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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 月光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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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本帖最後由 迷你小豬豬 於 2013-1-12 20:53 編輯

可惡!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活到現在不偷不搶,只想平平凡凡過日子
為何老天爺連她這點小小心願都不肯成全?
先是俊美多金的未婚夫和她好友兼老闆搞上
且那兩個連手背叛她的王八蛋都是男的!
幸好她繼承已逝阿姨的遺產遠離傷心地
詎料她的運氣竟然背到無天理的地步
車子拋錨、房子燒焦,腳扭傷又找不到棲身處
狼狽的她最後被個長得帥又善良的男人所救
他雖然愛管她的閒事,卻是出自真心關懷她
但不知為何精明的她老是在他面前丟臉出醜
甚至在情緒崩潰之下開口向他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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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3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黑。

  無邊無際的黑,是她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

  人們驚慌的呻吟和哭叫圍繞盤旋在她的身邊,處處哀鴻遍野。

  有幾秒,她完全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嗅覺辨識出水泥灰石、血和酒的味道。

  長島冰茶。

  她在酒吧裡,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她是來度假的,三天兩夜的南國海島假期。

  藍天、碧海、美食、SPA……

  她試著回想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吧檯裡的那位先生才將冰茶遞給她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劇烈搖晃了起來,她以為是地震,迅速在吧檯邊蹲了下來,但劇烈的爆炸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然後有東西打到了她的頭。

  她昏倒了,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昏了多久。

  時間,手機上有時間,手機在口袋裡。

  她爬坐起身,一邊掏出手機。

  10:23PM

  她沒有昏倒多久,頂多幾分鐘吧。

  瞪著發光的手機屏幕,她覺得有些暈眩,卻還是試著在黑暗中檢查自己頭上的傷口,這個簡單的抬手動作,卻讓她痛得呻吟出聲。

  她的手臂在她抬手時傳來一陣疼痛,大概是淤青了,而且她右手掌心也覺得既濕滑又刺痛,她的左臉也是。

  該死。

  那是血,雖然她很想相信那是長島冰茶,但那陣陣的刺痛感卻告訴了她答案。

  周圍的人們還在哭喊呻吟,那持續不斷的求救聲讓人無法忽視,所以雖然她痛得要死,她還是站了起來,試著幫助旁邊的人,但下一秒,在她前方的屋頂竟然整個轟然坍塌了下來。

  她嚇得無法動彈,碎裂的沙石迎面撲來,幾顆碎裂的石頭擊中了她,她吃痛才知道要躲,空氣中充滿著水泥灰石的味道,還有人們的驚叫聲。

  然後,巨響沉寂了下來,她因沙塵而嗆咳著,再睜眼時,發現自己終於能看見東西了,她卻開始希望自己看不見。

  她所在的建築屋頂塌了一半,露出了星空和遠處街道上的燈火,但最主要的照明,卻是隔壁的大火。

  那沖天的烈焰,讓眼前如廢墟的一切更加恐怖,整間酒吧裡,她是唯一還能站著的,所有能跑的人早就跑出去了,剩下的人都躺在地上,有些死了,有些還活著,但多數都被炸斷了手腳。

  她能感覺她這邊殘存的天花板上不斷有細碎的沙石落下,而隔壁的大火已經開始往這邊延燒,沒有多想,她開始將還有呼吸的人拖出門口,一邊和街上的人大聲呼救。

  大街上有很多人,但多數都十分驚慌的正在奔走逃開,失火坍塌的不只她待的這間酒吧,整條街的燈都熄了,到處都是驚慌奔逃的人們。

  她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和人求救,她知道屋頂隨時會場掉,所以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來回大街和酒吧之間,強忍著手痛和腳痛,卯起來將所有她認為還活著的人都給救了出來。有意識還能勉強站起來的,她就用攙扶的;無意識走不動的,她就用拖的。

  她不斷的開口說話,催促鼓勵、叫罵討好,用盡一切力氣和所知道的字眼要求受傷的人們照做,她不清楚自己究竟來回跑了幾次,只曉得不知何時開始有人過來幫她的忙,陪著她一起進去救人。

  她把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哄騙咆哮的攙扶到門外時,剩下的屋頂整個塌了下來,他跌倒在地,她反射性的護在他身上,一片銳利的玻璃劃傷了她的大腿,除此之外,一切都還好。

  大火熊熊燃燒著,火光映照著所有的一切,空氣中瀰漫著沙塵和東西燃燒的味道。

  「起來!火要燒過來了,我不知道那些屋子底下還有什麼,或許有東西會爆炸,我們得離開這裡!」

  她忍住腳痛,拉起那有些意識不清的男人,又吼又叫的催促命令他。

  「該死的你,快給我站起來!」

  「相信我,你做得到的,再幾公尺就好了。」

  男人的瞳孔失去了焦距,額角的血沿著臉龐滑落。

  她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血,拍著他的臉道:「看著我……對,就是這樣,看著我!聽我說,注意聽!我要活下去,你也是!想想那些在乎你的人,想想你還有多少事沒做,你不會想死在這裡的!」

  他像是聽進去了她的話,撐著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就是這樣,現在靠在我身上,我們一起過去,一起活下去!」

  他聽話的照做,但才踏出兩步,背上傳來的劇痛教他臉孔扭曲,豆大的冷汗冒了出來,他痛得停下腳步。

  「撐住!我知道你很痛,我也是,再幾步,再走幾步我們就可以休息了!」

  她繼續將他帶到了安全的街上,才虛脫的和他一起癱倒在地上,瞪著眼前坍塌的酒吧被大火吞噬。

  她差點就死了。

  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茫然。

  然後,消防隊來了、救護車來了,警車也來了。

  有人給了她一杯水,問了她一些話,她試著想開口回答,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一直在發抖,所有的力氣好似在方才全都用盡,恐懼直到這時才出現。

  受傷的人們一一被送上了救護車,她也是。

  坐在車上圍著毛毯,她依然瞪著那倒塌的酒吧,腦海裡只浮現一個念頭。

  她打死都再也不要出來度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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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冬至。

  天氣陰沉沉的,北風呼嘯著,吹捲著雲層。

  巴如月看著海港堤防外翻白的波浪,想起今早的氣象預報說,明天會有寒流。

  寒風撕扯著她的長髮和外套,吹得她衣領啪啪作響,她瞇起眼抵擋強風,雖然不是很甘願,卻還是拖著行李繼續往目的地走去。

  「我一定是瘋了。」她低聲咕噥.

  天知道,這麼冷的鬼天氣,她應該乖乖在家睡覺才對。

  對,她本來應該是在睡覺的,偏偏天不從人願!

  三天前,她原本有一份前途看好的工作,一位條件三高的男友,她還剛剛談下公司開業以來利潤最大的一件精油代理案,當時一切是多麼完美,世界彷彿在她眼前展開,只等著她伸手拿取——

  只可惜,當她興奮的在下飛機後立刻飛奔回公司,想和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悅及成就時,卻赫然發現,那位高大俊美又多金的未婚夫卻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兼老闆搞上了,而且那兩個王八蛋在辦公室裡嘿咻竟然還忘了鎖門。

  當她帶著笑容拉開門時,他們兩個正趴在桌上,像發情的兔子一樣迭在一起搖晃,剎那間,三人全僵在當場,那情況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那瞬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實上,她現在還是很難接受自己所看見的一切。

  她在兩秒後回過神來,關上門轉身就走。

  因為太過震驚,那一天她也是拖著行李、穿著高跟鞋像這樣在街上走,一路從公司走回自己租的房子,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知道在現在這時代未婚夫妻還沒上過床有點奇怪,但她以為是因為嘉雄家教太好的關係,畢竟他父母都是老師,可能思想比較古板,所以她也從沒試探過,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人啊,要她直接問男人為什麼不想和她做愛做的事,那多尷尬?

  誰知道——

  那讓人驚嚇的畫面又浮現腦海,她翻了個白眼,更加用力的拖著行李往前走。

  好吧,或許一切都該怪她。

  她應該早就知道情況不太對勁,卻不願意去正視它。

  事實上,在事情發生三天後的現在,她曉得自己以前根本就是在逃避現實。

  一直以來,她都很清楚嘉雄太像一位兄弟而不是情人,她只是太想結婚了,所以寧願忽視那些顯而易見的證據。

  那兩個王八蛋後來很努力的試著在她家門外想和她解釋,她卻聽不進去,坐在客廳裡,她忽然發現,她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場荒謬的鬧劇。

  從小,她總是為了別人的期望做事,媽還在時,她努力達到媽的期望,媽過世後,她轉而努力達到旁人的期望,朋友的期望、男友的期望,成為好員工、好朋友,甚至準備成為好妻子!

  她的人生一直在努力達到別人的期望,她以為只要她做得夠好,幸福就會自然降臨……

  狗屎!

  她奮力的拖著行李,氣喘吁吁的走在人行道上,卡車一輛輛從旁經過,掀起更多沙塵。

  「狗屎、狗屎、狗屎——」

  她在沙塵中一邊咒罵、一邊一步步的往上爬,把氣出在每塊踩到的磚石上。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她就辭去了工作。

  她沒有辦法面對那兩個欺騙她感情的王八蛋,也不想再繼續留在那個冷漠又擁擠的城市裡,所以當律師來電通知她,兩個月前過世的阿姨留了一棟屋子給她時,她立刻衝動的收拾了行李,想也沒想的就跳上飛機,回到她記憶中唯一曾給她溫暖的地方。

  那是棟面海的紅色磚屋,磚牆上爬滿了籐蔓,屋前種了一棵大葉欖仁,每到秋冬,欖仁的樹葉都會由綠轉紅,阿姨在樹下放了一個歐式的玫瑰鍛鐵鞦韆,鞦韆是白色的,上面還有著遮陽遮雨的篷子。

  阿姨在那裡開了一間咖啡店,雖然生意不是很好,但多年前爸媽離婚的那陣子,她曾經在那裡住過一年。

  阿姨是個孤僻的女人,她一點也不喜歡孩子,她也不喜歡她的姊妹,那個夏天她會收留她,完全是因為被媽強迫的,因為媽把她一個人直接丟在阿姨店門前就跑了。

  一開始情況真的是滿尷尬的,但阿姨還是照顧了她一整年,她從來沒看阿姨笑過,雖然後來媽將她接走後,她每年都會寫卡片給阿姨,阿姨也從來沒回過信給她,她其實很驚訝阿姨會把那屋子留給她。

  不管究竟是為什麼,這棟屋子來的正是時候,她需要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她就來了。

  誰曉得她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下飛機後坐的那輛出租車竟然在中途拋錨,她一時火從心起,爽快的付了車錢,下車抓了行李就往前走。

  她就不信她自己走不到!

  又拖著行李走了將近一公里,她終於看見熟悉的屋子出現在遠處。

  看見那屋子,走得汗流浹背、手腳酸疼的她幾乎喜極而泣,立刻拖著行李更加快速的往前走,可當她越走越近時,卻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等她終於在那老屋門前站定時,那片廢墟般的景象卻教她整個人幾乎傻眼。

  燒焦了。

  這屋子,竟然,燒、焦、了——

  她瞠目結舌的瞪著它,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竟然能背到這種程度。

  喔,當然,它還是完整的一棟兩層樓半的磚造洋房,只除了它左側的紅磚被燒得焦黑一片,原本美麗的紅磚也因年久處處斑駁剝落,前面陽台的屋頂破了一個洞,一樓窗戶有好幾片玻璃都不見了,大葉欖仁樹下的鞦韆滿是鐵銹地傾倒在雜草中,二樓外牆還釘著一塊褪色褪得幾近發白的霓虹招牌,上面寫著「天堂庭園卡拉OK」。

  大葉欖仁的紅葉被風吹得在空中打轉。

  她瞪著眼前殘破的一切,當下真想昏死過去。




  情況當然不可能再糟了,不是嗎?

  才怪!

  「小姐,抱歉,這兩天剛好是周休二日,我們已經客滿了。」

  聽著手機裡傳來大同小異的響應,巴如月盯著和飯店櫃檯借來的電話簿,頭痛的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沮喪的想抓著頭大聲尖叫。

  老天,全世界的人都跑到這裡來了嗎?

  她的要求不多,她只是想到飯店或旅館訂個房間,一個可以讓她洗澡睡覺的房間而已啊,但這城市裡的每家飯店及旅館卻全都客滿了!她在剛剛已經打遍了所有登記在電話簿上的飯店及旅館了,誰知連一間房都訂不到!

  天啊,為什麼閒閒沒事幹的人這麼多?這些人難道都沒地方去嗎?

  可惡!

  瞪著外頭陰沉沉的天,她知道自己要留在這裡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再回到那棟屋子。

  將電話簿還給飯店櫃檯,她拖著那箱行李,試著不去理會掌心上的紅腫和疼痛,再度離開飯店大廳,疲倦的走回幾百公尺外的老屋。

  門外的寒風依舊冷得刺骨,風刮得路旁的椰子樹沙沙作響,當她好不容易快走到時,卻不小心一腳踩到破碎的地磚,高跟鞋的鞋跟應聲而斷,她整個人頓時往右傾斜,下一秒,她就用一種極為醜陋的姿勢趴開了兩腳,跌坐到了地上,這一跌,不只撕裂了她的窄裙,還扭傷了她的腳。

  這太過分了,這真的太過分了!

  「什麼鬼鞋子!什麼鬼地方!什麼鬼人行道!這到底是什麼鬼世界啊——」

  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尖叫咒罵了起來,她翻身坐在地上,火大的將一雙五千元的高跟鞋脫下來往一旁丟去,一邊仰天尖叫發飆。

  高跟鞋成拋物線往一旁草地裡飛去,滾了兩滾,落在椰子樹下。

  她知道自己像個瘋女人一樣,卻無法遏止,只能氣憤的握拳對天咆哮,「去禰的!我他媽的到底做錯了什麼?禰要這樣對我?我活到現在不偷不搶,也不過就是想和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這種要求很過分嗎?很過分嗎?」

  吼到最後,所有的委屈與心酸湧上心頭,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

  「可惡!該死……」她頹然伸手遮住眼眶,咬唇哽咽著,「該死……」

  冰冷的寒風依舊撕扯著她的長髮,她坐在人行道上,哭得淚流滿面。




  是她。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她。

  乍見遠方坐在人行道上的那個女人,莫森眨眨眼,一瞬間還以為那女人只是個幻覺,但是她卻依然像個破布娃娃般地坐在那裡啜泣。

  那麼脆弱無助的她不太像他所知道的那個女人,至少就他所知,那個女人從來不會坐在地上哭,更何況是坐在大街上哭得那麼悲慘。

  眼前那個活像被命運打敗的小女人真的不像他所知道的她。

  而且,他以為他所知道的那個她此刻應該在這座小島的北部才是。

  應該不是她。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才沒讓自己跑去偷看那個女人,就算這女的真的是她,他也不應該接近她。

  他維持穩定的步伐接近前方那名落魄啜泣的女子,她的容貌更加清楚。

  她的面容一如他記憶中那般,差別在於此刻的她淚流滿面、幾近崩潰。

  他應該直接走過去才對。

  她在哭。

  他實在真的應該直接走過去才對。

  但是她在哭。

  他不該接近她的,即使這女子真的是她。

  但是她在哭,哭得肝腸寸斷,好似世界在她面前崩塌了一般!

  該死!

  他暗暗咒罵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在她面前。

  寒風呼呼的吹,吹得她長髮亂飛糾結,她抬手掩面,他卻仍能看到她兩眼因哭泣而紅腫,雙頰被冷風吹得發紅,一旁的紅色登機箱翻倒在地上,她利落的白色套裝因跌倒而有些損毀,長腿上的絲襪從膝蓋破到腳踝,原該在裸足上的高跟鞋,此刻卻不翼而飛。

  她看起來真的很……慘不忍睹。

  「小姐?」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像是這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是她。

  如果他方纔還有一絲疑慮,在看見她那雙教人難以忘懷幾乎溺斃其中的烏黑大眼時,也全都消去。

  就是這雙眼,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雙飽含情感的眼眸。

  看見他,她似乎愣了一下,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會認出他來,但她沒有,只是難堪慌亂的伸手抹去淚痕,啞聲回問:「什麼事?」

  「你還好嗎?」他壓下那股不該存在的失望,溫聲開口。

  「不好。」她瞪著他,眼睫上猶有淚水。

  啊,這表情就像了,像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絲毫不肯放棄的倔強女人。

  莫森挑眉,嘴角微揚,「需要幫忙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眼眶含淚的瞪著他。

  一瞬間,他知道她很想拒絕他,但在下一秒,才稍止的淚水卻又泉湧而出。

  「是的……我需要幫忙……」她咬著唇,抬手遮眼,哽咽啜泣承認,「我需要幫忙……我的腳……扭傷了……」

  「哪只腳?」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右……右腳……」她接過手帕,卻哭得更厲害。

  他握住她的右腳踝檢查,她痛得一縮。

  她骨頭沒斷,但這扭傷得幾天才會好。

  「你住哪裡?」他抬眼看她。

  「那裡。」她伸手指向右前方。

  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愣,她指的是那棟在海洋店隔壁的屋子。

  「我以為那屋子沒人住。」

  「我今天……剛搬來……」她咬唇嗚咽著說。

  見她哭得更難過,他不再多問,只是伸手將她攔腰抱起。

  「你做什麼?」她一驚,怕掉下去,連忙伸手攀住他的肩頭。

  「帶你過去。」

  「可是……我的行李……」她渾身僵硬,小臉上透著些許慌亂。

  「我等一下會回來拿。」他安撫她,抱著她穿越馬路。




  一個外國人。

  一個會說中文的金髮藍眼大帥哥。

  照理說,她應該有種被英雄救美的虛榮。

  畢竟能被這種長得帥又善良的憂鬱帥哥所救,不是天天都會發生的。

  偏偏她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只因她怎樣也想不到向來精明能幹的自己,竟然會落魄到被人拯救,而且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坐在破爛的門前台階上,巴如月看著那位英挺俊美的帥哥拉著她的紅色登機箱迎面而來,老實說,她很羞愧。

  這一輩子,她真的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看著那越走越近的男人,她深吸口氣,試著振作起來,從口袋掏出鑰匙,站起身想要開門,但右腳才一使力,就痛得她又掉下淚來。

  「可惡!」鑰匙從她手中滑落,她咬著下唇低頭緊抓著門柱撐住自己,隨著淚水的滴落,一串髒話就冒了出來。

  儘管聽到他的腳步聲已經來到身後,她卻只能將頭抵在門上,咬唇掉淚,不想回身面對這個看盡她狼狽模樣的男人。

  莫森看著她雙肩微顫的背影,只是將行李放下,蹲下撿起鑰匙,交回到她手上。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手中的鑰匙,好不容易才找出正確的一支,打開了門。

  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從破窗中爬進來的籐蔓和角落的蜘蛛網和地板上那厚厚的一層灰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早猜到裡面情況不會比外面好,但親眼看到還是讓她有些被打擊到。

  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向來孤僻冷漠的阿姨會戴著眼鏡坐在櫃檯後面看書,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門裡什麼都沒了。

  這棟屋子和她回憶中完全不一樣了,沒了木頭的桌椅,沒了溫暖的油畫,沒了咖啡的香氣,也沒了阿姨自製的乾燥香草花。

  這只是一棟佈滿了蛛網和灰塵的陰暗空屋,她一扯嘴角,抹去淚痕,自嘲苦笑。

  「你不能住在這裡。」

  男人略帶磁性的沙啞嗓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錯愕的轉頭,「什麼?」

  「這地方不能住人。」他原以為屋裡的情況會比外面看起來好一點的,至少有個隔間什麼的,但只一眼,他就確定這房子至少有一年以上沒住人了,更別提除了一座看起來有點岌岌可危的樓梯之外,屋裡連個房間和隔牆都沒有,一樓整個是打通的。

  「它當然可以。」她握緊了門把,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

  察覺到她的緊繃和戒意,莫森忽然想起,她剛說她今天才搬來,顯然她不是買了這屋子就是租了這地方。雖然不曉得為什麼給他的報告裡沒有提到這件事,但她人在這裡卻是確定的。看她方才進門時的表情,她大概也沒料到屋裡的情況那麼糟,她一定還沒來看過。

  「整理後也許可以。」他看著她說,「但不是今天。」

  她防衛的開口,「先生,謝謝你的幫忙,不過——」

  「莫森。」他打斷她,「你可以叫我莫森。」

  如月看著眼前的帥哥,深吸一口氣道:「莫森,謝謝你的幫忙,我知道屋子的狀況看起來很差——」

  「你不能住在這裡。」他再度打斷她,緩慢但堅決的說:「至少今天不行。」

  他的堅持和反對讓她莫名惱怒了起來,如月緊握著門把,冷著臉說:「謝謝你的關心,但能不能住是我的事。」

  看著她緊抿的粉唇、擰起的秀眉,他卻微微鬆了口氣。

  他很熟悉她這樣子的表情,連在夢裡都會看見。

  「抱歉。」莫森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看著屋裡殘敗的景象,試著放緩語氣,「只是這屋子狀況不好,你腳又受了傷,就算要整理屋子也沒辦法,加上今天又是假日,飯店旅館應該都客滿了,我才想也許你不介意到隔壁我朋友家裡先借住一個晚上.」

  隔壁?朋友家?

  如月瞪著他,一時間更加窘迫。

  他是好意,她知道。

  這地方沒經過整理之前,的確不能住人,她也知道。

  但知道歸知道,還是無法不讓她對自己的困境感到羞窘,更讓她尷尬的是,她清楚曉得,除非她想獨自待在這滿是灰塵蛛網,而且顯然不太可能找到棉被保暖的空屋裡,度過一個寒冷的晚上,否則她一定要找個地方來住,即使是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鄰居。

  「我……」她咳了兩聲,才瞪著地板,硬著頭皮啞聲開口,「如果不麻煩……的話……」

  該死,淚水又掉下來了。

  她氣惱地抹去滑落的淚,莫名開始恨起不中用的自己。

  「如果他們會嫌麻煩,我就不會提了。」他對她伸出手,「來吧。」

  她看著那隻大手,好半晌才鬆開了緊握著的門把。

  莫森鬆了口氣,順勢將她抱起。

  如月這次沒出聲抗議,因為腳真的很痛,所以她只是全身緊繃地攀著他。

  如果在平常,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但他的和善是來得如此剛好,在她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出現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小心點,畢竟這傢伙是個陌生人,可是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若不是真的太丟臉,她真想抱著這個對她伸出援手的男人大哭一場。

  在眼中蓄積的淚,將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漾成一片朦朧,她尷尬又羞慚的盯著他風衣衣領上的扣子,從頭到尾都不敢抬頭看他。

  她知道自己雖然沒有超重,但也不輕,他抱著她卻未顯吃力,顯然這男人比她想像中強壯多了,並非只有一張臉好看而已。

  來到隔壁那棟嶄新的木屋外,他才走到門口就有個女人主動開了門。

  「莫森,怎麼回事?」

  「她的腳扭傷了。」他邊說邊抱著她走進溫暖的室內,問道:「桃花,你可以拿些冰塊和毛巾過來嗎?」

  「喔,好,馬上來。」何桃花雖然好奇得要命,但還是迅速的回身到廚房裡拿冰塊和毛巾。

  他一路抱著她上了二樓,來到一扇房門前。

  「麻煩你開一下門好嗎?」他溫聲開口,「我沒手。」

  如月一僵,連忙鬆開攀在他肩上的手,握住門把開了門。

  他抱著她來到床邊,動作輕柔的讓她坐到床上,然後蹲下來檢查她的腳踝,開口緩和她的緊張,「有點腫起來了,等一下拿冰塊冰敷一下,之後再熱敷就會好些了。」

  「呃,謝謝。」她坐在床沿,全身不自覺地緊繃著。

  「介意我問個問題嗎?」

  「什麼?」

  「你的鞋子呢?」

  「壞了。」她一扯嘴角,補了一句:「我把它丟了。」

  他有些微訝的抬起頭,下一秒,一抹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軟化了他雖然英俊卻略嫌冷硬的臉部線條。

  看著他臉上的微笑,她的心跳,忽然莫名跳快了兩下。

  「你有另一雙鞋嗎?」

  他帶笑的注視教人心慌,她看向自己腫起來的腳踝,尷尬回道:「沒有。」

  「莫森,你要的冰塊和毛巾。」

  樓下那位身材窈窕的女人端著臉盆走了進來,對著她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如月見狀連忙和她點頭頷首。

  「我是何桃花,叫我桃花就好了。」她伸出手,自我介紹。

  「巴如月。」見對方十分和氣,如月稍稍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的回以微笑。

  莫森見她放鬆了些,才超身道:「桃花,麻煩你幫她冰敷一下好嗎?我到隔壁拿她的行李。」

  嗯?行李?

  桃花眨了眨眼,雖然好奇得緊,還是什麼都沒說,只微笑點頭,「當然,沒問題,你快去吧。」

  「謝了。」莫森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離開。

  他一走,房間裡就陷入一片沉寂,桃花對如月笑了笑,蹲下身替她腫起來的腳踝冰敷,可是才沒過幾秒,桃花就忍不住開口詢問。

  「呃,抱歉,如月,對嗎?」

  「嗯。」

  「你是莫森的女朋友嗎?」桃花好奇地盯著眼前臉上淚痕未乾的女人問。

  她認識莫森一年多了,這一年來,他偶爾會來這裡找海洋和耿野住幾天,但總是一個人獨自來去,從沒見過他帶什麼伴來,更別提那個伴還是女的了。

  桃花本來一直以為莫森是那種「荒野一匹狼」型的,誰知道他突然就抱著一個女人出現,女人臉上還淚猶未干,一副才哭過的模樣,教她實在好奇死了。

  「不是。」如月莫名紅了臉,有些尷尬的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剛剛才遇見他的。」

  「剛剛?」桃花呆了一呆。

  「對,剛剛,在外面。」如月知道她誤會了,窘迫的說:「呃,我剛搬到隔壁,可是腳扭傷了,屋子還沒整理好,他說你不會介意……」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桃花聞言,笑著搖搖手說,「抱歉,因為莫森不太說自己的事,他又從沒帶女的來過,所以我才有點好奇。」

  「沒關係。」她莞爾一笑,真誠的輕聲開口,「我才該說抱歉,不好意思來麻煩你們。」

  「不會啦。」桃花嘴角微揚,拍拍她的手,要她放輕鬆。「既然你搬到隔壁了,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啊。不是有人說過,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對不對?」

  在經過這麼悲慘的一天後,聽到她這句話,如月莫名一陣感動,她喉頭一哽,熱淚又湧上眼眶。

  「謝謝……」

  「別客氣。」見她掉下淚來,桃花忙從一旁拿來面紙給她。

  「抱歉……我平常……不是那麼愛哭的……」如月不好意思的接過面紙,哽咽道:「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沒關係,人總是有情緒比較低落的時候。」桃花一張面紙接著一張抽給她,一邊說:「來,哭吧,用力給他哭出來,哭完你就會好過點了,然後再來解決事情就好了。」

  她如此豪氣的說法和動作,倒讓如月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用面紙擦去眼淚,看著眼前和善的桃花,笑著說:「抱歉,你一定覺得我像瘋子一樣。」

  「不會啦,我最近也常——」桃花說著靈光一閃,不禁小小聲的問:「呃,你該不會也懷孕了吧?」

  「我?懷孕?」如月瞪大了眼,詫異的指著自己,見桃花點點頭,下一秒,她猛然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沒啦,我沒懷孕——」她笑不可遏,笑得淚都流出來了。

  「那你……」見她忽然笑成這樣,桃花還真有點擔心。

  如月笑著拿面紙擦去眼角的淚,自嘲的說:「我沒懷孕,我的情況比較荒謬。」

  「荒謬?」桃花呆了一呆,「什麼情況?」

  「三天前,我撞見我的未婚夫上了我的好朋友。」

  桃花瞪大了眼,但巴如月的下一句,卻讓她連下巴都掉下來了。

  「最慘的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上司,而且他是個男的。」

  桃花整個人呆住了,脫口就道:「不會吧?你是說,你的未婚夫!」

  「是個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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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窗外,無月,北風仍在呼嘯著。

  黑夜裡,除了風聲,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響。

  蜷縮在溫暖的被窩中,折騰了一天的巴如月雖然疲倦不已,卻始終無法入睡。

  莫森。

  那是他的名字。

  自從替她拿來行李,又幫她熱敷完腳,再拿繃帶固定住腳踝後,他就離開了,直到吃晚餐時,他才又出現。

  用餐時,她從聊天中得知桃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那位像巨人一樣的光頭是她的老公屠海洋,他們領養了三個不同國籍的孩子,一年前在住家的右邊和朋友合開了一家複合式的餐廳,有熱炒和啤酒,也有蛋糕和咖啡,店名叫「藍色月光」。

  何桃花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個性善良又開朗。

  屠海洋雖然長得高大威猛,又十分沉默,但對老婆和孩子卻很好。

  他們是一對外型很搶眼的夫妻,光頭巨人配波霸美女,教人一眼難忘。

  這對夫妻都是好人,夫妻間甜蜜的感情讓人欣羨。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落到床頭上的那包煙上。

  抽到一半的煙,是那個男人的,這間房,也是他的。

  桃花說,莫森和海洋是肝膽相照的好友,為了方便他來玩,所以在屋子重建時,特別多留了一間房給他。

  事實上,這床棉被,還殘留著他的味道。

  經手香草和精油多年,她慢慢的訓練自己去分辨不同的味道,久而久之,嗅覺變得更加靈敏,到後來,她反而習慣以味道來認人。

  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不同,除了身上原有的體味,一天活動下來,通常還會沾染到其他的香味和臭味,像是肥皂、化學香料、立可白、原子筆、吃過的食物、喝過的飲料……等等。

  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特殊,除了煙味、肥皂香,還有股她認不太出來,有些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屠海洋身上也有。

  她知道自己以前有聞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味道。

  那味道一開始讓她有些不安,但他適時伸出的援手,卻消除了她心底的疑慮。

  一個小時前,當她發現他不只把房間讓給她,自己去睡客廳沙發,還貼心地替她買來一雙完全合腳的新鞋時,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幫她,但在這一刻,她真的非常感激他下午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下午歇斯底里地笑著把自己近來的遭遇說出來之後,從桃花嘴裡蹦出來的結論就是這句話。

  她有些愕然,但在這個才第一天見面的女人說說笑笑的開導下,倒也開始慢慢釋懷。

  「你應該慶幸自己在結婚前就發現這件事,想想,如果你真的和他結婚了,才知道他是同性戀,那不是更慘。要是結了婚,連孩子都懷了才發現,那就更非一個慘宇可以形容的了。」

  她聞言忍不住大笑出聲,在桃花的解說和舉例下,她的境遇好像也沒那麼淒慘荒謬了。

  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可以和這女人成為很好的朋友。

  寒風呼呼的吹著。

  如月聽著窗外樹葉沙沙作響,想著那對溫柔善良的夫妻,鼻端的暖被隱隱傳來那開始讓她安心的味道,她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在這溫暖舒適的環境中,逐漸放鬆了下來。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何桃花說的。

  如月不自覺勾起了嘴角,輕笑一聲。

  雖然她還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終於不再覺得前途一片黯淡了。




  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因冰塊而冒著水氣。

  客廳裡只剩一盞茶几上的小燈還亮著。

  莫森盯著手中的杯子,有些失神。

  五年。

  從上次和她面對面說話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並不算短,她的改變很多,這五年她從一個小營業員,爬到經理的位置,唯一親人的過世,給她很大的打擊,但她也撐過來了。

  巴如月。

  她一直是個很平凡卻獨立自主的女子。

  很普通、很努力、很善良的平凡老百姓。

  如果不是因為五年前那次意外,他也許一輩於都不會注意到她。

  但意外發生了,他和她的生命從此有了交集。

  一開始,他只是想……他不曉得,當時如果不是她,他早就死了,所以在他被迫休養的那陣子,他請上面的人幫他找她。

  起初,他真的不確定找到之後,他要怎麼做。

  他的身份,不容許他出現在她面前,但他就是想看看她,莫名想再見她一次。

  雖然她因為那次事件而聲名大噪,但她為了避免媒體的騷擾,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搬了家,但他們的人還是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她了。

  和他一樣,她也待在醫院。

  那次的意外,在她的左大腿上留下一道十幾公分長的傷,她差點不能正常走路。

  他一得知,便用盡所有的關係請人幫她。

  幾天後,他找來的醫生替她動了手術,後來她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做復健,才讓自己在走路時不會一拐一拐的。

  之後,她找到了一個新的工作,恢復了正常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當時就應該罷手了,她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生活,但每次看著送來的報告,看著她日常的點點滴滴,看著她喜怒哀樂的照片,他不知為何,偏偏就是無法罷手,無法開口要人停止跟著她。

  原先是因為愧疚和感激,但到了後來,她對生命的熱情和堅持,讓他不自覺地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平安和幸福。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個率直善良的女人的笑容和她平凡的日子,成了他之所以能夠繼續下去的動力。

  所以他讓人繼續跟著她,他透過數據和定期的報告,看著她過日子。

  平凡簡單的日子。

  上一次接到關於她的報告,是在兩個月前。

  當時,報告上面寫著她和交往半年的男友訂婚了,報告裡,還附上她和她未婚夫的照片。

  那個男的,三十二歲,家世良好,父母都是公教人員,目前在一家外商公司就職,無不良嗜好。

  「狗屎!」

  想到之前稍早在門外不小心聽到的內容,莫森不禁握緊了玻璃杯,忍不住低聲咒罵。

  天殺的,當初聽到她交了男友時,他還特別要人去查清楚對方背景,但那男人的背景乾淨得像張白紙,連張交通罰單都沒有,加上男方對她的確很好,他才沒要人深查。

  他怎麼樣都沒想到,那王八蛋竟然是個同性戀!

  「該死的傢伙!」

  「所以,那個女人就是她,對吧?」

  聽到那低沉渾厚的聲音,莫森陰鬱的抬起頭來,只見海洋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來到他面前,在隔壁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什麼女人?」莫森下顎緊繃。

  「五年前在那場爆炸裡救了你的那個。」屠海洋眼也不眨的說。

  「你怎麼——」莫森臉色微微一變,正要問他怎麼曉得,倏地想起,當時把他弄出那座島的就是耿野和海洋,他在心底暗暗咒罵一聲,這兩個傢伙當時一定也在電視上看過關於她的事情。

  「你在船上囈語。」海洋看著他,「狄更生後來找上我,那女人的行蹤是我查出來的,我不知道你後來有和她聯絡。」

  因為身份的關係,莫森一向不和一般人有所牽扯,更別提和一個女人保持聯絡那麼多年了,還是說,那女的有問題?

  海洋一凜,開口問:「她和那起爆炸案有關嗎?」

  「都沒有。」莫森抑鬱的再啜了一口酒。

  「什麼?」海洋挑眉。

  「一,我沒有和她聯絡。」他怒瞪著屠海洋,「二,她和那起爆炸案沒有關係。她只是個到島上度假,不幸被爆炸波及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這幾年你不是一直找人看著她?」海洋濃眉微蹙,他就是上次查數據溜進CIA的電腦裡時,不小心看到她的檔案,才會那麼快認出那女人。

  「那……」莫森調開視線,啞聲說:「只是以防萬一。」

  海洋一愣,見他那模樣,有些驚訝,「你是說,你真的沒和她聯絡過,你和她真的是下午才在外面遇見的?」

  「對。」他神情陰鬱的看著海洋,警告道:「所以你說話最好小心點,她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意思?」海洋濃眉微蹙。

  「就是……」莫森以手抹臉,疲憊的歎了口氣,「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說……」海洋呆了一呆,訝然再問:「她不曉得你是!」

  「對,她什麼都不曉得。」

  「那她怎麼會在這?」

  冰塊因為融化發出喀啦聲響。

  他舉杯輕啜一口,琥珀色的液體冰涼火辣的滑進喉中,燒灼著他的胃。

  「因為她繼承了隔壁她阿姨的屋子,又發現她那個小白臉未婚夫是個該死的同性戀,所以才傷心欲絕的跑來這裡避難。」莫森瞪著手中的酒杯,有些惱怒的冷聲道:「她不知道曾經救過我,不清楚我是誰,或我是做什麼的,她以為我只是一個剛好經過的童子軍,決定要對她日行一善!」

  「老天。」海洋讚歎的看著他,下一秒,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你現在打算拿她怎麼辦?」

  莫森一口幹掉剩下的威士忌,咕噥道:「看著辦。」

  海洋起身,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笑著走回房間。

  外頭寒風呼呼的吹,莫森只覺得腦袋一陣混亂。

  五年來,他一直想見她卻又怕自己干擾了她的生活,誰知道他明明刻意避開了,卻還是意外遇上。

  其實,親眼再見到她,說他情緒沒受影響,那絕對是假的。

  她看起來比他記憶中嬌小多了,似乎也更加柔弱,沒那麼堅強。她的頭髮變長了,柔細的像絲一般。皮膚也更加白皙,像是很久沒曬到太陽。

  在他懷中掉淚的她是那麼的嬌小、那般脆弱……

  唯一沒變的,是她那飽含情感的烏黑雙眼。

  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能看見她吞下自尊,含淚看著他承認自己需要幫助的那一幕。

  瞬間,胸口一陣緊縮,憤怒隨之而來。

  天啊,到底是什麼樣的王八蛋會惡意欺騙像她這般善良勇敢的女子?

  他又怎麼能放她不管?

  牆上掛鐘的秒針滴答響著。

  莫森將杯子放到桌上,躺回沙發上,試著入睡,卻久久無法成眠……




  一早起來,陽光從窗口灑落。

  窗外,隔壁的紅磚屋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幽靜,四處生長的籐蔓攀爬著被燒得焦黑的磚牆,有些籐蔓枯了,有些籐蔓卻抽出綠葉在陽光下生機盎然地迎風搖曳著。

  巴如月披頭散髮的坐在床沿,莫名茫然。

  不是說有寒流要來嗎?

  她起身來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棟看來像曾遭祝融肆虐過的磚屋在陽光下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破爛了。

  只要把院子裡的鞦韆扶正修好上漆,把牆上的招牌拆除換掉,然後再將一部分的籐蔓清除,整理好院子,擺幾盆香草植物,再將屋子裡重新裝潢一下,這地方應該會是一個很適合的開店地點。

  事實上,被燒得焦黑的紅磚牆看來還頗有一番味道。

  牆上的日曆被風吹得揚起,她撕下最上面那張昨天的日期,看著日曆上最新的一頁。

  今天,是她滿三十歲的生日。

  她,巴如月,三十歲,沒有工作,沒有孩子,沒有男人。

  幸好她還有一小筆存款,和一棟剛繼承的破屋,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這想法讓她自嘲的笑出聲來。

  清風迎面拂來,帶著些許涼意和花草的清香。

  看著那在陽光下的紅磚屋,一個念頭逐漸在腦海裡形成,讓她不自覺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要開一家香草精油店。」

  站在雜草叢生的院於裡,巴如月仰頭看著那在風中顫抖的「天堂庭園卡拉OK」招牌,確定的再說了一遍。

  「我要開一家香草精油店。」

  「香草精油?」

  「對。」她拉回視線,看向一旁陪著她過來的桃花,「反正我已經把工作給辭了,就算沒辭我也不想回去。」

  她厭惡的表情讓桃花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頭應和,「辭得好,要是我也不想繼續待在原來的公司。」

  「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就想過了,我還有些存款,只要花點心思把這地方重新整理一下,應該還滿適合開店的。我從以前就對香草植物很有興趣,之前做的又是精油代理,對這一行的產品和國外上游供貨商也熟,所以才想說應該可以來開一間複合式香草和精油的店。」如月無奈一笑,「只是,我本來打算等老了之後退休才開店的。」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桃花說。

  「也是。」她輕笑起來,問道:「你有認識的木工嗎?我想找人來重新裝潢。」

  「有啊。」桃花粉唇輕揚,獻寶般地指著自家屋子,「海洋就是。我們家就是他自己和朋友一起蓋起來的。」

  「真的?」如月訝異的看向那棟木屋,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那棟木屋的工很好呢。

  「真的。」桃花有些驕傲的點頭。

  「可以算便宜點嗎?」她開玩笑的問。

  「當然。」桃花回得斬釘截鐵。

  「謝謝。」她的態度讓如月又是一陣感動。

  「那沒什麼啦。」桃花揮了揮手,要她別介意,然後頓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其實我早應該要海洋幫忙把這屋子修好才對。」

  「呃,那個……」桃花紅著臉,抱歉的道:「事實上,一年多前我的餐廳遭人縱火,不小心波及到這邊,所以你靠這邊的牆才會黑成這樣,當時我一直聯絡不到屋主,以為這是廢棄的空屋,所以才放任它繼續這樣.但是你放心,我會讓海洋幫你把被燻黑的牆清乾淨的,真的很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

  如月看著那面焦黑的牆,訝然失笑,「沒關係啦,其實那面牆不清也行,只要工錢幫我打七折就好了。」

  「七折算什麼,半價都行!」

  瞧她如此豪氣,如月不禁笑了出來,「不用啦,七折就好了,我都還沒謝謝你們昨天收留我一晚呢。」

  「我們是鄰居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桃花笑著說:「不然這樣,海洋的工錢算七折,但是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完工前你就先住在我們家,怎麼樣?」

  「我住你們家,那莫森怎麼辦?」昨晚上佔了他房間一晚,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我怎麼了?」

  乍聽到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如月心跳莫名加快,她匆忙回身,只見他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陽光下的他,看起來比昨天又更加俊美了些。

  「如月想在這裡開店,請海洋幫她做裝潢,我要她在完工前住我們家,她怕佔了你的房間。」桃花簡單幾句解釋狀況,挑眉道:「我正要告訴她,你不會介意多睡幾天沙發的,你會嗎?」

  「當然不會。」莫森嘴角輕揚,指指隔壁道:「海洋找你,店裡有客人點餐。」

  「抱歉,我先回去一下,省得他又把廚房燒了。」桃花聞言和如月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飛奔回去。

  桃花一走,就剩他和自己,如月莫名有些驚慌,一瞬間還真想和桃花一起飛奔逃走。

  「你的腳還好嗎?」

  「好……好多了……」她喉嚨緊縮,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有些緊張。

  「你想開店?」

  「嗯。」她低頭把玩手中的鑰匙圈。

  「什麼店?」

  「販賣香草植物和精油的店。」

  「聽起來好像不錯。」

  「嗯。」

  「可以打折嗎?」

  「當然。」

  「你知道,你可以抬頭看我,我不是梅杜莎,我不會把你變成石頭。」

  「抱歉,我……」如月滿臉通紅的猛然抬起頭,困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試著想解釋,「你當然不會,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不太習慣……我不太知道該如何……我是說昨天……天啊,這真的滿尷尬的……該死,你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總之,謝謝你昨天的幫忙。」

  看著眼前的男人隱忍著唇邊的笑意,她呻吟一聲,無力的咕噥,「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語無倫次的。」

  「沒關係,我大概聽懂了。」他莞爾一笑,補充道:「最後一句。」

  如月微訝的看著他,下一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笑開,她整個人放鬆了下來,雖然還是有些尷尬,卻不再那麼緊張了。

  「抱歉,我平常真的不是這樣子的。」她摸摸鼻子,微笑開口。

  「我知道。」

  「我好像還沒和你正式說過。」她深吸口氣,伸出乎,微笑和他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巴如月。」

  「莫森。」他握住她的手,重複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修長、結實、有力,但掌心內的厚繭卻和他俊美的臉龐截然不同,這是一隻經常工作的大手,她無法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短且保持得非常乾淨。

  他的手很溫暖,他鬆開手時,她一時間還有些遺憾。

  「你中文在哪學的?」如月粉臉微紅,怕他察覺自己的感覺,她連忙將手放回外套口袋裡,朝屋子裡走去,邊顧左右而言他的稱讚道:「很少見到講得這麼標準的外國人。」

  「以前就有點興趣,這邊學一點,那邊學一點,後來遇到會中文的朋友,常常講,就漸漸比較流利了。」他跟在她身後,走進那棟荒廢的屋子裡。

  「真不錯。」她往屋後走,一邊檢查屋子裡的狀況,一邊問:「你是哪裡人?美國?」

  「嗯。」

  一隻八腳大蜘蛛從牆角爬過,她瞥了那只蜘蛛一眼,小心翼翼的避開它的行進路線,莫森見了不禁微揚嘴角。

  兩人來到屋子後方,這裡是廚房的部分,但隔間的牆早被人打掉了,連櫥櫃瓦斯爐都被人拆走,只剩下曾經擺放過的痕跡。

  如月看著那被拆得一乾二淨的廚房,心口微微一抽,她暗自歎了口氣,轉身朝那座扶手已經被蟲蛀得有些破爛的樓梯走去。

  「你確定這樓梯還可以走?」見她一副要上樓的模樣,他忍不住開口。

  「應該可以吧?」她一聳肩,不是很確定,她試探性的踩了踩第一階,還滿穩的,才小心翼翼的爬上去,連爬了幾階都沒事,她不禁放心的回頭和他微笑道:「看來只有扶手壞掉了而已。」

  莫森點頭跟上,兩人上了二樓,樓上的隔間牆還在,兩房一廳一衛,加上前後陽台,雖然沒有任何傢俱,但是除了滿佈灰塵和蜘蛛網之外,情況倒是比一樓好多了。

  她來到其中一間房,這間房堆放了一些雜物,她一眼看見一隻古老的檯燈,微微一愣,很快的走上前,拿起來一看,那果然是她小時候曾用過的檯燈。

  那檯燈除了一個可以自由彎曲的軟燈架之外,燈座上還有個黑色半圓形的物體,物體前方是個鏡子。

  經過多年的時間,上頭早沾滿了灰塵,但整個檯燈看起來卻還好好的。

  她伸手抹去鏡面的灰,只覺得喉嚨發緊。

  「你還好嗎?」

  「還好。」她回過神來,抱著檯燈和他解釋,「抱歉,我只是沒想到它還在。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檯燈,你看這個鏡於,它後面的半圓裡其實有個小燈,開關按一次會亮上面的檯燈,再按第二次,下面這裡會亮起來,可以當小夜燈,裡面還有一幀小照片,燈一亮,鏡子就會顯現那幀照片。我小時候好喜歡它,覺得它很神奇,後來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一直覺得很難過……」

  發現自己講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卻發現他似乎不太介意,反而開口問。

  「你小時候住過這裡?」

  「嗯,住過一陣子。」她抱著檯燈,看著週遭,想起以前在這裡度過的時光.有些感傷的說:「我國一時,父母鬧離婚,我媽把我丟給阿姨,這裡以前是我房間。」

  「抱歉。」不知道會觸及她的傷心事,莫森喃喃道歉。

  「沒關係,都過去了。」如月搖搖頭,笑著說:「何況我當時在這裡住得還滿愉快的,雖然阿姨很孤僻,但她收藏了很多小說,我記得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中,用這檯燈偷看小說。」

  聽她這麼一講,恍惚中,他彷彿能看見少女時期的她,躲在棉被裡偷看小說的模樣,難怪她會這麼喜歡這座檯燈,它曾陪她度過最不好受的時期,對她來說,它不只是燈而已吧。

  「它還可以用嗎?」

  「不曉得,應該不行了吧,都已經那麼多年了。」

  見她雖然這麼說,卻還是一直抱著那古老的檯燈,有些戀戀不捨的模樣,莫森不禁道:「試試看吧,說不定還能用,如果壞了,應該早就被人丟了才對。」

  她聞言雙眼一亮,連忙找出插座,將插頭插上。

  豈料,那燈卻一點反應也無,絲毫沒有亮起來的樣子。

  她再按了開關兩下,檯燈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一時間,不禁有些難過。

  「也許是燈泡壞了。」見她神情有些黯然,他開口安慰。

  「大概吧。」她一扯嘴角,不抱希望的抱著它站了起來。

  雖然它壞了,她卻依然抱著它,見她對這座檯燈似乎還是有些依戀,莫森忍不住開口,「可以給我看看嗎?」

  他的要求,讓如月有些微訝。

  「也許我能試著修修看。」

  「你確定?」她聞言,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希望。

  「當然。」他微微一笑,「不過不保證一定能修好。」

  「沒關係,總比沒試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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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天的陽光很暖,藍天一望無際。

  前方的海面上,偶有輪船緩緩駛入海港。

  捧著一杯熱茶,巴如月披著一件暗紅色的披肩,坐在「藍色月光」餐廳外的露天咖啡座的椅子上,看著自家院子裡那三個截然不同卻同樣引人注目的男人。

  屠海洋、耿野、莫森。

  她的木工們。

  這句在腦海裡浮現的陳述讓她不自覺地挑起左眉,忍不住想笑。

  屠海洋、耿野、莫森。

  這三個男人無論外型和個性都十分不同。

  屠海洋高大威猛,較為沉穩,給人十分可靠的感覺。

  耿野開朗狂放不羈,渾身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男性費洛蒙。

  莫森俊帥冷靜,勁瘦的體型雖然沒其他兩人壯碩,略帶憂鬱的氣質和外貌卻更吸引女人的目光。

  他們三個每次站在一起,總會吸引旁人的注視,同時也帶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如此吸引人的男人來一個就讓她有點無福消受了,他們三個第一次一起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差點看傻了眼,之後因為緊張手心一直冒汗,說起話來也有點結結巴巴的。

  老天,那天真糗,但面對三個這般成熟性感的男人,誰能怪她表現得像花癡一樣?她就不信有哪個女人同時面對他們三個能完全免疫。

  幸好,經過這幾天的討論和溝通下來,她總算比較習慣他們的存在,和他們說話時也不會結巴出糗了。

  今天早上,他們終於把裝潢的材料弄來開工了。

  電鋸和敲打的聲音持續了一整個早上,她沒別的事好幹,只好到桃花的店裡坐著喝茶,順使監看進度。

  話說回來、說他們三個是木工,她真的是怎麼看都不覺得像,偏偏這家餐廳和住家的木工又真的好到不行。

  即使如此,開工之前她還頗懷疑這工真的是他們做出來的,但一早上看下來,那三個男人還真做得有模有樣。

  「這畫面看起來真養眼,對吧?」

  如月聞言嚇了一跳,嘴裡那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她捂著嘴,一抬頭,就看見鄔曉夜站在一旁,微笑開口詢問.

  「我可以坐嗎?」

  「當然.」她紅著臉嚥下那口茶,連忙回道:「請坐。」

  看著那氣質沉靜的女人端了花茶在同一桌坐下,一時間巴如月心裡倒是有些忐忑。

  一是沒想到她會來和自己同坐,二是沒料到像她也會說這樣的話.

  鄔曉夜是耿野的老婆,她的冷和耿野的熱給人感覺十分極端,事實上,她在知道那老是嘻皮笑臉的耿野是這女人的老公時,還有些不敢相信,但這對夫妻相處起來卻非常自然。

  他們夫妻和海洋及桃花這對是很好的朋友,兩對夫妻一起合開了這家餐廳,不過耿野和鄔曉夜並沒住在這邊,而是住在附近的一棟公寓裡。

  她記得,這一對夫妻也有孩子,兩個,都是女孩。

  大的在上國中,小的那個還沒開始上學,個性似乎有點過於安靜,她懷疑那孩子有自閉症,鄔曉夜到哪裡都帶著那女孩,不過今天倒是沒看見她.

  「抱歉打擾你,不過桃花要我請你幫我們試吃看看新烤出來的餅乾。」曉夜嘴角微揚,將餐盤上的巧克力餅拿到她面前,「剛出爐的,吃點吧。」

  如月捧著茶杯,眨了眨眼,很識相的拿了片餅乾,咬了一口。

  沒想到,這餅乾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好吃呢。

  「哇,真好吃。」如月驚訝的看著曉夜,「你們加了熏衣草在裡面嗎?」

  「對。」曉夜聞言,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開心的說:「我自己有在種熏衣草,桃花知道後,便說要試試做香草餅乾。」

  「你有在種熏衣草?」提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她精神就來了。

  「只有幾盆,不多,自己玩玩而已。」曉夜看著她問:「我聽他們說你想開香草和精油店?你的香草是活的還是乾燥的?」

  「都有。我打算除了賣精油和香草盆栽之外,還要進一些有機的香草和精油的副產品,像是香草蠟燭、肥皂,乳液等等。」見她比想像中親切,如月放鬆了下來,和她聊了起來.刁專賣一些純天然有機的花草產品,你要是有興趣的話,以後可以常來看看。」

  「聽起來真不錯,你取了店名了嗎?」

  「呃,還沒。」如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想過一些,像是月光森林之類的,可是好像都不太對。」

  「你覺得哪裡不對?」曉夜一手支著臉,感興趣的看著她問。

  「我也說不出來,總覺得好像……」如月秀眉微蹙,一手在半空中揮了揮,苦笑道:「power不太夠的感覺。」

  「這樣啊。」曉夜輕笑出聲,「沒關係,你慢慢想吧,反正等他們那三個把房子裝潢好,還要好一陣子呢。」

  「是沒錯啦,只是一些申請作業沒店名的話無法進行。」她一扯嘴角,無奈笑笑,「像名片啦、招牌這些也都沒辦法弄,我想到就一個頭兩個大。」

  「呵,也是啦.」曉夜攪拌著杯中的玫瑰花茶,提議道:「不然可以請大家一起多想幾個,集思廣益一下,說不定會有不錯的點子呢。」

  「如果能這樣當然是最好,不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她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又往隔壁方向看去,莫森剛好回過頭來,視線和她對上,嘴角輕揚的和她點了下頭。

  如月見狀,俏臉微紅,不過還是和他微微頷首。

  「別人我不曉得,不過莫森一定不會嫌麻煩的。」

  「為什麼?」如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

  曉夜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玫瑰花茶,輕鬆自在的看著她微笑,「你不是他女朋友嗎?他要是嫌麻煩,怎麼會帶你過來?」

  巴如月眨了眨眼,過了兩秒,才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女朋友?誰?她嗎?

  天啊,怎麼又一個搞錯的?

  如月瞪大了眼,一張臉驀然漲紅,連忙開口,「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他女友。」

  「不是?」曉夜一愣。

  「不是。」她尷尬的摸著臉,「他只是好心幫了我而已,桃花,呃,沒和你說嗎?」

  「沒有。」曉夜抱歉的笑著道:「對不起,她只說你是莫森的朋友,要搬到隔壁開店,你又睡在莫森房裡,所以我才以為……」

  OK,至少現在她曉得桃花不是多嘴的八婆了。

  「他只是把房間讓給我。」如月又好笑又尷尬,只得把自己那天的情況簡單再說一遍。

  「原來是這樣,真是不好意思。」發現自己搞錯,曉夜也覺得尷尬。

  「沒關係啦,你別介意,而且我的確是睡他房裡,你會誤會也很正常。」她紅著臉揮揮手,要曉夜別放在心上。

  兩個女人相識而笑,曉夜喝了口茶,忍不住再問:「所以,你現在有對象嗎?」

  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說:「沒,我剛被人甩了。」

  曉夜微微一愣,喃喃道:「抱歉。」

  「不用,我這幾天想開點了。」如月搖搖頭,笑了笑,把玩著手裡的小湯匙說:「其實我會和他在一起,只是年紀大了,才慌慌張張的想找個人嫁了,加上他和我本來就是朋友,個人條件很好,又對我不錯,所以他一跟我求婚,我就答應了,根本沒多想自己和他是不是適合.當我發現他愛的是別人時,被耍的憤怒和震驚還比傷心多,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愛他。好笑吧,活到三十歲,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麼怕寂寞。」

  「婚姻的條件,本來就不一定要包含愛情。」見她眼泛淚光,曉夜伸手覆住她的手,安慰道:「人本來就是群居的動物,是人都會怕寂寞的。」

  「抱歉,只是有些傷感而已。」如月拿面紙壓去眼角的淚,笑道:「以前我還以為自己很獨立自主呢,覺得自己一個人活也沒什麼不好,誰知道一過二十八歲就莫名焦躁起來。」

  「其實,隨緣吧。」曉夜微笑安撫她道:「誰知道呢,也許你的白馬王子會在下一個路口撞到你也說不定。」

  雖然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如月還是笑了出來。

  「希望是這樣。」

  她看著遠方那碧海藍天:心裡暗暗祈禱著。

  真的,希望是這樣……




  開店,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確定那些男人真的對木工很有兩把刷子,且進行的很順利後,她就和桃花借了電腦和電話,忙著和國外的廠商聯絡進貨和交涉。

  精油和其副產品,因為她的進貨量小,價格很難壓低,但也有不少人賣她人情,很爽快的給了她友情價。有些價高量更小的產品,她則托國外的朋友直接幫忙替她寄送回來。

  肥皂方面,她則找到了一家國內合作已久的手工肥皂工坊,那家工坊剛成立時,因為質好價高,在國內反而推不出去,因為覺得可惜,她出國談生意時,就順便推薦給國外的代理商,沒想到之後產品賣得嚇嚇叫,從此對方就和她成了好朋友,一聽到她要開店,二話不說就寄了兩大箱的貨過來。

  花草盆栽就比較麻煩,她本來還在煩惱是不是該到北部進貨,還是在本地找找看有沒有適合合作的花商,誰知道,曉夜一聽到,就拉著她到一家花農的花房裡去,一天之內就搞定了盆栽的事。

  第二天,曉夜還帶著兩個女孩到後院幫忙把盆栽換到比較漂亮的花盆裡。

  看著那兩個一大一小專心在弄盆栽的女孩,如月有些感動。

  比較小的女孩只有六歲,叫耿初靜。大的叫封青嵐,已經國二了,不知道為什麼,初靜似乎不會講話,反應也有些遲鈍,但在一旁的青嵐卻一點也不會不耐煩,反而會不時和她說話,教她怎麼弄。

  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她知道青嵐其實不是曉夜和耿野的女兒,只是耿野好友的孩子,但她雙親都過世了,所以耿野和曉夜才會收養她。

  封青嵐是個很活潑聰明的孩子,有些早熟,而且十分獨立自主,是兩家三男兩女的孩子們中的孩子王。

  屠家的男孩們十分聽她的話,有時候,她會看到青嵐走在前頭,像個大姊頭一樣的帶著幾個孩子在附近跑來跑去。每天晚上,她還會帶著孩子們一起做功課,因為桃花太好說話,男孩們怕她還比怕桃花多。

  這女孩子真的又乖又能幹——

  叩叩!

  聽到敲門聲,她回過神來,往後門看去,只見莫森輕鬆自然的站在門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嗨,美女們,吃飯了。」

  小嵐脫去沾了泥土的工作手套,要初靜也學著,「好了,來,把手套脫掉,我們去吃飯。」

  初靜在她說第二遍時,才慢慢的脫掉手套,任小嵐帶著她走進屋裡。

  曉夜看了也站起身,微笑和她道:「來吧,別忙了,先吃飯,剩下的下午再弄。」

  「沒關係,你們先進去吧,我弄完這盆就過去。」如月微笑要她先進去。

  「那我先進去了。」見她快弄好了,曉夜脫下手套,進屋裡去幫忙桃花上菜了。

  見曉夜走了,她低頭繼續整理好盆栽,種好手邊這盆熏衣草,才站起身滿意的環顧那些擺滿了整個後院的盆栽,然後仔細的將已完成換盆的香草清點了一遍。

  十盆薄荷、十盆迷迭香、六盆熏衣草、五盆羅勒、三盆鼠尾草、三盆芸香、三盆百里香、兩盆甜菊,一盆香茅。

  總共四十三盆,成果還不錯嘛。

  她心情愉快的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了一口,鼻端間充滿著花草的香味,正當她心滿意足的放鬆下來,轉身準備進門時,卻赫然發現莫森還站在後門門口,正一臉有趣的看著她。

  如月僵了一下,連忙將剛剛因為伸懶腰而往上縮起露出小肚肚的上衣拉回原位,有些尷尬的回以微笑,「呃,我以為你也進去了。」

  「桃花怕你又忙得忘了吃東西,要我把你帶進去才能吃飯。」他眼底閃著笑意,在門邊比了個請進的動作。

  「抱歉。」她紅著臉將垂下的髮絲掠回耳後,匆匆從他身邊走進屋裡。

  「說真的,你太瘦了。」莫森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說。

  「我的體重很剛好。」她一路穿過走廊,經過廚房,順手端了一盤炒青菜,拿到前面餐廳去。

  「以前可能是剛好,可是最近這幾天你整天像個蜜蜂一樣忙個不停,吃東西的份量卻像螞蟻一樣少——」

  「我吃得很正常。」她抓緊了盤子,繼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是嗎?」

  「對。」她回得斬釘截鐵。

  對個鬼!

  這一陣子她至少瘦了四、五公斤,這女人整天忙個不停,幾乎沒停下來吃飯,有時甚至根本直接跳過進食,就算吃了,她的食量也是小得異常。

  看著前方的她不自覺中僵直防衛的肩背,莫森忽然再也壓不住胸中那股衝動,開口就道:「不管那個男人是誰,都不值得你為他如此傷心。」

  如月猛地停住腳步,整個人僵在當場,然後才慢慢回頭看著他,「我沒有。」

  「那就多吃一點。」他端著盤子,丟下一句:「不要讓人覺得桃花在虐待你。」

  如月臉色微微一白,想回話反駁,他卻已經繞過她,走進餐廳裡了。

  她僵站在原地,瞪著那傢伙的背影,有些氣惱,卻無法不去想自己是不是造成了桃花的困擾。

  她知道自己最近胃口不好,但她每次一忙起來都是這樣啊。

  她才不是為了那王八蛋傷心!

  可惡。

  如月抿唇挺直了背脊,深吸口氣,端著菜也走進客廳和大家一起——吃飯!

  那一天,她午餐和晚餐都埋頭吃了比平常還多兩倍的量,只為了證明自己並非如他所說為情傷心食不下嚥。




  太瘦?

  累了一天,晚上洗好了澡,如月穿著內衣褲,站在穿衣鏡前,左轉右轉的瞧著鏡中的自己。

  她哪有太瘦!

  她覺得自己和桃花差不多吧?曉夜還比她瘦多了!

  方纔她跑去借桃花的體重計量了一下,她這幾天明明只瘦了三公斤而已,她才不信那男人用目測就能看得出來。

  捏著自己腰間的小贅肉,如月瞇眼暗念。

  看,她還有贅肉耶,了不起就是胸部比桃花小了點,才會看起來比較瘦好不好?

  胸部小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啊。

  像桃花那種波霸是特例吧?

  瞧著原本自認為還滿剛好的胸部,如月皺著眉頭,不知為何,此刻越看越覺得不夠豐滿。

  奇怪,是真的變瘦了嗎?不會剛好哪裡沒瘦到,就是瘦到胸吧?

  她抬起手,側轉身體瞧著,換了幾個姿勢,然後不是很滿意地彎下腰,將手伸到胸罩裡,重新再調整了一次,很努力的把側邊肉往前撥,試圖擠出更高聳的雙峰。

  叩叩——

  聽到敲門聲,還彎著腰的巴如月整個人僵住,她的手甚至還插在內衣和自己的豐胸之間,那清脆的敲門聲,教她一陣驚慌,還沒開口問,就聽門外傳來莫森沙啞低沉的聲音。

  「我可以進去嗎?」

  什麼?進來?

  她只穿內衣褲耶!

  「不可以!」

  天啊,她說什麼?這是他房間耶!他的東西全在房裡,鳩佔鵲巢也不是這樣。

  她暗罵一聲,瞬間改口道:「不對……我是說……等一下……對,等一下!等我一下!」如月驚慌的站直身子,連忙回身拿擺放在床上的那套純棉睡衣。

  豈料,因為太過緊張,加上那套睡衣太舊了,她才穿到一半,卻不小心弄掉了靠近衣領處的兩粒扣子。

  眼見那兩粒扣子彈飛出去,她脫口就冒出一句咒罵。

  「噢,狗屎!」

  「什麼?」

  聽聞他的疑惑,她慌張回身喊道:「沒有,我馬上好,等一下!」

  天啊,少了那兩粒扣子,她的乳溝就完全露出來了!

  眼見災情慘重,她連忙跪到地上翻著行李箱,想找別針,一邊翻還一邊喊:「等一下,再等我一下!」

  可惡,那該死的別針跑哪去了?

  她明明記得行李箱裡有緊急備用的。

  「你還好吧?」

  不好!

  「很好,再一下下就好。」她口是心非的邊喊邊放棄行李箱,改而去翻找他的書桌抽屜,想找任何能夾住衣服的代替品。

  誰知道,一拉開抽屜她就為之傻眼。

  空的!

  之前為了尊重他,雖然住在他的房間,她卻從來沒去翻過他的抽屜和衣櫃,今天逼不得已才會開他抽屜,誰曉得竟然是空的!

  「如月?」

  可惡,不管了!

  「來了!」她一咬牙,關上抽屜,乾脆直接抓著失去鈕扣的睡衣跑去開門。

  一把拉開門,她紅著臉,緊抓著衣襟,仰頭看著他,有些喘的問:「什……什麼事?」

  見到她狼狽的樣子,莫森微微一愣,頓了兩秒才咳了兩聲,微微俯身湊上前,啞聲開口提醒:「你忘了褲子。」

  褲子?

  她粉唇微張地瞪著他,眨了眨眼。

  「什麼褲子?」她不記得自己今天有把褲子拿去外面曬啊。

  他嘴角一勾,垂下眼睫,看著她那雙白嫩美腿,忍笑輕聲道:「那件褲子。」

  如月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猛地倒抽口氣。

  下一秒,她羞得往後一退,砰地將門給重新關上!

  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

  她簡直不敢相信!

  巴如月背靠著門,心臟怦怦跳著,她一手緊抓著衣襟,一手貼在門上,低頭瞧著自己只穿了一件內褲的下半身,兩眼瞪得老大,只想當場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對,先穿褲子再說!

  她衝上前,又羞又惱的匆忙套上擺在床上的睡褲。

  老天,她怎麼會這麼兩光?!

  穿好褲子,她站在床邊看著那扇門,幾次走過去卻又在中途繞回來,就是提不起勇氣去開門面對他。

  討厭,她好想躲到被子裡去……

  如月不斷的繞著圈子,又跺腳又搔頭,沮喪地呻吟著。

  叩叩叩——

  她嚇了一跳,猛地回身看向那扇門。

  「喔,可惡,該死……」她喃喃咒罵著,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總不可能讓他在外頭繼續站下去吧?要是引來桃花和海洋,她就更尷尬了。

  深呼吸、深呼吸——

  OK,巴如月,現在走過去開門問他到底有什麼該死的事。

  她替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一鼓作氣的走上前,卻又在最後一瞬間緊急煞車。

  等一下、等一下,到鏡子前做最後檢查!

  她衝到鏡子前,看看前面和後面,再撫平睡衣,確定無誤後,才用汗濕的右手抓緊衣襟,咬牙走到門邊開門。

  他衣著整齊的站在門外,當然。

  短短的金髮微翹,其中一撮自然垂落額間,整個人帥得和布萊得彼特有得比。

  可惡。

  讓她慶幸的事,至少他沒一副要笑出來的模樣,臉上神色十分自然。

  「咳,嗯,你好,有什麼事嗎?」她握緊了門把、抓緊了衣襟,試圖表現得像他一樣自然,可惜臉上不斷持續上升的溫度,讓她曉得自己此刻一定滿臉通紅。

  「這個。」他將袋子裡的檯燈拿了出來,「我修好了。」

  「真的?」她一見到那燈,雙眼瞬間一亮,想伸手去拿,又緊急想起自己的睡衣少了扣子,連忙重新抓住衣襟。

  「那個……」她紅著臉有些為難。

  「我可以進去插電試試嗎?」莫森看也曉得她睡衣的扣子掉了,他薄唇輕揚,開口解了她的困窘。

  「當然。」她鬆了口氣,立刻從門口退開,讓他進門。

  莫森拿著檯燈走到書桌旁,彎腰將檯燈插上電源,邊道:「因為外面的漆有點掉了,所以我將它整理了一下,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如月走上前,按下燈座上的白色按扭。

  第一次,上面的白色燈管亮了起來;第二次,下面的鏡子冒出暈黃的燈光,映出一幀有些褪色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對夫妻和一位小女孩,還有一隻狗。

  小女孩抱著那隻狗,笑得十分燦爛。

  她看著那幀睽違已久的全家福,胸口一緊,不自覺伸手輕撫照片中的男女和狗狗。

  「你父母?」

  「嗯。」她點頭,輕聲道:「我都快忘了他們的樣子了……」

  「這燈是特別做的?」

  修燈時,他就發現這裡面的女孩有她的神韻,這種特殊效果的魔術鏡並不常見,裡面的照片也是以特殊技術弄上去的。

  「對,我八歲的生日禮物。」如月一扯嘴角,輕摸著那只黑色的狗狗,「它叫安安,他們離婚時,我跟著媽媽,安安跟著爸,後來他們卻一起出了車禍……」

  她不自覺紅了眼眶,喉頭一哽,不禁停了下來。

  看著她在暈黃燈光下的側臉,他知道自己該開口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還是只能保待沉默。

  如月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緒,抬頭看著他,感激的開口,「謝謝你。」

  「不客氣。」他伸手摸摸那彎曲的軟燈架,嘴角微揚,「那沒什麼,裡面的電線太老舊接觸不良而已,我只是將它換了一條新的。」

  「這檯燈真的對我意義很重大。」如月真心的說:「他們離婚後,我媽一時氣憤將他們所有的合照都燒了,燈裡面的照片,是我唯一僅有的一張。媽之後來帶我離開,是因為爸出了車禍,我走得很匆忙,沒來得及拿這燈。事後,我爸的過世造成她更大的打擊,她一直無法恢復過來,我忙著照顧她,檯燈的事就漸漸被我忘記了。」

  「你很想念他們?」

  「嗯。」她眼眶微微泛紅,笑著說:「我爸媽和我很不一樣,他們十分熱情,不過脾氣也很不好,就是那種人家說的藝術家怪胎吧。平常甜蜜的時候很甜蜜,吵起架來的時候也很火爆,那一次吵得最凶,分居了將近一年,沒想到最後是那樣收尾,爸送到醫院時已經陷入昏迷了,媽因為到最後都沒和他和好,一直無法釋懷。」

  她停了一下,雙手抱胸地挑眉瞧著沉默的他,好笑的道:「奇怪,我從小到大都沒和人說過這些,不知道為什麼會和你說這麼多。」

  他一扯嘴角,「也許因為你一直是個工作狂,所以才沒空和人聊天吧。」

  「工作狂?」她吃了一驚,辯解道:「我才不是。」

  他但笑不語。

  在他微笑的注視下,她莫名紅了臉,不自覺移開視線,好半晌才肯承認,「好啦,是有一點。」

  莫森聽了不禁笑了出來。

  乍聽到他低沉沙啞的笑聲,她有些惱,自己卻也覺得好笑,只得咕噥埋怨,「你這傢伙真沒風度,這種時候,你應該要給女孩子留點面子才行啊,還笑。」

  「抱歉。」他忍住笑,「只是我不曉得你原來能如此坦率。」

  「喂!」她羞得滿臉通紅,出聲抗議。

  「OK、OK,我不說了。」莫森舉手做投降狀,笑著退到門邊,邊道:「時間不早了,不打擾你休息,你早點睡吧。」

  「是是是,謝謝先生教誨,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她嘴裡這般說,卻忍不住對他做了個鬼臉。

  莫森笑得更加開心,伸手替她帶上門,關上門前,卻忍不住提醒她道:「對了,記得換件衣服睡覺,你的扣子掉了。」

  如月一聽,瞬間倒抽口氣,低頭一看,才發覺剛剛那陣閒聊,她不知在何時竟鬆了手,只見自己衣襟大開,露出特別調整堆高過的雙峰——

  她驚呼一聲,羞得滿臉通紅,連忙伸手拉回敞開的睡衣,卻聽他又補了一句。

  「身材不錯,不過我比較喜歡紅色的。」

  「紅色的?」她呆看著他,「什麼?」

  「內衣。」

  她面紅耳赤、張口結舌的瞪著那傢伙,還沒來得及回話,他早已關上了門,門外還隱隱傳來他的笑聲。

  喔、喔、喔——

  她往後倒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只覺得又羞又尷尬。

  討厭,都被人給看光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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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概是因為那晚已經丟臉丟到家了,從那時開始,她面對莫森時,反而不再那麼容易緊張了。

  雖然之後再面對他時還是會有些尷尬,但幾次下來,她發現他雖然不知為何有點愛管她的閒事,卻是真的關心,而非故意找麻煩。

  他人很好,和朋友的交情更是好到讓人羨慕,但不知為何,雖然他和朋友在一起時,總是帶著微笑,但沒人注意到時,卻常常會安靜的待在一旁,看著眾人聊天說話,像是一個偶爾才參與的旁觀者。

  有幾次桃花提到莫森只是來這裡休假,她很好奇他是做什麼的,卻又不好意思多問。

  不知是否因為這樣,他有時才會流露出一種難以察覺的疏離感。

  忙碌的日子過得很快很快,她幾乎沒有時間去多想些別的。

  第一個星期過去,他們已經將整棟屋子整理得煥然一新;第二個星期過去,一、二樓的原木地板也鋪好了。

  讓她意外的是,她本來要找人成立網站,桃花卻和她說,網站的事情,交給海洋就行了。

  不到三天,那位高大魁梧的光頭猛男就將網站設計好了,除了還沒將產品放上去,他連購物車的程序都全部搞定。而且他還不是到網絡上買空間,是在家裡自己弄了一台服務器,還親自教會她如何將產品檔案上傳。

  「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來找我。」他說。

  她看著那高大威猛的傢伙,知道他是說真的,並非虛應了事的隨便說說客氣話而已。

  「謝謝。」她微笑道謝。   他微一頷首,匣回自家餐廳了。

  如月坐在地板上,吸著木頭的香氣,除了那台電腦和空蕩蕩的展示架,屋子裡依然很空,但是這兩天,她訂購的一些產品已經依序寄來,接下來她只要把貨上架,再跑幾次公家機關,申請一些必要的文件,就可以準備開店了。

  樓上的房間,那三個男人已經幫她裝潢好了,連傢俱都一應俱全,只等著她搬進來而已。

  她向後伸手支在地板上,仰望天花板,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

  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店、她的家。

  家。   莫名地,覺得踏實。

  她往後躺在地板上,閉上眼,雙手交握在胸口。

  雖然其實還有不安,但至少,是個開始。

  香草植物的香氣淡淡飄蕩在空氣中,屋外鳥兒啁啾,陽光透窗而進,灑落原木地板,她可以感覺到那暖洋洋的溫度。

  「嗨。」  她睜開眼,看到莫森,不禁揚眉,「我沒聽到你進來。」

  「我有貓足。」他將手上的箱子放到地上,在她身旁席地盤腿而坐。

  「不好笑。」如月依然躺在地板上維持同樣的動作,蹙眉側頭瞧他,「你老是逮到我出糗。」

  「抱歉。」他嘴角輕揚。   這男人看起來一點也不抱歉。

  「算了,反正我也開始習慣了。」她坐起身,無奈的咕噥,一邊伸手拆箱檢查裡面的貨物。因為桃花那裡整天都有人在,所以她徵求桃花的同意後,便把收貨地址寫成她店裡的。這幾天國外的貨品陸續寄到,有一些她仍借放在隔壁,新到的就直接請人先拿過來了。

  「你剛剛在做什麼?」

  「思考。」   「例如?」

  「店名。」   「你決定了嗎?」

  「秘密。」她停下清點箱子裡商品的動作,抬頭看著他說。

  他微訝挑眉。

  瞧他那樣子,她輕笑出聲,開口解釋,「不是不和你說的秘密,店名就叫『秘密』。」

  「為什麼?」他恍然大悟,卻又忍不住好奇。

  這幾天每個人都提供了她不少主意,連孩子們都列了一張單子,不知她為何選了這個?

  「本來是小嵐提供了一個『秘密花園』,我覺得還不錯,加上這裡在我小時候就像保護我的秘密基地,而且我希望到這裡來的人,都可以在這裡暫時脫離現實生活的壓力,稍稍喘口氣,把這裡當成一個能夠放鬆下來的秘密基地。不過秘密花園太常見了,所以才省略了後面,就直接叫『秘密』。」

  她微笑指著屋子的前面說:「院子裡除了擺一些盆栽,還可以把大葉欖仁樹下壞掉的鞦韆移開,我問過海洋了,他說可以幫我再做一個新的。屋子裡右邊,我想放書櫃和幾張桌椅,放一些書和雜誌,部分舊的供人免費閱覽,也兼賣一些新的。左邊才放精油和小盆栽、花草茶、乳液、肥皂等其他小商品。」

  「感覺很不錯。」在她的描繪下,他幾乎能看到這裡完工後的樣子。

  「希望是這樣。」如月站起身,開心的走到架子旁,撫摸木頭的紋路,微笑回頭看他,「你們的木工真的不錯,一開始我還真有點擔心呢。」

  「為什麼?」他微愣。

  「當然是因為感覺不像啊。」她歪著頭打量他,「說你是木匠,我還覺得你比較像鋼琴家呢,再穿上西裝就很像了。」

  「鋼琴?」他聞百哈哈大笑,「會彈鋼琴的可不是我,是海洋。」

  「什麼?那鋼琴是他在彈的?」她驚訝的脫口就道:「我以為是桃花呢。」

  「這叫人不可貌相。」   「不會吧?」如月訝然失笑,「真的是他彈的?」

  「百分之百。」莫森笑著起身,「我第一次聽到也嚇一跳,當時現場一片靜默,整整有好幾分鐘沒人說話,每個人都被嚇到了。想想他那麼大一個,結果彈出來的音樂有如天籟,真是讓人驚駭。」

  莫森的形容讓她笑了出來,不禁搖頭感歎道:「看不出來他那麼厲害,鋼琴、電腦、木工,有什麼是他不會的嗎?」

  「有啊。」他忍住笑,一臉認真的看著她說:「煮飯。」

  「嗯?」她呆了一呆。

  莫森點點頭,雙手抱胸的說:「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那麼聽桃花的話?」

  「因為她很會煮飯?」她呆愣的回問。

  「當然,你沒聽過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嗎?」

  「那慘了,難怪我嫁不出去,我根本不會煮飯。」她眼也不眨的開著自己的玩笑。

  豈料,他卻露齒一笑,挑眉回了一句。

  「沒關係,我會。」    什麼意思啊?

  那一天晚上,巴如月躺在新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全是早上那男人說的那句話。

  ★沒關係,我會。★

  是說他不介意女孩子不會煮飯,還是說他對她有意思?

  不可能吧?   她翻身轉到另一邊,窗外星光閃爍,像在對她偷偷眨眼。

  想太多、想太多……

  搞不好人家只是把她當成朋友一樣對待,他對朋友都很好啊。

  事實上,他和他的朋友們之間的交情真的很讓人羨慕。

  他們其實都不是很正常的家庭,孩子們除了初靜之外,其他都是收養來的。他們的生活並非完全沒有問題,事實上,光處理孩子們的問題,就讓大人們疲於奔命。

  男孩中的老大是個悶葫蘆,老二常常和人打架,老三膽小又怕生,而且因為是外國孩子,上學時和同學相處常出問題,桃花和海洋三天兩頭就會被老師通知到學校去領人。

  兩個女孩中,初靜自閉又不肯說話,小嵐雖然獨立,個性卻太過衝動,常捲入男孩們的爭執中,每次出事,她也會和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然後就換曉夜和耿野被叫去學校和對方家長道歉。

  雖然他們不是完美的甜蜜家庭,但曉夜有事,桃花一定二話不說幫忙照顧孩子們,桃花有事時,曉夜也一樣義不容辭。

  男人們的交情更深也更久遠,他們對孩子完全不分你我,她見過耿野帶男孩們打籃球,也看過海洋教女孩們電腦。

  有問題時,五個大人和五個小孩會聚在餐廳裡開討論會。

  莫森通常是之中的緩衝劑,他雖然不屬於任何一家,他們兩家卻都把他當自己家人,對男人們來說,他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對女人們來說,他是能商量事情的好哥哥,對孩子們來說,他是能幫忙解決問題的莫森叔叔。

  其實……她真的很羨慕他……

  在床上又翻了個身,床頭那盞小夜燈裡的全家福映入眼簾,她注視著那笑得十分燦爛開心的小女孩,一股熱氣莫名湧上眼眶。

  明明是脫離了寄人籬下的生活,但她卻只覺得萬分孤單。

  下午他們幫著她搬行李,曉夜和桃花還替她在樓下辦了個慶祝會,但等到他們走了之後,方纔的喧騰歡樂卻在瞬間消失無蹤,整棟房子裡,只剩下她一個。

  她一個人關上了門、關上了燈,一個人到了二樓的臥室裡洗澡,一個人上床睡覺。

  偌大的屋子裡,冷清異常。   沒了白天陽光的溫暖,只有寂靜充塞在空氣中。

  她真的真的……很羨慕他……

  因為,就算他不住在這裡,但最起碼,他知道無論何時,世界上有個地方,是他隨時可以回去的,那裡永遠有屬於他的地方、他的歸處。

  蜷縮在被窩中,如月閉上了眼,不再看那屬於久遠之前的幸福家庭,淚水卻還是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可惡……

  一大早起來,她跑去公家機關辦了幾份文件,打了幾通電話給國外的商家,跟著又回到店裡將貨品上架。

  今天是非假日,孩子們去了學校,海洋有事出門去了,桃花在餐廳裡顧店,曉夜和耿野帶著發燒感冒的初靜去看醫生,只剩下莫森有空,所以當他出現時,她就很理所當然的將這自投羅網的傢伙人盡其力、物盡其用,先是要他幫忙搬盆栽,接著又叫他幫忙把商品上架。

  「這箱子裡的東西要放哪裡?」

  「這邊。」她回頭瞥了一眼,伸手指示他。「那些別全放上去,這種東西很敏感的,其他的要先收到木箱裡,所以每一種放一瓶樣品在外頭就好了。」

  莫森抱著箱子朝她走去,站在她身邊,幫忙將箱子裡的瓶瓶罐幢放到玻璃櫃裡,邊閒聊道:「這些小東西真多。」

  她一邊將手中的商品上架,一邊好笑的說:「你別看它小,這些小瓶子裡裝的液體,可全都是精華中的精華。一百公斤的熏衣草才能提煉出三公斤的精油,檀香木則必須生長約三十年而且高於三十尺時,才能被砍下來蒸餾製成精油。玫瑰精油就更驚人了,大約需要五千公斤的玫瑰花瓣才能蒸餾出一公斤的玫瑰精油。」

  五千比一?    他微訝挑眉,拿起手中的精油瓶看了一下,「那這一瓶容量是多少?」

  「10ml。」看他驚訝的模樣,她笑著補充道:「那瓶容量算大的,一瓶六千。」

  他一愣,驚訝的回頭看她,「日幣嗎?」

  她噗哧一笑,搖搖頭,「不對,是台幣。」

  「你開玩笑。」

  「沒有。」她好玩的看著他說:「也有便宜的,不過那些是用溶劑去萃取的,我比較喜歡有機無農藥,且用蒸餾方式去萃取出來的,雖然稀少較貴,但是對身體比較好。其實也不是每一種精油都那麼貴,只是那瓶剛好是最頂級的保加利亞大馬上革玫瑰所製成的奧圖玫瑰精油,玫瑰是精油中最頂級的,所以比較貴,我是靠關係才能拿到這種價格的。」

  「你是說它原本還要更貴?」

  「嗯。」她點頭,將他手中的精油接過來,「這一批貨,我是從保加利亞的卡贊勒克地區直接進口的,那裡的玫瑰谷專門種植玫瑰,出產的精油是業界最頂尖的。不過其他一般精油的價格,就不像玫瑰那麼誇張了,像熏衣草、薄荷、柑橘等等,因為本來量產就容易,價格大概只要幾百塊就能買到了。」

  「精油的價格會受產地和製作廠商到製作方法的影響而有等級上的差別。」她拿起一瓶精油解釋給他看,「你看,這一瓶大馬士革玫瑰的奧圖精油,因為是採取蒸餾,能將大馬士革玫瑰花瓣上特有的玫瑰蠟在蒸餾時隨著蒸氣一起被蒸入玫瑰精油內,所以低溫時這種玫瑰精油會凝固成一塊,攝氏二十度以下就會自動凝固而滴不出來,如果是用溶劑萃取的話,玫瑰蠟就會被溶劑洗掉而不會凝固。」

  「滴不出來?」他皺眉,「那還能用嗎?」

  「當然可以,只要用手搓一搓它增溫就行了,它的品質是不會改變的。」她笑著說:「好的精油用在芳香療法上對減壓美容都很好,因為是用在身體上,泡澡、熏香或按摩,所以來源是很重要的。」

  「真是看不出來。」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小小一箱裡面的瓶瓶罐罐,再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難怪我平常老聞到你身上有花香。」

  如月臉一紅,連忙低頭整理手中的精油,邊回道:「我自己在賣的產品,總得親身試用一下,不然怎麼敢賣給客人。」

  他邊笑邊幫她上貨,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問:「你對這些東西懂這麼多,是有去上過課嗎?」

  「沒。」她停了一下,又搖搖頭,一邊把多的商品收回木箱裡,邊回道:「不對,應該算是有吧。其實我之前一開始什麼都不懂,只是因為英文還不錯,就傻傻的跟前輩一起出國談業務,一開始吃了滿多虧的,被教訓過很多次,但也遇到了不少還滿有耐心的人,教了我滿多的,那些經驗說起來也算是上課吧。」

  她說著說著笑了出來,抬起頭道:「說到這個,我第一次出國時,還以為保加利亞在北非呢。」

  「不會吧?」莫森一聽,笑了出來。

  「真的,我在飛機上還問前輩說,不是要去非洲嗎?怎麼白人那麼多,把帶我的前輩笑死了。後來她才告訴我,保加利亞在歐洲。」

  「剩下的放哪裡?」他將每一種放一瓶上架後,回身問她,卻沒看到她人。

  「桌子後面的木箱裡。」

  他循聲抬頭,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搬著一盆香草爬到了工作梯上,並在回答他的問題時,還伸手指給他看。

  「就在那邊,看到沒?哇啊——」她在轉身時,一下子失去平衡,連忙轉身伸手要抓住櫃子,卻沒來得及。

  眼看她整個人往下掉,他閃電放下精油,兩個大步衝上前,剛好在最後一瞬間接住她,不過他整個人也失了重心,被她壓倒在地上。

  如月喘著氣,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他問。

  「你還好吧?」    「還……還好……」她趴在他身上,心跳飛快的攀著他的脖子,有些結巴。

  「有哪裡會痛嗎?」    「沒……沒有……」她心有餘悸的抬起頭,顫聲開口,「應該沒有……」

  「很好。」他捧著她的小臉,用力吻了下去。

  哇喔!   他在做什麼?

  如月瞪大了眼,他的臉近在眼前,溫熱的唇舌和自己的交纏著。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結束了這個吻,凶狠的罵道:「該死,你把我嚇壞了!」

  她眨了眨眼,粉唇微啟,渾身熱呼呼的。

  「抱……抱歉……」她面紅耳赤的從他身上爬坐起來,將散落的髮絲往後掠到耳後。「我……呃……不是故意的……」

  他跟著坐起身,本來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到她漲紅的臉,卻又忍住,然後深吸了兩口氣,忍住了氣,才道:「下次你要在上面放什麼東西,叫我就好。」

  嗯?叫他?

  如月挑眉,偷瞟了身邊那似乎氣猶未消的男人一眼,忍不住試探性的開口,「叫你?為什麼?你又不會二十四小時都在。」

  莫森僵住,還沒開口,大門突然被人拉了開來。

  「如月?」   她聞聲臉一沉,轉過頭,果然看見她這輩子最不想再看見的王八蛋。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她冷著臉,緩緩站了起來。

  「邦叔給的地址。」他看了仍坐在地上的莫森一眼,輕咳一聲,看著她道:「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我不覺得還有什麼好談的。」

  他有些窘迫,見那金髮帥哥站了起來,不禁戒備的再看了那男人一眼,趨前低聲道:「如月,拜託。」

  她抿唇下語,一瞬間還真想趕他出去,但又不想在莫森面前和這王八蛋吵起來,她深吸口氣,「我們出去談。」

  說完,她轉頭和莫森打了個招呼,「抱歉,我出去一下。」

  「你確定?」他雙手插在褲口袋裡,直視著她確認。

  「嗯。」她點點頭,抓起羽絨外套穿上,就和那杵在門口的傢伙走了出去。

  莫森站在原地,看見她和對方在院子裡停了下來。

  外面海風很大,吹得她黑髮飛揚著。

  看她的態度,他用膝蓋想都知道這人一定就是那想利用她的未婚夫。

  那傢伙比照片裡看起來矮小很多,從出去之後,他那張嘴就沒有停下來過,不斷對著她說話。

  她卻是從頭到尾冷著臉,偶爾才回一句。

  但他看得出來,她的態度逐漸軟化下來,雖然很不明顯,但她變得沒那麼緊繃,背脊也沒挺得那麼直,似乎也沒那麼不耐煩了。

  莫森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漸漸煩躁了起來。

  她出現後的第二天,他就把那傢伙的背景做了一次更徹底的調查,這男的叫林嘉雄,以前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後來遇到她的上司,才確定自己是同性戀,因為不敢讓父母知道,加上長輩又再三逼婚,剛好認識了如月,才會和她求婚。

  話說回來,這傢伙說不定根本就是個雙性戀,想要一石二鳥,兩邊通吃,才跑來找她的。

  她是如此善良又勇敢,會不要她的男人根本就是個笨蛋!

  看到那男人伸手輕觸她的臉,莫森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天殺的! 他不敢相信她會如此輕易的原諒這懦弱的雜碎,但顯然她就要被他說服了。

  夠了!  他衝動的伸手握住門把,卻在同時,看到她拍開了他的手。

  莫森停住動作,下一秒卻揚起了嘴角。

  該死的混帳!   那王八蛋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她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做的好!  她又挺直了背脊,瞇眼回了幾句話。

  雖然知道這樣想不應該,可是他真的很高興那傢伙果然是個笨蛋,因為那蠢蛋顯然還沒察覺到她被惹火了,還不斷說著,像只停不下來的機械鳥一樣。

  然後她笑了,對著他說了幾句話。    對方嚇得大驚失色,抬起頭看向這裡。

  莫森見狀,很適時的露出微笑,朝他微微頷首。

  男人焦慮的低頭又對著她嘰哩呱啦的說了一長串。

  他看得出來她更火了,不禁笑得更加開心,然後她回身看他,喊道:「莫森,麻煩你出來一下好嗎?」

  他非常迅速的開門走了出去,來到她身邊。

  她一把勾住他的手,笑得非常非常的甜,「不好意思,剛剛沒幫你們介紹。莫森,這位是我的前未婚夫,林嘉雄。嘉雄,這位是我的現任未婚夫,莫森。」

  聽到她最後一句介紹詞,莫森雖然吃了一驚,臉上神色卻變都沒變一下,只是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笑容不減,眼底卻透著懇求,兩隻手緊緊勾抱住他的手臂,他知道她非常緊張。

  他露出微笑,要她安心,抬眼看著那一臉不敢置信的男人,伸手打招呼,「你好。」

  林嘉雄臉色一沉,理都不理他,只是急切的看著她道:「如月,別傻了,你用不著因為這樣就隨便找一個男人來騙我。你認識他才多久?兩個星期?三個星期?」

  莫森的附和讓她鬆了口氣,知道他願意配合,她膽子更大,笑著說:「嘉雄,你才別鬧了,婚姻大事怎麼可以兒戲,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只認識三個星期又怎樣?也有人認識十年才結婚,結果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莫森,你說對不對?」

  「對。」他微笑同意。

  林嘉雄怒瞪他一眼,還沒開口,就聽如月又道:「事實上,我和莫森會相遇還得感謝你,若不是因為你和我解除了婚約,我根本就不會遇見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找沒有和你解除——」

  「林先生。」莫森突兀地開口打斷他,微笑補充道:「我和如月的婚期訂在下個月,歡迎你到時來喝喜酒。」

  他聞言整張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的再瞪他一眼,看著如月說:「別鬧了,我知道你不是認真的!」

  「喔,但我是認真的,再認真不過了。」

  「我知道你的感覺,但我剛剛說過——」他頓了一下,看了莫森一眼,卻又忍不住繼續道:「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況且我答應伯母要照顧你!」

  「照顧我?喔,用不著麻煩了。」她巧笑嫣然的仰頭看著身邊高大英俊的男人,甜蜜的說:「莫森會照顧我的。」

  「對,我會照顧她的。」百分之百。

  「你真的要和這個……這個男人結婚?」林嘉雄一臉無法置信的質問她。

  這傢伙的執意不信教她惱火起來,一瞇眼,轉身踮起腳,攀著莫森的脖子就強吻他!

  莫森一愣,隨即環著她的腰,十分熱切愉快的配合著。

  如月一開始只是賭氣,可是兩秒不到,她就有些昏了頭,差點忘了一旁那顆超級大的電燈泡存在。

  天啊,方才在屋裡那一吻果然不是幻覺,他的味道真是好。

  為了喘氣,如月好不容易才有辦法離開他的唇,她雙頰嫣紅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薄唇輕揚著,雙眼清澈得有如夏日晴空,看著她的表情是如此溫柔深情,好似她是他真正的情人一般。

  她心頭一顫,渾身發軟,幾乎要在他的凝視下融化。

  巴如月,別再盯著他看,這一切只是演戲而已!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要回身對那可惡的林嘉雄嗆聲才對,不然這一切效果就白費了。

  但不管她腦袋裡怎麼想,她就是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天啊,她好希望、好希望這是真的……

  她喉頭緊縮著,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因為他的關係,強而有力的在胸口跳動。

  莫森輕撫著她的臉,溫柔一笑,率先移開了視線,大手環著她的腰,擁著她轉頭和旁邊那看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的蠢蛋說:「抱歉,恐怕我們的婚約是真的。」

  林嘉雄啞口無言的瞪著他,再看向在他懷裡小鳥依人般的巴如月。

  她深吸了口氣,穩下心神點點頭,「我知道你很無法接受。」

  「但……但是……他是外國人啊……」他氣弱的做著最後掙扎。

  「外國人又怎麼樣?」她臉色一沉,「至少他對我是認真的。你要我看在舊日的情分上原諒你,所以我才把莫森介紹給你,但那不代表我要結婚還得經過你同意!你不要太過分了!如果你不能尊重我的丈夫,我想我們是沒辦法再繼續當你所謂的朋友,你請便吧!」

  他聞言臉色一片慘白,「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喜帖都發出去了……爸媽都在問……」

  天啊,她以前怎麼會覺得能和他共度一生?

  如月看著眼前蒼白懦弱的男人,只覺得莫名可悲,她深吸了口氣,開口道:「這幾個星期,我仔細想過,錯的確不是都在你身上,如果我有把心放在你身上,早應該知道我們兩個是行不通的。你說你不是惡意欺騙我,你以為自己能和我白頭到老,但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想要得到幸福?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權利追求我想要的幸福?」

  聽著她的話,他頓時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白過一陣。

  「就算我願意回去和你假結婚,替你欺騙他們,但你騙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今天撞見那個場面的人是我,如果下一次是你父母呢?」

  假結婚?   原來這就是這王八蛋找來這裡打的主意。

  聽到這裡,莫森臉色一沉,這才曉得為什麼她會這麼生氣。

  他隱忍住心中的怒火,握緊了她的手。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感激的回握住他的大手,看著眼前血色盡失的男人繼續道:「我知道你承受的壓力不小,但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對我、對明宏都不公平,你最好回去和伯父、伯母坦承你的問題,也許一時間他們會無法接受,但總比你千方百計的瞞著他們,卻又在意外的狀況下讓他們曉得的好。」

  林嘉雄頹喪的站在原地,久久無法言語,只是臉色蒼白的看著她。

  「如月……你……真的不能……」

  「不能。」她斬釘截鐵的說:「現在不可能,將來也不可能,就算我今天和莫森不打算結婚,我也不可能和你回去騙人。」

  他像被打了一拳,好半晌,卻仍站在原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見他執迷不悟,如月下再和他多說,說完這句,便和莫森一起轉身走回屋裡去了。

  屋裡,比屋外溫暖許多。

  她關上門,深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尷尬的回頭和莫森道謝,「抱歉,我不是故意把你扯進來的,謝謝你的幫忙。」

  「沒關係,我很樂意。」他微笑開口。

  她想起那個吻,驀然紅了臉,不敢再看他,連忙走到桌邊脫下外套掛回椅背上,有些慌張的整理桌上的文件。

  看著她暈紅的臉,他沒再調侃她,只是拿起先前擱下的精油幫忙收好,可等他抬起頭,卻看見她皺眉看向外頭,雙手緊抓著文件。

  莫森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那混帳還在原地,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迷惑又悲慘的杵在風中。

  知道她不忍心,不想再讓她出去和那混帳說話,他主動開口道:「這裡不好叫車,我送他去機場好了。」

  她聞言鬆了口氣,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你忙你的吧,別想太多,我送他上飛機後就回來。」莫森一扯嘴角,要她安心,跟著抓起車鑰匙就重新走進風中。

  她不曉得他究竟和嘉雄說了什麼,但沒有多久,如月就看見嘉雄真的被他說服,和他一起上車走了。

    「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管你有什麼問題,從今以後,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再出現在她眼前,不准打電話、不准寫信、不准留言、不准找人傳話,一個字都不准,懂嗎?」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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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43 |只看該作者
「沒有可是。」莫森瞇眼輕聲威脅,「就算你在路上巧遇到她,最好自動閃遠點,只要讓我看到你出現在她附近,或試著打電話、寫信、留言、找人傳話,只要一次,一次,任何一次,只要有任何一次你再惹她傷心,我保證會讓你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出生過。」

  他說得非常非常輕,那一字一句卻像冰塊一樣清脆冷硬,冰藍色的瞳眸冷酷異常,看得人心生膽寒。

  被抓住衣襟整個架在機場廁所牆上的林嘉雄,頓時血色盡失、萬分驚慌的看著如月前後判若兩人的未婚夫,嚇得說不出話來。

  「懂了就點頭。」   他慌忙點頭。

  「很好。」莫森滿意的露出微笑,手一鬆,讓他重新站回地上,替他拍好皺掉的西裝外套,整理好領帶,然後才掏出買好的機票交給他,「現在你可以走了。」

  林嘉雄有些腿軟的靠在牆上,一時間還有點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但當他要開口抗議時,卻發現眼前的男人雖然在微笑,一雙藍眼卻依然冷硬如冰。

  「你……你到底是誰?」他顫聲發問。

  「巴如月的未婚夫。」莫森看了眼腕上的表,輕描淡寫的提醒道:「你還有三分鐘。」

  「什……什麼?」他呆愣愣的看著那冷酷的金髮外國人。

  「登機。」    林嘉雄躊躇地看向男廁大門。

  「兩分五十秒。」莫森輕言淺笑的報時。

  聽出他沒說出口的威脅,林嘉雄寒毛直豎,再笨也知道情況不對,連忙抓著機票匆匆跑了出去。

  算這傢伙識相。   莫森收起笑臉,跟著走出男廁,確定那傢伙有上飛機滾蛋。

  在親眼看著載著那王八蛋的飛機起飛後,他才轉身回停車場,開車離開。



第五章



     午後,新一波的寒流來襲,氣溫驟降。

  庭院裡,大葉欖仁的樹葉早在之前就由綠轉紅,寒風一吹,便紛紛飄落,平添幾許蕭瑟。

  那兩個男人走了之後,巴如月獨自一人整理著商品。

  風在屋外吹著,屋裡寂靜如常。

  她繼續整理商品,不想再去多想,但那王八蛋的突然出現,還是讓前些日子那些難堪的回憶再度浮現,引得一股熱氣上湧,她喉頭一緊,不由得停下動作。

  更讓她氣憤的,是他竟然認為她會同意繼續他的騙局。

  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的不值得好好對待嗎?

  她有那麼糟糕嗎?糟糕到讓那傢伙覺得她會願意這般委曲求全?

  她看起來就這麼像沒人要的嗎?

  喔,顯然她真的是沒人要的,因為她甚至抓了莫森來撐場面……

  如月自嘲的笑出聲,眼角的水氣卻不由自主地滑落。

  該死……

  她只是想要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子、白頭到老而已,為什麼就是那麼難?

  為什麼她就遇不到像耿野或海洋那樣專情的男人?

  為什麼遇到這種事情的偏偏就是她?

  一股困窘和悲傷湧上心頭,她哽咽出聲,不禁伸手捂唇,但淚一開始滑落,就再也止不住了。

  這些日子強忍住的悲傷,全都就此解放,她難過的捂著唇、彎下了腰,完全崩潰的蹲在地上哭泣。

  她只是想要得到幸福啊……

  她好想好想要有一個她可以愛的、屬於她的男人,一個會陪她、會疼她、會寵她,晚上還會抱著她一起睡覺的男人,她真的不想再自己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瑟縮著。

  她好害怕自己下半輩子都要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大房子裡,孤單寂寞的變老、死去……

  為什麼沒人愛她?

  為什麼她就得獨自一人生活?

  為什麼她得一個人面對這該死的一切?

  淚水不斷的泉湧而出,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只覺得被全世界拋棄,整個人哭到泣不成聲。

  莫森一回到店裡,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傷心的哭得不能自己。

  他心頭一縮,站在門邊好半晌,才咬牙開門進去。

  她看到他進門,卻無法遏止不斷湧出的淚水和傷心,所以只是難堪的撇過頭去。

  莫森來到她身邊,插在褲口袋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開口,「你要我去找他回來嗎?」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他以為她會開口同意,但最後,她雖然沒有開口回答,卻搖了搖頭。

  他看著她微顫的雙肩,忍不住再問:「你還愛他?」

  她雖然還在哭,聽到這句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再度搖了搖頭。

  莫森見狀心頭莫名一鬆,這才發現自己誤會了整個情況,他在她身邊蹲下,右腳半跪在地上,低聲再問:「那你哭什麼?」

  如月低垂著小臉,哽咽啜泣著,好半晌,才斷斷續續的嗚咽著說:「我……我……我已經……三十了……」

  他聞言一呆。

  「然後呢?」

  「沒……沒……沒有然後了……」

  她傷心的脫口而出,一時間更加的悲從中來,不禁埋首膝頭,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忽然間哭得更加厲害,莫森不禁有些驚愕慌亂,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惹得她哭得這麼傷心。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哭了。」他伸手拿下桌上的面紙盒,一邊道歉一邊遞面紙給她,「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如月聞言,終於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傷心的看著他,哽咽開口,「娶我……」

  他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娶我。」

  她這次說得更清楚了一點。

  他知道自己沒聽錯,卻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你是認真的?」

  「對……你想幫我,就娶我……」她崩潰的哭著說:「我……我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他看著她,沒再多想,只回了一句。

  「好,我娶你。」




  風,在屋外呼呼的吹著。

  新買來的鐘,在牆上滴答作響。

  她縮在地板上,淚眼朦朧的仰望著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安又萬分期盼的啞聲開口。

  「真……真的?」

  「真的。」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他沒有消失,仍在眼前。

  「你……要娶我?」她不敢相信的再問。

  「對。」他伸出手,溫柔的抹去她臉上滑落的淚,「可是……」

  嗚……她就知道會有可是……

  如月嗚咽一聲,淚水又洶湧澎湃的湧出,自卑傷心的抽噎道:「你不想……娶我……就直說啊……幹嘛還要……還要……」

  「不是這樣的。」見她又哭了,莫森將她擁進懷裡,安慰解釋道:「我只是要你考慮清楚,和我在一起生活並不容易。」

  聽到他並非不要她,希望又在心底升起,如月緊抓著他的毛衣,埋首在他胸膛哽咽開口,「我……我又不是想輕鬆生活才要結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無奈輕笑,將提起的過往讓他心口不自覺地緊縮著。他深吸了口氣道:「只是關於我,有些事情你必須要知道。」

  「什……什麼事?」她吸吸鼻子。

  「我的……」他藍眸一暗,啞聲道:「工作。」

  「你做什麼工作……和……和跟我結婚有什麼關係?」她咬著唇,淚光閃閃的反問:「難道結了婚就不能繼續做了嗎?」

  「對。」他一扯嘴角,「或者應該說,不太適合。」

  如月拾起淚眼,看著他問:「那……那你是做什麼的?」

  「CIA的臥底探員。」

  她呆了一呆,傻了。

  「什麼?」她是不是哪裡聽錯?

  「過去十五年,我是CIA在亞洲的臥底探員。」

  CIA的臥底采員?我還長江一號咧!

  這根本是他的借口吧?!

  悲傷的淚水再度潸然落下,她莫名惱怒起來,吸了口氣,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揪著他的衣襟,賭氣的說:「沒關係,我不在乎你是做什麼的,只要你願意娶我就行了!」

  


  「結婚?」

  「對。」

  「和誰?」

  「如月。」

  「等一下,你是說,隔壁那個巴如月嗎?」

  「對。」

  客廳裡,屠海洋和耿野瞪著神色自若的莫森,異口同聲的脫口就是一句:「你開玩笑吧?!」

  「沒有。」莫森難得能看到這兩個失去鎮定,他頗覺有趣的揚起嘴角。

  雖然說認識這傢伙也有十幾年了,但他和海洋卻從來沒多問,他們後來是知道他七成、八成,好吧,大概有九成九是CIA的人,雖然他們向來討厭CIA那些人,可是等他和海洋知道莫森和CIA有關時,他們互相之間已經不知道救對方多少次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莫森要結婚會讓他驚訝,是因為莫森做的是臥底,而且還是非常頂尖的那種,他就像變色龍一樣,不管到哪種環境之下,都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和當地人打成一片,無論對方是毒梟、傭兵、反抗軍,或是種父、老師、政府官員,他都能輕易搞定。

  像他這樣的人要結婚?!

  耿野擰眉,「你的工作呢?你和她說了?」

  「嗯。」莫森嘴一扯,苦笑喝了一口酒,「說了。」

  「她沒有……什麼反應嗎?」海洋語帶保留的詢問。

  「她說沒關係。」他看著他們,「況且,我也在這行待得太久了。」

  「你要退休?」這下耿野更驚訝了。

  「嗯。」莫森摩挲著酒杯,嘴角噙著笑說:「我年紀也不小了,沒有人可以永遠保持在顛峰狀態的。」

  耿野沉默下來,沒有人比他和海洋更清楚莫森的工作有多危險。

  他和海洋雖然身處那樣的環境,至少他們還是和同伴在一起,莫森卻不是,這十幾年來,他始終身處敵境,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還在任務期間,他都不能露出任何馬腳,否則隨時會被人開槍了結掉。

  那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壓力,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他能在那樣巨大壓力的環境下生存這麼多年沒崩潰掉,真的是很不容易。

  「你上面那邊同意嗎?」海洋問。

  「嗯,我並不是一時興起,這只是觸發點而已。」他放下杯子,「我這次來這裡之前就提過了,狄更生還抱著希望,他想要我能繼續轉做內勤,叫我考慮,不過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耿野和海洋互看一眼,笑了。

  「恭喜你脫離老鼠的行列。」海洋舉杯敬他。

  「總算不枉我多年來對你的循循善誘啊。」耿野朗笑著拍拍他的背。

  莫森聽了一邊笑著搖頭,一邊拿起酒杯回敬。

  「對了,你不幹老本行,打算怎麼養老婆?」

  「和你們看齊啊,在家幫老婆顧店。」他神色自若的微笑調侃兩人,「成為怕老婆俱樂部一族。」

  「哈,什麼怕,那叫疼!」耿野濃眉一擰,雙手往胸前一抱,臉不紅、氣不喘的教訓道:「你不懂中文,就不要亂用,小心被人笑!」

  「是,多謝兄台指教。」莫森雙手一抱拳,套起武俠用語來了。

  「旁的海洋聽到他撂下這句,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哇靠,你這小子真是有夠厲害,這句到底是從哪學來的?」耿野聽得一愣,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間。

  「武俠小說。」

  他這回答叫兩人再度一愣,隨即一起大笑出聲。




  客廳裡傳來男人們的笑聲,主臥室中,坐在床上的三個女人好奇地看了門口一眼,卻又很快的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所以說,你真的確定要和莫森結婚?」

  「嗯。」面對桃花好奇的問話,如月垂首緊張的點點頭。

  曉夜見狀柔聲道:「抱歉,我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或是你們的感情,只是,你和莫森都是我們的朋友,所以我們不希望你和他任何一個因為太過匆促的決定而受到傷害。」

  「我知道。」她抬起頭,露出一抹不安的微笑,「我和他之間也許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感情是能慢慢培養的,不是嗎?」

  「嗯。」曉夜看著她,知道她並非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卻還是有些擔心。

  認識莫森這一年多來,她曉得他其實是個很壓抑的人,也聽過耿野約略提了一下他的背景,跟一向直來直往的耿野比起來,他臉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層面具,和這樣的男人相處,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月和莫森都是好人,她其實很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不管怎樣,如果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或桃花談。」

  「事實上,我的確有個問題。」如月紅著臉,有些窘迫的開口,「你們……可不可以來當我們的證婚人?」

  「當然可以,那有什麼問題!」桃花開心的問道:「婚禮是什麼時候?」

  「我們不辦婚禮。」她緊張的搖搖頭,解釋道:「我親人都過世了,他說他也是,所以打算星期五去公證,晚上在『藍色月光』裡辦個簡單的party就好。」

  「星期五?」桃花嚇了一跳。

  「那麼快?」曉夜也跟著一愣。

  「嗯。」見她們驚訝的模樣,如月真不敢提她本來是要今天去公證的,要不是因為到法院後發現公證結婚得三天前就提出申請,恐怕她現在已經嫁了。

  巴如月滿臉通紅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說:「接下來要過年了,星期五是公家機關最後一天上班……如果再不去,就要等到年後,所以……呃……」

  「沒關係,我瞭解。」瞧她臉紅得都要冒煙了,桃花笑著拍拍她的手,「俗話說得好,有錢沒錢,嫁個老公好過年嘛。」

  「俗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曉夜笑了出來,忍不住補了一句:「不過晚上一個人睡是真的滿冷的。」

  「嗯嗯,有個男人在被窩裡,是真的差滿多的。」桃花笑著點頭同意,用手肘戳戳如月,曖昧的笑著說:「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沒試過。」她沒多想,直覺回了一句,等說完才發現自己講了什麼,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兩個女人一呆,一陣靜默,然後桃花才爆出一句:「不會吧?真的假的?你是說你——」

  聽她喊那麼大聲,如月嚇得連忙伸手摀住她的嘴,紅著臉羞窘的道:「你別喊那麼大聲啊。」

  桃花抱歉的比了個道歉的手勢,如月才鬆開了手。

  「你是說你之前從來沒和男人一起睡?」一旁的曉夜,忍不住滿心好奇,也紅著臉壓低了聲音問:「還是從來沒和男人一起做愛做的事?」

  「都……沒有……」她搖搖頭,萬分尷尬的小聲回答。

  「哇,太厲害了,竟然撐到新婚夜。」桃花把頭也湊過去,笑著輕聲道:「我還以為我很龜毛呢,誰知道這裡竟然有一個比我更厲害的,莫森之前沒試著把你壓倒嗎?」

  如月小臉再度爆紅,羞得想找地洞鑽進去。

  「他吻過你了嗎?」曉夜問。

  她點點頭。

  「你喜歡嗎?」桃花問。

  她再點點頭。

  「那就好啦,別怕別怕……」桃花趴在床上,拍拍她的頭,笑著說:「我會叫莫森對你溫柔一點的。」

  如月一聽,瞪大了眼,羞窘萬分的道:「不要啦……」

  「桃花,你別鬧了。」

  聽到曉夜制止桃花,如月鬆了口氣,誰知下一瞬間,就見曉夜下了床,輕咳一聲,嚴正的補了一句:「我叫耿野去說就行了。」

  「什麼?!」她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紅著臉連忙衝上前要阻止往門口走去的曉夜。「鄔曉夜,你敢說!」

  「我是為你好啊——」曉夜邊笑邊叫著跑給她追,桃花則趴在床上,笑到翻過去,整個人笑得喘不過氣來。

  夜深,人未靜。

  三個女人在房間裡又鬧又笑,互相調侃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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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OK,她終於結婚了。

  戒指,在無名指上閃閃發亮。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

  坐在馬桶上,巴如月看著手上那隻金戒指,忽然莫名一陣驚慌。

  那天一時情緒崩潰,所以和他求婚還情有可原,但這三天是怎樣?

  中邪嗎?

  她到底哪根筋壞掉了?她甚至談不上真的認識他啊。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一個人生活了……

  但就算這樣,也不能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啊!

  不過其實也不算隨便啦,至少她知道他是個好人,而且長得很帥。

  所以你是看中人家美色嗎?

  她小臉羞紅,停下在自己腦海裡爭辯的聲音。

  鎮定點、鎮定點,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結婚嘛,不過就是和另一個人共同生活一輩子,不過就是同床共枕啊……

  叩叩叩——

  他在敲門了,她嚇得跳起來,慌亂的瞪著那扇門,一瞬間差點想爬浴室的氣窗跳窗逃跑。

  噢,別鬧了,求婚的是她,敢求就要敢當啊!

  「如月?」

  「什……什麼事?」她喉嚨發乾,心跳飛快。

  「沒,你在裡面待太久了,我以為你昏倒了。」

  「沒……我沒事……呃……我馬上就好……」她結結巴巴的回答,慌忙打開曉夜和桃花今天臨時送的那盒全新睡衣,抓起來就往頭上套。

  等她慌張穿好,不經意看見鏡中的自己,卻羞得差點驚呼出聲。

  她摀住自己的小嘴,滿臉通紅的低頭細瞧,再照鏡轉身查看。

  老天,這純白睡衣乍看非常純潔,實際上卻性感得要命!

  它若是只有細肩低胸就算了,那純白的絲質布料非但輕薄短小,還若隱若現;一圈精緻的蕾絲綴在裙擺處,整件睡衣長度僅到她的大腿,只差五公分就什麼都看見了。

  事實上,即使是有遮住,她還是能看到內褲和皮膚的色差。

  再加上這種睡衣本來就不能再穿胸罩,過低的胸線,幾乎裸露出她大半雙峰。

  而且,天啊,她胸部有那麼大嗎?看起來整整大了一個罩杯耶!

  她知道衣服可以修飾身形,但這樣會不會太誇張?

  這睡衣也太……太……太過性感了吧?

  如月羞紅了臉,不管她怎麼調整,不是上面露太多,就是下面露太多。

  天啊,曉夜她們這玩笑開太大了,穿這件她根本不敢走出去。

  可是要她穿著髒衣服出去,她又不想。

  再怎麼說,今天也是她的新婚夜耶!

  看著鏡子裡性感無比的自己,如月羞窘的捂著臉呻吟出聲。

  不管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何況是老公!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怕他又來敲門,如月一咬牙,抓起同款式的睡袍套上,它雖然一樣輕薄,但多少有些遮掩效果,至少長度有到膝蓋上方。

  她看著鏡於深吸口氣,然後才轉身開門極力鎮定地走了出去。

  原本拿著酒瓶在倒紅酒的莫森聽到開門聲,轉過身來,一看見她的模樣,便呆住了,驚訝的樣子,讓她俏臉暈紅,害羞的停住腳步。

  豈料他看她看傻了眼,甚至連酒快滿出來了還沒發現。

  「小心,要滿了。」如月見狀,紅著臉提醒。

  「什麼?」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仍在倒酒,忙將酒瓶立起,停止動作,但杯裡的紅酒還是灑了一些出來,潑在他白色的睡袍上。

  「該死。」他輕咒一聲,忙將酒瓶和酒杯放下,抽起面紙要擦。

  「等等,別用擦的,擦了只會越來越糟。」如月上前擋住他的手,拿了他手中的面紙用輕壓的方式將殘酒吸起,邊說:「你先把睡袍脫下來,這得馬上處理才行。」

  要他脫衣服?當然沒問題。

  莫森聽話的脫下睡袍交給她,如月才發現此舉大大失策,雖然他睡袍裡還有睡衣,但衣扣卻沒扣上幾顆,隱約露出強健的胸肌,看得她臉紅心跳。

  她慌忙接過睡袍,那觸感和顏色熟得讓她一愣,忍不住翻了衣領內側,果然和她的這套是同一個牌子。

  天啊,真是受不了那兩個女人,竟然連他的睡衣也一起買了。

  她小臉羞紅,轉身回到浴室,倒了幾滴茶樹精油到洗臉盆的水裡,再加入中性洗劑攪拌,然後才把他的睡袍放進去浸泡清洗。

  「那是什麼?」他好奇跟了進來,站在她身後問。

  「呃,茶樹精油。」她能感覺到他的體熱,一抬眼便從鏡子裡看到他湊在她肩膀邊,害她面紅耳赤的忙垂首繼續清洗,緊張地解釋,「因為紅酒是酸性的,所以用中性洗劑中和它,再加點茶樹精油消毒,就可以洗乾淨了,因為才剛沾到,所以只要立刻清洗就不會留下痕跡。」

  「滿香的。」瞧著她紅透的耳根子,他微笑讚美。

  「嗯,你喜歡這味道的話,我可以調一些給你。」

  「我是說你。」他在她耳畔輕聲開口。

  如月聞言吃驚的抬起頭,只見他笑著從鏡子裡盯著她瞧,她羞得不知該說什麼,連忙又低下頭,一雙手卻抖得差點無法繼續清潔工作,好半晌,她才紅著臉應了一句。

  「喔。」

  「是茉莉嗎?」

  「嗯。」她將水放掉,試圖冷靜的清洗那件輕薄睡袍,卻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每次在她耳邊說話,吐出來的溫熱氣息拂過她的耳垂或頸窩,教她每每為之一顫。

  「它有什麼功效?」他啞聲再問。

  她低垂著頭,繼續用清水將洗劑沖洗掉,邊道:「安撫神經、溫暖情緒、活化肌膚彈性、滋潤肌膚,還有……」增進夫妻情趣。

  喔,天啊,她忘了這個。

  如月小臉紅得發燙,她剛剛會用加了茉莉精油的乳液,完全是為了鎮定神經和保養冬天乾燥的肌膚,壓根沒想到後面這個。

  「還有什麼?」他挑眉輕問.

  「咳嗯,還有……」被他一問,她更是說不出口,只得紅著臉轉移話題,「我忘了,麻煩幫我拿個衣架過來好嗎?」

  見她羞得連脖子都紅了,他這才噙著笑,離開她,回身拿了衣架給她。

  她接過衣架,將洗好的絲質睡袍掛在浴室裡,一轉身差點撞到他。

  「抱歉。」她有些慌,想退開,他的手卻依然扶在她腰上,絲毫沒有收回的意思,害她又是一陣輕顫。

  「沒關係。」他低頭瞧著她,關心的問:「你在發抖,太冷了嗎?」

  「嗯。」如月顫聲點頭,雖然她其實一點也不覺得冷。

  「來。」見她有如驚弓之鳥,知道她很緊張,莫森牽握住她的手,領著她來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酒杯,遞給她。

  「喝點酒,暖暖身子。」他說。

  喝點酒?

  OK,這點子不錯,至少她可以轉移一點注意力,不要那麼緊張兮兮的。

  酒杯裡的紅酒很滿,她輕啜了一口,冰冷的液體從喉間滑下,到了胃中化成熱氣,跟著熱氣便在空腹中瞬間散發開來,緩緩蔓延到全身。

  這酒十分溫醇順口,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再一口。

  等回身拿另一杯酒的莫森注意到時,她早已喝掉了高腳杯裡滿滿整杯的酒。

  見她臉泛紅潮、黑眸晶亮,一手拿著空酒杯對著他微笑,莫森擔心的摸著她的臉。

  「你還好吧?」

  「還好。」她點點頭,只覺得一陣暈然發熱,不過倒是真的放輕鬆了些,她笑著問:「這酒真不錯,還有沒有?」

  「有,不過我想你喝夠多了。」他接過她的酒杯,放到一旁,微笑道:「這酒後勁很強,喝太多會醉的。」

  「真的?你從哪買來的酒?」她仰頭看他,只覺得這男人真是教人百看不厭,他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優雅的利落,有點像貓,或者該說是貓科動物。

  「海洋送的。」

  她瞇眼瞧著他。

  獅子嗎?不對,太大只了。老虎嗎?不對,太張狂了。

  啊,她知道了,像豹!

  想到答案的如月心情愉快地吃吃笑了出來。

  見她笑得開心,他挑眉問:「我可以知道你在笑什麼嗎?」

  「我覺得你像豹。」

  他微微一愣,卻聽她笑著繼續道:「不是那種非洲草原上的獵豹,是東南亞叢林裡的那種黑豹,那種沒事的時候,老是懶洋洋的趴坐在樹上睡覺或觀察四周,狩獵時卻兇猛靈巧的聰明黑豹。」

  她的描述教他有些微訝,不禁挑眉問:「為什麼這麼說?」

  「你動作優雅,老是一個人待在一旁觀察大家,遇到事情時,卻又很有行動力,和黑豹很像啊,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莫森輕笑出聲。

  「是嗎?」她咬唇擰眉,「不然你覺得自己像什麼?」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你可能喝醉了。」

  「有嗎?」她眨眨眼,挑眉反駁,「你看起來還是只有一個啊。」

  他又笑了,然後低頭吻了她。

  如月一愣,但他的吻感覺好好,聞起來的氣味也好好,嘗起來的味道也好好,摸起來的感覺更好,害她的手都離不開他身上。

  莫森結束這個吻時,她幾乎站不住腳。

  「現在你覺得呢?」

  「什麼?」她微微輕喘著,呆看著他。

  「你醉了嗎?」他微笑再問。

  「喔,那個。」她回過神來,輕笑承認,「可能有一點。」

  「那……」他伸手輕撫著她的唇角,啞聲開口,「我可以看看你嗎?」

  她臉一紅,心跳加快,趁還沒失去勇氣之前,微微點了點頭。

  他雙瞳一暗,跟著大手緩緩順著她的下巴,下滑到雪白的頸項、鎖骨,然後慢慢的、輕輕的,將她輕柔如雪的外袍往外撥開,先是右邊,然後是左邊。

  如月緊張的看著他,看著他的臉、他湛藍的眼。

  心跳,隨著他大手的移動跳得更加快速,當睡袍整個落下,露出裡面那件性戚睡衣時,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他卻只是盯著她看。

  天啊,他覺得她太瘦了嗎?還是太胖?還是……

  她被他看得羞窘萬分,就在她快受下了時,他終於抬眼開了口。

  「你好美。」

  「真的?」她顫聲輕問。

  「真的。」他手指輕撫她的肩帶,順著肩帶下滑,撫過她敏感的肌膚,停在她的胸口上。

  她能感覺到他手指的熱度,呼吸不自覺急促起來。

  一顆心,在他的指腹下急速跳動著,被他撫過的肌膚仿若著火一般。

  他的撫觸十分輕柔,卻又無比性感,她雙頰泛紅,一陣酥麻從他手指的接觸點,緩緩擴散至四肢百骸。

  他直視著她,眸中藍光流轉,大手隔著薄薄的衣料,緩緩覆上她的渾圓,聲音沙啞的道:「細緻、柔滑、溫暖……」

  他掌心的熱度,讓她輕抽了口氣。

  「別怕。」他柔聲安撫她。

  「我……」她喘了口氣,卻更清楚感覺到他覆在她左胸上的大手。

  「噓。」他俯身靠近她,用鼻子輕碰了下她的鼻尖,然後輕輕以薄唇摩挲著她水嫩的唇瓣,先是上唇,跟著是下唇,誘哄著她張開小嘴。

  她不自覺微啟芳唇,他這次的吻不似前兩次那般強勢,只是勾引、誘惑、挑逗著她。

  如月嚶嚀出聲,小手不自覺地攀上了他的肩頭。

  他的手隔著絲質衣料輕柔的愛撫著她,撩起一股酥軟的熱力,教她幾乎站不住腳,只能靠到他身上,卻感覺到他灼熱的堅挺抵著自己的小腹。

  她再度抽氣,睜開眼,只見到他轉為深藍的瞳眸,映著她潮紅迷茫的臉。

  他像是知道她的緊張和羞怯,在她身上的手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穩定地停在她的腰上,在她唇邊低聲輕問:「你能信任我嗎?」

  如月看著他,有好半晌無法動彈,他看她的眼神是那般火熱專注,讓她覺得自己奸性感。

  她能信任他嗎?

  他看起來是那般輕鬆冷靜,若非他佈滿情欲的眼神和堅硬的男性洩漏出他自身的欲望,她一定會以為他完全不受影響。

  如果換了別的男人,在這種時候早把她撲倒在床上了吧?哪還會在乎她的想法,甚至忍住自己的欲望詢問她。

  如月莫名感動,她伸出手撫著他英俊的臉龐,主動迎向他。

  直到看見她點頭,莫森才發現自己剛才停止了呼吸,他凝望著眼前柔美的女子,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娶了她。

  「你不會後悔的。」他喉嚨緊縮的啞聲承諾。

  「這是保證嗎?」

  她粉唇輕顫地開著玩笑,他卻沒有笑,只是捧著她的小臉,認真的回答。

  「對。」他定定的說。

  她的心弦一顫,跟著,他便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情和專注,俯身再次親吻她。

  如月被吻得完全忘了身在何方,甚至連自己是怎麼躺到了床上都不曉得。

  將她放到床上時,他離開了她的唇,一路往下舔吻,含住她粉嫩的蓓蕾,她才發現自己的睡衣不知何時早被他褪去。

  「啊……」他唇舌帶來的感受,如觸電一般,她渾身輕顫著,抓緊了他的發,「莫森……」

  「我太用力了嗎?」他仰頭沙啞的微笑開口。

  她嬌羞的搖搖頭,臉紅心跳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坐了起來,注視著她,緩緩脫去上衣,露出毫無一絲贅肉的結實胸膛。

  這男人身材好得像希臘雕像,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小手放到自己身上。

  如月羞得不能自己,卻無法將視線和手從他身上移開。

  他的身體很溫暖,結實,她將掌心平貼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感覺到他的肌肉在她掌心下微微抽動了一下,發現他幾乎和她一樣敏感,她好奇的往下撫摸他的腹肌,他發出低啞的呻吟,腹肌微顫收縮著。

  她紅著臉想再往下,他卻再次抓住她的手,將她兩隻小手箝在頭上,俯身重新壓回到她身上,再度親吻她。

  他是那般熱切,卻又無比溫柔,好似他擁有全世界的耐心,大手逐步輕佻慢捻,唇舌毫無遺漏她全身上下任何一寸。

  直到她被挑起的欲望滿佈全身,因為渴望幾乎哭了出來時,他才和她合而為一,第一次的疼痛在情欲的浪潮下被減至最低,他吻著她,緩緩進佔她甜美的嬌軀,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她香汗淋漓地攀著他結實的肩背,呻吟嬌喘著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完全無法自己。

  屋外,冰冷寒風呼嘯著:屋裡,粉色春光卻漫漫……

  


  清晨,天微微亮起。

  灰濛濛的天空,滿佈厚重的雲。

  第一道清晨的微光乍現時,莫森便醒了過來。

  和以往一般,他動也不動的躺在原處,沒有先睜眼,只是傾聽週遭的聲音,讓自身的感官和記憶甦醒。

  他第一個感覺到的,是他懷裡蜷縮著一名女子,還有她身上的茉莉花香。

  如月、婚禮、新婚夜。

  昨夜的回憶湧進腦海,他心頭緊縮著,幾乎不敢睜眼,怕一切只是幻覺。

  但懷裡的女子仍在,香氣淡淡,微弱的鼻息,輕拂著他的頸畔。

  他緩緩睜開眼,面對真相。

  她仍在,真實而溫暖的存在他的懷中,左手蜷在胸前,右手擱在他的腰上。暖氣的定時在半個小時前就停了,她因為畏冷,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裡。

  五年……

  他眼也不敢多眨一下的望著她。

  五年了……

  透過微微的曦光,他能看見她秀美的小臉近在眼前,她美目輕掩,在他懷裡安穩熟睡著,好似生而就該在這一般。

  五年來,他忍住自己的渴望和寂寞,始終站得遠遠的望著,不和她接觸、不和她說話,避開和她同處一地的機會。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有多想得到她,他甚至連靠近點去看她都不敢,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她在一起,更遑論娶她為妻。

  我的妻子……

  他凝視著懷裡的女子,輕撫她熟睡的容顏。

  我的妻子。

  他低首親吻她的額頭,將臉埋在她的頸窩中,深吸了口氣,一股滿足感隨著香味充塞心胸。

  我的。

  在生命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時候,不是別人幫他撐過來的,是她。

  她的笑、她的話、她對生命的熱情……

  過去五年來,當他處於最艱困的情況時,他想的是她;當他在叢林裡沒日沒夜的逃避追殺,差點死去時,他想的是她;當他破壞了恐布分子的海上基地,跳海逃生,在海上漂流得快渴死、餓死時,他想的也是她。

  因為,只有想著她,他才不會在那些非人能處的狀況下瘋掉。

  ★我要活下去,你也是!★

  她冷靜堅決的聲音在腦海裡迴響。

  ★我們一起過去,一起活下去!★

  每一次,他都是靠著對她的回憶,不斷回想她的鼓勵,他才有辦法撐下去。

  即使到現在,她這般真切的睡在他懷中,他還是有些無法相信她嫁給了他。

  事實上,還是她求的婚呢。

  想到那天的情況,他還是覺得像假的一樣。

  老實說,她開口時,他真的被嚇了一跳。

  他知道她只是一時衝動,他也曾試著想讓她多考慮,但她的堅持讓他很快就放棄了掙扎,何況娶她根本是他內心深處最不敢去多想的渴望,所以他還是依了她。

  灑落她臉上的曦光隨著一分一秒過去而改變,莫森凝望著她,伸手輕輕的、憐愛的,描繪著她的眼、她的耳、她的鼻、她的唇……

  他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的手也是。

  然後,她緩緩在他的懷中轉醒,他能感覺到她的清醒,她的呼吸慢慢加快、心跳加快,然後她吐出了一小口氣,眼睫微顫,跟著,在他的注視下張開了惺忪的雙眸。

  她有些迷惑的看著他,然後緩緩閉上了眼,再睜開。

  見他還在,她更疑惑了,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臉,像是要確定一般。

  她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他微笑握住她的小手,拉到嘴邊印下一吻。

  「噢。」她驀然紅了臉,終於有些清醒了,「早……」

  「早。」他微笑開口。

  「所以……我真的嫁給了你?」

  「嗯。」他點頭。

  「我以為是夢……」她困窘的喃喃說著,聲音因為還沒睡醒而沙啞。

  「不是。」他輕柔地撫著她額際的發。

  「抱歉。」

  「為什麼?」

  「一切……」她紅著臉咕噥。

  他笑了起來,俯身吻她,柔聲道:「我倒是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喔。」她盯著他,咬著唇,「那……你可以再吻我一次嗎?」

  「當然。」他笑著要低頭吻她。

  「等一下!」她緊急擋住他的唇,補充道:「還有早餐。」

  「早餐?」他挑眉。

  「對啊,是你說你會煮飯的啊。」她厚著臉皮說,「你騙我嗎?」

  「沒有。」他朗笑出聲,翻身壓住她,「不過我要先吃飽才有力氣煮飯。」

  說完,他便像惡狼撲羊般,低頭開玩笑似地啃咬住她的肩頸。

  「啊,好癢、不要……別咬那裡,哈哈哈哈……莫森……」她笑著尖叫直往旁縮,他卻早已將她困在懷中,一路從頸窩玩到她胸口。

  沒多久,她的笑聲就變成呻吟了。

  朝陽破雲而出,金光灑落。

  冬陽燦燦,為冰寒大地帶來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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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新婚前幾天,她還真有點不太習慣,一切都好像假的一樣.

  床是新的、化妝台是新的、馬桶是新的、浴缸是新的,牙刷、漱口杯、毛巾是新的,連浴室牆上的磁磚也是新的。

  還有,她的老公也是新的;當然,她以前也從來沒有舊的老公就是了。

  不過,因為從沒和男人一起住過,剛開始,她不習慣床上有別的物體存在,還常因為在夜裡翻身碰到他而醒來,然後就會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盯著他熟睡的俊臉看好久,胡思亂想著一些有的沒的,直到睡意再次來襲才會睡去。

  每天早上刷牙洗臉的時候,她會因為看到洗臉台上多出來的那組牙刷和漱口杯而有些臉紅,在後陽台看到他的內褲和她的並排晾在一起,更是讓她莫名害羞。

  結了婚之後,她才曉得他睡得很少,他總是比她晚睡、比她早起,通常她起床時,他已經和海洋帶著男孩們去晨跑回來了。

  每一天,她對他就多瞭解一些。

  像是他每天都會上網,卻不愛看電視,睡前喜歡喝一杯酒。他會抽煙,但抽得很少,也只會坐在外面抽。如他之前所說的,他還真的滿會做菜的,他拿手的紅酒燉牛肉,好吃得連桃花都稱讚。

  他對她很好很好,不只真的下廚煮飯給她吃,還陪著她整理店面、一起逛街。

  這兩天,因為過年放假的關係,街上到處都是人。

  「你們中國人過年,一向都這麼熱鬧嗎?」難得看到這小城有那麼多人,街上的人多到都從人行道上擠到馬路上了,馬路上的車子則塞得動彈不得,他看得有些驚訝,難怪她說要出門到市區時,放著他租來的車不開,還特別跑去和桃花借了小機車。

  「嗯,其實還好,只是這裡是觀光城市,大家放假就全擠到這邊來度假啦。」如月牽握著他的手,笑著走進一條巷於,巷子裡人沒大街多,他鬆了口氣,卻被她拉進了一家客人不少的服裝店。

  「你覺得這件怎麼樣?」她拿起一件咖啡色的毛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還好。」他笑看著她挑著衣服,比給他看。

  「這件呢?」她拿了另一件紅色的毛衣比畫。

  「白色的好了。」他拿不同款白色的給她。

  「小姐,喜歡的話可以試穿,我們後面有試衣間。」店裡的小姐一邊招呼其他客人,一邊微笑提醒她。

  「謝謝。」如月抓著毛衣,回頭看著莫森,「抱歉,你等我一下。」

  「沒關係。」他微笑陪她走到後面的試衣問,坐在椅子上等著。

  她進門換了衣服,沒多久就走了出來,轉過身看著試衣間門上的鏡子,有些羞怯的透過鏡子問著身後的他:「怎麼樣?會不會很怪?」

  「不會。」莫森起身,微笑從一旁的櫃子上拿了條紅圍巾,替她圍上,「加上這個就很完美了。」

  「不會看起來很臃腫嗎?」她轉過身來皺著鼻子問.

  他輕笑出聲,抓著圍巾將她拉到身前,偷親了她一口,笑著說:「一點也不會。」

  沒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下親她,如月羞紅了臉,心裡卻又有些莫名的甜。

  「真的嗎?」

  「你看。」他把她轉個身,從後環抱住她,指著鏡子微笑道:「你連我都擋不住呢,怎麼會臃腫。」

  她嘟囔著說:「我要是擋得住你,就不只是臃腫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他薄唇輕揚,在她耳邊低聲說:「沒關係,我每天晚上都會努力幫你做運動,保證你沒有任何臃腫得起來的機會。」

  她羞得用手肘戳了他一下。

  他挨了她一記肘拐,卻仍沒放開手,只是笑不可遏的補了一句:「喔,對了,懷孕除外。」

  她滿臉通紅的透過鏡子瞪他一眼,他卻只是環抱著她笑。

  招呼完客人的店員看見這一對,忙走了過來,拿了另一件同款的白色毛衣,微笑建議道:「這款毛衣也有男生穿的,先生要不要一起試試?」

  莫森還沒回答,就聽如月道:「好啊。」

  她掙脫他的懷抱,拿了店員手裡的毛衣塞到他手裡,推著他進試衣間,「你進去試穿看看合不合身,穿好要記得出來給我看喔。」

  要買衣服的不是她嗎?

  看著試衣問的門被關上,他好笑的看著手裡的毛衣,只好乖乖脫下身上的外套,換上新毛衣。

  毛衣是套頭的,克什米爾的羊毛,穿起來十分溫暖舒服。

  「莫森,好了嗎?」

  「好了。」

  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不用照鏡子,他光看她的表情就曉得這件毛衣穿在他身上效果不錯。

  「怎麼樣?」

  「嗯……」瞧他那得意的樣子,她故意擰眉歪著頭,伸手繞個圈說:「先轉個圈來看看。」

  莫森見狀挑眉,也不介意,只是噙著笑依她所言轉了一個圈。

  她雙手叉在腰上,左看看、右瞧瞧,一副挑三揀四的模樣,然後才道:「好吧,雖然感覺有點撐不太起來,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是天生的衣——」

  如月話才說到一半,就見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朝她逼近,她邊說邊警覺地往後退,卻退錯方向,被他逼到了牆角。

  眼見已無路可退,他又一副要吻她的模樣,店裡的店員和客人全都瞪大了眼看著他們。

  如月見狀紅著臉,忙舉手投降改口道:「不過當然你穿什麼都好看!」

  「真的?」他揚眉,一張俊臉湊得更近。

  「真的、真的!」如月猛點頭,怕他真吻下來,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臉紅心跳的道:「你穿這件很帥,帥得不得了,布萊得彼特都和你沒得比!」

  說完,她深怕他還不肯罷休,忙伸手猛揮,揚聲喊道:「小姐,結帳!」

  莫森見狀,這才退了一步,如月鬆了口氣,轉身要到櫃檯結帳,誰知道他卻趁她放鬆戒備,從後面抓住她的手,一拉一帶就將她拉回懷中,低頭還是吻了她,然後輕撫著她的臉,微笑開口,「我也覺得你穿這件很美。」

  她又羞又窘,一時間鼓不起勇氣去看旁邊的人,結果結帳時,她從頭到尾都紅著臉,躲在他背後。

  他卻故意拖拖拉拉的,除了毛衣和紅圍巾,還多買了同款的外套,而且堅持她一定要立刻換上,還請店家把舊衣服寄回家裡。

  一等出了店門口,她就忍不住小跑步離開那條巷子,他跟在她身後,笑得停不下來,她被笑得有些惱,嬌嗔的捶了他一下,「你好可惡,我以後再也不敢去那家店了啦。」

  他伸手將她拉到懷裡,笑著說:「抱歉,我忍不住,你看起來太秀色可餐了。」

  她驀然又紅了臉,一時啞口無言。

  見她羞得說不出話來,他才不再逗她,微笑牽握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他陪著她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一起吃街邊買來的糖葫蘆、一起挑選可以放在店裡的擺飾、一起選用成套的餐具和寢具、一起去逛書局。

  進了書局後,她意外發現他很喜歡看書,他就像被黏住一樣,從散文、小說、漫畫、雜誌到史地科學,他每一種都有興趣,只要拿起一本翻看,他就放不下來,最後還是在她三催四請之後,才把他給拉了出來,但他還是訂了上百本的各類書籍,幸好書局願意幫忙把書寄送到家裡.

  他們從書局走出來時,大街上不知為何擠滿了人,一問之下,才曉得是過年的慶祝活動,所以市政府封了街,在前面搭起舞台,請了明星來表演。

  「你要去看看嗎?」

  她搖搖頭,笑著說:「我早過了追星族的年齡了。」

  「那我們從旁邊繞出去。」

  「嗯。」她點點頭。

  他護著她擠過人群,來到另一條巷子,這裡安靜許多,不過還是滿多人的。

  天一黑,氣溫就慢慢降了下來。

  他們手牽手漫步在街上,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

  看見前面路邊停著一家行動咖啡屋,他開口提議道:「要不要喝點咖啡,暖暖身子。」

  「好。」她正覺得冷呢。

  莫森停在咖啡屋前,替她和自己各叫了一杯咖啡,一回身卻看見她整個人縮著,雙手插在口袋裡,小臉被風吹得有些泛紅,看起來很冷的樣子。

  「很冷嗎?」

  「嗯,一點點。」她牙齒有些打顫,剛剛在走路還不覺得,誰知道一停下來,寒風就吹得地直汀頤。

  「手給我。」他說。

  雖然不是很想把手伸出溫暖的口袋,但一想到他的手比自己的口袋要暖很多,她立刻將手抽出來給他,原以為他只是要握住她的手。

  誰知道,他卻合掌將她兩隻冰冷的小手覆住,拉到嘴邊呵了些熱氣,輕輕摩擦著。

  如月呆看著他,雖然覺得很害羞,但他那般專心溫暖她手的模樣卻更讓她莫名感動。

  沒有多久,她的手就熱了起來。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她用力點頭。

  他盯著她瞧,卻不是很滿意,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小臉,果然她的臉還是冰得嚇人。

  「該死,你真的凍壞了。」他皺眉拉開外套拉鏈,將她拉進懷裡包住。

  喔,天啊,他像暖爐一樣。

  如月嚇了一跳,本來不想在公共場合中和他摟摟抱抱的,但一接觸到他溫暖的身體,她就再也不想放開了,小手自動環住他的腰,一張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她舒服的吐出口氣,卻又有些良心不安。

  「這樣不好吧?你不會冷嗎?」

  「還好,一下子就會暖起來了。」瞧她抱自己抱得那麼緊,莫森薄唇輕揚,雙手不斷摩擦著她的背。

  看著旁邊服飾店的玻璃反映著他和自己,如月只覺得心口暖洋洋的。

  她好久沒這樣輕鬆愉快的和人一起逛街了。

  或者該說約會?

  其實她今天本來是想自己出來買完裝飾店裡的擺飾就回去的,而在忙著將店裡商品和單價傳上網的他卻特地陪她一起出來。

  剛結婚時,她原本還有些不安,但幾天相處下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和他求婚真的求對了。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她卻不再介意旁人的視線,只是偎在他的懷中,不自覺地露出幸福的微笑。




  二月初。

  農曆年剛過,懷孕的桃花,肚子開始明顯了起來。

  海洋對桃花呵護備至,她常會看到他倆漫步在前方不遠的海岸公園。

  那兩個人結婚一年了,還是甜蜜的教人羨慕。

  縮在新架好的鞦韆上,如月勾著莫森的手臂,頭靠在他肩上,微瞇著眼,瞧著上頭的林葉。

  大葉欖仁的樹葉在上一波寒流中落了一半,幾縷陽光穿過層層迭迭交錯的紅綠葉片,在晃動的空隙間閃動。

  今天是鞦韆第一次試用,男人們下午才剛剛將它架好。

  鞦韆無聲輕晃著,像搖籃一般安穩。

  「怎麼樣?」他問。

  「不錯。」她微笑點頭。

  前些日子,他們做這鞦韆時,專注的討論研究著,還畫了一張又一張的設計圖,好似要建的是什麼摩天大樓似的,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不過,她就是喜歡這些男人事事認真的態度。

  冬陽暖暖的灑落,如月深吸了口氣,閉上眼,舒服的偎著他。

  她已經好久沒這麼放鬆了……

  從結婚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日子真的過得好快。

  她知道他人很好,卻不曉得原來他那麼疼老婆。

  結婚前,她也交過幾個男朋友,雖然都沒進展到最後一步,但勉強也算是談過幾次戀愛,但從來沒有哪一個男人像他這般疼寵她。

  他疼她,可是不會干涉她的決定;寵她,卻不會指使她。

  遇到有不同意見時,他也總是會聽完她的原因,再說明他的理由,然後和她一起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

  他是擅長解決問題的高手,無論遇到什麼人,他都可以輕鬆搞定。

  在他的協助下,「秘密」在農曆年過完後,很快就開幕了。

  雖然一開始客人不多,有很多都是透過桃花的店介紹來的客人,但她並不在意,她知道這種事情本來就急不得,加上多年工作所得她都存起來準備當作結婚和買房子的基金,但因為阿姨把房子留給她,那筆錢因此省了下來,扣掉裝潢開店的成本,還剩下許多。

  更讓她意外的,他真的在結婚後辭掉了工作,卻在她戶頭裡存了一筆金額不小的家用費,剛看到那筆金額時,她還以為是銀行搞錯了,後來才曉得是他轉匯進來的。

  「我的退休金。」

  他在她問他時,淡淡的開口。

  這一次她不敢再問他到底是做什麼,她不想聽到和之前同樣的答案。

  不管那件事是真的或假的,她都無法再次問他。

  一開始,她只是想找個人陪伴,可是現在,她卻貪心的想要更多,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要知道。

  現在的日子,比以往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談代理的生活,過得要清閒許多,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她一定會很不習慣。

  但,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勾緊了他的手臂,至少現在不是。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不安,他握住她的手。

  「沒。」

  她睜開眼,看著落下的紅葉,開口否認:心裡的不安卻不斷翻湧。

  從來沒想過,她竟然會先和一個男人結婚,然後才開始談戀愛。

  戀愛。

  這一陣子,她真的有在談戀愛的感覺。

  他和她總是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顧店、一起看電影、一起幫忙當那五個孩子的臨時保母。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就是因為如此,更讓她不安。

  像他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答應娶她呢?

  為什麼……?




  「莫森、莫森——」

  聽到如月的叫喚,坐在桌前的莫森從電腦前探頭,只見她開心的跑了進來,喊道:「月亮出來了!」

  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的他,聞言有些傻眼,訝然失笑,「月亮每天都出來啊。」

  「我知道每天月亮都會出來,我的意思是,它今天從海面上升起了。」她跑到他身邊,看到他在敲打鍵盤,電腦屏幕畫面顯示的卻不是店裡的網頁,如月忍不住好奇湊上前,卻發現他打的全是英文。

  「你在做什麼?」

  「寫些東西。」他好笑的看著她問:「月亮每天也都從海上升起啊,不是嗎?」

  「當然不是,呃,好啦,要這樣說也是。可是平常天氣要是不好,海上都會被雲擋住,是看不到的啊,你來啦!」她嗔他一眼,抓住他的手,硬是將他拉到了門外。

  見她堅持,莫森笑著順了她的意。

  來到門口,如月興奮的伸手朝遠方海面上指去。

  「你看。」

  他一見愣了一下,一輪明月又圓又大,圓潤清亮得有如白玉圓盤,它才剛剛從海上升起,銀白月華灑落海面,從海天交際處,直達港灣。

  「看,很漂亮吧?」她握著他的手,微笑仰頭看他,「我小時候在這裡住了一年多,只看過一次而已,平常黃昏時,水氣和雲都會擋住月亮從海面升起,所以這要運氣好才看得到,不是天天都能瞧見的。」

  「嗯,很漂亮。」他點頭微笑。

  「可惜現在港口擴建,破壞了原有的自然景觀,現在前面停了那些燈火通明的輪船,不然看起來更漂亮呢。」她遺憾的笑笑,有些惋惜。

  見她悵然若失的,莫森握緊了她的手,卻在剎那間想到一件事,一股衝動上湧,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笑著交代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完,他就跑到隔壁去了。

  如月一愣,不知他怎麼了,她還在奇怪,沒多久卻見他從隔壁店裡拿了個籃子出來,然後拉著她就上了車。

  「莫森,我們要去哪裡?」

  「野餐。」他咧嘴一笑。

  「野餐?現在?」

  「對。」

  「可是,天黑了耶。」她抱著他塞給她的籃子,被他推到車上,呆愣的看著他問:「那店怎麼辦?」

  「曉夜會幫我們打烊的。」

  她傻傻的看著他答得如此理所當然,不禁訝然失笑。

  算了,他高興就好。

  車於沿著海岸線行進,沒多久,他開車轉進工業區後,不久又轉到一條偏僻的小路,一路上非但沒看到什麼房子,路旁芒草長得比人還高,雖然還有路燈,但燈下的小路看來更顯荒涼。

  又開了幾分鐘,他終於將車子停下。

  「到了。」他關掉引擎,拔下鑰匙。

  如月提著籃子好奇的和他下了車,一陣海風迎面而來,她精神為之一振。

  「來吧,在上面。」

  他接過籃子,朝她伸出手,拉著她走到小坡上。

  這裡有些荒涼,她氣喘吁吁的和他一起爬了上去,等終於爬到坡頂,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卻教她屏住了呼吸。

  銀白色的月亮,靜靜地浮在海上。

  月光下的太平洋一望無際,海風吹拂著崖上的小草,月華灑落海面,映出一道又寬又長的月光道,從海天交接處一路延伸到她面前。

  星月是如此明亮,映得海面上波光瀲濫。

  天地是如此之大,顯得自身更加渺小,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安靜又美麗,她震懾得無法言語。

  海風揚起了她的發,他從後環抱住她。

  如月伸手覆住了他在她腰上的手,仍無法將視線從眼前的美景移開。

  「這裡……」她說不出任何足以形容的話。

  他環抱著她,和她一起看著明月緩緩升起,柔聲道:「你剛剛說可惜港口擴建,破壞了原來的景觀,我就想到這裡。」

  所以他才特別帶她來這裡嗎?

  如月感動莫名,喉頭一哽,眼眶莫名發熱。

  天啊,這個男人……

  月亮逐漸模糊了起來,大海也跟著模糊了起來。

  一滴熱燙的水珠滴到他手臂上,莫森微微一愣,側身將她轉過來,只見她低垂著小臉,不肯抬頭,淚水卻一直滑落。

  「怎麼了?」

  她搖搖頭,只是將小臉埋在他懷中,緊抱著他。

  她不肯說,他也不再鄉間,只是擁著她、親吻她的額際,無聲安慰著。

  夜空下,風在吹著,銀白的月緩緩爬升,水波輕輕蕩漾。

  看著眼前朦朧成一片的海月,偎在他懷中的她有好一陣子都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過去,她終於止住了淚水,卻仍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晨跑的時候意外發現的。」

  「你們跑到這裡來?」她驚訝的仰頭看他,「會不會太遠了?」

  「嗯,還好。」見她不再哭了,他心頭一鬆,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帶了吃的?」她呆了一呆。

  「嗯。」莫森牽著她的手,拿起剛才放到地上的籃子,從裡面拿出一盒裝著三明治和色拉的保鮮盒。

  「你剛就是去隔壁拿這些?」如月看著他變魔術似的再拿出一瓶酒還有兩個杯於,跟著又抽出一條薄毯,不禁有些傻眼,「你到底是怎麼和桃花她們說的?」

  「說我要和你到海邊約會。」

  他說得輕鬆,她卻羞紅了臉。

  莫森攤開薄毯在草地上鋪好,把食物、紅酒和酒杯都放好,然後一腳屈膝跪在毯子上,微笑朝她伸出手。

  「小姐,你願意和我一起用餐嗎?」

  她看著他,笑了出來,淚水卻跟著復而上湧,她一手捧心,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啞聲道:「是的,我願意。」

  見她眼眶含淚,他將她再度帶入懷中,開玩笑的道:「噓,別哭了,我知道你很餓,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吃飽,絕對不會嫌你肥的。」

  可惡,她哪有肥?

  如月笑中帶淚的捶了他胸膛一拳.

  「好了、好了,你別催,食物馬上來。」他笑著拿起一個三明治餵她,「老婆大人,請用。」

  她哭笑不得,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故作惱怒的撇開了小臉。

  「來啊,吃嘛,很好吃的喔。」他拿著三明治逗她。

  她被他逗得笑了出來,這才如他所願的咬了一口。

  兩人笑鬧的吃完了食物,坐在海崖上聊著天,觀星賞月。

  他對星座的知識很豐富,指著和明月一起升起的星光,告訴她如何辨認天上星座。

  星月當空,崖上海風吹拂著。

  巴如月窩在他溫暖的懷中,看著這絕美的夜景,聽著他低沉沙啞的嗓音,一顆心被幸福感漲得好滿好滿。

  那瞬間,她知道,她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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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20:54: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間滴答滴答的走。

  夜半醒來,身旁的人已不見蹤影。

  她起身,披上睡袍,走廊上的夜燈微亮,二樓書房的門虛掩著,門縫中透出光影。

  她輕推房門,只見他正在打電腦。

  如月站在書房門口,看著他認真的背影,粉唇不覺輕揚。

  他的桌上到處都是他買回來的書,有些翻開了,有些夾著便利貼做上記號,桌上的咖啡早已冷了,他卻沒注意到,只是專心地敲打著他的筆記型電腦。

  偶爾,他會停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屏幕很久,常常一看大半天,然後才會突然回神繼續敲起鍵盤。

  前一陣子,她就發現他在用電腦寫文章,她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無意間瞄過幾眼,那些英文的文章內容卻出現極為專門的字眼。

  脫氧核醣核酸?核融核?奈米芯片?

  她每次瞄到的名詞都教她一陣呆愣,但他寫得如此認真,倒讓她越發好奇起來。

  敲打鍵盤的聲音停了,她看見他伸手捏弄著他的後頸,不禁緩步上前,小手搭上他的肩。

  她在下一秒發現他的大手如鐵鉗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左手抓著鋼筆回身就朝她脖子襲來。

  她驚呼出聲,發現是她,坐在椅上的莫森嚇了一跳,左手一偏,右手一扯,將她整個人硬扯入懷中。

  鋼筆掉到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夜,一陣沉寂。

  他緊抱著她,她能感覺到他急速躍動的心跳,還有她自己的。

  他的動作是如此快速,她在轉瞬間就被他拉到他腿上,若非她的手腕被他扯得隱隱作痛,若非地上那支掉落的鋼筆,她一定會懷疑自己剛剛看錯。

  她抬起頭,看見他湛藍的瞳孔因驚嚇而收縮著。

  他也瞪著地上那支鋼筆,然後閉上了眼,微顫地深吸了口氣。

  見他面色如雪、額冒冷汗,她才發現他受到的驚嚇比她還要深。

  她不禁抬手,輕撫他的臉龐,柔聲開口,「嗨。」

  莫森渾身一震,睜開了眼,看見她溫柔的面容,他心頭緊縮著。

  老天,他差點……

  他下顎緊繃,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見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差,如月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她微微一笑,擦去他額上的冷汗。

  他怔忡看著她,伸手覆住了她在自己臉上的小手,喉結上下收縮著,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很……抱歉……」

  她搖搖頭,笑著道:「我才抱歉,我應該要先敲門的,下次我一定會記得的。」

  「下次?」

  「嗯。」她倚在他肩上,環抱著他的腰,輕聲承諾,「下次。」

  她的話有若救生索一般,他整個人鬆了口氣,雙臂緊擁著她,再度閉上了眼。

  他原以為……他還以為她會……被他嚇跑……

  但她沒有逃走,反而信任的依偎在他懷裡,彷彿他方才沒有差點失手傷了她。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只能更加抱緊了她,久久才有辦法鎮定心神,啞聲輕問:「怎麼醒了?我吵到你了嗎?」

  「沒,只是你不在床上,覺得有點冷。」如月枕在他的肩頭,把玩著他襯衫上的鈕扣,微笑輕問:「你在寫些什麼?」

  她好奇問他,他的表情卻難得的有些靦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

  「小說。」

  「小說?」她微微一愣,「什麼樣的小說?」

  「科幻小說。」他瞪著牆壁咕噥著。

  看見這男人臉上竟浮現一抹紅暈,如月眨了眨眼,很努力的忍住笑,再問:「可以讓我看看嗎?」

  「現在只有幾章而已……」

  知道他不好意思,她笑了笑,「那等你寫完,我要排第一個看喔。」

  「咳嗯。」他清了清喉嚨,點頭同意,「好。」

  她笑著親了他臉頰一下,起身道:「那麼晚了,你別再弄了,熬夜對身體不好,你把檔案存一存,我去幫你放一缸熱水,洗完澡我幫你按摩一下,保證讓你一覺到天亮。」

  「嗯。」他微笑應聲。

  她這才滿意的走出書房,他看著她消失在門口,視線又回到了地板上。

  那支烏黑帶金的鋼筆仍躺在那裡。

  看著它,寒意又上心頭。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時的失誤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只差那麼一點點,就那麼一點而已,他差點就要親手毀了這美好的一切。

  他真的很慶幸,如月沒有因此被嚇到。

  打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她並非是因愛他才想和他在一起,她只是因為寂寞、因為羨慕,羨慕耿野他們甜蜜的幸福小圈圈,所以才想要加入。

  他只是她進入那幸福小圈圈的門票。

  起初,他只是想看見她的笑容,想守護她,想成全她,想給予她一切她想要的,但真的和她在一起之後,他卻越來越貪心,他不只希望她喜歡他,還希望她能……

  愛他。

  莫森陰鬱的瞪著那支筆,許久之後,他才彎腰拾起它,輕輕將它放回筆座。




  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美滿的事,只除了她根本想不出他為什麼願意娶她為妻的理由。

  結婚前,他和她才認識不到一個月。

  她怎麼想,都不覺得這男人會對她一見鍾情,更何況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狀況不只是「淒慘落魄」這四個字可以簡單形容的。

  巴如月盤腿坐在自家店裡的單人沙發椅上,一邊幫去做產檢的桃花顧著幾個毛頭小子寫功課,一邊勾打毛衣,一邊忍不住偷瞄那個坐在櫃檯裡對著筆記型電腦努力奮鬥的英俊男人。

  看,他長得帥、身材好,要錢有錢、要時間有時間,不但認真又負責,還很有處理事情的能力,像他這樣子的男人,為什麼會願意答應她的求婚呢?

  因為她是第一個和他求婚的女人嗎?

  還是因為同情她?

  這念頭教她為之一僵,雖然不想這樣想,但這卻是到目前為止她所想到比較可能的原因。

  她咬唇皺眉,再偷瞄他一眼,不禁暗自歎了口氣。

  可惡,她真的很不希望是這樣。

  如果他娶她只是因為同情,恐怕要讓他愛上她,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天啊,她真希望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偏偏這傢伙絕對是她所見過最難猜透的人。

  每當她以為她應該很瞭解他時,她總是會發現他新的另一面。

  池很少主動提及關於他自己的事,家人、工作、興趣,都是在她問了之後,他才開口說的。

  相處久了,她發現他的自制力十分驚人,大部分的情緒他都壓在心底,除了少數幾次她差點受傷時,他曾露出比較鮮明的情緒之外,她幾乎沒看過他的情緒有太大的起伏。

  從這點看來,他至少還滿在乎她的吧?

  如月心口一暖,希望之火又再度升起,不禁想再偷瞧他一眼,男孩中的老二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餓了。」男孩說,其他兩個也一臉期盼的看著她。

  餓了?

  雖然廚藝很爛,但下個面她還是沒問題的。

  見莫森還在忙,她不想吵他,便放下毛線,微笑起身道:「好吧,來,我煮麵給你們吃。」

  男孩們聞言,紛紛跟著她進了廚房。

  這不是她第一次幫忙帶這幾個孩子,卻是第一次煮東西給他們吃,雖然她煮得沒桃花好吃,難得的是他們還頗為捧場,一鍋簡單的陽春麵,他們全吃得一乾二淨。

  發現這些男孩的食量很大,她又煮了一鍋,然後到外頭叫他。

  「哈囉,別寫了,先吃點東西吧。」

  「我以為你不會煮飯。」他驚訝的看著她。

  「我是不會煮飯,可我沒說我不會煮麵啊。」她輕笑出聲,拉著他的手進廚房,邊道:「不過不保證好吃喔。」

  「我現在餓得只要有東西吃就很感激了。」他笑著說。

  她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可等他坐下來吃麵時,她忍不住又問。

  「好吃嗎?」

  「嗯。」他微笑點頭。

  見他點頭,她這才開心的盛了一碗來吃。

  說實話,她煮的面只是勉強能吃而已,但那三個孩子和他連一聲抗議都沒有。

  她吃著有點太硬的面,喝著有點太鹹的湯,忍不住想笑,卻又覺得感動。

  看著坐在桌對面的莫森,她不禁在心裡祈禱,祈禱這場婚姻能持續下去。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生活總是充滿了驚喜和歡樂。

  每一天,她多認識他一些,就多愛他一點,同時卻也更加不安。

  不安,是因為不解他為何會娶她;不安,也是因為害怕他會有離開的一天。

  再怎麼不想面對,她還是不得不去正視他不是普通人的事實。

  雖然他說他是CIA的臥底探員時,她以為那是他的借口,但後來,越來越多的跡象顯示那並非他的玩笑話或借口。

  在他幫忙她整理進口的精油時,她就發現他懂得非常多國家的語言,德文、法文、西班牙文都難不倒他。

  不只如此,他那天晚上的過度反應,還有他快速靈敏的身手,在在都顯示出他非常人。

  而眼前這幾張貼著他的照片,卻有不同姓名、不同國籍的護照,只是證明了他所說的話而已。

  所以當她在整理衣櫃,卻意外發現櫃子裡的夾層放著這些護照時,她並沒有特別驚訝,甚至連他把槍貼在床板下的事實,都沒讓她太過驚慌。

  真正讓她驚慌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會離開。

  如果……如果他真是他所說的那種人……

  他的離開恐怕是遲早的事。

  這結論讓她小臉煞白,莫名驚慌起來,雖然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她卻已經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

  他在她的生命裡早已刻劃下無法磨滅的痕跡,她不知道該如何留住他,也不曉得該如何才能讓他愛上她。

  如果之前孤單寂寞的日子就教她難以忍受,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能承受得到他之後又失去他的痛苦。

  OK,她可以接受他曾是個臥底探員,畢竟他從未欺騙過她,她和他求婚的那天,他就說過了。

  更何況他說他把工作辭了,不是嗎?

  即使她不斷如此告訴自己,那天深夜,她卻依然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莫森?」如月看著睡在身邊的男人,忍不住開口輕喚。

  「嗯?」他應了一聲。

  「你睡著了嗎?」她輕觸他的臉龐.

  「沒。」他含糊咕噥著,一雙藍眼卻仍合著。

  她知道自己不該吵他睡覺,但不安卻像一隻無形的巨掌,緊緊的抓著她的心,教她難以忽略。

  「你真的把之前的工作辭了嗎?」

  一開始,他並沒有回答,然後他睜開了眼,看著她,抬手撫著她的臉,柔聲道:「嗯,我辭了。」

  「喔。」他的篤定,讓她小小鬆了口氣,她縮到他懷裡,抱著他道:「那沒事了,你睡吧。」

  他擁著她,下巴抵在她頭頂上,重新閉上了眼。

  如月聽著他規律的心跳,雜亂的思緒,終於慢慢定了下來。

  她數著他的心跳,沒多久,終於再次入睡。




  「莫森,該死,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大清早,莫森就接到海洋的一通電話,說桃花要找他,他雖然納悶是什麼事,還是過來了,誰知一進門,就被怒火沖天的桃花給嚇了一跳。

  「什麼?」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求救的看向一旁的海洋,誰知那傢伙卻滿臉陰鬱的坐在沙發上,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這些!」她伸手指著桌上的文件和照片,火大的問:「你搞什麼?為什麼要人跟蹤如月?」

  莫森見到桌上的東西,臉色一變,不禁再次看向海洋。

  該死,這些東西是怎麼到桃花手上的?

  「你少看他,這傢伙和你可是好兄弟,除了要我問你之外,一句話也不肯說!要不是昨天我意外撞見他在藏這些文件,我也不會曉得!」桃花瞪海洋一眼,咬牙諷刺他,氣怒的質問道:「好,他要我問你,我就問你,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們是不是也派人跟蹤我和曉夜?」

  現在他知道海洋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了。

  「沒有。」他深吸了口氣,看著她說:「他們沒派人跟著你們。」

  「那如月呢?你為什麼這麼做?你不信任她嗎?」

  「不是。」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照片和文件,「我之前讓人跟著她,只是為了保護她。」

  「保護她?你不是整天都和她在一起,她需要什麼保護?還有,這些照片裡有些是她還在北部時拍的,你不是在這裡才認識她的嗎?喔,天啊,別告訴我你娶她只是為了什麼鬼任務,這太過分了!」桃花臉色蒼白的脫口而出。

  「不是,我娶她不是為了什麼鬼任務!」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教莫森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為了任務是為了什麼?

  桃花忍住這句到嘴的質問,卻仍是忍不住執意要得到答案,「你之前就知道她的存在了,對不對?」

  莫森在沙發上坐下,看著手中如月的照片,疲倦的抹著臉承認道:「對,我之前就知道她了,我會派人跟著她,是因為她曾救了我一命。」

  「什麼?」桃花一呆。

  「五年前,我出任務時遇到意外,她剛好也到那地方度假。」他抬起頭,看著桃花說:「如果不是她硬把我從爆炸的地方拖出來,我當時早就死了。」

  桃花聽得傻眼,怎麼樣也想不到是因為這樣。

  站在樓梯口的如月也沒想到,她是跟在他後面過來,因為忘記要他順便拿她特別調好要給桃花用的乳液,才乾脆自己拿來的,但她怎麼樣也沒想到,竟會意外聽到這件事。

  她曾經救了他?她怎麼一點印象也——

  天啊,是那場爆炸!

  猛然想起那件事,如月臉色一白,幾乎握不住手中的瓶子。

  雖然每到天氣劇烈變化時,她的腳都會不斷提醒她那場意外的存在,她卻仍極力想忘記那場爆炸意外,誰知道……

  他是哪一個?

  她為什麼對他完全沒印象?

  如月緊緊抓著樓梯扶手,腦海裡一陣混亂。

  「可是……」太過震驚的桃花坐到了沙發上,滿臉疑惑的問:「如月說她來的那天,她是第一次見到你啊.她不記得你了嗎?」

  莫森搖搖頭,回憶道:「當時情況很混亂,天又黑,她當時至少從爆炸現場拉出了十幾個人,我是最後一個被她拖出來的,她為了救我,左腳還差點廢掉。我請人跟著她,本來只是想確定她的腳傷真的完全好了。」

  「結果你卻娶了她。」桃花震驚的瞪著他,受不了的咒罵道:「該死,你是哪根筋不對?為報救命之恩,所以決定以身相許嗎?就算你想這麼做,也該讓她有選擇的機會啊,現在這算什麼?白鶴報恩嗎?」

  如月倒抽口氣,血色盡失的捂著嘴。

  噢,天啊。

  不要是這樣,同情已經夠糟了,結果他卻是為了報答她才娶她的?!

  不敢也不想再聽下去,怕聽到他說出讓她更加可悲的字句。

  她萬分難堪、顫抖的轉身逃離,誰知卻撞到了樓梯的扶手,乳液的瓶身從手中滑出,她握不住它,就像她再怎麼努力也握不住的幸福。

  她眼睜睜的看著它摔落樓梯上,發出清脆聲響。

  帶著夢幻香氣的乳白色液體噴濺一地,玻璃的瓶身,破了一地,好似她虛假的婚姻。

  她撫唇淚眼盈眶的看著它,一瞬間還試著想伸手去收拾,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她回頭,看到了他,淚水就此滑落,想也沒想,她倉皇回頭就跑。

  「如月!」

  別追來、別追來,拜託,留給她最後一點尊嚴吧!

  她衝下樓,狼狽的逃了出去。

  「如月——」

  聽到他追下樓,她驚慌得抓了桃花的機車鑰匙,衝出大門後立刻飛車逃離。




  該死!

  他簡直不敢相信!

  看著她為了逃離他,差點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出車禍,莫森嚇得臉色發青,他不敢再喊她,才回身要去拿鑰匙,海洋就從屋裡跑了出來將他的車鑰匙拋給他。

  但是,等他開車追上去時,她早已不見蹤影了。

  莫森不死心的開車在外頭找了好幾個小時,卻連她的影子都沒看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急得快瘋掉了,一邊開車找她,一邊每隔幾分鐘就打電話回去問,她卻半點消息也沒有。

  她沒回家,也不在他所想得到的地方。

  他甚至跑去他帶她看月亮的海邊,但那座崖上,除了強勁的海風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知道自己早該把話說清楚,卻害怕她因為看清真實的他而轉身離開——

  手機鈴聲乍響,他慌忙接起。

  「喂?如月?」

  「抱歉。」

  海洋低沉的聲音響起,敲碎了他的希望,他頹然坐倒在地,一手爬著亂髮,疲憊的問道:「她回來了嗎?」

  「沒有,不過,你最好先回來一趟。」

  他聲音中的緊繃教莫森一怔,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恐懼,他視而不見的瞪著前方,有幾秒鐘完全無法開口。

  天啊!不要,千萬不要是她出了車禍——

  他試著鎮定下來,緊握著手機逼問:「出了什麼事?你找到她了嗎?」

  「嗯。」

  他閉上了眼,臉色灰白的顫聲問:「她人呢?」

  海洋沉默了一秒,才開口,「你先回來再說。」

  「該死!」莫森咒罵出聲,火大的對著手機咆哮:「屠夫,我現在就要知道!」

  手機那頭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才聽到海洋說了一句話。

  「她被綁架了。」

  「什麼?」

  「如月回來時,剛好遇到孩子們放學,老大說,麥德羅的人在校門口強行綁走了老三,她阻止不成,就被一起帶走了。」

  聽完海洋說的話,他有好一陣子無法動彈,只覺得毛骨悚然,胸腹一陣痙攣,一股惡寒直逼心頭。

  麥德羅?

  那個拿人做實驗的科學怪人?

  「怎麼確定是他?」他面無血色的脫口再問。

  「老大說的。」

  天啊!如月!

  他抱住了頭,俯身將臉埋在膝中,卻仍是覺得一陣想吐。

  經過這一年,他早不再懷疑那幾個孩子的特殊能力,大的那個更有直接從物體上看到過去的異能,那孩子說麥德羅還活著,那他就一定還活著。

  這一年多來,他們一直懷疑麥德羅沒死,但因為一直沒有更多的證據,也沒人再來騷擾,所以他們才放鬆了戒心,怎樣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時出現。

  「莫森?」

  一想到那變態的傢伙曾做過的事,再想到她如今的處境,他就全身緊繃,幾乎無法呼吸。

  「莫森?」

  他胸腹一陣痙攣,戰慄遍佈全身。

  冷靜下來!該死的,冷靜下來!

  他咬緊牙關,瞪著前方的汪洋大海,極力要自己鎮定下來,卻還是無法停止顫抖。他做了幾次深呼吸,不斷的重複告訴自己她需要他冷靜下來,幾次之後,好不容易,他終於有辦法說話。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正常。

  「我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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