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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冷火(新好男人報到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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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3:47 |倒序瀏覽 | x 1
冷火【新好男人報到之三】作者:陳毓華
  
什麼?小鬍子哥哥在決鬥中喪生了?!
不!這一定是今年最流行的惡作劇,
她堅信歐陽越是不死的,就如同往昔她信任他一般。
熱而,遺書已從意大利飄到她的面前——
文件中註明:月光牧場歸她所有。
儘管牧場前途慘淡,但它是小鬍子哥哥的心血,
即使拚了命,她也要咬牙撐下去。
一年後,一個冷火般的男人強硬地買走牧場。
她真恨不得撕爛他那張桀驁不馴的臉!
但是,她老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邪魅、不懷好意……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冷酷似冰又同時熱情如火?
她又怎捨在恨他的同時又不可自拔地迷戀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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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4:20
第一章

過場

穹蒼漆黑。雨絲傾斜如箭矢疾射入乾涸的水泥地,地面接收了水氣蒸發成絲絲的輕煙。

廢棄的倉庫裡。

偶爾探頭探腦的鼠輩、蟲蟻、膝長的野草,和冰涼的廢棄金屬互映死寂的暗夜,渾然不覺一場人與人的激鬥正如火燃起——

負傷的豹子最是傷人,歐陽越深諳反噬行動的可怕,因此,他步步小心。

回過水窪,他渾黑的身軀精準絕倫地閃進倉庫的大門死角。

空氣像凝結的炸彈,無處尋覓煙硝味,卻能清楚地明白張力已發展至極致。

他是獵人,尋捕的獵物正步步踏進他預設的陷阱裡,但歐陽越毛細孔全張,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心裡有數,今日他追捕的,可不是泛泛之輩。

一縷幽魂似的灰影掠過一堵紙箱,輓歌乍起,歐陽越隨身不離的點25Acp貝雷塔m20備用槍倏即進出火花。

這是場艱苦的纏鬥,敵人負了傷,生命垂危。然而,他也沒好過,腹部隱隱作痛的傷口屢屢侵襲得他腦部一陣暈眩。

他不能倒,堅持下去是唯一活命的機會。

「他媽的!歐陽越,你的射擊技術居然退步了。」陰霾四合的角落突地響起輕咳的男聲。

歐陽越輕攢了下眉。在不見五指處出聲,不擺明了告訴對手你的位置?

他提高於平常十倍的警覺能力。

「咳!你害我功虧一簣!我就知道組織的人會把你找來,因為……咳咳……只有你才配得起玩我的遊戲……」羅塞葉塔的傷深及肺部,一段話講完又是劇咳。

「羅塞葉塔,你話太多了。」歐陽越忍不住提醒他,身形卻在轉瞬間竄了一大步。

羅塞葉塔恍若未覺。

「你還是那喜歡潑人冷水的爛個性,」他頓了頓,調理自己的呼吸。「你不該再涉江湖的,歐陽。」羅塞葉塔的聲音含忿地滲進一絲陰惡。

歐陽越壓低身影,又靠近敵人一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雖在行進中,歐陽越的氣息仍穩穩傳出。

「好個人在江湖,歐陽。」羅塞葉塔似歎息似訕笑,他驀然低語:「名震江湖的一流殺手歐陽越,有你陪葬,我,羅塞葉塔也算值得了。」

聞言,歐陽越心生警惕,正待往後躍退——

羅塞葉塔狂厲的笑聲猝然暴起。「太遲了,歐陽……」

驚駭天地的閃光悶聲乍然響起,火柱般的烈焰吞沒了一切,燃亮了子夜的墨色天空。

熊熊的火焰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方圓數百公尺除了火仍是——火——



上戲

台灣中部鹿谷

因為經營者漫不經心管理的「星光旅館」這天不尋常地湧進一票非常人物。

他們統一的黑色西裝長褲,一式的墨鏡,昭然若揭地告訴平民百姓:無事請遠離。

旅館成員哪見過這等只有電影中才會出現的陣仗,害怕之餘連忙請出他們的當家——關紂。

關紂喃喃抱怨,這時候可是他午憩時間,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他頂,被人十萬火急給挖起來,他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他一見到黑鴉鴉的陣仗,蹙眉下,輕易地趕走了殘餘的瞌睡蟲。

他年紀雖輕,歷練又不深,可也不會天真得以為這群不速之客是來住宿或用餐的:

他們一身刺眼的黑太過肅穆,肯定是有所為而來。

但好歹他是主人,開口是勢所難免。

「請問——」

「我是來報喪的。」人群中自動分出一道直渠,他們的訓練有素教人屏息。

關紂微微吃驚。

那分腿而立的人年紀很輕,有著白玉似的膚色和優雅的臉龐,穿著價值昂貴的絲質黑絨服飾,鑲金的鈕扣更突顯他的與眾不同。他黑髮綠眸,眼眉間隱約留著諾曼人的輪廓,右耳垂露出一隻吐信的響尾蛇,為他俊美得救人驚艷的臉平添一抹邪魅。

「我,安東尼•艾曼狄帕瑪。」他伸出修長的手,友善地傾向關紂。

「關紂。」雖有防人之心,基本的禮貌,他仍然有的。

「我常聽歐陽uncle提到你。」

關紂揚眉當作回答。「你剛才說——」

「這是歐陽Uncle的遺物。」他招手,一旁的侍從便遞來一隻小絨盒。

震懾再次征服關紂不馴的臉,他接手打開盒子。

絲質布料下躺著一隻如安東尼耳垂上一樣的蛇環。

「我沒見過這東西,你一定搞錯了。」

歐陽越的右耳的確有耳洞,但他從來沒見過他戴過任何耳飾。

「『赤色響尾蛇』是我們艾曼狄帕瑪家族的家徽,錯不了的。」

關紂抬眼,突地靈光一現,難怪他覺得耳熟,艾曼狄帕瑪家族——意大利黑手黨最神秘的幕後家族。

只要他們隨便跺跺腳,國際便要有好一陣子激盪,這是一個集黑暗、恐怖和赤色為一身的組織。

他決然不信歐陽越會是這恐怖家族的一份子,他或許有股與生俱來的特殊氣質,或冷或熱,卻怎麼也無法讓人將之聯想到黑暗勢力的份子去。

「他是。」安東尼明白關紂心想什麼。

從來沒有人猜得中歐陽越真實的身份為何,他是最不像殺手的殺手,而且,還是最頂尖的。

也只有他們才能體會無形的殺手最可怕,他披著任誰也無法確認的外衣,令人防不勝防。

關紂深一層想,歐陽越其實是神秘的,沒人瞭解他的來處、過去,甚至背景。

他突然地買下隔鄰月光牧場的地,唯一知道的只有名字,其餘的,根本少得可憐。

「請節哀。」安東尼轉身要走。

「等一等!」喊住他的不是關紂,而是另有其人。

天光薄薄灑在她身上,染著灰塵,金粉四溢。她是個嬌巧玲瓏的女孩。

她蜜色的臉有一抹髒,豐厚如雲的頭髮還夾著一片樹葉,兩頰有著紅撲撲的健康紅暈,顯然才在太陽下經過一番奔馳。

她手拿滑板,面對一屋子的陌生人卻完全不在乎,緊緊抓住她全副精神的是安東尼。

「把你剛剛講過的那兩個字再說一遣。」

安東尼制止蠢蠢欲動的手下。呵,普天下可沒有女人敢用這種命令的口吻跟他說話,他一眼便猜出她是誰來。

不錯!完全符合他想像中的模樣。

他的歐陽叔叔是只不透氣的瓶,若不是他分佈全世界的關係網太過周全,任憑他三頭六臂,也難從歐陽越口中套出半字有關他蟄居在台灣的一切。

對她,他是百聞不如一見!

「因為爆炸現場太過凌亂,很抱歉,我們無法找到完整的骨海」

夏小圭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手中的滑板頹然往下掉,在一片寂然的大廳中發出震懾人心的聲音來,像她乍然傾覆的世界。

「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玩。」她揚起清靈的眼睫,眼底有片忿憤之色正在醞釀。

她十指收攏,將如油鍋燙燒的心情收攏在掌心中。

「我不會為了一個玩笑遠從意大利到這裡來。」

是否黑暗世界的人根本不懂表達感情是怎麼回事?安東尼的臉上一片漠然,令人無法洞悉他心中的悲喜,即使與他親如叔侄的歐陽越之死也激不起他起碼的哀傷反應,他幾乎不是人了,是木泥。

「他告訴我的,是要到國外採購一批種馬,不過才一個星期。」她喃喃低語,似在說給自己聽,然後迅雷般的抬起頭。「你們是誰,和我的小鬍子哥哥有什麼關係?」

她不相信這毫無根據又突如其來的死訊。

一星期前他還活蹦亂跳的,他答應她今天要回來的,這肯定是今年最流行的惡作劇,她的小鬍子哥哥存心嚇唬她的……一定是!

關紂首先發現夏小圭不對勁的地方,她太冷靜,安靜得過了火。

她應該哭、該鬧、該使潑,那才是夏小圭式的作風。

「小圭。」他箭步衝到她跟前。

夏小圭毫無反應,臉色慘白,雙眸空洞,身子輕齲,彷彿隱忍著十分巨大的痛楚。

「小圭,別這樣!」

她晃了晃,極力穩住身軀。「關紂,他們騙人的對不對…今天是愚人節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宛若一不經心,破碎的言語便要乘風而去。

「我們對他的背景知道得太少,小圭。」他盡量避開足以刺激夏小圭的任何字眼。

「對!」她霍地頓首,自欺欺人的直視關紂。「小鬍子哥哥的確很神秘,就像現在,你們或許以為他不見了,但他也許在世界另一個角落活得好好的呢!」她堅持歐陽越是不死的,就如同往昔她信任他一般。

「小圭,不要自欺欺人。」她在逃避這項打擊,關紂幾乎要歎息了。

夏小圭愛上歐陽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泥足深陷而不能自己,愛之深,而導致無法承受,她悖性地選擇了逃避。

「我沒空陪你嚼舌根,待會兒我還有一場棒球賽呢!」她面無表情地陳述,就像關紂和安東尼從來役提過這檔事。

她視若無睹地越過眾人,逕自上樓,當她的手觸上扶手的一剎那,足踝難以控制的跌躓了一下。

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殊不知關紂全看在眼底,一向逍散詼諧的他不禁剪起雙眉,愁慮爬上了跟。


合上門,夏小圭麻木地站在門口,她的思緒有段時間是空白的,她雙手下垂,似一尊木偶。

她到底進房間做什麼的?才上一瞬間的事,她一下於便不記得了。

茫茫環顧四處……哦,對,等一下有場棒球賽。但,球賽之外似乎還有件更重要的事……

她的手和腳在抖,為什麼?冬天來了嗎?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婉蜒從她的眼眶滑下?那冰滑的東西不只從眼內奪眶而出,她全身的血液都翻湧著,吶喊著要從眼簾奔竄出來……

她沒有肝腸寸斷,沒有五臟六腑俱碎,她只覺得自己像被掏空的布娃娃,什麼都感受不到。

「小圭。」

她機械式地抬頭。

「這是歐陽委託律師留下來的一些文件,他指名要給你。你——看一看吧;有空的時候。」關紂梭巡她的表情,放下牛皮紙袋。

她下意識將目光投注在上頭,關紂不確定她是否聽進他的話。

「小圭,求求你,說點什麼……」

他們名為甥舅,其實相依為命長大,一樣的年紀,比任何人都親。

「說什麼……」她像學話的鸚鵡,呢呢喃喃,卻沒個章法,純粹只為回應關紂的請求。

「人死不能復生……」

夏小圭猛地往後彈跳,漂亮的黑眉嚴苛地擰起,似把關紂當成毒蛇猛獸。「閉嘴!」她尖聲叫道。「你竟敢詛咒他死,小鬍子哥哥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醒一醒,小圭,」他扳住她的肩,篩糠似的拚命搖,巴望她能清醒些。「面對現實!」

她任他搖晃毫不反抗,直到晃動停止,她漠然的眼方才蒙上流轉的朦霧,抖擻的唇逸出崩潰的嗚咽。

她從虛無縹緲的世界硬生生被拉回無情的現實。

關紂閉跟,一把將她擁人懷中。

好個折磨的人生!悲歡離合總無常。



在一排潔淨異常的玻璃前有兩個人正竊竊私語。

「今天情況如何?」

「他的生命跡象維持基數跳動,血壓持續偏低,換膚的過程還算順利,目前還沒有發炎或排斥現象。」

「下次手術是什麼時候?」黑髮綠眸的美男子問。

「一個月後。」白袍的醫師必恭必敬。

「救活他,要不,我會拆了這醫院當垃圾場。」美少年的口吻轉厲,眼光又投向躺在無菌室中全身滿是紗布,面目模糊的男人。

「是……是……」哆嗦馬上征服白袍醫師的背,他戰戰兢兢。



該死地三伏天,該死的大太陽,該死的爛摩托車,該死的重得要命的飼料……夏小圭一邊抹汗一邊粗魯地詛咒著。

望著沒盡頭的路,她心口的火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要不是想替牧場省一筆錢,她也不必冒著大太陽下山採購動物們的飼料。

今年的干季太長,水草根本不夠牧插的動物們吃,她除了到遠地載牧草回來應急外,飼料成了牧插沉重的一項開支。

她井非不想將粗重的工作交給牧工去做,但為了節省一切她認為不必要的開支,一接掌月光牧場,她便遣散了少部分的散工,也因為如此,所有拉拉雜雜的工作就全落在她肩上。她成了道地的工蜂,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用。

把東西交給牧場外圍負責的工頭,夏小圭眼冒金星地走進大宅子。

月光牧場和星光旅館是鄰居,兩家隔著大草原,以往,投宿旅館的人老走著走著便越過界線,將牧場誤為旅館庭園,而牧場的牛羊也常老實不客氣跑來吃掉旅館各地的花樹。

夏小圭壓根兒也想不到,一年了,她居然變成了月光牧場的主人。

接手牧場,她才明白什麼叫知易行難,加上她又是門外漢,對畜牧一無所知,要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狀況,扛起百兒八十人的生計,實在難為了才二十歲的她。不過咬著牙,她終於也從茫無頭緒、一問三不知的白癡將牧場維持在一定的軌道上,儘管狀況頻出,前途一片慘淡,她仍得咬牙做下去。牧場是她歐陽哥哥的心血,豈能毀在她手上?即便拚了命,她也要撐下去。

「小圭小姐,有客人呢!」在牧場幫傭已超過五年的白嫂抹著手似乎等她等了許久,風霜的臉上滿是焦灼。

「又是那些收購公司的吸血鬼嗎?我不是吩咐過不准他們進來!」一想起那些只知興建高爾夫球場,破壞水土保持的市儈都市人,夏小圭原本已經一肚子火的情緒更為高漲了。

「不是的,那位先生可是位十分斯文的紳士呢!」白嫂老老的臉皮忽地湧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夏小圭搖搖頭。她肯定剛才曬多了太陽,頭暈眼花,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讓一向眼光奇高的白嫂延請到客廳,她也想瞧瞧去。

乖乖,還真不是普通的誇張,清末紫花鑲翠玉鳳凰官窖燒的上等瓷盅整套放在茶几上,這白嫂好大的手筆,那套瓷杯組可是她的命根子呢!她居然拿出來待客。夏小圭瞥見背著陽光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蟄伏已久的好奇心不覺被撩起了。

噢!好奢侈的人,全套米蘭輕磅軟呢夾克、針織貼身短衫,腳下蹬著皮爾卡登軟靴、伯爵鑽表。小圭向來與名牌絕緣,可眼光那麼一溜,也明白這男人還真有品味,和先前那些暴發戶十分不一樣。

他很高,寬肩厚胸,展圓膀潤,蓄滿魄力的體格似有無形的力量,陽光在他深刻的輪廓雕塑出萬道深淺不一的光彩,令人望之儼然,而黑沉的眼瞳中正閃爍著兩道冰山似的火焰。

他毫無忌諱地直盯著她。

「你就是牧場的負責人?」

夏小圭立刻倒起兩道豎眉,她年紀雖小,可不會天真得聽不出來人話中極濃的諷刺意味。

「不錯。」她也不客氣往他對面一坐,逕自倒了水果茶,咕嚕嚕灌下喉嚨。

「我開門見山地說——」

「我也沒空聽你拐彎抹角,我忙得很。」她兩手交疊段好臉色給他看。

她不是風聲鶴唳的人,一年來,月光牧場的營運每下愈況,會踏足來到的全是債主,教她再扮笑臉委實說不過去,

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她稱不上纖細的手指,上頭甚至還長了厚厚的繭。

「我看得出夏小圭事必躬親。」他看得出她粗衣布裙,一副拚命三郎的樣子。

來月光牧場之前,他已耳聞牧場經營不善,外加積欠外商銀行一筆為數可觀的貸款。經他又仔細探聽後,牧場實際情況比傳聞更加嚴重,幾乎到了隨時要宣告破產的局面!

「用不著冷嘲熱諷,請你直接說明來意,然後滾蛋——」她實在厭倦了應付層出不窮的債權人,口氣怎麼也好不了。「如果要錢,沒有!」

呵,她真是直截了當呢!他眼中躍起兩簇忽冷忽熱的輕焰,情緒不明地盯著她不耐煩的小臉。

「五千萬,這牧場賣給我。」他簡扼地說。

「什麼?」夏小圭跳起來。

「這麼爛的牧場原來不值這個數的,」他暖昧一曬。「看在你的份上,我犧牲一點,如何?」

夏小圭定定看住他一秒,然後端起他未喝完的水果茶倒進盆栽裡,倒扣杯子冷聲道:「茶『喝』完了,不送。」

「你對每個人的敵意都那麼明顯嗎?」他問。

「不是天天有冤大頭要來買牧場的。」愛說笑,什麼都能賣,唯獨牧場,想都別想!

「我不明白,逞強對你沒好處的。」

「你不須要明白,你要買,我不賣,毋須再談。」她作風強硬。

「莫非你想等到銀行通告法院來查封才賣?屆時可就遲了。」他的眼光高深莫測,如乍暖還寒的月。

「你卑鄙!」她就曉得這種男人絕投安好心跟。

「夏小姐,天真可是有限度的,你不會幼稚得以為我會隨便買下不值得投資的廢物吧?」

「反正,背人做動作就是卑鄙。」誰想搶牧場,都是她的勁敵。

「你簡直不可瑾喻。」

「我不可理喻是我家的事,與你何關!」她哪來大把力氣理他呀,她方才不是累得要死了!?

「總而言之,牧場我是買定了。」他聲階陡降,似乎事已成定局。

「看來我不拿掃把攆人,是趕不走『蒼蠅』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別怪她不懂禮貌。

「你先看完這些文件再說吧廣他篤定得很,完全不受脅迫。

「我幹嗎要看?」她仍倔強。

「說的也是,看與不看都無所謂,反正牧場已經是我的了。」他冰涼的眼裝滿譏誚。

她簡直恨透他那滿不在乎的冰冷模樣,幹嗎?身為債權人就可以做成那副德性啁!她又不是欠債不還,總該給她時間才能籌出錢啊!

「讓渡書!」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由卷宗拿出一疊紙,觸目便是斗大的三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她坐不住了,好像沙發上藏著針。

「這是原始擁有人的親筆簽名及律師背書,你要不信,可以打電話到律師事務所求證。」白紙黑字,真切的是歐陽越的簽名和私章。

「你偽造文書!」她大受打擊。

「小姐,這可是毀滂罪,開不得玩笑的。」

他的表情還真能傷人於無形,夏小圭努力漠視他不友善的態度。「不可能。」

「逃避現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勸你還是趁早認清事實吧!」

她跌回沙發,氣焰一下子全不見了。

其實她何嘗不知那份文件完全屬實。嚷嚷,是因為不平。

她想不通她的小鬍子哥哥為何將牧場給了這人,若要如此,一年前為何又要她繼承?他開了一個什麼樣的惡意玩笑!?

「你說的五千萬還算不算數?」

「算。」他無法從她的表情讀出任何訊息來。

一絲疲憊湧上夏小圭清亮的眸。「我可以把牧場讓給你.但,有條件。」

「小姐,贏家是我,跟我談條件,你反客為主,逾越了。」他目光銳利地打量她,唇角輕擻的樣子既邪魅又迷人。

他犀利又深沉的注視教夏小圭從頭冷到腳底板。

「你不答應,我便和你斡旋到底。」她可不是落水狗任人呼來喚去。

深沉的眼光更加高深莫測了,他瞇了眼,神情像晴夜裡的惡魔。「說。」

「我希望你接管牧場時不要撤換所有的員工,他們有的年紀已經很大,禁不起遣散的。」

「我不養吃白食的人。」

「他們不是!」夏小圭輕吼。「大家都是認真努力工作的好人,我只是不要因為牧場易主,也令他們一併失業。」

「就這樣?」他侵略性十足的眼揉進一絲興味。

「就這樣。」她昂頭。

「你替別人擔心,你自己呢?」

「這點骨氣我還有,只要你答應條件,我立刻搬出去。」將心血易人,她情何以堪,但又能如何?

「我不答應。」他輕易地否定。

「你——」夏小圭不相信他翻臉像翻書的陰晴性格居然難以揣測到這等地步。

「別急。」他好生自在地又喝了口茶,安之若素地慢慢說道:「有件事,你,夏小姐可能沒認清楚。我沒興趣浪費時間重新訓練管理人員,你,不能走!」

她震驚。「我不能——」

他淡淡一笑。「奉勸夏小姐深思熟慮後再說出答案,牧場所有人的生計就全看你這一舉了。」

他明目張膽地威嚇她?這變態!!

夏小圭恨不得撕掉他那無所謂的嘴臉。「你以為欺負掉到平陽的老虎很威風嗎?」

他不改意味深長的笑。「如果拐著彎罵人能令你舒服一點,我寬宏大量原諒你一次。」

「你是故意的。」刁難她有任何利益可言嗎?他真的是個大變態!

「給我答案。」他緊緊迫問,像逐步收網的獵人。

「我恨你!」她的跟進出兩道火光。

「你們中國有句話說『打是情罵是愛,你該不會喜歡上我吧?」他低磁的聲音漾滿得意。

如果能,夏小圭很想脫下腳底的大布鞋扔向他可惡的臉。但,小不忍則亂大謀,她無法將眾人的生計拿來逞一時意氣。「期限呢?」

「等我高興自然會通知你。」

「你欺人太甚。」這不是表明吃定她?怎麼,等她七老八十時,他還要她呀?神經病!

「條件互換,沒有所謂的公平與否。」他仍是一派鎮定。

「魔鬼。」

「謝謝。」他微笑道。

「撤旦!」

「謝謝。」再次微笑。

「變態!」

「還有沒有?」他不為所動,像一潭深邃的井,波瀾不驚。

「你贏了!」和這種男人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她沒了力氣。

「我早說過了嘛!」

事情如他計劃中跨出了完美的第一步……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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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4:49
第二章

夏小圭不情願地在員工面前介紹了那惡魔的存在。

他一開口卻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以後,你們全跟著卡夏爾叫我老爺。」

夏小圭以怪異的眼光回敬他。都都什麼年代了,還走回頭路?他以為他是誰?但看眾人無異議的表情,她不滿地將逸自喉嚨的咕噥給吞了回去。

「你有意見?」她的神色也太昭然若揭了,想漠視都很難。

「我以為你會要我們自稱奴才呢!」她怎麼看他怎麼不舒服。

今天的他換掉一身名牌,休閒針織衫,輕便又瀟灑的打扮,看得那些女性員工幾乎要掉下眼珠。幹嗎?賣肉啊!又不是牛郎。

「如果你願意,我也不反對。」他輕鬆將皮球踢回給她。

四周響起訕訕的竊笑聲。

這些吃裡扒外,胳臂往外彎的傢伙,他們顯然被眼前這新任老闆的外表給騙了,沒想到他們淪陷得那麼快,她辛辛苦苦到底所為何來!?去他的!

「這是卡夏爾,」暫時,他還無暇挑起戰事,就當紳士禮遇女士,讓她一回了。「以後膺任牧場的總管。」他不確定自己會長期在這裡住下。

花白的髮梳得一絲不苟,挺直的腰身,花崗岩雕的棺材臉,不合時宜的燕尾服,英式上流社會才會穿的雪紡襯衫,袖口還滾蕾絲,加上一塵不染的黑頭鞋,活像古畫裡走出來的老古董。

他嚴謹地頓首為禮,算是打招呼。

「你們全下去吧!」「老爺」大手一揮,一群「奴婢」全唯諾退場了。

夏小圭乘機也想走人。

「你留下。」他該死的眼亮,一堆人中還是輕而易舉地點到她。

「有事?」

「陪我到處看看。」

夏小圭憋住氣,拿了一頂大草帽,旋足便走。

「你就穿這樣?」

她沒好氣。「難不成要穿高跟鞋、晚禮服。」

「那倒不必,但至少換一套騎馬裝吧!」她不會打算用十一號公車逛完整座牧場吧?

他一箭穿心地刺中她胸口的痛處——她一向運動神經發達,只要是運動項目無一不精,偏偏碰上四隻腳的動物便沒轍。

「我有摩托車。」

「你還是不喜歡四腳動物。」他驀然說出沒頭沒尾的話。

夏小圭馬上警覺。「你說什麼?」

他知道自己失言,噤聲後不著痕跡地粉飾。「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動物。」

「哼!」天知道她對有毛髮的動物一向過敏,這些日子為了牧場的動物,她委實吃足了苦頭。「你到底要蔚菇到什麼時候,我可還有事要做。」

「女燕子脾氣太差沒人要的。」

「要你管!」

「你是我的員工,我當然要管。」他冷言。

「大不了我……」不幹了。她說不出口,一百多人的生計捏在她掌心裡,難道,她就這樣任人捏圓揉肩,哭笑由人?

她討厭那種感覺。

見她遲疑,他冷冷地笑道:「原來你還不算太笨。」

嚥下胸口兇猛的怒火,夏小圭撐著不穩定的嗓子。「算你狠……」

「你最好記牢,我是天你是地,我是主人你是傭人,謹守本分,惹毛我對你沒好處的。」他眼角眉梢全是北極寒冰,掀眉凝眼教人戰粟。

夏小圭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頭一遭感覺到他可畏又可怖的地方,無法言語,只能抿緊唇緊守她最後反抗的防線。無言的抗議也是抗議,她不會認輸的。

「乖乖帶路吧!」

很努力調整呼吸的夏小圭聞言便要走。

「難道沒人教你,做為下人,應該等主人走了才跟在後頭嗎?」惡魔的教訓又迫上她的步伐。

她忍氣吞聲退到門邊,咬住牙齦。「請。」

當他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後,夏小圭下定決心,她決不主動跟那個自大狂說一個字,要不,她夏小圭三個字倒過來寫!

她的誓言很不幸只維持到他巡視牧場完畢回來為止。

凜捌的風暴卡在夏小圭冒火的眼珠裡。「你無權這麼做!」

「牧場是我的,我愛怎麼改建不必徵求你的意見。」書房裡堆滿待整理的東西,他兩臂交握瞪著來勢洶洶的她,語氣也不佳。

牧場的殘破超過他的預估,不更新建物設備根本無法展開其餘的步驟。

更換新血輪勢在必行。

「我不許你亂碰那些東西。」她有職責捍衛那些屬於她小鬍子哥哥的所有物。

朝她一瞥,他笑得冷淡。「我做事毋須你同意。」

一句話,成功地堵死她其餘的話,夏小圭睜大水靈靈的眼眸,心中百味雜陳,拳頭收了又放,放了再收,滿臉通紅。

「很……好。」她備受打擊的聲音搖搖欲墜。

幹嗎?她哪來這麼大反應?他不明白。

「既然你也同意,我立刻讓人過來估價、拆除。」他公事公辦地說。

她終究保不住牧場,她的力量太薄弱,苦撐了一年,仍舊從她手中失去——他像刀狠狠捅進她妥協又妥協的心。

她恨自己;好恨哪!

「生氣了?」他火上加油,多此一問。

「牧場已經易主,我能說什麼?」任由血流如注的心隱隱作痛,她也決不在他面前示弱。

她眼中盈滿傷心,為什麼?不會就因他要拆除舊牛捨及馬廄吧?

「沒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她看起來隨時有暈倒的可能。

不過就一些爛木頭,她何必在意成那個樣子。

夏小圭僵硬地扭身,被逼在眼眶的淚由眼角飛墜。咬住唇,她像被鬼追似的匆忙退逸。

他瞪大跟珠覷著手背上忽然平空飛落的一顆透明珠子。

那珠淚猶帶沮熱。

那是淚,她的熱淚。

她哭了,為什麼?

衝擊如此大,該死的罪惡感如擱淺的浪花在一瞬間便覆沒他冷靜自持的心——



人前的堅強和面具完全卸下、崩潰了。

把自己反鎖在房間,決堤的淚再也毋須掩飾。

她竭盡所能,依然保不住她小鬍子哥哥留下的東西,保不住呵。

深刻的自責像瘋狂的蝗蟲肆意吞噬她脆弱的心,遽來的打擊太強烈,教她如何調適這突如其來的劇變?

牧場的一釘一瓦全沾滿她小鬍子哥哥的味道手澤,而她卻無力阻止破壞,只能跟睜睜任那冷血動物,百分之百寒帶惡魔的魔爪任意肆虐。

她好恨自己薄弱的力量……



薄薄房門外矗立一個高大的身軀。

他安靜地聆聽門內的動靜,陰沉沉的氣息在他眉間流動,臉色忽青忽白。

然後,夏小圭推門出來了。

錯愕由她微紅的眼中低空掠過,怒氣還未伸張,他卻先聲奪人了。「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躲著不見人了。」

「你偷聽我……」哭。最後一個字,她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個人到底明不明白何謂適可而止?

這樣的人教她如何共事下去!

「你為什麼哭?」她唇下有排細細的血印子,刺激他的良心。

「我為什麼哭?」她大叫。「我委屈求全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這點,你最好記住!」

她的脾氣發得投道理。「如果你暈為了那堆舊羊捨哀悼,你的淚也太廉價了。」他直視夏小圭猶帶殘紅的鼻頭和眼圈。

意識到她剛才肯定痛哭過一場,他的心情大壞。

夏小圭聽著他冷淡無情的諷刺,心痛如刮骨,她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旋即揮出。

「啪」!清脆的五爪印明皙地印上他的頰。

夏小圭瑟縮了一下。她從來沒打過人,這是生平頭一遭。

他的表情更趨陰森。「夠了沒有?」

看著紅腫的掌心,夏小圭囁嚅。「打了你,我不愧疚,是你活該!」

他的聲音其冷如冰。「彆扭鬧夠的話,我要你記住一件事。」他危險地逼近,將夏小圭逼至牆角,盯住她。「凡事可一不可再,再犯,你該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你……傲慢又自大,簡直是不可救藥的暴君,你連我小鬍子哥哥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她以受創的眼神回瞪他。

他深吸了口氣,莫名的怒氣霎時長了翅膀逕自不見,剛硬的線條不自覺放柔。

「你——是不是被我嚇壞了?我那麼凶。」

夏小圭有一瞬是茫然的。怎地,這人,翻臉像翻書,說變就變,先前是只刺蝟,這會兒是馴獅。

她一時適應不來他的個性。「我不以為有人能適應你的脾氣,你像顆不定時的炸彈,讓我很難繼續待下去。」

「你想走?」他警覺的眼立刻瞇起。

「小女子也守信諾的,放心,在你安頓好牧場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的。但如果你的壞脾氣不改,我沒把握自己能熬多久。」

「熬」!多痛苦的字眼。

「你不許走!」才收斂的霸氣又張弓拔弩了。

「我很識大體的,不需要你凶巴巴地吼我。」

「吼?」他笑不出來,自己何時變得動輒得咎了。「我從來不吼人。」他的音量不自覺提高。

「是嗎?」酒醉的人也從不承認自己醉酒啊!

他總算遲鈍地發現自己的音量的確駭人,即使掀了屋頂也還綽綽有餘。

何時,他變得暴躁易怒?似乎自見到她開始,所有的情緒再也無法自主。

「算了!我還有一堆事要做,去幫我泡杯咖啡,巴西豆四分之三匙,不加奶精和糖。」

夏小圭的腦中閃過什麼,她的小鬍子哥哥也嗜咖啡如命,更湊巧的是他們兩人的習慣一致,就連咖啡豆的份量也要得一分不差。

她的臉泛起一絲疑惑。

他不曾發覺,此刻,他只想快快離開夏小圭。

他回來,究竟是錯是對?

原先他並不打算逗留,為的只是再看一段她好不好。然而,見面的那一瞬間,情感便凌駕一切,主控了他的理智。

以前,她是煩人精,整天蹭在他身邊,比蒼蠅還磨人,趕也趕不走。把牧場留給她是因為他在台灣別無親人,只有她,勉強算是。

她還果真沒半點商業天分,把一個好好的牧場經營成如今這種局面,他相信他再晚個十天半月回來,牧插注定難逃倒閉或被拍賣的命運。

他承認自己是在乎她的,從以前就是。他也一度想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卻因為年紀懸殊而作罷。

如今他回來了,物是人在,但歐陽越遲疑了。

他太血腥、太黑暗,一個一半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如何奢想樹有天使?太癡人說夢了。

他只要將他的天使拘囹在他視線的范田內,用目光愛她,便滿足了。

夏小圭很快把咖啡送來。

銀匙、荷葉邊咖啡杯組,香味壕繞地放到歐陽越面前。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這組咖啡杯?」久違的咖啡杯,令他有重沮舊夢之感。

蹙了眉的夏小圭口氣怪異。「你也喜歡這組咖啡杯?」

她的小鬍子哥哥有收集杯子的嗜好,喝茶、開水、水果茶、花茶、咖啡,每喝一種都有固定的杯子,一直以來,她也將那些杯杯罐罐保存得非常完整。

原來,她是想試一試他。

人的外貌可以因整型科技而有所改變,習慣卻不然,是日久浸淫的結果。

一絲難以言喻的妄想就這麼入侵夏小圭靈活的腦梅——不可能!她居然荒唐地將他想成小鬍子哥哥。他已經不存在,而她,是怎麼了,是太過思念嗎?

黯然垂下眼睫,看她自己做了什麼好事?眼前的男人還是個陌生人,她卻無聊地企圖由他身上找出和小鬍子哥哥的共同點,她肯定是瘋了,還瘋得不輕!

「你幹嗎這樣盯著我看?」一口香濃的咖啡還含在口中呢,便發現她黯淡的目光。

她有心事?

「我很好。」他有透視眼嗎?居然瞧出她微微的失落感。

「我聽見你在歎氣。」他固執地要求答案。

「你——到底煩不煩?」他存心找碴嗎?

「你心裡想著別人對不對?」認知了天外飛來的這點,對香噴噴的咖啡他倏地失去胃口。

「你究竟想胡鬧到什麼地步?」她已經壓低姿態不願隨意桃起戰事,他還想怎樣?

無理取鬧,沒錯!他就是這意思,他們難道有仇?還是八字犯沖?

「你指責我?」他不悅地瞇眼。

「如果你覺得精力過多無處消耗,我建議你牧場周圍的牧欄已不堪使用,多少花點時間做正事去吧你!」

「我的工作用不著你多嘴,你只要告訴我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夏小圭閉閉眼,才能嚥下心中極度的不滿。「老爺,」荒謬。「我的腦子歸我自己保管,你管不著!」

她一定累了,才會莫名地將他誤認是小鬍子哥哥,她一個人奮鬥太久了,彈性已經疲乏,或許她該下山好好休息一天才對。

她從來沒想過要休息,和眼前這男人不過針鋒對壘一天,她便有招架不住的疲累感,她是怎麼了?

才一天,她就已經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歐陽越極度的不舒服。他不喜歡夏小圭將他置之度外的態度,好像他是個陌生人似的——

他驀然苦笑!真是蠢哪,現在的他根本就是陌生人;對任何人而言。

他到底在做什麼?

現在的他早不是歐陽越,也不再是她心中的小鬍子哥哥,他不過是她眼中的暴發戶和陌生人。

突來的認知令他煩躁,跟看夏小圭走開後,他氣悶地將額抵住冰冷的玻璃。

——或許,他根本不該回來;或許他該消失得徹底些——



「小圭。」陽光下,一輛野狼一二五噴著大把濃煙直奔夏小圭而來。

車子戛然停止,老爺車還咳了咳,吐出一口烏煙瘴氣才休止。

「達開!」看見來人,夏小圭滿是陰霾的小臉一掃而空。「又給我送麵包來了?」

「喏,我阿嬤交代的事怎麼敢忘。」他由車箱拿出一袋麵包,獻寶似的遞給夏小圭。

她也不客氣,立刻拆封,捧場地吃將起來。

「阿嬤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她口齒不清地誇獎。

封達開不好意思地低頭,雙眼只閃著光芒。「真的好吃?」

「嗯。」

「這些是我做的。」他靦腆地說道。

「真的?」夏小圭大笑,很哥兒們地敲他肩膀一記。「出師了!」

封達開是他們鹿谷鄉最大一家麵包店主的獨子,除店面外還有自家經營的工廠及原料廠。 

關紂經營旅館附設的餐廳,便以他們家做出來的西點為招待客人的甜點。他和小圭是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感情十分親近。

一個蛋塔,一個紅豆起司蛋糕很快被解決掉,夏小圭饜足地拍拍肚子。「以後嫁給你的人有福了,可以天天吃你做的蛋塔和起司蛋糕。」

「你真的這樣以為?」他閃閃發光的眼更亮了幾分。

「要不是咱們太熟了,我一定嫁你。」她一本正經地講。

封達開盯了她好幾秒,忽地爆笑出聲。「好傢伙,要不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真要被你給拐了,你想嫁的恐怕是我們『封記』的麵包蛋糕吧!?」

「討厭,你呀,實在亂沒情調一把的。」她啐了他一日,笑逐顏開。

他們打鬧習慣,彼此都曉得自己舶底線在哪裡。

「咆,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中意你的人是我阿嬤,一點都不關我的事。」

「啊,太傷人了,被你一說,我好像沒人要的老姑婆。」她笑得可大聲,一口麵包,一記白眼,還不忘捶他一下。

「說真格的,反正你要嫁的對象也沒了,不如將就我吧。」封達開神情認真。

「你要敢答應一個字,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她還沒答應呢,獨裁的聲音忽然蹦出來。

歐陽越黑黝黝的一身,陰氣沉沉地盯住夏小圭。

夏小圭和封達開一起跳起來。

她討厭他那冷硬又霸道的眼光,像她做了不可告人的事似的。「你偷聽我們說話!」

歐陽越並不否認。「有何不可?」

「你——」她為之氣結。

他凌厲的目光教人不敢逼視,封達開如是想。沒料下一秒歐陽越的炮口便冷冷轉向他。「事情辦完,你就可以走了。」他認得他。

一年前他還像個青澀的孩子,一年後卻隱約散發出男人的氣息來。

「你憑什麼,達開是我的朋友。」夏小圭嚷嚷。

「我看他不顧眼。」歐陽越毫不客氣。

這男人根本是要逼瘋她!她掄起拳頭,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模樣,從來役有人能把樂天知命的夏小圭逼到發飆的田地。

「不要,小圭。」別看封達開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他比任何同年齡的孩子都沉穩。

他微偏頭,好似在思索著什麼問題。

他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身形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般。

「我叫封達開,小圭的朋友。你一定是牧場的新主人,抱歉,未經同意就闖進來,實在是我們老把牧場當做自己的家,不拘慣了,請別介意。」

「哼!」

「這牧場以前的主人對我們極好,除了闢地整出一塊棒球場給我們殺時間,還任由我們來來去去,一時間我也忘了牧場已經易主,真是抱歉。」

「你幹嗎對他卑躬屈膝的,達開,你吃錯藥了?」夏小圭用手肘頂他,聽他一大段「溫柔謙恭」的話幾乎要暈倒。

「遲早有一天你會懂的。」他可沒有陣前倒戈,也不是牆頭草,他自有一番道理。

夏小圭猛翻白跟.腦筋急轉彎哪,還神秘兮兮的。「拜託,你到底是不是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的?「

「當然是。」他急急辯白。

「那就停止你的『外交』工作,閉嘴。」被他一搞,她什麼立場全沒了。

封達開果真從善如流乖乖閉上嘴。

「你沒資格阻止我的朋友到牧場來。」她不能再節節敗退,再讓步,這自私的男人便要騎到她頭上來了。

「我說不准就不准。」他聲音緊繃。看她氣鼓得像河豚的腮幫子,歐陽越的決心更堅定。

「憑什麼?」

「沒理由。」他冷漠地睥睨她。

他何必凡事都要給她交代,她以為她是誰?

夏小圭相信此刻如果自己手中有把刀,肯定會毫不遲疑的給他一刀。

「我們走!達開!」那麼不可理喻的人,她總算大開跟界了。

歐陽越也不曉得自己哪來霄霆般的怒氣,以他的身手要攔住夏小圭簡直輕而易舉。「我說不准就是不准,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他的神情之堅決,別說沒交過手的達開大受震懾,就連夏小圭也為之一顫。

她害怕他那騰騰的怒氣,一時間錯愕當場,竟無胳做出正確的反應來。

歐陽越可不在乎她的臉色有多難看,鐵箝似的手將夏小圭一拽,用舉動表明她是他的所有物,生人勿動。

他身上築起的防禦工程堅如鋼鐵,令封達開心生畏懼,幾乎要望風而逃。

夏小圭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被收納在「敵人」的掌握裡,芳心悸動,情緒大亂。

「封達開,你要敢逃,小心我告狀去。」那渾蛋,看他一副腳底要抹油的模樣,他想幹嗎呀他!

「自身都難保了,你還有心情威脅別人。」歐陽越不覺好笑。

「還不都是你。」她瞪他一眼。

「你看起來俾噴氣的恐龍。」這時候他倒反常地想起日本人最愛的恐龍哥吉拉,不覺莞爾。

「小圭,店裡還有事,我先走了。」封達開思前想後決定先脫離暴風圈再說,畢竟小命是蠻重要的。至於好友,看起來目前生命無憂,因此,他很安心的落跑。

「封達開,你給我記住!」她又要保持與歐陽越的距離又忍不住氣憤,只能用叫囂發洩心中地不滿。

「別叫!他已經不見了。」很奇怪的,假設的情敵一旦消失,他的心竟無比愉快。

「你……你……你,全是你的錯!」始作俑者。她又凶他。

他居然笑不可支。「你今天特別潑辣睡。」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彷彿解放了他的心結似的。

「神經!」他那蝕骨銷魂的笑令她不由自主地失魂了一下,這人忽冷忽熱,讓她心情也跟著忽上忽下,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說真格的,夏小圭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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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5:17
第三章

牧場在歐陽越的鐵腕政策和全新設備、科技化的經營方針下有著驚人的改變,比起夏小圭牛步化的經營方式,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看著蒸蒸日上的牛羊乳產量,夏小圭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兩把刷子。

牧場上了正軌,歐陽越並不以此為滿足,他將牧場部分交給值得信賴的高級員工,一頭鑽進被廢置的制茶事業。

咖啡與茶是他的最愛,就如同魚與熊掌,他要兩者兼得。

他大斥資金,翻修了制茶機器及設備,很快地,月光茶場睽違已久的「軟枝烏龍」及「半圓茶」便以黑馬之姿躍上台灣名茶之林。

人怕出名豬怕肥,茶葉亦然。

歐陽越引進福建武夷山的「軟枝烏龍」一舉奪下世界評鑒會的最優獎,成串的代理商便蜂擁進月光牧場。

歐陽越三言兩語正想打發今天不知是第N批的下游廠商,一陣由遠而近的颶風以翻天之姿降落牧場的最中心點。

那是一架西德最新研發出來的輕型直升機。

歐陽越由玻璃窗窺見了正由直升機上下來的人,連番的詛咒不禁脫口而出。

他不客氣地打發客人,臉色難看透頂。

客人好奇心再強,也抵不過主人強悍跋扈的逐客令,只得快快離去。

不速之客魚貫的進入書房。

「歐陽,好久不見。」五個不同長相卻一樣卓爾出眾的出色男人佔據了歐陽越書房的空間。

他們沒一個客套的,各自找到舒適的位置大咧咧地坐下。

「還坐?也不怕尊臀長痔瘡。」由童大利來到台灣,投坐翻他們,老天爺還真沒長眼。

「讓你失望了,我在梵蒂岡;『霄神』在夏威夷;『牧師』嘛,在拉斯維加斯;『快手』最近了,他就在台灣。林林總總加起來路程並不遠,而且我們是包機過來的,飛機上美女醇酒佳餚……帥得很,只可惜你無福分享。」身頎白淨的男人四下打量歐陽越的佈置,又不忘動嘴。

歐陽越眉結重重,怒向一語不發的安東尼。「上機前,你怎麼不灌醉他?我受不了他的饒舌。」

「國師」本是個沉默寡言的斯文男子,他唯一的弱點就是痛恨飛機,只要搭上任何一架飛機,事後性情必然大變,為此,「赤色響尾蛇」內若有團體活動逼得他非參加不可,通常得用五瓶「約翰走路」灌倒他才能成行。

歐陽越也是組織內的一份子,自然知之甚詳。

「誰敢灌我酒?他不要命了。」國師霍地站起,虎視眈眈地睨視眾人。

除飛機外,酒,也是他厭惡的。

「這爛主意不是我出的。」雷神性子最急,頭一個撤清,撇清之餘亂沒義氣地供出唆使人。「快手說這樣總比打昏你來的好。」

「你出賣我?」快手嘶吼,抓住出口成災的禍嘴,猛力搖晃。

「他不過供出你的罪狀,你凶什麼凶?」還「暈機」的國師反過來替遭殃的雷神凶他。

「諸位兄弟,神愛世人,我們是手足,怎能相殘?」牧師為了當中間人也踏進渾水裡。

眼見就要血流成河,歐陽越冷眼瞥了一下置身事外、還蹺起二郎腿的安東尼,忍無可忍地暴喝一聲。

「你們這群混蛋,全部給我住手!」

他們七手八腳,不是很情願地放緩動作,俾還沒玩過瘟的小孩,滿臉不悅。

「幹嗎?你們吃飽閒閒采砸場子的?」

「歐陽,你這裡又不是賭場,哪來場子給人砸?」雷神汕訕說道。

歐陽越擰眼,口氣摻著十噸火藥。「廢話少說,你們傾巢而出不會就為了到我這窮鄉僻壤殺時間吧!?」

牧師給了他「你答對了」的眼神後,默默歸隊。

他們的確閒瘋了。

表面上他們各自為政,在歐亞北美各是一方梟雄霸主,實際上他們全出自赤色響尾蛇組織。他們久不沾血腥,因為放眼世界實在也沒什麼需要他們親自出馬的case。

這次他們不期而遇,單純就只為了來探視歐陽越。

歐陽越在他們之間是特別的,他原是艾曼狄帕瑪家族的繼承人,但偏偏他性子和平,對黑社會家族毫無繼承的意願,硬是違背家族長老的決定脫離組織,遠走他鄉,躲到台灣這海島來。他們心中疑問叢生,究竟是什麼力量把歐陽越留在這蕞爾小島中?

所以,他們決定親自來看個究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

「安東尼!」歐陽越把槍口對準他們的頭頭,他肯定是這傢伙透露他居住的地方,要不然雷神那批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傢伙絕對想不到他會在台灣。

「別生氣,我只是建議一個休息度假的地點……你也知道他們比妖怪還精。」

安東尼是他們之中年紀最輕的,一張娃娃臉就連扮無辜者都入木三分。

「歐陽,遠來是客,看在我們老遠飛來,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這樣太不通人情了。」牧師也有促狹的一面。

歐陽越白他一眼。「你的講道時間不是早排到明後年去了,哪來美國時間在我這兒窮耗?」

牧師的的確確是天父的子民,許多人因為他選擇了這行業而跌破眼鏡,但他顯然非常以這種職業為榮。

「因為『詩人』和他約好在這裡碰面。」霄神又嘴快了。

牧師笑呵呵。「很近了,他在法耳巴拉索,最多再一個月就回來了。

法耳巴拉索?在南非耶,那叫近?很顯然,牧師的思考邏輯有異於常人。

歐陽越能理解牧師對詩人充滿期待之情,因為他們是兄弟,感情自然不同於他們。

「他呀,有戀弟癬。」雷神惡毒地多嘴。

牧師不以為意,笑臉誇張地教人生妒。「你又打翻醋缸了。」

赤色響尾蛇組織的成員大部分是孤兒,牧師和詩人般的兄弟組織少之又少,難怪牧師一眼看透眾兄弟惡毒的舌頭下那顆羨慕和嫉妒的心。

「醋缸?我還加了朝天椒、印度迷迭香,淹死你呢!」雷神的氣由兩管鼻孔噴出。

被人視破行藏就沒什麼好玩的了。

「你要在這裡住一個月?」歐陽越怪叫。

不只牧師一個人,一行人全自動地點點頭。

歐陽越眼若銅鈴,慘叫一聲。

「他同意了!」快手大叫。「我剛才看中三樓的閣樓,我要住那間。」因為它最大又高,私密性也強。

好小子,原來他可會算計了,趁著歐陽越忙著應付霄神和牧師的當兒對整座大宅做了番巡禮。

「奸臣!」雷神撲過去。「我也要找我中意的房間,免得全被人占光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據地為王,要是慢上一步肯定只有蹲廁房的份,至於教訓快手,有空再說。

「哎,別蹭那麼快,我也去……」一群人見苗頭不對,紛紛湧出。

「這間不錯,我要定這間……」國師的呢喃聲。

「少來,我先找到的……」雷神說道。

「胡說八道,你瞧,我的行李已經在裡頭了……」是快手。

「什麼?你這奸詐小人……」毆鬥的巨大聲響又傳來——

歐陽越申吟,雙手抱頭。

「安東尼!立刻把這群問題軍團帶回意大利去。」

「作主當家的人不是我,恕我無能為力。」美少年依舊優雅如貓地凝陣淺笑,順手端起咖啡淺酌一口。

「你哪來的藍山咖啡?」他注目的焦點瞬間轉移。歐陽越可不記得有人泡給他喝。

「我自己從櫥子裡找到的。」洋洋得意為自己的「自助」舉杯。彷彿嫌刺激不夠,他又噴噴作響的咋舌,當那咖啡是人間美味。

「渾球!」歐陽越慘叫。「那是我才托人從巴西進口的原裝貸!」他連摸都還沒摸到,卻被人先喝了。

「難怪那麼好喝。」安東尼慢條斯理又啜了一口。

歐陽越的青筋滿額際,就算他有九條命也不夠拿來給這些人用!老天爺!!



不過是回星光旅館拿東西,夏小圭再回到大宅前卻只有張口咋舌的分。

太陽下,看著一個陌生又俊俏的男人正指揮若定地命令工人陸續搬運東西,夏小圭忍住心頭不好的預感直奔現場。

想當初,她也有一次外出,江山便風雲變色地易了主。這回,別又生變卦。

那是一套製作考究的鼓,在燦爛陽光的映耀下更是輝煌奪目。

物主顯然也對它槐若珍寶,連聲囑咐要小心搬動,甚至到了嘮叨噦嗦的程度。

想來那套鼓對他十分重要。

夏小圭看著這一切,不禁問:「喂,你是誰?」

那男人回過頭。

「我在忙,你要告解或有什麼困難待會兒再來。」

他不漂亮,卻有張性格的臉孔,滿頭濃密的黑髮襯著濃眉,一雙眼眸深邃如綠海,下巴的輪廓和嘴型性感而憂鬱,氣質出類拔萃。

「牧師,你休想把這些家當搬進來。」剛調停完快手和雷神的房間分配糾紛,

歐陽越剛下樓,就看見牧師搬家的情況。

幹嗎?他們這群問題軍團還真存心在他這裡紮寨結營耗下去了?那怎麼成,他好不容易才擺脫他們。

他匆忙趕下來阻止。

「歐陽,你別小家子氣,不過就一套鼓。」

「我可不要跟噪音毗鄰而居。」他冷哼。

問題軍團裡各人各有怪僻,牧師的正業是傳道、解惑,但他也兼差,晚上一變身,便成了酒店、咖啡店最熱門的絕世鼓王。雙重人格對這些赤色響尾蛇組織的成員來說早就見怪不怪。

「你侮辱我的鼓。」那套鼓在他心目中可比什麼都重要。

「那又怎樣?」歐陽越冷笑。他們要是見賢思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吃飯傢伙搬來,他的房子不成倉庫才怪。

「別這樣啦!」眼看就要卯起來的牧師,修養不愧為六人之冠,鍥而不捨地想用軟功破解歐陽越的固執。

夏小圭看不過去了。「不過就一組鼓樂器,你何必那麼吝嗇?」

天外飛來救兵,對夏小圭的仗義執言,牧師心生感激。

「你一個中午到底跑哪兒去了?」他一出來其實就看見門外的夏小圭,原想打發牧師後再質問她的,不料她倒自投羅網。

「你凶什麼凶,我趁午休時間出門也要報備嗎?」她實在受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口吻。

原來意欲乘機偷溜的牧師驀然停下腳步。

咦!?

「你難道不知道喝下午茶的時間快到了,還在這麼悠哉的蘑菇,我請你來做什麼的。」他並不想責備她,是她的不告而別令他不悅。

「你無理取鬧、強人所難,你根本沒有喝下午茶的習慣。」他擺明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難堪嗎?

「習慣隨時隨地可以培養。」換言之,他是故意刁難她的。

「這話是你說的。」想教她下不了台?哼!門都沒有!

「呀,有下午茶可以喝?」曾幾何時大廳裡看熱鬧的人群打蛇隨棍上。

歐陽越聞聲皺起眉來,夏小圭可被一個個不同凡響的大帥哥給唬得愣在當場。

「來一杯華倫泰茶。』安東尼出了遭難題。

快手用手指摩挲鼻樑。「香草茶。」

雷神不以為然地瞪了兩人一眼。「你們真沒愛心,西點學校考試都沒這麼難,我最見不得美女為難了,你只要給我一杯達吉林茶和丹迪蛋糕就行了。」

快手和安東尼不約而同丟給雷神一記「去你的」的眼神,說得口沫橫飛,開出的條件卻是一級難。

達吉林茶產於印度西部盂加拉州北端的喜瑪拉雅山脈,是世界三大名茶之一,也只有嗜吃甜點又開了一家意大利西點鋪的雷神會提出這種非人的要求。

夏小圭忍不住柳眉倒豎,這群不速之客到底把她當成什麼?她又何必笨笨地杵在這裡任他們刁難?但一接觸到歐陽越那固執停佇在她臉上的目光,她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似乎——在要她忍耐?

是嗎?還是她剛從大太陽底下走進屋內恍然的錯覺?

她輕揚睫毛,靜聽另外一個聲音低語。

「你有辦法嗎?」歐陽越眼睛掠過一抹對眾人的忍耐之色,柔聲地問她。

夏小圭傻不愣登地屈服在他謎樣的溫柔下。是的,是沮柔。她半羞半怯。「沒問題。」

不可思議的,歐陽越在她的保證下,眼神一亮,笑容在唇邊漾開。「辛苦你了。」

他那突如其來的溫柔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見夏小圭小臉泛紅,頓然倉皇失措地衝進廚房。

眾人嘩然大笑。

「歐陽,你幾時學來這套以柔克剛,傳授幾分心得如何?」雷神暖昧地朝他眨眨眼。

歐陽越神情嚴肅。「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不准再用這樣下流的方法考驗她,她和赤色響尾蛇無關。」赤色響尾蛇組織的教父娶妻的嚴苛考驗,他也絕不允許落在她的身上。

「恐怕很難。」雷神含糊應道。

「你敢廠威嚴逼上歐陽越雙眼,笑容頓成灰色。

「告訴你在惹麻煩吧!」安東尼淡淡訓斥了下雷神。

雷神尷尬地搔頭。「我不過實事求是。」

「不想被掃地出門就閉上你的鳥嘴。」別人不瞭解歐陽越對夏小圭的容納底限在那裡,安東尼則不然。他深切明白夏小圭對他uncb而言恐怕是無人能取代的。

不管她通不通得過艾曼狄帕瑪家族留下的娶妻嚴苛考驗,安東尼明白歐陽越是不會放棄她的。

雷神賭氣地閉嘴。「這也不准,那也不准,做人好難喔。」他以為自言自語沒人聽見,不料抬頭便接觸到快手冷嘲的目光。

「當龜公最容易了。」快手嗤聲。

「你找死!」雷神的雷公脾氣說爆就爆。

「你來呀,我奉陪。」快手也不示弱。

「你們到底有完沒完?統統於自己的事去,別在我這裡打架!」歐陽越吼道。

兩人瑟縮了一下。安靜不到一分鐘。

「挨削了吧,你看!都是你。」樓梯口,雷神咕噥的抱怨清晰可聞。

「嘖!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剛才是誰先撓釁的?」快手不愉快地推擠著雷神的肩。

「你推我?」他瞇起眼,山雨欲來風滿樓。

眼看戰端輕啟,突然——

「眶啷」!一隻花瓶越過兩人頭頂在他們腳下粉碎。

這下,兩張拌嘴的口立刻縫上拉鏈,迎上歐陽越那致人於死的目光,兩人趕緊腳底抹油,一聲不敢再吭,倉皇落跑。

「唉!惡馬就是要惡人騎。」安東尼愉快地笑。

「誰是惡人?」歐陽越文風不動,怒氣卻仍騰騰燃燒。

「哎呀,知名不具,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他倒好,慢騰騰地坐下,蹺起腿來打算靜待喝下午茶,一點也不受歐陽越威脅。

「你這種小孩太不可愛了。」

「我十七歲,早脫離『可憐沒人愛』的年紀,何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多年來他早訓練出一套和歐陽越對抗的方法。

歐陽越索性坐下。「說吧!你們一票人到底所為何來?」他壓根兒不相信他們以前的說詞。

「Uncle,你杞人憂天了。」

「哦,最好如你所說。」這一票問題軍團向來是麻煩的代名詞,他實在放不下心。

安東尼仍是漾著俊美的笑,吹了口氣將茶杯中的茶葉吹開,姿態優雅地喝下茶水。

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究竟山會來就他,還是他要去就山?誰知道,總之,守株待兔雖是個笨法子,但偶爾為之也不壞。



野薔薇處處,落了一地繽紛,彷彿氍毹。

午後的天空藍碧澄澈,薰風徐徐,夏小圭讓卡夏爾在草坪擺上圓桌,上頭鋪塊白色桌布,和古色古香的彩色茶盅,配上一組麝香豌豆花紋的瓷杯組。

所有人不請自來,而且全部換上正式的服裝。

雷神正確無誤地坐上放置達吉林茶的位置,其餘的人也各自就位,每人帶著驚奇的眼光望著彼此的下午茶。

快手的香草茶前是一塊猶冒香氣的奶油鬆餅,附有葡萄乾、牛油及鮮奶油橘於果醬。

雷神的達吉林茶和丹迪蛋糕三角形橫切,裡頭的材料是杏仁、葡萄乾和栗子。

國師的鍋蘭茶配蘋果凍,盤沿還有枝猶帶水珠的玫瑰。

牧師是阿薩姆奶茶,杯沿嵌了片嫩香的檸檬。

安東尼的華倫寨茶最是華麗,荷蘭進口的迪爾夫霉色瓷器和阿爾卑斯起司蛋糕,蛋糕上鋪滿新鮮奶油泡芙,泡芙上還有鳳梨和奇異果。

放眼望去,令人食指大動、口水橫流。

雷神是西點的美食家,對糕點的要求自然更加嚴苛,他很快的切了一塊往嘴裡送。

在他為色澤味道打分的同時,他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刮光他的蛋糕。

他意猶未盡。「真好吃。」

眾人在試吃後也交相讚賞,就連對甜食沒興趣的國師也豎起大拇指。

雷神吞吞口水,把猶嫌不足的眼光投向大家。

在所有人見識過他狼吞虎嚥的吃相後,很有志一同的在糕點上做出屑於自己的印記。

「快手?」他將企求的眼光鎖定他。

「休想!」他故意狠咬一口。

「國師?」雷神變成垂涎的哈巴狗。

他乾脆搖頭拒絕。

「牧師?」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小case兄弟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不動如山,說來平平靜靜,卻差點害得眾人噴茶。

雷神不死心的望向安東尼,不料只看見向天的碟子和猶留殘漬的杯子。

「你們這算什麼兄弟!」他拍桌。

沒人理他,當瘋狗亂吠。

雷神的毅力舉世無雙,眼見朋友』無情無義」,他索性轉移目標。

「小圭,我肚子還餓。」他可憐兮兮地要求。

夏小圭一口咬定這些人全是蝗蟲投胎,吃沒吃相,只整沒搶。但大家那麼捧她的場,心中又備覺窩心。

「丹迪蛋糕沒有了,不過可能還有一些雞蛋奶酥。」

雷神點頭如搗蒜。「我要我要!」

「我去拿。」原先她還以為這些江湖味重、與眾不同的男人都十分難纏呢!沒想到他們孩子氣頗重,比一般人還好相處,尤其在嗜吃甜點這項,讓人覺得好可愛呢。

她的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笑容也變甜美了。

歐陽越愈看愈不是滋味,他沒看過夏小圭如花初靛的笑臉,打一開始,她就沒好臉色給他看,如今卻和雷神有說有笑的,這怎不教他怒火中燒。

「你以為這裡是九九塊錢吃到飽餐廳哪,不夠,自己想辦法去。」

雷神的俊臉馬上如倫敦鐵塔般垮下來。「歐陽——」

夏小圭恍如被觸了電似的,笑容瞬間凋謝。「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你也姓歐陽——」

歐陽越被她不尋常的語氣分了神,無暇顧及雷神。「這是很平常的姓氏。」

「是嗎?你是艾曼狄帕瑪家族的人?」有什麼東西從遙遠的記憶中浮上來了。她轉至安東尼跟前。「我老覺得你很眼熟。」

安靜無聲啃餅乾的安東尼凜了一下,突然有些食不下嚥。

「怎麼會?我可是頭一次到台灣來。倒是夏小姐的甜點做得一級棒,不知從哪個名師手下學來的?」

「我們家裡開的是旅館,其中有附設西餐部,我學的並不徹底……」她被安東尼轉移了注意力。

但,他還是非常的面熱——

在安東尼的示意下,雷神越過眾人。「是呀,你的手藝真好,我真想天天都吃。」這是他的真心話。

眾人一致點頭。

「沒問題,只要我有空。」她有些玄惑,畢竟一下子被好幾個人中之龍的帥哥包圍可不是常有的經驗。

「你還會做些什麼?」這是雷神迫切想知道的。為了「贖罪」,他當然得絞盡腦汁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用心思索了一下。

「波蘭風味的巴魯梅桑起司、烤奶油糊、奶油水果餡餅……」

雷神的口水流了一地。「我……我……我,小圭,不如你到我的店舖來,年薪五百萬美金如何?」

「我……」

「雷——神——」眾人異口同聲地警告。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嘛!」他倒把中國話應用得淋漓盡致。

果然,歐陽越飛鏢似的殺人的眼光正中他心坎,

驟然他的玩笑又不好笑了。雷神喪氣的閉嘴,看來,

今兒個他是瘟星高照,楣月當空,還是「惦惦卡沒蚊子咬」吧!

夏小圭笑著穿過他們的包圍,下意識收拾起桌上的碟杯。然而,眼角的餘光仍不住地打量安東尼。

安東尼從來投這麼坐立不安過。

她端起碟子——

安東尼耳畔的蛇環如光般刺進她朦朧、迷惘的心……

她的臉頰緩緩失去血色,像一面瑩白的大理石,手中的碟杯悉數墜地,摔了個粉碎。

她嘎聲,如地獄的幽靈使者。

「是你,沒錯——我認得你,是你來告訴我——」她簌簌發抖,喉頭梗著硬塊。「小鬍子哥哥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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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5:47
第四章

歐陽越迅如閃電般地擋到她面前。

空氣凝結,大家也意識到事態嚴重,四周陷入了空前的死寂。

「小圭!」

夏小圭視而不見,推開歐陽越死死地盯著安東尼。「他——設死對不對?」她壓根兒不相信小鬍子哥哥的死訊,多少日子以來,她一直堅持這股信念。

「我無法給你任何答案。」安東尼歎氣。

「你是說——」一絲希望由她心扉深處攀升。

「我什麼都沒說。」他趕緊將一切推得一乾二淨。

歐陽啊歐陽,你那頑固腦袋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安東尼不明白歐陽越堅持不吐露身份的理由在哪裡。他迷惑了。

「他在怪我對不對?」一扯上她的小鬍子哥哥,她什麼都不確定了。「我那麼想念他,他卻從來沒入過我的夢。」一次都不曾。

「不是這樣的。」歐陽越由喉嚨逼出了一句話,再也無法強裝冷漠。

夏小圭無措地絞手,她的眼越過眾人落在遠方,眼神空洞迷漾。「你怪我沒陪你一塊去嗎?」她另一隻手悄悄撫上左手腕,彷彿那手腕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圭……」歐陽越的眼眶陡然濕了,他閉了閉眼。

——該死的他究竟一手造成了什麼好事……

面對臉色如蠟的她,愴側之情完全抓住歐陽越,他試圖將她擁入懷中,她卻一陣痙攣。

更多的心疼揪痛他的心,歐陽越承認他是愛她的,他根本捨不下她。

「聽我說!小圭——」

她被動地倚在他懷抱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在自責之餘便將自己的心門鎖上,因為那些不曾真正忘記的過去又回到她腦海裡了。

沉重的呼吸鼓動歐陽越狂痛的胸腔。他怎能傷她若此——怎能藹—

「歐陽,世上有太多悲劇,別再替自己製造一樁。」安東尼正視他,單刀直入地說道。

他不語,抿緊唇抱著夏小圭往樓上跑。

「歐陽。」雷神還想說什麼。

「噓!不關我們的事了。」安東尼又恢復溫和寧謐的姿態。

「他們——」

「解鈴還須繫鈴人,其餘的歐陽自己會解決。」安東尼對歐陽越信心十足。



放妥夏小圭,歐陽越又奪門而出,並喚來卡夏爾。「泡杯牛奶來。」

卡夏爾動作迅速,一杯熱騰騰的牛奶霎時便到了歐陽越手中。

他放進一顆藥丸。「來,把牛奶喝了,乖乖睡一下,待會兒就沒事了。」

歌斯底裡或許讓人無措,但固執地將悲傷禁錮在記憶中而表現出來的脆弱卻更令人心疼。

夏小圭仍執拗地握住手腕,小臉蒼白如紙。

「把手鬆開。」他溫和命令道。她的手腕裡有任何足以可以保護她的烙印嗎?

她沒有堅持,一任他掰開手掌。

癡癡地瞪著她的手腕許久,一陣壓抑不住的怒火直衝他胸口,歐陽越出人意表的反手摑了自己一巴掌。他把頭抵住夏小圭的大腿,雙手合攏住她的手,懊惱、激動的低吼。「你居然用這種方式傷害自己,你居然!」

她細緻柔嫩的手腕上是條猙獰如蜈蚣的疤痕,任誰都看得出那是割腕留下的痕跡。

他把臉孔藏進她手中,讓淚水浸濕她的掌心。



「如何?」大廳只剩安東尼悠哉地玩著掌上型電玩。

「沒事。」歐陽越有些不確定。「至少目前是的。」

喝下摻了藥的夏小圭終於沉沉睡去,確定她在短時間內不會醒來,他才走開。

「那就好,」他日不轉睛盯著電動玩具,大拇指往後一比。「有客人,在書房。」

「我沒心情見人。」如果是那些互爭代理權的代理商或經銷商就免了。

「恐怕由不得你。是關紂,你未來的『舅公』喔。」

「他來做什麼?」

「你問我,我問誰?」

該來的逃不掉,歐陽越瞟了安東尼一眼。問他!唉,的確多此一舉。

關紂看見歐陽越出現,並沒有如歐陽越預期中有太大反應。

他似乎非常享受卡夏爾呈上的咖啡,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著。

「老實說,我很震驚,」放下瓷杯,逍遙無愁的表情慢慢揮發。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一件事。」歐陽越不抽煙,但此刻他燃起一根濾嘴煙藉以穩定思緒。

「我不是專程來找你打屁的——哦,現在我該稱呼你什麼?別用你那意大利家族的名號來唬我,敝人的記憶力一向不好。」不常生氣的人火山隱隱,反而讓人不安。

「Puck!」他究竟是哪個地方出了紕漏?

「你很完美,如果你沒回頭再來沾惹小圭,其實我根本想像不出你能改頭換面到這匪夷所思的程度,歐陽越。」他冰冷地加重最後三字o

「你——」

「我愛小圭!她是我唯一的親人,而小圭愛你,所以,稱的一言一行我比旁人觀察得更徹底。」

方纔,他按兵不動並非真心品嚐咖啡,是為了比較!

「小圭是個性子活潑的孩子,沒有事能令她失常,只有你。今生是你讓她想捨我而去,我沒怪她,因為那時你是個『死人』。但這次,你憑什麼又讓她失魂落魄、不快樂?」關紂的好性情無人能及,惹他發飆,可見事態之嚴重。

「你想由我口中套出什麼?我不會說的。」他拒絕表白。

「很好!」關紂彎身站起。「那就放了她,把小圭還給我。」

「不能。」他語氣堅決,眼光深邃如幽潭,將心靈言語密密妥藏。

關紂的手下意識握緊,眶啷一聲捏破手中的瓷杯,在歐陽越的驚愕中,他一拳揮出,正中下巴。

歐陽越不躲也不閃,硬生生地挨他一拳。

「原來是家學淵源,你們家的人全是暴力份子。嘖!」他咧咧嘴,嘴角破了。

關紂捏緊發脹的關節,惱恨之情溢於言表。他嘴唇翕動。

「你算什麼男子漢!」

「我知道,」有絲鹹鹹的味道從他口腔逸出。「我不是存心要這樣。」

「既然無心就別再去挑逗她,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她手腕上的傷……」

關紂閉起眼,只要一想起過往,他便一陣膽戰。「還不全因為你——」他吼。

「我差點失去她,你知道嗎?」就差一點點……

冷汗涔涔沿著歐陽越背脊婉蜒流下,他明白那種情況卻不敢想像,聆聽關紂高低起伏不平的聲音一鞭一鞭地斥打在他心上,光是如此,己夠他心驚肉跳。

他蜇足。

「你要上哪兒去?」

「守著她。」他暗啞。

「你的傷——」該死的!他不是把歐陽越當成仇人了,幹嗎還婆婆媽媽的。

「已經不礙事了!」他瞟了他一眼,咧嘴。「彼此、彼此!」

化干戈為玉帛似乎不是件難事,對曾是知心朋友的人來說。



「你可起來了,餓了吧?」

剛睜眼的夏小圭還一頭霧水,就被人半強迫地由床上拉起。

「快吃,我也餓了。」歐陽越反手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我——」她還睡眼惺忪著呢!

撩起她不經意掉在額前的一繕髮絲,歐陽越溫柔至極。「是你最愛的三鮮炒飯喔!」

夏小圭慌亂地捉住湯匙便往口中送。她幹嗎一顆心怦怦跳個沒完,兇猛得像要由胸腔中跳出來?莫非就為他一個她從來設看過的溫暖笑容,和指尖傳透的輕軟?這也太玄了。

「我臉上長瘡還是有痘子,讓你看得目不轉睛?或者……你被我迷住了?」他低低地笑起,那股男性成熟的風範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呸!水仙花。」香噴噴的炒飯的確好吃,不知是胃得到滿足產生的幸福感或錯覺,和這人面對面吃飯似乎是件挺愉快的事,他的笑容很不賴!

「什麼意思?」他一點一滴揉回她給他的快樂和歡愉,重溫他們曾經共度的時光。

「自我膨脹!」

「你的噱頭還是跟以前一樣多。」他搖頭,笑容更溫暖更燦爛。

小圭幾乎目眩,她不想——至少目前,不願再去追問他字裡行間的詭異,那背後的痛苦太深切,能逃得一時便逃吧。「你又知道了?」

他笑出優越迷人的聲音。「當然。」一抬手,他把一匙蝦仁餵進她的嘴巴。

「唔,你……」

「先吞下再說,我有的是時間。」看她吃東西雖非賞心悅目,但有趣。

他的生命中很久沒出現過能令他發笑的開懷事情了。泛黃的心頁只有她銀鈐般的笑聲能撫慰,那種感覺圭今仍然存在,而且更熾人。

原來打開心房接納入是那麼容易簡單的事,他封閉自己的心靈太久了,久得差點讓冥頑不靈的腦筋扼殺了自己的未來。

「你為什麼……」她口齒不清。

「你真性急!再不認真吃飯可來不及看『快樂』生產的過程了。」「快樂」是牧場一隻大腹便便的牝馬,預產期就在這幾天。

「『快樂』要生了!」動物們生產是牧場裡的大事,她焉能不緊張。

「先把飯吃完。」他命令。

她忽略了歐陽越轉嚴的口吻,心神飛走了。「好……好……好……」三口兩口果真把一盤飯吃了個乾淨。

「不用急!我陪你去。」他不疾不徐。

「你……哎!隨便啦,不過,快點。」慢郎中遇上急驚風,角色互換了。

這傢伙!歐陽越苦笑地看著她。三口當成一口吃,只差點沒噎著。

「走啦!」抹抹嘴,他握住夏小圭猶冰涼的手。「你的手這麼冷?」說畢,便將之往口袋裡放。

「你這樣教人家怎麼走路?」又不是連體嬰,再說這麼偎著他著實暖昧,太難看了。

他不由分說用手掌溫暖她的。「別妄動,乖乖待在那裡,我可不要帶著一根冰棒走路。」

「真雞婆得有夠徹底,我又沒有巴著你。」她咕噥。

「是我巴著你不放,可以吧屍他俯跟瞟她,笑意不減。

「你用不著以這種方式彌補對我的虧欠,我不領情。」如果他是因為安東尼的事來示好,就省下吧!

對她,他忽熱忽冷,這種熱呼的態度又為哪樁?

「倘若,你以為這麼懂就想化解奪場之恨,沒那麼簡單。」門都沒有!一併連窗和通風口全關了,他休想趁隙作怪。

「你還真的記仇。」他看進她一雙幽遠明澄的美眸,內心的冰層又塌了些。

「我一手努力起來的牧場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橫刀奪走,換做你,你不氣啊!」牧場對她的竟義大過一切。

呵,她還真不害羞。「我買下的牧場肯定不是你的。」跨出大宅,暮色四起,炊煙幾許,滿天彩霄,奇艷詭絢,涼風沁人脾肺令人頓覺神清氣爽,塵埃滌盡。

「你說什麼——」她霍地轉身。

歐陽越竊笑。「我有座牧場,買進時,百廢待舉,羊捨及馬廄播搖欲墜,動物只剩小貓兩三隻,雜草長褥比人還高,這麼爛的牧場肯定絕非出自你的手筆對不對?」

好哇!原來他兜了大圈子來羞她,夏小圭睜大明眸,便要插腰。

「插腰是潑婦的行為,你不會吧?」他又笑得壞,像偷吃了油的賊老鼠。

對呀!他說得有理,插腰是潑婦……夏小圭的小臉轉瞬變紅,她不是不好意思,是被氣得血液往上衝。「你罵人不帶髒字。」

歐陽越笑得益發無辜,但其中又有兩分有趣。「我罵誰?」

這賊廝好生狡猾,她忿忿抽出「寄放」在他口袋的手。「道不同不相為謀!」

「誰說我們的『道』不同?你忘了我們還要一起看『快樂』去。」

「唔——」好冷,沒想到他的手那麼暖,一抽離後,她就後悔了。

他瞭解地伸手。「喏。」

她很不爭氣地把手遞上,去他的!她居然那麼沒骨氣地愛上他暖烘烘的口袋和手——咳,謹此聲明,只有手喱!

「我——」她眼珠亂轉,令人更喪氣的是,她忘了剛才兩人爭執所為何來,她居然忘光光了……

自從他對她那麼一笑後,她就神魂顛倒地把什麼都給忘了,她那麼容易就受他誘惑,夏小圭呀夏小圭,你完了……



大宅的閣樓裡陸續走進一群人,他們是赤色響尾蛇組織裡的高級成員,也是令人頭疼的問題軍團。

傳訊機、大螢幕電腦,先進的化纖隔音設備,他們儼然把這裡當做總部了。

快手盯著接收器的螢幕以特殊的手法在鍵盤上譯出密碼。

密碼是橫排的羅馬文字,快手經過兩道手續,由傳真機撕下紙張遞給嚴陣以待的雷神,然後進行掃除追蹤的複雜手續。

雷神一改以往的嬉笑神色,慎重將破解的文字呈給安東尼。

安東尼閱畢後由左而右將文件逐次傳遞。

「這梁子是越結越大了。」快手不樂觀地發言。

「他倒好,後台益發堅強,看來是發狠想扳倒我們才甘心。」牧師不以為然地摸了摸頸際的十字架。

「來呀,誰怕誰?」雷神一臉不屑。

「古巴的黑手黨向來與我們井河互不犯,這次不會只為一個樂手就翻臉,其中必有內情。」國師不愧是國師,思慮比別人更細膩深沉。

「難不成和歐陽越毀了羅塞葉塔在金三角的交易有關?」雷神記憶過人,他有識人不忘的能事,只要讓他見過一面的人或事,過再久他都記得。

「罌粟田已毀,那人渣不可能再有籌碼找人護航。」快手搖頭。

「你少白癡了,只要有利可圖,誨洛英、古柯鹼都是膳銀子的好門路。」雷神又跟他槓上。

「你才蠢,誰不知道古巴黑手黨是以販賣軍火起家的,販毒風險大,利潤又薄,除非無路可走,白癡才去賣那種貨色。」快手不甘被搶白,抨擊回去。

「好了。」沉默的國師作了個手勢。「我們不如聽聽艾曼狄帕瑪先生的意見。」他們雖沒大沒小,可沒人敢亂呼安東尼的名諱;除了歐陽越。

安東尼斯文地笑,一口白牙整齊漂亮。「我不管他們所為何來,他不犯我我也不犯他,靜觀其變吧。」

「就這樣?」雷神不敢置信地垮下臉來。他以為總有些突發狀況好讓他出去鬆動一下筋骨,好不容易盼到有那麼一些些動靜,卻只聞樓梯響,好半響仍要按兵不動,他受不了了。

快手狠瞪他一眼。「拜託閉上你的狗嘴,讓艾曼狄帕瑪先生講完好嗎?」

安東尼如老僧入定,絲毫不為兩人的齟齬分神。「稍安勿躁,好戲快開始了。」他的話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雷神果真安靜下來。「國師,總部請你回去坐鎮。」

即使對方聲東擊西,有國師坐鎮,意大利總部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我?」國師大駭。他臉色難看極了,一思及又要坐飛機,他恨不得立刻昏倒了事。

安東尼轉移目標。「快手和牧師各自分頭進行我方才交代你們的工作,十天後在老地方會合。」

「我呢?」雷神眼巴巴地開口。

「你留下,我另有任務給你。」

「我不要留下。」雷神耍起小孩脾氣,為什麼眾人都有任務就他沒有!

大家丟給他兼具同情和虛偽的笑容,然後匆匆散會。

雷神跳到安東尼跟前。「為什麼我沒有任務?」

「誰說你澄有?」

「他們明明說——」咦,上當了。「媽的,這群渾蛋!」他豎起中指罵人。

「你過來。」

雷神咧開嘴笑。嘿嘿,他就知道他才是組織裡最重要的人物!!嘿嘿嘿,哈哈哈……哈……



乾爽舒煦的禾草鋪成溫暖的窩,馬廄裡燈火通明,馬燈明暗不定地照著柵欄最底端。

「『快樂』,你一定要努力,絕不能放棄。」夏小圭蹲在稻草上雙手握成拳,對著母馬諄諄勸慰。

母馬低聲嘶鳴,一頭是汗地搖頭。

「我不准你現在就放棄,如果你沒把寶寶平安生下來,我就跟你絕交。」她威脅,神情一派認真鄭重。

母馬扔給她一記痛苦的眼神,仍然拒絕。

「要不,」硬的不成只好循以勸誘。」如果你乖乖把寶寶生下來,我給你加餐,上等的蕎麥加小麥,每餐都有水果,另外還有你最愛的櫻桃、木瓜。如何?」她把支票開得豐厚,至於將來能不能實現——將來再說。

「快樂」嘶吟了一下,眼神是考慮的。

「我知道了,你想吃冰淇淋對不對?……不行,」夏小圭煞有介事地拒絕。「沒聽過剛生下孩子的媽媽可以吃冰淇淋,太傷身了。」

「快樂」彆扭地擰頭。

「銅鑼燒可以考慮。」拜託,都火燒屁股了它還拿蹭;到底是誰要生孩子?

「快樂」很勉為其難地點頭。

夏小圭鬆了口氣,朝歐陽越及一干趕來看熱鬧的問題軍團比了個OK的手勢後,露出笑魔。

不只歐陽越,所有的觀眾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看過人和馬討價還價還殺得有板有眼的。

「歐陽,這只畜牲真聽得懂人話?」快手指指點點。

他乍然回首卻看見「快樂」受辱的馬臉。

「『快樂』說你侮辱它,要你道歉。」夏小圭權充翻譯人。

「要我跟一匹馬道歉?」他指著自個兒的鼻子吼叫。

「快樂」倨傲地把頭昂高,姿態再清楚不過。

原來想尋求認同及援助的他,不料接觸到的皆是一片看好戲的目光,快手倏覺當頭被澆了盆冷水。「你們這些小人。」

雷神不在,他的挑釁對這些人而言完全無關痛癢,眾人的臉仍洋溢著欠扁的笑容。

「我就站在這裡看它能耐我何。」跟四腳畜牲計較?他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快樂」支起四肢,笨拙地走向快手,然後將屁股對準他,在眾人不解的目光及驚歎不及的叫聲中屙下一坨米田共,這才又甩著尾巴走開。

快手的臉霎時變成失控的紅綠燈,五彩繽紛透頂但卻笑翻掩鼻而逃的眾人。

「我非宰了它不可!」他咆哮。

「那可不行,本來你就有錯,你狗眼看人低嘛,『陝樂』可沒招你惹你。」夏小圭雙手攤開,真怕快手一個捉狂便會撲過來。

「它本來就是只畜牲,難不成要我把它像慈禧太后那樣供起來?」要不是有人抓著他的胳臂,他肯定先殺上去再說。

「你太失禮了,『快樂』可是牧場的元老,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它可是我的朋友呢!」夏小圭也被他「大不敬」的口吻惹火了。

快手哀嚎。「歐陽,這不是反了嗎!?」

「嗯哼!」他為難地下了斷語。「按理說產房裡產婦最大,我勸你還是不要惹毛它。」

啊!世上還有天理嗎?快手翻自眼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還有那麼一絲兒可憐意味,他好端端竟送上門來被一匹老馬瞧扁,他不要活了!

「快樂」傾耳聽了歐陽越的話,咧開厚厚的唇擠出一捧黃板牙訕笑。

真要變天了,孤假虎威還情有可願,世風淪落至此,馬居然也會仗人勢。快手慘叫一聲,他肯定來到異次元世界了!

歐陽越瞥了「快樂」一眼。「這下好了,為你,我可得罪了朋友,別再刁難大家,你躺下來待產吧!」

「快樂」聞言蹭到歐陽越身邊拱起大鼻孔嗅來嗅去。

沒人猜得出它下個步驟要做什麼。

忽地,它伸出長又濕熱的舌親熱的刷過歐陽越的臉。

「勢利眼的傢伙!」快手心有不甘,明明一樣是人,差別待遇居然如此明顯。

夏小圭狐疑地走近,然後抱住它的頭咬耳朵。

「你為什麼親他?」「快樂」向來跟高於頂,除了她和她的小鬍子哥哥外別人很難親近它,它會向陌生的男人獻吻,太不尋常了。

「快樂」輕聲噴氣,嘶嘶叫了聲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隻腳卻不支地跪地,美麗的眼睛流露出遽來的疼痛。

「它要生了。」夏小圭大叫。

完全設經驗的觀眾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辦……怎麼辦……」

連方才被視為肉腳的快手也頻頻探頭。「要燒熱水嗎?」

「你們太吵了,全滾出去。」歐陽越下逐客令。

馬匹生產最怕被驚嚇,一軍隊那麼多的人待在這裡只會壞事。

沒人敢多吭一個字,全摸著鼻子離開。

馬廄外匆匆走來的雷神,劈頭便問:「生了嗎?」

「你還真熱心。」吃癟的快手不吐不快,語氣酸得不得了。

雷神懶得回敬他,看他們的模樣,他肯定錯過精彩翱情,橫過快手便要進入。

快手遞了個詭異的眼神給牧師。

牧師會意一笑。

兩人一左一右挾持住雷神往回路走。

雷神長腿踢起一陣灰塵。

「喂,你們做啥……喂……我要告訴艾曼狄帕瑪說你們……摸魚……哎喲!」

暗夜裡有人被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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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魚肚白的天色微微泛起紅光,歐陽越和夏小圭才相偕走出馬廄。

晨霧濛濛,偌大的牧場和遠山全被掩在山嵐下,伸手幾乎要不見五指。

夏小圭吐出一口白霧。「天亮了。」

對隨後由馬廄走出來的牧童低聲交代後的歐陽越脫下外套,披上她單薄的身子。「穿著。」

「謝謝。」她真的怕冷。

微徽的體味撲進她的鼻子,牛仔衣里餘溫猶存,夏小圭一想起衣服才由他身上卸下,心中竟蕩起一陣漣漪。

她拍拍臉,差勁!她在想什麼東西啊,這麼容易就受勾引,太丟臉了。

歐陽越又主動地握住她的手,並往外套口袋裡放,當然這次外套裹在她身上。

又來了,那種心癢觸電的感覺,幸好她看不見自己的臉,要不然熟得像紅螃蟹的臉可要鬧笑話了。

「為什麼不說話?累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累,全程照料「快樂」的人是他,他才是那最有資格喊累的人。

「不,我役想到『快樂』肯親近你。」

「被動物喜歡很奇怪嗎?」

「『快樂』不同於其他的馬,它認生認得很凶,牧場除了小鬍子哥哥和我,沒人能靠近它。」

「你在暗示什麼?」「小鬍子」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鬼魂,老天!他竟然必須跟一個自己的鬼魂吃醋爭寵!

「你又不高興了。」他的反覆無常又開始了嗎?

「誰說我生氣?」他有哪點表示自己生氣的模樣?該死的吹毛求疵!

「你明明一臉老大不開心。」難道非等到火山爆發岩漿滾燙燒人時才叫生氣?

「我沒有。」

「你還說,你瞧瞧自己口氣有多差,小鬍子哥哥才不會像你這樣忽冷忽熱、喜怒無常,你變態!」

「你竟然拿我跟他比較。」他何必心情低落,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而且有一瀉千里直降谷底的趨勢。

「沒錯!你連他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收回你的話。」他居然這麼生氣,連拳頭都握起來了。

「不!」硬碰硬準是她吃虧,她精乖地避免正面衝突。

「你不該拿他來跟我比較,他是什麼東西。」天下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居然有人打自己耳光的。

「你太過分了!」她扔掉歐陽越覆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去你的衣服!」

兩人又鬧僵了。

這不可理喻的小鬼!歐陽越撿起外套,眼下只有把她捉起來狠打一頓的念頭。

「從今以後,不准再提那個人,要不,我就搞砸他的牧場廠歐陽越呀歐陽越,你瘋了不成,砸來砸去不全砸自己的腳?根本是和自己過不去。

她沒把他放在眼裡是嗎?走著瞧好了,他決不允許有第三者橫互在中間,即便是鬼魂也不成。

「你砸呀,你把牧場砸爛了我好早早解脫,免得天天跟你這氣象台一起,遲早要得風濕症關節炎的。」

看她一臉好計得逞的面孔,他的怒氣突然降溫了些。

他著魔了,居然為了另一個自己氣成這副德性,太可笑了!

「噴,真是服了你,矮子矮,一肚子拐,拿來形容你再吻合不過。」他釋然的笑。

就算她愛上的是另一個分身的歐陽越,那畢竟也是他,自己竟打翻自己的醋缸,實在滑稽。

「你有毛病?」他的態度又羹變,這人簡直是超變態地笑裡藏刀。

「我再正常不過,倒是你——」他笑容可掬地親近,順手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快凍成一根冰棍了。」

「不用了!」再穿上他的衣服,她不知還會有什麼奇怪的醜態出現,依照她目前不正常的狀況,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小徑盡頭就是大屋入口處,夏小圭瞟見了正在張望的封達開。

「喂,達開!」

「嗨,我送貨來,你要的東西全在廚房裡。」他穿著皮夾克,清秀中自有一分性格。

「那麼早。」她離開歐陽越,熱絡地和封達開聊起來。「帳單呢?」

「我夾在老地方,月底再一次清就行了。」他瞅見滿臉不快的歐陽越。「艾曼狄帕瑪先生也早。」

歐陽越淡淡傾首,一語不發地瞪著他。

封達開被他瞪得背脊發毛。「我想,我還是走好了,阿嬤還等我買燒餅油條回去呢!」

「你急什麼?我們不過才說了兩句話。」

他期期艾艾。「我還是回去好了,我來的似乎不是時候。」

很顯然他每次都沒來對時候。

她知道,原因又是她背後那隻大猩猩,可想而知他正瞪著大眼趕人。

「你太過分了,要挾我的朋友。」前車之鑒可尋,夏小圭不滿地質詢。

歐陽越低調地攤手,眼光閃爍地望向封達開。「我說了什麼嗎?」

「沒……沒有。」他不言不語的氣勢已非等閒,要開口,他不要屍骨無存了!?

「你瞧!」他推得一乾二淨。

「你最好不要讓我抓到把柄。」要不,她鐵定跟他沒完沒了。

封達開吃驚地瞧著夏小圭行「三娘教子」之實,而那謎樣的新牧場主人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他似乎有些瞭解了。

下回他再來恐怕真得選對時機,要不每次被人當做情敵對待實在有夠冤枉。

歐陽越傻笑,再以飛快的速度將衣服披上她的肩,佔有地攬住夏小圭肩頭,霸道意味十分濃厚。

夏小圭不願當別人的面讓他出醜,雖然他的笑容很是礙眼,但心房又有暖潮孜孜流過。這一遲疑,她整個身子又被歐陽越圈羅身畔,彷彿宣告她是他的所有物似的。

就在她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發動攻擊,驚天動地的機車排山倒海而來,那拔掉消音器的呼嘯聲撞倒柵欄抄了過來。

一群奇裝異服的混混,口嚼口香糖和檳梅,挑釁地瞄著歐陽越和封達開。

歐陽越迅速將夏小圭推至背後。

一個面目英俊,充滿戾氣的少年不可一世地發言。

「不過就一個鳥牧場,有什麼搞頭。」他叼了根煙,舉手投足叛逆十足。

「頭頭,反正是無聊,這麼大塊地拿來做賽車場也不賴。」一個頭髮挑染成絳紫和橙紅,耳掛骷髏頭環的小太保瞄呀瞄地出著餿主意。

「還有妞呢!」垂涎的小角色色迷迷地盯著站在歐陽越身後的夏小圭。

「你們說夠了沒有,目中無人的傢伙!」血氣方剛是年輕人的特徵,封達開也不例外。,

「喲呵,有人不爽發飄了。」五彩挑染的「霓虹燈」率先發難。

「這裡是私人牧場,不是台中大度路,請出去。」

一群人都因封達開的警告喳呼地笑起來。

「不自量力的瘦排骨,有種來單拂?」「霓虹燈」雙腿由機車上分開,半袒的胸部露出蒼白的肉,令人備覺猥瑣。

「單挑就單挑,誰怕你!」封達開血液沸騰,打算教訓這些目中無人的流氓。

「達開,不要。」夏小圭雖氣憤不過,但單槍匹馬對付這些人無異以卵擊石,勝算實在太少。

「呵呵,原來是膿包。」一人起頭,全部的人都跟著起哄。「在娘兒們面前別丟臉礙…」

帶頭少年跨下改裝機車,斜站三七步。「喂!老頭,老牛吃嫩草啊!有福同享如何?」他要笑不笑地一拳打出便是一輪沒來由的攻擊。

歐陽越冷笑,單拳相迎包住他的拳。「不要逼我出手。」

不良少年臉色由紅轉白。「你很囂張哩,小心我一腳進你到爪哇國去。」

「是你自找的。」歐陽越神色悻然。

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少年只覺手骨欲碎,奇痛徹骨。歐陽越臉孔的暴戾之色愈加深沉,恍如凶神惡煞。

少年悄悄由腰際拿出一把寒光凜然的小刀,凶頑地戳向歐陽越的咽喉。

歐陽越原先只打算施以薄懲,救他知難而退,畢竟他已經過了逞兇好鬥的年紀。但見刀勢直取自己咽喉,眼光頓時化成森寒利劍。

「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打橫手臂使勁一捏,不良少年立刻如殺豬般嚎叫,去勢一滯,歐陽越已以雷霆萬鈞之勢奪過小刀,恢復原來銳不可當的守勢。

不良少年捧著頹然下垂的手腕,豆大的汗珠立刻掉了下來。

「老大!」眾人嘩然。

「大伙上前扁他。」初生之犢不畏虎,「霓虹燈」一嚷嚷,附和聲此起彼落,眼看一場廝殺便要啟幕。

「退下!」頭領嘶聲。

大家面面相覷,沒了主張。

「我說退下!」眼前這男人不容小覷,端看他一身磊落風采和快如鬼魅的身手,不是他們這種角色惹得起的。

「我會再來的。」他撂下狠話。

「站住!」歐陽越冷冽地吐氣。

「怎麼?」少年逞強地回答,身體卻抖起一陣雞皮疙瘩,一肚子破口大罵的穢語卡在喉嚨,自覺窩囊得不得了。

「離開之前把才纔擅壞的柵欄修好。」

「他媽的!你說什麼鬼話,居然敢叫咱們老大做工。」「霓虹燈」搞不懂平常耀武揚威的老大為何變成畏頭畏尾的龜兒子。不過就他媽的斷了手,勝敗是兵家常事,神仙也難免跌斷腿呀!

「不只是他,你也一樣。」

「死老頭,你活得不耐煩了!」他大吼一聲推倒自己的重型機車,發瘋似的向歐陽越衝去。

蠢性堅強的笨蛋!

他一肘尚未掃至,歐陽越已用一記手刀卸下他的膀子。

再沒人敢多放一個屁,全化成鳥獸散。

「媽的!一群沒義氣的癟三。」他一拳打在土地上,雖然疼到至極仍不忘罵人。

「得了,咱們技不如人,再說,我早就知道那幫雜碎不可靠。」老大畢竟不同,多了冷靜不說還明白事理。

「你們還想在地上賴多久?」歐陽越說。

兩人相互扶持地站起來,臉上的戾氣在歐陽越的逼視下蒸發無痕。

那種逼視教他們透不過氣,他們沒膽量再輕舉妄動,上山打鳥終究也被鳥啄了眼,衰呀!

「去將柵欄修好再來向我報到。」歐陽越的眼皮一動也不動,草草吩咐後,帶著夏小圭便往宅子裡走。

「你不怕他們跑掉?」她大開了眼界,但心底的疑問像垃圾山又堆了一層。他太詭譎神秘了,除了名字外,她完全不清楚他的來處。她討厭這種被吊在半空,摸不透的感覺。

「無所謂,反正他們也沒處去了。」沒人比他更瞭解幫派的糾葛鯨吞,其實不管官商或黑白道,一旦失勢只配當落水狗。

「我不懂你。」他太難瞭解了,超乎她想像之外,這樣出類拔萃的男人是女人無法掌控的。

「你不需要。我明白、瞭解你就成了。」他不要她進入他的世界,那黑白顛倒、直流成河的滄桑世界。「你只要愛我就可以了。」

「我不能。」為何她語氣裡隱藏了些飄浮不定,難道她變心了?

「別鑽牛角尖,」他摩掌她豐厚的頭髮,輕輕一啄。「我會讓你知道愛我是唯一的好選擇。」

夏小圭嚷哧。「你這人——」

「是好男人。」他自動接下去。

不久之前他們是敵人,怎地,滄海等不到變成桑田竟能如此親呢。

——竟是桑田負了滄海,抑或是滄海背叛桑田?或什麼都不是——

「我餓了。」歐陽越捨不得放開她。

「你沒有比較具建設性的話可說嗎?」

「如果沒有意大利面和濃湯吃,我不介意吃你。」他一本正經。

嘩!這男人簡直得寸進尺。

夏小圭滿臉通紅地推開他,好像他是瘟疫或病蟲害。

「有!你想吃什麼都有。」

她落荒而逃。這男人敲詐的伎倆太高竿,她應付不來。

「小心走,別掉跤。」他大笑。

魔鬼!!她隱人廚房之前唯一能從空白腦袋瓜擠由來的詞藻。而她正逐漸沉淪於魔鬼所張織的網中,心甘情願。



快手佔據的閣樓因為主人被外派出勤務,在強悍的外力侵佔下變成了三不管地帶。

價值千萬的傳訊科技如今淪落到雷神手中變成電動玩具。

「老大,你也來玩,咱們雙打對付魔王如何?」大半天了就只見安東尼拚命翻閱由國外空投來的股市日報,雷神看不過去了。

「你又造次,叫先生。」問題軍團裡就數雷神最不拘小節,他是軍團中年紀最小的,卻又大上安東尼一歲,要他稱呼比自己年紀小的人先生,會要他的命。

礙於階級分明,人前人後他不得不跟著大家尊稱安東尼為先生,私下,他可就自己玩自己的了。

「我又不是今天才這麼叫你,反正四下無人,又不會被人聽見。」

「隨便你啦。」其實安東尼也不喜歡那些拗口的稱呼,但組織有組織的章法,就如國有國法,幫有幫規一樣,令人難以僭越。

「一起玩?」

「不要。」

「敢情您『老先生』不會玩?」說他這主子少年老成也未免太過了,但時下年輕人會的玩藝他不懂半項,真是棵早衰的國家幼苗。

安東尼眉間微見窘迫。「誰像你游手好閒,不務正業,整天只知道玩。」

聽他故做老氣橫秋訓人,雷神一閃神,被魔王手下的嘍噦撒下的燒夷彈射中,一命嗚呼。「啊,該死!」置得從第一關打起了。

安東尼微微一笑。魔王也算替他報了一箭之仇。

正當他把注意力放回郵報時,傳真機卻響了起來。

傳真機的密碼只有他們組織中人才能擁有,而這台傳真機又屬安東尼所有,除非是緊急事件,否則決步有人會動用到它。

上一秒還嬉皮笑臉的雷神下一刻卻已將訊息拎在手中。「嘖!」

「什麼意思?」

「自己看吧!」

「不重要就扔了它。」安東尼懶得浪費力氣看那張紙。

對他而言,除了歐陽越在他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外,沒有什麼能激起他對生命產生熱忱。

他的生命是一場遊戲,無聊又乏味,如果說賺錢是他生來被賦予的天份,那麼他就是賺錢的機械人,至於花錢——那不在他遊戲的範圍內,他不聞不問。

他沒有抱負,沒有理想,沒有想像的藍圖,生命於他只有現在,沒有過去與未來。

「族長們的密函,你說扔了它?」雷神震驚於安東尼的無動於衷。安東尼把玩著鋼筆,以他那獨樹一格的笑容望向雷神。

雷神立刻蹙起眉頭。他不愛看安東尼式的笑法,那種笑根本沒有深入到眼瞳或心摩,那是最惡劣的一種笑法——皮笑肉不笑。

安東尼不會生活,他也不會笑,儘管他每天都有張笑臉迎人的面孔。

「算我敗給你了。」他索性將內容重複一次。

「哦。」

他的反應實在教人氣結,但也聊勝於無了。

「我是兵卒你是將領,別只淨顧著笑,拿點主意啊!」到底誰是主子啊?

「既然族長們來找碴,那你就找碴讓他們忙嘛!」安東尼又想埋首回郵報中。

「這麼重大的事,你不跟歐陽講?」他們倆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他的態度實在令人費猜疑。

「你自己看著辦。」作了總結,他不再理會霄神的聒噪,又沉人自己獨特的世界去了。

既然皇帝的侄子都不急了,他這太監也毋須太緊張。霄神瞅了眼日期,反正還有一個禮拜,族長們的試煉才開始生效,他也不必太大驚小怪,先自掃門前雪,大敗魔王再說。

他把紙張隨便一擱又栽進聲光娛樂世界裡,忘記今夕是何夕了。



帶著一身烏漆抹黑和紅腫的十指,兩個不良少年踉蹌地走近坐在涼亭裡的歐陽越。

「活都幹完了?」兩人的狼狽樣盡入他眼簾。

「我們可以閃了吧!」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做了一天白工,生死仍不自由。

「去洗手臉,然後過來坐。」他獨裁地吩咐。

「幹啥?我們哥兒倆已經把那堆爛木板釘回去了,你還想怎樣?」染著一頭五綵頭的人此刻因為過多的泥野,直豎的髮膠頭已成鬥敗公雞狀,嘴裡雖是嚷嚷卻半點脅迫力也沒有。

「去。」歐陽越只重複一個字。

兩人沒堅持的本錢,只覷了那麼一眼便頹然退去。

闖蕩江湖的人也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這次他們看來真要栽在這座』山」上了。

「uncle,你什麼時候對『提攜後輩』生出這麼大的興趣?」像個幽靈的安東尼晃呀晃地湊巧看見方纔那一幕。

「他們太閒了,磨練他們的筋骨,對他們只有益處。」

「哼哈,」他淺淺地笑,如天使。「你愈來愈有善良百姓的架式了。」

「當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幸福,蠻好的。你呢,有沒有興趣嘗試一下?」

安東尼一笑,娃娃臉上極難得的露出一絲邪氣。「我比較適合當鬼。」

「倘若世間的鬼魅都長得像你這般模樣,人間肯定要變做阿鼻地獄。」

「難道現在就世界大同?」他說得齒冷。

「你太偏激了。」無情無慾的人誰有能耐開啟他的心門?歐陽越忍不住要懷疑了。

「真稀奇。」安東尼古怪地睨他一眼。

「不許用那種天要下紅雨的眼光看我。」

「你這麼篤定?不像你。」安東尼嘰嘰咕咕。

歐陽越有些警覺了。「到底——」

「雷神沒把密函給你?」這小於瘋到哪兒去了7

「別告訴我是族長那些老人派下的密函。」他有不好的預感。

安東尼天真地點頭。

「你這渾蛋廣歐陽越翻倒椅子猛力揪住他衣領。「你和你的問題軍團在我的房子裡做了什麼事?」該死的!他一忙完全忽略了那群害蟲。

『沒有啊!」他清澄的眼光是說服力的最佳證明,只可惜歐陽越從小看他到大,對他的糖衣外表完全免疫。

「你們又把那堆破銅爛鐵搬進我的屋子對不對?」他不需要答案,因為他天殺的知道要是沒有那套科技產品,遠在天邊的長老們不可能神通廣大的找到他。

他真是引狼人室。

「我要賺錢,沒辦法。」儘管脖子快被吊得沒氣了,安東尼仍是笑著。

「你……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守財奴。」難道他就不能跟這支問題軍團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嗎?他還要受他們拖累多久!?

「假使你能告訴我地獄往哪走,我馬上就消失。」他鄭重地問,投半絲玩笑成分。

「快把密函給我,要下地獄……」歐陽越疾言厲色。「等我解決那群老不死的以後再說。」他忿懣地放下安東尼。

這是何等的大事,那張密函牧關他和小圭的未來,豈可等閒視之。而他們……他們……他只覺額上青筋暴綻,血絲冒上眼瞳,恨不得殺人。

艾曼狄帕瑪家族族長的密函只發給特定對象。在組織成員想尋覓終生伴侶時,尋求的伴侶必須通過長老設下的試煉,赤色響尾蛇組織才會承認她的存在。而考驗的項目,端看長老的心情而定,也因為這種不合常理的限制,安東尼率領的問題軍團裡人人視婚姻為蛇蠍。伴侶嘛,只要願意,唾手可得,何必為了一個特定的女人受苦受難,太不值得了。所以,組織裡迄今仍是清一色的男性。

歐陽越的反應在安東尼的意料之內。

「我不接受這樣莫名其妙的測試。」愛情是雙方的,與旁人何干!

安東尼用不看好的目光瞟他。

「首先——我要將你那堆惹人厭的廢鐵掃地出門。」他說到便做,身法如鷹行天空,豹馳草原,往閣樓疾射。

「歐陽,你這樣於事無補的。」在慢吞吞上樓看見被歐陽越肆虐過的現場後,安東尼好脾氣得令人吃驚。

歐陽越將十指折得震天價響,臉上浮出一抹威脅。「等我也一併將你丟出牧場時,就大大有用了。」

終於,安東尼俊俏的臉顯露出少見的猶豫。「我還不想走。」

羅塞葉塔的事還沒解決,就算賴,他也要在牧場耗下去。

「你役選擇權。」

「好啦!」安東尼讓了一小步。「我跟長老商量看看。」

「沒得商量。」歐陽越斬釘截鐵。

他早非組織中人,鬼才要去受那死試煉?

「太強人所難了。」

歐陽越不語,他開始翻箱倒筐地擅出安東尼的衣服往門外扔。

「你真野蠻。」想見到安東尼發急不是易事。「我答應你就是。」

歐陽越停住動作。

「你早就該這麼說的。」他一副吃定安東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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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6:49
第六章

「八百年沒見過你飄人,好難得。」被歐陽越威喝的非人類安東尼很快又恢復不為所動的本性。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手底下那群寶貝蛋呢?」團體行動在赤色響尾蛇組織是不尋常的,要不是有非常事件,大家向來是自掃門前雪,這次一票人集體跑到台灣已是蹊蹺,如今又在他眼皮下蹺走,事情絕非泛泛。

「你也知道他們都是大忙人,飛來飛去是家常便飯,何奇之有。」扳正椅子,安東尼輕描淡寫地解釋。

「小子,」天下最嘴硬者莫過安東尼,歐陽越並不奢望從他口中逼出什麼,但無功而返實非他的做為,至少總得挖出些蛛絲馬跡來,屆時才不會連怎麼被出賣都不曉得。「太久沒人修理你,皮癢了?」

安東尼聞言反倒泛起無言的輕笑,視逼供為一種快樂。「我們是文明人,不興拳腳那一套。」

他許久不曾跟人鬥嘴,自從歐陽越與羅塞葉塔那一役後,歐陽越始終連正眼也懶得瞥他一眼,如今一笑泯恩仇,他似乎活過來了。

「別用那死樣子瞪我,我從來沒怪過你什麼。」羅摩葉塔是他僅見的強勁對手,至於毀容一事他從來不覺是安東尼的責任。

「如果我沒指名要你清理門戶的話——」他差點失去他——

「夠了,少婆婆媽媽,你八點檔連續劇看太多了。」

安東尼在台灣唯一的休閒便是看連續劇,不管日劇還是本土大悲文藝劇,他看得可投入了。

「它們真的好看,是你沒眼光。」他不贊同地埋怨。

「畸形,誰看淒涼大悲劇會像老母雞格格直笑的,全世界也只有你。」偏偏一遇到大爆笑場面他卻變得呆若木雞,情緒完全和正常人背道而馳,真夠另類的了。

「他們不好笑。」他小聲地抗議。

「算了,」捏捏充血的太陽穴,歐陽越息事寧人。「繞了圈子,我也陪你玩夠本了,現在,把那群渾蛋的下落告訴我。」

「他們回家了。」

「就只是這樣。」他懷疑。安東尼不撒謊,從不。他無從追究下去了。

「就這樣。」他清純而無辜地攤手。

「說謊的小孩會被——」他勝之不武地以鬼神恐嚇安東尼。

「割舌頭的。」他接得可流暢。

「除此之外還會被我一拳打到樹上納涼去。」

安東尼很認真地考慮了三秒鐘。「看來,我好像必須找本書研究如何爬樹。」

歐陽越定定看著他。「也好,你到書局逛逛,可能有諸如此類的書。」

拍拍安東尼清纖的肩膀,歐陽越無言下樓。

他曾努力將安東尼帶離那片迷離世界,他用盡辦法,安東尼卻只對他開啟一小方塊窗戶,宙內是不見五指的闃暗,他不讓人接近,只肯用安全的笑容鞏固支離破碎的自閉世界。

對他,歐陽越有著深沉的無力感。



既然由安東尼口中套不出任何話,歐陽越打算照他自己的方式來。

駕著吉普車,他下山去了。

看著歐陽越走掉,夏小圭心中的失落感大過任何情緒。吉普車才在眼瞳中縮成黑點,她已經強烈地渴望再見到他。

她是愛上他了,事實真實得讓人無法否認,但令人生厭的是,她該將舊人置於何地?背叛是如此的罪無可赦呵!她心情紊亂,即便坐在圍欄上吹風也吹不走亂紛紛的情緒,整個失了方寸。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只見天際白雲漸漸加深色調變成青彤,她沒聽見身後悉蔌的聲音。

來人非常小心,連呼吸都調整在屏息的程度,他手持一根木棍,便要往夏小圭頭部打下……

「你想做什麼?」發呆歸發呆,她可明明白白地瞧見陌生人的影子。

她身手敏捷地跳下,不友善地瞪著對方。

「你該不會狠毒地想用那根棒子打昏我吧?」其實不必問事實便是如此。

見他沒反應,夏小圭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

陌生男人吭也不吭,一棒過來。

夏小圭猝不及防,腰側狠挨了一下,她憑著先天敏銳的運動神經往草地一翻,令追擊者落了空。

若要硬碰硬她沒那本領,不管遇上的是瘋子或變態,往牧場逃是唯一的生路。

那男人出手之狠毒絕情讓她吃了不少苦頭,沒一會兒功夫,她的四肢幾乎全吃了棍子的苦。

就在她自覺小命要休矣時,不知由何處傳來的騷動轉移了男人的注童力,他狠啐了一口痰後,惡聲惡氣的開口。「婊子,小命先寄著,只要老子高興我隨時會來齲」說畢翻過柵欄消失無蹤。

牧場的牧工趕到只見倒在草堆中的夏小圭半邊臉腫得半天高,衣服破爛。



被扶回大宅的夏小圭叮嚀又叮嚀。「不准告訴老爺今天發生的事,如果誰多舌頭就回家吃自己去。」

牧工全是牧場裡的老人.他們幾乎是看著夏小圭長大,侷促地捏著帽簷。「小姐,我覺得還是該讓歐陽先生知道——」她那一身傷,想瞞天過海也太難了。

「老初,你再噦嗦,我就一走了之,把你們丟給那個獨裁者大甲蟲,到時候別怪我不夠義氣。」她每說一個字就牽動嘴角的傷口,痛不可支。

老牧工看著她腫得半天高的頰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其實老初覺得歐陽先生是好人,他幾乎和咱們的前任主人一樣……」他明知這是禁忌話題,但又不吐不快。

夏小圭沒有責備他,她的小鬍子哥哥是牧場公認的好好先生,比較出她意表的是,鳩佔鵲巢的「新人」居然在短時間內就博得好評,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鍘然,對歐陽及小鬍子之間的角色認定已經混淆。

她黯然搖頭。「我去清洗一下,你們做自己的事去。」

她做不到不負人,她明白自己的心已背叛。

拖著瘸腿,艱難地爬樓梯,半途撞上了安東尼。

「你……」就算皺眉,他仍是一臉俊逸神采,令人屏息。

「嘿嘿!」該死的笑,抽痛的神經差點讓她摔下樓。

「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向來神出鬼沒、深居簡出的安東尼,夏小圭才出狀況,好死不死就被他撞見。

「跌跤?」安東尼一臉聽見外星語言似的。

那明明是碰擅留下的淤紫青腫,她當他是三歲小孩嗎?

她拚命點著還冒金星的頭。

「我擦藥去,不跟你聊了。」

她那逃難的背影讓安東尼注視良久。

她的傷不輕。

原來空洞無痕的眼湧起一抹深思,安東尼不肯輕易動用的腦袋如水車啟動,犀利地開始理清雲霧中的謎團——



一雙清涼的大手經過處如甘霖雨沛,澆熄她灼熱的臉頰和額,夏小圭吟哦的蹙眉醒來。

她沒有睡著,持續的痛楚令她無法翻身,夢魘在許久不曾造訪的情況下又突兀吞噬她昏眩的意志,她被放逐在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無聲吶喊。

「好痛!」她自覺鬢髮微汗,額際已是一片濕,清楚後全身的疼痛像燎火的草原,一下子蔓延開了。

她伸手想抓住棉被,唯有這樣才能稍減一點痛苦。

半空中,她的手被一股安定沉穩的巨靈之掌接握。

她睜眼。

歐陽越抿成線的唇如蚌殼,他溫柔的手滑過她更為腫大的臉頰,手指微微顫動著。

在看見夏小圭星眸初綻,歐陽越渾身散發的緊繃冷冽氣息一下憑空散去。他的魔性只針對那傷了她的人,在她面前他永遠是無害的。

「讓我看你的傷。」

「不要。」她的反對聲浪像被丟棄的小貓只能博取人的憐憫,不具任何決定立場。

她那身狼狽的衣著令歐陽越尖銳的眼閃過紅焰。「你為什麼投打電話叫家庭醫生來?」他手不停地解開她胸前地扣子。

她一翻身;脫口又是申吟。「不可以。」他居然動手脫她的衣服,羞死人於。可恨的是,她雙手完全無法動彈,似乎是斷了。

歐陽越每拉開一件衣服,臉色益發扭曲。

夏小圭又氣又怒,卻拿他沒轍。然後她發覺他那略帶冰涼的大手輕如羽翼地撫過她疼處的關節和傷口。

「別動,我去拿藥。」他的命令有著令人難以違背的霸氣和沁人脾肺的溫柔。

她羞不可遏混雜著情感勃發的複雜情緒,原來紅腫的臉更熟得像煮熟的螃蟹。

「我先幫你消毒,有些痛,忍一忍。」他迅疾由外頭帶著醫藥箱進來。

清涼又微刺的優碘沾著棉花細細輾轉過傷痕,夏小圭緊閉起雙眼。

這麼親密的舉動只有夫妻或情人才有,摩挲過她敏感地帶的刺激一發不可收拾地點燃起她最女性的騷動,她四肢緊繃卻更引發了不適,兩相煎熬簡直不知如何自處。

消毒完畢的歐陽越又拎來溫熱的毛巾,仔細清洗拈染沙礫的身體。

夏小圭猛往床頭一縮。

「這我自己來就好了。」她窘迫地顧不了傷口。

歐陽越終於意識到她是個女人韻事實,大手在大直處停了下來。

他這一頓形成更晦澀的暖昧,夏小圭縮也不是不錯也不對,難為情得幾乎想鑽洞。

倒湧的血液湘人歐陽越充血的眼,他的眼因慾望而深沉,變成不見底的深潭。

他的四肢百骸因為激情而僵硬,下童識捏緊無辜的毛巾,然後機械式地拉過棉被蓋住她。

「好好睡覺。」他短簡沙啞地命令。

躲避了歐陽越太過熾烈的眼光,夏小圭猶如逃過獵人追捕的兔子,在不正常的心跳下往枕頭靠。

她不舒服地移動身體。

「怎麼?」他的眼如炬,細勘她的秋毫動靜。

碰她,是向自己致命的挑戰,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

「沒事。」她咬牙。雖然她看不見背部受到的創擊,

根據一碰便痛苦連天的經驗,內傷肯定不輕,也是她輾轉難眠的罪魁。

可就算痛死或了不起從今趴睡,她也不願再讓他接近。

他太危險,他的手是火種,她禁不起燒灼。

理智告訴歐陽越他該走開的,但強烈的情感主導了一切,理智剛交手便潰不成軍,他著魔地摟過她小巧的肩,把自己龐大的身體放進床捐,然後小心翼翼將夏小圭的背倚靠著自己的胸膛。

「就這麼睡吧。」才那麼一吸氣,她身上的幽香便竄入他的鼻。

理智又立即崩了一角。

他如臨大敵地放開自己的手,不讓它沾碰她身上任何的部位。

但令人挫敗的是,夏小圭的身子因為斜躺,加上手傷,完全失去自主性,他手一放,她的身體也隨之傾倒。

無奈,他只得伸出長臂,將之收攏在手肘範圍,藉以避免碰觸到她彈性可人的肌膚。

這樣的確好多了,夏小圭舒適地熨貼著他的心跳,她發現他的胸膛比任何羽毛被或蠶絲被更溫暖和安全。

她迷戀住這種肢體的接觸。

「睡覺,一覺醒來你會覺得好過些的。」她的髮香汗味無異是致命的罌粟。

「我痛得骨節要散掉,睡不著。」疼痛雖然減輕了也只是局部,最嚴重的腰部,簡直要斷了似的。

「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曉得,那人我甚至不認識。」她一搖頭,一縷髮絲便隨之撩繞過歐陽越的鼻端。

他貪婪地吸取,像採花的蜜蜂。

「以後,不許單獨行動。」不管那人是誰,他傷了他的女人就得付出代價,而且是他承受不起的代價。

「他可能是經過的神經病。」

「那更危險。」

「你不能找人跟著我,我會瘋掉。」她又不是肉票,叫人如監視犯人地跟著她,她哪受得了。

「我不會把你的命交給別人。」他準備帶著她,無論何時何地。

「你要跟著我?」她大叫。

「不,是你得跟著我。」在兇手未伏法之前,他不打算再放開她。

「我不要做你的跟屁蟲。」每嚷一句話傷口又痛一分,她幾乎想把帳歸咎到他身上。

「你漢有選擇的餘地。」

「你又這麼說。」她把眼睛瞪得如鹵蛋。「頑固的蚌殼。」他的高壓手段令人不敢領教,交過手的挫敗還根植在心裡,他又故態復萌了。

她不安的扭動宛如不定時炸彈,點燃歐陽越方才平衡的情慾。「別亂動。」他語調中有絲倉皇。

狼狽的熱情使他控制不住胳臂的力量。

「好痛。」她低呼。

壓抑使他的力量失去平衡,夏小圭的纖腰經他使勁一束,忍不住吃痛出聲。

狠咒自己一聲,歐陽越驚悸地和她保持自認為安全的距離。「如果你不想一整晚趴著睡,就認份地躺好。」

她又做了什麼?雖然不解,不過夏小圭還是乖乖地尋找自認最舒適的地方偎了進去。

「你嘰嘰歪歪咕噥什麼?」她傾耳聽,卻不明白他幹嗎自言自語地罵自己。

「睡覺!」歐陽越要捉狂了。

「你莫名其妙地吼人,我是病人。」她很自然便把擋箭牌祭出來。

「求你,」他硬撐的聲音已瀕至臨界點。「不要像毛毛蟲動來動去!」

她準備逼瘋他嗎?

「你才是毛毛……唔……」抬頭,陰影陡然籠罩她,櫻唇猝不及防地被獵齲

「你……」她氣喘吁吁。

歐陽越原來只想輕取,聞言又貼了回去,更加深入奪取品嚐,輾轉纏綿。

夏小圭的身子整個癱瘓,緋潮迷離她初嘗春情的眸,只能酥軟地偎在他結實的胸,嬌喘連迭。

歐陽越想不到吻的效力如此之大,她嫣醉的雙頰十足誘人,火燙的身子將熱力蔓延到他身上,令他幾要焚身,低吼一聲,他再度攻佔了她的唇。



「你不能因為吻了我就這樣為所欲為。」裹著薄被的夏小圭只露出一顆頭,噘著嘴生氣。

「莫非,你要讓整幢屋子的人都曉得昨晚我們同居一室。」歐陽越做短打裝扮,手插腰,一副君臨天下的睥睨氣勢。

「胡說八道會爛舌頭的。」她想撲過去打他,不過帶傷的人自顧不暇根本無力修理旁人。「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想到那吻,夏小圭越說越小聲。

討厭!她幹嗎要心虛?

「是嗎?」他壞壞一笑,意喻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

歐陽越揚眉。「看你精神挺好的,傷勢大概不打緊了。」

「我本來就沒事。只是一天沒洗澡,感覺渾身都不對勁。」

「那太好了。」他摩拳擦掌。

「不准過來,要梳洗我自己會弄。」浴室就那麼幾步之遙,給她時間,她肯定能把自己刷洗妥當。

「好。」其實他也沒把握在瞧見她的裸體時該怎麼辦,既然她堅持,他也樂得鬆口氣。

他投想到自己對她竟如此在乎,他願意尊重她。

見他好半響沒動靜,夏小圭訥訥開口。「喂!」

「怎麼?」

「你總得先抱我到浴室吧。」經過天人交戰,她不得不承認從浴室到臥房這段距離對她受傷的腳的確蠻遠的。

歐陽越不置可否,只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聳肩然後抱起了她。

他將她放在預先準備的椅子上。「沒問題?」

「放心啦!」

他又瞅了她一眼,才關門。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傳出來。

儘管隔著毛玻璃,歐陽越也沒把握自己不對浴室內的夏小圭生出綺思夢想,為了阻斷折磨人的思潮,他索性到門外走道守候。

拉開些距離或許可以澆熄他想愛她的衝動。

門外佇立著幽靈也似的安東尼。

他全身英式貴族打扮,璀璨耀眼,俊俏不可方物。

「你在這裡站了多久?」歐陽越拉下臉。

「我什麼都沒聽到。」他的招牌笑臉甜死人不償命。

歐陽越當然不信他的話,但安東尼從不撒謊,他勉為其難不予計較。

「快說,有什麼事。」把夏小圭人丟在浴室,他坐立不安。

「你穿這樣,很可愛。」

「如果不是太瞭解你,我會不客氣送你一記左鉤拳。」男人被誇可愛,……

「你不會捨得打我的。」他信心十足。

歐陽越翻白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調查出來了。」

「哦。」歐陽越笑不像笑的冷哼。

「飛虎告訴我那襲擊夏小姐的人渣曾是他們飄車族的一份子,但不久前被別的幫派吸收便脫離了他們。」飛虎便是兩個不良少年中的一個。

「就這樣?」

「你真性急。」安東尼揮手。

「我要那個雜碎的落腳處。」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相對的,誰惹他一分,他也會還他十分。

「我覺得放長線釣大魚比較好。」安東尼直覺事情決計不單純。

「我沒時間跟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磨蹭,速戰速決。」多浪費一天時間,陰影便多籠罩夏小圭一日,他不允許她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你已經要雷神化明為暗的跟著她,不會再出紕漏的。」原來單純的情勢日趨複雜,到底除了羅塞葉塔這後顧之憂外,歐陽越的背後還隱藏著多少欲致他於死的敵人?

「那傢伙的可信度很低。」

「我會把你的評語一宇不漏地告訴他。」倘若他曾奢望在歐陽越臉上望見害怕失措什麼的,看來是不可能的。

他是鐵漢,唯一的弱點大概只有她了。

而敵人狡猾若斯,他們一上場便掌握了歐陽越的罩門,意欲一舉攻破。不過看來小覷了他的敵人要大失所望了。

歐陽越無心再跟安東尼周旋下去,因為他聽見浴室的開門聲。「我不要你淌這趟渾水,要沒事,回意大利賺你的錢去。」

「我會看著辦的。」所有的通訊儀器全毀於歐陽越肆虐之下,這些天他完全收不到牧師他們的消息,想趕他走可能還要一段時間。「另外,你可以幫我問一下,今天還有蛋糕吃嗎?」其實他比較關心的是這項。

「取消,沒有了。」歐陽越冷瞪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逸致想吃的東西。

安東尼臉上的陽光黯淡下來。「好歹看在我跑腿的分上——」

「廚房裡材料一應俱全,你要吃什麼不會自己去弄?」真是食髓知味的傢伙!

把一臉懊喪的安東尼關在門外,不料一進來便聽到一聲驚呼。「你……你……你不准轉過頭……」

歐陽越心中一凜,該不會又有非常情況發生,他不假思索地躍至夏小圭面前,沉聲問:「怎麼……」

他掉了眼珠。

她居然一絲不掛,即便她身上有多處瘀傷仍掩不住可餐的秀色。

雙頰紅成水蜜桃的夏小圭雙手掩胸,但顧得了上頭卻顧不了下半部,一時手忙腳亂地差點又跌跤。

如果不是擁有超強的自制力,歐陽越確信自己會一口吃掉她。

他連忙拾起床角的浴巾包住她,凶狠咆哮。

「怎麼不叫人,要是又摔傷了我可懶得理你。」

「你凶什麼凶!」她確信自己從頭紅到腳趾。

歐陽越閉起嘴,內外煎熬的日子不過才一宵,他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只有天知道了。

「你又想做什麼?」難道她不能淑女地坐著,別再刺激他嗎?

「我……不要你管啦。」她有口難言,臉紅得更是好看。

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還未著衣。

「你把頭轉過去!」她的頭髮是濕的,泡過熱水的身體愈來意冷,他再不走,她便要凍成冰棒了。

歐陽越雖不知她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東西,但仍依言別過頭去。

夏小圭很快地衝向衣櫃,可想而知的,不合作的腿無法配合她的速度,不幸又扭傷了。

這會兒她整個貼在地氈上,再也無法動彈。

「該死的!」歐陽越旋身凶巴巴地怒瞪她愚蠢的行為,他看見她揉腳的動作,罵聲連連。

「你……可不可以不要罵人,我的頭好痛。」她真是時運不濟。

歐陽越摸了摸她的足躁,「喀」地一下便接上扭筋的部分,然後不顧她的抗議將她送上床。

「吹風機在哪裡?」主控權輕易地易主了。

她指著櫃子上。

插上插頭,頭個步驟就是吹乾她那頭亂七八糟的濕頭髮,他可不要她感冒了。她生病,吃苦的人肯定是他,為防萬一,他只好認命下海當保姆了。

她的頭髮豐澤黑潤十分好整理,一會兒就恢復乾爽的模樣,再來——歐陽越實在投勇氣替她著衣——

「告訴我,咳,你的貼身衣物放在哪一格?」

夏小圭睜大眼珠,隨意地比了比。

他不自在胡亂地由櫃子裡翻出看似貼身衣物的東西一把塞在夏小圭手中。「咳,我出去。」繼而落荒奪門。

夏小圭瞪著他困窘的背影許久,最後才把眼光落回她手中的衣物。

老天!她差點笑了出聲。

那個純情男人剛剛肯定是閉著眼胡拿一通的,因為在她手上的是兩件連身的棉內衣——

夏小圭的笑容益發擴大,終至一發不可收拾地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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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7:22
第七章

大宅的閣樓自從問題軍團進駐後播身變成了議事廳。

此刻雷神坐在長桌的盡頭,口沫橫飛、神情激動,一張有型的臉幾可跟關公媲美。

「休想!歐陽這種超爆爛主意別打往我這兒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雷神心想,他手上此刻若有把刀肯定劈了這兩個沒血沒淚的傢伙。

他們居然……居然……

顯然歐陽越及安東尼並不很在意雷神的反應,兩人津津有味地商討。「他的骨骼太粗,你想行得通嗎?」安東尼上上下下將雷神打量個夠,並不是很滿意。

「那倒不是很重要,找件寬大點的孕婦裝和法拉假髮給他戴上,一時之間應該看不真切。」他不只骨骼粗獷,就連那張顛倒眾生的下巴也是問題。「至於鬍子剃掉後再撲上厚粉就可以混過去。」

「喉結呢?」

「可以穿高領。」

雷神簡直要暈倒。撲粉、高領……再來呢?他不如到拉斯維加斯的賭城去反串跳大腿舞算了。

「我抗議——」他大吼。

但很不幸,兩人小組會議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淨顧完成計劃中的紙上作業。

他們是需要雷神沒錯,可是意見?那就省省吧!

「我不玩了!」「女主角」想忿而離席。

「你不能走。」歐陽越瞧也不瞧他,將龐大的身軀往後一倒,逕自躺進柔軟的椅背中。

「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他乖戾地射出兩道淬煉的烈眸,其中燃燒熊熊狂焰。

叫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去扮女人,哼!下輩子吧!

「雷抻。」歐陽越的黑濯星目染著笑意和篤定。「我這裡有張你的珍藏版照片,不知道你有意回收嗎?不過,我想先知會你一點,珍藏版照片如果不小心流出市面,肯定能替我賺來一筆可觀的外快,不知道你想不想先睹為快?」

「你搞什麼鬼?」雷神很自然地停下步伐。

他從小到大最恨的事便是照相,所以,以二十七歲的高齡,留在身邊的照片卻少得用一隻手便可數出來。

「或許你不介意上花花公子的封面版。」他存心逗他。

「歐陽——」這奸詐小人存心逼他,休想!他舉步又要走。

「唉!」歐陽越雙眸含笑的大歎一口誇張氣。「我記得某人三歲時有天在戶外用水桶洗澡,結果洗呀洗的,水桶中卻旋出一根媲美噴泉的水柱……」

「閉……閉嘴廠雷神霍地衝到歐陽越身旁,有稜有角的臉脹成紅蝦子,喉嚨力道全開。「歐陽,我警告你,你要敢這麼做,我會剁了你做意大利濃湯喝。」

歐陽越輕鬆地拉開他指到鼻尖的手指。「你想要回照片?」

「廢話。」

「那你是答應改裝了?」

「歐陽,我恨不得你下地獄去。」他居然有這麼不堪的把柄落在他手上,真該死!

「謝了!我已經去過一道,目前,還沒有意願舊地重遊,換你去如何?」此間的事完結後,他非得帶著小圭去環遊世界不可。

「王八羔子!」

「是不是快手不在,你缺少了發洩管道,要不然哪來這麼大的火氣。」歐陽越終於發現一件位居權極的好處,他可以隨意「糟蹋」這些無人敢輕捋其須的精英而不受塗害,真是帥爆了。



歐陽越分秒不差地來到夏小圭的閨房,他算定這時間她該換藥了。

她睡得沉,不馴的短髮凌亂覆在枕上,眉長睫翹,眼簾優雅秀致地合著,呼吸均勻。因為熟睡,嬌俏的小臉微泛蘋果般的粉紅,十分誘人。

歐陽越偷啃了一口。

她像塊磁石,對他的吸引力日復一日地加劇,終至無可自拔。

當年他答應安東尼為之清理門戶,有大半是為了在沉睡中的這個小可愛。

他從來不敢奢望清純如她的女孩會看上他,畢竟他的世界曾經有過風塵女郎和情婦,在他以為,他能擁有的也只有那些煙視媚行的女人。

然後,他遇上她,好孝好小的一個女孩。

他一直漠視心中狂瀾般的渴望,否定自己對她有非份的男女之情。

退出赤色響尾蛇組織後又再接任務,是為了將她由記憶中剔除,他害怕她已經駐進他無可自拔的心。

他成功了,卻也付出慘痛的代價——可笑的是,他以為的成功在又見到她時全盤覆沒。

他白白繞了大圈子,可笑復可憐,他愛她更勝往昔,她是屬於他的,任誰再無法從中剝奪。

當歐陽越偷香的唇印上她紅艷的唇,夏小圭便醒了過來。

她向來運動神經發達,即便沉睡,只要稍有動靜,自律神經就會解除睡眠系統,還她清醒。

只一眼,她便瞅見睜著烏眸定定看住她的歐陽越。

她不安地欠動身子,聲音像剛剛甦醒的小貓,慵懶又撒嬌。「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竟然側躺在她身邊,一隻手支著頭顱,哦,那模樣,簡直是引人犯罪的性感,夏小圭下意識將被子拉至下巴,她必須遏止自己想去觸摸他臉的慾望。

「看你。」他根本不避諱。

她又不由自主地緋紅了臉。

「最近你好像愈來愈容易臉紅喔。」以前動不動張牙舞爪的小野貓變成病貓居然差別這麼大。

她挪開身子。不知為何,他的注視老令她口乾舌燥,虛火拚命往上冒。

對夏小圭保持距離的細微動作,歐陽越很不高興,他飛快地出手固定住她的腰。「不許逃,在我看夠你之前。」

「什麼嘛,你這樣……讓我很不舒服。」她可不要在他面前承認緊張,被人訕笑的滋味很糟的。

「不舒服?是不是擦傷的地方又痛了?」他可不是嘴巴說說而已,他姿態敏捷地躍起,順手撩開被子,往夏小圭的身體便摸。

「沒有……沒有……」冷風驟來,她立刻打了個寒顫。

歐陽越隨即發現她瑟縮了一下,鄭重地將她圈入懷抱,掀起她單薄的睡衣。

夏小圭完全無力反抗,他對她受創的地方知之甚詳,每天總要翻上幾遍。

她硬著頭皮讓他檢視。「好了沒?」有人看個傷口看那麼久嗎?

「別動。」她結痂的情形還算可以,只是一處處的察青看得教人心疼。

他輕輕撫觸那些地方。

夏小圭無可遏抑地泛起一身激顫。

「你對我有反應的對不對?」他幽然低語。

她不安地扭動,巴望甩掉他充滿溫暖熱力的指頭。「你不可以這樣子,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小鬍子哥哥。」

「傻瓜,我就是他啊!」他著迷地觸摸她隱約的曲線,往前一直滑行。

「你胡說!」夏小圭由他手中掙扎抽離。即便她喜歡他,卻不能忍受他冒充她的初戀情人。

「我沒有。」他們又回到爭執的導火線。

「請你出去。」她不想再重複千第一律的爭執。

「我不。」

她靜靜橫他一眼,拉拉捲至大腿的裙擺。「那我走。」

「你敢。」風暴起,雷電閃。

「不要老用那種恐嚇的語調威脅我,我不吃你這套。」他們化敵為友的時間還真是短得可以。

「是嗎?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為了一個死人跟我發脾氣。」他的黑眸佈滿狂亂的感情。

夏小圭一手拍開他箝制的手。「你跟他是不一樣的。」

歐陽越失去了理智,那殺千刀的小鬍子該死的可笑,他居然得跟自己的「鬼魂」爭寵,這算什麼?

「不准再提他,以後永遠不准。」

「不可能。」不管她以後再愛上任何人,初戀的刻骨銘心卻只有一個,這男人搞不清楚嗎?

深鐫的戀情不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我會讓你忘記他的。」他逼近一步,全身蓄滿力道的歐陽越,強悍得令人心凜。

他緊繃的情緒散發於無形中,沉重地讓夏小圭為了尋求遮蔽處跳下床而縮往窗口。

「你敢對我遣矩一分,我就死給你看。」

歐陽越如火焚心。她是倔強的女孩,他確信她會決裂地以死明志的——但,他絕不會讓這種慘況發生,她是他的。

他將放諸於外的霸氣收斂於無形後,整個人繃緊得如拉滿的弓弦。「好,我不逼你,你也別認死扣。」

她俏臉上微慍的怒氣刺痛他如油煎熬的心,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的心完全屬於他?

「你一點都沒考慮到我的感受!」她掩面,淡出一陣子的悲傷記憶復甦了,每每只要見到安東尼,她的心彷彿被絲線緊揪一般,失去愛人,痛不欲生的心情,她不想再嘗了。

或許武裝起自己的心,她才能保護自己免於再次受傷。

歐陽越小心翼翼覷著她憂愁的表情,心中百折千回,見她低首掩面,心痛之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掌握住她。

「答應我別把事情想擰了,等一切風波平息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你又說這種曖昧的話,我從來沒答應過你什麼,你怎能那麼自以為是。」

歐陽越的眼睛飄起一絲悲傷。「你要我怎麼做才肯重新接納我?」

「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她昏了頭,只求快快逃開他進發無窮生命力和讓她備覺安全感的胸膛。

「我非得到你不可。」他鐵了心。

「你這頭頑固的驢子。」她大喊。

歐陽越放棄爭執,用雙臂將她禁錮,低頭索取她的吻,這一刻只有她的身體和溫熱柔軟的唇能證明她是存在他的懷中。

他要用盡一切方法留下她,包括不擇手段。

他狂野地索取她的唇,他那麼飢渴,一發不可收拾的狂情激愛一股腦傾瀉。

夏小圭拚命推擠他驃悍的入侵,那毫無憐惜可言的吻令她深惡痛絕,她強烈排斥他糾葛廝纏的舌,全力掙扎,她狠咬了他一口。

劇痛令歐陽越撤退,鹹腥的血液沿著他嘴角滑下,這刺激令他神志發狂,他瞇起夾藏魔性的黑眸,無情地將她丟至大床上。

夏小圭被甩得頭昏眼花,但她更清楚這是危急存亡之際,不逃,她的清白貞節便要毀於一旦了。

「我愛你!」他低語,但矛盾複雜的氣息卻令人驚懾。

夏小圭沒有接收到他怪異行為中潛藏的,發自肺腑的真心,她害怕都來不及了,腦子裡只剩逃跑的意念。

他多想用柔情憐惜她滿面的愴然和害怕。

他不要她怕他,全世界的人都行,唯獨她不行!

「我不愛你。」她嘶吼回去。

歐陽越一顫,一束冷火燃上他黝暗如漆墨的寒眸,他五官緊收、下領放低,磅礡的怒氣眼看就要傾巢而出。

他不給夏小圭思索逃走的機會,如虎撲羊,五爪箕張,刷地撕去她遮掩的薄薄睡衣。



歐陽越裸著強健結實的身子怔怔凝視擁被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夏小圭。

雲雨過後,他十分憎恨自己。他並不想用這種終極的手段得到她,看她凌亂的頭髮,沒有血色的臉龐和紅腫的菱唇,被他肆虐過的痕跡昭然若揭地控訴著他的罪行。

他伸手想碰觸她。

夏小圭如遇蛇蠍地避開,空洞的眼揉上驚惶。

硬生生縮回自己的手,尖銳的痛楚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女人對他從來都是投懷送抱的。而他,通常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要女人,但……他的眼光掠過她……他居然用這種下三流的方式要了她。

「小圭……」

她像被針刺了似的顫了顫,臉色更加蒼白了。接著她索性閉起睏倦的眼睛,把心門重重鎖上。

歐陽越心如刀剜。

目前似乎談什麼都不對,他跪到她面前輕啄她的額一下,悄悄帶上房門離開。

等到把手一緊一放的聲音由空氣中散去,夏小圭蒼白的眼眸才驀然睜開,她渙散的思想到此刻才能集中,凝視著粉白的牆壁,許久許久,一顆晶瑩的珠淚才婉蜒滑下臉頰——

她的清醒和意識是逐漸的,推開一直當成防禦的棉被,赤裸裸地走到衣櫃挑出一件她最愛的衣物,然後筆直走到落地窗。

窗子一開,風吹得她的衣袂飄飄。她毫不猶豫地踮腳爬上陽台,身子一傾,重心急速流失,纖細嬌弱的身子便如斷線紙鳶墜落……



「不!」歐陽越裂心撕肺、肝腸欲斷地朝天狂吼。

夏小圭奄奄一息的慘狀如狂風驟雨打得他搖搖欲墜,而他嘯天的怒吼吼出了一屋子的人,所有人全被這突發狀況震駭得愣住了。

汩汩的鮮血從她劉海的前額開閘似奔流,歐陽越將她死命摟在胸前,臉色枯槁得像灰鐵。

她用死來懲罰他的罪,她怎麼能礙…

他把頭抵住她的,喃喃低語。「我愛你,只是愛你,你怎麼捨得我,我那麼那麼愛你!」

他悲哀,無法壓抑的低喃,彷彿這樣,夏小圭就會幡然醒轉似的。

安東尼滿跟凝重地瞪著遭受打擊的歐陽越斷下決策。「歐陽,沒有用的,快把她送醫才是。」

歐陽越驚訝地抬起頭,怔怔回瞪安東尼。

雷神也發覺他不對勁,猛地握起拳頭。「歐陽,對不起。」凶厲的直拳便朝他揮了過去。

他的拳力道之大,不僅打偏歐陽越的頭,也打裂他的嘴,但總算打醒了他。

歐陽越瞪大失神的眼珠子,這才發了瘋似地跳起來,以不要命的速度駕車絕塵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地上一灘干凝的血怵目驚心地唏噓曾有的絕裂。

安東尼牛頭不對馬嘴的呢喃。「我沒見過這樣的歐陽——」

「他不會做了對不起那小妞的事吧?」死諫。太壯烈了。

「他受的打擊太大了。」安東尼仍自言自語。

「你想,小妞還有救嗎?」頭上那麼大個包,不腦震盪也變白癡了。

「這回的仗可難打了。」

「那小妞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非宰了歐陽不可。」雷神猜想夏小圭很久了,他一直想將她網羅而收為已用,要她為他的店舖效力,也因此,他才無怨無悔地耗在這裡為奴為婢。

從一開始便各說各話的安東尼陷入了空前的思索。「談戀愛太辛苦了,我決不要重蹈uncle覆轍。」

圍繞一旁的牧工、廚於、司機七嘴八舌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掛心地分頭工作去。

「我們需要跟去護航嗎?」兄弟義氣畢竟是有的,雷神其實是挺擔心夏小圭的。「要是有個萬一—」

「閉上你的烏鴉嘴——如果你不想被歐陽大卸八塊。」

「你以為我會蠢得在歐陽面前自尋死路?」那妞兒是他的心肝,別說譭謗了,即便他向老天爺借膽也不敢說她一個字兒不對。

「原來你還不笨。」

「你還沒回答……」

「不去。」

「為什麼?」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安東尼不常表諸於外的絕倫領袖威嚴適時彰顯出來了。

「有事可傲了?」雷神還真是標準的勞碌命,一刻也閒不下來。

「國師傳來最新消息,對方已經按捺不住,有所行動了。」安東尼沉穩淬煉如發光的金玉。「你放在海關的線人可有消息?」

「就算那個叛徒借了狗膽混進來,我也有辦法收拾他,我很久沒打靶,手都開始癢了。」雷神曾獲世界射擊協會的輕、重制式自動步槍的世界冠軍,閒雜人等想逃過他的槍口,比登天還難。

「他們化整為零,我們要加倍提防小心。」

「帥啊!」雷神又開始自說白話,他已經沉溺在鬆弛筋骨的暢快感中,完全無視於安東尼的警告。「目前那群問題兒童大鬧機場引得各國領袖、特警及國際反恐怖組織坐立不安,現在該我大顯身手,再掀風雲了。」

「不可以。」安東尼兜頭澆了他一盆冷水。

雷神銅鈴眼外凸,蠻橫地問:「給我理由。」

安東尼平靜如死海。「我們不能曝光。」

「我不管,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沒道理。」他橫眉豎眼耍懶。

「誰說世上的事全有道理的。」他懶得再和雷神胡攪蠻纏。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痛宰那小於了?」和羅塞葉塔一決雌雄是他的希望。

「我沒說。」

「那群古巴黑手黨左派份子被攔阻在機場,難保他不在其中。」

「名單裡沒有他。」羅塞葉塔極有可能已經改名換姓,換成另外一種身份潛進台灣了。

「那國師那群傢伙呢?」整天鬥在一起時嫌煩,才離開一個月他居然亂沒骨氣一把地懷念起那群蝗蟲來,奇哉怪哉。

「這裡已經不需要他們,他們自然各有各的去路。」

赤色響尾蛇組織的成員各擁有一片天,任務結束他們自然回歸自己的崗位。

「去他的羅塞葉塔,畏頭畏尾的,還不快快出來受死。」他煩躁地踢著石頭出氣。

「假若我猜得不錯,這幾天他的狐狸尾巴就該露出來了。」

「我擦槍去。」霄神已經迫不及待了。

「猴急!」



碎星流雲使黯淡的弦月更添滄桑,淒迷的穹蒼風雲將起。

月光牧場的大宅邸一入夜便一片寧和靜謐,只剩走道微燈飄曳。

是風吧,伶俐地掠過睡眠中的萬物攀上高牆,繼而閃進一扇黑宙裡。

羅塞葉塔全身淒厲的冥黑,沒錯,他是來索命的使者。

他在這山區已躲藏了好些日子,這些時間夠他取得有關月光牧場的位置及配置田,甚至他已摸熟了所有人的房間位置。

他能分毫不差地摸進這間房,靠的全是那份資料。

之前,他請的小地痞差點壞了大計,雖然蛇已驚,但他不在乎。他要的,就是讓他們日日生活在膽戰心驚的日子裡,這比一刀毀了歐陽越及赤色響尾蛇組織的人讓他更形痛快淋漓。

他喜歡貓捉老鼠的遊戲,將老鼠凌遲至死是他至高的快樂啊!

掏出裝了滅音器的白朗寧槍,他瞄準床上的人。

「囑哈哈,歐陽越,我要你嘗嘗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他獰笑未休,開始扣扳機。

霎時疾光電閃,一床棉被騰空飛起覆住得意忘形的羅塞葉塔。

但他不愧是一流殺手,超人一等的反應,快閃後,被子落了空,急速落地。

一柄黑黝的手槍抵住他的鼻眼。

冷汗立時沿著脊柱潸然滑落。「雷……神。

傲然挺立的正是瀟灑不羈的雷神。

「叛徒,你來遲了。」

「怎麼是你?」他明明調查得一清二楚。

「令你大失所望了,歐陽不在這裡。」

羅塞葉塔陰沉地拉下臉。「你以為三言兩語就想打發我?」

雷神很不以為然地搖頭,以悲天憫人的口吻訓斥他。「你腦筋退化了喔,羅塞,我的愛槍已經磨光擦亮,你以為不見血它肯罷休嗎?」

羅塞葉塔悚然吃驚,嘴上卻仍不肯投降。「你以為贏得了我的快槍?」

雷神忽地揚起迷人的笑靨,他侃侃而語。「玉石俱焚是個爛法子,為你這種背叛師門又屠殺組織成員的人豁出命更不值得。」

羅塞葉塔一時搞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噤口不語之餘,卻奸險地暗扣扳機。

「咱們談個交易如何?」雷神倒甩一個槍花,將槍收回。

羅塞葉塔驚懼不已,以他對雷神的認識,他的主意之多直賽有諸葛之稱的國師,他陣前棄戈必有狡計。

「不願意?」雷神索性一屁股坐下。「那就一拍兩散,當我啥屁都沒放。」

他深思了一下,晃了晃槍。「說來聽聽。」

「很簡單,今夜,你沒來過牧場,而我也沒見過你。如何?公平吧。」

「我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不過,有些事是需要賭一把的,運氣是人不可或缺的東西,不是嗎?」

「就這麼簡單?」

「你的目標是歐陽,與我何干?他已經不是組織裡的人,我又何必為他賣命呢。

「雷神,你唬弄不了我的,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信。」羅塞葉塔一聲怪笑,宛若夜梟。

「說你笨還嫌我侮辱你。」雷神給他一記「孺子不可教也」的不屑眼光。「你抬頭看看四周。」

「攝影機?」他大怒。

「別衝動,射壞它只會引來大批的保全人員,台灣目前掃黑可掃得認真,你不想到苦窖裡吃沒錢飯吧?」

「原來你們早就有準備了。」他頎長的瘦臉因怨恨更顯陰森難測。

「別這麼說,大家互相漏氣求進步,我們可也吃過你的虧,預防萬一絕對沒錯的。」

「如果我堅持不答應呢?」

「很簡單,」雷神兩手一攤。「我只好浪費一點體力和精神把帶子稍稍剪輯,免費送給警察大人觀賞了。」

羅塞葉塔冷哼。「你未免太天真,我只要一槍斃了你,你能奈我何。」一直指向雷神的槍已上膛。

「殺了我事小,不過,羅塞,你找來的靠山已倒,除非你做好完善的心理準備,讓組織全面通緝你,有種,你就開槍。」一旦他敢動上一動,赤色響尾蛇組織將會上窮碧落下黃泉,天涯誨角以殲滅他為目標。

羅塞葉塔的眼放出萬丈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將雷神碎屍萬段。「算你有種,不過,我不會放過歐陽越的。」

他雙腿輕輕擺動,身軀一彎一縱已從窗口鑽身而出,逸入黑暗之中。

驀然燈光大放,一室通明。

只零點一秒,雷神的瞳孔便適應了光明。

「幹嗎!要進來也不通知一聲,嚇人哪!」他沒好氣瞪著流露笑容的安東尼,剛見面就一頓排頭襄炸。

安東尼不以為意。「大功告成了。」倚著門框,他年輕的眸閃爍著無限智慧。

「我不懂你為何臨時改變,不照原先的計劃進行?」

「解鈴還需繫鈴人。」他高深莫測地低語。

雷神可是一橫一豎都非得弄個水落石出的人,他受不了這等暖昧。「別在那裡咬文嚼字了,你答應事後把計劃告訴我的。」要不然要他扮黑臉做牆頭草,剁了他都不幹。

「我已經說了,解鈴還需繫鈴人。」

羅塞葉塔的出現勢必能改善歐陽越和夏小圭水火不容的關係,至於歐陽能不能應付得了羅塞葉塔——

男人在他摯愛的女人面前永遠是最強的,再說,他們未了的恩怨該自己解決,他只是配角,串場可以,可不想搶了主角的風頭。

「我又被騙了。」雷神狠抓頭髮,跺腳。

「誰騙你,我已經把事實全盤告訴你了不是?」他沒聽懂嗎?

「我被騙了!」只一下下,只見滿地落發……和雷神的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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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7:51
第八章

「是嚴重的腦瘀血,在頭蓋骨最頂層……所幸沒傷到視網神經及三交叉神經,所以不致對視丘和顏面產生副作用……」

夏小圭被推進了白色的病房,安詳的臉恍若沉睡的天使。

歐陽越不知道醫生和護士什麼時候高去的,枯坐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每多看她一跟,便是傷痛,他情何以堪?

他是愛她的,壓根兒沒想過卻傷她至此,歐陽越痛心疾首,開始憎恨起自己。

「你醒來吧,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經過一天一夜的煎熬和等待,疲憊漸漸爬上他紅腫憔悴的眼,握住夏小圭依[日冰涼的手,他趴在床沿上靜靜睡著了。

時間一點一滴流去,剝啄的敲門聲沒有驚動這對鴛鴦,走道的燈光反射出來人白衣白裙下有雙過於粗壯的大腿。

護士推開門,看見的便是這一幕,他嘴角噙著笑,逕自由托盤中拿出針筒和藥物。

「乖乖,只要忍耐一下,就解脫了……嘿……嘿。」他悄然低語,語調卻低聳得令人毛骨悚然。

眼看注射筒已直向高掛的點滴瓶口。「鏘!」他握在手中的針筒卻遭受外力衝擊而碎成一塊。

「該死的你——」他霍然轉身,假髮下是張凶暴殘輾的面孔。

「又見面了,羅塞。」歐陽越手指中仍殘留著一顆藥丸。

「我明明在你喝的開水中下了藥,你怎麼——」他買通醫院的工友,眼看大計將成,歐陽越卻精神抖擻地佇立在他面前,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是該秋後算帳的時候了。」歐陽越凝語。

羅塞葉塔一把揪掉頭上的假髮,又拉開不舒服的護士裝,露出一身灰。「我早做了萬全準備,這一次我一定要扳倒你。」

「我不想殺人。」歐陽越的黑跟閃過一絲飄忽,身形微微地晃了一下。

羅塞葉塔何其狡獪,只一瞥便注意到歐陽越極不尋常的行為,眼珠一轉,勝券在握的笑立刻浮上他狹小的三角眼。「哈哈哈!高明,歐陽,我還差點被你騙去,原來你還是著了我的道兒。」

腦袋的暈眩感愈來愈沉重,就連眼皮也不聽使喚,歐陽越晃動的次數更加頻繁了。

羅塞葉塔放聲大笑。「你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對手,我本來不想毀了你。」

他捲起衣袖,一片猙獰的傷疤怵目驚心。「但你不只傷了我的身體,還斷了我的後路,此仇不共戴天,梁子結定了。別怪我,歐陽,解決了你我會把你的心上人一井送下地獄跟你作伴,你不會寂寞的。」他陰惻惻的聲音像雨夜呼嘯過破屋的鬼哭神嚎。

次次鎩羽令他惱火。

「你……休想動她一根寒毛。」歐陽越勉力晃掉眼前更加艨朧的迷翳。

「我就要動她。」他惡作劇地一笑,天地唯我獨尊似地。

他不能倒下!也絕不准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她是他的,保護夏小圭是他的責任——狂略一聲,歐陽越猝然拾起桌几上的水果刀往自己的大腿便插——

鮮血頓時如噴泉,劇痛逼走了瀰漫的黑霧,還他清明。

羅塞葉塔難以置信地凝視他瘋狂的舉動,繼而乾笑。「你有種。」

正因為如此,歐陽越更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太卓越、太不凡,殺手界只要有他在,羅塞葉塔就永遠只能做個二流角色,他決不允許這種錯置的情況繼續下去。

他要扭轉乾坤,改變事實!

他掏出槍,銀光閃爍地對準歐陽越的心臟。「我本來不想用這種愚蠢的方式結束你的性命,不過,你太厲害了;你逼得我不得不承認……」他一個勁地播頭,可惜萬分一般。

歐陽越的跟已恢復鷹隼般犀利炯然,氣勢磅礡地瞅著羅塞葉塔猖狂的行徑。

他備戰的模樣更惹惱了羅塞葉塔。

大凡胸懷坦蕩的人,行為光彩自非等閒,他在歐陽越臨危不亂的態度中看見了。

歐陽越聽見子彈高速通過槍管的細微聲。

「不——」

一直被人忽略,視為昏迷不醒的夏小圭異軍突起,她整個人撲向以為大局篤定的羅塞葉塔,他猝不及防,彈距整個偏離,射中天花板,而他也被夏小圭強大的力氣撲倒在地。等他一巴掌揮開糾纏,腦門已被重物狠狠一擊,頓時眼冒金星,昏了過去。

歐陽越丟掉笨重的單人沙發椅,摟住跌坐的夏小圭。「你有沒有摔痛?」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媳不語,雙手按著頭部,眉頭緊皺,五官扭成一團,似在極力忍耐劇痛。

他大駭,伸手便一陣摸索。「我去叫醫生。」

「不用!」被他胡亂一摸,她更不舒服了,畢竟她是剛開過刀的人,怎經得起這等巨撞。「如果可以,你抱我回床。」

「好。」謝天謝地,她還願意跟他說話。

他單腳跪地地抱起她,暈眩又突如其來,但他仍用盡所能把夏小圭放回床上,忽地,他直挺挺往前倒

夏小圭大驚失色,死命地按緊急鈕。



「我不要住院,誰敢再噦嗦一個字,我就把他做湯喝了。」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歐陽越很不紳士地破口大罵,大大違反了他絕少動怒的習性。

雷神滿臉無辜。「是醫生吩咐的,你吼我有啥用。」

「那就幫我把繩子打開。」這到底是醫院還是精神病院?居然用繩子捆人,要讓他知道是誰出了這種饅主意,他一定踏扁他。

「恕難從命。」他可不要順了姑意失了嫂心,夾心餅乾是很難做的。「在醫生還沒篩檢出你腦子裡究竟被注入什麼玩意兒時,你就這麼待著吧!」

「篩檢什麼時候出來?」他忙著要去守著夏小圭,那些反應過度的笨蛋居然就大發癡癲地把他扣在這兒。

歐陽越狠踹了一腳床沿,卻引得傷腳一陣疾痛,真是得不償失。

「我剛剛聽見很大的聲音,所以過來看看。」很難得的,夏小圭俏生生佇立在門口,輕聲細氣地低哺。

她把雙手放在白袍的裙兜上,荏弱的臉上仍未曾恢復以前的紅潤健康,圓潤的額頭包著重重紗布,看起來虛弱蒼白。

歐陽越大喜過望,掙扎著又要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綁他,太不人道了。」她掩口低呼,動手便要去解。

布結打得死緊,她不一會兒便氣喘如牛,歐陽越心疼地看她力不從心的舉動,開口便是獅吼。「來幫忙啊笨蛋!」

「你叫我笨蛋?」侮辱人嘛!雷神不禁皺眉。

這節骨眼,並不是計較的好時機,雷神祇得憋著一口鳥氣。

「醫生吩咐不能放開他的。」說來說去,說詞仍是最初那套。

「放開他,不然我去人權協會告你。」她見不得他被拘束的模樣——她不是該恨他的嗎?又何必管他是生是死?

「他又叫又吼,還打傷實習醫生。」被綁算對他客氣的了。

夏小圭不願多浪費口舌,又要自己動手。

「好啦、好啦,我來弄。」雷神心軟,但歐陽若要對他有不軌的行為,他一定奪門便逃。

替自己安排好後路,他慢吞吞地將歐陽越鬆了綁。

歐陽越根本沒把雷神放在眼裡,從床上躍起,眼中只有嬌怯的夏小圭。

「你不該跑出來的。」

「我還是恨你,可你救了我,你教我怎麼辦?」她完全無法休息,一躺下來合上眼,眼前浮現的全是他的臉,她的小鬍子哥哥的影像卻淡得只剩一層薄霧。

哀傷逼上歐陽越黑漾的瞳孔。「我是歐陽越。」

她一時沒會過意來,怔了怔,才掩口。「連名字都一模一樣!」

「不是一樣,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只不過容貌變了而已。」他不想失去她,即便要他吐露那段晦澀艱難的時光,他也心甘情願。

「我……不懂。」他說的是什麼話,又是他又是我的,語無倫次得一塌糊塗。

他不會倒下時撞壞了頭吧!?

歐陽越不捨地望著她困惑的小臉,他一定要把握摯貴難得的機會把真相說出來,就怕一蹉跎,她便要離他而去。

他不想失去她,就算要他用命來換,他也無怨無悔。

握住她冰冷的柔荑,他悄聲:「來,你摸我這裡。」

夏小圭神情一震,懼色毫不留情地流露出來,小手僵得死緊。

歐陽越無比痛心。「別怕,我的下頷及發線是不是有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什麼?」她感受到他方臉周圍整齊又細密的縫線。

那一凹一凸的感覺由眉心迤逼到整個輪廓,那是一張完全整形過的臉。

要將舊有的面容改頭換面得承受多少痛楚?

「托羅塞葉塔的福,我的臉就是毀在他手上。」歐陽越淡然地道出。

「而且差點沒命。」不知何時捧著花來探病的安東尼杵在門口,恰如其分地點出重點。

「他不是。」夏小圭扇形的黑睫不停眨動。「我百般試探,他總不承認。」

「他不能承認,赤色響尾蛇組織排名第一的殺手已經死於一場爆炸,再復活,誰也不敢保證有多少殺戮會隨之而來。」

「他已經退出江湖,我不懂他為什麼還要回組織去?」有太多事她不明白,今天非追根究底問清楚不可。

「為了你。」

「你說完了漢?」歐陽越朝安東尼一臀。幹嗎非得把一切都漂白不可?

夏小圭神情複雜地睨了眼歐陽越。「還有?」

「他要你,但給自己定下的先決條件是永遠的金盆洗手,剛好我找上他……」安東尼搖搖頭,是非黑白誰能真正判定呢?「當年,爆炸後,歐陽的傷嚴重得幾乎致命,全身有百分之五十的重度灼傷,宣告他死亡,是逼不得已的措施。為了他的安全,我撒了謊,對不起。」

要一個人承認說謊、道歉並不簡單,出自安東尼的口中更是不同凡響。他是誠心誠意想彌補當初所造成的裂痕。

夏小圭聽得專心異常,她覺得心痛,被澎湃湧上的感情打得無力招架,黑曜石般的眸漸漸染上水波氤氳。

歐陽越停止了呼吸,一顆心傾覆在崩潰邊緣。他合十雙掌的等待,等候定他生死的一字一言。

她掩口,五指加深力道地阻止即將竄出喉嚨的心口的嗚咽。

歐陽越握起雙拳,準備接受她絕塵而去的悲劇。

忽地——

二話不說的她驚天動地地衝進歐陽越毫無防禦的鞠膛,石破天驚地痛捶他。「你可惡……可惡……」斷線的珠淚嘩啦啦跌落衣襟。

他明白她擔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午夜夢迴睜眼熬到天光,他可惡透頂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道,一任她發洩到無力,他如獲珍寶地重新納她入懷,柔腸幾要為之寸斷。

「別哭,你哭得我心痛。」

「痛死你最好。」她狠聲,順便把鼻涕黏到他汗衫上。

握住她發紅的手,他柔柔摩挲。「我要真死了,你捨得嗎?」

抬起含淚的水眸,夏小圭高舉有疤的手,無比鄭重。「假使你死了,我會在這裡再劃上一刀,但這次會更深更重,直到能見到你為止。」

「小傻瓜,我不會死的,算命先生說我會活到很老很老。」歐陽越低喟,那失而復得的喜悅由他心靈深處竄起,俾獲得嶄新的生命般雀躍,他歡喜得想詠歎上帝之名了。

「我也要跟你活得一樣久、一樣老。」滿足地偎進他安全的懷抱,她幸福地呢喃。

他們緊密地相擁,羨煞多少人也,這房間再也容不下一粒砂於,安東尼識相地拉著目瞪口呆的雷神走開。



在日暖雲高的日子裡,歐陽越和夏小圭一起回到月光牧場。

他們受到出乎意外的盛大歡迎。

「卡夏爾。」瞪著提搬行李的老管家,歐陽越的怒火逐漸燒旺。

「老爺,卡夏爾阻止不了她們。」那團花蝶似的小姐,只消一人嗲上一句,就夠他吃不完兜著走了,哪來力氣趕人。

「為什麼不用掃把全轟出去。」看那些女人把他的牧場搞成什麼樣子。

「老爺,女士是值得尊重的。」八股的英國佬!

歐陽越凝氣陰他一瞥,對挨著他的夏小圭輕言:「等我一下。」說完,邁開大步陷人群鶯亂舞的包圍中。

他粗魯地拔掉掛在他頸項及腰側的女人,不耐煩地咆哮。「見鬼的哪個豬玀在我房裡,立刻給我滾出來。」

快手還揉著睜不開的眼探出了頭。「誰一早雞貓子亂吼亂叫的。」他對上了歐陽越冷如極地的寒眸,瞳睡蟲馬上不翼而飛。「你可回來了。」

「不回來,你教我上哪兒去?」瞧這傢伙一副衣冠不整的樣子,八成才從床上爬起來。

「火氣那麼旺,你是吃火藥了?還是被流彈炸傷?」他還打呵欠呢!殊不知狂烈的火漿已針對他而來。

歐陽越又推開一個像蛇般繞在他身上的金髮女人,發狠道:「這些女人到底從哪冒出來的?」

「哦,」他明白了。「她們是禮物,族長們送的噢。」他戲謔地眨眼,要笑不笑的臉全是看好戲的表情。

「那些老頭全患了老人癡呆症,連你也跟著發癲。我命令你立刻、馬上把她們全部都送走。」那些老頭吃飽撐著來砸人的?在他好不容易才穩定他和夏小圭的感情後。

「你少驢肝肺了,我可是坐足了三十八個小時的飛機。不,打死我也不幹。」睡眠不足也是男人的大忌,他又不是職業快遞,隨便給人呼來喚去的。

「是嗎?」歐陽越全身散發危險的訊息,令人頭皮發麻。

「其實族長們也是一番好意,他們看你追小圭小姐追得吃力,特派這些各國佳麗來慰勞你,可謂用心良苦。」他努力地吹噓,卻見歐陽的臉更為扭曲。

「哼,好大的手筆!」那些老頭一肚子壞水,沒人會安好心眼的。

「管他賣弄什麼玄虛,既來之,不收白不收嘛!」放眼望去每一個佳麗皆婀娜多姿,款擺如柳葉生風,簡直美不勝收,要不是他自制力超強,鼻血早流成河了。

歐陽越陰沉地瞟他一眼,下了最後通牒。「不要再讓我看到她們任何一個,包括狗腿的你。」

他像股冷風凜然地轉身,冷不防地卻碰上尾隨而來的夏小圭。

她似笑非笑,大大的眼睛咕嘟咕嘟地淨瞧那些美女。「哇,她們每一個都可以去選世界小姐了。」不僅骨骼勻稱,而且體健嬌艷,她們或坐或臥,肆無忌憚地談笑風生,幸好她也是女的,要不口水也要淌下來呢!

但身為女人的條件,她可就自慚形穢了,她每個地方雖然均勻,卻比人家小了好幾號,要不自卑是蠻難的。

歐陽越幾乎要為之失笑。她竟用那種「色迷迷」的眼光打量別人,她不知道別人有的,她也不缺嗎?口中還喃喃自語,不知在嘀咕什麼。

「我們上樓去,別理她們。」要不趕快帶開她,真不知道她要研究到何時呢!

「她們從哪來的?真漂亮。」

「你不會是要我也稱讚你吧?」他促狹道。

她瞪他。「你今天一直不太正常,一早就是興奮過度地嘰呱個沒完,是不是還發燒?」

歐陽越不敢表現得太白。「那麼多,呃,女人出現在我們家,你不在意?」

「我為什麼要在意?」她雲淡風輕,不當回事。

歐陽越不爭氣的心沉了沉。「為什麼?」

「不管她們來多少人都搶不走你,你是我的。」她笑了,有些賊兮兮,卻包含更多嬌憨可愛。

歐陽越一愣,差點跌到谷底的心急遣回升,開始歡唱。「你真有信心。」輕點她粉紅的鼻子,他直想把她抱起來親個夠。

「當然嘍!我可認識你好多年了,她們算什麼?」她信心十足的。



海南島天涯海角

一泓碧水,幾塘含苞待放的睡蓮。

睡蓮下有各色各樣的金魚悠遊來去,拱橋、竹林和小園全容納在這仿蘇州園林式的庭院中,庭院的頂部是八塊斜尖的揉光玻璃,陽光直射而人,令整座庭院全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

四個年過半百的老翁坐在古色古香的庭院中餵魚殺時間。

「天涯」有一搭沒一搭地丟著魚餌,一副心不在焉的雲遊狀態。「喂,『海角』,世界是不是反了?」

抱著一堆零食小吃的「海角」,用塞滿食物的嘴語焉不詳地回應。「誰知道?」

「這世上男人不愛美女,難道是美人不吃香了嗎?」

「老小子,你失心瘋了?」「涯天」伸過枴杖用力敲著石桌面,想引起眾人的注意。

「你少咒我死,我那不肖子還沒娶妻之前,誰也要不了我的命。」

「呸!你呀,懶人尿多,攘外必先安內,意大利那群傢伙就夠你白髮三千丈的了,不肖子讓他不肖久一點再說啦。」「海角」劈頭就好一頓搶白。

「你整天只會吃,沒看到我現在正為了那群問題軍團頭疼嗎?」他吹鬍子瞪眼睛,像極聖誕夜從煙囪下倒栽的聖誕老人。

「講話不要拐彎抹角,你真正想罵的是,那個翅膀長硬把我們四個當妖怪的歐陽渾蛋是不?」搖頭晃腦聆聽耳機的「角海」一針見血說進「天涯」的最痛處。

「沒錯!」三人異口同聲。

「他也不想想咱們把屎把尿地養大他,巴望他替咱們撐起赤色響尾蛇的擔子,那兔崽子卻鬼迷心竅被台灣妞拐走了,害我們一片心血付諸流水。」「天涯」在歐陽越身上付出最多心血,自然怨恨最深。

「那小子吃了秤砣鐵了心,連咱們送去的美女都給打了回票,我真想不通那女孩到底有什麼足以吸引他的條件。」他拿起一張類似履歷表的東西,輕蔑地彈著。

「只有一張說得過去的臉,要身材沒身材,要門第家風更是一塌糊塗,她配不上咱們歐陽。」

另外三人贊同地齊點頭,看起來像一排白色的海浪。

「不如把她帶回來好好丈量丈量,看她是不是真的能配上歐陽?」出餿主意,「涯天」最厲害。

「如果不合標準,就把她丟到南海裡喂鯊魚好了。」有人出了壞主意。

共余的人轟然叫好,可遠在台灣的夏小圭卻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又將改寫——



快手不知道拐騙這麼甜美的少女會不會遭天譴,不過趕快逃命肯定比變成歐陽越掌下遊魂還重要一千萬倍。

他開始詛咒那些己所不欲拚命施人的老頭們。

「快手,那是香港對不對,你可不可以飛低讓我照張相?」透過直升機的特殊強化玻璃,夏小圭樂得像幼稚園即將遠足的小孩。

她把整張臉貼在玻璃上已經足足一個小時,還看不厭機身下的婆娑海洋。

對聒噪如麻雀的夏小圭,快手簡直頭大,所幸他戴著耳機,螺旋槳的聲音又轟轟作響,剛好可以假裝沒聽見。他目前首要之務便是快快送她到目的地交差。

「為什麼我們不經大陸進海南島?」

「這是我們的特別航道,不需要經大陸航管局管制。」他說得含蓄。

「你們的組織很龐大?」她一直沒弄懂他們這群人做的到底是哪一行。

「歐陽投告訴你?」那傢伙的嘴給縫死了啊?

「他什麼都沒說。」

「到了目的地你就曉得了。」

「不過要說好不能待太久的,他一找不到我又會發脾氣,真是受不了。」這叫現世報,以前老是她纏他,自她經過一串驚嚇後,戰戰兢兢的人反而換成他了。

「嗨,我們到了,下面那個島就是。」她的問題他無力回答,只有改變話題。

盼只盼族長們不要刁難這甜美的姑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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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5 00:18:14
第九章

經過科技化的機場,他們被「法拉利」接駁上旅途,沿路迎風款擺的椰子樹和潔白的沙灘礁石,令夏小圭差點以為自己身在夏威夷。

她拉拉自己身上的冬裝。「這裡的天氣真好。」

「一年四季如春哪裡好?」快手頂她,沒有四季替換的地方像永遠只穿一件衣衫的舞孃,有什麼看頭?

「你呀,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一直安靜開車的司機投給她驚訝的一瞥,敢跟他主子唇槍舌劍、沒大沒小的女人可不多見。波瀾一閃即逝,他又專注地開車。

「你要我來,不只是帶我玩這麼簡單吧,還有什麼企圖?說明白。」一幢可媲美紫禁城頤和園的離宮在路徑盡頭乍現,夏小圭沒見識地張大嘴巴。

「組織的族長們想見見你。」既然任務已快達成,實話實說應該不礙事了。

「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車子經過高藝術水平的人工山水園景後,便駛入古色古香的宮殿正門。

夏小圭不由自主地下車,因蜿蜒起伏不見底的宮牆而咋舌。

她終於明白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複雜心境了。

她比沒見過世面的劉姥姥好過一點,但真正要計較,實在沒啥差別的,反正是鄉下佬進城樣樣鮮。

「來,上車。」快手坐上高爾夫球車,向夏小圭招手。

「我才下車。」

「山莊太大了,開車比較方便。」

快手帶著她穿越如迷宮的道路,一下是湖,一下是山巒,草木蓊鬱,亭榭掩映,湖沼洲島錯落;巧奪天工,給人時間輪迴,錯置古代的感覺,若不是偶爾有身穿現代服裝的工人出現,夏小圭還真以為自己掉進時間之砂的門裡了。

約莫半個鐘頭後,他們在一堵黃石假山前停了車。

「你進去,族長們在裡面等你。」

這是什麼待客方式,居然要她自己去面對不知是狼或虎的陌生人。

快手忍不住多嘴。「千萬不要惹惱他們。」覷了夏小圭欲言又止的唇,他自動地替她解釋心中疑點。「為了你跟歐陽好,千萬要忍耐。」

一種不好的預兆浮上她心頭。「你別危言聳聽。」

快手不予置評,對她的樂觀不表支持。「反正你進去就曉得。」聳聳肩,他立即從一道小青瓦門逃逸。

既來之則安之,這是夏小圭一向抱持的生活宗旨,進去就進去,了不起是龍潭虎穴罷了。

繞過假山,一間翠蓋滿院的水閣呈現在眼前,梧桐與槐榆襯在粉牆晴空下,顏色醒目燦爛,丁香、紫薇徐薰淡清,一缽半人高的桂花棲在樓庫欄杆上,幽花渡水香,真個是清香滿堂,令人精神不由得一振。

四個故作姿態、各行其是的老人理也不理夏小圭。

他們存心挫她的氣。

夏小圭有些瞭解快手為什麼討厭和這些老頭打交道了。她也頗有同感,他們長袍馬褂的打撈令她不由得想到課堂上的冬烘先生。

穿著已經跟不上時代,腦筋嘛,八成也留在古代。

「各位爺爺好,我是夏小圭。」心中雖是不以為然,但基本的禮貌,她還是有的。

沒人理睬她。

「『海角』,我剛剛聽到一隻母狗在吠。」「天涯」左顧右盼,一開口就沒好話。

她嘴角抽搐,這些老頭練了毒舌功嗎?不然怎會出口便傷人,難怪沒人緣。

「我聽到一隻蒼蠅嗡嗡叫個不停,挺褥眼的。」「角海」連頭也不屑抬一下,仍戴著耳機聽歌。

「果然是有,連體嬰,噢,是四胞胎的巨大變蠅人呢。」夏小圭一上一下玩著背包肩帶,小試身手。

「天涯」最沉不住氣,霍地站起。「死小孩,你有沒有家教,敬老尊賢都不懂!」

「老伯伯,我可是替你們出氣呢!你不是說有蒼蠅滿天亂飛嘛,我幫你們趕它走,你應該謝謝我才對。」

「這裡根本沒有那種鬼東西,你給我閉嘴。」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大咧咧的頂嘴,世界真的反了。

「諸位爺爺一定是快手口中的四族長老噎?」她卸下背了半天的背包,背了好久,肩都酸了。

「歐陽那笨蛋沒跟你提過我們?」「海角」插嘴。

「涯天」橫起一字眉,拍了一下桌子。「那個沒良心的渾球肯定是故意不提的,怕家醜外揚。」

三人皆怒瞪他一眼。「你才是家醜!」

「涯天」氣得牙癢癢,對老友的不給面子,他立即陣前大倒戈。「小妹妹,過來我這邊。」他拍拍石凳示意她坐下。

夏小圭伶俐坐下,發現不友善的三對眼光正直盯著她,像要在她身上燒出窟窿來。

她慢慢摸索出處變不驚的道理,轉向隨音樂晃動四肢的「角海」。

「爺爺,我也帶了隨身CD呢!」她拉開背包,拿出時下笨重的隨身CD。

「哼,那種笨重的玩藝不夠看,你瞧我的。」「角海」原來是打定主意不睬她,好給她一個下馬威的。但顯然堅持得不夠徹底,誰教她一來就投其所好。

他由口袋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方盒,隨意一按,筐盒中便出現一張精緻玲瓏的磁片。

「這是全世界最新開發的機種,不必用那種製造垃圾、浪費資源的電池,只要有太陽就行了。」

炫耀結束,他很自然地問:「你聽的是什麼歌?」

夏小圭可不敢告訴他,她聽的是時下最靡爛的重金屬搖滾,役有一個老人家受得了那種音樂。

「你聽聽看就知道了。」把耳機放在他耳邊,果不其然,「角海」馬上大皺其眉。但慢慢地眉結舒緩,眼角和習慣數節拍的手卻手舞足蹈起來。

「小妞,你這張帶子好聽……哦,送給我。」

「好啊!」夏小圭伸伸舌頭,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會對重金屬音樂有興趣的老人少之又少,他實在是異類。

「我也不能白收你東西,等你要離開時,我叫人造一台跟我一樣的給你。」老人要佔了小輩的便宜豈不要讓人笑話。

「喏,要喝茶自己倒。」「天涯」口氣硬梆梆的,給她茶喝別人才不會說他們不懂禮數、欺負外來客。

她還真是渴,一路的飛又在太陽下曬了許久,夏小圭不客氣地倒茶便喝。

「沒有茶點。」她如是批評。

「天涯」也不噦嗦,一個響指,一下桌子便擺上好幾碟精緻可口的點心。

她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四人面面相覷。

他們原先打算嚴厲地對待這出身低下又卑微的姑娘,準備給她難看,然後令她知難而退,怎麼變調了。

咳!「天涯」正想擺出角度最酷的面容,卻聽見夏小圭笑嘻嘻的讚美。「爺爺家的點心真好吃。」

「那當然,中國道地的美食揉和西方技術做出來的東西,當然上得了檯面。」「天涯」自傲地挺胸。

「味道和雷神做的西點很像。」她把手指的奶油舔得乾淨。

「那粗線條又沒神經的孩子做西點給你吃?」太不公平了,他們偶爾嘴饞還得求爺爺告奶奶,雷神才肯下廚。

「那孩子做了什麼好料的給你吃?」

「我不太記得,他老纏著要我做蛋糕給他吃。」她一向不愛吃甜食,近來被那群問題軍團影響才慢慢吃上癮。

「那眼高於頂的孩子——」所有人把吊在外面的眼珠拚命收回去。

「他根本是眼珠放在口袋裡,一點也不挑嘴,好伺候得很。」他們和她所認知的雷神,顯然出現極大的差距。

四人相互交換一記若有所思的眼光之後,一致說道:「我們有間很漂亮的廚房——」

「這次不下廚,我是來當客人的。」又要她下廚?難道她之前做的苦工還不夠?有沒有搞錯啊!她是來玩的耶,受款待的人應該是她。

「你很愛歐陽那孩子對吧?」「天涯」想偶爾「出賣」一個孩子應該不礙事,反正他手下還有一窩。

「嗯,」她用力點頭,雙頰自然染上瑰紅。「很愛。」她小小聲地道。

四人喜上眉梢,又對看一眼。

「如果——你能做出合我們胃口的點心來,那孩子就是你的了。」

——倘若歐陽越知道自己的身價不過值一頓甜點,不知會怎麼想,唉!

「就這麼簡單?」她跳起,生怕他們反悔,不由得趕快迫問。

「天涯」垮下臉。「我們可不會失信於一個孩子。」

眾人點頭。

「一言為定,說話不算話的人是烏龜的媽。」她摩拳擦掌。

「角海」喚來管家模樣的人替她帶路。

「喂!烏龜它媽是誰?」有人悶聲問。

三顆光腦袋有志一同地搖了頭——雖然不清楚,可想而知的那決不是什麼好形容詞,不懂也罷。

「啊,歐陽,你回來了。」「涯天」眼尖,一見歐陽越氣勢駭人的身軀轉過假山,忙將光頭抽離,另一方面也欲蓋彌彰地提醒眾老友「正主兒」到了。

「小圭呢?」他一來便開刀,毫無廢話。

「你先別發火,我們不過『請』她來玩,互相認識一下。」「天涯」變成炮灰,誰叫他已發言成習慣。

歐陽越氣得牙癢癢。「你們要我聲明多少次,不准插手我的婚姻,我愛娶阿貓阿狗全是我的事。」他低寒森峭的聲音足以令人全身寒毛豎立。

「你們全吃了啞巴藥,死人骨頭啊,不會幫我圓話!」「天涯」氣急敗壞地亂踹人。

所有的孩子裡他們最沒辦法的便是歐陽越及安東尼。

「海角」問心有愧。畢竟他和「天涯」是哥倆好,要是平常他肯定逃得比火箭還快,但這次他心知肚明自己要是敢腳底抹油,那老小子一定會把他砍成八塊喂金魚。

「歐陽——」

他喉嚨沒清完,就被歐陽越陰晦銳利的目光瞪掉肚子裡的草稿。

「你們虐待她、給她難看了?」

人家說女大不中留,對天涯海角四族長老來講正好相反。

「你們耳背啊!?」

「你說廠「涯天」推了「天涯」一下。

又我?「天涯」怒瞪這些大難來時各自飛的同道。

「你再支支吾吾,歐陽會把咱們的窩給拆了的,」「海角」瞥了怒火已逼上雙眼,灼如掣電的歐陽越一眼。

「這孩子發起脾氣來還真是嚇人。」「涯天」言不及義地嘀咕著。

歐陽越怒視這群亂成一團的老雞婆,他乾脆手一揮,一堵玉雕的龍風屏風便轟然倒塌。

「夠了,夠了!」四顆光頭面無血色的像球一樣彈起來。「那丫頭在廚房。」

「你們居然奴役她?」不曾稍歇的怒氣如千堆雲、萬重浪呼嘯澎湃。

「我有心臟病。」「角海」摀住胸口急急告退。

「糟了,我吃藥的時間也到了。」「涯天」作暈倒狀。

「我扶你進去。」「海角」好有同胞愛地自告奮勇。

「你呢?」歐陽越輕瞟落單的「天涯」。「心肌梗塞、腦中風還是腳痛?」他譏嘲地替他找藉口。

一旦遇上擺不平的事,一群健康老寶寶立刻變成重病人。

「你說話一點都不留情面,枉費我教育你十幾年。」「天涯」的臉色一下是紅綠燈,一下是成熟的紫葡萄,好看極了。

「我記得當年你誇讚我鐵面無私,公私分明哦。」對付他們只有一個「狠」字訣,決不能心軟寬待。

「你這孩子存心回來找碴的。」他想擺出權威的臉。

「是你找我麻煩。」歐陽越無心再跟他噦嗦下去。

「你們全是一群沒良心的混蛋,我們好不容易把你們一個個拉拔大,翅膀硬了,逢年過節也沒一個想到我們,放我們這些孤老頭寂寞以終……」說著說著,「天涯」竟掩臉哭泣起來。

又來了!每回只要理屈,他們就會祭出一哭、二鬧、三失蹤的舊招數,歐陽越簡直忍無可忍。

「算我服了你!」丟下話,歐陽越拔腿便跑,他可不想嘗被眼淚淹死的滋味。

「嘻,我就知道用這招治你最有效。」剛才還苦著臉的人一見歐陽越「敗走」,不禁露出笑臉。

這是他獨家秘方,可不能讓那三個老鬼知道了去,否則下次就無效了。



誨風薰人欲醉,午後的艷陽一點一滴沉落水平線下,橙紅絢麗的亮彩塗了天地一片奼紫嫣紅。

柔軟猶帶陽光氣息的沙礫浸沒兩雙足印。

「哇,好漂亮的島。」夏小圭努力呼吸海的味道。

她是山裡長大的孩子,慣於擁抱山林,和河川一向沒緣,現在乍然見到一片廣闊無邊的水境,真是驚為天人。

歐陽越帶著滿足的微笑看她又跳又笑,踢著漲潮的海水和海浪比賽速度,玩得像個天真的小孩。

「你喜歡這裡?」

「嗯。」

「這裡是生養孩子的好地方。」迎著落日餘暉,他看進夏小圭閃閃發亮眼瞳深處。

「對.一堆人一起玩的確有趣多了,剛才我們經過部落有一群孩子,不如把他們找來。」一票人打水仗的滋味一定不錯。

她難道沒看懂他眼中的魅惑和語氣中的意思?「我不要別人的孩子。」他脫口。「我想在這裡孕育我的孩子,最少要六個。」

夏小圭這下可弄懂他的弦外之音了,這男人還真彆扭,求婚也要繞一大圈。為了確定,她再問一遍,以防耳誤。

「你——求婚?向我?」

「是。」他一臉嚴肅,點漆的眼錚亮無比。

「我不能答應。」她把手交握到背後,白皙的小腿沾滿沙粒。

「你說什麼?」他立即失控,黑眸變成噬人的黑洞。

「瞧你慌的。」她不禁想笑。「我才二十歲,過了年大專聯考快近了,我想趁這空檔時間多K點書。」為了他和牧場,她已經浪費了一年的時間,截至目前,所有的事似乎已告一段落,她想重新回學校去。

「結婚後你也可以唸書。」她每字每句都像冰雹打在他頭上,令他頭昏腦脹。

「我是單細胞的人,做不來複雜的事。」對這件事她很堅持的。

「你的意思是還要我再等四年?」怎堪一個「苦」字能熬?

「可能不止噢,我的成績一向不賴,畢業後大概可以考上研究所之類的。」她存心逗他。

在她為他擔足心後,小小報復一下是可以原諒的,再說婚姻和學業都很重要。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並沒有如夏小圭所料的勃然大怒。

「我想跟你並駕齊驅。」一直到這一天,她才明白歐陽越的世界是何其遼闊,若她愛他,要跟他廝守一輩子,便要擁有足以與他站在一起的實力,所以,她要努力。

「傻瓜,我愛的是你,不是女強人。」憂愁下眉頭,筆墨難以形容的快樂卻上心頭。他何其有幸啊!

「那你不反對嘍?」被他摟在胸前的滋味,她永不厭倦。

「先給我一個小孩玩。」他賴皮地用粗粗的下巴磨蹭她的髮心。

「討厭!」她用力一推,把歐陽越推得屁股著地。「要生你自己去生。」

「我不管……給我一個小孩!」看她髮絲飛揚,裙裾飄逸,顧不得濕意,他躍起便追。

一時,整個空曠的海灘只聽見此起彼落的追逐嬉戲聲……

—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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