。

  「因為他是愚公嘛!」一句令人爆笑的話突然冒出,眾人看向插花的雷絲絲。

  「是呀!愚公,多令人感動的胸懷,他移山的精神的確叫人敬佩,但不值得傚法,古代可沒威力強大的炸藥和挖土機,他自己一個人笨就算了,還禍延子孫,直接開條隧道不是更便利,何必移山?」

  「我知道,他怕土石流。」又有一人發表高見,招來兩道白眼。

  「姓廖的女人,回去寫你的小說,別來妨礙我們談錢的公開會。」要不是她站得太遠,她一定給她一腳。

  什麼土石流,風馬牛不相及,寫小說的人想像力就是特別豐富,沒事說兩句來嚇唬人。

  愛情民宿正好位於土石流的警戒區,一遇颳風下雨先去巡巡山,看看有沒有土石鬆動的跡象,免得所有人都被活埋。

  「我稿子寫完了。」所以她是來看熱鬧的。

  筆名薰衣草的廖婉玲身子靠著夫婿雲若白,鶼鰈情深地看他們為錢開批鬥大會。

  「寫完了去生孩子,要是你老公不行,這裡除了我家阿月外,所有的男人都能借你用。」只要別來煩她。

  她的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包括廖大美女,只有她老公臭著一張臉,像要把民宿老闆撕成碎片。

  拿錢來讓人家糟蹋,自找的。

  「元修,別消遣人家小夫妻了,還是回到主題,志明真的很需要那筆錢。」反正她用不著,不如拿出來積點功德。

  李元修眄視張家志明兄,又是一哼,「先說說你要怎樣還我錢,一次付清還是分期付款?記住一件事,你的薪水已經被我扣得差不多了。」

  意思是他得再找打工機會,學愚公一樣債留子孫,一代一代還她錢。

  清清喉嚨的貧窮富少爺輕睨父親一眼,臉皮挺厚的說:「先分期付款再一次付清。」

  聽到這話的張旺德又噴了一口茶水,兩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唯一的獨子居然為了女人要他早死,不然他怎麼「一次付清」?

  而在張旺德身後的是他的妻子張王月眉,以及媳婦的第一人選顏春嬌,她們兩人同樣因張志明的逆語而睜大雙眼,繼而發出噱意的輕笑聲。

  「請問你一次要付多少、分幾期償還?是要直接交到我手中還是匯入我的帳戶?利息怎麼算、幾分利,要不要隨物價調漲?現金或支票,有沒有可能是芭樂票,還有我不收偽鈔……」

  聽李元修拉拉雜雜的說上一堆,突然有人聽不下去地跳出來仗義執言。

  「你在龜毛什麼呀?兩億五千萬我也有,要不是因為某種因素不便提領,我早就借給張志明瞭。」一筆「小」錢而已嘛!計較個什麼勁。

  今天的邢魔魔很國民黨,一身立場鮮明的藍,從頭到腳都是深淺濃淡的藍,眉毛是藍的,眼皮是藍的,嘴唇是藍的,若在額頭上畫上黨徽,她蒼白的臉色更像鬼──戰死的黃埔女軍。

  前天她的色彩是滿身綠,慘綠,嚇得送信的郵差跌入山溝,山綠人綠郵差綠,還真是世界大同。

  「大話人人會說,你這個月的住宿費還沒給我呢!」她是見錢認人,魑魅魍魎滾遠些。

  「我……我……我去賺錢。」她「我」了老半天,最後氣一吐的敗下陣來。

  很好,她欣賞肯為錢努力的人。「張志明,你被錢壓成啞巴了嗎?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尷尬的一笑,摸摸鼻子。「老闆,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她說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消化。

  「一字千金聽過沒?要我重述一遍得算算看你一共要負債多少。」也不想想她是孕婦,哪有多餘的時間陪他們耗,她需要休息。

  「你搶錢呀!比土匪還可惡。」不滿的聲音氣呼呼的響起。

  「不,是你兒子打劫我的錢,在古代稱為江洋大盜。」抓到要斬首示眾的。

  「你……你……」錢鬼。

  面對牙尖嘴利的女老闆,辯不過她的張旺德氣得差點中風。

  「好了,你們不要為了我的事起爭執,我想我把房子、車子賣了,再加上手邊現有的錢湊一湊,應該有七、八千萬,其他的再想辦法。」喬洛妃揚聲說道。

  「憨孫仔,阿嬤山上那些地你也拿去賣一賣,留間雜貨店給我窩著就好。」至少還能養活老小兩人。

  「阿嬤……」她抱著外婆,感動得說不出話。

  這麼溫馨的畫面看在李元修眼中只想嗤之以鼻。爛劇一場,一定要有灑狗血的劇情才叫好又叫座嗎?那公視小品肯定沒人看。

  好吧,愛攪和就來攪和,她也來軋上一角,讓她們的溫情更噴血。

  「阿明呀!其實你也不用低聲下氣的拜託我,只要求你家大業大的父親伸出援手,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反正他死了以後也是得將財產留給你,你先借一點花用又有什麼關係,大不了日後孝順點,多燒點紙錢給他,最好是一間金庫。」

  「我……我……」張志明看了父親一眼,欲言又止。

  「哼!我為什麼要給他錢?不聽話的兒子讓他餓死算了,我跟我老婆再生一個。」這個他不要了。

  聞言的張王月眉羞紅了臉,啐他老不羞。

  生得出來才有鬼,除非他換個年輕點的老婆。「何必說得這麼絕情?你乾脆逼他和那個不檢點的女人分手,要求他娶你中意的媳婦,也就是美麗的春嬌小姐,兩億五千萬就當分手費,你把兒子帶回家當孝子。」

  哇!辛辣,她這算是在幫忙嗎?大家有志一同地暗捏把冷汗,佩服李元修棒打鴛鴦的功力。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人家小倆口好好的幹麼要拆散他們,你有病呀!居然叫我花錢買兒子。」什麼老闆嘛!竟然慫恿他做缺德事。

  而他差點照她的話做了。因為他心裡也做此打算,可是被她搶先一步說了,自己當然不能順著她的意思走。

  「這是最快,又不傷感情的方法,你賺到一個兒子,又不必擔心他和不三不四的女人走在一起,我這是為你著想。」唉!一點都不瞭解她的苦心。

  李元修承認她有病,只要和錢有關的誘因她都會發作,而且無藥可醫。

  「誰說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沒看過她演出的『雲裡的月亮』嗎?她把苦情的小孤女演得多好。」他到現在還在看十年前重播的舊片,每次看完都會哭。

  當張旺德知道喬洛妃就是當年賺人熱淚的小童星時,什麼看不順眼、嫌人家小家子氣全沒了,反而像個戲迷似的,要求她多給他幾張剛出道的相片,他一直想要一個這樣的女兒。

  「是嗎?你不是嫌她打扮太老土,伶牙俐齒頂撞老人家,不懂人情世故,還不穿衣服上封面,簡直丟人現眼到極點,你死也不同意他們交往?」說到「死」耶!態度多麼堅決。

  「那是我不曉得她是小天星,而且伶牙俐齒好呀!才不會受人欺負,她的姊姊真不是東西。」他邊說邊罵。

  天星是雲裡的月亮劇裡小孤女的名字,她非常善良又孝順,常被同父異母的姊姊當下人使喚。

  「嗯哼!看來你是很中意囡囡嘍!那春嬌小姐怎麼辦?一大一小兩個老婆剛剛好。」好,解決一件事了。

  「我……呃,這個……她、她們……」他看看長大的小天星,又瞧瞧打小看到大的小丫頭,心裡還真是掙扎,舉棋不定。

  雖然他們「聊」得很起勁,可是處於配角身份的顏春嬌也有話要說。

  「咳!抱歉,打擾一下,記者會都還沒開,為什麼他們要提前籌錢?」這是她一直悶在心裡想問的事,看不出他們在急什麼。

  她話一出,大家為之一怔,開始重整思路。

  李元修投以激賞的目光,「沒錯,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有想殺人的感覺,事情都還沒到絕望的地步,他們就先準備繩子想上吊,我幹麼多事去救他們?」

  大家一聽立即恍然大悟,明白她為什麼不借錢,臉上一哂悄悄後退,準備結束這場借錢大審判,他們都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你們這一群蠢到無可救藥的笨蛋,他要真有急用我會不借他嗎?在你們眼中我是這麼無情無義、視錢如命的人呀?!」

  所有人慢慢矮化再矮化,最後縮成一團人球,而李元修則抽長再抽長,幾乎頂住天花板,沒人敢說她真是這樣的人,只能任羞愧淹過頭頂。

  而她的丈夫也在這群笨蛋行列。

  


  「……最後,麻煩各位記者朋友看一下面前這棟建築物,它是從日據時代一直延用至今,因為九二一地震緣故造成嚴重龜裂,經費短缺無法修復,望各界能踴躍捐款,讓我們幸福鎮擁有幸福的鎮公所……謝謝各位捧場,以下是捐款專線……」

  當事情告一段落,上台致詞的幸福鎮鎮長忽然冒出一段事前未準備的演說,大剌剌地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要錢,實屬大膽行徑。

  全鎮的鎮民一片嘩然,哭笑不得地看著鎮長死要錢的本事,他們都曉得政府單位已撥下一筆巨款正在趕建新的鎮公所,完工日期大約在年底,而她的行為簡直是公然貪污嘛!叫人怎不為她捏把冷汗。

  也是在這一刻大家才曉得她為什麼堅持在鎮公所前面舉行記者會,讓所有記者在採訪過程順便看看災害後的建築物,一舉兩得達到A錢的目的,心機真重。

  由於有人數限制,入鎮的各大入口都有義警、義消及自告奮勇的壯漢居民把守,所以在場的媒體維持在她預計的數字範圍內,大約一百名左右。

  想想上百個記者能說多少話,寫出多少聳動的字眼,即使大筆輕輕帶過,在報導篇幅下方多出兩行小字,也足以讓大眾知曉幸福鎮有多缺公帑,而且它還是天後級歌手TC的第二故鄉。

  可想而知捐款有多熱烈,不到三天光景已有千萬匯款匯進鎮公所帳戶,也有人直接把錢寄到鎮公所,由鎮公所員工代收,並簽發感謝狀。

  比較好笑的是遲來的關心,現在廣場上堆放的白米、飲水、棉被、帳篷以及醫療用品,全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愛心,當場傻眼的鎮長只好把民生用品分送給有需要的貧民,其餘又轉捐出去,幫助風災嚴重的美國。

  這也算是做善事,她並未佔為己有,李元修的興趣是收集錢,不管會不會進入她的口袋。

  「查到了、查到了。」激動的聲音驀然響起。

  「查到什麼?」話說一半還吊人胃口不成。

  「不要催嘛!我正要說,把TC的秘辛和裸照洩露給數字週刊的人已經查出來了。」好不容易呀!

  「是誰、是誰?」一隻手掐住報訊者的脖子,害她喘不過氣的直吊白眼。

  「放、放手,我快喘不過氣……」天呀!超恐怖的一群人,跟蝗蟲一樣。

  「喔!抱歉、抱歉,你快說,別急死人了。」短命的還等不到她開口。

  爆料的雷絲絲得意地揚眉,「是你們料想不到的人,也是我們之前鎖定的目標。」

  偷聽到老闆與喬洛妃等人接到電話後的談論,她興匆匆地馬上跑來做第一手報導,讓同樣關心此事的民宿住客也能分享結果,解開心底的謎團。

  召開記者會公佈TC喬洛妃過去的心情告白,意外地並未打擊到她的事業,反而引起熱烈迴響,一致證揚她是當代青年的楷模,勇敢又充滿不屈不撓的毅力,值得讓人學習她不向命運屈服的精神。

  其實她也算是裸照風波的受害者,在「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口號下,她拍下唯美又浪漫的藝術沙龍,現在不少年輕男女也趕上這波流行風潮,紛紛寬衣解帶拍下最美的一面好跟朋友炫耀,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現象。

  TC又帶動起時下的流行觀,所有負面的評價全都消失了,各大版面寫的是她的奮鬥史,以及她三歲成為童星開始至今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除了數字週刊以外,國內的每一家媒體、報章雜誌都擁有她親自授權的同意書,同意他們刊載她親手寫下的萬言告白,分七天連載。

  可想而知這又是一大轟動的創舉,每家新聞媒體都賺翻了,銷售成績破以往紀錄,年終獎金有著落了,不用再為發一個月或一個半月而斤斤計較,全都加發三個月薪水。

  在這一片歡樂聲中,有一個最該感到高興的人卻悶悶不樂,眉頭深鎖的在男友陪同下來到所屬的經紀公司,躊躇不前地在門口徘徊。

  大家都說她很有勇氣,敢獨自面對一連串的挑戰,不畏世俗眼光的說出心底真言,不讓流言打倒她再度爬起來的力量。

  可是此時她的表現卻像個弱者,幾度退縮想轉身就走,不願面對最不堪的事實。

  「阿明,我們回去好不好?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不要再提起。」看著那扇進出無數次的門,喬洛妃忽然恐懼覺得裡頭藏了一頭可怕的怪獸,正等著要吞噬她。

  張志明堅定地握著她的手,面露愛意的鼓舞她,「囡囡,不要怕,要勇敢,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一直嗎?」她不具信心的問,怕時間和距離會將兩人拉開。

  她會繼續站在舞台上發光發亮,卻不知他是否能忍受她無法時時刻刻陪伴著他的寂寞。

  她很在乎他,在乎到令自己害怕,以往她也交過不少男朋友,但總是不能長久,只因她的時間全給了愛護她的歌迷,難以抽空當個好情人,無疾而終的戀情自然而然漸漸淡去。

  她愛他,所以她不要失去他,即使有可能中斷她如日中天的事業也在所不惜。

  「當然,我現在是你的靠山耶!你敢放開我試試看,我一定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他故意恫嚇她,裝出很凶但令人好笑的惡人臉。

  她笑了,緊繃的心情為之一鬆。「有你在身邊,我什麼也不怕。」

  他是她背後那座山,始終屹立不倒。

  「乖女孩,阿明疼你呵!」表情一變,他露出老爸式的疼愛笑臉。

  「什麼嘛!才說你胖就喘了,我要真變成乖女孩,你大概又要頭痛我不知要出什麼鬼主意捉弄你了。」喬洛妃嗔笑地輕捶了他一下,一副惡女嘴臉。

  「這倒是。」他輕笑的回道,摟著她的肩推開透明大門。「你還是壞一點比較可愛。」

  還有一點緊張的她在他的吻下漸漸放鬆,在眾人詫異她也有如此女人味的目光下,依偎著情人緩步走入羅珊珊的辦公室。

  說實在的,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膽小,在乍見相處多年、親如姊妹的夥伴時,差點要轉過身奪門而出,不想再有人受到傷害。

  「囡囡,穩住,我愛你。」要有信心、相信自己。

  我也愛你,她用眼神回道。「嗯。」

  有了愛人的支持、深吸一口氣的喬洛妃走向坐在沙發上的羅珊珊,以及她身側滿臉倨傲不馴的徐小慧。

  關於搭檔的這一面她從來沒看過,驚愕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那件事是我做的,我認了,你一定很得意吧!」徐小慧憤恨的說。

  心口忽地一痛,她覺得受傷。「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她一直是這般認為。

  「誰跟你是朋友?我和你永遠都不會是朋友。」

  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喬洛妃胸口微澀。

  「小慧……」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一直被壓在你的名氣下,我有多痛苦?每個人都會拿尺來衡量我們的不同,比較我們之間的差異,然後非常權威性的宣佈我不如你,沒有一樣比得上你……」

  在進演藝圈前,她的確是個樸素善良的好女孩,純粹喜歡唱歌跳舞不與人爭強,單純得如一張白紙,認為只要有歌唱就好,不在乎會不會紅。

  可是一夕爆紅讓她嘗到受了注目的驕傲,乖順的個性慢慢受到影響,逐漸染上紅白黃藍各種色彩,她的世界一下子被顛覆了,迷失在五光十色的大染缸裡,無法自拔。

  一方面她非常高興自己的大受歡迎,一方面又覺得自己能獨當一面,為什麼鋒芒老要被另一個人遮住,讓她無法自由發揮只能成為黯淡的星子。

  當這念頭一旦在心裡落根,她的想法就越來越灰澀,人也由開朗變得壓抑,螢幕上的形象讓她漸漸轉為惡魔,人生觀出現極大的轉變。

  因為那個男人,她的不滿情緒一下爆裂開來。

  「我很愛很愛他,愛到心臟都快爆炸,可是他是為了你才接近我,他說他不喜歡乖巧的女孩,他跟我上床是因為能從我身上得到更多有關你的消息。

  「我很愛他,真的很愛,所以甘於被他利用,可是在他追求你的過程中,你一再打擊他、玩弄他的感情,甚至嘲笑他不是男人,你知道這看在我眼裡有多心痛嗎?」

  「他是誰?」她捉弄過的男人太多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許多不當的地方。

  「陳子強。」徐小慧說出情人的名字。

  「陳製作?!」

  「這不是那個和她鬧緋聞的製作人?」

  「最近還上報呢!」

  「可是她不是一再強調和人家沒關係,是報上亂寫的八卦……」

  「人家有老婆耶!陳製作半年前結婚了,兒子已經一歲。」奉兒女之命。

  「真的呀!難怪了……」

  趴在門外偷聽內幕的公司員工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論著,不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原來徐小慧不只把TC的裸照賣給數字週刊,大爆她曾做過的種種叛逆行徑,還真的替羅珊珊接過不少通TC打來的電話,她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過應該說她有犯罪天份,居然懂得向電信公司申請電話轉接服務,將羅珊珊和藝人聯絡的專屬電話全都轉到她的手機上,一有電話進來都會先以震動方式告訴她,然後她再查看上面的號碼,考慮要接聽或轉回羅珊珊桌上的電話機。

  有點類似三方通話或分機功能,她是第一個知道有沒有電話進來的人。

  而且她也很聰明,她用的是喬洛妃的手機而不是她自己的,在一次產品代言中廠商送了她們相同款式的手機,她不曉得有一回羅珊珊掉了錢,所以在辦公室裝設閉路監視系統,原本是捉小偷用的,不意這回卻捉到她偷偷拿走TC的手機換上自己的,一段時間過後她又換回來。

  「我真的愛他呀!為什麼你要傷害他,不肯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痛哭在我懷中,說著他原來不愛乖順的女孩,他愛像你一樣無情的惡女。」她恨她,恨她居然捨棄她得不到的男人。

  「我……」喬洛妃想說抱歉,卻被她憎恨的眼神震住。

  「你愛他是你的事,不構成你傷害洛妃的理由,為什麼你不說你想單飛,可是又付不出龐大的違約金,所以陷害始終相信你的朋友。」

  「你……你……」他怎麼知道這件事?

  不忍女友受到良心苛責,一再受傷難過,張志明娓娓的道出──

  「我有個朋友調查到,你主動和大華唱片的張董聯絡過,以陪他共宿三天達成協議,利用肉體交易簽下合約,只要天使與惡魔一解散,他立刻讓你進錄音室錄音,推出首張個人專輯。」

  徐小慧聞言當場臉色雪白,全身虛弱的失去重心,喃喃自語著沒人聽得懂的話,眼淚由眼角滑下。

  其實張志明口中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受到某人脅迫的企業大亨,日理萬機的衛京雲不斷地咒罵著遠處的女人,只因她這麼說──

  衛大總裁新婚愉快,希望你在愉快之餘能抽空幫點小忙,你的挖心好友我絕對不會在你老婆面前讚你有多優秀、能力有多強,能一舉得「男」。

  雖然令夫人、也就是我的好姊妹思思比較喜歡女兒,不過我很有良心的,一定不告訴她多產多報國,年年生男好造福未來的小女生,凡事拜託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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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9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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