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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蘭]十年修得共枕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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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4:56 |倒序瀏覽 | x 2
十年修得共枕眠-米蘭

上天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他是天之驕子
是眾人眼中商界的明日之星
沒想到一場中禍竟讓他變成殘廢!
不!
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恨上天,恨這個世界,恨世上所有的人
因為大家都在笑話他,他不要見任何人!
而她以為她是誰?救世主還是聖母瑪莉亞?
她能讓他再站起來,能把他原來完美的世界還給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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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5:17
第一章

  急診室外,一群人憂心忡仲地等候急救結束。

  這是歐嘉芝這個月來第幾次進急診室了?沒有幾個人敢數,敢數的人也不敢說出口,只是情況似乎超越預期,變得愈來愈不可收拾了。

  「林嫂,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歐懷誠心中滿是不安的來到醫院,在公司接到嘉芝進醫院的消息時,他眉間的糾結一直沒撫平過。

  「小姐她……她……」林嫂吞吞吐吐地不敢說出實情——小姐又瞞著家裡每個人偷偷作畫。還是由小姐自己跟老爺說比較恰當,也只有小姐的牛脾氣牽制得了老爺。

  這時候,急診室的燈滅了,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歐懷誠趕緊趨向前去,忘了自己正在逼問女兒再次昏倒的原因。

  「陳醫生,嘉芝的情況如何?」歐懷誠對愛女的關愛之情畢露無遺。

  「她已經醒過來了,目前無大礙,你可以進去看她,記得下次別讓她這麼勞累,雖然昏倒和她的病無關,但對她的心臟仍是不好。」陳醫生拿下口罩說道。

  只要是認識歐懷誠的人都知道,歐家有一個從出生心臟就出了問題的女兒;嘉芝的心臟有一個小破洞,這個埋在她體內的不定時炸彈,讓她過著不能和同年齡的女孩子一般的正常生活。

  嘉芝可以跑,可以跳,就是不能做太多會讓心臟負荷過大的活動,所以得控制情緒起伏在某一個安全區域之內,因為何時會是極限,連醫生都不敢定論。

  時間久了,嘉芝收斂住自己的哭和笑,很難縱情。

  「我了解。」歐懷誠點了點頭,謝過醫生後,他走進急診室,很輕易地就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嘉芝,他最心疼的寶貝女兒。

  「林嫂總是早一步在我醒來回家前通知你,我警告過要她動作稍微放慢一點的,否則下次扣她薪水。」嘉芝虛弱地眨著彗黠的雙眼,半開玩笑地對父親說道,她不希望每次因為自己的問題而弄得身邊的人都是一張苦瓜臉。

  「而且,你不准因為我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就取消我們之前的約定,你教我做人要守信用的,當初說好的,只要我的畫能通過申請插班入學,你就同意讓我去唸。」

  看出父親臭得發黑的臉,在他企圖說出反悔的話之前,嘉芝又重複了一遍父女倆曾作過的約定。

  「完成那幅畫對妳有這麼重要嗎?」歐懷誠感歎地問道。他有一個了不起的女兒,樂觀地面對自己的病情,她會笑、會哭,卻永遠不讓他操心,但這次有了例外。

  「不但重要,而且深具意義。」嘉芝望著父親,堅定的給予回答。她耗費心力完成的那幅畫,是一幅母親抱著剛出生嬰兒的畫,畫中蘊藏的是她對難產去世母親的孺慕之情。

  嘉芝早打算要用那幅畫去申請進入母親曾就讀過的知名私立城星高中附設的美術班,因為那不單單只是一幅畫,它還代表著她與母親之間的傳承,以及跨越時空的聯繫。

  「妳的身體根本負荷不了學畫的辛苦,美國那邊過不了多久就會有適合妳的心臟,妳就要去美國進行換心手術了。」歐懷誠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女兒心裡在想什麼,也知道這一次她打定主意要進入那間全國屬一屬二的美術班。

  「能否負荷得了我心裡有數,既然那幅畫我完成了,就讓我試看看吧!我答應你,只要美國那邊一有通知,我馬上休學!爹地,求求你。」

  就因為嘉芝知道自己快要去美國了,所以臨行之前她只希望讓她去念一個月或者一個星期,更甚者只有一天,她也都甘之如飴。

  看著女兒可憐兮兮的眼神,歐懷誠的心軟化了,她血液中流著的繪畫天分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唯一東西啊!

  「等收到通知再決定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歐懷誠承認自己低估了女兒對這件事的執著。在有預感女兒一定會通過入學申請的情況下,他作了第一步的妥協。

  ***

  兩個月後

  在城星高中下學期的開學典禮上,身為學生會會長的辜仲暘,依照慣例踩著沉穩自信的腳步上台致詞,一方面替學校勉勵在校同學,另一方面則替這個新學期揭開序幕;在這個學校中,品學兼優的他一向是大家矚目的焦點。

  不論辜仲暘出現在什麼地方,總是被一群愛慕、崇拜、欽羨的目光追逐著,但除了城星高中的校花蔣薇恩外,他從未對任何愛慕的目光有絲毫回應;撇開感情不說,不論是在家世或外在條件上,蔣薇恩是適合他的。

  「仲暘,我跟爸爸說了,高中畢業後我也想去英國唸書,你覺得呢?」

  教室外的長廊上,蔣薇恩撒嬌地試探辜仲暘,雖然才剛開學,但一回想起會有兩個月的時間和辜仲暘在英國的遊學生活,她便迫不及待想快些過完最後這一學期。

  更何況,為了防止辜仲暘被別人搶走,她當然要採取緊迫盯人攻勢,連暑假的遊學都是她執意跟去的,因為她可不想讓自己這兩年來的苦心白費。

  辜仲陽的家世、背景、長相這些條件全都是最好的,也完全符合她的條件,但到目前為止,他對她不冷不熱的交往方式,讓她還是很沒有安全惑,她要他愛上她,徹底地為她著迷。

  「我是去唸書,不是去玩的,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妳。」辜仲暘維持一貫平穩的口吻。  

  「我也是去唸書,順便陪陪你嘛!更何況,爸爸都答應我了,他還說有你看著我,他很放心。」

  蔣薇恩親密地勾住他的手臂,刻意流露出清純嬌俏的媚態。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優點在哪裡,而且這兩年來她早就摸透辜仲暘的喜惡。

  每個人都知道辜仲暘是辜氏唯一的繼承人,所以連蔣薇恩的父親都捨不得放走這條大魚,更是積極鼓勵她好好抓住辜仲暘。

  「更何況,我根本無法想像每天見不到你的日子。」蔣薇恩的水汪汪大眼瞬間蒙上一層薄霧來增加效果。

  辜仲暘發現她眼中浮現的濕潤,心中變得柔軟,「如果妳也想去英國唸書,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他溫柔的鬆口答應,和蔣薇恩交往兩年,日積月纍纍積下來的感情並不算少。

  「真的嗎?那我等會兒馬上打電話叫家裡開始幫我辦手續!仲陽,你對我真好!」

  得到對方首肯的蔣薇恩,開心得像要飛上天!其實就算沒有得到辜仲暘的肯定回覆,她一樣可以去英國,但是辜仲暘願意讓她跟他一起去,表示他們未來的發展空間更大。

  「傻瓜,真這麼開心?」

  根本不知道蔣薇恩心中真正想法的辜仲暘,對於她的開心異常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能跟你繼續在一起,當然開心了!」蔣薇恩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心中的盤算又是另一回事。

  「三年一班學生會會長辜仲暘同學,請盡速至學務組!三年一班……」

  「學務組有事找我,我去一趟,妳先回教室上課吧!」聽到廣播一次又一次呼叫他的名字,辜仲暘不敢耽誤地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學務組是什麼事找你,就算有事,我也可以順便幫幫你。」

  蔣家是城星高中的重量級董事之一,蔣薇恩理所當然在學校裡受到不同於一般學生的禮遇。

  「走吧!」她勾起辜仲陽的手臂就走。

  一如往常,只要是辜仲暘經過的地方,總會引起許多人的欣羨及崇拜目光。

  沒錯,就算早已經是公開的事了,但蔣薇恩就是要更多人注意到她和辜仲陽之間的親密,雖然她認定在這個學校根本沒有人條件比得上她,可她就是要無時無刻用行動告訴別人,她蔣薇恩才是辜仲暘的正牌女友。

  下了樓梯,穿過迴廊,到了行政大樓的中庭,辜仲暘明顯發覺這裡的擺設有些微不同於以往,多了一些東西。

  他放慢腳步,因為他看到一幅很感人的母親哺乳剛出生嬰兒的畫被掛在行政大樓中庭的牆上,而這幅畫是上學期甚至上上學期時他未曾見過的。

  很難形容出第一眼看到這幅畫的感覺,它就像是巨大的磁鐵,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它,讓他憶起了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中的感覺,母愛是一種永遠無可取代的感情……

  「仲暘,怎麼了?」

  蔣薇恩不以為然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看到牆上的畫後,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只覺得是極普通的畫而已,甚至認為她家牆壁上隨便一幅畫都比它值錢。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怎麼突然有幅畫掛在這裡?」辜仲暘瞇起雙眼,再度仰頭45度角看著它,突然間,去學務組這件事變得不那麼緊急了。

  「你不知道嗎?聽說這幅畫是學校美術班這學期新轉來的插班生的作品,在入學申請時,獲得全校美街老師的一致讚美,所以校方決定將它掛在這裡供全校師生欣賞……仲陽,你好像對這幅畫很感興趣?」

  「是嗎?」辜仲陽只是笑一笑,眼睛卻在發亮。

  每當辜仲暘發現令他感興趣的事物時,就會有這種笑容和認真的神情,也讓蔣薇恩永遠覺得不夠瞭解他。

  「別看了,走吧!別讓有事找你的人等太久。」

  蔣薇恩想盡快離開這幅畫的範圍,她找了個最合理的理由,因為她不喜歡還有東西比她更能引起辜仲暘的注意。

  這個藉口奏效,辜仲陽收回有些依依不捨的目光,移動腳步繼續往學務組走去。

  在那當下,或許在他的心中,這幅畫的繪者已經悄悄地種下了一粒淺淺淡淡、摸不著也見不著的感動種子……

  ***

  下課時間,嘉芝站在最靠近教室的洗手台,專注地清洗著上一節課使用過的水彩筆及調色盤。

  「今天放學後,三年級的校外班際籃球賽要舉行總冠軍賽,聽說一班的辜學長也會出賽,要不要去看?」

  突然,身旁有兩位也正在洗手的女同學提了個話題,當中的男主角名字不經意地飄進了嘉芝的耳朵裡。

  「當然要去看!辜學長就快畢業了,當然要趁這最後一學期的機會看個夠,更何況有辜學長在場的籃球賽是最精采的!」

  「太好了!那放學後我們一起去看!」

  兩個女孩子興高采烈地約定好後便離開了。

  雖然才開學短短幾個星期時間,但嘉芝發覺在這間學校裡,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在校園中隨處可聞、隨處可見。

  辜仲暘,不管是頒獎典禮或是公告欄的全校排名,還是籃球場,足球場,只要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會聽到這個名字,因為它的主人是全校最被崇拜的人,同時也席捲了許多女同學的芳心。

  這個名字也引起了嘉芝的好奇心,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被所有人如此喜歡及崇拜呢?

  好奇歸好奇,但嘉芝心想,她是沒有機會見到他本尊了,因為她答應過父親,只要美國那邊一有消息,她就馬上休學,儘管她在這間學校只有短短幾個星期,也該滿足了。

  「嘉芝,等會兒要上美術基礎課,記得去保管組拿鑰匙開門。」

  班長經過嘉芝身邊時,好心提醒正在發呆的她,班上對這個下半學期才轉進來的漂亮轉學生,都有著莫名的好感。

  「謝謝妳的提醒,我馬上就去!」

  嘉芝動作迅速地收拾手邊清洗乾淨的美術用具,下堂課的老師,同時也是美術班導師的童老師,是最討厭同學遲到了。

  到學期結束為止,號碼是最後一號的同學,在每次美術基礎課時要幫老師到保管組拿美術教室的鑰匙。

  因為童老師開學的那一句吩咐,所以每到有美術基礎課的那一天,嘉芝都必須親自跑一趟保管組;對美術班的學生而言,美術基礎是最重要的一門課。

  今天當然也不例外,當嘉芝拿到鑰匙後,便加快腳步往美術教室前進,不敢浪費絲毫的時間,她已經有些延誤了。

  因為剛好是下課時間,連接美術教室及行政大樓的迴廊有許多學生來來往往兩地穿梭。

  「抱歉!」

  被迎面而來的一群學生不小心擦撞到,但嘉芝沒有忽略那一聲鑰匙落地的金屬撞擊聲,

  「沒關係。」

  她微笑示意,待對方走後,她才彎下腰尋找鑰匙,但莫名其妙地就是尋不著它的蹤影。

  「奇怪……掉哪裡去了?」

  聽到上課鐘的響聲,她找得更加慌張了,加上烈日當空,曬得她整張小臉全是汗水。

  終於,她看到它安靜地躺在鐵蓋下早已乾涸的水溝裡。

  像是發現新大陸般開心,卻又擔心的她伸手穿過鐵蓋的細縫想撈起鑰匙,費盡心力不放棄,無奈怎麼也碰不到它。

  她急得心臟都快速地跳動起來,卻只能無措地蹲在原地看著那把可望而不及的鑰匙。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偌大的校園安靜得只傳來陣陣蟬鳴,有誰能幫幫她撿鑰匙呢?

  ***

  稍早辜仲暘因為幫老師將上課時用來當做參考資料的原文書搬回辦公室,因而耽擱到下一節上課時間,這會兒他正加快腳步趕往另一棟教學大樓上課。

  經過迴廊時,他看見一個很沮喪無助的背影蹲在角落,讓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關心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東西掉了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身後突然出現關心的聲音,是一個神采飛揚的好聽男聲,嘉乏緩緩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他,但因為背著陽光,看不清楚他的臉,像是被一層黑紗覆蓋著,完全一片灰暗。

  但繡在他制服上右邊的班級和姓名卻異常顯眼——三年一班辜仲暘。

  是他!那個無所不在的名字,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原來是鑰匙掉了,不用擔心,我幫妳拿;還有,現在太陽這麼大,妳先到旁邊等我。」  

  也看見鑰匙躺在水溝裡的他露出一抹微笑,態度雖然隨意,卻令芝嘉覺得安心。

  他的話有一股能說服人的無形魔力,她二話不說地走到有屋蔭的地方,看著他拿起細樹枝,只花了三秒鐘便輕而易舉地將鑰匙撈起。

  「喏!拿去。」

  如陽光般耀眼的笑容出現在眼前,嘉芝在他伸出手要將鑰匙交給她的那一刻,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長相,那是一張俊逸自信的臉,眉間勃發的英氣令她心動。

  心臟開始強烈鼓動,一直擾人的蟬聲在這瞬間消了音,時間的沙漏也在此時按了暫停鍵,她的眼中只有他的身影逗留……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看著她直盯著他,卻一直沒有伸出手來接過鑰匙,辜仲暘覺得奇怪,這句話同時驚醒了怔然中的她。

  「哦!謝謝你。」嘉芝倏地臉一紅,頭一低,趕緊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鑰匙,不敢再看向他,心裡懷疑自己是犯了什麼毛病,這麼沒有禮貌地盯著人家的臉瞧。

  「不客氣。快回教室去上課吧!」對於別人的窘態,辜仲陽早已習慣且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好心地提醒她。

  辜仲暘聞到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股特別的味道,不像香水,而是松節水混合著些許橄欖油的味道。

  在這間學校裡,只有美術班學生的身上會帶有這種香味,因為作畫的顏料要用橄欖油調開,而畫筆要用松節水洗滌。

  原夾她是美術班的學生……辜仲陽沒有再說什麼,帶著微笑緩緩移步離開。

  待嘉芝再抬起頭時,挺拔的身影早已遠離,獨留仍無法回復正常頻率心跳的她。

  時間的沙漏重新流動了,在看似一切無恙的背後,只有嘉芝知道,她的心情不同於以往了,因為這年的秋天,在震耳欲聾的蟬聲中,她的心裡住進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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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5:48
第二章

  「師傅,畫廊一樓的每面牆我都要漆成乳白色,然後你幫我把地板用原木再鋪一層;還有,畫廊入口的地方我要再設一個服務台,接下來落地窗的部分……」

  穿著俐落時尚的粉色套裝,辜郁雅兩手拿著攤開的設計圖稿和負責裝修的師傅用心討論細節,腋下還夾著幾張別樓層的平面圖。

  這個畫廊裝修的CASE,是她的工作室今年所接的最重要案子,因為這間位於天母且即將開幕的新畫廊的老闆娘,正是她在國外認識的知心好友。

  這個才華洋溢的好友當年以二十歲的新人之姿奪下人人欽羨的法國美術大獎,立刻便在畫壇聲名大噪,但她生性不喜歡出風頭,這幾年來只待在羅浮宮擔任名畫修補的工作。

  在她每次越洋電話的鼓吹之下,或許還帶有其他的原因,好友終於決定回台灣了。

  「師傅,畫廊下個月就要開幕了,好日子不能錯過,所以要麻煩大家趕一趕了!」

  看著即將竣工的畫廊,郁雅心甘情願地為好友忙得像隻狗,才剛說完話,她就聽見皮包裡的手機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

  郁雅邊伸手進皮包拿出手機,邊走到室外,看著手機螢幕上並沒有顯示來電號碼,她便猜到是誰打來的。

  「嘉芝,今天怎麼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郁雅含笑看著腕表上的時間,現在法國應該只是清晨而已。

  「我收到妳E過來的畫廊平面設計圖了,很有特色,我很喜歡!」踩著像是貓兒一般的輕柔腳步,電話另一端的嘉芝從冰箱裡拿出每天起床必喝的礦泉水。

  「看是誰設計的嘛!我可是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讓妳滿意……對了!妳什麼時候回台灣?要不要去接妳?」郁雅等不及想看看老朋友了。自從她回台灣,這幾年兩人都只靠電話聯絡。

  「不用了,我爸會親自來接我,法國這裡的東西還要整理,我可能下個星期才能回到台灣,到了我會打電話給妳的。」

  嘉芝站在窗邊,面對外頭漸亮的日光不斷延伸範圍,她知道這個城市的人們即將甦醒,而她也即將離開這個美麗的城市返回台灣。

  台灣,那個久違了十年的國家。近鄉情怯的心情在嘉芝心裡發酵。

  「快回來吧!我已經幫妳找到了第一個客戶了,再過幾個月我哥可能就要結婚了,大有可能會買新房子,他看過妳的畫之後,直誇妳的畫風及題材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所以他想跟妳買畫呢!」

  「是嗎?」

  嘉芝知道郁雅有一個很親愛的哥哥,在她們兩人一起在巴黎的那幾年裡,她常聽郁雅將這個哥哥掛在嘴邊,對方偶爾會到巴黎探看郁雅,只是兩人從未有緣見上一面,嘉芝只知道對方是個很優秀的男人。

  「我給了他畫廊開幕酒會的邀請函了,到時候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妳一定會喜歡他的!不能再跟你聊了,裝修的師傅有事找我商量,我等著妳帶最好的葡萄酒回來請我喔!」郁雅看見室內有人頻頻對她招手,她只能不捨地準備收線。

  「我會的,妳去忙吧!下次聯絡時,我人應該就在台灣了。」

  「好!我等著和妳在台灣見了。」

  ***

  蔣薇恩手拎這一季最新的香奈兒皮包,性感的大波浪鬈發披在身後,隨著她走路時身體產生的節奏而擺動,接著她搭上高級行政人員專用電梯直上頂樓。

  不一會兒,一雙修長且白皙無瑕的美腿踩著三寸高的高跟鞋走出電梯門,踏進辜氏集團頂樓辦公室冰冷亮潔的大理石地板。

  「蔣小姐!」秘書看見她,立刻有禮貌地招呼。

  在辜氏,沒有人不知道蔣薇恩這號人物,因為不久的將來她即將成為辜氏的總經理夫人。

  「總經理在嗎?」蔣薇恩用嬌媚的眼神瞄了一眼掛有「總經理室」幾個燙金大字的門,它正緊緊地閉著。

  「總經理在辦公室裡,需要我替您通報一聲嗎?」

  「不用了!他不知道我會來,我直接進去,給他一個驚喜!」蔣薇恩阻止秘書,她要直接進去找辜仲暘,她可是未來的辜氏總經理夫人,絕對享有這個特權的。

  「可是……」秘書為難地看著她,卻不敢阻止。

  大部分人都知道蔣薇恩只有在辜仲暘面前才會露出嬌俏可人的純真模樣,在辜氏員工面前則永遠一副高高在上,跋扈且不可一世的傲慢態度。

  「不用可是了!」撇過頭,蔣薇恩撂下一句話後就直接往辦公室方向走去。

  她要給辜仲暘一個驚喜,順便再一次證明她在他身上十年苦心經營感情的成果。

  輕輕推開大門,蔣薇恩輕易地看見坐在沙發上審視文件的辜仲暘,他剛好背對著大門而坐,過分專心的他沒發現她的闖入。

  「猜猜我是誰?嗯?」她用修剪完美的青蔥玉指摀住他的雙眼,用刻意裝出來的甜美聲音問著他,企圖打斷他正在進行的事。

  「薇恩?」辜仲暘將覆住眼睛的手捉住不放,重見光明的他帶著笑意注視著美麗的未婚妻。

  「你好過分!絲毫不考慮就猜出是我,欺負人!」蔣薇恩假裝不悅地嬌嗔,但仍自然不過地倚著辜仲暘身旁坐下,靠在他懷中,享受著他對她的寵愛。

  「怎麼這時候過來?」辜仲暘習慣性地輕吻她的嘴角。

  「想過來找你一起吃晚飯,順便過來查查勤,看你有沒有在辦公室藏嬌啊!」

  「結果呢?查到了嗎?」辜仲陽挑高右眉,頗有興致地等著她的答案。

  「很可惜,沒查到。」

  蔣薇恩緊緊地摟住他,像小貓在主人懷中撒嬌般,讓辜仲暘的心變得柔軟,這一次他俯身吻她吻得更加深入、纏綿……

  「你最近都好忙,忙得沒什麼時間陪我。」這個深吻讓蔣薇恩有些氣息微弱,她抗議著這陣子他對她的冷落。

  「最近公司忙了一些,剛好有新業務推動,所以沒有太多時間陪妳。過一陣子吧!等我手頭上的事情忙到一段落,我們再好好專心去計畫結婚的事情。」辜仲暘邊安撫著未婚妻,邊拿起手邊的文件繼續審視著。

  他一向是熱中於工作的人,更何況他還年輕就接掌這麼大的公司,是需要一點能耐以及比別人更加用心,小心應付那些虎視眈眈注意著他的野心者。

  「你每次都說再過一陣子,根本就是在敷衍我!」蔣薇恩可不想還沒有結婚,就變成獨守空閨的怨婦。

  「乖!別胡思亂想了,前陣子妳不是說悶,想出國走走嗎?」辜仲暘將蔣薇恩的抗議當成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發脾氣,依然不以為意的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

  「你願意陪我去嗎?」她以為他這麼問是終於良心發現了,願意抽出空來陪她一起出國玩玩,興奮得睜大了雙眸。

  「不是我,我是想妳可以找朋友一起去,全程費用都由我負責,算是作為我不能陪妳的補償,這樣開心了吧!」

  這似乎是辜仲暘早已經養成的習慣,每當蔣薇恩有不悅或稍微發脾氣的徵兆時,他總是會丟一顆糖果給她,來讓她開心,久了以後,他以為這就是愛情。

  「不太開心,但勉強可以接受。」

  雖然他不能去,但是有人出錢供作無限花用,對蔣薇恩而言,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心中的不悅也一掃而空。

  「晚上我約了郁雅吃飯,妳要不要一起去?」辜仲暘看出蔣薇恩心情上的轉變,所以他轉了個話題。  

  「哥!」

  沒想到辜仲暘才剛提起唯一的妹妹,她人就像一陣風般闖進辦公室!

  「薇恩姊也在啊!」

  在看見靠在哥哥懷中的蔣薇恩時,郁雅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和這位未來的大嫂之間真的是非常不對盤。

  她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些表裡不一,沒有想像中單純。

  「郁雅,妳來啦!最近聽到朋友說妳的設計受到很多人的讚賞及肯定,恭喜妳囉!」面對這個難纏的小姑,蔣薇恩仍堆起笑臉,說著好話討她歡心,因為辜仲暘非常疼愛這個妹妹。

  「謝謝。」郁雅客氣地回應。

  「仲陽,你要小心了,以免被這個厲害的妹妹追了過去!」蔣薇恩戳了一下辜仲暘的胸膛,那嬌媚的模樣,讓郁雅渾身超雞皮疙瘩。

  「一起去吃飯吧!」辜仲陽捉住蔣薇恩的手,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蔣薇恩最大的優點就是她總能說中辜仲暘喜歡聽的話,討他歡心。

  「不了,我想起和朋友有約,不打擾你們兄妹難得一次的用餐了,我先走了。」蔣薇恩拿起皮包準備離開。

  今天,她就先將辜仲暘借給辜郁雅了,現在她得去找人陪她出國玩了。

  「郁雅,下次有機會再聊囉!」

  走過郁雅身邊時,蔣薇恩再度展現所向無敵的親切笑容,但她卻在心中暗自發誓:下次,她定要辜仲暘甘願為了她取消與任何人的約會,包括他唯一的妹妹!

  ***

  當飛機緩緩降落在香港赤鱲角機場時,嘉芝已經是坐了十幾個小時了,她慶幸自己的雙腳終於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暫時踩在堅固的建築物上,稍微鬆口氣、活動一下。

  對她而言,再舒服的頭等艙還是比不上陸地自在。

  「小姐,請問方便與您共坐嗎?」

  在機場附設的咖啡座區,已經是第五個男人來問嘉芝這個問題了,搭訕的意圖極為明顯,且自從香港回歸後,機場裡說中文的人也變多了。

  「對不起,我約了朋友,他待會兒就來了。」美麗弧線的唇說出千篇一律的答案,拒絕意圖明顯卻不令人難堪,這是嘉芝的風格。

  待吃了閉門羹的男人移開腳步後,嘉芝繼續投入隨身攜帶的書本世界中,專心閱讀,順便打發等待轉機的時間。

  就在此時,右手邊原本空著的桌位坐下了三個漂亮的女人,她們囂張的說話聲,就算是帶了耳罩,都能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但漂亮的女孩子一向容易讓人去包容以及原諒。

  「薇恩,妳真捨得跟那個外國人分手?他長得好帥,對妳又體貼,迷戀妳到無可自拔的模樣讓人好心疼呢!放棄這種男人未免太可惜了!」蘇珊對好友說,一副捨不得的口吻。

  「不分手又能怎麼辦呢?妳忘了薇恩在台灣還有個更帥、更有錢的未婚夫等她回去嗎?傻瓜!」瑪莉取笑蘇珊的沒大腦。再怎麼樣,她知道薇恩都不會輕易放棄辜仲暘那條大魚的。

  「還是瑪莉聰明,截至目前止,在我遇見的男人裡,還沒有人比得上他,總算也不枉我花在他身上這麼久的時間。」

  這十年來,她緊緊地跟著辜仲暘,不讓別的女人有機會接近他,她花了很多心力在他身上,也算是長期投資了。

  儘管在香港的這幾天和那個外國人打得火熱,蔣薇恩可沒有失去該有的理智及算計,況且這趟香港之行還是辜仲暘出的錢。

  「說得也是,畢竟妳未婚夫的條件很好,既多金、相貌又俊,唯一的缺點就只有不能常常陪妳。」吸了一口剛送來的飲料,蘇珊贊成地在旁搭腔。

  「但妳也沒吃虧,反正妳未婚夫也不知道妳瞞著他認識別的男人,還百分之百信任妳、寵妳!薇恩,說真的,妳會不會覺得對不起他?」瑪莉已經對這個問題好奇很久了,她一直想知道蔣薇恩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在還沒結婚之前,我還有機會發掘條件比他更好的男人,如果真的被我發現了,我真的會考慮是不是還要和他結婚,所以我根本不會覺得對不起他!」

  一離開台灣,蔣薇恩就更加恃無忌憚地說出內心的真正想法,反正辜仲暘又不可能會知道。

  「更何況,我現在既年輕又漂亮,不去好好使用自己的本錢,不是太可惜了嗎?」蔣薇恩嫵媚地撩了一下鬈發,她一向對自己各方面都十分有自信,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多到不可數。

  「蔣薇恩不傀是蔣薇恩!」蘇珊和瑪莉聽了她這一席話後,相視而笑,不禁欽佩起她來了。

  「搭乘國泰311班機前往台灣的旅客,請由22號登機門登機……」

  「走吧!要登機了。」

  聽到機場的廣播,蔣薇恩首先站了起來催促兩個朋友,她迫不及待回台灣了,昨晚和辜仲暘通過電話,他答應來機場接她。

  也聽到廣播的嘉芝歎了一口氣,將書本合上放進提袋中準備登機,所以她幾乎是和她們同一時間站起來的。

  很巧的,嘉芝的眼神剛好對上蔣薇恩,但只是稍微停頓了幾秒,隨即移開視線往登機門的方向走去,但她可以感覺到對方依然盯著她的目光。

  老實說,那個女孩子方才對感情發表的那種驚世駭俗理論,令她印象深刻,原來男女之間的愛情可以是這麼勢利及可怕,她心中甚至有預感,這只是個開始……

  「薇恩,妳在發什麼呆?」蘇珊納悶地問道,原本是她一直催促她們,現在怎麼站著不動,像是在看什麼似的。

  「沒什麼,我只是看見剛才坐在我們隔壁桌的是一個長得還滿漂亮的女孩而已,沒事的,我們走吧!」

  蔣薇恩聳了聳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性產生莫名敵意,莫非真是應驗了「同性相斥」這句話……

  ***

  飛機平安降落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嘉芝終於重回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了,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家鄉特有的氣息,還有隨處可聞的熟悉語言,就連熾熱的太陽也一如她離去的那天般,耀眼到讓人睜不開雙眼。

  辦好入境手續,藉由等行李送出的空檔,嘉芝用手機撥電話給父親,他們父女真的好久不見了。

  「爹地,我到了!你們在哪……我知道了,你不用進來,我走過去北邊出口那裡和你們會合好了。」

  才剛收線,嘉芝就看到自己的白色行李箱出現在行李輸送帶上,慢慢輸送到她面前。  

  用力將行李拎起,她拖著它往機場北邊的出口走去,那裡有她最摯愛的父親在等著她呢!

  機場內有不少人來回穿梭,這裡一直是個矛盾的地方,原本相聚的人在這裡面臨分離的苦楚,但也有原本分隔兩地的人在這裡感受到重逢的喜悅,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各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故事。

  今天,她很幸運,擺在自己面前的將會是重逢的喜悅,只是她真能見到所有她心中想念的人嗎?

  一思及此,嘉芝搖搖頭,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小姐,妳的東西掉了!」

  身後突然傳來如十年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男性的聲音,她停下腳步,但在不確定是不是幻聽之下,她並沒有馬上轉身。

  「小姐,這是妳掉的東西嗎?」

  沒有得到回應的對方再次詢問,這一次,嘉芝終於確定地緩緩回頭,結果,她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手中拿著一個不屬於她的東西,失望在她臉上冰凍凝結。

  「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東西。」嘉芝歉然一笑,也笑自己的多心。

  在確定東西不是她遺落後,對方很有紳士風度地離開,她則繼續拖著行李箱來到北邊出口。

  她第一眼就看見了久違的父親,他剛和一個男人說完話,男人鑽進一旁的車內後便離去。

  那個男人始終背對著她,所以她無法看到他的長相,但他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及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的身材。

  然後,父親看到她了,露出一個最慈祥的笑容朝她走來。

  「爹地!」嘉芝投入父親的懷中,她最想念的臂彎裡。

  「嘉芝,歡迎妳回來!」拍拍寶貝女兒的背,歐懷誠心中有著無限的歡欣。女兒終於回到他身邊陪伴他了。

  「我好想你,爹地……」看著已經長出些許白頭髮和額頭有明顯皺紋的父親,嘉芝的眼眶禁不住泛紅。

  「傻丫頭,都二十五歲了,還這麼喜歡跟爹地撒嬌,先回家吧!林嫂已經做好滿桌的拿手好菜等我們了!」歐懷誠示意司機將她的行李搬上後車廂。

  「就算我五十二歲了,在爹地眼中也都是您最愛撒嬌的寶貝女兒,不是嗎?」嘉芝皺了皺鼻尖,難得的調皮模樣盡現。

  「當然是!在爹地眼中,妳是永遠長不大的女兒……對了!妳晚了一步出來,否則就可以跟妳介紹個人。」

  「是誰?」

  「辜氏集團的總經理,很年輕優秀的一個年輕人,他來接未婚妻回家,我們是偶然遇見,他來跟我打聲招乎。」

  「有緣還是會再見的!爹地,我們快回家吧!我迫不及待要嘗嘗林嫂的手藝了!」

  父女倆坐進車內,待司機上車,發動引擎,車子便離開機場,緩緩地駛回嘉芝思念許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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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很高興城星高中能有像辜先生這麼一位傑出的校友,畢業之後還對學校的一切發展及建設不遺餘力地提供幫助。」

  今天是城星高中新建資訊大樓的落成典禮,而身為最主要捐款者的辜仲暘,理所當然應邀出席剪綵。

  眼前的童校長是今年才剛走馬上任的新校長,也是城星高中難得一見的女校長。

  「童校長,您太客氣了,能對自己就讀過的母校盡一份心力,是我的榮幸,更何況在城星的三年學習生涯裡,我真的受益良多。」

  回到母校,才又讓辜仲陽憶起在校園裡叱吒風雲的少年時期。

  邊走邊談的兩人到了行政大樓中庭,看著空蕩蕩的那面大牆,辜仲陽竟然想起了只曾經看過一次的那幅畫,只是後來它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蹤影。

  「辜先生,怎麼了嗎?」童校長發現他直盯著對面的牆。

  「沒什麼,我只是剛好想起高三那年下學期時,學校在中庭的那面牆上掛了一幅畫,但沒多久就取下了。」

  十年的時間,辜仲陽只對那幅畫有著模糊的印象,但是第一眼看見時的那種感動卻依然留在心中。

  「哦?請問辜先生是什麼時候畢業的?」童杖長看得出對方臉上的遺憾,所以曾經是學校美術班導師的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他的忙,況且曾被掛在那面牆上的畫作寥寥可數。

  「大約十年前吧!印象中好像是一幅母親抱著初生嬰兒的畫作……」辜仲暘描述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十年前……」童校長努力自記憶深處搜索著,很快的,腦海中便浮現一個清秀面孔。

  辜仲暘由童校長的表情變化中猜測出她應該想起一些有關那幅畫的事情了。

  「那位女學生是學校美術班一年級的插班生,可她才念了一個月便休學了,原因好像是和身體的健康情況有關,那幅畫是她家裡的人來幫她辦休學時順便帶走的。她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孩子,你也清楚城星高中的美術班是出奇的嚴格,她竟然可以在下學期申請插班入學成功,只是很可惜沒能念完……後來我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童校長記起那個被她吩咐在每次上課之前,都得先拿鑰匙開美術教室門的女孩子。

  「原來如此,如果真有機會見到她本人,我一定向她購買當年那幅畫。」

  辜仲暘的思緒再次飄回那年秋天,那幅畫還靜靜地掛在牆上時,他曾深深被畫中那細膩模樣感動。

  「難得辜先生這麼喜歡自己母校學妹的作品,如果我有她的消息,一定會聯絡你的。」童校長保證的說。

  「那我就先謝謝童校長了。我還跟人有約,所以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一定專程來拜訪校長!」辜仲暘真誠的說。

  ***

  接到嘉芝返台打來的第一通電話,隔天一早,郁雅便迫不及待帶著她來看尚在趕工中的畫廊。

  今天的嘉芝將長髮綰起,穿了件合身白色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仍遮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氣質以及舉手投足間的美感。 

  「全法國最美麗的名畫修補師歐嘉芝小姐,在看了實景後,請您對敝人在下我的設計給個分數吧!」

  「請問辜室內設計師,以妳的標準,可以接受的及格分數是幾分?」嘉芝是故意這麼問的,她知道郁雅會怎麼樣想歪,所以故意要跟她開個小玩笑。

  「不會吧?難道妳只願意給我及格分數?」郁雅中計地扁起嘴來,平時的幹練形象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湧現的失望。

  「不要心急,我想如果妳的及格分數是六十分,那我打給妳的分數便是一百二十分;若妳的及格分數是一百分,那我就非得給妳兩百分了!」

  在看了郁雅替她設計裝潢的畫廊後,嘉芝非常滿意,同時也很開心郁雅替她的畫作找了個最好的家。

  「虧妳是我的好朋友,竟然這樣嚇我,如果被妳這位美學大師打了個低分、證明我學藝不精的話,我便立刻來個急流勇退!」郁雅吐了吐舌頭,開心地接受嘉芝打給她的高分。

  嘉芝則被她誇張的話語惹得笑開懷。

  「對了!開幕酒會當天歐伯伯來不來?」郁雅問道。

  「他不會來,只是小小的畫廊開幕,我不想渲染得太複雜。」

  歐懷誠過大的財勢及知名度,讓嘉芝限制他出席;況且這件事父女倆也早已溝通過,她希望自己的畫廊能開始得單純些。

  這間畫廊的負責人將是她歐嘉芝,而非多年前已選擇棄政從商的黨國元老歐懷誠的女兒。

  「說得也是。」郁雅點頭附議,她還記得好幾年前,有一次歐懷誠私下到法國去探望嘉芝時走漏風聲,還順道被法國的某知名國會議員邀請共進晚餐,更是備受禮遇呢!

  「待會兒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這幾天我的車進了保養廠,所以我哥會來接我一起去用餐。一直以來沒來得及介紹你們兩人認識是我最大的遺憾,妳再等一會兒吧!早上他去參加個剪綵,應該馬上就來了!」

  郁雅搖頭歎了一口氣,她其實有預感哥哥一定會喜歡嘉芝。老實說,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試著喜歡有百分之九十機率會成為大嫂的蔣薇恩了,無奈不對盤就是不對盤,真的是勉強不來的。

  「不了,Dr•歐文替我在台灣找了個可靠的醫生,那位馬醫生是他的學生,我得去拜訪他一下,所以,妳請你哥哥務必在畫廊開幕酒會那天賞臉,我等著那天認識他。」

  Dr•歐文是嘉芝在法國的家庭醫生,為了以防萬一,這幾年她還是定期去做檢查,以防心臟有異樣情況。

  「妳的身體重要,我不勉強妳了,晚上再打電話給妳。」

  之前在法國時,郁雅就知道嘉芝得定時去醫生那兒報到,是什麼病必須這麼謹慎,她不清楚,既然嘉芝沒有提起,她也不會追問的。

  「謝謝!那我先走一步了,晚上再聊。」

  暫時告別郁雅,嘉芝不疾不徐地走出畫廊,坐進白色賓士車中。

  「去醫院。」  

  輕輕關上車門後,她示意司機往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她的座車才離開,另一輛銀灰色賓士轎車才從路口的轉角出現,停在那才空了幾秒鐘的停車位上。

  「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進去找郁雅。」吩咐完司機後,辜仲暘打開車門下車,邁開穩健步伐走進畫廊。

  ***

  「糟了!怎麼忘了呢?」  

  離開畫廊兩個路口後,嘉芝才發現忘了將她在後車廂的葡萄酒送給郁推,那可是她專程帶回來的呢!

  「請將車子開回畫廊好嗎?我還有東西要交給辜小姐。」懊惱自己沒記性的同時,嘉芝不忘請司機將車子掉頭。

  「我知道了。」聽到她的指示後,司機找了適當時機回轉,駛上來時的方向,沒多久便回到畫廊門前。

  只是,原先的停車位已經有車子進駐,這裡又屬於台北市難覓停車位的地段。

  「這樣吧!你到附近繞幾圈再回來,我把東西交給辜小姐就就會在門口等你。」

  車門開了又關,嘉芝踩著輕緩的步伐走進畫廊。

  「郁雅?」她輕輕地喊著,由大門沒上鎖的樣子看來,郁雅應該還沒離開,但怎麼不見她呢?

  尋遍一樓的每一處,嘉芝還是沒見到郁雅,在經過樓梯口時,她聽到樓上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可以確定其中之一是郁雅。她應該人在樓上。

  抱著這個篤定想法,嘉芝亳不遲疑地踏上往二樓的原木階梯,隨著她踩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站在樓梯口前方窗邊的男人身影慢慢被她捕捉,但專心看著窗外的他並沒有察覺她的出現。

  窗外的陽光灑落,照在男人身上,也灑下滿地的亮光。

  嘉芝無法不去打量這個男人,濃密的黑髮、挺拔的身高、寬闊的肩膀……莫名的熟悉感湧現,她問自己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只是這世界上,有著相似背影的人太多了,是她想太多了吧!

  「請問……」嘉芝只掛念著要把手上的東西交給郁雅。

  等不及她的問題全部說完,辜仲暘在聽到背後突如其來出現的聲音時,反射性地轉身尋著聲音的主人。    

  瞬間,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會,時光之河彷彿在他們周圍停止了流動。

  看著對方,嘉芝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她怔然無語,因為她以為今生不會再看見這張臉。  

  眼前的他一身合身剪裁的昂貴西裝,不是當年繡有名字的高中制服,但他依然是她在記憶深處刻劃下的樣子。

  十年的歲月改變了他的長相、他的身高,他的笑容,甚至是他的聲音,不變的是她心中像著了魔般的心動。

  對於他,她從未忘記啊!

  「有什麼事嗎?」

  辜仲暘注視著因見到他後瞬間變得木然的她,而她不落俗套的美麗亦讓他驚艷。

  她像是一尊精工細琢的白瓷娃娃,不同的是這尊娃娃會動、會說話,還有著生動的表情。

  「你……是誰?」強裝出來的冷靜掩飾不住嘉芝因興奮而顫抖的聲音,明知不禮貌,但她仍脫口問出,似乎是要證實他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表情,但她的聲音自有一股魔力,令人無法拒絕。

  「我……」

  辜仲暘才要開口,郁雅突然出現——

  「哥……咦?嘉芝,妳怎麼在這裡?」

  兩人的目光同時移到郁雅身上,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有東西忘了拿嗎?」郁雅走到他們身邊,盯著嘉芝,發現她的臉色微微酡紅,好不漂亮。剛才有什麼事發生嗎?

  「嘉芝?」辜仲暘頗有興味地挑高眉。原來她是這幾年郁雅老是掛在嘴邊的知心好友。

  還來不及問清楚嘉芝繞回畫廊的原因,郁雅便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對了,你們從沒見過面,今天終於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了!哥,這位是歐嘉芝,是我在法國認識的好朋友,也是全世界最美麗、最有氣質的畫家。」

  郁雅又轉頭看著自己的哥哥,說道:「嘉芝,這位風度翩翩的男士就是我家從小到大優秀過人、壓得我又自卑又委屈的大哥,辜仲暘!」

  辜仲陽,真的是他!就算全台灣姓辜的人少之又少,嘉芝卻從沒想過郁雅口中的大哥就是他。

  怎麼會這麼巧呢?如果她沒有記錯,郁雅曾經說過唯一的大哥就要結婚了……

  想到這裡,嘉芝的心裡像塞了一塊石頭般沉重,相逢的喜悅降溫了許多。

  郁雅淘氣地對嘉芝眨眨眼,有些不解她為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別聽郁雅胡說。嘉芝,我可以這樣稱呼妳嗎?」既然是郁雅的朋友,辜仲暘覺得自己或許可以用對妹妹的態度來對待她,同時也強自將方才對她產生的莫名好感抑制下來。

  「當然可以!很高興終於有機會見到你,辜先生。」嘉芝扯開了一抹笑容,希望自己看起來夠自然,只因為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態。

  「我也是。」辜仲暘盯著她如陽光般的笑容,很自然、很美,令他有些失神。

  兩人的目光再度膠著在彼此身上。

  「哎呀!你們一個是我唯一的大哥,一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不用這麼客套吧!嘉芝,我哥都稱呼妳名字了,那妳稱呼他辜先生不會很奇怪嗎?」

  似乎看出些端倪的郁雅在一旁起哄,她的話讓嘉芝臉上的紅潮更加深了。

  「就喊我辜大哥吧!我會很高興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的。」

  當辜仲暘露出那種神采飛揚的迷人笑容時,嘉芝輕易地被說服了,她落寞地輕點了下頭,不禁懷疑有誰能拒絕得了他的魅力。

  在心裡,她悄悄地羨慕起那位可以名正言順得到他傾心對待、可以向世界宣告他們愛情的女子。

  「我只是把葡萄酒拿來給妳,我先走了,妳知道我要趕著去醫院,下次再聊。」嘉芝將拎在手中的袋子遞給郁雅。

  她得快些逃離這裡,不露痕跡的離開。她希望自己有掩飾好,沒讓他們看出她下樓的雙腳正微微顫抖著。

  下次見面時,她會更加明確的接受他是郁雅大哥的身份,因為他的未來早已繫在另一個女人手上……

  ***

  直到銀白色的月光照進落地窗,把自己的影子照映在畫上時,嘉芝才驚覺自己對著這幅母子畫發呆了整個下午,直到深夜。

  她什麼都不做,只是呆呆地看著,這模樣是不是就是詩人常描述的失魂落魄呢?

  突然,她聽見有人敲著房門。

  「嘉芝,妳睡了嗎?」

  剛進家門的歐懷誠知道寶貝女兒從下午回來就一個人關在房裡,連晚飯都沒用,他不禁有點擔心。

  「爸,你回來了!」開啟房門之前,嘉芝先斂去臉上的落寞,她不想讓父親操心。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聽林嫂說妳沒有下樓吃東西,下午回來後就一個人待在房裡,不是說要去拜訪馬醫生嗎?還是我的寶貝女兒在學人家減肥?」他故意這樣說。

  面對父親關懷的話語,嘉芝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爸?妳想媽嗎?」

  歐懷誠看著女兒,他知道一定有些令她困擾的事情發生了。

  「妳媽一直都在我心中,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歐懷誠用懷念的神情,認真的回答。「就像妳當年畫了那幅母子畫來懷念妳媽,而我,一直將地放在心裡,就因為我們都愛她。」

  「愛情真的有這麼偉大嗎?可以讓人有勇氣去承受生離死別的苦楚?」

  嘉芝不懂,因為她一度自私地有讓辜仲陽愛上她的念頭,完全不顧另一個女人的感受。

  或許她會成功,也或許根本沒有用,但她不能原諒自己的這個念頭,太自私了!

  「當然有,當妳愛上一個人時,妳會希望將全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事物都送給他,不求任何回報,甚至疼愛對方疼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那如果……當你再遇見那個人時,那個人早巳心有所屬,你又會怎麼做?」嘉芝淡淡的問道。

  聽到這句話,歐懷誠終於知道女兒遇上了什麼樣的問題了。

  「嘉芝,」他握住她的手,說道:「如果這個問題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會告訴他,除非他有把握比另一個人更能給對方幸福,否則就該放手,別再留戀。但如果是發生在妳身上,我希望妳能找到讓自己更為開心的方法,妳了解嗎?」

  歐懷誠從不懷疑自己女兒的善良,她不可能會為了成就自己的幸福而傷害他人。

  「爸,謝謝你,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世界上的所有愛情,一旦缺少了緣分,都只會是白費力氣而已。

  她晚了一步,所以只能將自己對辜仲暘的感情化為隱形,儘管它還是存在,她都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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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6:54
第四章

  今晚,嘉芝穿了襲粉紫色斜肩禮服,益發襯托出她白皙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綰在腦後,頸間那條歐懷誠送的水滴狀美鑽項鏈高貴地躺在她性感的鎖骨間,偏紫色系的裝扮讓她更顯得成熟迷人。

  儘管嘉芝從事的是修補藝術品這種可以獨立完成的工作,鮮少接觸人群,但是身為歐家人,流著歐家的血液,讓她一出生就能在群眾中發光發亮。

  「歐小姐,恭喜妳!今天的開幕酒會非常成功呢!」一位也是藝術品行家的林先生上前對嘉芝道喜。

  以他在這一行的多年經驗,光是由整個會場的花籃數目及贈花人名字都是各方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判斷,就知道這位歐小姐來頭不小。

  「謝謝!要多謝各位今天的捧場,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見諒。」

  儘管這句話今晚嘉芝已經說了一百零一遍,但她仍是衷心期盼每個客人都能感到賓至如歸。

  這一陣子為了安排開幕酒會的相關事宜,嘉芝著實忙慘了。

  「嘉芝。」郁雅倏地出現在嘉芝身旁,差點嚇到正陷入思考的她。「對不起,我遲到了,還忙得過來嗎?」今天的郁雅盛重地打扮了一番,少了分精幹多了分柔媚。

  「還好,爹地有派人協助我處理大部份的事,所以一點也不累。」嘉芝揚起一抹紫色的動人微笑,忍不住在會場梭巡另一個人的身影,「怎麼沒見到辜大哥?」

  她裝著最平淡無奇的語氣詢問,對於這個稱呼,她已說服自己學著去接受,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見他。

  「本來我們應該一起來的,可是蔣薇恩臨時決定要出席,所以我哥去接她,他們會晚一點到。」

  「蔣薇恩?」是誰?這個名字聽起來好耳熟。

  「就是我哥的未婚妻,可再過幾個月就變成我大嫂了。」郁雅皺著眉頭回答,她每次一想到大哥要娶蔣薇恩,就覺得自己的前途堪憂。

  原來他的未婚妻今天也會到,想必是個很美、很動人的女子,只怕勝過自己千倍萬倍!

  嘉芝動人的紫色笑容漸漸褪去,換來即將見面的揣測與不安,手掌微微發涼。

  「等會兒他們一到,我叫大哥先跟妳打聲招呼。」有時候,她覺得大哥對蔣薇恩真是放任過頭了。

  「不急,反正總會見到面,妳去拿東西吃,我再去繞一圈跟朋友打招呼。」

  在還沒消化辜仲暘會帶著未婚妻出席的消息之前,嘉芝覺得自己得做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的心思整晚都繞在這上頭。

  「妳去忙吧!」嘉芝是今晚酒會的主人,她當然不能要求她一直和自己講話,而冷落其他賓客。

  ***

  「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名人來,而且外面的花籃也多到沒位置放,郁雅的這位畫家朋友還滿有名氣的嘛!」

  因臨時取消約會,才想和男友一起出席酒會的蔣薇恩,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開幕小酒會,沒想到排場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畫的確有收藏的價值。」辜仲暘牽著她的手,注意力被牆上展示的畫所吸引。

  她的畫就如同她本人,清麗脫俗中揉合了淡淡的神秘。

  「你這樣直言不諱地稱讚她,都不擔心我吃醋啊?」蔣薇恩用嬌嗔的聲音拉回辜仲陽的注意。

  他看著畫的眼神令她感到嫉妒,如果他用這樣的目光看一個女人,她會懷疑他愛上了她。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在城星高中時,辜仲暘對一幅掛在學校中庭的畫著迷一樣。

  她從來不覺得畫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冷冰冰又死板,不會動也不會說話,怎麼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呢?

  「跟畫吃醋嗎?傻瓜。」他笑了笑。

  蔣薇恩又成功地將他的目光奪了回來,跟這些畫比,她還是佔上風。

  兩人親密的耳語及貼心的舉動,全都落入嘉芝的眼中,打從辜仲陽牽著她的手進入會場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們。

  他偶爾出現的笑容多麼俊朗,該是只有在他未婚妻面前才會這樣吧!

  「嘉芝,我哥他們進來了,我們一起過去,介紹蔣薇恩給妳認識。」郁雅從背後拍了拍嘉芝的肩膀,然後拉著她一起往辜仲暘的方向走去。

  「大哥,薇恩姊。」郁雅和嘉芝來到他們身後,輕輕叫喊出聲。

  聽到郁雅的聲音,辜仲陽和蔣薇恩同時轉過身。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嘉芝清楚地看到蔣薇恩,那張艷麗的臉是不會輕易被遺忘的,所以她馬上就記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她。

  怎麼會這麼巧?原來那時在香港機場她們口中所說的未婚夫,竟然就是辜大哥。

  「嘉芝,恭喜妳,酒會很成功。」沒有發覺她的異樣,辜仲暘誠心地祝賀她。「妳還沒見過薇恩吧!這是蔣薇恩,我的未婚妻;薇恩,她就是今晚酒會的主辦人,歐嘉芝。」

  蔣薇恩盯著眼前的女子,將她一閃而過的訝異收進眼裡,她知道對方也記得她們見過面,但她依舊保持不動聲色。

  「妳好,沒想到妳年紀輕輕的卻這麼能幹有才華。」

  蔣薇恩露出和煦的笑容,說著讚美的話,但眼神卻頗有深意地直盯著歐嘉芝,她沒想到竟有這麼巧的事情,心中開始盤算著下一步。

  「謝謝。」嘉芝客氣地道謝,但心底蒙上一層陰影,揮之不去。

  「對了仲暘,我想去趟洗手間,你先去拿點東西吃,待會兒我再去找你。」

  蔣薇恩這句話表面上是對著辜仲暘說,但其實是故意說給嘉芝聽,這是她刻意製造的機會,她要和嘉芝好好談談。

  「我陪妳去好了,蔣小姐。」嘉芝知道她的處心積慮及目的。

  嘉芝帶蔣薇恩上了二樓辦公室,她們要去的不是洗手間,而是一個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沒有第三個人打擾的地方。

  「請進。」嘉芝說。

  「沒想到妳這個畫廊,倒是裝潢得有模有樣。」

  一踏進辦公室,蔣薇恩就露出原本的跋扈性格,毫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既然彼此心裡都有譜,她也沒必要再偽裝了。

  「要喝茶還是咖啡。」嘉芝關上門後,走到辦公室附設的吧檯邊,並不急著發言。

  「不用多此一舉了,我找妳談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妳別妄想在仲暘面前中傷我,他很愛我也很相信我,所以不可能聽信妳的一面之詞。」

  嘉芝若無其事及不疾不徐的模樣,反倒讓蔣薇恩急了,所以她乾脆攤開來明講。

  「妳為什麼覺得我會在辜大哥面前中傷妳?」倒了杯茶給她的嘉芝,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

  人都是貪心的,但得到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後,卻絲毫不珍惜,到底是為什麼呢?

  「妳別跟我說妳忘了,我們在香港機場見過面,我想我和我朋友說的話,妳應該全都有聽見,畢竟我們那時候並沒什麼避諱。」

  蔣薇恩冷笑地看著嘉芝。

  「辜大哥是個好人,他值得妳最真心的對待。」

  這件事,她不會對任何人說,連郁雅也不說,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傷心。

  「我蔣薇恩要的男人得是出色的,並不單單是一個好人,到目前為止他是我身邊最優秀的男人,妳放心,只要他優越的條件不消失,我就不會不愛他。」

  蔣薇恩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戴在手指上的五克拉訂婚戒指。

  「妳不覺得這樣會對不起辜大哥嗎?」嘉芝睇著她那副貪婪勢利的模樣,只有一句「俗不可耐」來形容。

  「愛情不外乎是供給與需求,雙方都必須付出代價,我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因為我願意在他面前偽裝成他最喜愛的女人的樣子,討他歡心,這就是我付出的代價,更何況他也樂在其中,不是嗎?」

  對蔣薇恩而言,她愛上的是辜仲暘所擁有的條件,而非他的人,她自己也很清楚。

  「愛情不該這麼現實。」嘉芝搖搖頭,歎了口氣。

  「愛情就該這麼現實。我要下樓去了,記住,別說出在香港所聽到的事,否則受傷的絕對不會是我,因為仲陽的心現在是在我手裡任我處置。」

  蔣薇恩高傲地起身,得意地斜睨著仍坐在沙發上的歐嘉芝。

  「除非……妳可以讓仲暘愛上別的女人,不過這是很難的。」

  撂下這句話後,蔣薇恩便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下樓繼續捍衛她與最頂級的男人之間的關係。

  ***

  凌晨三點,天空莫名地下起了一場暴雨,這是夏末秋初的第一場大雷雨,下在如此多事的夜裡。

  早已數過一大堆動物的嘉芝仍是睡不著覺,腦海中充斥著蔣薇恩的那些話,它們像一隻又一隻的小蟲子啃蝕著她的腦髓,惹得她無心入眠,加上外面驟起的雷雨聲和劃破天際的閃電,更令她輾轉難眠。

  她在擔心什麼呢?辜大哥只要一直維持現在的身價,他和蔣薇恩之間就不會有問題。

  妳可以讓仲暘愛上別的女人……

  或許,在她心裡其實是抱著希望他們之間會出現問題的心態,如果她早一些知道辜大哥就是郁雅的大哥的話,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

  突然間,房裡的電話發出了一聲聲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寂靜。

  嘉芝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會是誰打電話來?

  她接起電話,「喂?」

  「嘉芝……我……」是郁雅,她的聲音在顫抖,一點都不像平常講話的語氣。

  「郁雅,怎麼了?妳好好說。」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嘉芝心裡升起。

  「嘉芝,我、我哥出車禍了,現在人在醫院……好可怕……醫生現在在幫他急救……」

  電話從嘉芝的手裡滑落,臉色倏地慘白的她,腦中除了辜仲暘染了血的樣子,其餘的一片空白。

  ***

  忘了是怎麼換上衣服,怎麼出門,也忘了正在下大雨而淋得身子半濕,當車子發動到停止的過程中,嘉芝心中掛念的只有他。

  快步穿過醫院急診室的大門,只需一眼,她就找到了正在手術危外不安踱步的郁雅、以及坐在走廊座椅,臉色亦不太好看的蔣薇恩。

  「郁雅,蔣小姐。」嘉芝知道在場的每個人對辜仲暘的關心並不亞於自己。

  「嘉芝!」

  看到好友來到的郁雅,情不自禁地將累積到現在的所有不安,一古腦往好友身上傾洩。

  蔣薇恩只是敷衍地瞧了嘉芝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郁雅,堅強一點,辜大哥會沒事的。」拍拍她的肩膀,嘉芝說出連自己都沒把握的話來安慰她。

  「妳剛才沒看見,哥他全身都是血,整個人虛弱得連呼吸都快停了,下這麼大的雨,他車速太快,結果車子打滑撞上山壁……我真的好怕大哥有事,我只剩他一個親人了。」

  「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郁雅恐慌的模樣,打擊著嘉芝薄弱的說服力。

  就在這時候,手術房門開了,一位用口罩蒙住臉的護士,雙手血淋淋地走了出來,神色緊張。

  「妳們誰是辜仲暘的家屬?」護士詢問,

  「我是、我是,我大哥怎麼了?他進去手術房很久了。」郁雅在嘉芝的扶持下快速往護士走去,想打探目前的情況。

  「我是她的未婚妻。」蔣薇恩也迅速離開椅子。她是仲暘的未婚妻,有權利第一個知道他目前的情況。

  「辜先生目前情況很不樂觀,體內大量出血,血庫裡的存血量不足,所以必須趕緊找人輸血給他。」

  「血量不足?天啊!我就知道不應該送到公立醫院,醫療設備比不上私立醫院就算了,居然連血都不夠,你們最好小心點,別讓我未婚夫的臉留下一點疤,否則我就告到你們醫院關門。」

  蔣薇恩歇斯底里地警告護士,她可不想辜仲暘有毀容的可能。

  自己的未婚夫出了嚴重的車禍已經讓她感覺很不妙,沒想到還得犧牲美容覺的時間在這裡守著,然後卻又說血量不夠!一大堆的問題惹得她驕蠻的富家女個性開始無法忍受。

  大家儘管嘴巴不說,但對蔣薇恩的行為已經徹底反感。

  「請問他需要什麼血型的血?」

  嘉芝向護士詢問,她的聲音有一絲因害怕而產生的顫抖。稍早之前還好好的人,現在竟是生命垂危。

  「辜先生是A,所以0型或AB型的血都可以。」

  「我是B型。」郁雅說。他們兄妹倆剛好各自承襲了父母一A一B的血型。

  「我是AB型,輸我的血給他。」

  嘉芝的語氣堅定,早已忘了輸血會對她的心臟產生負擔。

  「嘉芝,謝謝妳,我有貧血所以沒辦法輸血給仲暘,辛苦妳了。」蔣薇恩一副衷心感激的模樣,握住嘉芝的雙手,既然有人搶著捐血,她就不必白白浪費自己寶貴的血了。

  「好吧!妳跟我進去。」

  瞄了一眼剛才只會大聲嚷嚷卻無實質幫助的女人後,護士懷疑地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蒼白的女孩,雖不知她到底能捐多少血,但她想救傷患的決心比任何人都強。

  「嘉芝,妳的身體可以嗎?」

  雖然郁雅對嘉芝的身體有什麼問題並不十分瞭解,但是每次從歐伯伯對嘉芝小心翼翼叮嚀的態度看來,多少猜得出嘉芝不是小毛病而已,她當然希望大哥沒事,但也不希望嘉芝因此出事。

  「放心,我可以的,妳在外面等著,我們會一起平安出來的。」

  嘉芝給郁雅一個保證的笑容,安撫她不安的心。

  進到開刀房裡,她由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了正在裡頭急救的辜仲暘,郁雅沒有絲毫的誇張,他真的滿身是血,身體上插滿各種管於,緊閉的雙眼像是再也不願睜開。

  一顆顆斗大的淚珠不爭氣地從早巳紅了的眼眶掉出,嘉芝的真情早巳流露。

  「你的體質弱,可能只能輸二百五十CC。」護士示意她躺到早已準備好的病床上,將抽血的針頭插進嘉芝的手臂裡。

  針頭刺進肉裡的冷刺感令嘉芝輕擰了眉頭,也讓她想起過去曾經住院的那段日子。

  「如果多抽我的血可以多救回他一分的話,我不在乎多抽一點給他,麻煩妳了護士小姐。」

  她輕輕閉上眼,想起當年他們相遇的情況,既然無法給他幸福,就算只能用這種方式救他,她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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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喏!拿去。」

  嘉芝睜大眼睛,像是看著電視的黑白紀錄片般,辜仲暘竟然變回十八歲高中生的模樣。

  穿著高中制服的他,露出好看的笑容,溫柔地將鑰匙放到嘉芝的手裡。

  「這是怎麼回事?」她低聲問自己,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裡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有著相同的長廊,相同的蟬鳴……

  她現在不是該在醫院嗎?

  「我走了。」辜仲暘轉身就要離去。

  如果他走了,他們又將變成兩條平行線。

  「不要走!」

  看著他轉身的背影,嘉芝忍不住脫口而出,她有預感,他這次如果走了,她就永遠見不著他的面了。

  他遲疑地停下腳步,重新將視線對上她,用很深很深的目光。

  「為什麼?」他問。

  「因為……這幾年來你一直在我心裡。」她說,鼻頭一酸。

  「謝謝妳,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不知何時,辜仲陽已然渾身是血地站在嘉芝面前,笑著揮手對她說再見。  

  「別走!」嘉乏從床上彈起,被剛才的夢嚇出一身冷汗,臉上佈滿擔憂及驚慌。

  「小姐,妳醒了。」被剛才那道喊聲嚇了一跳的護士,一進門便看見驚魂未定的她。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嘉芝看見護士劈頭就問,顧不得胸口隱隱約約出現的心絞痛,沒有什麼事情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他?哦!妳說的是辜先生,他手術很成功,已經沒事了,而且還恢復了意識,倒是妳,因為輸太多血所以現在身體很虛弱,必須好好休息。」

  「沒事了,他真的沒事了……」嘉芝喃喃自語,像是不敢相信地一再重複這句話。

  「放心,辜先生真的沒事了。」護士以為她沒聽清楚,再次肯定地對她說。

  是的,他真的沒事,不會死了。嘉芝一顆懸掛的心終於落了地,眼淚在一瞬間潰堤,一顆顆流過雙頰,盡情宣洩自己的情緒。

  既然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愛,那就用淚水代替吧!他聽見了嗎?她的每一滴淚水都在說我愛你。

  「小姐,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護士見嘉芝莫名其妙地哭起來,也慌了手腳。

  「謝謝,謝謝,謝謝……」嘉芝泣不成聲。

  ***

  一個星期後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辜仲暘發瘋似地怒吼,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他,現在必須面對的竟然是自己的雙腳失去知覺,這表示他殘廢了,必須無時無刻依賴輪椅才能行動。

  「哥,你別這麼激動。」  

  「你這個庸醫,一定是你診斷錯了,他不可能變成殘障,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蔣薇恩無法相信醫生宣佈的事實,她不願意也不可能嫁給一個終生都必須坐輪椅的男人。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臉色青白。

  「辜先生,你的雙腿因為在車禍時受到壓迫,導致暫時性失去知覺,只要你願意復健,是有可能恢復的。」

  「暫時?!暫時是多久?你能不能回答我。」

  暴怒的吼叫取代了平常的斯文,辜仲陽一向高高在上,他無法接受殘缺的自己。

  他的逼問只換來醫生的沉默無語。他猜對了,他就是殘廢了,「暫時」這個字眼只是醫生用來安慰病人的說詞。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冷冷地笑著,他的無助及沮喪全用尖酸的語氣來宣洩。

  「辜先生,本院絕對會盡最大的努力治癒你的雙腿,但首要條件就是必須配合。」

  「配合?配合有用嗎?看看我這雙腿,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為什麼?這到底為什麼?」

  辜仲陽已到了崩潰邊緣,他用力槌打著自己的腳。就算只有零點一秒也好,只要它們能產生一點痛的感覺。

  「哥,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相信醫生,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這只是暫時的現象而已。」

  從沒看過大哥如此瘋狂的郁雅,慌得手足無措。上帝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讓大哥遭受這種苦難?

  不只郁雅,病房裡的每個人都被辜仲暘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的情緒非常不穩定。  

  「幫病人注射鎮定劑。」醫生趕緊吩咐護士。

  一旁的兩名護士馬上壓住辜仲暘,讓他平躺在床上,直到順利完成注射。

  「放開我!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辜仲暘用力掙扎,彷彿受到極大的屈辱。

  「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郁雅可以體會大哥心裡的痛苦有多深,這場車禍所導致的結果足以讓他從雲端跌到地獄。

  「全都給……我滾出去……」鎮定劑開始產生作用,辜仲暘漸漸平穩下來,緩緩進入睡夢中。

  「醫生,我再問一次,仲陽是不是真的癱瘓了,有可能會在輪椅上度過一生?」

  一度沒說話的蔣薇恩,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及冰冷的眼神看著主治醫生,她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三貞九烈這種過時的讚美不是她稀罕的。

  醫生無話可說,這一切都是未定數。

  「不說話就是代表我說的沒錯,我了解了。各位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蔣薇恩拿起自己的皮包,毫不留戀的往病房門口走去,她這齣戲的戲份在此宣告完結。

  打開門,蔣薇恩看見站在門外的嘉芝,見她那副模樣,就知道剛才在房內所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剛好來探病的嘉芝,沒料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妳應該比我更失望吧!用自己的血辛苦救回的竟是一個半身癱瘓的男人。」

  蔣薇恩此刻的心情是不甘願的,她此生所遇到的最優秀的男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她好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放棄,只能藉諷刺別人來讓自己舒服。

  「妳別走,在這個時候,他最需要妳陪在他身邊。」

  嘉芝儘管再不喜歡蔣薇恩,卻清楚地知道辜仲暘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蔣薇恩的安慰及陪伴。  

  辜大哥剛才的悲痛咆哮,她的心多痛啊!

  「妳忘了我在畫廊對妳說過的話嗎?只有頂級的男人才配得上我,還有,我知道妳愛他,否則妳不會不怕死地輸血救他,現在我大發慈悲將他送給妳,我不要了。順便請妳幫我把這只訂婚戒指還給他,告訴他我和他吹了,一切就當做是個美麗的錯誤。」

  蔣薇恩將左手的戒指拔下交給嘉芝。

  嘉芝看著這只美麗的鑽戒,原本代表的是一段真摯不渝的愛情,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一個被亟欲甩掉的包袱。

  「謝了,一切就拜託妳了。」

  說完,蔣薇恩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醫院的走廊,嘉芝將一瓶剛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飲料遞給郁雅。

  兩人在椅子上並肩坐著,晚上的醫院顯得格外安靜,沒有什麼人走動。

  「自從爸媽在我十歲那年車禍喪生後,我和大哥就相依為命,儘管我們靠著龐大的遺產過著優渥富裕的生活,但是失去了他們,一切都不同了。」

  拉開拉環,郁雅淺淺地啜了一口。

  嘉芝什麼話都沒說,因為她知道今晚的自己只需聆聽。

  「大哥小時候是個很頑皮的男孩,會逗我開心也會把路邊的流浪狗偷偷抱回家,他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一刻是乾淨的,媽每天總是要幫他準備其他衣服備用,我記得那時候老是看到媽在幫大哥縫扣子。」

  郁雅的思緒飄回從前,那時候辜仲陽十二歲。

  「可是自從爸媽發生車禍後,他就變了,並非變得不好,而是變得太好了,他認真穩重,不管在哪方面的表現都是佼佼者,他一樣是個好哥哥,但卻不會再逗我開心也不會再撿流浪狗回家了,後來我才瞭解,其實那場車禍對他的傷害比我更深。

  「再加上他後來開始接手辜氏,必須更努力做出成績應付那些想藉機趕走他的股東,所以更沒有時間陪我,但我心裡很明白,他變得這麼拚命是因為辜氏是爸畢生的心血,而且他討厭失去的痛苦,所以更學著去保護及捍衛。

  「所以我常在想,蔣薇恩對他而言或許只是一種愛情的錯覺,他並不愛她,只是覺得不該失去已經存在身邊很久的東西,更何況妳剛才也看到了,蔣薇恩愛的只是大哥的外表和家世,不是真的愛他這個人。嘉芝,妳願意幫我照顧我哥嗎?」

  郁雅用幾近懇求的語氣,因為未來可能還有更多料想不到的考驗會接踵而來,她必須在大哥受傷休養的這段期間到辜氏處理一切,而現在只有嘉芝可以陪大哥渡過難關。

  可以日夜陪伴在自己深愛的人身邊,是一件多麼令人無法拒絕的誘惑啊!事到如今,嘉芝不想再放手。

  「我很樂意。」嘉芝給她最肯定的答覆。

  ***

  一早,嘉芝帶著一束在路上買的白色雛菊到醫院,這種白色小花是她認為最友善可愛的花,所以她想買來送給他。

  「我說過不吃了,把東西拿走!」

  在辜仲暘的病房外,嘉芝便聽到他生氣的吼聲,和一些金屬落地響起的刺耳聲音。

  她加快腳步走進房內,看到撒了一地的盤子及菜餚,心裡的難過一湧而起,因為她知道辜大哥有多痛苦,他不是一個會為難別人的人。

  辜仲暘看到站在門口的嘉芝,青春洋溢的她,臉上卻出現了悲憫的表情,這令他覺得難堪,不知為何,他很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自尊心的挫敗令他的脾氣變得更糟。

  「妳該死的來幹嘛!」他這次咆哮的對象換成嘉芝,恨不得快點趕走她。

  了解他心裡的苦,嘉芝並不怪他。

  「我來看你。」

  她回答得自然,深深地看了病床上的他一眼後,放下手中的小白雛菊,開始幫忙護士清理地上的髒亂。

  雖然辜仲暘才見過她兩次面,但是他知道她是一個好女孩,一個凡人無法染指的天使。

  「妳的手是用來畫畫的,不是用來做這些低下的工作的。」

  他想叫她停手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心裡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剛才要將那些食物撒了滿地。

  「那為什麼你的腳明明有機會好起來,卻不願意把握這個機會而一直逃避?」

  將所有東西都清理好後,嘉芝再度對上他的眼,一針見血地說。她要說服他接受醫院的治療和復健。

  「這是兩回事,妳不要混為一談,我想休息了,請妳回去。」

  辜仲陽轉過身不想再看見她,她認真的眼神像兩泓深潭,有股令自己無法抗拒的魔力。

  「你休息一會兒,我留下來陪你。」她將帶來的小白雛菊放進花瓶裡,整個病房因為有它而顯得清爽。

  她出乎意料的固執,讓他不得不再重複一遍剛才所說的話,「妳沒聽清楚嗎?我說了,請妳回去,回妳的畫廊,否則就去找別人,不要來煩我。」辜仲暘的情緒因為她變得更壞。

  「對了,你剛才沒吃完早餐,想吃什麼我待會兒出去幫你買,吃粥好嗎?會比較好消化。」

  嘉芝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反正她就是想留下來照顧他、陪他,不讓他孤單一個人躺在醫院裡,因為這種沒人救得了自己的感覺,她以前也曾體驗過。

  「妳……算了,隨便妳!」辜仲暘沒轍地放棄繼續與她爭辯。

  ***

  嘉芝靜靜地坐在床邊,聽他平穩均勻的呼吸聲,她從袋子裡拿出一直習慣攜帶在身邊的素描本,想將他每個樣子、每個角度都畫下來。

  從一個人的畫裡,可以看出那個人的個性、想法以及心情,不知道當她用深愛的心情去畫他時,會完成一幅怎樣的畫呢?

  嘉芝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作畫的情緒裡,沒發覺辜仲暘早已悄悄睜開眼睛看著她。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專注在畫裡的她有種吸引人的神韻,是平常無法看得到的,有那麼一瞬間,他羨慕起她手上的那本素描薄。

  其實,他很高興能在睜開眼的瞬間,看到她依然還在他身邊,至少他不會覺得孤單,而且很奇妙的是,似乎只要她在的地方都會讓他覺得安心及自在。

  「妳是不是一向這麼難纏和固執?」辜仲暘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沒了早上的戾氣,放軟了許多。

  一直專心在畫中的嘉芝嚇了一跳,手中的鉛筆一時拿不穩,掉到地上。

  「你醒了?」她臉色酡紅,趕緊將畫本合上,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畫他。「想不想吃點東西?我幫你買了粥,放在保溫盒裡。」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辜仲暘不想輕易地放過她。

  「這很重要嗎?」她從保溫盒裡舀了一碗粥給他,對他的問題感到有些好笑。

  「不重要,但我卻想知道。」辜仲暘頭一次溫順地從她手中接過粥,聞著粥冒出的香氣他著實也覺得餓了。

  看著他食慾頗佳地開始用餐,嘉芝終於鬆了一口氣,不枉她特地花了一小時的車程去買這家她常吃的粥。

  「不,我不認為自己難纏和固執。」

  她多想告訴眼前的這個男人,在這世界上,只有他能讓她變得固執和難纏。

  「是嗎?我倒看不出來。」  

  辜仲暘挑了挑眉,睡了一會兒之後,他原本的健談和風趣稍微回來了一些。

  「記得我們第一次在畫廊見面的時候,妳似乎很驚訝,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再也不會見面的人一樣。」

  聽到他的話,嘉芝臉色明顯一僵。

  辜仲暘沒料到自己的隨口一提,會令她有如此的反應。

  「我猜對了是嗎?」

  見面的次數愈多,對她的事他一次比一次萌發更多的好奇心,甚至想去窺探。

  「是有那麼一點吧!那次見到你,我以為你是我很久很久以前遇見的一個男孩子。」

  她轉過頭假裝在袋子裡找東西,其實她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說謊心虛的臉。不期然,她摸到放在袋子裡那只被拋棄的鑽石戒指,她的心情驀地墜入谷底。

  蔣薇恩的事該如何開口呢?

  「原來如此,能讓妳記得這麼久,對妳而言他應該是特別的吧!」

  想到那個男人是如此幸運,他的壞心情不知為何又重新進駐心中。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正義感讓我對他一見鍾情,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男人。」

  嘉芝幽幽地開口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儘管辜仲暘不會知道她口中的「他」就是他,愛一個人是希望那個人開心,而非一定要得到他。

  「如果妳再見到他時,他像我一樣半身不遂,連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顧的話,妳還會不會愛他呢?」

  辜仲暘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像他和薇恩的感情就是從無累積到有,在他的觀念裡,那才叫做愛情。

  「當我愛上一個人,愛情與生命是繫在他的生命上,不是繫在他的臉和腿上。」

  嘉芝不假思索,便從口中說出這句話。

  辜仲暘感動莫名,如果他是那個男人,會覺得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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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8:15
第六章

  離開醫院後,嘉芝便在蔣薇恩家門前守候,直到午夜才見她翩然歸來。

  「明天見。」

  被護花使者悉心護送回家的蔣薇恩,給了對方一個晚安吻,她一向知道什麼時候該給男人甜頭。

  「咦?妳怎麼在這裡?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她發現了嘉芝。

  「不用了,我話說完就走。」

  看了剛才蔣薇恩和那名男子親匿的模樣,嘉芝開始懷疑自己來這兒對不對。

  「妳有話快說吧!我好累,想快點洗完澡上床睡美容覺。」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是來將這只訂婚戒指還給妳的,也想請妳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辜大哥,他的自尊受不了妳這樣對待。」嘉芝從袋子裡掏出戒指。

  「是請我還是求我?這兩者代表的意義可是有很大的差別。」蔣薇恩露出趾高氣揚的姿態。

  「如果求妳有用的話,就算是我求妳。」她的話出自肺腑。

  「哈!真是太感人了,沒想到辜仲暘變成殘廢之後,竟然還有女人願意為了他求人,我真不知道該誇妳還是可憐妳。」蔣薇恩呵呵大笑,「妳回去吧!不要再浪費時間,戒指既然脫下來,我就不會再收回,況且妳剛才也看到了,我身邊一直不乏條件優秀的追求者,說不定沒多久我就有好消息了。」

  「我不懂。」嘉芝有不好約預感,不安讓她的心隱隱作痛。該是錯覺吧!

  「妳現在不需要懂,過幾天妳就會明白了,也順便提醒辜仲暘好好享受這剩下的日子吧!再見了。」說完,她扭著腰肢走進家門。

  ***

  「在想什麼?」

  嘉芝這幾天頻頻沉思,惹得辜仲陽納悶,他一直對那天她所說的一見鍾情的男人有些介意。

  難道她是在想那個男人?

  「哦!我只是在想從這個山坡眺望而去的風景,很適合畫成一幅畫。」在想那天蔣薇恩所說的話的嘉芝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

  今天難得辜大哥想到戶外曬曬太陽,她不想壞了他的興致。

  「畫成一幅畫是嗎?妳真的很喜歡畫畫。」

  看著遠方的風景,徐徐的涼風讓人神清氣爽,辜仲暘彷彿從嘉芝的身上看到了一幅畫。

  如果不是郁雅說過嘉芝一直在國外求學,他會懷疑那幅他一直積極想購得的畫就是出自嘉芝手中。

  「因為我比較擅長由作品去表達一個人的心意,或許這是遺傳自我母親的才能。」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關係,她不會進城星,也不會邂逅辜大哥。又一陣涼風吹拂起她難得放下的長髮。

  看著她隨風飄揚的髮絲,辜仲暘心裡漾起一抹陌生的情緒,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幫她撫順它。

  「妳跟妳母親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不知道,上帝沒有給我們太多時間相處,因為她在生我的時候難產過世了。」嘉芝的眼中有一絲黯然。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是那樣美好樂觀,從未給人失母的感覺。

  和她相比,辜仲暘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有過一家團聚相處的十二年快樂時光。

  「沒關係,我的童年過得並不孤單,我有一個好父親,他盡力彌補我失去母親的缺憾,而且我也覺得母親一直活在我心裡。」她笑了笑。

  「我相信妳父親是個好人,可以獨自把妳教養得這麼優秀善良。」

  相處得愈久,愈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療傷力量,那股力量流進了他心房。

  「謝謝。」

  他熠熠發亮的眼睛像夜晚的星星,溫柔地撫慰她,嘉芝的心不自覺地又沉淪了幾分。

  「起風了,我去幫你拿條毯子,你在這裡等我。」怕他剛好的身體又著了涼,嘉芝從草地上起身要走。

  「不用了。」情急之下,他握住她的手,那柔荑軟得讓他捨不得放開。

  感受到彼此手中傳來的熱流,兩人都有點不知所措,只能不發一語地看著彼此,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不冷,妳不用幫我拿毯子了。」

  辜仲暘先開口,臉上出現了好久不見的笑容,這個女孩令他眩惑,但他不了解這是種什麼樣的情愫。

  「好。」

  嘉芝輕應了一聲,酡紅的雙頰令人著迷,她害羞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妳知道嗎?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好像很久以前見過妳,尤其是妳身上的一股香味,和多年前我念高中時,偶然在校園裡遇見的一個美術班的學妹身上的香味一樣,雖然妳不可能是她,但我仍不由自主地會把妳們聯想在一起。」

  還記得那是松節水混合著些微橄欖油的味道,一股不同於一般香水的氣味。

  「沒想到這麼多年的事,你到現在還記得。」嘉芝激動得手輕輕顫動,命運是否早就在他們之間牽了一條線?「其實我……」

  「說到高中的那段日子,我和薇恩也是在城星高中認識的,從那時開始我們就不曾分開過。」

  辜仲暘談到蔣薇恩時,臉上出現的愉悅神色,讓嘉芝停止接下去要說的話,在他的心目中,蔣薇恩保有屹立不搖的地位。

  就算他知道了其實他們在好久以前就見過面的事,會有什麼改變嗎?

  「怎麼這一陣子都沒見到薇恩來?」

  他的這句話,讓嘉芝腦袋一陣轟然巨響,她急忙恩索著該怎麼回答。

  「怎麼了?妳的臉色變得很差。」

  「我沒事,蔣小姐這陣子有來看過你幾次,只是很不巧你剛好都睡著了,所以才以為她沒來看你。」她撒了謊。

  「原來如此,她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叫醒我。」辜仲暘頓時放鬆心情。

  「我會記得的。風真的太大了,我推你回病房。」

  嘉芝推著輪椅往醫院大樓的方向前進,雖然只有一小段路,但是花費的力氣卻不少。

  這幾天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口中雖然不說,但辜仲暘都看在眼裡。

  「我想明天開始復健後,如果再有機會到那個山坡,我就可以自己用走的,不用再辛苦妳了。」

  他決定突破卡在心裡的障礙,再說也總不能一直叫郁雅幫他處理公司的事,那不是她的責任。

  嘉芝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最後才了解他是願意接受復健了。

  「我等著那天。」有他這句話,她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

  嘉芝和父親這幾個星期以來,難得一起在家吃晚飯,今晚他們剛好都在家。

  「今天我從機場直接到畫廊找妳,結果畫廊的人說妳最近常常外出,林嫂也說妳都沒在家裡用餐。」

  到歐洲視察市場幾個星期,今天才回國的歐懷誠,發現自己的女兒最近行蹤成謎。

  雖然嘉芝的心臟已過了觀察期,但是做為一個父親,他很難不去擔心她。

  「我去醫院照顧一個生病的朋友,沒事的,你別擔心。」

  知道父親可能認識辜大哥,為免加諸太多關注在她身上,嘉芝刻意帶過這件事。

  「能讓妳這麼花心思去照顧,我想他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改天可以介紹給爸爸認識嗎?」

  歐懷誠覺得這趟回來,女兒的氣色比之前好太多了,像是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所以不免好奇她朋友的身份。

  雖然他自許是個開明的父親,對女兒的感情也不干涉太多,但他發現不去關心真的很難。

  「如果有機會,爸爸一定會認識他的,但是你要答應我,除非我介紹他給你認識否則不能找人調查。」

  知道父親好奇,但在目前不能透露的情況之下,嘉芝只好賣關子,而且軟硬兼施地要求父親,父親一向是個守信的人。

  歐懷誠見女兒為男人如此費心,心中難免欷吁,但是只要嘉芝開心,一切都無所謂,相信嘉芝的媽也會替她高興。

  「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爸爸記得去給馬醫生看看,你從回台灣後就沒檢查過。」

  說到檢查,這一陣子嘉芝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在某些時候會隱隱作痛,但因為太忙所以才忽略了它。  

  「我改天一定會抽空去見馬醫生。」嘉芝點頭微笑。

  ***

  「一~~~二~~~三,對,右腳再踏一步,很好……」復健師攙扶著辜仲暘,讓他重新學著邁開腳步。

  每次一到辜仲暘的復健時間,嘉芝便沒法幫他,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練習。

  她知道每天兩個小時的復健對他而言很吃力,但可喜的是他雙腳的復原情況有進步。

  「歐小姐,主治醫生請妳過去一趟,他想跟妳談談辜先生的情況。」護士小姐對這位和善的歐小姐印象很好,整個醫院都在猜她和英俊的辜先生是不是情侶,俊男美女總是容易引起旁人的諸多臆測。

  「謝謝,那等會兒請人幫我將辜先生送回病房去。」辜仲陽的復健課程再過幾分鐘就結束了,每次都是嘉芝送他回病房。

  「妳放心,事先生復健結束後,我會送他回去。」護士小姐很了解嘉芝接下來要說的話,於是自動要幫她。

  「那麻煩妳了,我現在不好打擾他,請妳等一下跟他說我去找醫生談事情。」

  嘉芝走後沒多久,護士小姐便送做完復健課程的辜仲暘回病房。

  「歐小姐人呢?」辜仲暘記得剛才還看到嘉芝站在復健室外,怎麼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主治醫師請歐小姐過去一趟,她要我跟你說一聲。」

  看到辜仲暘的反應,護士小姐當場就認定他們百分之百是一對戀人,女生才走開一下下,男生就心急不已。

  「歐小姐真的很難得,人長得漂亮脾氣又好,天天風雨無阻來醫院看你,有她這種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辜仲暘知道護上小姐誤會他和嘉芝的關係了,但也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因為除了女朋友這個誤解之外,她說的嘉芝的優點全都屬實。

  看他沒有否認,她更滔滔不絕地說出上次的事。

  「而且最感人的是,你出車禍的那天,醫院的血庫剛好缺你可以用的血,那時幸虧有歐小姐輸血給你,否則急救過程不會那麼順利,捐完血後我看她整張臉白得可怕。」

  「是嘉芝輸血給我?」

  辜仲暘一直以為輸血給他的是薇恩,因為事後沒人提起這件事,所以他理所當然就這樣認定。

  「對啊!我還記得歐小姐因為體質弱,所以最多只能抽五百CC,但是她卻堅持輸給你七百五十CC。妳女朋友真好,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了。」

  「她真的太傻了。」他喃喃地說。她那麼瘦,那時怎麼受得了?

  「當然傻了,每個女人遇到喜歡的男人時,再傻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難道你不知道嗎?」

  護士小姐戲謔地說,看著他一臉錯愕的樣子,覺得這對情人真有意思。

  「仲暘。」

  從走廊另一邊傳來消失已久的嬌嗲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辜仲暘抬頭一看,「薇恩。」

  不知為什麼,看到她出現,他並沒有原本想像的那麼興奮,只是一陣子沒見,他對她的感覺就像對普通朋友般陌生。

  「我推仲陽回病房好了,你可以走了。」雖然臉上掛著笑,但說出的話卻令人十分反感。

  終於趕走礙眼的護士後,蔣薇恩親自推著辜仲陽回病房。

  「仲暘對不起,自從你出車禍後,我的心情就很不好,所以一直都沒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她把在家想好的台詞朗朗背上口,用可憐憐兮兮的語氣博取同情,從仲暘見到她並無嫌惡的態度看來,歐嘉芝那個傻瓜肯定還沒有將實情告訴他。

  她改變主意了,在辜氏集團舉行董事會,決定新的主事者之前,辜仲暘這個未婚夫暫時留著也無傷大雅,反正他只能待在醫院裡,不會打擾她在外面的社交生活。

  「我怎麼會怪妳?見到妳我開心都來不及了。嘉芝告訴我,妳之前來的時候我都在睡覺,妳現在怎麼說沒來看過我?」

  他對待她的態度看似沒有不同,但其實已經漸漸看清楚某些他以前一直看不見的事實。

  「呃……我的意恩是說,之前我來你剛好都在睡覺的那幾次不算的話,幾乎算是沒有來看過你。」

  她的話講得有些結巴而且牽強,但仍慶幸自己夠機靈,沒露出馬腳。

  「病房到了,我們快進去,等會兒我削蘋果給你吃。」她趕緊轉移話題,不讓辜仲暘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

  辜先生復原的情況很好,復健師也說他的腳已經漸漸有感覺了,沒多久應該就可以不用坐輪椅了,妳放心。

  主治醫生剛才說的話一直盤旋在嘉芝腦中,她既興奮又激動,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將這個消息告訴辜大哥。

  只是沒料到,她一進病房,居然看到辜仲暘和蔣薇恩親密的模樣,她像被潑了一桶冷水,凍得全身又冰又寒。

  「來——張口,怎樣,好不好吃?」蔣薇恩將親手削的蘋口送入辜仲暘口中。

  「很好吃。」辜仲暘帶著笑容點點頭。

  站在房門的嘉芝,不知道自己該進還是退,她的心又痛了起來,但這次的痛明顯地大於之前幾次,她不自覺地往門邊靠。

  算了,還是走吧!她不想在他們面前強顏歡笑。她往後退了一步。

  「嘉芝,妳回來了。」很不巧的,辜仲暘早了一步發現她。

  怎麼回事?蔣薇恩明顯感受到辜仲暘因為嘉芝的出現而產生的情緒起伏,似乎比見到她還要開心。

  「嘉芝,怎麼站在那裡?快進來坐呀!」儘管心裡不痛快,但蔣薇恩仍假裝親切地起身拉著嘉芝的手。「我要好好謝謝妳幫我照顧仲暘,改天仲暘出院,一定要請妳吃個飯,好好犒賞妳這陣子的辛苦。」

  「不用了,是我答應郁雅要幫她照顧辜大哥的。」被強拉進門的嘉芝堆起一個勉強的笑回絕。

  「醫生找妳談什麼事?」辜仲暘認真地看著嘉芝。

  「他告訴我,你的腳復原的情況很好,很快就可以走路了,不用再靠輪椅行動。」

  這是唯一一件令嘉芝覺得還可以令自己開心的事,但這是否也代表他又將回到蔣薇恩的身邊?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仲暘,我好替你開心。」

  蔣薇恩故意緊緊抱住辜仲暘向嘉芝示威。沒想到當初她竟然看走了眼!

  看著這一幕,嘉芝的心如被刀割般刺痛。

  「呃……我剛想起等一下還有事,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話,嘉芝轉身就走,她要趁自己還忍得住的時候快些離開這裡,或許他們也沒有必要再見了。

  走!快走!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這幾個字,所以她根本顧不得自己是從容還是狼狽地離開。

  「等一下。」蔣薇恩的聲音在嘉芝身後響起,令她不由得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還有什麼事嗎?」

  「妳的袋子忘記拿了。」蔣薇恩不客氣地將袋子交給嘉芝,但她追出來的目的並不單是這樣而已。「還有,我要告訴妳,我決定不離開仲暘了,所以以後我會來陪他,妳就不用來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嘉芝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乎她改變心意的原因。

  「告訴妳也可以,上次妳看到的那個送我回家的男人就是我最近的目標,也是握有辜氏集團不少股權的超越集團的少東。一個月後,辜氏集團將舉行董事會,會中將重選主事者,如果仲暘可以安全通過這一關的話,那我肯定會回到他的懷抱,但如果他不幸陣亡,我可能就真的要跟他說拜拜了。」

  蔣薇恩得意洋洋地說出實情,壓根不認為嘉芝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她還為自己的深謀遠慮感到十分驕傲,反正無論如何,她都會成為辜氏的新老闆娘,最大的贏家是她。

  「妳太過分了。」

  嘉芝氣到全身發抖,氣蔣薇恩這麼糟蹋辜大哥的感情,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為了未來,再過分的事我都做得出來,而且我也給你機會和仲暘相處了,很可惜,妳似乎沒能讓他愛上妳,所以妳死心吧!」

  「話就說到這裡,你慢走,我要回病房照顧我最親愛的未婚夫了,而你也該回去專心畫你的畫,不要再作一些無意義的夢了。」

  她的話刺中嘉芝的傷處,蔣薇恩說得沒錯,是她無法讓辜大哥愛上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只覺得頭好痛,心好痛,走在漫漫的路上,她再也無力負載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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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8:38
第七章

  嘉芝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霧濛濛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小姐,妳醒了。」

  耳朵聽到林嫂的聲音,眼睛只見到一個迷濛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動。

  「我怎麼會在這裡?」用手撐著床,她想起身坐著。

  林嫂趕緊上前來幫她。

  「前天妳在路上暈倒了,被人送到醫院。」協同馬醫生甫走進房的歐懷誠替林嫂回答了嘉芝的問題。

  「爸,我的身體又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我的心臟又怎麼了?為什麼我一直看不清楚東西?」嘉芝慌了。

  「妳不要緊張,馬醫生今天就是專程來告訴我們,妳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你們不用擔心,歐小姐眼睛失明的問題只是暫時的,是由於歐小姐的心臟和身體產生了一些排拒作用所導致,但因為台灣目前有關這方面的技術仍稍嫌不足,我建議歐小姐回美國檢查。」

  「回美國?」嘉芝遲疑,她懷疑自己能不能捨得下這邊所有的人事物,

  「馬醫生,對不起,我想單獨和嘉芝談談。」看出女兒的猶豫,歐懷誠知道自己必須和她談談。

  「那你們聊,我去忙了。」林嫂順道送馬醫生出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父女倆。

  「爸,我好像這一輩子都無法甩掉這個天生的缺憾。」嘉芝的唇角勾起一抹哀笑。

  如果上天注定她總要一次又一次離開這裡,又何必每次種下呼喚她回來的種子呢?

  「嘉芝,妳一定要去美國再接受治療,爸爸不想失去妳。」面對如此灰心的女兒,歐懷誠頓時彷彿老了十歲。

  嘉芝鼻頭一酸,強逼自己忍住眼淚不讓它們往下掉。她太不孝了,竟讓自己的父親為她擔心。

  「爸,你不會失去我的,我願意再去美國治療,可是我想過兩個月後再走,在這之前,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嘉芝知道目前唯一能幫辜大哥穩固辜氏集團主席位置的人就只有自己的父親。

  「什麼事?」為了讓女兒安心離開台灣去美國就醫,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答應。

  「我要辜仲暘在下個月的董事會後仍是辜氏集團的主席。」

  這話一出口,嘉芝知道自己把辜大哥更推向蔣薇恩身邊。但又何妨,他們會幸福的。

  「辜仲暘?!妳怎麼會認識他?」

  「他是郁雅的哥哥,也是我這陣子到醫院照顧的病人。」

  商場上一向謠傳不斷,歐懷誠也曾耳聞自辜仲暘出車禍後,有另一集團想乘機入主辜氏,而辜氏集團的董事會也的確會在下個月召開。

  「爸,我答應你,只要我確定辜大哥繼續擔任辜氏的主席後,我立刻啟程去美國。」

  父親的短暫沉默引起嘉芝的不安,她怕父親會拒絕自己,因為商場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簡單,這麼做勢必會替自家引來紛爭。

  嘉芝的急切態度讓歐懷誠多少猜出她對辜仲陽的在意程度。

  唉!要不是因為她的病,憑她的條件,她很容易獲得幸福。

  「我答應妳會盡量助辜仲暘當上辜氏的主常,穩固他的地位。」歐懷誠輕撫著女兒的手允諾。

  ***

  一個月後——

  秋天的涼意在空氣中瀰漫成一股惆悵,茶館裡撲鼻而來的茶香和茶杯滲透出的溫度悄悄暖和了嘉芝冷冷的心房。

  郁雅靜靜盯著嘉芝,怎麼才一個月沒見,她明顯瘦了些,也不快樂。

  「最近工作順利嗎?」

  聞了茶香,讓嘉芝忍不住輕啜一口,剎那將馬醫生吩咐她要忌口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差不多,大哥回公司主持大局,我也可以回去繼續做自己室內設計的工作,總算功成身退。」郁雅俏皮地扮了個鬼臉。

  「再過二十四小時就要舉行董事會,大哥的位置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畢竟車禍那件事使股東對他的信心大減。」想起這件事,郁雅不安地看了看表。

  「辜大哥沒問題的,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順利續任辜氏集團的主席的,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用心、更優秀。」

  嘉芝不僅對辜大哥有信心,更對自己的父親有信心。

  「嘉芝,妳是不是在怪我哥?不然後來為什麼妳不再去醫院看他?如果不是妳今天約我出來,恐怕我也不太容易找得到妳。」郁雅吞吞吐吐地問。

  前一陣子每次打電話去歐家,歐家的人總說嘉芝不在,問去哪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怎麼會怪他,我只是那陣子身體不舒服,加上畫廊的事要我處理,所以無暇分身,更何況蔣小姐會在他身邊照顧他,我很放心。」嘉芝說出違心之論,不再去看他,是因為不想看到會令自己傷心的畫面。

  是誰說過,不要看見會讓自己流眼淚的東西就不會再流眼淚,現在她只是照做,驗收它的效果如何。

  「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想麻煩你一件事。」嘉芝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戒指盒放在桌上。

  「幫我在私底下交還給蔣小姐好嗎?」把盒子推近郁雅。

  「這是什麼?」

  郁雅打開盒子,看到了當年大哥送給蔣薇恩的訂婚戒指,她十分肯定,因為當初是她陪大哥去選的。

  「上次我聽到蔣薇恩告訴大哥說戒指弄丟了,怎麼會在你這裡?」

  「她曾經請我幫她交還給辜大哥,但我想現在應該不需要了。」嘉芝泛著苦笑,強忍著不在好友面前卸下偽裝。

  「天啊!歐嘉芝,妳以為自己這麼做是在當好人成全他們嗎?妳根本是誤了自己也誤了我大哥,我相信這枚戒指放在妳那很久了,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我大哥,讓他知道蔣薇恩那個千面八爪女的真面目?

  「還是蔣薇恩後來說了什麼話威脅妳?不管了,我等一下就拿著這枚戒指去找大哥,告訴他實情。」

  郁雅整個人激動到最高點,說著就要衝出茶館。

  「郁雅,妳不要衝動,聽我解釋。」嘉芝拉住她的手,慶幸她們坐的是包廂,不會打擾到別人。

  「妳不用解釋,照顧大哥的人是妳,讓大哥願意接受復健的人也是妳,憑什麼讓蔣薇恩那個口是心非的女人撿這種便宜。」郁雅忿忿不平。

  「蔣薇恩不是撿便宜,她回到辜大哥身邊反而是我希望的,最重要的是辜大哥仍舊愛著她。」

  如果再不告訴郁雅實情,嘉芝知道自己得不到她的幫助。 

  「妳希望的,嘉芝,我沒聽錯吧!」

  郁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十分確定嘉芝非常喜歡大哥,否則不會無怨無悔的付出。

  「我從一出生就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十五歲那年到美國進行換心手術,後來才到法國,在離開台灣之前,我曾經在城星高中念了一個月的美術班,也是在那段日子遇到了辜大哥。」

  這些事郁雅還是第一次聽到。

  「妳知道嗎?我對妳哥一見鍾情。」

  面對那段她生命中最美好的記憶,她無法再繼續偽裝。

  「那天在畫廊又再見到他,才知道他就是妳常掛在嘴邊的大哥,就算他早已有未婚妻,我依然感謝神讓我再次遇見他。」

  郁雅恍然大悟,難怪那天她總覺得嘉芝怪怪的。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不趁著這次機會把大哥搶過來?妳對他這麼好,大哥不是木頭,他感受得到。」

  既然上天讓他們在十年後相見,這麼相配的兩個人,不可能不安排他們相戀。

  「我答應我爸回美國,董事會的結果一確定馬上走,回去治療我心裡那顆又被啟動的定時炸彈。」

  她無奈的揚起嘴角。

  「難怪妳對大哥會成為繼任主席這麼有信心,妳請歐伯伯暗中幫大哥,只要事情一成功,妳就離開,而當大哥又變回之前那有權有地位的他時,蔣薇恩就不可能會離開他。」郁雅喃喃自語。

  這看似順其自然的一切,原來都是嘉芝一手促成的。

  「最後,只要妳再把戒指還給蔣薇恩,一切就當做她從來沒有拋棄過辜大哥,或許再過幾個月,他們就會結婚、生子,過著全世界最美滿的生活,所以,郁雅妳一定要幫我這最後一個忙。」

  這是她替大家安排的完結篇。

  「那妳呢?妳有沒有替自己想過,這麼大方的成全別人過幸福美滿的日子,自己卻孤孤單單的離開,還有妳這一走,我什麼時候才又可以再見到妳?」

  「我答應妳,只要我還活在這世界,不管病有沒有好,我一定會再回台灣看妳這個好朋友的。」

  總有一天,她的心好了,不痛了,她會再踏上這塊賦予她生命與愛情以及友情的國土。

  ***

  告別了郁雅,回家途中——

  如果上帝願意給每個人一個絕對會實現的願望,嘉芝只有一個簡單的問題,就是請求上帝告訴她,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將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因為,每天閉上眼就擔心明天再也睜不開眼的日子並不好受。

  嘉芝降下車窗,讓徐徐涼風灌進車內,她需要清新的空氣來讓自己忘卻那些擾人的恩緒。

  「大小姐,前面好像發生車禍,我們可能要改走別條路回家。」在座車緩緩減速的同時,嘉芝聽到司機對她報告情況。

  「沒關係,你作主就好。」

  得到主人的應允後,司機立刻回轉,駛上另一條不同的道路回家。

  約過了十分鐘,一棟棟規畫完善的校區建築物映入嘉芝的眼簾,十年的時間讓它拓寬了範圍。

  「這裡是——城星高中?」睽違太久的學校讓嘉芝不敢肯定地喚出它的名字。

  「是的,這裡是城星高中。」

  「在校門口停一下。」  

  嘉芝順從自己心裡的渴望吩咐司機停車。

  沒想到她還會回到自己感情的起始地。

  「你在車裡等我,我進去看看,馬上出來。」對司機丟下這句話後,嘉芝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城星高中裡。

  學校蓋了許多新的建築物,但也拆掉了許多舊的建築物,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否依然健在,嘉芝的心臟急速地躍動了起來。

  已放學的學校裡一向不會留有太多學生,嘉芝通過了校門口,穿過行政大樓前的椰林大道,來到行政大樓的中庭,這裡曾經展示著她最引以為傲的那幅畫。

  她只暫停地瞥了一眼,並不留戀,因為這裡始終不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

  再繼續往後方走去,記憶中熟悉的場景終於上場。

  它依舊是連接著行政大樓後面的美術教室,完好如初,不曾改變。

  辜仲暘,第一次見面便幫助她的人,神采飛揚的聲音、俊逸自信的臉龐和眉間勃發的英氣,從十年前的秋天盤桓在她腦海中至今。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邂逅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請問,妳是——」

  身旁傳來疑惑的聲音,讓嘉芝迅速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回到現實。

  「童老師,好久不見了。」看到自己當年就讀的美術班導師,她漾開了微笑。

  一位學生要記起所有教過自己的老師的名字,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要一位老師記起自己所有教過的學生的名字,卻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任務。

  「我是歐嘉芝,十年前美術班的插班生,那時候妳常常吩咐我幫妳拿美術教室的鑰匙開門。」

  嘉芝先報出自己的名字和最易勾起老師記憶的要點。

  「我記起來了,妳是歐嘉芝,那個中途休學的插班生。真巧,我一直打聽不到妳的消息,沒想到妳正好回學校來。」 

  「老師有事情要找我?」嘉芝有些訝異。

  「有人托我向妳買那幅曾掛在學校中庭的畫,就是那幅母親正在哺育嬰兒的畫,妳還記得嗎?對方找那幅畫找了很久了。」

  「記得。但是,是誰想買那幅畫?那幅畫除了在學校之外,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展覽過。」  

  「他是在學校看見那幅畫。他也是城星的傑出校友,就是辜氏集團的辜仲暘先生。」

  原來這十年,除了她透過那天的回憶在追尋著辜仲暘之外,辜仲暘則是透過那幅畫在追尋著當年不曾謀識的自己,這樣看來,一切彷彿都公平了。

  當下,嘉芝作了一個決定,一個永不後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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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辜氏集團辦公大樓的頂樓會議室裡,正在進行一場決定未來集團領導人的會議,與會者皆是握有辜氏不少股權的董事。

  雖然辜家握有最多股權,但只要在場沒有超過一個以上的董事支持辜仲暘繼續留任,那麼主席的位置即將易主。

  會議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門內門外都一樣緊張,幾乎整個集團的員工都屏息等待結果。

  終於,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了,與會的人們陸續步出會議室。

  「仲暘,再次恭喜你。」

  某個剛才在會議中支持辜仲暘的重量級董事正與他握手恭賀。

  「這次要謝謝各位叔伯的支持,我一定會將辜氏集團管理得更好。」

  今天的情勢竟全往自己這方一面倒,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你去忙吧!」

  辜仲暘一一和與會的長輩們道別,心中萬分感激。

  整個會場的氣氛融洽,除了超越集團董事長吳永在,他也是唯一在董事會上反對辜仲暘的人。

  「吳董事長請慢走。」雖然知道這個人極想並下辜氏為己用,辜仲暘依舊維持應有的禮貌送他。  

  「小子,今天算你運氣好,有重量級人物在背後替你撐腰,這幾年你就好好坐穩主席的位置吧!」

  吳永在原部署好的一切全被歐懷誠破壞,畢竟政商地位崇高的歐懷誠一開口,任誰都不敢不賣面子給他。

  一想到這,吳永在含在口中的雪茄都快被他氣到咬爛。

  「仲暘並不知道吳董事長口中所說的重量級人物。」

  「算了,反正結果已經底定,現在說再多也沒什麼用,我走了。」揮一揮手,吳永在只能放棄辜氏這塊大餅了。

  ***

  送走了所有人後,辜仲暘納悶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在醫院待了好一陣子,對公事都快生疏了。

  此刻,嘉芝那美麗不可方物的笑臉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不明白自己對嘉芝產生了什麼樣的感情?

  自從嘉芝不再到醫院看他開始,她的臉、她的聲音,甚至是她說過的每句話總無時無刻盤據在他的腦海中,打擾他的工作、睡眠和整個生活。

  甚至有時他會獨自開車到嘉芝的畫廊附近,只期待與她的不期而遇,這種強烈的感情讓他手足無措到不敢去承認它。

  於是,他選擇逃避,選擇不曾讓自己如此掛心的蔣薇恩。

  「總經理,一樓大廳有位城星高中的童校長想要見你,她說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秘書透過電話內線詢問。

  「你請她上樓,直接到我的辦公室。」童校長突然找他有什麼事?

  三分鐘後,秘書帶著童校長進到辦公室,手上還拎了個大袋子。

  「童校長請坐。」  

  辜仲暘從自己的辦公桌後移師至與客人商談的沙發椅上,讓兩個人可以輕鬆談話。

  「辜先生,我今天來,是為了將你一直要找的畫帶來給你。」童校長從袋子裡拿出那幅歐嘉芝托她轉送的畫。

  「妳找到畫者了!她怎麼沒跟妳來?」

  看著那幅自己期盼好多年的母子畫,辜仲暘心中的欣喜,一如當年初次見到它時一般。

  這樣的傑作出自何人之筆,他很想知道。

  「我是在偶然的機會遇見那位學生,她說很高興可以把畫送給真正喜歡它又懂得它的人,所以請我轉交給你,請你好好地保存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童校長知道自己不能說太多。

  「無論如何我想見畫者一面,可否請童校長為我安排?」他真的很想見那個人一面。

  「很抱歉,對方特別交代我不要透露她的姓名,不過,我這裡有一張今晚在市中心大樓舉行的世紀美術展覽會開幕酒會的邀請函,或許你可以在那裡見到這幅畫的畫者。」

  在昨天的閒聊中,童校長知道歐嘉芝也有收到邀請函,至於她到底會不會去,不得而知。

  「如果有緣的話,你們會遇到的。」童校長將邀請函交到辜仲暘的手上。

  「謝謝,我一定會去。」辜仲暘緊捏住這張邀請函。

  「仲暘,聽說你——原來你有客人在呀!」

  蔣薇恩一知道今天董事會的決議後,興奮地闖進辦公室。

  她高興當初自己有回醫院找仲暘,儘管後來她明顯地感到仲暘對她似乎淡了許多,但無所謂,只要她蔣薇恩願意,有誰拒絕得了她。

  辜仲暘不悅地微皺起眉。  

  「不打擾你了,我先定一步。」童校長起身離開,她肩負的使命已經完成。

  蔣薇恩聳聳肩,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咦?這幅畫怎麼這麼眼熟?」

  蔣薇恩才不管客人什麼時候離開,疑惑地盯著放在桌上的畫,當然也掃到置於一旁的邀請函。

  「這幅畫以前曾掛在城星高中的中庭牆上,我們一起見過的。」送走童校長後,辜仲暘坐回屬於自己的辦公椅。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根本聽不進蔣薇恩說的任何話,他的心恩全然被畫和剛才吳董事長口中的重量級人士所佔據。

  為什麼他最近的每件事都順利到不可恩議?難道……

  ***

  嘉芝盛裝出席這場世紀美術展覽會的開幕酒會,明天下午她將搭機飛往美國紐約。

  這場展覽會的主辦人之一是嘉芝母親在城星高中的好朋友,於情於理,她都要出席。

  原本她該和父親一同出席,但父親臨時有個重要會議走不開。

  「妳是嘉芝對不對?天啊!都長這麼大了。」嘉芝一進入會場,雖然多年不見,但顧凱蓮馬上就認出她來。

  「顧阿姨。」

  「時間過得真快,妳長得跟妳媽真是愈來愈像。怎麼妳一個人來,沒和懷誠一起來?」顧凱蓮往她的身後探了探頭。

  「爸爸剛好有個重要會議分不開身,他要我向妳說聲抱歉。」

  今晚這個酒會的賓客相當多,她想和顧阿姨打個招呼後就走。

  「妳先到處參觀一下,拿點東西吃,別太快走,我去和別的客人打聲招呼後馬上回來找妳。」

  顧凱蓮再度被陸陸續續來到的人潮淹沒。

  嘉芝心想既然來了,就順便參觀一下。或許接受治療後,她得好一陣子待在病床上,哪兒都不能去……

  沿著大樓平面規畫好的動線參觀,仔細地品味每件美術品所蘊藏的豐富寶藏。

  在一幅巨型的畫作前,嘉芝發現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繫的身影。

  沒料到會在這碰到辜仲暘,也許,她注定要親口跟他道別。

  發現她所投射的視線,辜仲暘微轉身便看見她,微訝地瞠大眼。

  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不見的兩人互瞅著對方,要把彼此看個夠似的。

  「好久不見。」嘉芝先開口。

  「是真的好久不見。妳最近好嗎?」感情滿滿在心中,可辜仲暘就是開不了口。

  「我很好。」只要他過得好,嘉芝就覺得自己也很好。

  「我一直忘了跟妳道謝,謝謝妳在我出車禍那天輸血給我,如果沒有妳的血,我可能沒法這麼快就脫離險境。」

  那天護士小姐無意中跟他說過的話,辜仲暘一句都沒忘記。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盡自己所能的去幫助你而已。」

  能夠聽到辜仲暘這麼說,其實嘉芝的心裡是感動的,或許多年以後的某天,他會再想起曾有個人用血救了他。

  「今天我本來是想找一個人,沒想到卻找到妳。」

  雖然在醫院那段日子裡,是辜仲暘最沮喪的時候,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無法否認很懷念那時她的陪伴。

  「你想找誰?」

  「找一個送我畫的人。我一直想見見那個人,但從今天來的客人數量這麼多來看,想找她就像是大海撈針。」辜仲暘不置可否的一笑。

  「就算你找不到她,她如果知道你有這份心,她會很開心的。」

  專注和辜仲暘說話的嘉芝,突地被一個從右後方走來的人擦撞過自己的右手臂,右手上的手提袋就這麼不小心掉到地上。

  她反射性地就要蹲下去撿,但在她碰到手提袋之前,另一隻大手替她拾了起來。

  「喏,拿去。」

  看著辜仲暘將提袋遞給她時,嘉芝不禁有些鼻酸。

  為什麼他總是在幫自己拾起掉落的東西?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就算再見面,他們也已成兩條毫無交集的平行線……

  「怎麼了?是不是被那傢伙撞傷了?」發現她的眼眶有些泛紅,辜仲暘以為嘉芝被人撞傷,聲音不自覺地慌了起來。

  「不是,不是……」嘉芝死勁地搖頭說不是,眼眶的淚珠卻一顆顆地往下滑落。

  被撞的手一點都不痛,痛的是一顆無法被瞭解的心,還有即將的遠去。

  「不要哭了。」

  她的淚滴讓辜仲暘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情急之下,他將嘉芝拉進自己的懷裡,用自己的衣服幫她拭淚。

  以往薇恩的眼淚只能讓他心軟,但是嘉芝的眼淚卻讓他心慌又心疼,懷中這個女孩子總無時無刻帶給自己新的體會。

  「有時候我真摸不透你,在醫院的妳是那麼堅強的支持著我,但有時卻像個容易哭泣的小女孩,到底是什麼樣的因素讓妳可以同時堅強又脆弱?」辜仲暘將懷中的她帶離到會場中較偏僻的角落,讓她盡情哭個夠。

  「不許再哭了,只要妳不哭,我什麼事都答應妳。」

  辜仲暘笨拙地安慰懷中的嘉芝。

  如果這時候嘉芝叫他去摘星星,他也會照辦。

  他寬闊溫暖的懷抱帶給嘉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及幸福。

  這次離開,不知何年何月還能再見,嘉芝決定把握這最後一次相處的機會。

  時間不多了,她逼自己止住淚。

  「記得我曾告訴過你,你很像一個很久很久以前我曾一見鍾情的男人,我和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你可不可以代替他陪我到天亮?」

  嘉芝知道自己這個謊說得又荒謬又任性,但她想在這最後十二個小時裡擁有他。

  ***

  「妳想先去哪裡?」

  辜仲暘將車子駛離展覽會的停車場,車上除了他之外,還多了另一個人。

  沒有男人願意當別人的替代品,但是她的淚水和深情打動了他。

  「辜大哥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才會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可以不理會我剛才的話。」

  雖然高興他的應允,但是心情已平復的嘉芝並不想去造成他和未婚妻之間的誤會。

  「既然我已經答應妳了就不會反悔,更何況出院後我一直是公司和家裡兩頭跑,剛好趁這個機會妳陪我到處逛逛。」

  「可是……」

  「不要想是我陪妳,而是妳在陪我,放鬆心情。」

  他是真的希望她可以陪陪他,有她在身邊,令他特別安心。

  「妳還沒回答我要先去哪裡,嗯?」

  趁著等待紅燈的機會,辜仲暘轉頭詢問坐在駕駛座旁的嘉芝,

  從她的側臉看她,益發覺得她的美麗,那薄巧的櫻唇、微翹的睫毛,還有秀挺的鼻粱……皆令男人心動。

  看他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表情,嘉芝心中的顧忌頓時一掃而空。

  「我想先去逛夜市,然後再去看午夜場電影,最後去山頂等待日出。」

  「也好,我肚子也餓得有點受不了。」

  辜仲暘揚起一抹微笑,在交通號志變成綠燈的剎那間,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往他們約會的第一站駛去。

  到達夜市,嘉芝一下車便看到滿坑滿谷的人群和數不清的攤販,各式各樣的美味食物令她食指大動,以往父親常常以路邊的東西不乾淨而禁止她到這種地方來。

  辜仲暘從她的表情看得出她的雀躍與興奮,她不像來吃東西,倒像來冒險。

  「走吧!」

  彷彿受到她好心情的影響,辜仲暘對她伸出手,今天晚上他們是一起冒險的夥伴。

  嘉芝盯著他伸出的手猶疑著。

  「是妳說的,從現在開始到明天早上,我是妳的男朋友。」辜仲暘挑了挑右眉,「不要怕,從現在開始我會小心保護妳。」

  接收到他的鼓勵,嘉芝不再顧慮。

  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卸下心防,將手心貼上他的,真切地感受那燙人的火熱。

  「走吧!否則待會兒會趕不上午夜場電影。」辜仲暘將嘉芝的手緊緊地包覆住,透過這個連繫,彷彿瞭解到彼此的心思。

  嘉芝微微頷首。

  說她貪心或是自私都好,今晚就讓她忘了自己的病、忘了蔣薇恩、忘了所有一切,去實現她夢想了十年的愛情。

  他們兩個像真正的情侶一般,一起分享同一盤奶油螃蟹,一起喝著同一杯珍珠奶茶,一起拍了組大頭貼。

  他努力從娃娃機裡夾了隻狗娃娃送給她,而她在接過他千辛萬苦夾中的娃娃時,回以最燦爛甜美的笑容作為報答。  

  到電影院看午夜場時,他負責買電影票,而她負責去買爆米花和可樂,然後他牽著她的手,一同進電影院裡找到屬於他們的位置。

  最終,他們一起坐在車上,迎接日出。

  在這十二個小時,嘉芝盡情享受愛情帶給她每一分每一秒的快樂,但終究只有十二個小時,會用完,會停止,也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

  當車子緩緩到達嘉芝告訴他的那個地址附近時,辜仲暘刻意放慢速度,待穩穩地停好車子,他仍不想吵醒沉睡中的嘉芝,也不想這麼快跟她分開。

  彷彿感受到他的視線,嘉芝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了他的笑臉和清晨的陽光。

  「對不起,我睡著了。」

  「看妳睡得這麼熟,我也不想吵醒妳。」

  「昨天晚上謝謝你了,我玩得很開心。」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嘉芝心裡一慟。

  「我要走了。」嘉芝的手放在車門把上,心裡卻一點都不想扳開它,她冀望再多看他一眼。

  「等一下,我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做,這也是情人之間最重要的一件事。」

  按住她即將打開門的手,不知不覺中,辜仲暘和嘉芝只剩一條縫的距離。

  「什麼——」

  最後的「事」字嘉芝還來不及說出口,已被辜仲暘的唇緊緊地覆住,她再也沒有機會出聲。

  她情不自禁閉上雙眼,貪戀著藉由他的唇所傳遞過來的溫熱。

  她多希望時間就此為他們停住,多希望他們能相愛……

  突如其來心臟的一陣抽痛,痛醒了嘉芝,她想起了今天下午約班機和永無止盡的治療程序在等待著她。

  嘉芝狠狠地推開了辜仲陽,在他還反應不過來之前開了車門逃下車,兩行清淚已然掛在臉上,她不能害了他!

  「嘉芝!」

  辜仲暘隨即追下車。

  他的喚聲讓嘉芝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因為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為他留下的淚。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她狠下心腸說出決裂的話。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辜仲暘臉色一沉,他以為她和他有一樣的感覺,那個吻代表他的情不自禁。

  嘉芝強忍住自己的哽咽,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有多傷心。

  「還是妳到這個時候仍舊把我當成那個男人的替身?或者妳習慣用這種藉口來誘惑男人和妳共度一夜?」

  她的不語徹底擊潰辜仲暘的自尊心,人在自衛時,總是會無法控制地說出違心之論來反擊。

  嘉芝依舊不語。要誤會就任他誤會吧!縱使她有多麼的不甘心。

  「不管你相不相信或懂不懂,對於他我從未忘記,也捨不得去忘記,也因此我會一輩子都記得你。」

  說罷,嘉芝不再回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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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4 18:49:49
第九章

  整個早上辜仲暘根本無心處理公事,他腦中浮現的全是嘉芝的一舉一動——公事夾一打開,看到的是她的笑臉;才舉筆簽了字,她悲傷的臉又立刻出現,過了昨夜,她的臉彷彿烙印在他腦中更深了。

  「媽的!」辜仲暘摔掉了手上的鋼筆,狠狠地咒罵了自己一聲。「幫我送杯咖啡進來。」他用內線吩咐林秘書。

  辜仲暘後悔了,後悔剛才對嘉芝說的重話,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他承認自己只是不習慣一個女人可以影響自己到這種地步,他真的不懂,面對她時,心底那種莫名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拿起抽屜裡的菸在手中把弄著,他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忽然發覺自己好孤單,那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怎麼把菸拿出來?你不是戒了很久?」蔣薇恩端了杯咖啡走進辦公室,對於辜仲暘昨晚的失蹤,聰明的不去追問。

  「妳怎麼來了?」放下手中的菸,太專注於自己恩緒的辜仲暘根本沒注意到她什麼時候進來的。

  而對於自己為什麼拿出菸想抽的理由,他並不願多談。

  「專程幫你送咖啡呀!」蔣薇恩刻意揚了揚手上端的咖啡。這是剛才她從林秘書的手中搶過來準備借花獻佛的。

  「坐吧!」辜仲暘走到沙發坐下。曾幾何時,面對蔣薇恩這種他一直深深著迷的溫柔嬌媚模樣,他已免疫了,心中無法興起任何波濤。

  兩個人之間的角色沒變,所在的地方也沒變,是他的心變了嗎?

  「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

  今天的蔣薇恩是有備而來的,現在辜仲暘已經又穩坐辜氏集團的主席,是提出他們應該結婚的最好時機了。

  「哦?是什麼事?」辜仲暘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期盼咖啡因能讓自己的腦子更清醒一些。

  「我爸說我們訂婚這麼多年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夠久了,所以他希望我們能快點結婚。」蔣薇恩將身子偎向他,她知道他一向愛自己這種媚態。「可是,結婚這種事也要兩個人都願意才行,因此,我告訴他先來問問你的意恩後,才決定要不要結婚。」

  當辜仲暘聽到「結婚」兩字時,並沒有太大的開心或興奮,不過,兩人在一起的確夠久了,或許結婚可以幫他趕走心裡的孤單。

  「可以,我們結婚。」

  「真的嗎?」沒料到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蔣薇恩在聽到肯定的答覆時,開心得差點要飛上天了,她抱住他猛親著。

  她就要成為辜氏集團的女主人了,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呢?

  「這麼不相信我?等會兒我們就去挑選結婚戒指。」辜仲暘取笑著十分激動的蔣薇恩。

  「我怕你反悔嘛!不過你就算反悔也來不及了。」蔣薇恩愛嬌地用手指在他的掌心上劃著圈圈。

  「我們順便找郁雅一起吃飯,結婚這件事,我要讓自己唯一的親人先知道。」

  「好啊!反正我嫁給你以後,還得好好巴結她這位小姑呢!誰教你這麼疼愛她呢!」

  ***

  「……好!沒問題,我會在十二點準時到的,有事見面再說。」郁雅掛斷電話,接續先前和嘉芝的對話。「妳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我要走了,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嘉芝是來告別的。

  「這麼快?」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郁雅仍被嚇了一跳,然而,她卻無法挽留,因為嘉芝這趟是去治病而不是去玩的。

  「不算快了,美國醫院那邊催很久了。」要不是她堅持要等到董事會的結果出來,否則為了心臟著想,她早該出發了。

  「昨天我去公司找大哥,結果撲了個空,不過,我卻看到一幅掛在他辦公室牆上的畫,聽林秘書說是城星高中的童校長拿來送給他的。我想,應該是妳請童校長把畫交給大哥的吧?那幅畫我以前曾經看過,在法國時妳一直帶著它,歐嘉芝,妳真是個天下無敵大蠢蛋!什麼都不說,一個勁地為大哥付出,還把他送給別人!」

  如果金氏世界紀錄有比「癡心」這一個項目,嘉芝肯定可以入圍前三名!

  「不要告訴妳大哥,那是我留給他的紀念。」

  「紀念個鬼!妳人還好好的在這裡,有什麼好紀念的?我不管了,我要把妳交給我的那個戒指拿給大哥,讓他知道他有多笨!」她實在看不慣嘉芝這種做法。

  「不要這麼做!就算他知道了真相我還是要走,更何況萬一我有什麼不測,那他不是要抱著我對他的恩情過一輩子?」就是因為知道他重情重義的性子,所以每次幫助他時,她總是盡量做到不露痕跡,

  「無論如何,我這趟回來可以重新遇到他、認識他,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和他相處的日子雖然很短暫,但也足夠地回味一輩子了。

  「下午我去送妳。」嘉芝的深情連郁雅都動容,她不再勉強嘉芝。

  「不用了,我爸會送我去機場。」

  記得她回來時是父親接的機,就連要離開了也是父親送的行,算是有始有終吧!

  ***
   
  推開餐廳的門,郁雅告訴前來接待的服務生大哥的名宇。

  「辜小姐是嗎?辜先生和蔣小姐已經到了,他們在貴賓室等妳,請往這邊走。」服務生帶著一臉不是很高興的郁雅來到貴賓室。

  聽見裡面傳出談笑聲,郁雅的心情更是郁卒到幾點。

  再過幾個小時,嘉芝就要上飛機了,她這樣一味地幫嘉芝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大哥,薇恩姊。」

  「郁雅,妳來了?快進來坐著。」既然姑嫂的關係已確定,蔣薇恩當然要更親切的對待郁雅。

  「怎麼這麼晚?」辜仲暘看著在他身邊坐下的妹妹,好奇她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剛才約了朋友談事情,所以來晚了。」嘉芝的叮嚀還縈繞在心頭,所以郁雅並沒說出嘉芝的名字。「對了,你們今天怎麼興致這麼好,吃飯還找我這個超級大電燈泡來?」

  剛才一進門,郁雅就覺得蔣薇恩臉上掛的笑容親切得過分。有什麼事讓她這麼開心?

  「是有事要告訴妳。」蔣薇恩迫不及待地先露了口風,臉上的春風掩都掩不住。

  郁雅皺了皺眉。她真的覺得今天蔣薇恩的態度有些詭異。早上她已經被嘉芝要走的事嚇了一跳,再也無法承受其他太刺激的事情了。

  「到底有什麼事?」郁雅以疑惑的眼和看著辜仲陽,尋求一個答案。

  「不急,我們先吃飯,待會兒再說。可以上菜了。」辜仲暘對著房間裡的服務生吩咐道。

  大哥故意拖延的行為和蔣薇恩臉上像花一樣燦爛的笑容都讓郁雅覺得不對勁。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非得這麼慎重要告訴她?難道是……

  「大哥,我想先知道,你現在告訴我。」郁雅堅持著。

  「仲暘,郁雅既然說想快點知道,那你就快宣佈吧!」蔣薇恩在一旁推波肋瀾,恨不得早點將他們要結婚的消息傳到世界每個角落。

  「我和薇恩決定要結婚了。」辜仲暘用最平穩的語氣告訴妹妹這件事。

  這句話像顆超大炸彈般,炸暈了郁雅的腦袋,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了。

  「郁雅,以後薇恩就是妳大嫂了,要和她好好相處。」郁雅討厭薇恩這件事,辜仲暘早就感覺到了,但他以為這只是個小問題。

  「仲暘,你放心,我會和郁雅好好培養感情的。」

  什麼叫好好培養感情?一天之內接收到兩個世界上最壞消息的郁雅真的快崩潰了,不自覺地將嘉芝交代的事全拋到九霄雲外。

  「那嘉芝呢?大哥,難道你真的一點都沒對嘉芝動情?一點都不喜歡她?她對你這麼好耶!」

  「郁雅,妳在說什麼鬼話?」聞言,蔣薇恩克制不住的大喊,忘了顧及形象。

  「妳住嘴!我說的是實話,嘉芝唯一比不上的就是妳的包藏禍心以及在大哥面前的惺惺作態!」

  「暘陽,我沒想到妳妹妹對我的誤會這麼深……」蔣薇恩故意說得很委屈。

  「郁雅,妳住口!」或許就是知道妹妹說的才是真的,所以辜仲暘選擇逃避,逃避事實、逃避感情、逃避嘉芝。

  「大哥,你一向高高在上,要別人順從你,事事以你為依歸,總認定自己作的決定沒有一件是錯的,但是我現在告訴你,你要結婚就是你作的決定中最錯的一件事!」

  「我答應過嘉芝什麼都不說的,但是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為什麼你從不用心去想想,為什麼她要在醫院這麼悉心照顧你?為什麼你會在董事會上這麼順利?為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人捧著一幅畫送來給你?難道你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如果你想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後,還是決定要和蔣薇恩結婚,我不會再有二話,肯定會衷心祝福你們,不過,請你原諒現在的我無法和你們一起用餐。」

  郁雅轉身便走,卻在跨出房外時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她從袋子裡掏出一個絨盒遞上前。「聽說大哥當年送給妳的訂婚戒指,妳不小心弄丟了,我這裡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要還給妳,請妳妥善保存,不要再把好不容易搶來的感情隨便丟掉,因為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嘉芝那麼傻、那麼笨。」她撂下這番話後就走了。

  聞言,蔣薇恩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因為她早就忘了自己曾把這只戒指像垃圾一樣地丟給嘉芝。

  ***

  當午餐草草結束之後,辜仲暘便找人送走了蔣薇恩,自己則開著車準備回公司。

  他想,蔣薇恩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吧?

  由於此刻正值午休,回公司這條路變得又塞又擁擠,停停駛駛中讓辜仲暘有時間想起很多人說過的話——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正義感讓我對他一見鍾情,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男人。」

  「小子,今天算你運氣好,有重量級人物在背後替你撐腰,你就好好坐穩主席的位子吧!」

  「如果有緣的話,你們會遇到的。」

  「為什麼你從不用心去想想,為什麼她要在醫院這麼悉心照顧你?為什麼你會在董事會上這麼順利?為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人捧著一幅畫送來給你?難道你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這些話讓辜仲暘心裡忐忑不安,其中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他驀地想起一個可以給自己答案的人。

  在下一個大路口,辜仲暘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往母校城星高中前進。

  三十分鐘後,辜仲暘順利的在城星高中的校長室見到童校長。

  「辜先生,今天怎麼有空回學校來?」童校長對辜仲暘的來訪並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

  「童校長,今天我來是想請問妳有關那幅畫作者的事情,請妳告訴我她的名字,這件事對我非常重要。」

  「其實不用我說,辜先生應該早就猜到她的名字,不是嗎?」童校長露出和藹的笑容看著他。感情是要靠自己從心去發掘,而不是由別人給答案。

  「就算你找不到她,但她如果知道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她會很開心的!」

  辜仲暘想起昨天在會場上遇到嘉芝時,她說過的話。

  是她!絕對是她!因為是她,所以她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是嘉芝!畫這幅畫的人是嘉芝!」辜仲暘恍然大悟。「但是她的畫怎麼會掛在我們學校呢?難道她……」

  「沒錯!就如我之前告訴你的,嘉芝是美術班的插班生,但是因為身體的因素,開學後只念了一個月便休學出國治療了。她是在前天回學校看看才偶遇到我,然後托我把畫交到你手裡,說是當做一份禮物,謝謝你當年曾經幫她撿遺落在水溝的鑰匙,所以請我不要告訴你她的名字。」童校長看得出辜仲暘臉上此時此刻掛著的惆悵與錯愕。

  「她說我曾經幫她撿遺落在水溝的鑰匙?」記憶中那股橄欖油混合著松節水的香味像是又回來般,重新佔據著辜仲暘的嗅覺。

  他想起來了,這股香味是他當年幫一個美術班的學妹撿鑰匙時,從她身上聞到的,那時候是高三下學期開學沒多久的事,就在連接美術教室及行政大樓的迴廊那裡。

  原來那位學妹就是嘉芝!難怪知道實情的郁雅會因為他要結婚而氣成那副模樣。

  「可是你可能無法再見到她了。」童校長瞄了掛在牆壁上的時鐘一眼。

  「為什麼?」童校長突然冒出來的話讓辜仲暘感到錯愕。

  「因為那天我們見面時,嘉芝曾提到今天下午她就要離開台灣去美國治病,現在已經快兩點了,相信她現在人應該已經在機場辦理手續了——」

  「童校長,我先走一步了。」沒等童校長把話說完,辜仲暘便打斷她往門外跑去。

  他不能讓嘉芝就這樣離開。

  「辜先生!」

  童校長的叫喚聲讓辜仲暘轉過頭,只見童校長向他拋了樣東西,他順勢接在手心裡。

  「相信我,帶這樣東西去,會對你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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