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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蜜]甩不掉前夫(好男人養成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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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2:21 |倒序瀏覽 | x 1
甩不掉前夫【好男人養成之三】作者:佟蜜

離婚以後,從現任丈夫變成前夫,這傅聿恆做得有夠徹底,
分開四年,他不曾與她聯絡,雖是她要他不准打擾她和女兒,
但他真的做到了,仍是狠狠刺痛她,教她心死;
如今她跟女兒過得很好,生活平靜,早已沒有他的位置,
他卻又跑來糾纏不清,難道「前任」還想變回「現任」嗎?
天知道這四年他有多苦,找不到她和女兒,他就沒有家,
不過是一個孤單的男人,但他知道這苦是自己應該受的,
從前是他做得不夠好,才讓她失望,他沒有怨言,絕不再錯,
只是……現在他一出現,就惹她不高興,還報警抓他!
等他釋出善意,她照樣不領情,到底該怎麼挽回這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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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2:38
楔子  

  週一一大早,寧靜的住宅區裡,「momo花房」外停著一輛小貨車。

  白璦琳繫著圍裙,忙進忙出,將新鮮的盆花搬上小貨車,一面核對清單,確定沒有漏了哪個盆栽,一面向幫忙的好友毛秀忻解釋。

  「等一下到『升慶』以後,把這些花分送到辦公室或會議室。不好意思,剛好今天店員都請假,只好麻煩你了。」

  每週一早晨,「momo花房」會送一批新鮮盆栽到城市另一端的「升慶建設」辦公大樓,這工作平常都由店員處理,無奈今天兩個店員臨時請假,只好由老闆她親自出馬。

  「反正我的租書店沒這麼早開,陪你走一趟也好,當作運動。」毛秀忻爽朗地笑。「不過,你其實可以叫公司的人來載花,不是嗎?」

  她不懂,白璦琳是「升慶建設」老闆的第四千金,寶貝女兒第一次創業開花店,老爸既然要照顧生意,怎不乾脆照顧到底,免得女兒辛苦?

  白璦琳淺淺一笑。「這樣不好,生意歸生意,他們公司正式跟我下訂單,我也把他們當正式客戶,該做到的服務不能少。」

  「你爸這麼疼你,不會介意的啦!」送女兒這整個住宅區當嫁妝,疼愛她的程度可見一斑——可惜,她的婚姻維繫兩年便告終,只得到一個可愛的女兒。

  白璦琳遲疑了下。「不然,我就打電話讓公司的人過來,這樣就不必麻煩你了。」

  「欸欸,你別誤會,我不是不想幫忙,只是講講而已。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你是白家小姐嗎?再說,」毛秀忻眨眨眼。「你答應要插一盆漂亮的花放我店裡,看在花的分上,我超樂意幫忙的。」

  白璦琳笑了。「就算你不幫忙,我還是會插盆花送你。」

  「才不要,老是白收你的花,我不幫你做點什麼,很不好意思。」

  「有什麼關係,大家都鄰居嘛。」白璦琳笑著,天氣很好,她心情也像萬里無雲的天空,燦爛晴朗。

  四年前的婚姻重創了她,她出國遠離傷心地,將這處房產托人管理,三個月前才回國。父親希望她搬回家,但她想自食其力,於是搬來這裡,經營花店——花店名稱「momo」就是取自女兒白唯茉的名字。她也因此意外交到兩位好友:在花店隔壁開租書店的毛秀忻,住在租書店樓上的梁芝旗。

  將花都搬上了車,白璦琳瞧向租書店裡,她女兒和毛秀忻的七歲兒子紀修瑞在吃早餐,紀修瑞正努力向小女孩解釋她沒見過的油條。

  她嘴角浮起微笑。「小瑞真的很會照顧人,幸好有他,茉茉很快就適應這邊的生活了。」

  毛秀忻笑道:「他就是雞婆,自己沒有妹妹,靠茉茉過乾癮。」

  「你趕快生一個給他啊,我看你和紀大哥感情這麼好,要再生幾個都沒問題。」紀家夫妻結婚多年,感情一度陷入低潮,最近逐漸回溫,一家人親親密密,看得她好羨慕。

  「算了吧,懷孕很累的。對了,這兩天好像都沒看到菲利浦先生?」

  「他這兩天工作忙,我叫他下班就好好休息,別來陪我了。」

  「欸,他從加拿大追你到台灣來,你到底答應人家沒?」

  白璦琳開車上路,搖搖頭。「我還在考慮。」

  在加拿大住了四年,她平凡的長相,在西方人眼中卻成了最驚艷的東方美,四年來她的洋桃花不斷,其中以菲利浦?杜肯最積極,她回台灣,任職軟件公司的他跟著請調到台灣,用心令她感動。

  雖感動……但沒有心動。

  「考慮什麼?我看他對你很有心啊,和茉茉又處得好,還是你家人反對你跟外國人交往?」

  「也不是,我家裡知道他,但現在我對他的感覺還是朋友。」

  「感覺可以慢慢培養嘛,就我看來,他很不錯,有的男人很忌諱養女方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他跟茉茉處得很好,對你又體貼,不把握太可惜了。」

  「我知道他是很理想的對象,對我很好,但我前夫也曾經對我很好,結果呢?」她苦笑。

  是不是舊傷口太深太痛,所以對新感情裹足不前?

  「他們是不同人嘛!別因為你前夫那混蛋就怕男人,還是有好男人存在的。話說,你前夫以前在你爸公司上班,離婚後應該離職了吧,還待在業界嗎?」

  「他沒離職,還在公司裡。」

  「你爸沒開除他?!」女婿背叛女兒,疼愛女兒的父親怎能容忍?

  「沒有,我爸當初是很生氣,要開除他,是我要求讓他留下來。」

  毛秀忻瞠目。「嗄?你幹麼幫他求情?那他至少被降職了吧?」

  「也沒有,他上個月剛升總經理。」

  那個男人像個難以痊癒的傷疤,一碰就痛,她一直避免想到他,但父親談起他時,她又總是忍不住仔細聆聽。

  也許是因為難以釋懷,所以在意吧……

  「他當初不是搞外遇才鬧到離婚嗎?你能原諒他就算了,怎麼你爸還重用他?」有沒有搞錯啊?

  「他是因為有能力才受重用,如果因為他跟我的婚姻失敗就趕走他,那是讓公司損失人才。他現在當總經理,也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是他應得的。」

  「可是,外遇不是小事耶!這樣太便宜他了吧?你竟然能這麼冷靜處理,就算沒懲罰他,也不該幫他保住工作,除非你……」莫非好友還愛著那混帳男人,想留下修好的後路?

  白璦琳猜出她的想法,堅定搖頭。「不,我對他沒有感情了。你說的對,外遇很可惡,我不能接受,所以跟他離婚;至於幫他保住工作,其實……他當初是不想要這份工作的。」

  「那我們等一下會在公司遇到他嘍?他姓傅對吧?」毛秀忻越聽越對這男人好奇。

  「不,他昨天就出差去了,不在公司。」要不是確定他不在,她寧可另外花錢僱人送花去公司。

  「你怎麼知道他出差?你們不是離婚後都沒連絡嗎?」

  她臉頰微熱,假裝調整後視鏡。「我昨天打電話跟我爸聊,是他說的。」

  抵達「升慶建設」,兩個女人各拉一台小推車,搭電梯運盆栽上樓,分頭進行更換花的工作。白璦琳向毛秀忻解說,會議室與高階主管辦公室都有盆栽,要拿新的換下舊的,將舊的帶回花店,處理組合後分送街坊,很受鄰居們歡迎。

  時間還早,公司裡沒幾個人。白璦琳推著推車,帶著一迭用以進入主管辦公室的磁卡,獨自走在寬敞走廊上。

  想到等等要進他的辦公室,她心跳加速,有點緊張,卻又好笑。他又不在,她緊張什麼?

  她幾乎從不進父親公司,公司員工都不認得她,也不像姊姊們個個是美麗名媛,時常上報,沒什麼人知道她這白家第四千金的模樣,即使離婚時因為媒體捕捉到他外遇的畫面,積極想挖出內幕,但在家人的保護下,他們也沒能打擾她。

  剛離婚的那陣子,她一想起他的背叛就止不住眼淚,若非女兒需要她照顧,她差點熬不過那段心碎的日子。

  整整四年,他不曾與她聯繫,雖是她要求他不准打擾她們母女,但他做得也太徹底,連對沒見過一面的女兒也不聞不問,絕情得讓她完全死心。

  可是當她在國際電話裡聽父親說,他和外遇的女同事並沒有在一起,她怔忡了好幾天。父親說,他全心投入工作,拒絕許多女人的示好,她不斷猜想他拒絕的理由。父親也說,他從不為他的外遇辯解,任憑旁人在背後批評,她竟有點心疼……

  她胡思亂想——他心高氣傲,怎會忍受旁人在背後嚼舌根?他說過他最想要一個家,為什麼不再接受任何女人?他是不是對他的背叛後悔了?他是不是想彌補她和他們的女兒?他是不是還有一點愛她……

  驚覺自己越想越荒謬,她又責備自己,就算他懊悔又如何?一個在她懷孕時外遇的前夫,就算回頭,她難道能重新接受他嗎?

  她已不愛他,又何必在乎他過得好不好?

  可是越接近他的辦公室,她越緊張,心撲通撲通地跳。

  走到辦公室前,她拿出磁卡刷入機器,門開了,她向裡頭張望。

  辦公室裡沒人,安安靜靜。她抱著一盆花走進去,打量他的辦公室,陳設很簡單,沙發、書櫃、辦公桌,桌上放著筆記計算機、空白便箋、一盒名片,她抽起一張,職銜印著總經理,名片正中央是他的名字,傅聿恆。

  傅聿恆……只是輕念這三字,心裡依然酸楚又甜蜜。這男人,人不在,也能牽動她的情緒。

  她該趕快換了花就走人,卻戀戀不捨,細看辦公室的一切。她瞧瞧地毯花色,是他喜愛的幾何圖形,桌上的瓷茶杯是婚後她買的,杯墊也是她用勾針打的,他說雖然她不愛來公司,但帶著她買的東西來上班,就像她陪著他工作……

  算了,別多想。因為出身的緣故,他很節省,東西不用壞不會扔,離婚後他大概保留了所有能用的物品,這只是他的個性使然,她沒必要揣測什麼。

  她左看右看,沒見辦公室哪裡有花,倒是屋角有扇門。她知道主管辦公室都會有個小隔間,儲放公司數據或主管的私人物品。

  對了,他不喜歡花,認為不實用,婚前交往他從未送過她花,每週送給主管裝飾辦公室的花大概都被他認為礙事,扔進儲藏室了。

  她抱著花盆走到門邊,拉開門。出乎她意料的,裡頭不是書架或櫥櫃,是一張單人床,鋪著淺藍床單,一件西裝外套躺在床上。

  她還遲鈍地沒想到這床代表著一個私人休憩空間,就看見靠門的小桌前坐著一個男人。

  他膚色不若她記憶中黝黑,淡了些,讓他的清俊眉眼顯得斯文。他五官深刻漂亮,不過分陽剛,但表情冷峻,像許久不曾歡笑,也不曾快樂。小桌上放著失蹤的盆花,他凝視著花,若有所思……

  那是她最愛的桔梗花。

  察覺有人闖入,男人抬頭,溫暖的棕色瞳仁乍亮,定定望她,像是看見不敢想像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璦琳?」

  那略微沙啞的嗓音,化成燒灼的熱,勾動她敏感心弦。

  在他的驚喜表情之前,她一窒,驀地心慌,不知怎樣面對他,於是,她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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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3:00
第1章

  傅聿恆此生唯二的目標是:出人頭地,擁有一個完整家庭。他分不清哪個目標比較優先,也許兩者他都同樣渴望。

  他一出生就被扔在育幼院門口,跟了院長的姓。

  上學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小孩都住在育幼院,大部分的小孩都有「家」,有爸爸媽媽,有屬於自己的衣服和玩具,不必穿捐贈的舊衣,也不需和院童共享玩具……原來,他是父母不要的小孩。

  他因此自卑,羨慕同學們擁有完整的家庭,便暗暗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闖出一番成就,擁有自己的家。

  即使是孤兒,他也不允許自己比人差。他努力讀書,成績優異,半工半讀考上大學,念建築系,三年就畢業,順利進入他理想中的公司——「升慶建設」。

  但進入公司,他反而失望,這名聲響亮的大公司,內部已然腐敗,主管決策愚蠢,同事勾心鬥角,他被分配到一位建築師手下,冷眼看建築師敷衍做事,交出一些愚蠢的設計。他想當建築師,有自信比上司做得更好,但礙於資歷,只能當助理。

  他不服氣,於是每個案子,他都私下做一份,鞭策自己,不要忘了目標。

  工作很鬱悶,他唯一的樂趣,是觀察一個常來公司餐廳用餐的女孩。

  「升慶」的員工餐廳設在地下室,附近居民偶爾也來此用餐,那女孩年紀很輕,他猜她是大學生。

  她相貌平凡,平凡到要不是常常見到她,他大概記不住她的長相,但她卻善於打扮——不是靠名貴衣物妝點,她穿著樸素,可用心搭配,細節處處可見巧思,加上絲緞般的長髮,洋溢溫婉氣質。

  「升慶」裡多得是姿色更勝她、比她會打扮的明媚OL,他獨獨愛看清新的她,看她含蓄文靜,總是面帶微笑,她的微笑有種吸引他的溫暖感覺,讓她的平凡在他眼中變成美麗。他想認識她,卻苦無機會。

  第一次和她說話那天,餐廳裡人特別多,她來時幾乎已坐滿。

  她端著餐盤,張望著尋找座位,他主動向她招手。「我這邊有空位。」

  她遲疑了幾秒,才過來坐下,低聲道:「謝謝。」

  「我常常看你來這邊用餐,你還是學生吧?」

  她點頭,視線沒看他。「我念附近的S大家政系,大三。」

  「難怪你這麼會搭配衣服,穿什麼都好看。」家政系讓他對她的好感倍增。

  「還好啦,我只是穿自己喜歡穿的。」她靦微笑。

  「所以是你自己的品味好,和家政系無關。」

  「我沒那麼厲害……」她似乎不知如何應付他直率的讚美,兩腮撲上粉紅。

  她害羞的模樣真可愛,他忍不住想逗她。「我注意你很久了。」

  「……喔。」握著筷子的素手一顫,顯得慌張。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難道,你早就發現我在注意你?」

  她老實點頭,他追問:「該不會你也在注意我?」

  「沒……沒有。」素淨容顏瞬間紅如蘋果,簡直是不打自招。

  「我只是開玩笑,你別緊張。」見她窘迫,他有些懊悔自己太唐突。他遞出名片,笑道:「交個朋友吧,請問小姐芳名?」

  她紅著臉接下名片,細聲道:「我叫……白璦琳。」

  「喔?真巧,這家公司的老闆也姓白。」

  她勉強微笑,沒說出她姓白不是巧合,是因為她父親就是「升慶」的大老闆。

  她母親是續絃,她之上有三個姊姊,最小的姊姊大她十八歲。她的父親瀟灑倜儻,是建築界名人,過世的大媽和她母親都是美女,三位姊姊也遺傳大媽的美貌與聰明,在出色的家人之間,不美也不聰明的她,跟刷白的牆面一樣平凡。

  家人都疼愛她,可是對照他們的優秀,她越感自己的渺小,寧可當「升慶」的隱形千金,低調到連公司員工也不認得她,只是喜歡公司餐廳的菜,所以常來吃。

  她早就注意到他放肆的視線,還以為自己服裝不整,才引他側目,老是在回家後反覆檢查——她不敢有任何薔薇色的妄想,他眉目英俊,氣宇不凡,他會喜歡的該是和他相配的美人,不是路人長相的她。

  所以她珍藏他的名片,但不去揣測他說那些話的用意。即使之後他逕自當他們熟了,老是招呼她同座用餐,即使他常凝視她,害她心跳不穩,即使他常試探她對他的想法和感覺,她依然堅持界線——只是朋友。

  某天共進午餐時,傅聿恆瞧著她盤裡的食物。「你吃得不少,我以為女孩子在男生面前都會假裝食量小。」

  「可是我餓了,就是要吃這麼多才會飽。這樣很奇怪嗎?」女孩會在心儀的男人面前裝矜持、裝胃口小,她也做過這種傻事,只要她不在他面前刻意偽裝,就表示沒有對他動心——這想法很傻,但讓她有安全感。

  「不會,你喜歡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我忍不住想,」他歎口氣。「也許你當我是姊妹淘,所以在我面前很自在。雖然我不覺得我哪一點像女人。」

  她噗哧笑了。「我沒當你是女人啊。」

  「或者你當我是你家的狗,在狗面前做什麼都不必顧慮,我同事說我餓的時候很可怕,吃飯像餓了三天的狗在搶飼料……」

  她被他逗得笑不停。「也沒有啦,我家沒養狗,你不要亂想……」見他微笑凝視她,他的眼神太專注、太炙熱,她止住笑,垂下眸光,臉蛋發燙。

  「今晚能跟我去看電影嗎?」越是相處,越覺她單純可人,他察覺得出她對他也有好感,想更進一步,她卻閃避,總不肯答應他的邀約。

  「烹飪社有活動,我答應過去幫忙了。」

  「你的烹飪社老是有活動,每天做菜不膩嗎?看電影不是比較有趣?」

  「你——為什麼要約我?」她已拒絕他兩次,他又提起,為何鍥而不捨?莫非他對她……

  「我怕把真正目的說出來,你就不肯和我去了。」他微笑,眸光閃動狡獪。

  「什麼目的?」

  「首先,我們看一場好看的電影,看完之後也許吃個宵夜,聊得很愉快,然後我送你回宿舍。如果氣氛不錯,也許你會讓我約第二次、約第三次,我們可能看電影,或者做別的事,就這樣約了很多次……也許你就會讓我牽你的手。」

  他深邃的眼眸很有魅力,她的心房軟弱顫抖,感覺就要淪陷。「你確定嗎?公司裡很多漂亮的女職員,我只是學生,生活很單調,約她們比較有趣吧!」

  「我要的不是有趣。」

  你要什麼?她問不出口。她只戀愛過一次,男友交上美麗學妹而甩掉她,後來得知她是白升慶的女兒,立刻甩了學妹,求她復合,那嘴臉至今讓她心寒。她始終沒對他提自己身份,他對她的興趣從何而來?

  「我會天天約你,直到你答應,我很有毅力的……」

  拗不過他,她答應和他去看電影,結果第一次看電影,他就牽了她的手。

  他們交往了。他不在意她的內向和不擅言詞,待她耐心溫柔,陪她做她想做的事,他對她完全坦白,連自己出身孤兒院也不諱言。

  這麼優秀的他會愛上她,是奇跡吧?她努力當個溫順的女友,事事順從他,常去他租屋處,替他做飯、做家務,竭盡所能地討好他,唯恐這奇跡太快消失。

  他們感情融洽,無話不談,他個性開朗,有時流露大男孩的頑皮,但談到工作,他絕對嚴肅。他有抱負,卻在工作上屢遭困境。

  這晚,在他住處,他為了被上司剽竊創意而大發雷霆。

  「那明明是我的想法,他拿去用在他的設計上,變成他的成果!」傅聿恆氣忿。「我以為他有羞恥心,這種事做了一次就知道錯了……我太天真了。」

  她為他抱不平。「你去揭發他,報告上級——」

  「誰會相信我?」他苦笑。「他是資深的前輩,我只是個小助理,創意這種東西又沒有證據,弄不好說不定變成我誣告。」他搖頭。「不,我學到教訓了,以後小心就好。」

  「好可惜,要是你能以建築師的身份提出案子,功勞就是你的了。」聽來公司內部有不少問題,她得提醒父親。

  「遲早會的,我不會一輩子當個小助理,總有一天,我會是正式建築師,然後繼續往上爬——」他覷著她笑。「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狂妄?」

  「不會,我也覺得你有才能。」她喜歡他意氣風發的模樣。「我新買的巧克力條你還沒吃,快吃一點,告訴我味道好不好?」

  他依言嘗了一口,煩躁的眉頭漸漸鬆開。「這不錯,很甜。」

  「我買了一大包,還買了你上次說好吃的杏仁巧克力餅乾,放在櫃子裡,你隨時都可以吃。」他很喜歡甜食,是因為年幼時住在育幼院,難得吃零食吧?她到處尋覓美味的糖果餅乾,滿足他童年的渴望。

  「我跟同學合購的可可粉明天就會拿到,你帶幾包去公司,隨時可以喝。洗衣機應該洗好了,等我這邊燙好就去晾。清潔劑和洗髮精都快用完了,你看還需要什麼,列張清單,我明天下午沒課去幫你買……」見他微笑瞧著自己,白璦琳訝異。「怎麼了?」

  「你這麼照顧我,好像我老婆。」

  她臉蛋微紅。「你想太多,女生本來就會幫男朋友收拾房間啊。」

  「我是說真的,你常常來幫我做飯、幫我打掃、洗衣服,就像我老婆一樣。」兩人窩在小小屋子裡,看她在身邊忙碌,彷彿與她已是夫妻,他感覺安心寧靜,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會膩。

  他漸漸明白,為何愛上她,溫柔賢慧的她就是他渴望的家庭的化身,給他滿心溫暖的歸屬感,他動了與她攜手一生的念頭,她呢?

  「我跟你求婚的話,你會不會答應?」他語氣戲謔,卻認真考慮這個可能。

  「別鬧了,我們才交往幾個月,你怎麼會想娶我?你連我家裡有什麼人都不知道……」

  「那你說吧,跟我介紹你的家人,讓我瞭解你的一切。」

  能說嗎?他的事業心這麼強,會不會從此將他們的感情拋諸腦後,把她當成躋身富貴的墊腳石?若不說,會不會惹他不高興……她猶豫不決,他忽然靠過來在她頰上一啄。

  「不想說就別勉強,等你準備好了,願意告訴我,我隨時聽你說。」他猜她的家庭狀況大概很複雜,才難以啟齒,他不願讓她為難。

  他的體貼讓她感動,她允諾:「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好,我會期待那一天。你不必覺得有壓力,我想瞭解你是因為我愛你,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有多愛?」他溫柔深情的眼神令她暈陶陶,傻傻反問。

  「嗯,大概……」他吃了幾口巧克力條,吃得滿嘴都是烏黑糖漬,突然在她臉頰印個大響吻,留下一個超大的巧克力唇印。「就像這麼愛——」

  她尖叫,他哈哈大笑。

  這天之後,傅聿恆開始認真考慮結婚的可能。他小有存款,也有穩定薪水,支撐兩人的生活不是問題,但給心愛的女孩這麼基本的條件就夠了嗎?當然不,他期許自己能給她更多,他更投入工作,爭取所有表現的機會,雖然常忙得疲憊不堪,只要想到是為了她,再辛苦都覺快樂。

  而越與他交往,他的用心越讓白璦琳安心,疑慮漸漸消失,他讓她感覺,他在乎的是她這個人,沒有附帶任何條件——她想,等他知道她的家庭背景雖然免不了吃驚,但應該能坦然接受,不會起什麼歪念頭吧?

  她向家人提起他,說他是朋友,將他平日對公司的看法轉達給父親。有一天,他不小心將幾張設計圖留在她住處,她帶回家給父母看。

  「這人有才華。」白升慶是建築師出身,看了圖,流露賞識眼神。

  「我早就說他有實力,你還說他只會胡說八道亂批評,現在相信了吧?」她替他得意。

  白升慶慈愛地瞧著女兒。「你和這個開發部門的朋友好像很熟,他跟你談工作,該不會是知道我疼你,想透過你干涉公司決策,或者求陞遷吧?」

  「才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你女兒。」

  「喔?那你為什麼老是提到他,你跟他這麼熟啊?」

  「其實……我和他交往一陣子了。」她臉蛋微紅。

  「喔?你交男朋友了,怎麼沒告訴我們?」白升慶驚喜。

  母親翁蓉插口。「你和這個小助理在交往?」丈夫沒有兒子,前任白夫人的三個女兒加三個女婿對公司都無甚建樹,她的女兒要是嫁個有能力的夫婿,也許就是「升慶建設」的接班人,怎能被一個小助理耽誤?

  「我是在公司的餐廳認識他的,是想等交往穩定一點,才跟你們介紹。」

  「璦琳,以你的條件,就算不喜歡你爸那些企業家朋友的第二代,至少也要跟經理級以上的對象交往,怎麼能隨便找個小助理?」翁蓉暗恨女兒不爭氣。

  「以『我的條件』,我有什麼條件?我這麼普通,什麼也不會,追求我的人,還不是看中我背後的家業?聿恆不知道我的身份,還是很愛我,這比他當助理或經理重要多了。」

  「你真傻,你爸的公司就是你的條件,這種身家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你還嫌?說不定他一知道你是『升慶』的四小姐,馬上變個嘴臉,別天真了……」

  白升慶笑道:「好啦,別爭了,璦琳又不是馬上要結婚,交往看看無妨。她說的也沒錯,被錢財吸引來的不可靠,真心愛她最重要,只要做人正派、認真上進,家世背景都是其次。」他決定,得找機會瞭解讓寶貝女兒傾心的男人。

  「璦琳,你別把自己看得這麼差,你溫柔乖巧又善解人意,不比任何女孩子差,哪個男人真正瞭解你的優點,懂得珍惜你,是他的福氣。」

  得到父親的肯定,她好高興,不理母親的風涼話,男友才不是那種勢利的人呢!等母親認識他,就會知道她的想法大錯特錯。

  她期待著,準備一有適當時機,就將他介紹給家人。



  而傅聿恆陸續被分配到幾個案子,他小心翼翼地做,成果都獲好評。不久,他考到建築師執照,部門裡正好出缺,他和幾個同事競爭,最後由他出線。

  他是正式建築師了——他好興奮,決定和女友上餐廳慶祝,打電話約她,她也替他高興,可惜繫上有事,無法赴他的晚餐約會。

  他只好照常工作到下班,一進家門,燈怎麼按也不亮,他摸黑到陽台找總開關,一踏入陽台,大片繽紛彩光倏地在黑暗中亮起——他的陽台掛滿了聖誕燈飾,一張小桌上滿是他愛吃的菜,兩把小椅,椅上坐著他心愛的女孩,她難得盛裝打扮,正對著他笑。

  他嘖嘖道:「你騙我說繫上忙,原來偷偷跑到男人家裡來做這種事。」

  「是啊,花了我一下午準備呢,早知道和你上餐廳還比較輕鬆。」她笑咪咪地挽著他坐下,很滿意他驚喜的表情。

  「所以我說上餐廳就好,下廚太辛苦了。」

  「餐廳的菜單都是制式的,哪能像我都煮你愛吃的?我還搾了一壺百香果汁,烤了你最喜歡的核桃巧克力蛋糕,還有……」

  「我知道,不管做什麼,都有你對我滿滿的愛。」他親她臉頰一記。

  她臉紅,有點害羞,為彼此倒果汁。「恭喜你陞遷了,傅大建築師。」

  他舉杯與她相碰。「還稱不上『大』建築師,我還是個小員工,但我會往上爬,爬過那些所有能力不及我卻站在我頭上的,依我估計……」他揚起嘴角。「唔,大概當上開發部經理就差不多了。」

  「我相信你做得到的。」她笑了,好喜歡他神采飛揚的狂傲模樣。

  他凝視她,比起陞遷的喜悅,更令他窩心溫暖的是她的陪伴,沒有她分享,他的快樂就不完整,他已肯定她就是他想廝守一生的女孩,何須再等待?

  「璦琳,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嚇一跳。「為什麼突然跟我求婚?」

  「不是突然,我已經考慮很久,是現在工作穩定了,養得起你,才敢跟你開口。」

  「可是,我沒想過……會嫁給你。」她沒想得那麼遠。

  他眉一挑。「你不想嫁給我?」

  「不,不是!」這麼否認好像她很想嫁他似的,她臉一紅。「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會向我求婚?」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想娶你,不然還有別的理由嗎?」

  「你愛我什麼?因為我會做菜?還是因為我會整理家務?這些事,別的女人也做得到,而且她們比我更漂亮更聰明,你為什麼想娶我?」他表情越認真,她越惶恐,她真有讓男人如此執著的魅力嗎?

  「別的女人再漂亮再聰明,都不是你。不然套用你的邏輯,比我帥的男人多得是,你為什麼愛我?」

  「我覺得沒有人比你帥。」

  他微笑。「因為你愛我,在你眼裡,我當然最英俊瀟灑;我愛你,所以在我眼裡,你也是最美的。美麗的人很多,」他伸指點住她心口。「但美麗的心難得。你太缺乏自信,所以看不見你自己有多美好,你溫柔善良,每一天我都因為能和你在一起而感到幸運和快樂,我想用一輩子珍惜你、守護你。」

  她有這麼好嗎?她怦怦心跳,傻了幾秒才發現他碰到她胸口,她羞紅臉,拍開他的手,他朗聲笑了。

  「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總之,我愛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和你共度人生中每個重要的時刻。回答我,你願意成為傅太太嗎?」

  她兩腮嫣紅,赧然點頭。愛著他啊,當然願意嫁他,他這麼篤定要她,她也相信自己有資格伴他一生一世。

  白璦琳終於帶他回家見父母。

  不管她父母有多難纏,傅聿恆有信心能用誠意打動對方,但他萬萬沒想到,她帶他見的是「升慶」的大老闆。

  「你這年輕人挺有膽識,還沒見過女朋友的家人,就跟她求婚,不怕她爸媽刁難你嗎?」白升慶呵呵笑。

  在白家客廳裡,傅聿恆坐在沙發上,他神態恭謹,但豪華富麗的環境讓他不適應,白升慶和善卻犀利的目光令他不安,而她母親繃著臉,顯然很不滿女兒看中他。

  白璦琳解釋。「他早就想拜訪你們,是我覺得時機還沒到,沒帶他回來。」

  「我懂,因為他跟你求婚,你才會帶他來徵求我們的同意。」白升慶瞧著儀表堂堂的年輕人。「你最近升任正式建築師,感想如何?」

  「這個職位是我夢寐以求的,我很盡心盡力去做。」他謹慎回答。

  「以你的年資,這位置對你來說太早了,所以我先用幾個小案子測試你,幸好你是真的有實力,沒讓我失望。」

  他吃驚。「是您安排給我……」

  白璦琳也沒料到父親有這一步。「爸,是你讓他升建築師?」

  「你提過他名字,要查到並不難。我看你對他很死心塌地,他遲早會成為我的女婿,我怎能不多瞭解他?」

  傅聿恆暗暗震驚,還有一種被監視的不快。他以為靠自己的努力換來的陞遷,原來是安排好的,他只是按照大老闆的劇本走的棋子……

  翁蓉道:「話是這麼說,你也不過從助理變成建築師,你養得起璦琳嗎?」

  「我很愛璦琳,我保證不會讓她吃苦。」他鄭重承諾。

  「保證能當飯吃嗎?何況你這工作還是我丈夫給的,你這個保證,我看不出誠意在哪裡。」女兒要嫁這窮小子,她越看越不順眼。

  輕視的語氣讓他臉色一暗,白璦琳急忙握住他的手,對母親使眼色。「媽!」

  「是,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您當然覺得我的保證不可信,但您可以去查我在公司的表現,相信您會發現,我的記錄很優秀,而且持續在累積,遲早會獲得陞遷,在這當下我的條件是不好,但在未來,我是有能力給璦琳幸福的,可是這次陞遷……如果知道這是總裁的意思,我不會接受,我希望靠自己得到這些,而非別人的幫忙。」

  白升慶眼底流露讚賞。「年輕人有傲氣很好,不過我們當父母的擔心子女幸福,難免考慮得比較多,璦琳的媽不是故意刺你,璦琳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你說你將來能給她幸福,但是你們現在就要結婚,我們怎麼會眼睜睜讓女兒嫁得不幸福?要是你承諾的未來沒有實現,又該怎麼辦?」

  傅聿恆沉默了。他不相信自己沒有地位和財富,就不能讓她幸福快樂,但他除了信念,拿不出具體的東西反駁……

  「這陣子我派人觀察你,你的確有實力,我欣賞你,但我的女婿個個都有成就,我也不希望璦琳嫁個無名小卒,你需要一個配得上璦琳的身份。這次陞遷只是開始,往後我會栽培你。」

  全心全意愛她,不就是配得上她的身份嗎?

  「不過一旦你成為我的女婿,不管擔任什麼職務,都不會有人相信這是靠你自己的努力。看得出來你不喜歡這種事,這就考驗你對璦琳的感情了,看你願不願意為了她,承受異樣的眼光?」

  說完,白氏夫妻暫時離開,留女兒與男友在客廳獨處。

  白璦琳歉疚地道:「對不起。」

  他瞧她。「幹麼道歉?」

  「我沒想到我的身份會給你帶來這麼多困擾。」他心高氣傲,父親的一番話必定讓他的自尊很難接受。

  「我是很意外,沒想到你會是千金小姐。」他苦笑。「聽你爸的意思是我們結婚後,我在公司裡會一帆風順,一定有人說我靠裙帶關係,我不喜歡這樣。」不只是不喜歡,簡直是厭惡,他的自尊難以忍下這口氣。

  「你不喜歡就拒絕,我無所謂的。」只要他快樂,她不在乎他做什麼工作。

  「我是不喜歡,但你怎麼可能無所謂?你從小在父母的保護中長大,如果我不能給你一樣的環境……」他能吃苦,但怎能讓她陪著過辛苦日子?

  「我們交往以來,你吃什麼我也吃,你去哪我也去,去你住的地方陪你過週末,你覺得我有什麼不能適應嗎?」

  他搖頭。「但這樣太委屈你了,你原本可以找到條件比我好的對象。」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他動容了,她全心為他設想,他怎能只考慮自己?

  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自尊受點委屈,又算什麼?在公司裡被前輩欺負,他都忍了,為了心愛女孩,閒言閒語有什麼不能忍?

  她母親瞧不起他,他若再拒絕她父親的安排,恐怕她更為難,不如他就接受准岳父的意思,然後以實際作為證明自己有真材實料,不是只靠關係。

  但是,疼愛女兒的父親,絕對不止在他面前鋪下坦途,必定也加入控制,還未結婚,他已感覺白家的手掐在他脖子上,令他難以呼吸——

  「好吧。你父親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他開玩笑道:「不過,希望婚禮不要太盛大,否則我被賬單壓垮,以後就養不起你了,最好也不要登上媒體,我怕被鎂光燈閃到瞎掉。」

  她鬆口氣。「好呀,我也希望簡單一點,我爸是希望我們先訂婚,等我畢業再結婚,那時候是夏天,蜜月可以去海邊……」她喜孜孜地計劃著。

  他揶揄。「看你這麼期待,很想嫁給我是不是?」

  她臉蛋微紅。「才不是,結婚是大事,當然要事先規劃。」

  「喔?原來你不是很想嫁給我,那好,我也不急,我們慢慢來,夏天太熱,會曬傷,冬天太冷,會凍傷,看來沒一個時間適合……」

  又羞又窘的她輕掐他手臂一記,他笑了,摟住她。

  「逗你的,你喜歡怎麼安排都隨你,相信我,我比你更等不及要結婚。」感覺她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就像已擁有全世界,胸口滿溢幸福的感動,這輩子他還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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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3:34
第2章

  雖然當事人決定婚事要低調,但最疼愛的幼女要出嫁,白升慶怎可能草草了事,先是對媒體宣佈喜訊,又將準女婿破格升為開發部門副理。

  傅聿恆當上建築師後還沒甚麼實質成績,這陞遷讓他心虛,想推辭,但准岳父不肯收回成命。

  「人事命令已經下去了,不能改。」

  「可是我沒有相關經驗,而且很多人都比我資深,更適合這職位……」

  「我考慮過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勝任這位置,我主要是希望讓你有個響亮的頭銜,風風光光和璦琳訂婚,比起建築師,『副理』不是比較好聽嗎?」

  所以這是為了讓他『配得上』璦琳的決定,他也只能接受。

  媒體追逐這樁喜事,擺璦琳一向被保護周到,媒體拍不到她,便將目標轉向他,挖出他的成長背景,窮小子變富家女婿的經歷被放大檢視,還暗指他是看上白家的錢財。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些無聊猜測,但還是看得心情惡劣,只能要自己學著釋懷,他的未婚妻卻氣壞了。

  「這太過分了!」白璦琳難得如叫此憤怒。「我叫爸爸去跟他報社的朋友說,不准寫這種不實報導!」

  「算了吧,寫都寫了……」

  「可是這不是事實!你不是那種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實際情況,亂挖你隱私還亂揣測,胡說八道都不用負責任嗎?」

  他淡淡一笑。「有你相信我就好。旁人要怎麼說隨他們說,現在我指向好好工作。」

  但公司部門裡的氣氛也不好,沒人敢質疑總裁親自下令的人事調動,可是大部分同事都不服他,他出任副理,事務都不熟,除了想靠他飛黃騰達的人來拉關係,等著看他出醜的人多,真心幫他的少。

  他比以往更努力,幾乎天天加班,婚禮大小事全由白璦琳肚子決定。

  她不在意他不參與,但他笑容越來越少卻令她擔心。新婚第一天早上,她甚至得連喚他三聲,蹙眉沉思的他才回神。

  「你在煩惱什麼?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還好。」她苦笑。「還不太適應新的工作內容,有些地方出,我在想怎樣能更快進入狀況。」

  「需要人幫忙嗎?我可以讓爸找幾個主管傳授經驗……」

  「不,我自己來就好。」若讓岳父插手,日後他更難帶入。

  「我相信你辦得到的,別把自己逼太緊。」她柔聲安慰。「我們下午就要出發去澳洲度蜜月,你好好放鬆心情,別想公事。這是你第一次出國吧?」

  「嗯。」傅聿恆卻沒太大喜悅,就如這新屋新傢俱,都是她父母給愛女的禮物,整個婚禮不必地出一毛錢,感覺卻很虛幻,不像他真正擁有。他自嘲道:「我好願被公主撿到的青蛙,一夕之間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我倒覺得我才是青蛙。」英擔挺的他真是她丈夫了,像作夢似的……

  他瞅她,勾起暖昧微。「就算你是需要被親吻的青蛙,我想昨晚的量足夠幾萬個你變成人了。」

  「哪有那麼誇張……」想起新婚夜,她臉蛋脹。

  「沒有嗎?讓我來檢查,看你還沒有綠皮膚……」他撲向她,她尖叫,笑著逃走。

  蜜月歸來,傅聿恆上緊發條,投入工作。

  公司裡幾百雙眼盯著他,他做對是應該,搞砸了便成為笑柄,白升慶雖然不說什麼,但他對自己要求嚴格,天天早出晚歸。

  白璦琳成為全職的家庭主婦,偶爾陪母親喝下午茶,總要聽她抱怨她丈夫。

  「我本來不希望你嫁他,既然嫁了,希望他好好表現,不要當個副理就滿足了,趕快做點成績出來,才能繼續往上爬。」翁蓉對白家事業志在必得,在公司變安插耳目,大小事都瞭若指掌,無論女婿做了多少,她還是不滿意。

  「他還不太適應主管的工作內容,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嘛。」

  「你三姊夫可不會給他時間,他在工程部門越做越好,你爸常常跟我誇讚他,你要督促聿恆,否則公司遲早落到你三姊夫手上,知道嗎?」

  「我和聿恆不會議公事,而目他都很晚回家,我們幾乎段時間聊……」

  「他冷落你嗎?」翁蓉看出女兒深情有異。

  「不是,他很忙,常常加班,不是故意冷落我。」只是讓她……有點寂寞。

  「真的是加班?你啊,不要太天真,外頭的誘惑多得很,他現在是有錢又有地位,男人有錢就會作怪,你要盯緊他。」

  「媽,你想太多了。」他連夢話都在討論建案,哪會有心思在外面亂來?

  他擁有了渴望的家庭,卻沒時間享受家庭,她心疼他的忙碌,把自己的寂寞擺一邊,總是細心打點他們的家,煮他愛吃的菜,以他喜愛的藍色調佈置,屋變屋外一塵不染,讓他回家能放鬆休息……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他,他卻不曾留心。

  這天,他難得在家吃晚餐,五分鐘就草草吃完,她喚位欲離桌的他。

  「還有水果。」她將飯後水果遞給他,道:「今天的菜好吃嗎?」

  「很好吃。」他嚼著水果,眼睛卻望著鐘,明顯心不在焉。

  她懷疑他記得剛才吃了什麼菜,但她抑住失望。「公司還是很忙嗎?」

  「當然,每天都很忙。」

  「可是你最近比較有時間回家吃晚餐,我以為工作變輕鬆了……」

  「因為業務都熟悉了,會處理得比較快,但做得還不夠好。」還末達到他對自己設的標準,他疲憊地蹙眉。「怎麼突然問這些?」

  「聽媽說……你在公司的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我問一下。」

  「我沒事,應付得了。」他聽出她話裡蹊蹺。「她跟你自論我在公司的狀況?她怎麼知道我在公司怎樣?」

  「呃,媽她很關心你,所以會主動留意,她是出於好意。」

  是關心嗎?知道岳母不喜歡他,岳父也等著看他表現,他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眼皮下,現在那雙控制的手還要透過他的妻子,伸進家裡嗎?

  「我們要不要安排一趟旅遊散心?你最近太累了,休息幾天比較好。」

  「不需要。」岳家還等著他展現實力,他哪有心情玩樂?

  「可是我怕你太辛苦——」

  「我說不需要!」他語氣加重,見她怯怯住口,他察覺自己過分了,放軟了聲音,委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但我好不容易熟悉事務了,想趁這機會把工作做好,現在真的沒心情去玩。爸和你都相信我有能力,我不能讓你們失望。」

  「我不在乎那些……」她只在乎他。

  「但我在乎。爸是因為你才給我這職位,如果我做不好,我會覺得自己不夠資格當你丈夫。」他握住妻子的手,允諾道:「等我忙過這段時間,一定排個假,陪你去玩。」

  「嗯。你要保重身體,別太累。」她乖巧微笑。他的求好心切沒有錯,就算有點寂寞,她也能忍耐,雖然,他這麼執者於她父母的眼光,她莫名地有點恐懼,總覺得他漸漸遠離她……

  他勉強一笑。看著她,就讓他想到白家的財勢與他的渺小,想到他擁有的這些都是白家給予的,在她面前他無法不覺得自己矮一截。

  岳父帶他應酬時,客戶喊他『駙馬』,雖是玩笑話,但很刺耳。

  他面對她,就像面對這些壓力,她無法在他們的家裡感到平靜,她對他越溫柔順從,他越覺得像要窒息。她是好妻子,因為他自己的心病而怪她太不應該,他不怪她,她沒有做錯什麼,那麼,是哪裡錯了?

  一定是哪裡錯了,他才會這麼鬱悶,他想念他們婚前平凡的戀情,當他以為她是普通大學生時,他們快樂得多……

  所以,當一個新來的年輕女職員請他吃妻子常買的巧克力餅乾,他很有感觸。

  「這家麵包店的餅乾很好吃喔!」郭依佩總是笑瞇瞇地帶甜食分請同事,動老是看她午餐只吃個小三明治。

  某天又見她帶麵包當午餐,他隨口道:「你是不是零食吃太多了,正餐吃不下?」

  她尷尬臉紅。「不……對啦,我胃口本來就不大,吃不多。」

  「那就少吃零食,正餐比較重要。」她的反應像在隱瞞什麼,他不再多問。

  後來聽同事閒聊,才知道她父母早逝,她與弟弟相依為命,她弟弟在麵包店打工,將老闆送的麵包帶回來,就成了她的午餐和與同事分享的點心。

  她令他想起從前的自己,有才能,但沒有好環境,奮鬥的路走得比旁人辛苦。他心生同情,買了便當給她當午餐,她想拒絕,但他堅持要她收下。

  「便當買了不能退,你不吃只好扔掉。」

  她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他觀察她的工作,挑選案子測試她,她表現優異,他進一步傳授經驗,一個免費便當漸漸演變成一起吃午餐。

  他想栽培她,因此對她特別照顧。

  郭依佩對他的指導非常感激,非常尊敬地他。與活潑的她相處,讓他暫時忘了岳家帶給他的種種不愉快。他享受栽培才人的快樂,不知不覺,他與郭依佩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對她並無非分之想,但看在別人眼中顯然不是這麼單純。

  這些事透過翁蓉的眼線輾轉傳到白璦琳耳中時,她剛從醫院確認了一件重要的事,聞言錯愕,半晌說不出話。

  翁蓉罵女兒。「我叫你盯緊他,現在好了,你要怎麼辦?」

  「他們是同事,一起吃飯很正常。」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但她相信丈夫。

  「你還替他解釋?男人外遇會有徵兆的,你老實說,他是不是對你愛理不理,常常加班,不想待在家裡?」

  「我們很好……」她動搖了,他們是有點冷淡,她以為這是婚後的正常狀況,有哪對夫妻天天情濃蜜意的?他一直承受不小壓力,她怕父母喀叨他,在父母面前永遠說他好話,說他們感情融洽,如果他的疏離不是因為工作忙碌……

  「如果感情很好,他怎麼會跟女同事走很近?」

  她啞口無言。當晚,丈夫和客戶有應酬,她無法成眠,坐在房裡等他。

  他回到家已深夜,意外看見妻子還沒睡。「不是叫你不必等我嗎?」

  「我……有事跟你說。」

  「說吧。」他走到衣櫥前,脫下西裝。

  她遲疑,不知如何啟齒。「你最近……工們順利嗎?」

  「當然,都當一年的副理了,再做不好,就是無能。」

  「嗯,我知道你有能力。」一年來他改變很多,略帶毛躁的個性被磨得內斂,他不再心裡有什麼生說什麼,她已很久沒看見他的笑容,兩人越來越少交談,他常讓她感覺陌生、冷淡……也許他們之間真的有問題了。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沒事的話,我要去洗澡了。」

  她咬唇。「聽說,你常和某個女同事一起吃午餐?」

  「你怎麼知道?」他一怔,不悅。「你派人監視我?」

  「沒有,是媽……她和公司一些人很熟,聽對方說的……」所以他真的和女同事很親近?「你們只是吃午餐而已?」

  「不然呢?」原來白家人這麼不相信他。「公司是你爸的,你媽還派人監初我,我有個小動作馬上傳到你耳朵裡,我有可能作怪嗎?你有什麼好懷疑的?」

  「媽沒有監視你,你別激動,我只是想聽你解釋,並沒有懷疑你。」

  他臉色稍緩。「好,我解釋清楚,那位女同事家境不好,我自掏腰包請她吃午餐,順便在工作上指點她,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對。」

  「可是你己婚,常常和女同事往來,看在別人眼理就覺得不單純……」

  「我為什麼要在乎別人眼光?結婚了就不能交朋友嗎?」

  「聿恆,我想好好和你談這件事,請你不要情緒化,好嗎?」

  「我沒有情緒化,只是很失望。我什麼都聽你爸媽安排還不夠,現在他們連我交朋友都要管,要不要乾脆在我脖子上掛鐵煉?」他凝視她。「但是最讓我失望的,是你……竟然連你也不相信我。」讓他很心寒,為了她,他奮鬥至今,如果她不相信他,他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我沒有不相信你……」

  「你如果相信我,何必問這些?」

  她語塞,見他轉身要進浴室,她又道:「等等……」

  他停步。「還面什麼事?」

  他的表情萬分忍耐,何時他和她說話是苦差事了?她低聲道:「我今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懷孕了。」

  他愣住。「真的?」他上前擁住她,太驚訝,情緒一時轉不過。「懷孕多久了?」

  「一個月。」她勉強微笑。「你高興嗎?」

  「當然……你怎麼不早說?我剛才不該這麼大聲跟你說話。」他就要有與他血緣相系的孩子,他們的家會更圓滿,他滿心歡喜……但一想到岳父母,沉重的壓力,分散快樂的感覺。

  無論如何,現在孕婦最重要,他小心翼翼抱緊妻子。「你還好嗎?寶寶有沒有嚇到?」

  「寶寶才一個月,什麼也感覺不到的。」他的擁抱依然溫暖,她感覺到他依然愛她,卻也感覺到他們無形的隔閡,極深。

  她明白她的家世給他很大壓力,大概是母親的干涉才讓他反應過度,他對女同事應該是出於單純的好意,她若神經兮兮地跟這猜疑,只會導致隔閡加深。

  她相信他,但她母親不信。

  「他是你丈夫,他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要他遠離別的女人有身麼不對?」他想交朋友,公司裡男同事多的是,不必一定要找女同事。

  「媽,他有交朋友的自由,你不能硬要限制他,這太蠻橫了。」

  母親沒有說什麼,她以為這件事到此結束,專心準備當媽媽,調養身體、上孕婦課程、丈夫也減少加班次數,回家陪她,夫妻倆一度恢復從前的甜蜜,直到某晚,他寒著臉宣佈一個消息。

  「依佩被調走了。」

  「誰?」白璦琳茫然。

  「郭依佩,前陣子你媽懷疑和我有暖昧的女同事,今天人事命令下來,她被調去工程部,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她忽然明白了丈夫為何反問她。「你認為是我調走她的?」

  「不然呢?依佩工作表現很好,也沒有申請調職,這種莫名其妙的調懂,除了大老闆和他身過的人,還面誰做得出來?」

  「你問過發佈命令的主管嗎?他說是我?」

  「他不肯明講,只說不是總裁的命令。真的不是你?」他也請得到,若不是她,八成是岳母。

  「不是我……」她咬唇。「應該是媽,我沒要她這樣做,我去跟她談——」

  「不必了。」被調職的是女同事,他卻感覺自己受擺佈。「你知道依佩多努力1?如果你看過她的工作表現,就知道這對地有多不公平,你們要趕她就趕,要留她就留,只能怨她自己是個小員工,得乖乖聽從命令。」

  開口閉口都是那女同事,她對他那麼重要嗎?白璦琳心酸她忍住這問句。

  「我會去問媽是怎麼回事。」

  她去找母親談,果然是母親施壓調走郭依佩,她希望母親取消這項人事調動,但翁蓉櫃絕。

  「問題出在他身上,他竟然敢對你發飆?要不是他天天跟那女人午餐約會,我需要做這種事嗎?」

  「媽,那是他的朋友,你這樣對人家,他當然不高興,拜託你,別再讓事情擴大好不好?」她有預感,假如這件事處理不好,丈夫會離她越來越。

  「我才要拜託你有點骨氣,我這是在幫你管丈夫,他為了女同事對老婆發脾氣,這是應該的嗎?哪天他真的外遇了,你才要哭是不是?」

  「他是為了他認為不對的事情據理力爭,沒什麼不對。」她不願胡思亂想。懷孕以來他一直細心照顧她,現在不過是一點笑爭執,只要她正確處理,事情就會恢復原狀,他依然是愛她的丈夫……

  她異常堅持,翁蓉最後終於讓步了,讓郭依佩復職,但夫妻關係並未因此回溫。

  因為,傅聿恆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地位,不論他做什麼,白家人都能隨時加以摧毀,他不過是個傀儡。

  他對郭依佩很歉疚,雖然她並不怪他,他也不怪妻子,雖然這一切都肇因於她,但她沒做錯什麼……那究竟是哪裡錯了?

  他仍愛她,可是愛得鬱悶,富豪之家變成巨大的壓力,把單純的愛情扭曲,他越來越沉默,家庭不再讓他感到溫曖,只有逃不開的疲憊,他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寄望著把工作做得更好,讓岳母不再挑剔他,或許一切就會順利……

  丈夫的變化,白璦琳走都看在眼裡,她以為他是一時無法釋懷,於是待她更溫柔,小心翼翼地討好他。他依然是個好丈夫,對家庭盡責……盡責但沒有感情,她和他們的家好想變成他需要應付的工作,他對她幾乎比對工作還冷淡。

  他們之間是怎麼了?她彷徨著,不敢告訴父母,怕疼愛她的父母責備他,只能自己想辦法改善夫妻關係。

  「聿恆,我們去旅行好不好?」也許透過一次放鬆的旅行,有助修補感情。

  傅聿恆想也不想地駁回。「你懷孕快七個月了,出門不方便。」

  「可是,你老是忙工作,好久沒有陪我……」

  「我有工作,當然要天天上班,不像你是家庭主婦,整天閒在家。」

  說得好像她閒得無聊,故意鬧他似的,她訥訥道:「我是怕你太辛苦,你老是加班,連假日都去公司,工作這麼多嗎?」

  「一向很多。」

  一陣靜默,見他無意開口,她只好自己找話題。「那位郭依佩小姐,最近怎麼樣?」

  他眉頭緩緩聚攏。「你問她幹麼?」

  「我不能問嗎?」他表情為何如此防備?

  「她很好,你媽放過她之後,她做什麼都很順利。」

  「聿恆……」她咬唇。「我只是想關心你,多瞭解你在公司的情況,如果說錯話讓你不高興,我道歉——」

  「我沒有不高興……」但也不覺得高興,她的柔順像一種溫柔的暴力,好像逼他吞忍不滿,他對無性和顏悅色的自己厭惡、對唯唯諾諾的地厭惡,這婚姻讓他厭倦……

  他歎口氣。「抱歉,我只是累了,想睡。」

  他躺上床,不再說話。



  她不敢再說,決定改以行動表示。懷孕後,她許久未下廚,隔天她做了便當,中午時刻讓司機送她到公司,打算給他一個驚喜,但進公司前她打電話到丈夫辦公室,秘書說他己前往員工餐廳用餐。

  她獨自進入員工餐廳,很自然地望向過去他們常坐的座位,他果然在那裡。她不禁揚起嘴角,剛踏前一步,忽然發現與他同桌的還有個年輕女孩。

  她的微笑凝結……那女孩極美,烏黑長髮,雪白標緻的瓜子臉,崇拜地望著他。他聆聽女孩說話,點點頭,露出微笑……

  他的笑容像甩了她一巴掌。

  她不記得上次他對她笑是什麼時候,他卻對那女孩笑,神情放鬆自在,他的眼神溫柔專注,婚前他也常常那樣望著她聽她說話……這些為什麼會給了另一個女人?為什麼他和那女人在一起,彷彿比在她身過快樂?

  他——喜歡那女人嗎?

  那女孩的美讓她失去當場質問的勇氣,她轉身回家,等到丈夫回來才問他。

  「今天我去公司找你,在餐廳看到你和一個女孩,她就是郭依佩嗎?」

  「嗯,是她沒錯。」

  「她很美。」他表情毫無心虛,是真的問心無愧,或者己太習慣對她說謊?「你和她常常一起吃飯?」

  「幾乎每天都會,以前是我請她吃午餐,她現在有穩定的薪水,就不讓我請客了,還堅持把之前的餐費都還我,我們邊吃午餐邊討論公事——」

  「你……很喜歡她?」

  他瞄她一眼。「你想說什麼?」

  「你猜不出來嗎?」她希望他駁斥,嘲笑地亂想,但她會相信地嗎?那女孩比她美得多,他曾說愛她美麗的心,也許心的美麗,終究比不上外貌的楚楚動人……

  「我知道,但我們只是吃飯而已,你別亂想好嗎?」

  「可是你己婚,老是和女同事一起吃飯,不太對?」

  「怎樣不對?我結了婚就不能交異性朋友嗎?何況旁這還有一大堆人,我們是能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工作一天,他是為了誰如此疲憊?為何要面對她這些荒謬的質疑?

  「既然只是朋友,」她咬唇。「之前她被調職,你反應不必那麼大吧,畢竟她還是在公司裡……」

  「所以呢?你要我怎樣做?」他疲倦地道「承認我和她有暖昧——雖然根本沒有……跟你道歉然,然後疏遠她,你要的是這樣嗎?」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可以解釋……」

  「我解釋了,你會信嗎?我和她只是朋友,沒有其他,所以我也不懂要解釋什麼。」他澀然道:「我以為你是最瞭解我的人……」

  不。她已不瞭解他,為什麼堅持護著那女孩?她是他的妻子,他真正該在意的是她,為什麼他重視那女孩勝過她?

  信心動搖了,她不再如以往全然信任丈夫,她開始查他的勤,在上班時間找借口打電找他,但他很快便看穿她拙劣的伎倆。

  「我不是說過我最近忙,不一定回家吃晚飯,你幹麼還打來問?」

  「我只是想先確認你回不回來,我好提前準備菜……」

  「要回去我會提早告訴你,你沒接到電話,就表示我不回家,好嗎?」

  有時接回話的不是他,是聲音甜美的郭依佩。「是傅太太嗎?副理他現在很忙,有什麼事我幫你轉達——」

  一次、兩次她還能假裝不介意,但次數太頻繁,她忍不住問問丈夫:「為什麼都是郭小姐接你電話?」為什麼郭依佩總是在他身邊?

  「我有時候跟客戶說話不好打斷,也不能讓手機響不停,所以要她接。」

  「她不是做內勤嗎?什麼時候會陪你出去見客戶了?」

  「因為我欣賞她,把她帶在身邊磨練,我怎麼做工作還需要報備嗎?」

  「聿恆,我只是好奇問問,你別這麼凶……」

  「如果這麼不相信我,你要不要乾脆跟我來上班,親自監視我?」她一次又一次不信任的來電,耗盡他的耐性,也傷透了他。

  他知道她懷疑她和郭依佩有暖昧,但為什麼要他為了自己沒做的事辯解?他把全部心力都投注在工作與她,假如她連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給他,他還能怎麼辦?

  丈夫冷酷的反應讓白璦琳難過,但她選擇相信他——雖然內心的一角不太確定,可她依然愛他,還想要這婚姻,就得相信。

  生產時,他請了假陪她,她痛了一天一夜,生下女兒,耗盡體力地昏睡過去,再醒來時是早晨。她的丈夫坐在床畔,握著她手,凝視她。

  「覺得怎樣?」

  「還好,你看過女兒了?」

  傅聿恆點頭。「剛去看過,她好小……」紅通通的小嬰兒,深深震撼他,寶寶代表她與他的結合,是愛的結晶,是她為他孕育的,她使他成為丈夫,又成為父親,因為她,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完整了……

  他不知怎樣描述內心的感動,只能笨拙地緊握她手。「你辛苦了。」

  她驚訝,還來不及說話,他手機忽響,他接起,眉頭蹙起,講了幾句話就掛掉。

  「是我秘書打來,南部那個建案,地主決定交給我們做,這案子很重要,我得親自子去,我會盡快在今晚趕回來,來不及就是明天早上——抱歉,這時候我實在不該離開你身過。」

  「沒關係,媽去照顧我,你去吧。」她有點失望,但溫順微笑,目送他離去他,很久沒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她,也許女兒的出生會為他們帶來轉機……

  傅聿恆回公司,帶著郭依佩一同南下。案子談得很順利,晚上他驅車北返,剛上高速公路不久,就見郭依佩臉色不對勁。「你怎麼了?」

  「我好想有點發燒,想吐……」

  他立刻駛下高速公路,直奔醫院,醫生判斷郭依佩是感冒,吃藥打針後,高燒還是不退,看來是沒辦法趕路回去了。她拚命道歉。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是暈車,忍一忍就會好……」

  「別自責了,你也不是故意的。等等找個地方休息,住一晚吧!」

  「我留下就好,你太太剛生女兒,你還是回去陪她比較好。」

  他遲疑一下,他是想回去陪妻子和女兒,但是——

  「你燒得這麼厲害,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陌生的地方。」

  

  夜深了,他們住進旅館,要了兩個房間,他打電話通知妻Z子,叮嚀她好好休息,怕她亂想,他只說時間晚了,找個地方住,明早再趕回。

  白璦琳也沒多問。隔天一早,她吃著母親煮的粥,翻看報紙,一幀照片躍入眼底,她腦子唰地空白。

  照片中,是她丈夫與郭依佩攜手進入一家旅館,標題寫著『升慶』的第四女婿與女同事深夜幽會,報導言辭暖昧,描述她丈夫丟下剛生產的妻子與女同事南下私,還寫出地點與時間,顯然昨晚他打電話給她時,人己名旅館內……

  「璦琳,怎麼了?」翁蓉發現女兒臉色怪,一看報紙,勃然大怒。「他昨晚說他趕不回來,竟然是和女人去偷情?!我早說你要管好他,你不聽,還被記者拍到……」

  她聽不見母親怒罵什麼。只覺心好像被挖空了,痛得喘不過氣,哭不出來。他沒提他帶郭依佩去,她可以不計較,但他對她說謊,當她叮嚀在外小心時,他和那女孩就在旅館理……他對她說謊,天知道在這之前還有哪些是謊言?

  她真是可笑又可悲,這個婚姻只有她想保護,他很本不在乎——她還能要這個婚姻嗎?他的所作所為,像是還想要它嗎?

  她哭了,她母親氣炸了,當場就要打電話去痛罵她丈夫,她阻止母親。父母已涉入他們的婚姻太多,最後這一次,她要自己解決。

  中於,趕回的傅聿恆直奔妻子病房,訝異地見她雙眼紅腫。「你怎麼了?」

  她不答。「工作順利嗎?」

  「都很很順利,接下來就等簽約了。我一早就開車趕回來……」

  「載郭依佩小姐一起嗎?」

  他一怔。「你怎麼知道……」一張報紙拋來,他迅速瀏覽,臉色一變。

  「報紙寫的是真的嗎?你和她在旅館幽會?」

  「當然不是,我昨晚原本要趕回來,依佩發燒不退,我怕她體力撐不住,才住旅館——」他陡然住口,注意到她異常平靜。「你該不會相信這些吧?你可以去查,我們在旅館住兩間房,都有記錄,醫院那邊也能證明我們去過——」

  「那些東西都能造假。」

  他瞇眸。「沒錯,我沒事先告訴你,是我不對,因為我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怕你胡思亂想,寧可不說。」

  「然後讓我從報紙上看到你和她偷情,這樣就比較好?」

  他面色鐵青。「我和她始終是單純的同事關係!昨晚是她生病——」

  「可是你昨晚說趕不回來,其實是和她住進旅館,你對我說謊,不是嗎?」

  「……對,我說謊。」這點他無可反駁。

  他的回答在她預料中,為什麼感覺還是如此心碎?她忍住淚意。「昨晚你在電話裡聽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所以我相信了你,或許你過去也對我說謊,但我都沒有發現,你大概覺得我很笨,很好騙……」到此為止了,她再也不會受騙了。

  她低聲道:「我們離婚吧。」

  他可以忍受他的脾反覆無常,忍受地他為工作而冷落她,她可以為他無止境付出,為他無止境忍受,唯獨不能忍受他背叛她……

  她冰冷的眼神,顯然己鐵了心,他陰鬱地沉默許久。「如果你想離婚,就離吧。」

  其實,他早已隱約感覺這段婚姻難以維持,昨天看著女兒的小臉時,他一度以為他們會因為這個小生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但她不相信他,解釋什麼都沒用,又如何維持一個已然薄弱的關係?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

  至少,由她來做決定,由他當被捨棄的那方,是不是能讓她不那麼難過?

  但他並不覺得鬆口氣,看她淚光盈盈,他不捨,胸腔裡燒灼痛楚。他仍愛她,但光是愛情,不夠克服他的心病,是他不夠好,傷害了她,沒有資格挽留她。

  工作大概保不住了,他並不留戀。「我今天就辭職。但是依佩很需要這份工作,至少讓她做完這個月,可以嗎?」

  到了現在,他依然掛念那女孩……她忍住心酸。「你和她都不必走。我們的婚姻是我們的事,和公司無關,你從當上正式建築師到升副理,雖然是我爸的安排,但你也證明了你的實力,失去你是公司的損失。至於郭小姐,她工作上沒甚麼差錯,也沒理由辭退她。」

  「我不認為你父親會讓我們留下。」白升慶不可能寬恕傷害他女兒的人。

  「我會說服他。」她凝視他。「你始終活在我娘家的陰影下,離婚後,不會再有人說你靠裙帶關係,你就能好好發揮了。很抱歉,過去這兩年給你很多困擾,是我不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考慮到你的心情……」

  淚水滑落,她哽咽了。「你眼裡看見的是整個白家,可是我不覺得那些外在條件是我擁有的,我只是單純的白璦琳,很單純地去愛你……」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他聽著,心好痛。她有多愛他,到了離婚還在為他想?不,離婚不是唯一的解訣方式,他們可以談,事情不是不能挽回。

  他上前一步。「璦琳,我……」

  「請你出去,讓我靜一靜。」

  「璦琳——」

  「請你出去!」她撇開頭,淚水紛落。

  他停下,注視她地顫抖的肩頭,終於默默後退,退出房外,帶上門。他握住冰冷門把,不想放,但也不能再開啟……他們已結束了。

  他的額頭抵著門板,聽著房內的她啜泣,一扇門,隔著兩個人,一同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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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4:01
第3章

  直到女兒提出要離婚,白升慶才知道他們的婚姻出狀況,女婿的外遇讓他怒不可遏,女兒要求他不要開除傅聿恆,他不肯。

  「他這麼沒良心,我怎能把這種人繼續留在公司?」

  白璦琳搖頭。「我們離婚歸離婚,他在公司的表現歸公司,你不能否認你當初沒看錯人,他真的很有才能。」

  「有才能但人品差有什麼用?哼,他這樣欺負你,我不會讓他好過!」

  她央求父親。「爸,別為難他吧,婚是離定了,我只希望好聚好散。況且會離婚,不見得全是他的問題,我也有錯……」

  「你有什麼錯?」白升慶很心疼。「你就錯在太心軟,一再放縱他,這事早點讓我知道的話,不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相信自己可以處理,才演變成這樣,這是我的責任,讓我自己承擔。爸。我沒求過你什麼,只求你這件事,別為難聿恆和那位郭小姐好嗎?」

  父親最後只得答允了她。

  她將離婚事宜全部委由律師處理,除了女兒的監護權,她什麼也不要。簽字離婚是夫妻最後一次見面,隨後她就帶著女兒飛往國外。

  一別四年,偶爾聽父親提起他,從最初的忿忿不平,漸漸地夾帶讚美,如今是真心欣賞他了,還將他升為總經理,顯然他己憑一身實力贏得認同。

  她為他高興——雖然她訣絕地和他劃清界線,但當父親談起他,她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實總仔細聆聽關於他的一切。她絕不是有什麼負荷的念頭,只是要鞭策自己,不要被離婚擊倒,她沒有他,也能過得很好。

  這四年來她確實做到了,直到此刻突然見到他,她嚇一跳,聽見他呼喚她,她慌了,直覺地拔腿就跑,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

  衝出了辦公室,她才想到——她幹嗎要逃?這裡是她父親的公司,她是因工作前來,何況當年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有什麼不敢面對?

  她在走廊上停步,背後的腳步聲跟著煞停,她深吸口氣,霍地轉身。

  「璦琳?」

  傅聿恆深深凝視她,她似乎一點也變,又似變了許多,依舊是素雅打扮,但表情不再像從前畏縮,添了自信成熟,變得……更迷人。

  他知道她帶著女兒住國外,曾僱人打探她們母女消息,被白升慶發現而阻止,警告他不准騷擾女兒。他只好死心,藉忙碌的工作沖淡對她的思念。

  當她突然出現,他幾乎以為是自己過度思念,產生了幻覺……但她的反應活像見鬼。「你為什麼要跑?」

  白璦琳發窘。「我沒想到那房間有人,嚇一跳,所以……你不是出差了?」

  「事情比預計的早處理好,就提前回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出差?」

  「昨天跟我爸聊,他說的。」她繞過他,走回辦公室。「我現在經營花店,公司變的盆花都有我的店負責,今天店員沒辦法送花,我才親自過來。」

  「喔,我以為這花每週都換,舊的反正要扔,就想把它帶回去。」他低聲道:「它讓我想起你……」

  他時常想起她,想她在異地過得好嗎?不曾抱過的小女兒呢?她最喜歡桔梗?她在國外也時常買這種花嗎?他幻想,這些花之間,也許有神秘的語言,可以為他傳達思念……

  而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他眼前,這是上天的某種暗示嗎?

  「你喜歡就帶回去吧。」她假裝沒聽見那句話。放下新的盆花就要走,傅聿恆卻擋住她。

  「所以你現在回台灣住了?怎麼沒告訴我?」

  「反正已經這麼久沒連絡,我想沒必要特地告訴你。」

  「……也對。」她平淡的語氣澆了他一盆冷水,他在她心裡大概連普通朋友都不算吧?「但不是我不想連絡你,是因為——」

  「是因為什麼都不重要,我們現在各自都過得不錯,不需要為了我回台灣就有什麼改變,我還要去送花,先走了——」她想繞過他。

  「不差和我聊這五分鐘吧?」他又攔住她。「這幾近年你過得好嗎?」

  「很好。」她刻意露出開朗的笑容。「現在每天和鮮花相處,心情很愉快。你呢?爸說你升總經理了,恭喜。」

  「其實我很意外,人選之一有三姊夫……你三姊夫,我以為他會中選。」

  「那表示上司認為你更有實力。」她微笑。「我一直相信你有才能。」

  「是啊,你對我的信心比我自己還堅強。」公司內部對他能在離婚後留任,非常驚奇,沒人再說他有白升慶護航,事實上,那時白升慶巴不得他出錯,好名正言順攆他走。這次他的陞遷,由前岳父親自核准,無人異議。

  他真的獲得了肯定,對自己深具信心,曾經失去的幸福,也出現在眼前——經過四年,他們都更成熟了,當年因為不成熟的態度,錯失彼此,也許他們之間還是有可能……

  「你現在是單身?」

  「嗯,不過有個談得來的朋友,我正在考慮和他交往。」其實假裝有對象很役意義,可是這讓她感覺到精神上的勝利,她的人生沒有因為和他離婚就崩壞,好像就勝了他一籌。

  也對,她本是溫順善良的好女人,遲早會有人發現她的美好,珍惜她……但傅聿恆心頭澀澀的,說不出祝福。「他是哪裡人?做什麼的?」

  「他是加拿大人,是軟體工程師,因為我回台灣,他跟公司請調過來。」

  「嗯,他還真有心。」他不自覺地微微咬牙。「可是他是外國人,你們溝通不會有問題嗎?」

  「我在國外這麼久,英文講得很順了,他也為了我學中文,溝通沒問題的。他和茉茉也處得很好。茉茉是……我們的女兒。」

  「我知道,聽你爸提過。」前岳父拿孫女照片向友人炫耀時,他偷瞄到,小女孩膚白眼淨,笑靨很甜,長得像外婆,是個美八人胚子。「我能見她嗎?」

  「為什麼想見她?如果你是想盡父親的責任,不必麻煩了,她很習慣沒有父親的生活。」

  「她是我女兒,我當然會想見她。」他沉了嗓音。「難道我女兒能和別的男人相處,卻不能見她的親生父親?」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覺得段沒必要。」

  「你覺得沒段必要,我卻覺得有。」

  「為什麼?」難道,他對過去後悔7了,想重新來過?白璦琳怦怦心跳。「你別會錯意,我回台灣不是為了跟你和好。」

  「你也別會錯意,我想見女兒也不是為了跟你和好。」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他幹麼這樣說?她的回答是讓他難堪,但他也沒必要回得這麼直接,他要的是和她修補關係,不是把她推得更遠……

  「那很好,我們有共識。」真荒謬,她竟還對他有期待,四年前被他傷得還不夠嗎?「我先走了,還有工作……」

  他擋住她去路。「既然我們有共識,讓我見女兒沒壞處,那就——」

  「我不要。」

  「你怕什麼?」

  「我不是怕,是不想見到你。今天是意外遇到你,我一點都不想和你有連絡,請你不要來打擾我和茉茉。」說完,她快步離開辦公室。

  傅聿恆不再攔阻她,眉心卻懊惱糾結——他在做什麼?這種幼稚的態度是他嗎?

  他想像過無數次,當再見到她,要以成熟風度忠心祝福她,婚姻雖結束了,他們至少還能做朋友,哪知一聽見她有考慮交往的對象,他頓時失去冷靜。

  這不像平日的他,卻像離婚前那個意氣用事的他,因她的不信賴而失控的他,她總是使他失控,唯有她能使他失控。

  這紀念思念著她,希望她過得好,如果讓他惦記的不止是因為對她的虧欠,如果婚雖離了,感情卻不曾結束——

  但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返回花店的路上,毛秀忻注意到好友臉色不對勁。

  「怎麼啦你?是不是煩惱今天店裡沒人,我可以過去幫忙啊。」

  白璦琳搖頭。「我剛才遇到他了——我前夫。」

  「嗄?他不是出差?」

  「他說事情辦完了,提早回來。」

  「你們吵架了?他沒對你怎樣吧?」

  「談話有自不愉快,但沒吵架。他好像很想見茉茉,我不懂為什麼……」

  「茉茉是他的女兒,他當然會對她好奇啊,不過監護權在你手上,你不想讓他見,他也不能怎樣。」

  「他只是好奇?」但是,當她說她回來不是為了和他修好,他眼眸驟閃過的複雜情緒,刺痛她皮膚……她懊悔,不該說話傷他。像

  「不然呢?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沒說什麼。」然後他立即還擊,他想見女兒也不是為了跟她和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自作多情的笨蛋。

  想像離婚後她傷心了多久,她應該怨他、氣他,而不是被他三言兩語撩撥得心情起伏,好像這些年使她念念不忘他的,不是他給的傷痛……

  那是什麼呢?她不敢多想。

  回到花店,遠遠就見一大一小坐在花店外,是菲利浦和白唯茉。白唯茉見母親回來,笑著投入她懷裡。

  白璦琳抱起女兒,訝異地望著菲利浦。「你今天不必上班嗎?」

  「我感冒了,跟公司請假。」菲利浦是高個子的金髮白人,笑容爽朗。

  「感冒怎麼不在家休息?」

  「我想你啊,我工作好忙,好幾天沒來找你,想你想到每天都夢到你,乾脆來看看你。」他率直的碧綠眼睛瞧著她,飽含情意。「看著你,我覺得感冒好多了,比醫生開的那些藥還有效。」

  白璦琳微笑,毛秀忻嘖嘖道:「杜肯先生,我提醒過你,璦琳很內向,你講話這麼露骨,會讓她害怕,難怪她一直不肯和你交往。」她轉向白璦琳。「我先回去交代一下店裡的事,就過來幫你。」她壓低聲音。「不要被你前夫影響,杜肯先生才是你該把握的人。」語畢她快步走回租書店。

  白璦琳低歎,歎息輕較得自己都聽不見,轉頭走進花店。

  菲利浦跟著警進去。「我可以留在店理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回去休息會不會比較好?」

  「不要,我閒不下來,我留在這裡可以幫你,還可以陪茉茉。」

  她抿唇笑。「既然閒不下來,幹麼請病假?回去上班還有錢賺呢。」

  「璦琳,你是趕我走嗎?你不喜歡我陪你嗎?」他可憐兮兮。

  「我沒趕你,你想留就留吧。」

  「璦琳,你真的是因為我講話太露骨,所以不肯和我交往嗎?那我馬上改,以後都不說了。」她歎氣。「唉,我實在不懂你們東方人的保守,你明明是這麼美好的女人,我為什麼要隱藏我對你的感覺?而自我不說出來,你怎麼知道我有多愛你、多欣賞你?」

  「你已經說過好多次,夠了啦。」多到讓她不好意思。

  白唯茉忽道:「我也好喜歡菲利浦叔叔!」

  「我也最喜歡茉茉!」菲利浦抱起小女孩,在她頰上印個響吻,逗樂了她。「你告訴我,你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才一直拒絕我?」

  「媽媽喜歡你啊,每次你來媽媽都好高興喔!」小女孩撒嬌。「叔叔說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好好,馬上說故事,我今天不必上班,可以講一整天的故事給你聽……」

  白璦琳微笑,瞧一大一小手牽手,坐在花店一隅說故事。

  女兒問過父親的事,她解釋他們離了婚,不過大概是女兒年紀太小,對她而言,重要的是身過看得見、摸得著的人,他不在意不曾謀面的父親,倒是和菲利浦非常親匿,也許她已將他視為父親。

  菲利浦待她很好,但她無法心動,她的心,自有主張,偏向她不樂意的方向,心中那幅家的藍圖,男主人的位置,還是屬於那個地但願能忘記的人。

  但她不想要傅聿恆,她傷了一次,傷不起第二次,她安於目前的生活能,夠與菲利浦培養出感情當然很好,若不行,維持單身也不錯——

  不過她家人不作如是想。

  晚上,她帶女兒回家陪父母吃晚飯,飯後,她父親帶著小外孫女去買玩具,她陪母親把玩新買的珠寶。

  「你爸的老朋友,開紡織廠那位李叔叔,你還記得吧?他女兒拿到碩士學位回國了,他要辦個慶祝的小宴會,時間是後天下午,你陪你三姊夫一起去吧!」

  「可以不去嗎?我還有店要顧。」

  「李叔叔是看你長大的,這幾年你不回國內,他很掛念你,你就去讓他看看吧!而且會出席的都是你爸那些朋友的後一輩,會再不少未婚男士,去露個臉,對你很有好處。」

  她驟然明白母親的用意。「你要我乘機找對象?」

  「不然呢?你還這麼年輕,你爸和我都希望你再找對象。該不會你想嫁給那個外國人吧?我第一個反對!講英文嘰哩咕嚕的,我哪聽得懂?」

  她被母親的激烈反應逗笑。「菲利浦的中文講得很流利,你不是和他聊過嗎?」

  「反正我不喜歡他,你嫁給他就得跟他回加事大,真要嫁,還是挑台灣這裡的對像。」

  「我離過婚,還帶著茉茉,對像恐怕不好找吧。」

  「憑我們家的背景,還是有男人會願意娶你的。」翁蓉緩緩道:「再不然,你和聿恆復合吧!」

  她為母親的話錯愕不己。「你要我回頭跟外遇的前夫復合?」

  「你和他離婚後,那個郭依佩也自動離職了,這幾年沒看他和誰交往,依我看,他很有悔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也好。」

  「你不是看不起他嗎?當初還反對我嫁給他……」

  「現在不同了,你爸選了他擔任總經理,顯然很欣賞他,就算以後白家事業由你姊姊和姊夫們接手,他也會佔有重要角色。」翁蓉熱切道:「假如你和他復合,你爸很有可能就把公司交給你們,將來一切都是你的,你不心動嗎?」

  「我不在乎那些,家產不會比我的快樂重要。」

  「你沒吃過苦,才會說這種話。感情會消失,財產永遠都在,看得見摸得到的,才是最重要的。」

  翁蓉搖頭。「我也不是強迫你接受聿恆,當然是要他肯改過才行。有好對象就交往看看,也不要堅持有愛才結婚,處得來就可以考慮了,你看你和聿恆就是戀愛結婚,結果呢?」

  「不可能。」她態度堅決。「有好的對像,我當然會考慮,但反正絕不會是聿恆,我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翁蓉神秘一笑。「有很多事,是由不得你的。」



  母親最後一句話,白璦琳並沒聽明白,直到後天下午,在李家寬闊的花園裡,乍見那道挺拔的男子身影,她感覺像被雷劈中。

  傅聿恆一身休閒裝扮,風度偏偏地現身李家花園。他穿白襯衫與灰長褲,鼻樑上一副淡色太陽眼鏡,南風拂亂他髮絲,嘴角似有若無的微笑,像輕裝度假的貴族。

  他從容地和李家夫婦打招呼,漂亮的李小姐立刻挨到他身邊,他含笑應對,目光梭巡四周。在與他目光接觸前,白璦琳迅速背轉身子。

  他來做什麼?

  三姊夫察覺她的畏縮。「璦琳,怎麼了?」

  「我看到聿恆了。」

  他張望,果然看見昔日連襟。「喔,我是聽說他在賓客名單裡,以李小姐朋友的身份受邀。上個月他和李小姐在公路巧遇,李小姐車子拋錨,他路過停下來幫她,後來才知道彼此身份。聽說李小姐對他很有好感。」

  「看得出來。」她回頭偷看,李小姐親匿地緊挨他,肩膀幾乎蹭在他手臂上了,不熱嗎?看他面帶微笑,顯然美人足以令他忘卻暑氣。

  「璦琳,你還是很在意聿恆嗎?」

  「沒有,只是有點尷尬。」何必問起女兒?何必關心她單身與否?他明明不寂寞……

  「化解尷尬的最好方法,就是假裝沒事,多聊幾次之後就能自然地相處了。」三姊夫忽然揚聲喊:「聿恆,你也來啦!」

  「姊夫,你做什麼?」白璦琳嚇一跳,但傅聿恆已經聽見,他循聲望向他們,走過來。李小姐緊跟著他。

  「你們也來了。」傅聿恆頷首,目光停在白璦琳身上,她卻別開視線。

  他為雙方介紹。「李小姐,這位是我們公司的江經理,另外這位是——」

  「我知道,你是白伯伯的第四千金,也是聿恆的前妻。」李小姐燦笑接話。「不過,賓客名單上好像沒有你……啊,我不是說名單沒你就不能來,只是有點驚訝。」

  「突然來打擾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沒見到李叔叔了,所以想乘機會來問候他。」對方那雙美眸如X光般將她打量一圈,露出釋然神情,大概覺得她這相貌平凡的前妻不構成威脅吧?

  「聽聿恆說他結過婚時,我好驚訝,很難想像他那麼年輕就結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白璦琳微笑,刻意經略身邊男人的銳利視線。

  三姊夫忽道:「他們還生了個可愛的女兒,今年四歲了。」

  李小姐臉色微變,顯然不知道這件事,白璦琳從容補充:「離婚後女兒歸我,我們兩個人過得很好,也希望可以繼續過這種不被打擾的日子。」

  傅聿恆淡淡地道:「是啊,要說我們之間有什麼斬不斷的東西,也只有我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

  「也不見得,幾年沒往來,彼此其實像陌生人,不必硬要拉扯在一起。」

  她就這麼急著撇清關係?他瞪著她,假惺惺地順著她的語氣。「真的,我們各過各的,活得很愜意,離婚夫妻能像我們這麼和平相處的,很少見。」

  「是啊,很難得。」她綻露誠摯笑容。「我們雖然不常見面,但還是朋友,應該祝福彼此,不要活在過去,有喜歡的對象要好好把握。」

  庭院一角的樂隊正好換上輕快的樂曲,她優雅欠身。「我想跳支舞,先告退了。」最後奉贈一抹社交性微笑,完美退場。

  一背轉過身,她才低吁口氣,三姊夫馬上揶揄她。

  「璦琳,沒想到你口才進步這麼多,真讓我驚訝。」

  「這和口才無關,都是成年人了,離婚又不是什麼深化大恨,表現風度是應該的。」雖然她怦怦心跳,至少臉色鎮定,彷彿往事當真己不縈懷——

  三姊夫帶她起舞。「的確,你剛才風度很好,不過講話的時候眼睛能看著聿恆就更好了。」

  「……我有啊。」被看穿了,她臉微熱,剛才是有點賭氣,看他和美女輕鬆自若地談笑,她卻惦記著他前兩天的抑鬱眼神,真是個傻瓜……

  「你們離婚後,聿恆當然和白家這邊疏遠了。他跟我打聽過你,我說爸不准任何人洩漏你和茉茉的消息,後來他也不再問。當初你要求讓他留下,我想他是抱著贖罪的心態吧,所以在工作上很拼,他升總經理,我是心服口服……」

  「幹麼跟我說這些?」一個旋身,她看見傅聿恆與亮麗的李小姐也翩然起舞了。

  「因為他的心情,我也能體會,當初和你三姊結婚時,我和他一樣懷疑過自己。男人的自尊很脆弱,可能在一些很幼稚的地方打轉,甚至因為這種心態,錯過真正重要的人。」

  「如果真的很重要,就不該輕易放手。」

  「人難免會判斷錯誤,你們當時太過年,更可能因為衝動而犯錯。」

  「姊夫,我不想談他。」她花了好久才平復心情,不想被折擾。

  三妹夫聳肩。「好吧,我是有點多管閒事了,因為那天公佈人事陞遷時,他一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所以忍不住和你提一下——」忽然,掌中小姨子的手被人攫走,他一愣。

  「不介意換個舞樣吧?」傅聿恆將李小姐的手交到前姊夫手裡,握住前妻的手,輕輕一帶。

  錯愕的白璦琳來不及反應,一個旋轉,與瞪大眼的李小姐錯身,到了前夫懷裡,幾個技巧性的舞步,他己帶她遠離了她姊夫與李小姐。

  「你的表情好像我臉上多了一隻眼睛。」她顯然十分不樂意當他的舞伴。

  「我不想看到你。」她蹙眉,想抽身,卻被他緊握住手。

  「你剛才的一番話I我深深反省,我們雖然離婚了,應該要和平共處,前天的態度是我不對,你願意原諒我嗎?」

  「我如果說不,剛才那些話不就等於自打嘴巴?」不過是跳舞,就跳吧!白璦挺直背脊,刻意漠視他寬闊胸膛,漠視他混著陽光清情爽氣味,漠視他過了四年更形成熟迷人的男性魅力。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高興看到我?過了四年,我以為你不會那麼生我的氣了,或者,就是因為這四年我都沒連絡你,你才——」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老實說,她也分不清,或許兩個原因都是吧……

  「我不是沒找過你,我曾經僱人打聽你的消息,被你父親發現了,他警告我不准騷擾你,否則要開除我。」

  「原來你怕丟掉工忙。」

  「我不怕,但這工作是你留給我的,我不能不要。」

  她聽著,心弦一動,抬頭看他,他也正好低下頭,墨眸從鏡片上方望著地她。他眼神堅定,但迷惘,彷彿為她迷惘,彷彿很需要她……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這珍惜的語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在乎她?

  她兩腮發熱。幹麼緊張?他握著她的手頑固有力,她心悸著,感覺脆弱……不,她不能動搖,如今她生活平靜,不想被她折擾。

  白璦琳掩飾地低下頭,語氣淡然。「反正都過去了,也不必追究。」

  「你能諒解真是太好了。」見她態度溫和,他滿懷希望她問:「所以往後我們可以常連絡——」

  「最好不要。」

  他臉色一凜。「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對。」

  「連當朋有也不行?剛才你還說——」

  「那是場面話,旁邊還有別人,我不想讓他們尷尬。」

  所以現在令他難堪就不要緊?他凝視她。「你真的變了很多。」敢於拒絕,敢於坦言真正想法,不再畏怯、缺乏自信……這樣的她令他激賞,比過去更吸引他。

  白璦琳不回答,一曲已畢,她看手錶。「我要走了。朋友要來接我。」其實約定的時間還未到,但她只想快快脫身。

  「哪個朋友?那位追求你的外國人嗎?」

  她頷首,轉身要走,左手突然被扯住,她以為是他拉她,一回頭,卻見她的表煉卡在他腰帶扣上。

  她抽不回手,細細的表煉卡得很緊,想去解,但那位置……很尷尬,她再使勁,直到被他握住手腕,他一句話制止她徒勞的動作。

  「你想當眾拉掉我長褲嗎?」傅聿恆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我來解,你別動。」

  她不敢妄動,唯恐左手碰到不該碰的,面對許多集中過來的目光,她裝鎮定,暖昧地困在他懷裡。靠得太近,她不得不呼吸著他的呼吸,他身體的熱肆無忌憚地侵襲她。

  當他開口,低沉的嗓音教她肌膚發燙,她懊惱地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多過惱怒——

  「你不是真的喜歡他。」他語氣篤定。

  「你又知道了?」她輕嗤。

  「因為……」他清清喉嚨。「西方人毛髮都很茂盛,不是你喜歡的類型。」為了她不喜歡,婚後他天天仔細處理胸口,這習慣至今不變。

  「人是會變的,也許我現在喜歡……」等等,她幹麼要和他討論這麼私密的問題?她脹紅臉蛋。「我沒有必要向你交代什麼?」

  「也對……嗯,解開了。」

  她立即後退。「我先走了……」她撇頭就走,急促的腳步沒一絲留戀,連一句客套的再見也沒說。

  傅聿恆怔怔怔目送她,她走了……他悵然若失,一部分的他好似也隨她而去。

  想像她就要坐上那外籍男子的車,那男人是什麼模樣?什麼性情?能讓內向的她打開心防,應該是風趣又有耐心吧?是因為那男人的追求,所以建立了她的自信嗎?

  那男人,讓她變成更好的女人……他也可以,他曾有過機會,卻自己搞砸了,可是他依然放不下她,她依然是唯一使他心動的女子。

  如今她回來了,他們不再有遙遠距離,但情況不太樂觀,先前他態度不好,惹她不高興,現在他先釋放善意,她照樣不領情,他究竟該怎麼做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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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4:28
第4章

  離婚夫婦的重逢,一向是受人矚目的八卦焦點,白璦琳在李家宴會與前夫碰面的事迅速傳到白升慶耳中,他把女兒找回家吃晚餐,關切當時狀況。

  「聿恆有沒有騷擾你?」

  「沒有,我們是意外遇到,當時人很多,三姊夫也在,我們不是獨處。」

  白升慶鬆口氣。「所以當初我說開除他,事情就簡單多了,現在他在公司裡,以後私人場合難免會遇到,你自己小心。」

  白璦琳抿嘴笑。「開除他的話,你現在就要傷腦筋總經理的人選了。」

  白升慶哼了聲。「我承認他是個人才,要是你們沒離婚,我是很中意他將來接我的事業。」

  翁蓉笑吟吟道:「婚離了可以再結呀!」

  「不可能。他辜負了璦琳,我女兒的幸福又不是他買的衣服,穿膩了就扔,想穿了又撿回去!」白升慶語氣決絕。

  父親排斥的態度,讓她想起困惑了幾天的問題。「爸,聿恆說,他曾經想聯絡我,但是被你阻止,是真的嗎?」

  「對,我怕他騷擾你,派人監視他,還安排了一些人在加拿大保護你,一發現他雇私家偵探打聽你和茉茉,我馬上警告他,大概監視了兩年,他沒有再動作,我才撤掉那些人。怎麼,他跟你抱怨了?」

  「沒什麼,他只是提一下……」白璦琳捧著茶杯,微微失神。他真的曾找過她,為什麼?決定離婚後,他屢次想找她談談,但那時她太傷心,不想見他,沒料到他離婚後仍不放棄,他想做什麼?

  想彌補?想懺悔?還是……想挽回?

  如果這四年之間,他們曾經聯絡上了,會有什麼不同?

  「璦琳,你該不會因為這樣心軟了吧?」

  「當然不是。」不論如何,一切都過去了。倘若當時他們有聯絡,也許情況會有不同,但現在太遲了,她的平靜生活,沒打算給他位置。

  女兒離去後,白升慶想想還是不安心,打電話給傅聿恆。

  傅聿恆還以為大老闆是來關切公司的案子,報告道:「我已經聯繫對方的律師,這兩天就會有結果——」

  「我不是要問那個山區的建案。聽說前幾天你在李家遇到璦琳,是不是?」

  「……是。是李小姐邀請我,我沒想到璦琳會去。」

  「我知道,你們是巧遇。當年你僱人找璦琳,我反對,希望你現在也不要打擾她們母女。你很出色,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恩那個得到,就我所知,李小姐就很喜歡你。」

  「我和李小姐是單純的朋友。」他苦笑,看來前岳父依舊持反對立場。「我並不想打擾璦琳,只是想關心她——」

  「不需要你擔心,我的女兒和外孫女,我會照顧。你剛和璦琳離婚時,我對你很不諒解,曾經故意找你麻煩,但現在我不再生你的氣流,把你當一般員工看待,你要和誰交往,我都祝福,除了璦琳。你離她遠一點。」

  傅聿恆放下電話。他不想離她遠一點,他想靠近她,這幾天想的都是她,想著她容顏,她嗓音,她在他懷裡,與他共舞……想著她,明知她近在咫尺,卻見不到她,更難熬。

  他已查到她花店的地址,可是不急著去找她,他徹底地反省過去的不成熟,不准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已作好準備,再見到她時,他要有更好的表現,他要展現誠意,重新追求她,讓她重新愛上他。

  他知道自己仍愛她,而她呢?她待他冷淡,還有快要交往的對象了,可是,還沒真正交往,便代表他就有希望,這一次,他要慢慢來,慢慢接近她——

  

  接下來五天,白璦琳一天比一天煩躁。

  第一天,一位亮麗的OL上門,選了幾種花材,要她包裝成兩束花,待她包裝好,OL付錢,卻把花送給她與女兒。「這是我老闆送你們的花。」

  「你老闆是哪位?」白璦琳莫名其妙,回想幾位常上門的大客戶,想不出可能是誰。

  「他說,你知道他是誰。」OL笑吟吟地離去。

  她茫然,還是猜不出來,不過四歲的女兒收到花很開心,店員討論著她的愛慕者可能是誰。

  她願意為是偶發事件,沒想到OL第二天又來,她詢問她的老闆是誰,對方坦承她是「升慶建設」總經理的秘書,她當場拒絕。

  「請你老闆不要再做這種事。」不親自出現,卻派人送花,他想做什麼?

  「可是他說,要是沒讓你收下花,我就不必回去上班了。」秘書可憐兮兮的。

  怕無辜的秘書為難,她只得收下花。

  於是白色海芋、活潑雛菊、柔美百合,天天在她店裡盛放,天天佔據她眼睛,可是傅聿恆從未現身。

  他到底想怎樣?他又什麼企圖?她天天對著花束揣測,他人沒出現,她卻時時想到他。

  最後她想開了,就當他是一般客人吧,她賣花,他愛買,銀貨兩訖,互不相欠,她何必不安?

  她決定不理會他的行為,但柔美的花朵們,像他無聲的善意,他不來打擾,但送她滿眼芬芳美麗,取悅她的眼睛,柔軟她的心,想起他時,她嘴角常是微揚的。

  這晚,菲利浦到花店裡陪白唯茉玩,有事問白璦琳時,她卻對著一束粉色玫瑰出神,他連喚了好幾聲,她才有反應。

  「璦琳,你在想什麼?」整晚就見她若有所思地微笑。

  白唯茉忽道:「菲利浦叔叔,有人每天送花給我和媽媽喔!」

  「誰?」菲利浦大吃一驚。

  白璦琳本不想提這事,現在只得承認。「是我前夫。前陣子我遇到他,他打聽到我開了花店,這幾天都派秘書來買花送我。」

  「他想做什麼?」菲利浦知道她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

  「我不知道,大概是想照顧我的生意吧。他想見女兒,但我拒絕了。」

  「拒絕得好!真糟糕,我才幾天沒來找你,你前夫就上門,這樣不行,我不能輸他!」菲利浦摩拳擦掌。「他送花是不是?我也行,來來來,我馬上跟你買,他送了幾束花?我多買一倍送你!」

  「別鬧了。」她失笑。

  菲利浦笑了笑,正色。「所以,你想和他復合嗎?」

  「當然不。」她搖頭,有點為難。「但是,我和他不行,不表示我和你就會有結果,所以……」

  他搖搖頭。「這問題我們談過了,我是心甘情願陪著你。」

  「可是我又罪惡感。我們相處這麼久,還是沒辦法進一步,我不想再耽誤你了。」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她不能再霸佔他的關懷與愛情。

  「不,你不必有罪惡感,能把時間花在喜歡的人身上,這不是耽誤,是幸福。」他握住她手。「我知道你前一段婚姻很不快樂,對新的感情會很猶豫,我不怕等待,只怕你不再相信愛情的美好,無法重新去愛。」

  他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我有信心,我們最後可以培養出感情的。」

  但是,培養出來的感情,是愛情嗎?愛情能被培養嗎?她感激他待她的好,當他是好朋友,可是無法愛他。

  她體驗過的愛情,是不由自主的渴望,是時時刻刻的想念,是連決定不愛了,也無法忘懷,唯有傅聿恆給過她這樣的刻骨銘心。她想起菲利浦,感覺愉快安心,想起傅聿恆,她只願能不再想起他,卻又一再想起。

  愛情是一種失去判斷力的中毒,再完美的人都不是解藥,對的人才是,總是那人曾傷透了她,心依舊誠實地、悲哀地,只為他悸動……

  將近打烊時間,白璦琳送菲利浦離開。她站在花店門口,目送他上車,駛離,然後轉身回屋裡,完全沒注意街道對面的一輛轎車裡,一雙眼眸陰鬱地默默望著。

  傅聿恆已在車裡坐了半小時。這幾天,他下班後都會繞到這裡來,遠遠望著花店,透過玻璃窗看店裡的她與他們的女兒。

  今晚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外籍男子,他陪他的女兒玩拼圖,他的女兒是個愛笑的小女孩,當她歡笑,露出天天酒窩,世界彷彿也美麗了。他怔怔望著她。他只看過她剛出生的模樣,連她一隻小手也沒握過,那加拿大人卻能把她抱在膝上,兩人就像真正的父女,他看得嫉妒。

  那男人還握住他前妻的手,溫柔但嚴肅地對她說話,他不必聽見也猜得出他在將某些愚蠢的真情告白——他想剁掉那雙毛茸茸的手!

  該在那屋裡的是他!她對那外國人和顏悅色,為何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下了車,走到花店外,看見屋裡的白璦琳坐在工作台前,將一束包裝好的粉色玫瑰拆開,插進花瓶。

  她正忙碌,小女兒從屋裡走出來,她似乎要對母親說話,忽又閉上嘴,晶亮的眸子閃過淘氣,躡手躡腳地走到母親背後,伸出一雙小手,摀住母親眼睛。

  「猜猜我是誰?」

  那軟軟的童音,教他心坎甜得一塌糊塗。唉,天使也不會比他女兒更可愛。

  白璦琳笑了。她知道女兒愛玩這遊戲,逗她道:「是毛毛蟲。」

  「不是毛毛蟲!」白唯茉堵嘴。

  「不是嗎?喔,我知道了,是小猴子。」

  「我不是猴子!」小女孩嬌氣地嚷嚷著,不滿地跺腳。

  白璦琳忍笑。「不然是誰?好奇怪,怎麼會有毛毛蟲和小猴子跑進家裡,是不是茉茉放它們進來呢——」她突然轉身抱住女兒,小女孩格格笑,倒在母親懷裡。

  這一幕溫馨得讓他胸口發痛,陞遷算什麼?工作成績傲人又如何?他擁有很多,卻無法擁抱她與女兒,空蕩蕩的懷抱強烈地寂寞著,他情願放棄一切,交換與她們一起歡笑的每一天。

  白璦琳親親女兒的臉頰。「你該睡覺了,有沒有把牛奶喝完?」

  「有。」白唯茉乖巧地點頭,忽見門外有個人影。「媽媽,有客人。」

  白璦琳回頭,看見自動門滑開,傅聿恆步入店裡。她警覺地抱緊女兒。「你來做什麼?」

  「我……來買花。」他訕訕道。她看他的表情像看個「奧客」,真這麼討厭他?

  女兒望著他,沒有特別好奇,顯然當他是普通客人。

  「我們店馬上要關了,請你去別的地方買。」她凜著臉。發現自己對他依然有感覺後,她更不想面對他,怕不該有的感覺更加氾濫。

  「這時間店差不多都要關了,等我找到別家,只能對關上的門乾瞪眼。」

  好,賣他花就能打發他吧?「你要買哪種花?」

  「店裡所有的花都要二十朵。」

  他擺明賴著不走!白璦琳沉聲道:「我不賣了。請你出去,我要關門了。」

  「請關。」他走到工作台前,她要是關門,就會把他關在店裡。

  「請你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

  他凝視她著惱的臉蛋。「璦琳,你這麼不歡迎我嗎?」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他為什麼就是聽不懂?

  第三次聽到這句話,傅聿恆忍住怒火。「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排斥我?如果你是怕被看見,我特地等那個加拿大人走掉才進來,我很確定他沒有發現我。」

  她倒抽口氣。「你偷窺我們?」

  「我不必偷窺,你的店面是一大片玻璃,裡頭的情況誰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怎麼可以偷看我們!」他該不會聽到她和菲利浦的對話吧?看他表情,似乎是沒有。

  「我說了我沒偷看!要是你不想被看見,下次記得拉上窗簾!」他火大了,以為他愛看嗎?

  「好,就當你這次是不小心,請你下次尊重我的隱私。」

  「我當然尊重你的隱私,我不是故意偷看你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我和你沒什麼可聊的。」

  「你能陪你的『朋友』聊整晚,給我五分鐘很困難嗎?」他天天派人送花,釋出善意,要求的不多,只是想關心她與女兒,為什麼這麼排斥他?他好挫敗。

  「我就是不想。我累了,想休息。」她討厭他這種強硬的態度,憑什麼非要她給他五分鐘不可?她又不欠他!



  「請你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

  「如果我不離開呢?」

  白璦琳抓起話筒,按下號碼,繃著臉瞪他。

  他雙手環胸,冷冷瞧著她,眼神似在說——他不信她又那膽量!

  電話接通了,她道:「喂,我要報案……」她故意停頓,瞄傅聿恆,給他最後機會。

  「你打查號台嗎?還是氣象台?」

  好,他自找的!她咬牙,對話筒道:「警察先生,有人闖入我的店騷擾我,我怕他對我和女兒不利,請你們過來看一下。」喀,掛掉電話。

  「最好是查號台會派人過來。」他冷笑。

  「派出所就在附近,警察幾分鐘內就趕到,你趕快走吧,堂堂總經理被警察帶走,對公司形象不好。」他不會傻得等警察來抓吧?

  「你要是一通電話就叫得到查號台的人,我倒想見識一下。」想唬他,他才不上當!他拉把椅子坐下。「但五分鐘後要是沒人來,你就不能再趕我。」

  「我真的報案了!」

  「是啊,我聽到了。」裝得真像呢,他不信!

  白唯茉望著緊張的母親,再看看氣定神閒的叔叔,他對她眨眨眼,她覺得有趣。是不是有好玩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論白璦琳如何警告,傅聿恆置之不理,沒多久,遠處響起警笛聲,他依然不理。是路過的吧?

  可是聲音越來越近,終於,黑白相間的警車,閃著刺目的紅藍燈,停在花店門口,他傻眼——她還真的報警!

  白唯茉見到尖銳嗚響的警車,有點害怕,藏到母親身後。

  兩個警察下車,進入花店。「我們接到報案,有人闖入民宅,人在哪裡?」

  「是我報案……」慘,鬧大了!白璦琳硬著頭皮承認,指著傅聿恆。「就是他闖進來。」

  警察打量傅聿恆,瞧他西裝筆挺,面貌英俊,不似硬闖民宅的壞蛋。

  「嚴格來說他不是闖入,我們只是有點不愉快……」

  警察嚴肅道:「小姐,報案電話是不可以隨便亂打的,這位先生真的騷擾你嗎?」

  「我……」怎麼辦?她只是想嚇走他,不是真的要他被警察逮捕。白璦琳冒冷汗,只好認錯。「對不起,是我開玩笑——」

  傅聿恆卻打斷她。「對,是我騷擾這位小姐和她女兒,所以她報警處理,都是我的錯,我跟你們去警局。」他起身。

  「等等,聿恆!」她拉住他。「事情沒那麼嚴重,跟他們講清楚就好了,你不必上警局……」

  「茉茉嚇壞了,警察留得越久她越害怕,還是我跟他們走比較好,你先安撫她。」他對躲在母親背後的小女孩微笑,那蒼白的小臉讓他心疼。

  「反正,你不就是希望我離開嗎?」

  「我……」其實,她不是真的要他走,是一時慌了,是他的強勢態度讓她無所適從,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她怕和他有了一次往來就有更多次,她怕再次深陷,她怕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但這些話都來不及說,她眼睜睜看他上了警車,被嗚嗚警笛聲帶走。

  

  上了警車,警察開始問問題,傅聿恆有問必答。

  「你和那位小姐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前妻。我們四年沒見面了,她不願意見我,也不讓我見女兒。」

  「唉,女人就是這樣,不愛的時候絕情的咧!」開車的胖警察剛和妻子離婚,心有慼慼焉。「她說你騷擾她,是真的嗎?」

  「因為我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過去店裡找她,起了口角。我是吃醋了,講話很沖,她嚇到了才報警,我絕對不是想傷害她。」他一副誠信懺悔的模樣,成功喚起警察的同情。

  「唉,這種家務事,我們也不方便插手,可是那位小姐報警,我們不能不管,你和我們回去做個筆錄,只要她不提告,你就沒事了。」

  「當然,給各位添麻煩,很抱歉。」他表情非常內疚,轉頭望向窗外時,嘴角輕揚。

  上警車前,他看見她懊惱自責的表情,他知道她心軟了,下次再見面,會給他好臉色吧?

  但她似乎極不願和他再有交集,是因為過了四年還不原諒他?或者她的心已另有所屬,她愛那個外籍男人嗎?

  在她心裡,還有他的位置嗎?

  傅聿恆凝視夜色,夜色沉默,沒有答案。



  白璦琳良心不安。

  他怎麼會那麼傻?他大可當場反駁,卻寧可讓自己委屈,也不讓女兒受驚,她很感動也很內疚。唉,她果然不是威脅人的料,要不是他出面扛下,真的下不了台。

  警察不會為難他吧?

  她先安頓女兒上床睡覺,想去警局關心,又不能丟下女兒單獨在家,隔壁毛秀忻和梁芝旗都不在,找不到人照看女兒,最後她只能打電話去問情況。

  警察說,傅先生很配合詢問,正在做筆錄,問她要不要對他提告。

  「當然不要!」問清楚了只要她不提告,他就沒事,她才安心了。

  她坐在女兒床邊等,打算等他做完筆錄就打給他,可是等著等著,再醒來時天色已大亮。

  她和女兒吃早餐,在土司上抹梨子果醬時,女兒忽然問:「為什麼昨天警察來我們家?」

  「呃,因為……他們有事找那位叔叔。」

  「警察會抓壞人,那個叔叔是壞人嗎?」

  「不是,當然不是。」

  「他是誰?」

  「他……」該對女兒坦言昨天來的是她母親嗎?一旦說了,父女遲早要見面,她和他的距離也勢必更拉近,她準備好了嗎?她不是很確定……

  她還在躊躇,隔壁的紀修瑞跑進來,兩個小孩吱吱喳喳地聊起來,女兒不再追問,她也暫時把問題拋諸腦後。

  吃完早餐、收拾環境,花店開門營業,她忙碌著,卻老是想到他。該打個電話去關心他吧?他有沒有生氣?打過去該怎麼說?

  她老是給他釘子碰,這回是她欠他,不好意思再凶他,又該拿什麼態度面對他?

  她左思右想,遲遲無法打這通電話,直到每天都來的秘書又進來買花,今天她挑了盛開的白色百合。

  包裝時,白璦琳忍不住問:「你來買花,是你老闆指定的,還是你挑的?」

  「他要送的花,當然是他親自挑啊!」

  「嗯,他常請你訂花送人嗎?」

  「是啊,大部分都是為了生意應酬送的,你是他第一個處於私人因素送花的對象。」

  「是嗎?」她暗暗歡喜,又不大相信。

  「我進公司沒多久,最近才派到總經理身邊,據說他和我們總裁的女兒結過婚,後來離婚了,就一直單身到現在。我們同事說,他可能還愛著他前妻。」

  「也許……他只是沒碰到喜歡的對象。」真沒用,她竟然因為這句話就心跳不已。

  「大概吧,那他眼界就太高啦!喜歡他的女人不少,各種類型的美女都有,常常打來辦公室找他,他都要我擋掉,只有你一通電話都沒打,他反而要我來送花,他肯定對你有特別的感覺。」

  秘書笑瞇瞇,送這麼多天花,這位溫婉的老闆娘總算主動問起她上司,她得趕快幫忙美言幾句。「我老闆很不錯的,他不上聲色場所,也沒不良嗜好,就是不愛講話,有點難親近……」

  「說不定對他想約的女人,他直接給私人號碼。」她輕聲打斷熱情的秘書。

  「不不,要是他又跟人約會,一定會有跡象……喔,這麼說起來,他這幾天不像平常那麼愛加班,一下班就走了,我以為他和哪個客戶有飯局,結果他說,他要去站衛兵。」

  「站衛兵?什麼意思?」

  「我猜是去監視誰,或者守在誰的門口吧?對了,他是從開始送花給你那天就不加班了,他沒來你這裡嗎?」

  秘書離開了,白璦琳逕自怔著,被攪亂的心,漣漪蕩漾。

  如果昨晚他不是臨時起意前來,如果他天天守在外面,為什麼不進來找她?是了,她一再說不想見她,他當然不會來自討沒趣。

  但他沒有就此遠離,只是不靠近,他渴望擁有家庭,她和女兒卻是他遙不可及的家人,想像他獨自坐黑暗的馬路邊,遙望她與女兒,想像他寂寞的眼睛,他形單影隻……有種溫柔的酸楚,淹沒她心坎,淹沒曾有的怨忿。

  她心軟了,心疼他傻氣的行為,這四年,怨也怨夠,氣也氣夠,做不成夫妻,還是能當朋友,她不原諒他,其實也是不放過自己,教自己困陷在負面情緒裡頭。

  她想學著放下,與他和平相處,或許,也讓他偶爾陪陪女兒。

  還是先弄清昨晚他去警局的結果吧。

  她拿來手機,撥他的號碼,聽著鈴聲持續地響,忽然想,這是四年前的舊號碼,也許他換過了……

  她正猶豫要不要切斷,彼端已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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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4:55
第5章

  「璦琳?」熟悉的男性嗓音響起,聽來相當驚喜。

  「呃,我……我剛撥號後,想說你大概換過門號,想改大公司內線,可是不知道你分機號碼……」她幹麼慌張到語無倫次?白璦琳懊惱地呼口氣。「幸好你沒換。」

  「我的分機是5576。」這是離婚後她第一次打電話給他,傅聿恆心情大好。「我是另外辦了個號碼,現在都用新的,不過舊號碼還是保留,我想,雖然我聯絡不到你,至少你永遠都可以找到我。」

  他的語氣彷彿一直在等她打來……所以,這號碼是為她保留?白璦琳心弦一動。「你還好嗎?昨晚我本想過去警局,不小心睡著了,警察怎麼說?」

  「他們問了好多問題,確認我對你沒有不良企圖,到凌晨才放我走,應該是沒事了。不過我睡不到幾小時就來上班,現在很睏。」其實後來是胖警察拉著他交換離婚心得,他故意說得誇張,使苦肉計,果然讓她很歉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事情變成這樣,真的很抱歉,也謝謝你,為了茉茉這樣做。」

  「茉茉出生後,我都不在她身邊,我這個不盡責的爸爸,至少不該讓她感到害怕。」他自我調侃。「我這輩子第一次坐警車,感覺挺特別的。」

  她輕笑。「你很累的話,就休息吧,不要勉強工作了。」

  「其實還好,待會兒有會議,不能缺席的,我喝了兩大杯咖啡,現在還算清醒。」尤其她的電話讓他精神全來了。

  「我這幾天送的花,加上昨晚的表現,你覺得怎樣?是不是值得嘉獎?」他們的關係能不能破冰?她願意讓他見女兒嗎?

  「是值得嘉獎,謝謝你送的花。」他真像個急著討賞的小孩,她抿笑。」不過我有個問題,剛才你秘書老買花,說了一件我不太懂的事,她說你最近下班就去『站衛兵』,那是什麼意思?」

  「呃……」她幹麼多嘴?!他臉微熱,不肯承認,硬拗。「也沒什麼,就是……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包子店,每天傍晚開賣,他們賣的包子很好吃,我下班就趕去排隊,跟一堆人站在店門口等,就像站衛兵一樣。」

  「原來如此,聽她那樣說,我還以為你昨天出現不是湊巧,其實你每天下班都來我這裡,讓我有點……」

  「你怎樣?」他屏息。

  「有點感動,也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原來你只是去包子店,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每晚都等在門外,很有罪惡感。」他彆扭的語氣其實已給了她答案,她心窩暖暖的,故意假裝不知。

  「……」可惡,失策啊!他幹麼不承認?幹麼死要面子?傅聿恆很懊惱。「其實我……的確想去找你,但是怕你不高興,所以不敢……但你可以想像我去過,我很想去看你和女兒……」

  她柔聲道:「以後,你想來就來吧。」

  「你會讓我進店裡?」他又驚又喜。

  「我想通了,離婚又不是結仇,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茉茉也是你的女兒,我無權剝奪你和她相處的權利,當然,前提是茉茉願意見你。她完全不認識你,我得先和她溝通。」

  但他不想要只是朋友——他按捺著,關係好不容易破冰,必須一步一步來。「所以我任何時間都能去?」

  「花店晚上九點打樣,之後茉茉就要上床睡覺了,九點之前都可以。」

  「好,我今晚就去——」他迅速查一下行事歷,又扼腕。「唉……今晚不行,我有個飯局。」

  「那就改天吧,不急。」

  「那,茉茉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喜歡什麼樣的衣服鞋子?」傅聿恆開始計劃給女兒買禮物,一定要給她留下好印象,唉,為何今晚偏偏有重要飯局?他真希望馬上見到他可愛的小女兒。

  至於女兒的母親,她的喜好他記得很清楚,到時候再給她個驚喜。

  白璦琳好笑。「你急什麼?你是要見女兒,又不是要拜訪大人物。」

  「當然,第一次和女兒正式見面,要很慎重……」突然感覺到一股不友善的眼光,傅聿恆抬頭望去,看見白升慶站在會議室門口,正盯著他看。

  「要開會了,晚點聊。」他收起手機,走向會議室。

  白升慶淡問:「跟誰將電話?看你心情很好的樣子。」

  「是之前的案子,地主打來道謝。」他不想說實話,前岳父會阻撓。

  「是嗎?我好想聽你提到『女兒』。我已經告訴過你,不要打擾璦琳和茉茉,你沒忘記吧?」

  明明就聽見了,幹麼還問他?「當然沒有,但茉茉畢竟是我女兒,我至少該盡點責任,關心她——」

  「不需要。當年我警告你不准騷擾璦琳,否則就開除你,現在我也還是這句話,我是很愛惜你這個人才,但該拔掉你的時候也不會手軟,想想你花了多少力氣才爬到這位置,和璦琳保持距離才是聰明的做法,不是嗎?」

  是啊,他這一路走來,究竟是為了誰?

  傅聿恆眸光閃爍,恭謹地微笑。「是,謝謝總裁提醒。」


  白璦琳放下話筒,感覺鬆了口氣。

  她覺得做這決定是正確的,她相信他會和女兒處得很好,他們是離婚夫妻,為了女兒而重聚,如朋友般和平相處,情況聽起來很完美。

  可是他的語氣太歡喜、太熱切,彷彿他期待的不只是和女兒見面,他急促快樂的語調蘊藏過多熱情,她心底起了熱的騷動,怦怦跳著……

  但一想起他曾外遇,所有不該有的感覺立即熄滅。

  愛情曾在心裡生根,就很難拔除,殘餘了愛的痕跡,一點撩撥,便蠢蠢欲動,不,她與他不可能了,她不會原諒他的背叛,朋友是她最後、最強硬的界限,絕不再退。

  

  中午,白璦琳和毛秀忻一起吃飯,毛秀忻一早聽左鄰右舍說了昨晚的騷動,非常好奇。

  「聽說昨晚有警車來,發生什麼事?」

  白璦琳笑了,將昨晚狀況描述一遍,毛秀忻聽得吃驚又好笑。

  「做個樣子嚇他就好啦,你幹麼真的打給警察?」

  「他很精明,我想要是隨便撥個空號,一定被他識破,沒想到沒嚇走他,他主動說要跟警察走時,反而是我嚇到了,好後悔。」

  「他為了你和女兒,連警察都不怕耶,把事情都攬過來,夠man!」毛秀忻豎起大拇指。「以前聽你說他搞外遇,我覺得他很糟糕,現在卻覺得他還不錯,怎樣,你要不要給他機會?」

  「有啊,我給他機會了,他想見茉茉。我同意了。」

  「我不是說那個。照你說的,他還在你爸公司,這幾年都單身,也沒跟誰交往,也許他還愛著你,你不考慮看看?」

  「你不是支持菲利浦嗎?」怎麼倒戈,勸她和前夫復合?

  「原本是啊,不過我想了想,雖然外遇很不可原諒,但假如你們依然相愛,他比任何人都愛你,而且誠信悔過,難道不值得你原諒他一次?」

  換成四年前,這些花白璦琳一定聽不下去,但現在她冷靜思考幾秒,搖搖頭。「我沒辦法忘記,心裡會一直有疙瘩。」

  「好,因為他出軌,他過去對你的好,一筆勾銷,假設加上這四年的癡癡等待,再加上往後四十年,他對你和女兒都呵護體貼,他這麼深愛你,還是不能抵消他對你的傷害嗎?」

  「這不能當作計算題來解吧?」要是有這麼簡單,她何必傷心離開?

  「我知道,只是打比方嘛。假如他這輩子就只犯這一次錯,放棄他不是很可惜嗎?」

  「所以要給他機會,賭他不會再犯?」

  「愛情本來就是賭,跟哪個男人都一樣,只差在他是由不良記錄的瑕疵品,別的男人則是賭個未知數,你不放手一搏,贏不到大獎。但至少你對他很瞭解,賭起來風險比較小。」

  「你是鼓勵我跟他再續前緣嗎?」光聽這些話,她有點動搖,但套入自己的情況,還是難以接受,她有過切膚之痛,沒辦法這麼看得開。

  「喔不不不,我只是有感而發,你要怎麼做還是你自己決定,千萬別照我的話做之後,後悔了,找我算賬事小,耽誤你的幸福,我最過就大了啊!」

  白璦琳笑了。「還以為你給我指點迷津,我照你這盞明燈的話去做,就萬事順利了。」

  「因為我是旁觀者,當然可以很冷靜地分析這些,換成我老公外遇的話……」毛秀忻幽幽歎息。「我砍了他,去埋在他的農場裡,讓他從瑕疵品直接變廢棄物,還原諒他咧,才不可能。」

  白璦琳好笑。「所以你這套理論等於白說——」這時,手機,手機忽然響了,是話題男主角來電,她對毛秀忻比個談話暫停的手勢,走到窗邊接聽。

  「你在忙嗎?」傅聿恆聽起來很愉快。

  「還好,剛吃完午餐。你呢?」

  「我也剛吃完,有事想問你。茉茉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玩具?」

  又來了,他這個爸爸真是急性子。她微笑。「不是叫你別急嘛?反正你今晚又沒空過來。」

  「我想多瞭解她,提早做準備,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嗯……她喜歡淺藍色,愛玩布偶多過洋娃娃,她不太吃零食,但很愛喝汽水,尤其是橘子口味……」她聽見抄寫的沙沙聲。「你在寫什麼?」

  「做筆記。等等輸入PDA。」

  「不必刻意記吧?以後多相處,自然會瞭解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而且,比起物質,茉茉比較重視人本身,她喜歡的人陪著她,她就很開心了。」不過,他為了女兒,如此細心地預作準備,讓她感動。

  「我希望第一次見面,就讓她覺得和我很親近、很熟悉。再說,誰知道我能和她相處多久?說不定見了幾次面,你又帶她離開了。」他語氣哀怨。

  她揚眉。「你以為我會反悔,不讓你和茉茉見面?」

  「你當然會遵守承諾,但你是考慮周到的聰明媽媽,而我是不及格的爸爸,你怕茉茉被我這個壞榜樣影響,用技術性的方法破壞我們的協議,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想太多了,我不會那樣做的。」她望著窗外,看著窗玻璃倒映自己含笑的眼睛。

  他歎口氣。「我當年太不成熟,沒把事情處理好,吵架離婚那段時間讓你很難受,你要是不原諒我,我不能也不敢怨,沒想到你願意讓我見茉茉,我真的很感激。」

  「那時候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都過去了,就忘了吧,至少我們現在都成熟多了,遇到事情可以好好討論。」

  「是啊,所以接下來的話,我也是用很成熟、很誠懇的態度說:你改變了很多,勇於表達自己想法,不像以前總是順從別人的意見,我很欣賞這樣的你,也為你高興,我只建議你稍微修飾一下表達意見的方式,報警這一招不是人人都能應付的。」

  她笑了,很糗。「好啦,我知道我太過分了。」

  「嗯哼,因為我是寬宏大量的成熟男人,所以不介意。」

  「傅先生,成熟的男人不會老是把這句話掛嘴邊的。」她直笑,還成熟的男人呢,真敢說!

  他也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打給你?」

  「不是為了大聽茉茉的喜好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其實我是拿它當借口。」他嗓音變得低沉。「我今天聽同事說,工作再忙再累,只要和家人講講話,相互擁抱,就能提振精神,所以我打給你,想和你聊一聊,沒想到光是聽到你的聲音,那些又煩又累的感覺,就消失了。」

  她怔住,像被她溫柔的話語融化,臉頰熱著,身體軟綿綿。「可是……我不是你的家人。」

  「喔。」這一箭夠狠,他很受傷。「好吧,我的確不是,但我真的很累,你不能安慰我一下嗎?」

  他可憐兮兮的口吻讓她覺得自己很無情,她心軟了,順著他演。「那……你工作累就多休息,別累壞身體。」

  「還有呢?」

  「這幾天很熱,氣象報告說今天溫度創下新高紀錄了,你去工地時盡量留在陰涼處,記得多喝水,小心中暑。」

  「有,我出去都帶兩瓶水。對了,晚餐吃什麼?你答應我今天要煮苦瓜湯,多煮一點,我今天會晚半小時回家吃晚餐……」越說越順口,這麼叮嚀她,好像他們依然是夫妻,感覺真好!

  他未免太入戲了吧?她無情地喊卡。「傅先生,我好想沒邀你來吃晚餐喔?你跑來我這裡,我不會煮你的分的,還有,別忘記你今晚有應酬。」

  「……我沒忘。」唉,幻想泡泡破了,他訕訕道:「我該去工作累,晚點聊。」

  「嗯,去吧。」

  電話那端的他遲疑著,似乎還想說話,幾秒後才掛斷。

  白璦琳收起手機,對著玻璃上自己含笑的面容,出神微笑。

  好像回到新婚時,那是他還沒變得憤世嫉俗,她努力學習當個家庭主婦,他在上班空檔打電話回家,也許是報備要加班,也許是要告訴她什麼重要的事,他們都捨不得掛斷,於是話題越扯越遠,越瑣碎。

  話題瑣碎也好,失去焦點也罷,就是想再多聽一點對方聲音,他們就是彼此的焦點,只要是她說的,任何小事他都會認真聽,任何小事,他都當作大事。

  他愛她、寵她,平凡的她,被他愛著時,覺得自己美麗動人,她想像不出比和他白首偕老更幸福的事……

  一直在旁覷著她表情的毛秀忻,問道:「你前夫打來的嗎?」

  她點頭。「他想知道茉茉喜歡什麼,想帶禮物給她。」

  「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

  「講到自己的孩子,當爸媽的當然很開心。」

  「可是你和菲利浦先生講話,都沒這麼笑瞇瞇的耶。」可憐的菲利浦,八成要出局了。「是不是對你前夫心動了?」

  「沒有。」白璦琳垂眸。

  真的沒有嗎?被他勾起許多過往回憶,那些甜蜜點滴,像浪潮,拍打心的堤岸,軟化她心房,理智在抗拒,心卻快要背叛她,向他投向……



  城市另一端,傅聿恆放下話筒,對自己苦笑。

  有短短幾秒,他以為他們之間重燃可能了,沒想到她一句話就終結所有溫馨氣氛。

  她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莫非想起那個加拿大人?

  他蹙眉。昨晚見她和那男人在店裡,態度親暱,她甚至允許那人握住她的手,他們進展到哪一步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對情敵一無所知,那男人和他小女兒的相處甚至比他還多。

  而他呢?和她有過兩年婚姻,女兒是他的親骨肉,婚姻因為他外遇而結束——雖然他根本沒外遇,但她不信,她認定他是欺騙她的負心漢……

  可惡,情況對他很不利!必須立即澄清!

  他拿起手機就想打給她,但秘書正好進辦公室,提醒他午後有個會議,該準備了。

  他只好投入工作,這一忙就忙到下班,也沒空檔打電話給她。

  下班前,秘書提醒他:「總經理,你今晚和『力凱集團』的黃副總有約。」

  「我知道。」真相取消飯局,但這飯局已一延再延,再推掉的話,對對方不好意思。

  他無奈地駕車離開公司,路上試著撥電話給白璦琳,但她沒接聽。

  飯局約在一家高級日本料理屋。壽司、清酒、生魚片讓黃副總胃口大好,話匣子跟著打開,談公事也就罷了,黃副總偏要炫耀他和老婆去二度蜜月,旅行多甜蜜多有趣,聽得很刺耳。

  「男人哪,事業再怎麼成功,身邊要是沒有人分享,這成功就遜色了。老弟,」已有三分醉的黃副總摟住他的肩。「我看你孤家寡人很久了,很想有個伴吧?我幫你介紹我表妹的女兒,台大碩士,今年剛畢業……」

  「多謝好意,我想繼續單身。」傅聿恆臉上陪笑,心裡祈禱這頓飯快點結束。他又撥了幾次電話給白璦琳,她就是不接,是故意躲他嗎?

  「不考慮看看嗎?那丫頭很漂亮呢,改天我拿她照片給你看。」黃副總忽然皺眉。「唔,我肚子怪怪的……」

  黃副總開始跑洗手間,進出三次之後,他臉色慘白,癱在椅子上。「我好像吃壞肚子了,這裡的菜有問題,不新鮮……」

  餐廳的老闆聽見,緊張地跑來。「先生,我們的彩色都是每天採買,絕對新鮮,絕對衛生!」

  傅聿恆道:「菜沒問題,我和其他客人都沒事,」眼見黃副總臉色越來越差,他作了決定。「我送你上醫院。」

  他送黃副總去掛急診,醫生判斷是急性腸胃炎,安排病床給病人打點滴。一時間聯絡不到黃太太,傅聿恆留下陪伴,幫忙取藥、填資料。

  黃副總好尷尬。「聿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沒關係,你好好休息,我再打給你太太——」急診室倏地喧鬧起來,附近發生連環車禍,送進許多傷患。

  傅聿恆望著那一團混亂,忽見其中有個受傷的女人抱著小女孩,女人背影酷似白璦琳,摟著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她懷裡哭不停。

  他心一緊。難道是她和女兒出了車禍嗎?他大步跑過去,按住那女人肩頭。「璦琳——」

  女人回頭,一張陌生臉龐錯愕地瞪他,他愣住,尷尬後退。「抱歉,我認錯人了。」

  等黃太太聞訊趕來急診室,已是九點。

  傅聿恆匆匆離開,前往「MOMO花房」。在急診室裡,他不斷打電話給白璦琳,她始終不接,他有點擔心,不會出什麼事吧?

  他到達花店外,店裡只有店員,不見她與女兒。他正要進花店找人,隔壁租書店的老闆娘和一個小男孩探頭出來。

  「你來找璦琳嗎?」毛秀忻看過照片,人的他是白璦琳的前夫。

  他點頭。「她不在嗎?」

  「她帶茉茉和她的外籍朋友出門了喔,他們好像要去一家很讚的餐廳吃晚飯,她沒告訴你嗎?」

  「……不,她沒說。」原來如此,她和那男人在一起,所以不接他電話。

  「她差不多該回來了,你要不要進來我店裡等?」

  「謝謝,我還是回去好了,反正也沒什麼要緊的事。」說完,他轉頭走向車子。

  站在母親身邊的紀修瑞問:「媽媽,你認識這個叔叔?」

  「他是茉茉的爸爸。」

  「咦?他就是茉茉那個外遇的爸爸喔?」

  「噓,小聲點……」

  傅聿恆沒聽見母子倆的對話,悶悶地坐上車。好,她不想被打擾,他就不去叨擾,有骨氣點,她既然拒絕,他何必癡纏?

  車鑰匙插入鑰匙孔,他的手卻很沒骨氣地不轉動它。

  就這樣回去嗎?明知她和別人約會,他什麼也不做嗎?

  他不甘心,他們中午明明聊得很愉快,他不信只有他產生了微妙的感覺,他想確認。

  反正他不想回家,空蕩蕩的家,和這黑漆漆的馬路,沒有分別;沒有她在的地方,待在哪裡都一樣寂寞。

  他不走了。坐在車裡,打開手提電腦,處理工作,一面等待。後來再撥她的手機都直接轉語音信箱,大概是關機了吧。

  花店打烊了,店員關上大門離開了,他仍坐在車裡。公事都處理完了,他忽然想起,萬一她今晚不回來呢?萬一她去那男人家裡過夜呢?

  不可能,她個性保守,而且帶著女兒,但在國外住了幾年,說不定被外國人開放的風氣大改造,也許她把女兒托給別人,然後……

  他胡思亂想,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等到十一點,加拿大人終於開車送白璦琳回來,他瞇眸,看他們有說有笑地下車,卻不見他女兒。

  「菲利浦,下次你要講笑話,要考慮到我爸媽的年紀,我們懂的笑點,老一輩的不一定懂。」白璦琳笑著,一面在皮包裡翻找鑰匙。

  「我只是想表現我的幽默風趣啊,沒想到連講三個笑話都冷場,被你爸媽瞪著看,這比會議上拿錯報告資料、只能瞎掰,還要可怕。」菲利浦哀歎。

  「其實,可能不是笑話的關係。」每次父母見了菲利浦,都是客氣而生疏,他們難以接受金髮藍眼的女婿,捨不得她遠嫁國外。

  「菲利浦,也許你——」

  「也許我的笑話該update,你想說這個對不對?好巧,我也這樣想。」

  「不是,我想說——」

  「你想說我還要多學習表達能力對不對?好巧,我也這樣想,那句成語怎麼講?對了,『場作俱佳』,下次講笑話要帶動作,才會好笑!」

  他high夠了沒?白璦琳哭笑不得。「你別打斷我好嗎?我不是要說這些,我要說的是,很多是,不是努力就會成功,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爸媽喜歡你,可是不能接受你——」

  「但不努力,就絕對不會成功。」菲利浦又打斷她,握住她的雙肩,眼神無比認真。

  「我知道他們不能接受我,因為我是外國人,所以我要努力跟他們相處,久了,他們肯定我的內在比我的外表重要,就會接納我了。」

  白璦琳歎了口氣,拿他沒轍了。「你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她目送他離開。本想拿父母的態度勸退他,沒想到他越挫越勇,不管明示暗示,他就是不放棄,就像她,不論他怎樣追求,她最多是感動,無法心動。

  一度以為自己對感情心灰意冷,所以無動於衷,但原來,不是麻木,是因為沒有對的人來撥動心弦。

  中午時,和某人說過話,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在想他,想他說過的話,想他逗她發笑,她的人和熱情的追求者在一起,心裡想的都是他。

  他是對的人嗎?如果不是,為什麼她如此惦記他?如果是,為什麼他們以離婚收場?

  她打開門,正要進屋,有人碰了碰她的肩頭,她以為是菲利浦折返,回頭。

  「你還不回去——」出乎意料地看見傅聿恆,她嚇一跳。「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原本先打電話給你,你都不接手機,乾脆直接過來,你鄰居說你和人出去吃飯,我就在車裡等,沒想到你這麼晚才回來。」傅聿恆面帶微笑,提醒自己保持風度。雖然他不高興她和那男人讓他等到這麼晚,但他哪有資格干涉?

  「我忘記帶手機出門。」所以剛才她和菲利浦說話,他都看見了……算了,看見了也無妨,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以為你今晚有飯局,沒辦法來。」

  「出了點狀況,飯局提早結束了。」他瞧著打開的門,又瞧她。「不請我進去坐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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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5:23
第6章

  白璦琳請他進屋。

  花店店面後是客廳和廚房,傅聿恆打量環境,空間不大,整齊溫馨的氣氛,像他們婚後的家,有屬於她的溫柔情調,他一踏入就不想離開了。

  他挑了張沙發坐下,沙發上有個兔子布偶,甩著長長的兔耳朵,他和兔子的小紅眼睛對望,問:「茉茉呢?」

  白璦琳的廚房準備水果。「我們吃過飯後,去我爸媽那裡,她留在我父母家了。」

  「對方不介意你約會還帶著小孩嗎?」但他很介意,她帶著女兒和別的男人約會,還帶他去面見父母,他很不是滋味。

  「菲利浦很喜歡孩子,是他要我帶茉茉一起去的。茉茉和他很親。你呢?飯局怎麼會提早結束?」

  「因為和我吃飯的人突然腸胃炎,吃到一半我就送他去醫院了。」

  「真的假的?」她吃驚又好笑。

  「當然是真的,雖然這麼說對他不好意思,但是他肚子痛,我其實很高興。我想,這樣我就可以提早脫身來找你,只是沒想到你也有約會。」他歎息。「當我在路邊喂蚊子時,你在吃大餐。」

  「嗯,今晚去的餐廳很漂亮,茴香羊排也很美味。」客廳傳來一陣飢餓的呻吟,她笑了。「我不知道你要來啊!」

  「我晚餐沒吃多少就去醫院了,那些消毒水味害我更餓。」

  「冰箱還有點材料,我做涼面給你吃。」她端著水果走到客廳,將水果放在桌上,避開他的眼神。「吃完就回去吧。早點休息。」夜深了,和他獨處,有點曖昧,讓她不自在。

  傅聿恆挑眉,看著她轉身進廚房。「你趕我走?怕被你的菲利浦先生發現嗎?」

  「他不是『我的』誰。」

  他很滿意這答案。「是啊,我跟他不同,可以留久一點。」

  「你和他一樣,也不是『我的』誰。」

  「我是你女兒的父親,怎麼能和他相提並論?」立足點根本不同。「我還是你前夫——」

  「你不知道前夫是地球上最討厭的人種嗎?」

  他語塞。好樣的,伶牙俐齒,夠狠。「就算是,前夫也有分等級,我應該屬於最不討人厭的那級。」厚起臉皮,不走就是不走。

  「我不是故意趕你,你想見茉茉,但她不在,不如就先回家休息,改天再來看她,不是比較好?」

  「如果我是為了你來呢?」

  她心跳漏了一拍。「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我什麼也沒想。」她不會承認對他心動,寧願藏起感覺,所以希望他離開。萬一她敞開心胸接受他,才發現是她自作多情呢?萬一他其實別有目的呢?

  在同一個男人手上栽一次,是天真,栽第二次,是愚蠢。

  「好吧。」她顯然急於自我保護,他不急,緩緩道:「那在我們討論這個『意思』是什麼之前,我想先說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我沒和郭依佩外遇。」

  她瞪著牆,覺得荒謬。「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那時你看到報上的照片,就斷定我和她在旅館過夜,一定發生不可告人的事,完全不讓我解釋,你想一想,我當時有承認報紙的指控嗎?」

  她仔細回想……確實是沒有,她一看到報導,就判了他的罪,他又不解釋,就這麼將錯就錯的離婚,這四年分享,不就是毫無意義?她懊惱。「如果是誤會,你應該把真相說出來,不是嗎?」

  「是我不對,那時我對你父母有很多不滿,但我認為只要有你的支持,我都能忍耐,結果你不相信我,看了一篇報導就提離婚,讓我痛得失望。我想,既然連你都不相信我,這個婚姻我也不要了。」

  他歎口氣。「我一直有個感覺,從你知道我和女同事走很近之後,你就想放棄我了,你只是在等一個時機,或一個理由,讓婚姻結束。」以為問心無愧,就不怕體諒她的感覺,他實在孩子氣得可以。

  白璦琳沉默。因為他完全說中了,看過那美麗的女同事,她下意識地自卑,不相信他能對美色無動於衷。但既然他明白她的心結……

  「假設你和她真的是清白的,理清這些能改變什麼?」

  「我不知道。」傅聿恆苦笑。「但我知道,要是不把誤會解釋清楚,我們永遠停在四年前,無法繼續。」

  「但是,說清楚就能繼續嗎?環境造就了我們的個性,和我們面臨的問題,四年前的情況,很多到今天並沒有改變,我依然是白家的女兒,你還是在我爸的公司裡,如果我們又在同樣問題裡觸礁呢?」不止她有心結,他也有呀,他又該如何處理他的困境?

  「那我們就溝通、協調、解決它。我們沒辦法改變外在狀況,但我們自己可以改變。我已經改變了,你沒有嗎?」不敢說他已是完美無缺的好男人,但他在改進,不會再犯過去的錯。

  「我不確定……」她是比較有自信了,但若出現第二個郭依佩,她真能用平常心面對嗎?

  「其實都是一些能解決的問題,卻讓我們分開四年。」他歎息。「我們都是傻瓜……」

  「我不是。」她應該是膽小鬼。

  「好吧,只有我是。」他嗓音飽含笑意,語氣很感性。「有個傻瓜,以為就這麼和你錯過了,沒想到你回來了,而傻瓜發現他依然愛你,你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嗎?」

  他說完,廚房裡也安靜了。她沒有回答他,是被他突來的告白嚇一跳吧?可至少她沒馬上拒絕他,就有希望。

  想說的都說出來了,他很滿足,有點睏。這晚真累,但,累得很有價值……

  

  廚房裡,白璦琳臉頰發燙,被他的最後一句話震撼。他還愛她?他希望他們之間重新開始?

  的確,假如他的外遇是她錯怪了他,他們原來不該離婚,但剛才討論的那些問題是確實存在的,像隱形炸彈,即使沒有郭依佩,早晚會被其他事件引爆。

  既然他們都意識到這些問題,應該更謹慎地先想出解決之道,而不是急著重新在一起,他們是成年人,不是初戀莽撞的少年少女……

  但她的胃裡好像多了一群急躁的蝴蝶,狂熱撲翅,小聲急切地耳語:她願意,她也愛他,她願意給彼此機會……唉,真正急的好像是她。她羞愧,臉更熱。

  他不出聲了,是在等她回答嗎?

  沉默害她緊張,她拖拖拉拉地準備好涼面,端到客廳要款待他,才發現他的沉默不是因為在等她答覆,是因為他——睡著了。

  他和她縫給女兒的兔子布偶一樣,癱在沙發上,身體歪斜一邊。

  「聿恆?」她喚他,他不醒,睡得很沉。

  她將他鬆開的領帶解下,放在茶幾上,她替他脫鞋,挪動他,幫他在沙發上調整個好睡的姿勢,他渾然不覺,還發出細細鼾聲。

  她微笑,他很累了吧?看他的睡臉好無辜,睫毛垂落,眼下有淡淡陰影,這幾年來,他過得好嗎?他忙起來連睡覺也會忘記,肯定忘了好好照顧自己。

  真奇妙,把彼此缺點揭露,赤裸裸地檢視過,卻覺得更親近了,彷彿過去是戴著面具,如今用真面目相對,他們對彼此的認識,似乎從這刻才真正開始,有新的體會、新的感情,溫柔滋長。

  她凝視他,悄悄地,伸手貼住他臉龐,他好像感受到溫暖,唇角微彎。

  遇到對的人,錯過一次,是疏忽,或是傻。錯過兩次,則是愚蠢。

  她無聲對他說:是的,我還愛你,願意給你機會,也給自己機會。等你醒來,給你答覆。睡吧,祝你好夢。

 

  傅聿恆一夜好眠。

  他很久沒睡得這麼熟,睡夢中,隱約感覺自己身處一種熟悉的氛圍裡,捨不得醒,沒有討厭的鬧鐘打攪,他一覺到天亮。

  醒來後,他茫然,面對陌生的環境,好一陣子才想起,自己在前妻的住處。

  張望四周,不見白璦琳,他走到前頭店面,店還沒開,後頭廚房卻傳來說話聲。

  他走到廚房門口,看見他的女兒踩著小凳子,站在流理台邊,給吐司抹果醬,還背著昨晚見過的兔子布偶。

  另一個小男孩,他認出是昨晚和租書店老闆娘在一起的。小男孩拿著菜刀,正在切小黃瓜,兩個小孩背對他,很是忙碌。

  「茉茉,果醬抹太多了,會太甜。」

  「可是我喜歡吃草莓果醬。」他的女兒搖頭晃腦地說,那甜嫩的嗓音,聽得他心頭一陣暖。

  「這又不是做給你吃的,是我要吃的啊!」

  「可是我也要吃草莓果醬啊。」

  「你不是說你要吃葡萄果醬……」小男孩搖搖頭,似乎懶得糾正。「算了,這個給你吃,幫我另外抹一片,不要太厚,我不想吃太甜。」

  「好!」白唯茉應得好高興,彷彿樂於被指使。

  傅聿恆聽得皺眉。這小子是誰,竟用這種命令的語氣對他女兒說話?

  「還有,做早餐就做早餐,你幹麼背這隻兔子?」

  「我昨天去爺爺奶奶家,忘記帶『咪兔』去,它哭哭了,所以我帶它一起做早餐。」她邊說邊忙,兔子的長耳朵甩來蕩去。

  「metoo?這隻兔子叫做『我也是』?」小男孩嗤笑。「好奇怪的名字。」

  「不是『我也是』,是『咪兔』!」

  「metoo就是『我也是』啊,哼,你別想騙我,雖然我不像你住過國外,也知道metoo是英文好嗎?」

  「可是上次你搞不清楚book和desk……」

  「你不要老是記得我的糗事好不好?」小男孩惱羞了,一不注意,刀子割破食指。「你看,都是你,一直跟我講話,害我切到手指了。」他放下菜刀,拉開抽屜找OK繃。

  「對不起嘛。」白唯茉湊過去看他包紮傷口,忽然在他頰上親了一記。

  這一吻不只傅聿恆看呆,小男孩也呆住。

  「你……你幹麼親我?」他呆呆握著受傷的手指,耳根都紅透了。

  白唯茉很認真地解釋:「好好說,受傷的時候,親一下,痛痛就會飛走。」

  「……那也是親傷口才對吧?」還是國外和台灣的做法不同?

  「咦,是喔?」

  夠了,他看不下去了!傅聿恆咳嗽一聲,兩個小孩同時回頭看他。

  白唯茉燦爛綻笑。「叔叔早,你要不要吃果醬吐司?」

  竟叫他叔叔?看來女兒的媽還沒把他的身份告訴她。

  「嗯,好,麻煩你。」他對女兒溫柔微笑,面對小男孩則蹙眉。這小傢伙和他女兒似乎很熟稔,那個吻雖然是女兒主動,他還是覺得這小子佔了女兒的便宜,很礙眼。

  他問女兒:「你媽媽呢?」

  「批發花市那邊有問題,白阿姨過去看了。」紀修瑞代為回答。

  「她就這樣留你們兩個小孩在家?」

  「我媽在隔壁,等一下就過來,我會照顧茉茉。」紀修瑞昂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是嗎?」他犀利地掃視不到他胸口高的小男生,很想拿抹布抹掉他臉上被女兒親過的地方。

  「小瑞哥哥很厲害,會做早餐給我吃喔!」白唯茉幫腔,幫他倒了杯鮮奶。「叔叔,請你喝牛奶。」

  「謝謝。」他對女兒露出好親切的笑。「你昨晚不是去爺爺奶奶家過夜?」

  女兒點頭,他試探問:「你爸爸呢?」沒注意小男孩古怪的臉色。

  小女生笑咪咪道:「和媽媽離婚了喔。」

  這歡樂的口氣是什麼意思?「你……不想念爸爸?」

  白唯茉搖頭,背後的兔耳朵跟著一陣亂甩。「不會,爸爸是壞人。」

  「為什麼說他是壞人?」傅聿恆表情和善,內心淌血。為什麼女兒說他是壞人?她直到今天才和他第一次相處啊!她哪來這種認知?

  「菲利浦叔叔說,我爸爸和媽媽離婚,是因為爸爸害媽媽難過,所以他是壞人。」

  「那是他的猜測,你沒見過爸爸,不能確定他就是壞人。」那加拿大人背後中傷他,想離間他們父女是吧?他不會放棄的!

  白唯茉搖頭。「菲利浦叔叔說的是真的,爸爸會害媽媽哭。」

  「你看過媽媽哭?」他心一扯。

  「有時候。」晶瑩大眼掠過一抹陰影。「媽媽跟外公講電話,講到爸爸,她就哭了……」



  他啞然,女兒才四歲,卻看過母親傷心,那麼是最近的事了……經過這麼久,他的「外遇」還讓她這麼難過嗎?他內疚極了。

  「叔叔,你不就是茉茉的爸爸嗎?」紀修瑞看不下去了,很困惑。昨晚聽母親說這男人是白唯茉的父親,他幹麼不承認?

  白唯茉聞言愣住。「叔叔,你是……」

  傅聿恆尷尬。他原本想多瞭解一些女兒對他的看法,再坦白身份,現在只好承認,擠出最親切的笑容。「呃,沒錯,茉茉,我是你父親——」

  咻!剛遞給他的牛奶馬上從他手裡被奪回去,速度之快令他傻眼。

  就見他女兒眼神防備,嘴抿成一直線,轉過頭去不理他。

  他馬上瞭解自己在女兒心中的地位——他是在壞人,壞到連一杯牛奶都不給喝的大壞人。

  這孩子,好惡還真分明……

  「茉茉,你聽我說,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笨拙地試圖解釋。

  白唯茉不理他,嘟著嘴往外走,正好撞上走進來的人,她抬頭一瞧,馬上撲進對方懷裡。「媽媽!」

  片刻後,傅聿恆與白璦琳坐在餐桌邊,白璦琳聽他尷尬地說完父女相認的經過,掩嘴偷笑。

  「拜託別笑,好嗎?」他很糗。「我該跟你道歉,沒想到外遇的事讓你這麼難以釋懷。」他真心懺悔,哪知她雲淡風輕地反駁——

  「我沒那麼愛哭,好嗎?這件事跟你無關。」白璦琳悠悠道:「茉茉看到的應該是半年前,我家族一位長輩過世,我爸原本在講你的事,忽然接到長輩過世的消息,我在電話裡聽到,克制不住情緒才哭的。」在女兒聽來,卻以為她因為前夫而傷心流淚。

  「……」他不就被討厭得很冤?「那你要幫我解釋清楚,你看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可見有多討厭他。

  她轉向女兒。「茉茉,你那次看到媽媽哭,是為了別的事情,不是因為爸爸。」

  「真的嗎?」白唯茉拿懷疑的眼神瞧父親。

  「真的。所以你別生爸爸的氣,他人很好的……」

  「可是他很好的話,你們為什麼會離婚?」

  兩個大人啞灰,白唯茉嚴肅道:「菲利浦叔叔說,結婚是很神聖的事,決定了就不可以隨便離婚,就像我今天早上要吃草莓果醬吐司,抹好了果醬就一定要吃。」

  這什麼邏輯?兩個大人繼續無言。

  「所以,菲利浦叔叔說是很嚴重的事情,你們才會離婚。媽媽你很好,所以是爸爸不對。我不想看到他。」罪狀宣讀完畢,小女孩上樓去了。

  「……看來我們父女之間存在很嚴重的誤解。」傅聿恆深受打擊。這個菲利浦,他跟他勢不兩立!

  白璦琳安慰他。「茉茉對你是有些先入為主的印象,我會和她溝通,而且她從沒見過你,當然需要一點時間接納你。」

  「我覺得這位菲利浦先生灌輸了很多糟糕的觀念給她。」

  「他說的也都是事實啊……」她小聲道,看他一臉不高興,她笑了。「當然,現在都知道是誤會了,總之,我會和茉茉談,你有耐心點。對了,都快九點了,你今天不必去公司嗎?」

  「喔!」他倒抽口氣。「我忘記要上班了!」



  既然自己的感情明朗了,就不要不可能的人再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白璦琳決定,想辦法讓菲利浦對自己死心。

  但是,一段還在曖昧期,連「名分」都沒有的感情,該從何拒絕起?

  這晚,菲利浦到花店,她和他談起女兒與傅聿恆見面的情況。

  「茉茉的反應這麼糟糕啊?如果她見到你前夫就不高興,要他暫時別打擾她吧,茉茉的感覺最重要。」菲利浦很擔心小女孩的反應。「唉,我當初說那些話只是就事論事,沒想到茉茉記得這麼牢。」

  「一開始是滿讓我擔心的,不過聿恆最近常來店裡,茉茉比較沒那麼討厭他了,會和他講話。」

  「他常常來?」菲利浦呆了呆,嚷道:「不妙啊,我工作忙,被他乘虛而入了!我要趕快把和你相處的進度補回來!」

  「相處還有進度啊!」她好笑,一邊猶豫著,真的要說嗎?會不會太刻意?若不說,明知他對自己的感情,難道眼睜睜看他繼續對她抱著不可能的期待?不行,她有罪惡感。

  「菲利浦……如果你有欣賞的對象,就趕快把握她吧!」

  「幹麼說這種話?你明知道我最愛你啦,哪有別的對象?」

  「我這幾天和聿恆談,我覺得,你還是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等等。」菲利浦嗅出不對勁。「別跟我說你重新愛上他了,你不是很痛恨他外遇嗎?」

  「他跟我解釋過了,外遇只是誤會。」

  「他解釋你就相信了?他有拿出什麼證據嗎?」

  「他沒證據,只是解釋當時情況,聽起來還算合理,我也沒完全相信,但我發覺我沒辦法忘記他,我對他……」

  「對他還有感覺?」菲利浦不能接受。「你四年來一直以為他外遇,現在知道外遇可能是誤會,也不可能馬上動心,除非你……除非你……」

  「除非我對他始終有感情在。」她苦笑。「我以為忘不了他,是因為他讓我太痛苦、太傷心,現在我才懂,忘不了他也許是因為……還愛他。」

  「璦琳,你要想清楚,不要把念念不忘當作愛情!他真的愛你,當初不會那樣傷害你!」菲利浦慌了,他要失去她了嗎?

  「我們那時還年輕,難免會意氣用事,我自己的處理態度也不夠成熟……」

  「你決定要回到他身邊了?」

  白璦琳搖頭。「沒有,我還不確定我和他之間會怎樣,這還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

  「好,那簡單!」菲利浦重燃信心。「你們可能不會在一起,我和你就維持現狀,如果你們在一起,說不定還是分手,我還是有希望——」

  「請你不要這樣!」她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你是個好人,你不覺得自己值得一份完整的愛情嗎?為什麼不多考慮你自己?為什麼寧願排在候補名單上?」

  「因為……我愛你。」他紅了眼眶。「我還能怎麼做?我愛你,就算是候補,我也願意啊……」

  看他泫然欲泣,白璦琳眼睛也熱了,潮濕著。「菲利……我說過好多次了,我對你的感覺是朋友,你是我遇過最善良、熱情、溫暖的人,因為你追求我,給了我許多自信,讓我覺得自己是美好的、是值得被愛的,要不是你,我可能無法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我沒辦法用愛情回報你,真的很抱歉……」

  「我說過,要對你好,都是我心甘情願,你不必抱歉。」菲利浦定定地瞧著她。「你這麼細心地考慮我的感受,怕傷害我,寧願拒絕我,讓我更愛你了。」

  「拜託別說這種話。」她苦惱。「看你一直在我身邊,得不到你的幸福,讓我很難過。說實話,即使我沒和他在一起,和你也不可能的。」

  他不死心。「真的一點點可能都沒有?萬一你發現他說沒外遇只是在欺騙你,你還不是要離開他?」

  「我已經離開過他一次,過了四年,發現自己還是心繫著他,這讓我想了很多。如果這個人是我深愛的,我唯一想要的,我不能容忍他有一點點瑕疵嗎?外遇很可惡,但真的罪無可赦嗎?其實我也沒有把握能克服這個心理障礙原諒他,和他在一起……」

  「但你還是願意去試看看這個可能性,也不願意接受我。」

  白璦琳點頭,面對他冰冷的眼光,心裡煎熬著,很難過。

  「好,我懂你的意思,這幾年我對你死纏爛打,是因為你身邊沒人,既然現在你要回你前夫身邊,我是應該退出……」不,他不甘心,這兩年,他撫慰她的情傷,支持她,怎麼可能她一見了那個負心的前夫,就把他拋諸腦後?她絕對是一時昏頭了,他不接受這種結果。

  「或者,我應該和他公平競爭,你不能要求我自動退讓,這沒道理,我和他的立足點是一樣的,不是嗎?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我先回去了。」菲利浦轉身走出花店。

  「菲利——」她還想解釋,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歎口氣。這兩年來,她拒絕了好多次,他執迷不悟,這次她狠下心,藉這機會和他做個了斷,希望他能離開她身邊去尋覓真愛。

  即使這兩年是他心甘情願陪伴她,她總是接受過他的照顧,欠他一份情,他若一怒之下和她絕交,她仍會當他是最重要的朋友,衷心祝福他。

  至於她的前夫……她又深深歎氣。為了要讓菲利浦死心,她說得很勇敢,其實毫無把握,最糟的狀況也許是她與菲利浦鬧翻了,和傅聿恆依舊不往來……

  可這樣不過是孤獨一人,卻很坦然,心頭沒有任何感情包袱,不也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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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5:51
第7章

  白璦琳為了讓菲利浦冷靜情緒,等了兩天才打電話找他。他在電話裡還是追問她兩人有沒有可能,她依然堅持原本的意思。

  被她拒絕幾次後,他乾脆不接她電話了,也避不見面,倒是傅聿恆天天往花店跑,很勤快。

  每天,傅聿恆盡可能推掉應酬,一下班就去花店報到,陪前妻和女兒。

  他來的時候通常是傍晚時分,白璦琳準備一些家常菜,三人一同吃飯,一家三口的畫面讓他感動不已,只可惜女兒不太給他好臉色。

  飯後,他陪女兒看她喜歡的卡通,或陪她看繪本,或者念故事給她聽。女兒漸漸接納他的存在,但還是不肯喊他一聲「爸爸」。

  這天下了班,傅聿恆來到花店,坐在客廳,看背著兔娃娃、拿蠟筆畫圖的女兒。「茉茉,你在畫什麼?」

  「畫我的家。」咻咻咻,蠟筆飛快在紙上滑行。

  「喔?家裡有誰?」

  「我和媽媽。還有菲利浦叔叔。」

  畫那個外國人幹麼?「有我嗎?」

  白唯茉瞄他一眼,不說話,繼續畫圖。

  好,顯然女兒心目中的藍圖沒有他。他不敢生氣。「好,你畫得很好,慢慢畫……」他進廚房去對孩子的媽吐苦水。

  「我們女兒畫她的家,家裡有她、你和菲利浦•杜肯,卻沒有我!在她心裡,那個外國人的地位比我還高……」他很沮喪。

  「多點耐心,你和茉茉才相處幾天而已,她現在願意和你聊天了,比起剛開始進展很多了,不是嗎?」白璦琳好整以暇地洗青菜。

  他怎能不急?「她畫的圖沒有我,卻有那個外國人,也許她心裡把菲利浦當成父親了。」這怎麼可以?

  「也不是沒可能。」提到菲利浦,她又煩惱起來。他好幾天都不接她電話,是還不死心嗎?還在想辦法改變她的決定嗎?

  她心不在焉的態度,讓傅聿恆傻眼。她怎能這麼無所謂?是了,反正女兒跟定她這個媽,誰來填補父親這空位,對她都沒影響,也許連她也比較喜歡那加拿大人……他凜住臉,感到很受傷。

  白璦琳渾然不覺他心事重重,歎口氣。「菲利浦一直不接我電話,我有點擔心。」

  我和你整整四年沒講過話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他敷衍地問:「為什麼?」

  「我和他有點不愉快,好幾天沒見面了,他在台灣沒有親人,我怕他出什麼狀況……」

  「他還有同事和朋友會留意他的,這麼大的人,幾天不見面不會怎樣。」

  「不,這次情況不同,他追了我兩年,我一直沒答應他,怕耽誤他,逼他離開我,話講得很直接,一定讓他很傷心。」

  逼得好逼得妙!他暗喜。「失戀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如果因為被女人拒絕就受不了,未免太不成熟,你甩掉他絕對是無敵睿智的決定。」

  她瞄他一眼。「你幸災樂禍的表情很明顯。」

  「是嗎?」他摸摸臉頰,無所謂。「情場無情,他是我的對手,我同情就等於拿刀砍自己。」

  「可是茉茉喜歡他,我也喜歡他,他是我們的好朋友,他難過的時候,我們不喜歡有人幸災樂禍。」

  「……當然,我也曾經被女人拒絕,對他的痛苦百分之百能感同身受,我只是不方便公然稱讚對手,在內心當然寄予無限同情。」行,他硬拗,隨風轉舵還不容易?這樣的風度有沒有贊?

  她忍笑。「您的口才很好啊!傅先生。」

  「當然,這幾年我歷練多了,長進不少,而且,至少我現在還站在這裡,光是這點我就比他強,多少該表現一點風度。」

  「你站在這裡又能代表什麼?」

  「代表你對我的肯定。」杜肯先生不見蹤影,他卻每天都能來吃晚餐,她的決定還不夠明顯嗎?

  他還真能掰!白璦琳笑了。「你想太多了,買花的也能進來。」

  「你會讓買花的進來廚房?我不認為。還是讓買花的陪女兒說故事?更不可能。當然我還付出別的努力,例如和女兒努力溝通,和她培養感情,來廚房陪你做晚餐,飯後陪你們看店直到打烊,我將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奉獻給你們,我猜,這些大概讓我女兒的媽感動了……」

  他靠近她。「所以她和杜肯先生劃清界線,都是因為我,沒錯吧?」他目光灼灼,像要看穿她內心。

  「你真的……想太多。」她否認,被他的逼近害得呼吸不穩。他顯然在對她施展魅力,墨眸深深的凝視,很灼熱、很執著,她心跳加快,有點招架不住。

  「喔?我以為你沒轟我走,對我和顏悅色,就是為了要讓我想太多。」他注視她小巧的鼻,秀潤的嘴,微紅的頰,他每天每晚渴望將這些掬在掌心,仔細珍惜,他還得等多久?

  「璦琳,告訴我,你現在對我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她迴避他的眼神。「你別急,這問題等我們再相處久一點,再來談。」

  「為什麼要等?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他蹙眉。「還是你不相信我沒有外遇?」

  「先不提信不信你,四年是不短的時間,可能改變很多事,也許我們不再適合了,人是會變的。」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她又膽怯了,也許還不夠信任他,還是怕受傷,怕踏出改變的一步。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他想知道答案,立刻,但一陣腳步聲打斷他的話。

  兩人抬頭,剛好看見菲利浦牽著白唯茉走進廚房。瞧見傅聿恆,菲利浦本就陰鬱的臉色倏地一沉。

  「菲利浦?」白璦琳驚喜地迎上去,數日不見,他顯得憔悴,精神委靡,她看得難受。「你還好嗎?怎麼都不接我電話?」

  「我想安靜地思考幾天,做一些決定。」菲利浦打量情敵,對方體格挺拔,容貌英俊,但也不過如此,到底哪裡比他好?

  對於他不友善的眼光,傅聿恆從容以對,隨對方看。現在他佔上風,讓讓對方不要緊。

  白璦琳又道:「那也別都不接電話啊,我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白唯茉撒嬌。「菲利浦叔叔,今天有夜市耶!你帶我去好不好?」

  「唉,我沒心情和你去。」菲利浦摸摸小女孩的頭,一臉悲慘。「茉茉,我如果離開了,你會不會想我?」

  「你要去哪裡?」母女倆異口同聲地問。

  傅聿恆眉角抽搐了下。母女倆默契真好,有這麼擔心這男人嗎?

  「我想跟公司要求調職,回去加拿大。」

  「咦?!」母女倆大震撼,白璦琳自責。「你是因為我,所以……」

  「我本來就是為了你來台灣,既然和你沒可能了,我想回去,家人也很想念我。」菲利浦眼眶殷紅。「但我還沒向公司正式提出要求,我想聽你親口說最後一次,說你只要和我當朋友,只要你說……」

  白璦琳很為難。「菲利……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好嗎?」

  菲利浦啜泣一聲,豆大眼珠自眼角滾落。「璦琳,你真狠心……」

  傅聿恆傻眼,這麼大的男人,說哭就哭,是演哪出?就見這龐大的猩猩向他前妻展開雙臂,想來個惜別的擁抱,而他歉疚的前妻也配合地趨前,他當機立斷,自己跳進猩猩的懷抱。

  「璦琳,我——」菲利浦的真情告白頓時卡在喉嚨裡,怒瞪著搶過來跟他擁抱的傅聿恆,這人不用力拍他的背。

  「我知道,要和朋友分別是很感傷,你別擔心璦琳和茉茉,我會照顧她們,跟公司辭職一般都要提早提出,你離職需要什麼協助,我都可以幫忙。」最好快滾!

  「你幹麼?我不想跟你說話!」菲利浦心情正惡劣,一把推開他。

  白璦琳趕緊將傅聿恆拉開,對菲利浦道:「菲利,你先別急著走,留下來吃飯,我有話跟你說……」她拉著傅聿恆離開,留下女兒和菲利浦在廚房。

  白唯茉不太懂大人們的對話。「叔叔,你要回去加拿大喔?」

  菲利浦抹淚。「嗯,我要辭職了,以後就不能來陪你玩了。」

  「咦?不要,你不要走嘛!」白唯茉撲進他懷裡。

  「唉,我也不想走……」他抱緊小女孩。這可愛的女孩,她溫柔的母親,往後再也見不到了,兩年的感情哪,他好捨不得,不甘心!那男人不過勝在先和他和璦琳認識,先在她心裡佔了一席之地,要是璦琳先認識他,結果不會是這樣!

  不,他還沒離開,還是有機會,他要讓璦琳知道他的好,他不想放棄。他抱緊小女孩,再抱緊……

  白璦琳拉傅聿恆來到樓梯間。「他心情不好,你別刺激他好嗎?」

  傅聿恆拍拍袖口,很無辜。「他想跟人擁抱,我就跟他抱,這怎麼算是刺激他?」

  「你明明是想火上加油!」一臉挑釁,以為她會被唬過嗎?

  「我是為你好,他情緒激動,體型像熊,我怕你被他一抱,肋骨就斷了。我比你壯,不怕抱。」

  「哪有那麼誇張……」看他表情冷冷的,不太高興,她頓悟。「你是吃醋嗎?」她嘴角彎起。「拜託,擁抱在國外是很普遍的禮貌,這有什麼好計較?」

  「我沒計較,別忘了我們在保守的台灣,你在國外可能跟他抱過幾百次,但在台灣這樣就是不適宜。」抱過幾百次?他痛恨自己隨口講的數字,也許不止菲利浦,還有別的男人擁抱過她……

  還講得頭頭是道哩!她忍笑。「也對,幸好你提醒我,要是剛才我抱了,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在國外,還跟他來吻臉頰那一套,幸好有你……」她轉身往廚房走,被他拉回。

  「以前的璦琳,我只需要說到這裡,她就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從前的她,連機靈的反應都很含蓄,如今卸下那層羞怯,像她又不像是她,有點陌生,有點矛盾,卻令他更著迷。

  「那就是現在的我變笨了,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懂。」她微微側臉,一綹髮絲垂落額際,像她嘴角頑皮的笑弧。

  他怔看著,被蠱惑了,忍不住湊過去,吻住她。

  她震住,閉上眼,感覺他溫柔的吻,潮濕的,帶著夏季的燥熱,熱著她,她像糖漿,徐徐融化,變甜蜜糖絲,慵懶又愉悅地舒展……

  他潛入她嘴裡,溫柔吮吻,感覺到她溫馴的包容,他試探咬嚙,喜歡她微微戰慄,她柔軟身體與他美妙契合,她柔軟的唇,似把他內裡也軟化,化作一把柔緩炙熱的火,燒灼他,他似焚燒,又似醉了,擁抱心愛女子,捨不得分離……

  良久,他結束這個吻,拇指輕摩她微喘的唇。「你的口才進步很多。」

  「所以我說我們都變了。」

  「至少有一樣不變……」他眸底閃著狡黠的光。「你對我的吻反應依然很好。」

  她臉頰暈紅。「先回去看菲利浦吧。等等你少開口,讓我安撫他就好。」

  他們回到廚房,廚房裡卻空無一人,後門打開了,虛掩著。

  「菲利浦和茉茉呢?」白璦琳探頭出後門,不見人影,她納悶。「他們去哪了?明明叫他留下,他要走怎麼沒跟我說一聲……」

  她撥菲利浦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都不接。「奇怪,他不接我電話。」

  「讓我來。」傅聿恆拿過她手機,再撥一次,這次菲利浦直接關機了。「他關機了。」

  「他在做什麼?人走了,也把茉茉帶走……」一個不妙的念頭掠過她心底,不,不荒謬,不可能,也許他只是帶孩子去商店。

  傅聿恆卻替她說出來了。「你拒絕他,他該不會想挾持茉茉,威脅你……」

  「不可能吧?」白璦琳有點慌,但也不敢肯定。「他很疼茉茉,不會做這種事的。」

  「但願不是,你繼續試著連絡他,我去前面問看看。」

  趁白璦琳打電話,傅聿恆去花店前頭詢問店員,確認菲利浦沒帶著小女孩從前門離開,他還出外走了一圈,附近商店也不見菲利浦與小女孩。

  他回到花店,白璦琳依然連絡不上菲利浦。

  「怎麼辦?」她真的擔心了。「他該不會真的對茉茉……」

  「還不能確定他們去哪了。我們去外面找一找。」

  傅聿恆駕車,他們沿著街路找尋,天色漸暗,明月懸在天際,伴著他們尋覓。白璦琳一面注意道路,不斷撥打任何能聯繫到菲利浦的號碼,始終沒有回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眉頭越皺越緊,越來越害怕。「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茉茉和他獨處,是我的錯……」

  「這時候自責沒有。」傅聿恆握住她的手。「如果他真的有歹念,想利用茉茉跟你談判,就不會傷害她,她現在應該安全無虞。」他強自鎮定,腦中閃來閃去的卻是許多可怕的社會新聞,那男人膽敢動他女兒,他絕對……

  「那他為什麼還不連絡我們——」她手機忽響,是店員從花店打開的。

  「老闆娘,杜肯先生問你怎麼還不過去夜市,他和茉茉都快吃飽了喔?」

  在夜市!傅聿恆踩下油門,五分鐘內飆到夜市,菲利浦和白唯茉在入口等他們。

  白璦琳一下車就抱緊女兒,確認女兒無恙,差點喜極而泣。「茉茉,你和菲利浦叔叔出來,為什麼不告訴媽媽?」

  菲利浦嚼著烤魷魚,詫異道:「咦,我留了紙條在桌上,說我帶茉茉來夜市,你們沒看到嗎?」

  傅聿恆與白璦琳面面相覷。「沒有,哪有紙條?」

  「喔,大概被風吹掉了吧?」

  白璦琳訥訥地問:「那為什麼我剛才打電話,你都不接……」

  「喔?」菲利浦瞧小女孩。「茉弄權,你剛才不是拿我的手機在玩?」

  「有啊!我看到媽媽打來,我就把它按掉了,媽媽打好多次喔!」白唯茉笑得淘氣又天真。

  原來是虛驚一場,白璦琳嚴肅道:「茉茉,以後不可以把人家的來電按掉,也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連絡,知道嗎?」

  「好啦!反正現在人都到齊了!」菲利浦大手豪邁一揮。「喂,我快要回國了,今晚我請客,把失戀和傷心當成我皮夾的鈔票,今晚不把錢花光光,不回家!」

  白唯茉舉著吃一半的烤玉米歡呼:「花光光!」

  幸好不是綁架……傅聿恆與白璦琳鬆口氣,一起被拉進夜市裡。


   傅聿恆馬上就後悔了。夏季的夜市充滿冒臭汗的人堆、擴音器刺耳喧嚷,亂懸的熾亮燈泡把他的襯衫燙縐一塊,小時候住育幼院,夜市對他來說是吃喝玩樂的天堂,但對成人的他而言,簡直是無窮地獄。

  白璦琳注意到他臉色不善。「聿恆,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先回去吧,我陪他們就好。」

  「沒關係,我只是太久沒來這裡,不太習慣。」他擠出笑容。開玩笑,放任這危險份子陪她們母女,萬一他帶著她們母女一起消失,他上哪找人?

  三個大人加一個小女孩,混進夜市人潮裡,白唯茉對五光十色的夜市大好奇,各種在國外沒見過的食物都吸引她,她想吃什麼,菲利浦全都買,於是她的小手裡換過章魚燒、雪白棉花糖、艷紅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

  傅聿恆有意見。「茉茉會不會吃太多了?」

  白璦琳道:「我有注意她的量,不要緊的。」

  「夜市的食物衛生差,還是不要讓她吃比較好。」

  「偶爾一次沒關係嘛,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她將女兒吃剩的棉花糖遞給他,對他微笑。「所以為了茉茉的健康,你幫她消化一些吧。」

  「……」

  夜市裡好多白唯茉沒見過的新奇遊戲,打靶、撈魚、套圈圈,她想玩什麼,菲利浦全答應。

  傅聿恆又有意見。「養魚的水很髒,她的手都濕了還拿食物吃……」

  他對套圈圈皺眉。「這遊戲要出力,她萬一站不穩,跌倒怎麼辦?」

  打靶更是荒謬。「她這麼小就拿槍,會有不良影響!」

  白璦琳好笑。「傅先生,你女兒不是無菌室裡養大的,她是健康活潑的小孩,玩這些小遊戲還不成問題,好嗎?」

  遭到恥笑了,傅聿恆訕訕道:「好,是我神經兮兮,可以吧?」

  他看她走到菲利浦身邊,柔聲對他說:「菲利,你別再喝啤酒了,會醉的……」

  而他手上大包小包,有女兒吃剩的食物、買給女兒的玩具、女兒撈來的魚,他滿身熱汗,身上衣服又縐又亂,沾滿夜市各種噁心味道,而猛喝啤酒的菲利浦一看到他就皺眉,轉頭不理他,白唯茉還去跟他撒嬌。「叔叔,我們去坐小火車好不好?」

  傅聿恆道:「火車太小了,他坐不下。」然後接收到菲利浦冰冷的眼神。

  他很悶,又火大。他到底來幹麼?他的前妻與女兒都繞著情敵打轉,怕菲利浦無聊,怕菲利浦被冷落,就沒人怕他被冷落!

  他過去給小火車役幣,喂硬幣二十元的小火車,只會原地走動,他的女兒坐進小車廂,好開心,歡呼大笑,對菲利浦嚷:「叔叔,火車好好玩唷!」

  投幣的是他,為什麼乘車心得要對菲利浦發表?傅聿恆悶上加悶。

  他沒發現的是,白璦琳溫柔的眼眸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菲利浦醉了,走路不穩,他攙他一把;菲利浦醉糊塗了,買東西拿了就走,他替他付帳;菲利浦對他冷言冷語,他不理,也沒因此就少了對失意情敵的照顧。

  這些小細節讓她微笑。他耐性不好,討厭吵雜混亂,卻能整晚忍耐,為何?當然是為了她與女兒,她不訝異他願意為了她們這麼做,令她意外的是他願對菲利浦付出耐心,也許是看在她面子上吧?

  為愛的人付出不難,為不喜歡的人勉為其難,才是不容易。看他對菲利浦做的一切,她彷彿看見他一點一滴,為她而湧生的容忍與肚量,愛變成具體可見的感動,沒有親吻,沒有擁抱,在他的行動裡,感覺他的愛,也感覺更愛他了……

  她相信,女兒也都把這些看在眼裡。

  她轉頭瞧小火車上的女兒,發現她拿著手機在說話。

  「茉茉,是爺爺打給你嗎?」父親疼愛外孫女,給她辦了手機,三不五時就和小外孫女熱線聊天。

  女兒點頭,她道:「別告訴爺爺,爸爸和我們在一起。」

  「喔……」白唯茉眨眨明亮大眼,可是剛才爺爺問她在哪裡,她已經說她和爸爸媽媽和菲利浦叔叔在夜市,爺爺還在追問爸爸為什麼在耶?

  她想了想,對電話裡的白升慶道:「媽媽說不可以告訴你爸爸在,所以我不能跟你說了喔……」

  菲利浦忽道:「傅先生,我們來打靶!」他跟攤位老闆拿了兩把槍,遞給傅聿恆一把,眼光炯炯,敵意十足。「看誰射破最多氣球,如果我贏你,璦琳就要跟我回加拿大!」

  傅聿恆聞言眉一挑,還沒回答,白璦琳輕扯他的衣袖。「他心情不好,又醉了,別和他計較。」

  「賭注是你,我能不認真嗎?」

  「聿恆,別孩子氣好嗎?聽也知道他是開玩笑的。」

  「我一點都聽不出他在開玩笑,你沒看他表情超認真?可惜挑到打靶,算他倒楣。」他可是神槍手,而且心情正差,不會留情的。

  菲利浦槍法很爛,又喝醉了,噠噠噠掃射,用盡子彈只打破一顆氣球。

  傅聿恆挽袖,露出結實手臂,他握住槍,原本時尚的菁英模樣抹上危險魅力,英俊面孔吸引方圓五公尺內女性的目光。他無視,慢條斯理地瞄準,發射——所有子彈都散亂地擊在紙牆上,只打破一顆氣球。很明顯是故意的。

  打破一顆氣球只有安慰獎,面紙一包。菲利浦拿來獎品給他,嘲笑他:「原來你不過這樣……」

  傅聿恆懶得理他,瞥見一旁的白璦琳嘴角蘊著深深笑意,他揚眉:「怎麼了?」

  她微笑,搖頭。「沒什麼。」

  菲利浦喝了很多啤酒,終於醉倒了,傅聿恆把買來的大包小包和他塞上車,問他地址,送他回家。

  「我不需要情敵幫忙……」菲利浦癱在副駕駛座,喃喃自語。

  「我也不是很樂意幫忙。」他嘀咕,從後視鏡瞥著反座的白璦琳和打瞌睡的女兒。

  「喂,你知不知道——」

  「是,我知道——」喝醉的人都很吵。

  「我都還沒說你知道什麼?!」菲利浦打酒嗝。「璦琳跟我提過你,說到因為你外遇所以離婚,講到都快哭了,你讓她多傷心你知道嗎?」

  「我沒哭好嗎?」白璦琳很窘。

  「我覺得你真是個混帳,今天見了你,果然!你長得就像個名……名……名不虛傳的混帳!」

  「你讓我很困惑,杜肯先生。」傅聿恆慢條斯理道:「我以為你醉了,但是看你用成語用得這麼好,我又懷疑你沒醉,如果你沒醉,我懷疑你在挑釁,要不要我停車,我們在路邊打一架?」

  白璦琳偷笑。她知道傅聿恆不會和杜肯當真。

  「打就打,我才不怕你!」菲利浦嚷著:「璦琳為了你傷心,我好心疼她,我多想將她擁抱在懷中,好好安慰她、擁抱她,告訴她往後的人生有我,我不會讓她傷心,我是全世界最愛她的人……」

  「你能不能教我一下,怎樣說這麼肉麻的話還面不改色?」真噁心。

  「璦琳不肯接受我都是因為她心裡還有你!我希望她能忘記你,你卻陰魂一散,她才不肯接納我!」

  好尷尬,聽不下去了,白璦琳假裝看窗外夜景。

  「我還沒死,哪來的陰魂?」咒他嗎?冷靜,不和喝醉的人計較。

  「你到底有什麼優點,讓璦琳這麼喜歡你?我覺得我比你帥,笑容比你好看,比你專情,比你愛璦琳和茉茉,全身上下都比你好——」

  「真的是這樣嗎,菲利?」批評得有點過分了,白璦琳柔聲道:「雖然你喝醉了,但應該還感覺得出來,聿恆沒那麼糟,他對你挺不錯的,不是嗎?」

  傅聿恆訝異,沒想到她會替他講話。

  菲利浦沉默了。「……是,我知道,他其實對我不錯,我不該這樣說他……」他蒙住臉,雙肩聳動,啜泣。「我只是不甘心,他竟然是個不錯的傢伙,我瞭解你為何會喜歡他,可是我就更沒希望了啊!」

  傅聿恆大驚訝。原來菲利浦老兄覺得他不錯?

  菲利浦撲過去勒住他脖子,激動咆道:「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是放棄璦琳!我只是受不了看你跟她在一起。回國充電,我隨時都會回來,你敢對她不好,我隨時都會回來你聽到沒有啊啊啊啊啊——」

  「我在開車,別過來!」傅聿恆把他踹回副駕駛座。

  將菲利浦送回住處後,傅聿恆回到車上,白璦琳坐在後座,微笑望他。

  他凝視她,今晚月光很亮,細細銀光穿透車窗,照耀她和女兒,看她們坐在他車裡沐浴在月光裡,他胸膛湧起一種溫暖感動,感覺他們是一家人,度過了快樂夜晚,正要一起回到他們的家。

  他沙啞道:「終於擺脫他了,接下來呢?」

  白璦琳垂眸微笑。「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讀出他的眼神,他不想讓今夜到此為止,她也是……

  「這邊離我住的地方很近,要不要過去坐一下?」

  「可是茉茉睏了,我想帶她回去。」女兒眼神朦朧,在她懷裡頻頻點頭。

  「我那邊有房間讓她休息,只坐一下不會太久。」他暗自盤算,只要讓女兒在床上睡熟了,她捨不得吵醒女兒,就會留下過夜。

  「好吧。」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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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7 00:16:21
第8章

  她沒想到會再踏入婚後住過兩年的屋子。

  白璦琳站在玄關,映入眼中的全是熟悉的擺設,剎那間她有些恍惚,彷彿離開四年只是出門去了街角商店一趟。一切如舊。

  「這裡沒什麼變……」

  「房子很大,就我一個人住,也沒需要做什麼改變。」傅聿恆抱著女兒,走進書房旁的小房間,開亮燈。

  白璦琳跟進房間。這個小房間過去空著,如今卻佈置得整潔溫馨,顯然是準備給孩子的房間——裝潢以乳白色和淡藍色為主,傢俱比普通的小一號,有床和小桌椅,牆角有繪著可愛圖案的木箱,裝滿玩具與布偶。

  傅聿恆將惺忪的女兒放上床,替她蓋好毯子,白唯茉突然睜大眼,問:「菲利浦叔叔呢?」

  「他回家休息了。你想找他玩的話,等明天吧。」

  白唯茉凝視他,忽然伸手摸他臉頰。他驚訝得定住不動。

  「爸爸,菲利浦叔叔對你很凶喔?」

  女兒開口喊他了!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應聲:「呃,還好。」

  「叔叔要回加拿大了,所以心情不好,爸爸你不要生他的氣喔。」

  「我當然沒生他的氣。」被女兒這麼軟聲呼喚,有什麼氣也都消了。

  白唯茉似乎安心了,淺淺笑開。「我最喜歡叔叔了,爸爸你對叔叔好,我也喜歡你……」打個呵欠,長長睫毛垂落,她入夢去了。

  沉默片刻,傅聿恆緩緩道:「我很高興茉茉終於喊我爸爸,還說她喜歡我……但為什麼,感覺我好像沾了菲利浦的光?」害他心理不太平衡。

  「茉茉和菲利浦有兩年感情,和你見面才幾天,別苛求了。」白璦琳笑了,在屋裡走了一圈。「這房間什麼時候佈置的?」

  他含糊道:「算是吧,這兩天打掃過。」

  「我不是問打掃,是問佈置。」

  「呃……這房間,我沒怎麼動過,維持老樣子。」

  「這樣子才不是它的老樣子。」她眸光閃動。「你是什麼時候把這裡佈置成小孩的房間?看這樣子,不是兩天就能準備好的。」

  「茉茉睡了,我們出去,別吵她。」他絕不會承認,這房間是他被前岳父勒令不准接近她們母女後,他想像著女兒的生活,佈置這個房間,希望她有一天能踏入這裡。他知道這樣做很傻氣,但是見不到她們,這種想像是他唯一的安慰。「

  他硬是不說,把低笑不停的她拉出房間。「想吃點什麼?」

  「我有點渴,有喝的嗎?」

  「冰箱有果汁,我去拿。」

  傅聿恆拿了果汁,還做了一份三明治,他們坐在主臥室外的陽台上,曬者月光,遠方的城市還未入睡,人車聲縹緲,夜色安靜。

  傅聿恆道:「你覺不覺得,我們就像忙碌了一天的夫妻,工作都做完了,孩子也睡了,兩個人終於偷到空檔休息,喝點小酒……」

  這時候提起夫妻二字,在暗示什麼呢?白璦琳微笑。「是有點像。」

  「女兒睡了,夫妻倆難得有獨處的機會,這時候該做一些夫妻做的事……」

  她橫他一眼。「你想做什麼?」

  「我是說聊天,你別想歪了。」她似笑非笑的嫵媚眼波害他胸膛發緊,腦子裡掠過一些失禮的畫面……他裝無辜。「不過你爸要是知道我們現在這樣,一定會宰了我。」

  「那就宰吧,反正不是宰我。」她低笑。

  「你真狠。」他歎氣。「從你回台灣開始,他不斷警告我不准接近你,你都願意給我機會了,他還是不肯。」他想與她在一起,她父親肯定是最大阻力。

  「他只是想保護我。他很反對我嫁給外國人,不過我如果要選擇你,他大概寧願我嫁給菲利浦。」

  「喔,這句話對我是很大的打擊!」他竟然不如菲利浦。他誇張地摀住胸口。「我是犯過錯,但我改了,我願意加倍努力,證明我的誠意,難道這樣也不能給我機會?」

  「你擔心什麼?你又不是和他約會,再說,我們之間原問題比較重要。」

  「我們還有什麼問題嗎?我以為那個吻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如果一次不夠,那再來一次……」他欺近她。

  她笑著閃開。「別鬧了,這很重要。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談,用一張離婚協議書就想掩蓋問題。有些問題,我們應該先釐清。你還記得我們當初離婚的原因吧?」

  「你懷疑我有外遇。」

  「可是我們從交往到結婚,我一直很信任你,怎麼從信任變成不信任的?」她想了想。「其實你和郭小姐走得很近的流言,一開始傳到我耳中,我沒有相信,是直到某一天我去公司,看到你和她一起吃午餐,她很美,我覺得你不可能沒動心,所以……」

  「我一直以為你是盲目地相信流言……」沒想到她曾親眼看見,而且選擇懷疑他,他有點不高興。「我是那種膚淺的人嗎?」

  「因為你態度冷淡,而且完全不解釋。」

  「我覺得我沒錯,而且被你誤會,很鬱悶,就不想解釋了。至於我態度冷淡……」她父親安排的陞遷讓他很不痛快,面對她總讓他想到這些,更加抑鬱。

  「因為你對我爸安排工作的事耿耿於懷。」她替他說了。

  「對,我很難釋懷。」他歎氣。「其實我相信自己的實力,可是你在父親的公司裡,總覺得我的陞遷是靠裙帶關係,同事背後也都說閒話。我拋不開那種傳統觀念,男人要靠妻子娘家,就是沒用。」

  她輕聲道:「所以,我們面臨的都是自卑的問題。我覺得自己不美麗,你覺得自己被人看不起,只能靠老婆。我們都懷疑不夠完美的自己,不會被對方所愛。而現在,你還是在我爸的公司裡,我依然不夠美麗……」

  「璦琳,」他鄭重地伸手握住她。「我很抱歉,那裡應該顧慮到你的感受,跟你解釋,我想那時會讓你懷疑,主因還是因為我沒解釋,但你還是相信我的為人,對吧?」

  「嗯,我相信你……」但這無法改變,他們是為了一個美麗女子而離婚……她想罵自己,他都這麼誠懇說明了,為何她這麼傻,還在這問題上打轉?

  他看穿她的不安。「璦琳,就像你說的,我可以說幾千遍幾萬遍我愛你,用各種你想聽的聲音,用各種你想要的方式,但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我做得再多你也無法安心。」

  「我知道……」

  「我們都有點自卑,自卑是對自己的懷疑,不相信自己值得擁有美好的人和事物,不愛自己,才會自卑。你應該無條件接納你自己,你是值得被愛、被珍惜的,記得我跟你說過,心的美麗,比外表的美麗更重要嗎?我真心覺得你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到現在依然這麼覺得,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和你離婚之後,我單身到現在……你給過我最美好的感情,其他人與你相比,都黯然失色。」

  他有點不好意思。「好啦,我講這麼多,有沒有讓你瞬間信心百倍?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會打擊我的信心,讓我自卑喔!」

  她驚奇,傻傻地望他。從沒人對她說這種話,她被他形容得有如光輝的寶物,原來她有這麼好?被一個人這樣深深愛著、肯定著,她畏怯的心突然堅強了,突然充滿力量,變得勇敢,從前害怕的、顧慮的,都不再畏懼。

  「那你呢?這些話應該也能套用在你自己身上,你也是值得被愛、被珍惜的,你不該懷疑自己,你是憑你的才能,得到你擁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心。」

  她臉蛋飛紅。「比起我,你條件好太多了,像你這樣的人,不論在哪裡都會發光發亮,我就不懂你在沒自信什麼。」

  「你在灌我迷湯嗎?」他低笑。「我也不懂你在沒自信什麼,明明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還怕你被追走,你反而以為我外遇,真讓我想不透。」

  「才不是,你這麼出色,人人都會注意到你好嗎?」

  「外表最膚淺了,只要跟你相處半小時,絕對會發現和你在一起有多愉快,要擔心的是我好嗎?」

  「你會擔心我嗎?真的擔心我、捨不得我,怎麼離婚時不挽留我?」

  「你也是,真的愛我,怎麼會提離婚?」

  他們忽地同時住口,互相瞪住,同時笑出來。

  「我們在幹麼啊?」她笑得掉淚,揉著眼睛。

  「在吵無意義的架。」他也笑,兩個人都笑著,笑得累了,軟綿綿地鬆懈,身體靠近,依偎在一起。

  他下結語。「所以,結論是——往後有什麼問題,我們都要開誠佈公,好好溝通,不要自己亂猜亂想。」

  她點頭。「同意。還有,要信任對方,時時把對方擺在第一位,要考慮對方的感覺。」

  「只要做到以上幾點,這兩個人就會幸福快樂到永遠。」

  她笑。「最好是有這麼容易。」

  「一定會的。」他語氣篤定。

  她聽著,微笑著,永遠還同到來,心已經被滿溢的幸福感充實,四年前黯然離婚時,哪有想到還能在一起?

  她猜,掌管愛情的,一定是個心地溫柔的神明,知道他們因為誤會而分開,好心地再賜予一次機會,讓他們能夠重來。也許他們日後仍會碰到問題,但愛情已教會他們應對的智慧,教他們因為愛,懂得包容,懂得諒解,為彼此設想,愛成熟了他們的心靈,都他們因為愛情,更懂得愛。

  不過,條件優越如他,四年都沒被別的女人拐走,還真稀奇。

  「你這四年都沒約會嗎?和那位郭小姐也沒連絡?」

  「沒有。」逢年過節的禮貌性問候不算的話,他與郭依佩是沒連絡了。「我都和工作約會。」

  「那天的李小姐呢?聽說她對你有意思……」

  「我們只是朋友,不過前兩天她跟我提出要交往,我婉拒了,她有點惱羞成怒,說我玩弄她的感情,我不道歉的話以後都不連絡,這幾天她都沒動靜,我猜她在等我去賠罪。」都幾歲的人了,處理事情這麼莫名其妙,他懶得理。

  「你不去賠罪嗎?」

  他幹麼要?但他一轉念,改口道:「其實我正在煩惱怎麼做比較好,畢竟你父親和李家有交情,你幫我想個辦法,讓這件事收得漂亮一點。」

  「堂堂總經理,還需要我幫忙想辦法嗎?」聽起來很像借口喔。

  「你細心又圓融,你幫我想的辦法一定最完美,我全都靠你了。」他擺出只能依賴她的可憐語氣。「不過茉茉已經睡了,我怕討論完會太晚,所以你們今晚就留下來過夜吧。」

  「為什麼重點好像是留我們過夜?」她好笑,他期待的口吻太明顯了。

  「呃,好吧,」他很糗,投降。「請原諒我很久沒約會了,不太會想借口,就假裝我是用了瀟灑帥氣的理由,所以你答應留下,好嗎?」

  還假裝他瀟灑帥氣,有沒有這麼愛面子?她笑著。「好,可是明天早上你要做早餐。」

  他鬆口氣。「當然好,那有什麼問題?」

  

  隔天醒來,滿室晨光,傅聿恆一睜眼,就看見睡在身邊的女人。

  他不急著起床,側躺著瞧她,她睡得香甜,長髮披散,臉頰紅潤,他凝視她,這種迎接早晨的方式,感覺還不賴。

  剛結婚時,起床就急著上班去,在他渴望的家庭裡,他從沒心思口味家的韻味,享受有她相伴的時光。

  離婚後,滿屋空寂,照見自己的孤獨,才驚覺有她在,生命的豐富。

  他伸手輕撫她臉頰,睡夢中的她似乎感覺到了,微微笑了。其實昨晚後來沒聊多少,他們都倦了,早早便上床睡覺。

  感覺她柔軟肌膚,熨貼他掌心,她衣領微敞,露出小塊瓷白肌膚,勾起他與她歡愛的記憶,慾望甦醒,他身體發燙,緊繃……但他不想驚擾她,有某種比慾望更深刻的感情,讓他不想破壞這一刻。

  他想每天早上都能這樣看著她,他想在每一天都能看到她,他曾不珍惜與她的婚姻,他不想再錯過。他想娶她,如果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門邊傳來聲音,他轉頭看,門被推開,女兒探頭進來。

  「媽媽還在睡嗎?」白唯茉走到床邊。

  他伸指擱在唇上。「噓,別吵她。」

  「可是我想回家。我想吃小瑞哥哥做的早餐。」

  「我也會做早餐啊。」小女兒似乎很喜歡那個小男孩,他試探地問:「你常常吃他做的早餐?」

  白唯茉點頭。「小瑞哥哥很會做飯喔!」小臉出現夢幻光彩。「而且他說他要當好男人,媽媽說結婚要嫁給好男人,所以我長大以後要嫁他!」

  「呃,你才四歲,可以慢慢來,不必這麼急。」在女兒心目中,顯然很多男性都比他重要,他得想辦法扳回父親的顏面。「人是會改變的,小時候很好,長大了不一定也是這樣,你不要急著現在就決定。」

  「真的嗎?」小女孩半信半疑。「可是小瑞哥哥對我很好……」

  「哪有好?而且他對你講話那麼凶,可見他不喜歡你,不要他了。」他看那小鬼就不順眼。

  「可是我喜歡他……」小女孩大受打擊,大眼氣朦朧了。

  糟,女兒竟這麼難過?很在乎那小鬼嗎?他手足無措,慌了。「呃,也不見得他不喜歡你,我只是推測,推測你懂嗎?就是……我猜他不喜歡你,因為他講話凶你。」

  「小瑞哥哥不會凶啊。」

  「他很凶,是你沒聽出來,他對你不好,你就算喜歡他,也不該和他在一起,懂嗎?」

  「你對媽媽不好,為什麼媽媽還和你在一起?」

  「呃……」小女兒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威力十足。「我曾經對她不好,但我在改了,我愛她,以後不會再犯——」

  「你愛媽媽,就可以對媽媽不好嗎?」

  他無言以對,是要維護父親的尊嚴?還是當個勇於認錯的好榜樣?父親的尊嚴崩毀中……

  「唔……」白璦琳正好醒了,看見汗涔涔的父親和一臉好奇的小女兒。「你們在做什麼?」

  「媽媽!」白唯茉撲進母校懷裡。「爸爸說小瑞哥哥不好,說我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可是爸爸也對你不好,你還是和爸爸在一起,為什麼?」

  「呃,我只是想,兩個都還是小孩,沒必要講什麼愛來愛去的,至於我們的問題是……是茉茉自己加的。」傅聿恆尷尬,想和女兒拉近距離,卻弄到自己難堪,真蠢,唉。

  白唯茉又問:「我真的不可以和小瑞哥哥在一起嗎?」語氣很依依不捨。

  「當然可以。」白璦琳向傅聿恆使眼色,抱起女兒。「小瑞對你很好,你喜歡他,將來嫁給他,那很好呀,媽媽也贊成。」

  「可是——」他想插口,她對他搖搖頭。

  「因為你看過爸爸媽媽的情況,所以更知道,爸爸對媽媽不好,小瑞如果對你不好,你就像媽媽跟爸爸離婚一樣,把他甩掉。」

  真想挖洞鑽。傅聿恆轉身整理床頭物品,假裝隱形。

  「那你為什麼又和爸爸在一起?」白唯茉困惑。

  「因為爸爸知道他以前做不好,現在改進了。茉茉,和一個人談戀愛,可能不是第一次就會永遠在一起,也許你們會因為一些事情分開,不是代表這個人不好,也許你自己也有不好……」

  「我很乖,沒有不好。」白唯茉嘟嘴。

  「對,你很乖。」白璦琳笑了,親親女兒小臉。「總之,你要想清楚,如果還愛這個人,可以給他機會,就像上個月你和小瑞吵架,如果你一直生氣,不去和小瑞說話,就不會知道他其實不是故意吃掉你的糖果,對不對?」

  「喔!」白唯茉恍然大悟。「我和小瑞哥哥差一點點點就絕交了!」

  「是啊,就像爸爸媽媽一樣,媽媽後來發現,和爸爸有誤會,他沒有做錯事情,如果媽媽一直不理他,就沒有重新相愛的機會。」

  「爸爸剛剛說他愛你,我有聽到!」

  「嗯哼,你看爸爸這麼努力,和小瑞一樣願意改過,是不是該獎勵他?」

  白唯茉點頭,挨近父親,摟住他頸項,在他頰上印個響吻。「爸爸不要欺負媽媽,你愛媽媽,我也愛你喲!」

  「嗯,我也……愛你。」他臉熱了,不自在,女兒甜甜的笑靨讓他感覺像融化,充滿甜蜜的無助感。

  趁女兒把注意力轉向床頭的鬧鐘,他低聲對女兒的媽道:「我不介意你拿我當教材,可是不必鼓勵她和那個小男生在一起吧?」

  「傅先生,你女兒才四歲,又不是二十四歲,她對愛的定義就是兩個小孩在一起玩耍,你會不會擔心太多了?」

  「沒那麼簡單,她親過那個小鬼,你知道嗎?」

  小鬼?聽這稱呼,他對紀修瑞很有敵意。「茉茉在國外長大,和喜歡的人親親抱抱,對她來說是很平常、很自然的親密表現,真的沒什麼。」

  「所以更不可以,現在的小孩都太早熟,就算茉茉沒別的意思,那小鬼誤解怎麼辦?他年紀比較大,萬一他想對茉茉做什麼,茉茉沒辦法抵抗——」

  「好好,你說的對,我會注意。」她不趕快同意,他恐怕會囉唆一整天,男人當了爸爸都這麼神經兮兮嗎?

  「嗯,可是你笑什麼?」唇邊那抹笑很可疑喔。

  她抿嘴笑。「沒有啊,我只是覺得……對方只是七歲的小孩,你反應有點太激烈。」顯然是吃醋了。

  他板起臉。「為了保護女兒,我的反應太過激烈總比不夠要好。」

  「當心保護過度,讓茉茉反感。」

  「……」他垮下臉,很無奈地小聲問:「那不然要怎樣?」唉,老爸難為。

  她笑了。「我沒辦法告訴你一個普遍的標準或方法,以後你多和茉茉相處,自然會拿捏分寸,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思,你尊重孩子,孩子也會尊重你,比較願意聽你說。」

  這話聽起來真有智慧,他大讚歎。「嗯,有道理,原來不難嘛,當過媽媽就是不一樣,經驗豐富,你真聰明……」他在她臉頰啄一記,再啄一記。「讓我更愛你了。」

  「好啦,知道啦。」她被他鬧得不好意思,紅著臉笑著閃避。「我餓了,早餐呢?」



  傅聿恆做了早餐,用過早餐,他先送母女倆回花店,才前往公司。

  他本想一起吃晚餐,但白璦琳說和朋友有約,他很失望,她笑了,對他的心急搖頭。

  「急什麼?今天不行,還有明天啊。」

  明天!這兩字從未讓他覺得如此悅耳,他們明天可以一起吃晚餐,明天的明天也可以,往後有無數明天,與他的妻子與女兒——且慢,他心裡當她是妻子,但他們還是離婚狀態。

  不要緊,他隨時可以向她未婚,要設計一下求婚方式,他猜她會答應,所以也不必做得太誇張,只要表現誠意就好,女兒可以當花童,他等不及看母女倆在婚禮上盛裝打扮——更等不及和她們朝夕相處的生活。

  他心情非常好,滿面春風,愉快地進辦公室,對秘書道:「一小時內我不接電話。」他想放慢步調處理公事,一面好好回味昨晚到今天所有的快樂。

  「是……」秘書囁嚅道:「總經理,總裁在你的辦公室裡等你很久了。」

  白升慶?他訝異,走進辦公室,看見白升慶坐在辦公桌後,翻讀文件。

  見他進來,白升慶臉色莫測高深。「你今天也遲到了。你最近好像常常遲到。」

  「是,我遲到是我不對,但我沒有耽誤工作。」

  「你從不遲到早退,是被什麼事耽誤了?」

  「一點私事而已。總裁找我有事?」都忘了還有白升慶這一關,離婚後,除了公事,前岳父和他從不往來,今天一早就來等他,讓他有不妙預感。

  「我警告過你,不要接近璦琳。昨晚我打電話給茉茉,她說和爸爸在夜市裡,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如此……傅聿恆承認。「是,昨晚我和璦琳跟茉茉去逛夜市。」

  白升慶沉下臉。「我說你敢接近璦琳,就開除你,你以為我開玩笑嗎?」

  「我承認我過去有不對的地方,讓璦琳難過,我已經取得她的諒解——」

  「你有外遇,她怎麼可能原諒你?」

  「我沒有外遇,那是一時衝動承認的。」真恨自己當時的愚蠢,沒考慮到嚴重性,現在百口莫辯。

  「這種事能隨便承認嗎?你一定是花言巧語,哄騙璦琳相信你。」

  「我沒有騙她,的確,沒人會承認自己沒做的事情,這非常蠢,所以你們不相信我,但璦琳不笨,我的解釋要不是合情合理,她會相信嗎?要是你不信,我可以連絡郭小姐,和她對質——」

  「那不必了。你和她認識,對質可以事先套招。公司的網管會記錄公司裡每台電腦的使用狀況,我昨晚就叫網管調出你和郭小姐的往來郵件資料,做了兩份,一份送到璦琳店裡去了。我也大概看了一下內容,結果啊——」

  白升慶冷笑。「你離婚四年,一千四百多個日子,和郭小姐往來的信件就有七百多封,異性朋友之間這麼密切地連絡,不太尋常吧?」

  封聿恆只覺得一盆冷水潑來,將所有重燃的火苗潑熄。「你有必要這樣做嗎?」這麼痛恨他,一點自新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是為了我的女兒,她有權知道所有狀況,不是只聽你一面之詞。還有,我說到做到,你被開除了,以後不必來上班。」

  好,要徹底打擊他就是了?他憤怒,身體燃燒,指尖冰冷,衝著一股傲氣,冷冷道:「這是總裁的決定的話,我沒意見。」他轉身走出辦公室。

  「等等。」白升慶道:「你在公司奮鬥了四年,你甘心就這麼化為烏有嗎?我可以給你最後機會,只要你答應不再找璦琳——」

  「我不希罕。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儘管拿,能夠愛璦琳,讓她幸福快樂的,不是『升慶』的總經理,是我傅聿恆本人。」

  傅聿恆不回頭,所以沒看見白升慶露出深思的神情。

  他繃著臉,大步走出辦公室,不理秘書詫異的眼光,同仁的側目,筆直走出「升慶建設」。

  真奇怪,他人生所有的成績都在這裡,過去把這些看得多重要,就這麼一筆勾銷,他雖然氣白升慶決絕的態度,卻毫不在乎失去這些。

  他只擔心白璦琳看到那些資料的反應。

  她應該已經看到了,也會推算那些數字的比例,平均兩天連絡一次,不知道資料有沒有包括信件內容?他幾乎不記得那些通信裡聊了些什麼,可見得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也許在她看來,不是小事,而且七百多封這數字,就是個大問題……

  情況好像回到四年前,他一樣問心無愧,處境卻很不利。他坐上車,撥電話給白璦琳。

  「喂?」她很快接聽,但聲音空洞,像從遙遠地方傳來。

  「璦琳,你看到你爸送去的東西了嗎?」

  「喔,原來是我爸送來的?」她頓了頓。「我大概看一下,不過光碟裡信件很多,我只看了開頭幾封。」

  果然還附上信件,夠狠。「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這些信。你在店裡吧?我馬上過去,你別離開。」

  「嗯……」她聲音飄渺。

  他聽得心一緊,衝口問:「你不相信我嗎?」

  她還未回答,嗶一聲,他的手機沒電了。他咒罵一聲,把手機扔到後座,踩油門,直衝花店。

  

  接到傅聿恆電話時,白璦琳坐在花店裡,已經對電腦發呆了一陣子。

  回到店裡,她正想開始一天的工作,店員說昨晚有人送來包裹,她拆開一看,裡頭有光碟一征,她放進光碟機……然後,她完全忘了工作。

  四年往來了七百多封信,這算是沒有連絡嗎?他欺騙她?

  可是,這幾天和他相處,他的言行表情很真誠,不像偽裝,他這幾年都獨身也是事實,假如他和郭小姐之間不單純,兩人不會只有信件往來才對。

  接到他電話後,她索性關掉電腦,沒多久,一輛車在花店外停下,她望去,看見傅聿恆臉色凝重地下車,走進花店。

  店員都識相地迴避。

  傅聿恆惴惴不安。「璦琳,我可以解釋。」她臉色平靜,看不出情緒,解釋有用嗎?也許她已判了他死罪……

  「嗯,你說吧。我在聽。」

  「依佩剛離職那段時間,找工作很不順利,寫信跟我求助,我回信給她意見,鼓勵她,那時候信件往來很多,每天都好幾封,大概維持了一年的時間,後來她找到工作了,信件才漸漸變少,偶爾還是會寄些轉寄信,節日的時候也會寄賀卡。」

  他義正詞嚴。「七百多封信的內容就是這樣,你不信可以檢查。」

  「嗯。」白璦琳點頭。「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他愕然,這麼簡單就相信他?連查證都不查證?「你不檢查那些信嗎?喔,你剛才看過了。」

  「我沒看。只看了寄信人,沒看信件內容。」

  「那你就這樣相信我?」換成他,心裡疙瘩可大了,每封信都要細細檢查才行,哪會這樣輕易放過?

  「我已經決定相信你和郭小姐之間是單純的友誼,那些信就是朋友間的私人信件,雖然我很好奇信的內容,但我不想看,也不應該看。」

  他愣住,沒料到她會如此信任他。「可是只要能讓你相信我,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因為我們剛重新在一起,你怕我不高興,寧願順著我,但兩個人應該要互相尊重,信任對方,給對方空間,關係才會長久。當然我還是有點不高興……」她板起臉。「你說你們沒連絡,可是光碟裡有七百多封信,落差很大。」

  「這是我講得太簡略了,你有看信的話就會發現,後來的信很多都是轉寄信,就是那種寄信人自己也沒看過,收到就轉寄給群組好友、不管內容真假的信。」他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承認因為怕你誤會,沒有講實話,我和她真的只剩過節會互寄賀卡,很久沒見面了。」

  「好吧,講清楚就沒事了。」白璦琳微笑。「你不是去上班嗎?趕快回去吧,其實在電話裡講清楚就好,你上班時間跑出來不好。」不過,他這麼急急忙忙跑來,可見有多怕她誤會,她很感動。

  「呃,我……」要是講出白升慶開除她,她恐怕會去找父親理論,他們之間卡著一個「升慶建設」搞得烏煙瘴氣,不如就這麼離開,從此海闊天空,再無掛礙。

  「我覺得工作太累了,想放自己一個長假,剛是去公司遞辭呈。」

  「嗄?」她錯愕,看他一臉瀟灑,不像開玩笑。「你就這樣辭職了?公司辭職不是要事先提出?而且剛升總經理——」

  「活得那麼束縛幹麼,想走就走啊,反正有你三姊夫在,他隨時可以接手,就讓我任性一次也無妨。」

  她呆著,看他脫下外套,解了領帶,好悠哉地在店裡走動,瞧瞧這盆花,看看那些包裝紙。「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看你這店不錯,缺不缺人?」最好留在花店幫忙,陪她,陪女兒,培養感情,不舉三得!

  「不缺。」有她和兩個店員,人手足了。

  「呃,」他摸摸鼻子。「你們當然有缺人,有時候雖然不缺人,但是看了來應徵的對象,就變成缺人了,懂吧?」他眨眨眼,暗示她,還不快僱用他?

  她懂了,好笑。「可是你沒經驗,在這裡也沒事可以做啊。」

  「也對。唉。」他歎口氣。「建築才是我專長的領域,離開『升慶』就像魚離了水,不過,幸好我有別的長才,這幾年獨身,我越來越會做家事了,也很會做飯,而且身體健壯,小有存款,可以當家庭主夫,我找個女人收留我好了。」

  他踱到她身邊,挑眉。「就是你了,小姐,我看你正好單身,不如就收留我吧?」

  他挑眉的模樣亂帥一把的,但語氣很好笑,她笑不停。「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求婚……如果這是求婚。」是嗎?她咬唇,心悸著,與他含笑的眼眸相望。

  「如果你不介意我剛失業,這就是了。」他抽來一朵玫瑰,單膝跪地,握住她的手。

  「雖然我條件不太好,離過婚,又失業,但我很死心眼,認定了一個女人,就一生忠誠,身體與心靈皆屬於她,她最好把我娶回去,否則我只能孤獨終老了。」他莊重地親吻她手背,仰望她,英俊的臉龐無比落寞。「愛你的人很多,但不被你愛就活不下去的只有我,你真的不肯收留我嗎?」

  她笑著,眼眸濕潤,像花瓣沾染喜悅的淚水。「好吧……我收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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