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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奇朵]醜顏小妾(小妾村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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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48:55 |倒序瀏覽 | x 3
醜顏小妾【小妾村之三】作者:瑪奇朵

京城的米家大少爺,虛弱的就快一病不起,
於是找她這個性子溫順、八字相符的小妾來沖喜,
但大戶人家的小妾果真不好當,尤其她嘴笨貌又差,
她那俊美卻壞脾氣的夫君,不僅對她刁難又挑剔,
還給她取了個難聽的小名,「醜顏、醜顏」的叫不停。
不過這些她都不在意,因為相公就是她的天,
所有補藥她親自煎,他若挑嘴她就把食材揉成麵,
結果大少爺不但身體變勇健,不小心連個性也都變,
知道自己誤會了她,竟然會送禮給她做賠罪,
還生氣她不喚他「夫君」喚「少爺」!
看她上街人被取笑貌無鹽,他還挺身保護又解圍,
兩人同床後,日漸曖昧的互動也讓她心花朵朵飛,
正當她以為迎來了春天,他的元配夫人卻回來了?!
一出現就要她這個醜顏小妾去奉茶,給她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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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52:57
第一章

  五進的院子裡,原本來來往往的奴僕們全都刻意放輕了腳步,幾個院子都靜悄悄的,獨獨主院裡熱鬧非凡,哭聲、吼聲還有瓷器摔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兩個新來的下人心驚膽顫的從流雲院門前走過,聽到那聲音,身軀都忍不住抖了抖,一臉的驚慌。

  「月霞姊,這院子裡怎麼這麼大的動靜啊?」小青怯怯的問著帶她們識規矩的二等丫頭,一雙眼還忍不住往那熱鬧非凡的院子張望。

  「找死呢!這是你們該問的嗎?」月霞瞪了那個多嘴的小丫鬟一眼,看著她們怯怯的神情,歎了口氣後,輕聲說:「這個我只說一次,今天的話誰也不許說出去,否則老爺夫人雖然心腸好,卻也不介意打發幾個多嘴的下人出去的,懂了嗎?」

  小青和小紅兩個丫鬟點了點頭,一臉的戒慎惶恐。

  月霞悄聲說著,「少奶奶和少爺兩個人是娃娃親,但是少爺不久前大病一場後,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差了。聽說少奶奶原本是想毀婚不嫁的,但是老爺堅持要她及笄後就入門,少奶奶家裡還靠著老爺的生意過活,只好應了。偏偏少爺的個性本來就因為生了病變得不好,少奶奶也不是個溫柔體貼的姑娘,小倆口多少有些口角……

  「總之,這些事聽聽就算了,以後沒事少過來,否則被少奶奶還是少爺罰了板子,別說我沒先提醒你們。」

  說完,月霞繼續講著莊裡的規矩,不再提起任何主人的私人話題,兩個年輕的小丫鬟心有餘悸,不敢再多看,小步的跟上。

  瞧那砸東西的狠勁,哪像是一般的夫妻吵嘴說是仇人相見都差不多了!兩個人對望一眼,眼裡同時露出相同的想法。

  唉,進了這種大戶人家裡,雖說吃喝比在家裡時好多了,但是要小心的事情也多呢!

  秋收之際,天空晴朗無雲,農人快活的在田里收割這季豐收的稻作,但是身為這些田地的主人,米老爺和米夫人卻笑不出來。尤其是米夫人,雙眼紅通通的,一看就是剛抹過淚的樣子。

  「老爺啊!你看這怎麼辦才好?當初看她也是有頭有臉人家的閨女,怎麼……怎麼現在竟做出這種事情來?這不是存心要我兒無法活了嗎?」說著,又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抹去淚水。

  米老爺也忍不住歎氣,但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怒氣,「誰知道呢?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依他們家的意思,解除婚約罷了!打從進門開始就沒過個安生日子,天天和存兒吵吵鬧鬧的,不是摔杯子摔盆子,就是鬧著回娘家。現在倒好!乾脆跟人跑了,她自己的臉丟完了不說,連存兒的臉都給她丟盡了!真是造孽啊!」

  「唉……老爺,總要想想辦法吧!存兒本來就體弱,昨天也不知是哪個多嘴的,在院子裡大聲嚷嚷的讓他知道了這消息,晚上就又病得下不了床了,嗚……我可憐的存兒……」

  米老爺給她哭得心煩,卻又不知該拿老妻如何,也只能坐在椅子上苦著臉生悶氣。

  米倉身為米家的大管家,也是米氏夫婦最信任的親信,看見老爺夫人為了少爺的健康而苦惱,突然靈光一閃,隨即小心的開口,「老爺,小的有個意見,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米老爺心裡也沒法子了,揮了揮手要他直說,「說吧!都這種時候了,什麼法子都說來聽聽。」

  米倉答應了聲,斟酌著用字道:「這幾年替少爺請來的名醫不少,但是也都沒有什麼起色,小的想,或許問題不是在這病上,說不準是衝撞到了什麼東西,或者少爺的八字有什麼不足……」

  米老爺雖然不是迷信之人,但是米夫人平常燒香拜佛也沒少過,突然聽見管家這麼說,全都提起了精神,催促著要他往下說。

  「哎呀!的確也是有這個可能,我們怎麼都沒想到呢!」米夫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連忙起身就想出去,「不行!我得要趕快去打聽打聽哪有法力高深的師父,好好的做幾場法事替我兒祈福驅邪。」

  米老爺雖然也有些心動,但畢竟想得比米夫人多上一些,他攔下妻子,然後嚴肅的看著米倉。「夫人先別急,米倉話還沒說完,先聽聽他怎麼說再說吧。」

  米夫人向來都聽丈夫的,雖然心急,但還是點了點頭勉強自己坐下,用期盼的眼神看著米倉。

  米倉清了清喉嚨後繼續說:「老爺說得是,近來外頭打著名號的騙子可不少,而且胡謅亂掰的,說不得花了銀子還沒成效,所以老奴想到的法子是前陣子從鄰近的周家莊裡聽來的-找個和少爺八字相合的女子,娶進家裡來做妾沖喜。」

  米老爺點了點頭,「這沖喜只要找人合一下生辰八字即可,的確少了許多被人蒙騙的可能,只是……」

  米老爺沉吟著不說話,像是在考慮著什麼,米夫人卻等不及地抓著丈夫的衣袖,急促的問著。

  「老爺,既然如此,就趕緊找個八字相合的姑娘來吧,這有什麼好考慮的?」

  躺在床上的可是她的命根子,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急,她當娘的可心急了。

  米老爺為難的看著她,開口解釋他苦惱的原因,「這幾年年景好,沒啥大災兵禍,大家日子好過了,誰會出來賣兒賣女?更何況,我們這不是一般的嫁娶,娶進來的可是個要沖喜的小妾,一個不好,進了門說不定是要守寡的。現在這景況,就是嫁個過普通日子的男人當正妻,不也比進我們家沖喜好?再加上還得要找個八字和存兒合得上的,更是讓這件事難辦許多。」

  米夫人一聽這話,整個人頹然坐在椅子上,「那怎麼辦呢?我的存兒……」

  此時米倉走上前一步,「老爺、夫人,其實這人選還是好找的。」

  「怎麼說?」

  「真的?」

  米氏夫妻又驚又喜的看著他,眼中有著數不盡的期盼。

  「不知道老爺可知離我們這兒過去的一個小山頭裡,有個村子被人叫做『小妾村』?」

  「小妾村?」米老爺低喃了句,然後恍然大悟的露出笑容,「是那個嫁出的女兒幾乎都成為人家小妾的村子?」

  「是!就是那個村子!那裡原本也不叫小妾村,是村子裡的女兒外嫁,十之八九的都成了大戶人家的小妾,所以才有了這個稱號。雖然這個年景沒有人賣兒賣女,但是那村子裡許多人家的女兒都成了小妾,想必也不會在乎是不是還多掛個沖喜的名號,只要老爺在聘金上大方些,想必還是會有許多人願意合八字的。」

  米氏夫婦聽完他的話,神情由緊張到放鬆,喜悅的心情在臉上一覽無遺。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米夫人高興得幾乎要喜極而泣,不停的拿著帕子擦拭眼角。

  米老爺鬆了口氣,雖說沖喜不過是民間習俗,不見得有效,但是現在什麼法子都好,只要能讓他的兒子回復健康,他們都該一試。

  米倉雖然也很高興自己的提議能受到認同,但向來心思縝密的他還是不忘多嘴了句,「老爺,這納妾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不是要先跟少爺說一聲比較好?」

  少爺的個性他也瞭解,先前強被逼著娶那個少奶奶就已經很不滿,現在又要沖喜納妾,若是老爺夫人不先去說一聲,到時少爺把這帳算到他頭上,他可討不了好。

  「也是。」米老爺點了點頭,「夫人,那你就去跟存兒好好說說吧。我去跟米倉安排一下納妾的事情。」

  米夫人因為兒子的健康有了一絲的希望,做這點小事根本就不算什麼,笑著點了點頭,連忙站起身走出去,「是,老爺,我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存兒去。」

  好消息?米老爺和米倉兩人相視苦笑,他們可不敢肯定米長存聽到他們要再度安排女人往他房裡送之後,會認為這是個「好消息」。

  米長存,米家莊的大少爺,從小錦衣玉食的沒吃過半點苦頭,現在卻還是虛弱的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他忿恨的眼神瞪著頭頂的床帳,聽見房門外來來去去的丫鬟們,躡著腳步的走路聲還有談話聲,即使聲音細微到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他卻還是忍不住煩悶的想發火。

  這病秧子的身體,讓他一年幾乎總有大半是在床上躺著喝藥度過,身為米家莊唯一繼承人的他,平時就是多看一些帳冊都顯得吃力了,還偏偏娶了一個只會大呼小叫、半點賢淑溫良也沒有的女人為妻。無法替他分憂解勞也就罷了,兩人成婚之後大小吵不斷,反而讓他多次氣得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然後,那個女人果然守不住,捲了這院子裡值錢的東西,就跟男人跑了。

  不過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畢竟誰能守著一個病秧子過一輩子?米長存蒼白的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

  兩個小丫鬟撩開珠簾,一陣清脆的聲響後,是丫鬟請安的聲音,他收起眼神中的憤恨情緒,表情平淡的望向來人。

  「存兒,今兒個吃過藥了嗎?身體可覺得好些了?」米夫人一臉擔心的走了進來,坐到床邊看著他。

  米長存還沒回答,米夫人已經急忙的替他調整背後的靠墊,讓他坐起身來,還替他拉緊被褥免得他受風寒,嘴裡一邊不停的叨念著,「這些丫鬟們要是不盡心你也別氣,告訴娘一聲,娘自然會讓人好好管教她們,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你也別往心上去,顧好你的身子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米長存繃緊的臉難得露出一點溫情,他喘了幾口氣之後,淡淡說著,「娘,我知道……咳咳……」

  他說沒兩句話,喉嚨就乾啞的難受,隨即咳了起來,讓米夫人擔心的連忙拍著他的背,又招呼小丫鬟遞了潤喉的茶水過來,一番手忙腳亂後,她才終於想起自己這時候過來的目的。

  「唉,存兒,賈梅的事情你別在意,當初是你爹瞎了眼,沒看好那家人教不出什麼好姑娘才讓你娶了她,這次不會了,你爹打算找個可人又和你八字相合的姑娘來給你做妾,到時候你身邊有個人全心的照顧你,娘也多少可以放點心。」

  米夫人雖然單純,但是對自己兒子的個性還挺瞭解,直接和他說納妾的原因是為了沖喜,他就算不擺臉色也說不得憋著氣又要鬧一場,所以拐著彎說是納妾來照料他,他說不准還心情好一點。

  納妾?米長存皺緊了眉,「娘,我現在沒心情……」

  誰敢保證這納進來的妾不會像賈梅一樣?跑了一個妻子,就已經夠讓他顏面掃地了,要是再跑了一個妾,那他可以想像這四鄰八鄉的可以把他傳得多難聽。

  米夫人笑得眼睛幾乎要瞇起來,她以溫柔但強勢的嗓音說:「存兒,娘懂你的顧慮,但這個妾是你爹和我討論之後確定要納的,你身邊缺個人總不是個辦法,就當納個妾來照顧你吧。放心,這次絕對不會像上次一樣,這姑娘的品性爹娘都會好好留意的。」

  米長存看著娘親臉上的認真神色,知道自己即使說得再多也是無用,長長的歎了口氣之後,喉嚨像是梗塞著什麼,想辯駁的話又吞了回去,最後只能默然無言的垂下眼,不再做任何的抗爭。

  米夫人見到兒子這樣委屈無奈的神色,忍住心中的不捨,只得囑咐了幾句要他好好照顧身體之類的話後,就連忙出了房去。

  米長存重新躺回床上,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進房裡,他蒼白中帶著病態微青的膚色,在陽光下顯得有種若有似無的透明。他微瞇著眼,毫無血色的唇抿了抿,嘴裡吐出像是低喃的話語。

  「即使就這麼纏綿病榻到死,我也絕不會讓第二個賈梅再次出現在我剩下不多的日子裡……」

  納妾就納妾吧!但那個妾若是不安分,就不要怪他心狠!

  村頭三棵楊柳樹,村尾散落幾戶人家,即使遠在深山中的山腳下,一些看來華麗的轎子也常常出入這個村莊。

  這裡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能吸引這些達官貴人的下人們前僕後繼的前來?

  一切只因這裡就是鼎鼎有名的「小妾村」。

  小妾村一開始並不是叫做小妾村,據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的一個姑娘嫁做一個大人物當小妾,後來為了「照顧鄉里」,又介紹了不少村裡頭的姑娘去當其它富貴人家的小妾,然後這些小妾又繼續介紹……

  當有人發現村子裡的姑娘,有點姿色的都當了人家的小妾後,村子的名字已經被人忘記,大家便慣以「小妾村」來稱呼了。

  不過要成為小妾,第一點就是要有基本的姿色,要是沒姿色,也得有身段。要是兩者都沒有?那就只能做牛做馬,成為一個普通的村姑。

  畢竟小妾村雖然靠著村子裡的年輕少女成為小妾,比其它的村子富裕了許多,但是大部分人家還是靠著幾分薄田吃飯的。

  而劉迎春生於小妾村,卻沒有好樣貌,所以理所當然的,早早成為一個出可上山下田,入可做飯劈柴的標準農家女。

  「死迎春!沒聽見你弟弟餓哭了嗎?還不趕緊做飯去」一個尖銳的女聲高呼著,正在劈柴的迎春不敢怠慢,放下已經剩下一半的柴薪,連忙跑了進去。

  「娘,我馬上做飯!」

  屋子裡,一個顴骨微高、穿著灰色布衣的中年婦女正一臉嫌惡的瞪著迎春,她的身邊有個年約七八歲的男孩正跑著玩,另一個小了點約五六歲的,則是扯著她的裙擺哭著,床上還躺了一個才剛學會爬的嬰孩,正涎著沫吐著泡泡。

  「每天盡吃飯不幹活,真不知道還有什麼用處?人家養女兒成了妾,還能讓父母吃上好一陣子,你看看你,就像你那個長相平庸的娘,呆眉愣眼的,沒一處出挑,只會在家裡浪費糧食,現在連照顧弟弟這些小事都做不好,你說說你還能幹什麼?」

  婦人嘴裡不停歇的罵著,一邊抓著那個扯住她裙擺的小男孩,在他的臀部上拍了幾下,頓時,女人的斥罵聲和孩子的哭鬧尖叫聲混成一團,無比刺耳。

  但是這些都無法影響正在埋頭做飯的迎春。

  她靜靜地聽著後娘的指責斥罵聲,並未反駁這個家裡的大小事,包括煮飯砍柴挑水都是她在做,她每天天未亮就起身,忙至所有人都睡了才能躺下,每日吃的兩餐,也都是他們吃完的剩菜剩飯而已。

  沒辦法!誰讓她生得一臉平凡的面貌,既然不能像村子裡其它的姑娘一樣,有機會成為大戶人家的小妾,替家裡換來一時的富貴,那她的地位自然比幾個弟弟們要低上許多。

  煮完飯端上桌,她也沒有坐上桌的資格,而是另外端了一碗米糊坐在一旁,抱著最小的弟弟一口一口的餵著,而劉二娘則是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挑剔。

  「這菜煮得太爛了,也不多放些油,不知道我整天操持家務費心勞力得很嗎?連一點油都捨不得放,該不會是你這丑妮子故意讓我吃不好吧?」

  迎春默默地承受這些無理的挑剔,不發一語做著自己的事情,劉二娘見她一聲不吭的像個木頭人,唱那麼久的獨腳戲也有些累了,又不乾不淨的啐了幾句後才安靜吃飯。

  「長得像你那個不怎麼樣的娘也就罷了,這一聲不吭的木頭性子更是不知傳了誰?真的是一無是處!」

  吃飯吃到一半,院子前突然跑進來一個福態的婦人,高聲喝著,「劉家娘子,趕緊帶著你家的迎春來村口,有富貴人家的管事來選妾了!」

  劉二娘一聽這話,歡喜得連飯碗都放了下來,一把扯了剛喂完弟弟吃飯的迎春就往外跑,「陳家嬸子,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就我們家這丑妮子也能去選妾?不要是讓我多跑這一趟呢!」

  陳家嬸子笑得激動,福態的臉上肉還隨著笑抖動,誇張的甩著手上的帕子道:「哎呀,我們鄰居這麼多年了,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哪敢來報這個信,讓你多跑一趟?這次來選妾的老爺說了,不管相貌,先挑品性溫柔賢淑、歲數差不多的即可,人家還帶來了一個合八字的先生,說是要給他們家大少爺沖喜。」

  「沖喜?」劉二娘驚呼了聲,「陳家嬸子,一個病秧子要娶妾沖喜可算不得什麼好事吧,難怪不看樣貌要看八字。這嫁了過去也沒辦法給家裡弄上什麼錢啊!再說了,以後那個病秧子要真出了什麼事,還不把我們家迎春給退了回來?到時候就是要她再嫁,也嫁不到個好的了。」

  陳家嬸子見她把嫁女說得像在賣女,心中鄙夷臉上卻還是帶笑勸著,「人家也知道這沖喜的小妾不好尋,所以說了聘禮會給得很豐厚,以後他少爺就是有個什麼……這人他們也是會好好養到老的。」

  迎春忍著想抽走自己被抓痛的手,靜靜的聽著她們兩人的對話,稍微抬頭看了看後娘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有些心動。

  沖喜的小妾也罷,自己這平凡的相貌,讓她都已經十七了還嫁不出去,雖說其中也有因為後娘想要高額的聘禮,嚇得許多人不敢求親的關係,但不管怎麼說,她畢竟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與其在家裡老是被後娘厭惡,還不如去當個或許沒有明天的沖喜小妾。

  但前提是那戶人家真的能看上她,雖然這個機會微乎其微。

  因為富貴人家娶妾,還是都要挑個貌美的,而她不只是目前村裡未嫁的姑娘中年紀最大的,甚至臉蛋也是最差的。她自己心中有數,這即使是個人人都不喜歡的沖喜小妾,也輪不到她來做。

  只是她心中這麼想,劉二娘想的可是另外一套。

  要是這丫頭也能成為人家的小妾,就算是沖喜的也好,起碼家裡可以好過一陣子。

  劉二娘仔細在心中盤算了下,覺得這次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匆匆向陳家嬸子道了謝之後,就拉著還沒吃飯的迎春,衝往村口的三棵柳樹,外地來的富貴人家要相看小妾時,向來都是在那裡,快走到那兒時,她還不忘扯了扯迎春的臉。

  「難得有人不看面貌看八字的,等等好好給我表現,要是沒成功看我怎麼收拾你!聽到了沒有?」

  迎春忍著痛,斂下眉,柔順的說:「知道了,娘。」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劉二娘沒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快跑而凌亂的衣服,用抓得人發疼的力道緊緊握著她的手,往三棵柳樹前進。

  這個沖喜小妾的名額,她劉二娘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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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53:57
第二章

  米倉來到小妾村之前,自然多方打聽過了這裡的消息,知道這裡的人並不把賣女為妾當做一回事,心中樂觀的覺得成功機率很大。

  只是沒想到,當他一說是要給人沖喜的小妾後,原本圍繞著他的村民就跑了大半,留下來的不是年輕的小寡婦,就是一臉俗氣的村姑,嚷嚷著只要有飯吃就好。

  雖然這次主要是替少爺沖喜,面貌上並沒有太過要求,但若真找個腰比他粗、單手可以一次扛起兩袋米的野婦,就是少爺不砍了他,老爺也非得把他給踢出去不可。

  在柳樹下的椅子上坐了半天,就在米倉以為自己可能會無功而返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婦人拉著一個瘦弱的女孩匆匆走了過來。

  「請問您就是那個要找沖喜小妾的管家嗎?」劉二娘笑咪咪的湊向前去。

  米倉笑了笑,斜眼看了那個低著頭的女孩一眼後,點了點頭,「我家主人姓米,你喊我一聲米管事就行了。」

  「是這樣的,米管事,聽說您在找的沖喜小妾,不論容貌只要性情好,八字又恰好配得上就行,是嗎?」

  「我家老爺出門前是這樣吩咐的。」

  劉二娘一聽笑顏逐開,將迎春往前一推,「那可好,我這女兒打出生的時候就讓人看過相,說是八字非常好,是個將來要享福的人呢!而且別的不說,家裡的事情她什麼都能做,就是要她下田種稻也沒問題。」

  米倉含笑聽著劉二娘的自吹自擂,也不做回應,他對著低頭的迎春說道:「小姑娘,把頭抬起來我瞧瞧。」

  迎春雖然早已明白後娘的個性,但是聽她這般像是介紹牲畜一樣的吹捧自己,還是讓她忍不住紅了臉,眼中帶著羞愧。即使抬起頭來,也只是匆匆的朝他點了點頭,又馬上低下頭去。

  即使是匆促短短的一眼,也足夠米倉看清楚這個看來像是沒吃過飽飯的女孩了。

  她圓圓的臉蛋不像是一般美人的鵝蛋臉,圓圓的眼雖少了點靈動,看起來卻很溫順,不挺的鼻樑上還有點點的雀斑,唇色也許是因為吃得不好顯得蒼白,更糟的是,額頭上還有一塊約拇指節大小的紅色胎記,讓她本就平凡的臉,看起來又是多了一分缺憾。

  她的身子看起來也很單薄,只可以隱約看出少女的身形,想來也是因為吃穿不好所致。

  若是依照他的標準,這樣的女孩自然不夠資格進米家的大門,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那個一臉勢利的中年婦人,眼中還不斷的散發出貪婪的光芒。

  只是現下他沒有太多的選擇,而且這女孩看見他之後沒有過度的逢迎,加上他方纔曾見她眼中閃過的羞愧,讓他對她有了幾分好感,忍不住想多問幾句。

  「小姑娘,若是成為我家少爺的妾室,你可能整天都得伺候少爺的起居,包括煎藥用藥還有伺候飯食,當然,如果少爺還有交代其它的活,都得你去做,這樣你可願意?」

  劉二娘怕她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連忙搶在前頭答話,「答應答應!不過就是一點小事而已……」

  米倉冷下臉,睨了劉二娘一眼,「這位夫人,我是在和這小姑娘說話。」

  劉二娘被他這一睨,嚇得連忙閉上嘴,然後用兇惡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迎春一眼,示意她好好的回答。

  「米管事,為人妾室這些自當是該做的,哪裡有什麼願不願意的說辭。」

  「即使我家少爺脾氣不佳、動輒打罵,這樣你也能忍受?」米倉進一步追問。

  迎春抬眼看著米管事片刻後,眼神中帶著憐憫,「想必少爺的病一定很難受吧?誰生了病都會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自然會想發脾氣,我瞭解的。」

  米倉聽見她得體的回答,有些詫異,一個平凡的女孩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中更是滿意。

  於是他轉頭向劉二娘要了迎春的八字,遞給隨著他來的命相師後,又轉過頭看著那一臉奉承的劉二娘。

  「這位夫人,八字相完之後,假如匹配,這小姑娘自然讓我帶回米家,成為我家少爺的妾室,而這聘禮……」

  劉二娘一聽見聘禮兩個字就雙眼發光,「米管事,我們可是正經人家,雖是讓女兒去做妾,但是這禮數自然不能少,相信米管事不會虧待我們的,是吧?」

  劉二娘嘴裡說得好聽,但心中的算盤早打得劈哩啦響,現下就算賣個丫鬟也要八兩銀子,這丑妮子若撞了大運成了人家的妾,她至少也要拿個二十兩的聘禮才劃得來。

  米倉對她一臉貪婪還要裝客氣的嘴臉心生厭惡,但還是擺著微笑的臉說:「這是自然,該給的我們不會少。」只是也別想他會多給半個銅錢。

  八字很快的合好了,劉二娘和米倉兩人的價碼也談定,迎春甚至連回家收拾自己行囊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劉二娘給扔上了米倉抬來的一頂青色小轎裡。

  「娘……我還沒和爹拜別……」上轎之前,迎春急切的看著後娘說。

  她沒想過自己也能夠成為人家的小妾,更沒想到後娘會急迫到讓她連回家收拾行囊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爹對她不算好,但是起碼是她最親的親人了,沒想到她卻連拜別都不行。

  「拜什麼別?等你爹回來了我自然會跟他說,家裡少個人吃飯,他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劉二娘拿到了銀兩,巴不得趕緊把她送走,免得又出了什麼岔子。

  米倉趕著回去和老爺回報,也顧不得迎春的心情,一等她坐進了轎子裡,就連忙要轎夫打道回府。

  轎子搖呀晃的,帶著迎春離開了小妾村,她撩開轎簾回頭看著那個有著嫋嫋炊煙的村子,從娘親死後便再也不哭的眼紅了紅,滴滴的珠淚落了下來……

  米家為了米長存的身體健康著想,納妾的速度非常快速,米老爺簡單看過梳洗過後的迎春後,馬上派人佈置了新房,擺了幾桌筵席,一頂小轎從米家莊的側門抬了進去,這納妾之禮,算完成了。

  迎春被送進新房的時候,腦袋還暈沉沉的,不敢相信自己昨天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今天卻已成為某個男人的妾。

  圓圓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帶著薄繭的小手更是將身上穿的紅色衣裳給揉得不成樣子,房間裡的燭火跳躍的,就像她的心跳一樣,急促得讓人心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要這樣坐到天明的時候,房門冷不防的被推開來,兩個小廝攙著一個瘦弱、穿著紅衣的男人走了進來。

  迎春一聽見有人進來房裡,連忙低著頭不敢出聲,直到兩個小廝把人給攙到新房裡的軟榻上,除了房門後,她才小心翼翼的稍微抬起頭。

  他,真的是她長這麼大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

  紅色的禮服顯得他臉色有些蒼白,但是也將他慘白如玉的臉龐襯得更加出色,只是他抿緊的唇還有微閉的眼,看起來好像是在生氣……

  米長存身體虛弱,今天的納妾之禮他只是個過場,除了行禮叩首以外,其他的都是讓這個買來沖喜的「妾」自己去處理,但是即使他可以用身體不好躲避那些煩人的禮節,晚上的洞房卻不是他能夠躲得過的。

  就在他已經打定主意,打算在院子裡的另外一間廂房睡下時,爹娘卻派了兩個小廝硬把他送回新房,他即使氣惱也無可奈何。

  這時候,看到那個娶回來的妾一臉怯生生的抬頭瞄他的臉,一肚子的火終於有了發洩的地方。

  「看什麼看!沒看過男人是不是?咳,咳……」低吼了一句,米長存的喉嚨愈發不舒服,忍不住的乾咳起來。

  迎春被他這兇惡的話給嚇了一跳,怯怯的往床上縮,但是看到他咳個不停,原本蒼白的臉色浮現了病態的潮紅,讓她顧不得其他,連鞋子都沒套好就直接衝下床去,倒了杯溫水,送到他唇邊。

  「……夫君,先含口水慢慢吞下去……對!這樣稍微能夠止咳。」一邊餵他喝水,迎春一邊拍他著他的背。

  米長存本來想揮開她的手,不讓她這個土包子碰他,但是他早已咳到不行,只能就著她手上的杯子喝水,任由她用足以拍死一隻雞的力道拍在他的背上。

  好不容易終於止住了咳,但也因為消耗過多的體力而整個人虛弱的靠在她身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迎春生活在鄉間,除了她早死的娘以外,還真沒看過身體這麼虛弱的人。她輕手輕腳的將他的身體移靠在軟榻上,小心的看著他微閉的眼,「夫……夫君,我再倒點水給你喝可好?」

  「嗯。」

  迎春輕手輕腳的下了軟榻,先是倒了杯水遞給他,讓他一口一口慢慢嚥下後,又非常自動自發的擰乾了條帕子哦,輕擦著他的手還有額頭、臉頰。

  米長存沒表示任何意見,就這樣隨著她擺弄,只是睜開的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又重新閉上。

  迎春自然不懂他心底那些複雜的情緒,只是煩惱著現在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看來她的這個夫君身體真的很虛弱呢!難怪要她嫁過來沖喜了。

  只是……出嫁前有嬤嬤說,晚上夫君和她要一起躺在床上圓房,還說她只要躺著別動,出力的事情給夫君去煩惱就好……不過瞧他這虛弱的樣子,怕是沒人攙著要他自己走到床邊都難了,更不用說其他的體力活……

  眼看夜都快過去大半了,他們兩個人總不能就這樣呆坐到天明吧?她折騰了一天,已經覺得有些累了。

  掙扎許久,最後她還是為難扭捏的走到他身邊,開口道:「那個……夫君,時間不早了,我們……圓房吧?」

  米長存陡然睜開了眼,臉上浮現一點紅暈,眼底閃過怒氣;又是一聲喝斥,「不知羞恥!」

  迎春被罵得莫名其妙,圓圓的臉上帶著點錯愕,「夫君……我只是想說這軟榻上躺著不舒服……」

  「再不舒服,圓房兩字豈是一個女子可以隨便開口說的?」米長存又怒喝了聲,忍不住乾咳了起來。

  「對不起!夫君,我不知道這兩個字不能說,只是昨天嬤嬤說晚上要讓夫君和我躺在床上才是圓房,我想這軟榻也不舒服,以為把夫君請到床上安歇就是圓房了……我不知道著是不能說的……」迎春嘴笨的解釋著,被他連番的喝斥給嚇慌了神,說的話牛頭不對馬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米長存一開始也不懂,後來仔細琢磨了下,才愕然發現這小村子買來的妾,根本就不知道圓房的意思,還以為只要攙他躺在床上就是「圓房」了。

  他心中雖然對她莫名發火有些愧疚,但臉上還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勾人的鳳眼朝她一睨,語氣平淡的說:「女人家不要把圓房不圓房的掛在嘴上,要上床安歇就直說,多說多錯,反而讓人看清你是從鄉下來的土包子。」

  迎春羞愧的低下頭,囁嚅的回答:「是,夫君,我知道了。」

  鬧了大半夜,他也累了,想要她扶著他回床上休息,這才赫然發現從進房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她長得什麼摸樣,他也沒仔細看過。

  「把臉抬起來,順便說說你的名字。」

  迎春有些惶恐的抬起頭,聲音微弱的說:「我……叫迎春,就是迎春花的迎春。」

  她的臉太圓,眼睛不是鳳眼,額頭上甚至還有一塊胎記,不知夫君看了她的臉之後,會不會嫌棄她?她在心中不安的暗忖著。

  當米長存藉著房內雲暈黃的燭光看清他這小妾的面容時,心中的確閃過一絲錯愕。

  這絕對稱不上美人,甚至連清秀都算勉強的面容,再加上她額頭上那塊紅色胎記,即使是他院子裡隨便一個小丫鬟,都勝過她許多。

  他沉默不語,那定定的眼神讓站在他面前的迎春,整個人惶惶不安,許久之後,他才不冷不熱的說出了評語,「名字俗氣,人也不怎麼樣!」

  聽到他的評價,迎春心下不知道該是生氣還是釋然。

  他說不怎麼樣,卻沒說她醜,這樣算好吧?

  鬆了口氣,她臉上重新掛上淡淡的微笑,那釋然的表情讓米長存反而忍不住皺了下眉。

  這笨女人,他說她長得不怎麼樣她竟還笑得出來?是天生太蠢還是真的不在乎?

  在心中暗啐了幾聲後,他下達命令,「去把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掉,然後把床重新鋪好,再過來扶我上床睡覺。」

  按照婚禮習俗,要在床上灑些紅棗花生之類的堅果,寓意夫妻早生貴子,他方才瞄了一眼,那些東西灑得整床都是,不清乾淨他是絕對不睡的。

  迎春現在只怕他開口把她趕走,她長得不好看,要是被人抬走又趕了回去,就是不被後娘打罵中傷,也怕沒有地方去了。所以,現在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都歡天喜地的答應了下來。

  「是,夫君。我馬上好,等我一下。」

  她手腳俐落的將床上的乾果全都包成一團,然後連著被褥放到一旁,再從新房裡的一個大箱子中拿出一條全新的被褥,平平整整的攤好在床上後,才小心翼翼的走回他身邊。

  「夫君,床鋪好了,我扶你上床歇著吧。」

  「嗯。」他任由她扶著,將整個人的重量都放到她身上,鼻間嗅到她不同於其他女人有的花香味,反而有一種車香和皂豆混合的味道。

  淡淡的清新,又帶著點甜,就像她給他的印象。

  迎春從小就幹活,劈柴挑水都做過了,更何況只是攙扶一個纖弱的男人,她不是很費力的將他攙到床上,仔細替他調整好枕頭、被子後,自己打算將就在軟榻上窩一晚。

  只是才剛站起,米長存馬上睜開眼,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裡?」

  「我去軟榻上睡覺……」

  米長存被逼著納妾,心中的不滿早等著這時候發洩出來,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她,他輕哼了聲,刻意刁難人的說:「天氣有些熱,你拿扇子過來幫我掮掮。」

  迎春遲疑的看著軟榻,又看了看自己俊秀的夫君躺在床上,彷彿大老爺般的跋扈霸道,最後她還是乖乖的去找了把扇子,側坐在床邊,輕輕地開始掮了起來。

  真是,她真的很愛困呢……邊掮著扇子,迎春只覺得眼皮愈來愈沉重。

  扇子揚出來的徐徐清風的確很涼爽,米長存也累了一天,很快就覺得眼皮沉重,當他臨睡前突然想起,想叫床邊的傻妾一起躺下來時,卻在朦朧睡眼中看見她早已睡死了,只剩下手還不自覺的掮著。

  「這又醜又笨的女人,睡得倒挺快!」他咕噥了聲,隨後也馬上陷入沉沉的夢鄉。

  紅燭慢慢的燃燒著,偶爾爆出幾個燭花,新房外一個蹲了老半天的人影,確定房中的兩個人都熟睡之後悄悄地站起,往還點著等的上房而去。

  「怎麼樣了?」

  躲在牆角下站得腳發麻的是米倉大管家,他一走進上房,米夫人就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站起來問著。

  「沒成!少爺問了名字和看了臉,沒啥好話後就要她攙著他去床上睡了。」米倉省略了之前少爺咳得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經過。

  米老爺和米夫人臉上難掩失望的神色,但是他們能派人壓兒子進新房,難道還能派人壓著他和他的小妾圓房嗎?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米老爺揮了揮手。

  米倉退下去之後,米夫人歎了口氣,一臉擔憂的望著丈夫,「老爺,看來存兒是真的不喜歡那個姑娘呢。」

  「不喜歡人也都納了,他也沒辦法。」米老爺也是一臉無奈。

  當初夫妻倆都看過那個叫迎春的小姑娘,人是長得有些丑,但是看來個性還不錯,聽說又能吃苦耐勞,加上最重要的八字也符合,他們就打定主意要將她塞給兒子做妾。

  只是那時候兩人興奮過了頭,完全沒想到人送給兒子後,後面的事情他們就不好插手。

  現在她的身份雖是小妾,但是聽米倉的回報來看,兒子怕是完全把她當做丫頭了。

  唉!這不是作踐人家小姑娘嘛?擔個沖喜妾的名字進了府,卻連該有的福都沒享,就被當成一個一般的丫頭使喚。

  這一夜,最讓人擔心的兩人睡得出乎意料的好,但是米氏兩老卻一起失眠了。

  隔天一大早,新納的妾按例要向公婆端茶,習慣早起又在出嫁前被媒婆特意叮嚀的迎春,在天剛亮時就睜開眼。

  只是一睜開眼,竟然就看見自己俊秀夫君的放大臉孔,嚇得她心陡然一縮,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克制住差點驚呼出聲的尖叫。

  她……她怎麼會躺到床上來?

  從來沒和男人這麼近距離接觸的迎春徹底的驚慌了,手忙腳亂的往後退,一時不察,整個人四腳朝天的跌落床底,痛呼出聲。

  這麼大的噪音,自然將還沒睡飽的米長存給吵醒了,他微睜著迷濛的雙眼,看到她狼狽的跌落在床下,被吵醒的怒氣頓時徹底發作,「做什麼?一大清早的搗什麼亂?」

  「夫君,是我錯了!你繼續睡……」迎春不敢揉自己發疼的臀部,低首斂眉的小心賠罪。

  「都被你吵醒了還怎麼睡!」米長存瞇起鳳眼睨著她,晨光下一頭散開的長髮讓他更顯媚惑。

  迎春第一次發覺原來男人也可以像個白包子一樣,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美色惑人」這麼高深的辭彙她是不懂,但是這一瞬間,她真的覺得她的夫君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樣子……雖然瘦了點,排骨比肉多了點。

  看見她傻愣愣的望著自己,米長存拉下了臉,低斥,「還不去準備熱水讓我洗臉?還有伺候我穿衣?人本來就又醜又傻,現在摔得更傻了是不是?」

  不是第一次被說丑,但是迎春的心還是小小的被刺痛了下,不過難受也只有一瞬間,她刻意忽略那種感覺,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站起來,穿著睡皺的喜服,像個小丫鬟似的在房裡忙前忙後,甚至還親自出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回來,就著房裡溫著的熱水,調好了水溫才讓他淨臉梳洗。

  米長存洗了臉,暖暖的水洗得他原本還有些愛困的感覺都去掉了,但一看到她好像想得到稱讚的神情,嘴巴又忍不住的毒起來。

  「下次起身的時候動作小一點,冷水也早點出去提,別像個土包子一樣,做什麼事情都要人提點!」

  迎春委屈的咬了咬唇,但還是垂著頭低聲應了。

  因為早起出去提水而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掌,傳來絲絲刺痛,她也只能忍著不喊半點疼。

  誰說小妾好當?雖說每天可以吃飽了,但是該做的活也一點都不少啊!

  在米長存不耐煩的催促之下,迎春匆忙的打理好自己,跟在他身後慢慢往米老爺居住的上房而去。

  一路上,她盡量克制自己別好奇地抬頭張望,因為剛出房門的時候,夫君就警告她,不准像個土包子一樣東張西望,更不要抬起頭來讓她的臉嚇到別人。

  所以一直到進了上房,迎春都緊張的低著頭,看見的唯一風景只有自己腳下的新繡鞋。

  米老爺的眼線早在兩人就入上房前,就已報告了一早到剛才兩人的所有對話和行徑,米老爺想,自家兒子嘴巴不留情也就罷了,怎麼還換著法子挑剔姑娘家。

  向兩位長輩敬了茶,迎春馬上退到一邊,頭垂得低低的,試圖讓人不去注意她的臉。

  吃早飯的時候,米夫人終於注意到了,她不解的問:「春兒,怎麼不抬起頭來?這樣吃飯不嫌彆扭嗎?」

  迎春抬起頭,囁嚅的說不出話來,側頭看見米長存那厭惡的目光,連忙又低下頭去,低聲解釋著,「迎春自知長得不好,不敢在吃飯的時候礙了夫君還有老爺夫人的眼,所以……」

  米長存臉色冷淡的哼了聲,「知道遮醜就好,人都長成那樣了,還不知道稍微遮掩,那就不可饒恕了。」

  一番挖苦的話,讓席上眾人全都沒了聲音,迎春更是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米夫人看著幾乎要縮到桌下去的迎春,第一次氣惱的看著兒子,「存兒,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再怎麼說,她也是你的妾室!」

  米長存厭惡的看了迎春一眼,賭氣道:「那是爹娘硬是幫我納的,這麼醜的妾我看不慣!」

  米老爺靜靜聽著母子倆的對話,然後抬眼淡淡的說:「再怎麼看不慣,多看幾次也就看慣了,從今天起,春兒就跟在你身邊伺候,你就趁著這機會多習慣吧。」

  一聽要讓人看了就煩的女人要隨時跟著他,米長存臉色猛地刷白,全身氣得略略發抖。

  「爹--」

  「這事就這麼定了。」喝了口茶,米老爺完全不給兒子任何拒絕的機會,直接把話頭堵死。

  米夫人多少知道丈夫的心思,也安撫地拍了拍迎春的手,和善的說:「以後你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只要照顧好存兒就好了,我和老爺會把你當成親生女兒疼,存兒因為生病,個性有些彆扭,也要請你多包容了。」

  迎春自親娘死後,再也沒人對她這麼好過,雖然不過是幾句簡單的話,卻讓她的心中泛過了一道暖流。

  如果她的娘親還在,或許也是這樣溫柔吧……

  她神情激動的望著米夫人,「夫人,春兒沒什麼有用的地方,但是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少爺的。」

  「好……好孩子!」米夫人欣慰的看著她,覺得這次他們果然沒挑錯人。

  「娶妻不賢,禍害夫家」,所以即使納妾也要納個溫柔懂事的。春兒雖然不懂打扮,臉也長得不好看,但是她相信老爺和米倉的眼光,相信這樣一個女孩一定能夠好好照顧兒子,自然也待她好上幾分。

  米老爺微笑地看著夫人和迎春像是母女一樣融洽的談天,三個人彷彿更像是一家人,而旁邊獨自生著悶氣的米長存,則是被刻意忽略了。

  在一冷一熱的差別待遇下,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彼此心中產生了完全不同的心思。

  迎春是一臉感動外加感激的閃亮表情,而米長存則是冷笑陣陣,想著接下來該怎樣把這個醜女人、土包子整的自己哭著想離開。

  米老爺和米夫人裝做沒看到兩人暗潮洶湧的對視,自顧自的想著兒媳「可能」會有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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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54:42
第三章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迎春已經在米家待了一個月,這個月來吃好穿好,還有米夫人米老爺的關愛,讓她覺得彷彿生活在仙境,只除了她夫君無時無刻的刁難外,她希望這樣的日子就如此過下去。

  「丑顏,還不趕快伺候我用飯了!」

  丑顏,是他新給她取的小名,說是迎春這個名字太俗氣,她反正長得醜,叫丑顏最合適。

  輕歎了口氣,她端著碗,後頭跟了幾個端盤子的小丫鬟,快速的走進房裡,先將菜餚擺好,低頭走到他面前,「夫君,午膳備好了。」

  「嗯。」米長存看也不看她一眼,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慢慢走了過去,在桌子前坐下,但卻拿著筷子皺著眉。

  已經伺候米長存一個月的迎春,一看見他那表情動作,就知道今天這餐飯這個大少爺又要找碴了,而原本跟著她來的丫鬟們早在東西放下後就全都退出房間,只有她這個妾想跑也不能跑。

  「這是什麼東西?」

  「夫君,這是香芹。」

  米長存瞇了瞇眼,將夾起的菜丟回盤子裡,「我知道這是香芹,我是說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吃的飯菜裡?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吧,有味道的菜我都不吃,難道你聽不懂人話嗎?」

  接著,他又用筷子挑起一塊蘿蔔,「還有這個,我也說過不吃了,難道你聽不懂?整桌子菜能吃的沒兩樣,難不成你連安排我的膳食這一點輕鬆的工作也做不好?人醜又辦事不力,真不知你還有什麼用!」

  迎春默默聽完他刻薄的指責,卻還是鼓起勇氣,往前站了一步,「夫君,上次大夫來的時候說藥補不如食補,特地要我們準備這些菜色,所以即使不愛吃,也請您勉強吃個幾口吧。」

  米長存鳳眼睨著她,嘴角勾起冷笑,「我就是不吃,你能怎麼樣?」

  迎春語塞,可憐的望著他。

  是啊!他是這個家的少爺,她的夫君,他說不吃,難道她還能像之前在家裡喂弟弟一樣,拿著湯匙一口一口往他嘴裡塞嗎?

  「看著我做什麼?還不把我點到的那些東西全部撤下去!」

  「可是……」

  「沒有可是!」米長存堅定的說著,說完又是一陣輕咳。

  迎春苦著臉,卻也沒辦法,只能先把東西撤下去,忍不住心急起來。

  大夫曾說過,夫君的病是先天失調,後天又小病不斷,拖垮了身子才會久臥病榻,平日身體不調養,他的病就容易反反覆覆的發作,偏偏他的挑嘴實在太嚴重,不管廚房怎麼換方法去做有益他健康的菜,只要聞到味道或看見討厭的菜出現在盤子裡,就堅決不肯動筷。

  原本伺候的小丫鬟們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米老爺和米夫人,她這個長得醜又不得夫君歡心的妾就更不用說了,而且早早就被警告,敢向兩老告狀的話他就要把她趕走。

  當迎春一臉苦惱的把菜重新端回廚房時,米長存則是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得意笑容,高興的吃著桌上他喜歡的菜餚。

  「哼!我就不信這樣折磨你,你還能夠裝賢慧到什麼時候!」

  就像賈梅那女人說的,哪個人願意無怨無悔,真心的伺候他這個病秧子呢?

  賈梅不會,這個鄉下來的醜女人就更不會了。

  當人小妾難,當米長存這種擺明要刻意挑剔的男人的,更難。

  從早上要親自打水服侍他洗臉開始,吃飯要小心的安排菜色承受他每天換著花樣的挑剔,連他的貼身衣物也不給丫鬟們洗,指定要她親自洗,還有納鞋底、補衣服,甚至是晾曬被褥、打掃房間……米長存只要找到她能做的事,就全都把工作丟到她手上,讓她每天忙得團團轉,除了不用砍柴下田耕種外,其他大部分的時間,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忙碌。

  晚上睡覺的時候,米長存也不放過使喚她的機會,常常要她坐在床邊打扇掮涼,並且確定她沒偷懶後他才會沉沉睡去。

  這天晚上,天氣比前幾日還熱上許多,米長存理所當然的要迎春在床邊打扇,但睡夢之間他卻感覺愈來愈熱,滿身是汗的他終於忍不住睜開眼,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認真做事。

  「丑顏?你……你是誰?誰准你進來內室裡頭的?丑顏呢?她去哪裡了?」一睜開眼,他竟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小丫鬟正靠在床柱邊打瞌睡,手上的搖扇也停了,忍不住大聲喝斥。

  小丫鬟被這一聲怒吼給嚇得連忙跪到床下,全身顫抖著,「少……少爺……我……」

  「我什麼?還不趕快說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丑顏人呢?我要她幫我打扇,她人跑去哪裡了?」米長存連聲質問,忽然想起之前那個不守婦道的賈梅,心中的疑慮頓時如野火般快速擴大。

  那個女人最好沒有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不然他絕對會讓她好看。「如夫人……如夫人她……」跪在地上的丫鬟紅珠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她被如夫人安排來幫忙打扇,就是要讓如夫人有空去做她的事情,而且之前如夫人特地交代過,說絕對不能讓少爺知道的。

  「怎麼?還不說?不說我就請管家來把你拖下去打幾個板子,或許你就會想說了。」米長存渾身散發出冷冽的氣息,黑白分明的鳳眼憤怒地望著跪在地上的人。

  「不是的……我說……」紅珠被這麼一嚇,也顧不得之前答應過迎春的事情了。

  「快說!」

  「如夫人……她去廚房了……」

  「她三更半夜的去廚房做什麼?」米長存心中有懷疑,自然全都往壞的方面想,臉色也更加的難看。

  紅珠違背了迎春的交代,心中有些不安,見少爺已經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含糊的回答,「這個……這個其實奴婢也不知道……或許少爺可以等如夫人回來後親自問……」

  等她回來再問?那還問得出真相嗎?

  想要知道事實,他寧可親自去察看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米長存冷笑了聲,命令著,「幫我更衣,我要親自看看,三更半夜的她在廚房裡做什麼好事!」

  廚房裡,迎春和專門伺候米長存的另一個小丫鬟正在忙碌著,鍋子裡蒸騰的熱水和爐火,將兩人的臉蒸得發紅,但她們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如夫人,你這樣三更半夜的來廚房試做菜又是何苦呢?少爺不吃也是廚房的人做不好,你又何苦自己動手來做?」

  迎春因為揉面揉得滿頭大汗,但是仍未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聲回答著,「廚房每天準備那麼多人吃的飯菜,怎麼能專心照顧好夫君的吃食?我們也不能再給人家添麻煩,夫君吃飯的忌諱這麼多,廚房裡的人哪能夠一一注意呢?」

  「可是,少爺每天要你做著做哪的,還常常罵你呢!你怎麼還對他這麼好啊?」要是她未來的丈夫這麼對她,她一定會受不了。

  「少爺脾氣不好是應該的,他那樣好的人納了我這樣一個山裡來的丑妾,加上因為生病不舒服,挑剔一點也可以理解的。」迎春沒注意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廚房外有一個人影靠在牆邊,停下了腳步仔細的聽她說話。

  「可是……長得醜又不是你的錯。」丫鬟還是口無遮攔的說。

  「好了,別說了,不管怎麼樣,伺候好夫君就是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老爺和夫人對我這麼好,我該知足了。」迎春主動打斷了這個話頭。

  丫鬟也知道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如夫人,今天你要做什麼?怎麼揉出來的面有綠有紅,好漂亮啊!」

  迎春笑笑說:「夫君不吃蘿蔔和菠菜,我就把這兩樣分別磨成了汁,混在麵團裡做成寬面,這樣顏色漂亮,也沒什麼味道了。」

  丫鬟看著一旁的菜葉汁還有紅色汁液,忍不住驚聲高呼,「如夫人,難不成你白日裡要我拿石臼來,就是要磨這個?那很累人的呢!」

  「這沒什麼。」迎春搖了搖頭,繼續揉著麵團,不想提自己因為一個人磨杵那些菜汁,兩隻手早已虛軟無力。

  廚房裡不再出現對話,小小的燭光透著窗欞和木門斜照出來,拉出一道一直站在門外的長長身影。

  紅珠怯怯地抬頭看著少爺面無表情的臉孔,「少爺……」

  米長存神色複雜的看著廚房內微笑揮著汗,死命揉著麵團的女人。

  那是總被他嫌丑,嫌俗氣,嫌沒用的沖喜娘。

  而她現在半夜卻偷偷窩在廚房裡,拚命地揉麵團,為了他的食而努力。

  即使知道他不在,她也沒說他半句壞話,甚至還拚命的維護他。

  米長存不知道心中澎湃的情緒是什麼,只知道在方纔的一瞬間,他忍不住想著,或許這個女人跟賈梅是不一樣的。

  如果,她真的是真心的……是否他也可以認真的對待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妾?

  米長存倏地甩甩頭,對著旁邊不停顫抖的紅珠低聲命令道:「扶我回去。」

  紅珠忙不迭點頭,連忙扶著他回去,只是走沒幾步,米長存卻突然停了下來,眼望著前方,語氣冰冷的說:「記著,今天晚上,我沒有起來過,你也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

  紅珠哪會不知道這是要她好好閉上嘴的意思,更點頭如搗蒜。

  米長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沒再說什麼,就這樣讓她攙扶著回房。

  回到床上,他沒再讓紅珠繼續站在床邊打扇,而是睜著眼,輕蹙著眉,直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躡手躡腳的回到房內、躺上軟榻,他才終於捨得閉上眼睡去。

  第一次,他不是因病所苦而失眠,而是因為那個臉圓得像月亮,額上還有一朵紅花般胎記的醜女人。

  迎春不明白最近夫君似乎對她好了不少,也不會再莫名其妙的要她做一些粗活,只除了有時她主動去幫一些丫鬟們做事的時候,會惹來他的怒火。

  但是對照之前他什麼都挑剔,什麼時候都能找機會罵她的狀況來說,這樣的夫君好多了。

  米長存斜眼看著那個坐在一旁納鞋底的女人笑得一臉滿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事值得開心。

  本來想挖苦她兩句,又想到她那天累得手都快舉不起來,還半夜到廚房裡幫他揉面做飯的事,惡毒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來。

  但要曾遭妻子背叛的他,只因為那一時的感動就完全信任這個面帶胎記的醜女也不可能。

  他輕咳了幾聲,「那個……」

  原本專心在納鞋底的迎春聽到他咳嗽的聲音,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桌邊,「夫君,又咳嗽了?要不要先喝一杯蜂蜜水止咳?」

  蜂蜜水,據說是溫和養身的飲品,她試了一次讓他在咳嗽時喝下,果然有些止咳效果,所以現在蜂蜜水已經是他房內必備的茶飲之一。

  「嗯。」沒拒絕她遞過來的蜂蜜水,米長存垂目吩咐著,「等下去把書房打掃一下。」

  書房,是收藏米家過往帳冊的地方,當然也有不少的銀票在,即使簡單了些,但如果只是要測試這樣一個鄉下地方來的女人,是綽綽有餘了。

  「書房?」她一愣,「可是夫君不是不准我進去的嗎?」

  書房應該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吧。之前她從那裡經過的時候,外頭總有兩個小廝守著,而且他也曾經命令過她不要隨便靠近,更別說進去裡面了。

  「我是叫你進去打掃的,你進去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米長存瞅了她一眼,似乎在說她怎麼這麼多話。

  「喔,那我現在馬上去。」迎春習慣有了事情馬上做完,所以二話不說的將放在腿上的繡件收好,急急的退了出去。

  「嗯。」米長存沒有看她,像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書上。

  直到她退出房間後,他才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希望……她不會讓他再度失望才好……

  打從要迎春去書房打掃之後,米長存就一整個人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撐到了晚上,看到她一臉疲憊的樣子,他不知怎的就心軟了,沒多說什麼就逕自躺到床上去,整晚翻來覆去都在思考這個丑顏女到底值不值得他信任。

  第二天一早,他難得身體狀況好了許多,可以不需要人攙扶,吃完早飯自己直奔書房而去。

  書房裡被打掃得很乾淨,窗戶被擦得不留半分灰塵,桌子上的筆架、紙鎮還有毛筆都放得整整齊齊,只有書大概是因為她不識字,所以全部都擺放成一疊。桌上擺了盆昨天剛從荷塘裡摘下的青荷,青荷邊上還擺了兩隻紙折的紙鶴,點綴了書房的這一抹清幽。

  他大略看了下,基本上還算滿意,但當他一個跨步往書桌旁的架子上看去時,原本收在一個沒有蓋子的盒子裡的銀票卻少了兩張。

  這盒子裡的銀票是他吩咐人放的,總共有一百兩銀票十張,五十兩的銀票二十張,銀票上他做了記號,所以略微一看就知道銀票少了。他的臉色霎時變黑,手氣得有些發抖,重新確認了一次,確定裡頭果然少了兩張銀票,一百兩和五十兩的各一張。

  米長存喉嚨有些乾澀,高呼一聲,「青禾,進來。」

  青禾原本就站在外頭等著召喚,一聽到聲音連忙走了進來,見他神色不豫,也不敢先開口,只是低頭站在一旁。

  「昨天除了丑顏來過以外,可還有誰進來過?」

  青禾低著頭,謹慎的想了下才回答道:「少爺,昨天除了您吩咐過讓如夫人進來打掃以外,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米長存沉默了下,又開口問:「那昨天她是自己一個人進來的,還是有帶其他下人?」

  「沒帶其他人,只有如夫人一個人在這裡打掃而已。」

  「好了,你出去!」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拳頭緊握,手背上出現幾條緊繃的青色線條。

  「是,少爺。」青禾敏感的察覺到少爺的怒火,正打算乖乖的退出去時,米長存突然又開口。

  「出去之後把丑顏給我叫過來,我有事找她。」

  青禾秉持著一個好下人的良好品德,什麼都不問,乖乖的領命下去,書房裡又剩下米長存一個人獨佇。

  「原來那些關心和用心都只是你的手段?好!真是好!迎春,虧我還一度以為你與賈梅那女人不同,沒想到你卻讓我失望了……」他喃喃說著,眼底有著勃發的怒火。

  迎春,既然敢背叛我,那麼你就該有承受我怒火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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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55:13
第四章

  迎春聽到青禾說米長存要她去書房的時候,人正在廚房裡幫忙切菜,準備做一道小點心給他試試。

  以前家裡窮,要她做什麼大菜她也做不出來,但是一點小點心或鄉村小菜她還能夠做,而米長存沒吃過什麼鄉下人的菜,所以出乎意料的,對她做的那些料理反而很捧場。迎春的心小,容易滿足,偶爾看他大口吃著她做的點心,她就覺得很開懷,心中滿足得不得了。

  「夫君找我?」迎春擦乾手,一臉疑惑地看著青禾。「現在?」

  「是,如夫人,少爺要你現在馬上過去書房。」

  迎春心中有點不安和疑惑,不安的是他是不是覺得她書房沒打掃好,疑惑的是他從來不喜歡她沒事出現在他眼前,怎麼會突然要她過去?

  跟在青禾身後往書房走,忍了半天,迎春最後還是開口了,「青禾,你知道少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雖然說她很喜歡夫君的長相,但她也很怕夫君的那張嘴,對他那種喜歡又害怕地感覺,總讓她有種想靠近又不敢的矛盾。

  現在米長存第一次開口召見她,她反而感到惶恐不安。

  她怕,怕他終於忍受不了她的醜陋,終於忍受不了她這個鄉下來的姑娘,要把她趕走了。

  青禾對這個平時不擺架子,還常會幫著下人做事的如夫人很有好感,雖然不清楚少爺叫她過去要做什麼,但是看到少爺當時的那種臉色,也知道如夫人被叫過去一定沒有好事。

  本來,依照一個下人該有的規矩,他是不應該多說什麼的,但是看著如夫人憂慮的神色,最後他還是破例多說了一句,「少爺……是進了書房之後才生氣的,所以如夫人小心一點。」

  他只小心地點了一句,至於如夫人會怎麼處理少爺的怒火,這就不是他可以管的事情了。

  迎春感激的看著他,腳下走得更快,就怕米長存等得太久發更大的火。

  人到了書房,只見米長存背著身子看著牆上掛的一幅畫,冷冷的說著,「青禾,你先下去,然後把書房的門關上,遠遠站著守門,別讓人靠近。」

  青禾答應一聲,低頭出了書房,仔細的關好房門之後,乾脆站到房外十步遠的地方,這樣可以保證不會有人亂闖過來,也保證他不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書房裡只剩下兩個人,迎春怯怯地站在一邊,連呼吸都顯得很小心,只敢偷偷的瞄他,不知道他要對她說什麼。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米長存轉過頭來,一臉的譏誚。

  「夫君,我不明白……我要說什麼?」

  米長存突然將茶幾上的被子掃到地上,冰冷的眼神瞪著她,像是要看穿她,「不明白?你自己昨天在這書房裡做了什麼你會不明白?」

  迎春嚇得幾乎跪倒地上,但她雖人醜人窮卻有點骨氣,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夫君,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昨天依照你的吩咐來打掃書房,然後就又去廚房幫忙備膳了,或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我真的沒做什麼其他的壞事。」

  「哼?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米長存見她做錯事還一臉無辜的樣子火氣就更大,直接從架上將那個裝了銀票的盒子扔在桌上,「你總該看過這個盒子吧?這樣還想不到你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迎春上前看看那個盒子,臉上一陣錯愕,「這個是……」

  米長存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見她擺明就是看過的眼神,嘴裡忍不住諷刺道:「怎麼了?你應該很熟悉才是啊?東西拿了就忘了嗎?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迎春急急的想要解釋,但是米長存盛怒之下根本就不想聽她多說一句話,馬上咄咄逼人又追問了下去。

  「你怎麼了?想說你是不小心的?還是想辯解你根本就沒拿這盒子裡的東西?」

  迎春滿臉漲得通紅,面對他的咄咄逼問,幾乎可說是手足無措。

  「不是的!我是拿了……」

  他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望著她,眼底有著毫不掩飾的藐視和厭惡,「果然是你!我還以為你只是長得醜,唯一還有點可取的可能就是品性,誰知道,我不過用幾張銀票就將你的貪婪給試出來了。呵!該說這是我的幸運還是你的不幸?」

  「什麼銀票?我沒拿!」望著他那明顯諷刺不屑的眼神,迎春圓圓的臉蛋上寫滿了被冤枉的受傷。

  「沒拿?這盒子裡放的銀票難道還會自己長腳跑了不成?還是你要說是其他人拿的?這書房昨天除了你就沒有別人進來過,你想把這件事賴給誰都不可能……」

  迎春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幾個小步跑到那盆青荷旁,然後手一抽,將盆子邊的兩隻紙鶴丟到他身上,「是!我是拿了那盒裡的紙,但是我沒看到什麼銀票啊,我只是看那些紙像是寫過了字被扔在一邊,以為是你不要的廢紙,就拿了兩張出來折了這兩隻紙鶴擺在書房裡,你可以打開看看,看我是不是說謊!」

  她氣憤的解釋著,臉漲得通紅,胸口快速的起伏,說明了她現在有多麼的激動。

  米長存慢慢將手中折得精巧可愛的紙鶴翻回原樣,當那上頭錢莊蓋的大印浮現在他眼前時,他霎時感到莫名的心喜和愧疚。

  喜的是,她沒有做出讓他失望的事情。

  愧疚則是因為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了她。

  「丑顏,我……」他的臉上露出尷尬還有歉疚的神情。

  迎春見自己的清白已被證明,不願再看他,而是失落地低下頭,「少爺,不用說了,是我長得醜,又出身窮困,所以東西丟了你第一個懷疑我也是應該的,我明白。」

  她將自己失望的神情掩飾得很好,只有全身散發出來的落寞無法欺騙得了人。

  她不願再稱呼他夫君了,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她終於明白原來在他的心中,她就是一個沒有半處優點的人。

  她知道自己長得醜,而他也無時無刻用「丑顏」兩個字來提醒她:她出身窮困,雖是做妾但跟他們家買來的丫鬟沒兩樣,她自己也知道。

  但即使如此,衝著米老爺和米夫人對她的好,還有體諒他久病在床,她是很認真的想對每個人好,為了這些,她再累再苦都不怕。

  她不要他們的感激,甚至不指望有任何的好處,只要他們能夠正眼看著她的存在,能夠有那麼一點點不在意她的容貌,她就很開心了。

  可現在看來,不管她做的再多都還是沒用……

  她即使做了那麼多,書房裡丟了銀票,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甚至連解釋都不讓她解釋,就已經在心中判了她的罪。

  無貌又無德,原來這就是她做了這麼多之後,在他心底最後的評價嗎?

  全然的失望,或許是她現在唯一的情緒。

  「少爺,假如沒別的事情,那麼醜顏就先下去忙了。」她朝他福了福身,卻連頭都不曾抬起,就自顧自的打算離開。

  「丑顏……聽我說……」米長存察覺到了她突然的冷漠,從她再也不喚他「夫君」,而是跟著其他下人喊他「少爺」,他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迎春停住了腳步,但是卻沒有轉過身來,「少爺,不必說了,這都是醜顏的錯,是我亂動了書房的東西,才會讓人誤以為我偷了銀票,都是醜顏的過錯。」她淡淡的說著,每一個字清晰無比的敲在米長存的心上。

  他懊惱又愧疚的看著她的背影,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能夠解釋方才錯怪她的行為。

  他是錯了,錯在不該用這樣的方法去試探她,更不該在沒好好問清楚之前,就擅自將罪名放在她身上。

  只是,他現在知道自己做錯了,卻也已經寒了她的心。

  他無力的坐在椅子上,雙眼茫然的望著桌上那兩張被拆開的銀票發愣。

  她,還會像之前那樣毫無保留和距離的對他好嗎?

  那天之後,米長存院子裡的所有下人,都隱約感覺到少爺和如夫人之間似乎有點不同了。

  向來愛挑剔的少爺,有時竟一整天什麼話都沒說,如夫人送什麼上來都吃,連他最討厭的藥膳一樣照吃不誤。

  而如夫人則是變得安靜又不愛笑,除非少爺指名找她,否則她絕對不會出現在少爺的面前。就是不得已像淨臉和吃飯的時候,她也都是匆匆服侍完就離開,要不就是站得離少爺遠遠的,然後一句話都不說。

  主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自然也影響到了其他的下人,除了米老爺和米夫人因為兒子開始乖乖吃藥吃飯,身體有些起色而感到高興以外,其他人都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看著迎春一天天毫無笑容的遠離他,米長存心中除了愧疚,還有一種不曾有過的情緒在滋長。

  他有種莫名的渴望,想要聽到她軟軟的聲音輕聲喚著他「夫君」,想要看見他指使她去做事的時候,她那種無奈中帶著順從的神情,他想要在他看書累了的時候,一抬頭便可看見她坐在不遠處納鞋補衣的身影……

  只是無論他心中有多麼的渴望,她似乎已經心灰意冷,不願再和他靠近。即使她有時候在他的強迫下離他很遠,但是她再也不笑的面容,說明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依舊遙遠。

  他不是沒想過跟她和好,但是男人的自尊讓他沒辦法低聲下氣,去向她解釋自己做錯的緣由。

  因為身體病弱,所以讓自己的妻子厭惡,捲著銀兩和其他的男人跑了……這麼丟臉的事情,他完全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之間這樣詭異的氣氛,在米長存還沒想出辦法來之前,米老爺就先看不下去了,他特地把最近身體好上許多的兒子叫到他的書房裡,打算好好的談談。

  「最近和春兒相處的怎麼樣了?」

  米長存一聽,就知道爹想問的不是這個,再想到那事情他又不可能和其他的下人商量,索性說出來,讓爹幫忙出主意。

  米老爺聽完這兩人態度轉變的前因後果,哭笑不得的看著兒子,搖了搖頭。

  「哎!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當初賈家要退婚的時候,就知道他們是那種勢力現實的人家,要退婚就讓他們退了,我也不必還強硬的要將人家女兒娶回來,娶回來鬧的家宅不寧,還讓你落下了這麼一個心結。」米老爺一想到兒子的行為是因為之前賈梅的事情留下的後遺症,難免自責的將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爹,這怪不得你。」米長存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我當初病成那樣,讓附近沒有好人家肯嫁進來,你也不會硬逼著賈家履行親事,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

  「唉……你能這麼想自然最好,其實後來幫你把春兒納進來的時候,我還擔心這會不會又是一次錯誤的決定呢。幸好春兒乖巧又溫柔,你的身子也的確慢慢的好轉,這才讓我放下了當初的擔心。」

  「爹,過去處處刁難春兒是我太過淺薄,看不起春兒的出身又嫌棄她的容貌,總覺得只能納這樣的女人為妾對我來說是種侮辱,沒注意到春兒的好。但是現在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春兒或許長得不美,但是她的心卻是誰都比不上的。」米長存用堅定的眼神和語氣慢慢的對父親說著,就連往日對春兒侮辱的外號也不再說了。

  米老爺欣慰的看著他,看來兒子似乎在春兒的影響下,改了不少往日因為臥病在床而憤世嫉俗的想法,原本個性中的稜角也開始慢慢變得圓融了。

  「別的我不說,春兒既然是你的妾,你侮辱了她不等於是侮辱了你自己?別管別人怎麼說,帶點春兒喜歡的東西,好好的跟她把話說明白,依照春兒那溫柔的個性,會體諒你的。」米老爺笑著給出意見。

  米長存臉上紅了紅,有些靦腆的斂目答謝,「感謝爹的教誨,我回去之後就試試。」說完,他匆匆站起身離開,腳步顯得急促,有些迫不及待。

  「看來,這沖喜的小妾真的是選對了啊……」米老爺微笑的看著兒子離去的方向,欣喜的呢喃。

  既然下定決心要和迎春好好說清楚,米長存也不打算拖太久,逕自往自己的院子直奔而去,不過才走沒幾步,他突然想到了爹說的話。

  帶點春兒喜歡的東西!

  她喜歡些什麼,他還真的不知道。

  停在原地的他愈想愈覺得慚愧,因為他對她真的不好,她在他身邊已經快三個月了,她可以清楚的知道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但是他卻連她喜歡些什麼都沒注意。

  一想到她,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就是那張素淨的圓臉,臉頰上的紅胎記,還有那頭烏黑的長髮……

  米長存突然愣了下,發覺自己從來沒在她發上看過什麼裝飾,她似乎永遠都只戴著兩朵鵝黃的小絨花,而且還不是什麼高檔貨。

  除了她進門的第一天外,她不曾用過任何髮釵之類的東西。

  那樣的素淡,讓他的心猛然的一揪。

  那兩朵絨花連他家的下人都不戴,而她是他的妾,卻始終戴著,若他早些注意到這點,是不是就不會愚蠢到用那些銀票去試探她?

  千金難買早知道,已經做過的事情也沒辦法重來,如今他只能盡量的對她好一點。

  下定了決心,他腳步一旋,往外走去。

  晚上,迎春照樣安安靜靜的伺候他用完膳後,刻意忽略他不斷望向她的目光,自顧自的跟著其他丫鬟們去廚房收拾,然後又到澡堂裡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親自洗了衣服晾上,才踩著緩慢的腳步往房裡走。

  他們始終沒有分房睡,一開始是為了應付他睡前的刁難,後來則是為了能夠讓她方便晚上照顧他。

  但是除了第一晚以外,她和他從來都沒有同床過,兩人一個躺床上,一個躺在軟榻上,各佔一方誰也不妨礙誰。

  只是他今晚的眼神讓她有些心慌,她突然不想和他兩個人單獨的睡在同一個房間裡。

  她在房門前躊躇了下,早在房裡等著她回來的米長存馬上開口叫人。

  「在房門外站著做什麼?還不趕快進來?」

  迎春雖然這些日子不想理會他,但是也不會違背他的意思,她乖乖的走進房間裡,在看見米長存之後整個人像是被火烤熟了一樣,臉上火辣火辣的,連忙低頭不敢再看。

  房裡的米長存慵懶的坐在她平日休息的軟榻上,手邊放了一本書,同樣是剛沐浴過後的他,披散著長髮,白皙的臉上透著沐浴後的紅暈,鳳眼微勾,帶出誘人的風情。

  天!他病重的時候面貌便已經夠俊美了,沒想到這些日子調養下來,更是迷魅得讓她無法直視,光是剛才那短暫的一瞥,就讓她心臟不停的猛跳。

  「過來。」米長存朝她招了招手,然後遞給她一條布巾。「幫我把頭髮擦乾。」

  迎春默默地走過去,接下他手中的布巾,將他的頭髮一縷縷仔細地擦乾後梳直。

  「好了,少爺……我……」

  她才剛開口,米長存卻直接將她手中的布巾接了過來,然後將她按在軟榻上,不容拒絕的說著,「好了,你自己的頭髮也還沒擦,換我來幫你把。」

  迎春本來以為她已經可以沉著的面對他了,沒想到他今天晚上卻讓她連連失常,臉紅心跳的彷彿在期待些什麼。

  劉迎春,爭氣一點!你根本就不該多想,你是他嘴裡的丑顏,是他常常掛在嘴上的土包子,他現在這樣對你,說不定又是試探或捉弄而已……

  她不斷的在心底對自己這麼說,但是當他的大手輕柔撫過她的長髮時,她還是忍不住紅了整張臉,低垂著頭,無法言語。

  米長存也是第一次對女人做這些事情,看見她圓圓的臉上佈滿紅暈,含羞帶怯的模樣,心神忽然為之一動。

  其實……她長的似乎也沒有那麼難看?

  兩人之間突然流轉起一股曖昧的氣氛,誰也不願說話打破這難得的氣氛。

  米長存擦乾了她的發,拿出自己今天下午去買的一支鑲金銀簪,手扣的替她挽了一個髮髻,歪歪斜斜的將那銀簪給簪上。

  「好了!看這樣可喜歡?」他低沉的嗓音突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曖昧,也讓迎春嚇了一大跳。

  他說話之間溫熱的氣息就這樣呼在她的耳後和頸邊,讓她感覺癢癢的同時,也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羞澀和驚慌。

  「少、少爺。」

  他扶住她的肩,不讓她亂動,「看看!看這樣可喜歡?」

  迎春根本就顧不得他說的話,只覺得他放在他肩上的手,似乎燙得要灼傷她的肌膚,她臉上帶著惶恐,肩頭不斷的閃躲,想逃離他的掌控。

  「少爺,別啊,我……」

  「迎春,你躲什麼?難道你我忘了你是我的妾,不是我的下人?」

  迎春生活在鄉間,本來就沒有人教過她男女之事,就是出嫁之前,米管事特地請來照顧她的嬤嬤,也只說過夫妻兩人新婚之夜要「圓方」,但圓方要做些什麼她一概不知,更何況,那天他病怏怏的根本什麼都沒做,後來就把她當下人使喚,兩個人從來沒有什麼近距離的接觸。

  今晚他突如其來的碰觸,使她心頭有種麻癢的慌亂,他的眼神似乎不一樣了,讓她忍不住想逃。

  「我……少爺,你不是都叫我醜顏嗎?」什麼時候他竟然叫她的名字了?

  米長存不想承認自己之前替她取那樣的外號是幼稚的舉動,俊臉紅了紅,隨後馬上恢復正常,將話題轉到想要的地方。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叫你醜顏了,好了!先看看,我幫你弄的這髮式好看嗎?」

  他突然靠近的臉龐,讓她頓時忘了本來在意的問題,忍不住頰泛紅雲,眼露慌張的垂下頭去,不敢注視著他。

  「難道你就這麼不喜歡我為你梳的這個頭?怎麼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頭?什麼頭?好像是他為她梳的頭……本來腦子一片混亂的迎春終於從茫然的思緒中找到關鍵,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你你你……」他為什麼會突然替她梳頭?

  「別你啊我的,看看吧。」看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圓圓的臉上全是震驚,讓他忍不住感覺好笑。

  他從軟榻旁拿了把手鏡放到她眼前,擋住她直直望著他的視線,迎春看見了他幫她梳的髮式。

  他的手法不是很熟練,幫她挽的髮髻鬆鬆垮垮的,只能勉強撐住,但是髮髻裡那根銀簪卻勾去了她所有的目光。

  她一臉警戒的望著他,「這簪子不是我的!」一邊說著,就想伸手把那不屬於她的東西給拔下來。

  雖然不知這支簪子為什麼會在她的頭髮上,但不是她的東西她就不會要,她再也不想像那天一樣被人羞辱。

  米長存歎了口氣,握住她的手,長髮掩蓋住他臉上的愧意,「別拔,那是我送給你的。」

  迎春震驚了,圓滾滾的眼中再次充滿不可置信,疑惑的看著他。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送她東西?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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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8:00:32
第五章

  她原本要拔簪子的手僵住了,眼裡帶著一點惶恐,語氣不安的問著,「是要把我趕走嗎?所以才送我這個簪子?」

  是了,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怎麼會性格大變,還送她什麼簪子?

  「不是的……」米長存第一次對女人這樣低聲下氣,輕歎口氣之後,低聲說:「上次書房的事情……是我的不對……」

  一提到那件事,迎春身體頓時僵住,吶吶的低語,「那個,沒什麼……少爺,就如同那天我說的一樣,丑顏出身不好,無貌無德,所以……」

  「不是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是那卻是我的心病,所以那天我才會連問都沒問,就直接定了你得罪。」米長存勾起自嘲的笑容。

  迎春看著他頓時低落下來的神情,緩緩的將手放下,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

  其實她是很想知道的,但是看他的樣子,那件事情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

  咬了咬唇,她最後還是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少爺……不想說還是別說了吧!」

  「不,沒事。」米長存拉了她坐在一旁,眼神平靜的看著她,「有些事情家裡人雖然都瞞著,但是這件事情最不該瞞著的就是你。」

  輕歎了口氣後,他開始說起那讓他幾乎大病不起的過去。

  「其實在你之前,我已經娶妻了。」

  迎春一臉的驚愕,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不是她太大驚小怪,而是這米家莊裡裡外外從來沒人提過有關「少夫人」三個字,她當然會以為他其實尚未迎娶正妻。

  而且假如他早已娶妻,那為什麼她從來未曾見過?即使是她剛進門、他病得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時候,他的妻子竟然也不曾出現?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完全顯現在她單純的眼裡,只是他不先開口說,她也不敢開口問。

  「她在你進門之前就跑了。」

  「跑了?」迎春忽然發覺今天晚上她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怎麼明明每個字她都聽得明白,但組合起來之後,她卻不明白了?

  「嗯,趁著我病情不佳時,捲走我這個院子所有能帶走的值錢東西,和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男人跑了。」米長存說得很平靜,但是只有他知道,當初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心中的憤怒簡直沒有言語可形容。

  他可以忍受妻子不愛他,甚至不來照顧當時病重的他,但是卻無法忍受她竟然在他痛苦的時候,帶著他給她的聘禮、錢財和另外一個男人離開。

  這種傷害他尊嚴的背叛,才是他最無法忍受的。

  迎春出身淳樸的山村,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忍不住捂著嘴驚呼出聲,「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的病主要是先天失調、後天氣鬱於胸所致,最忌諱的就是無端動氣或情緒變化太甚,他妻子那是做出這種事情,可以想見對他的刺激有多大,難怪她新婚之夜看見他的時候,他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必須要人扶著。

  「是啊!有時我也很想問問她為什麼這麼做。」米長存自嘲的笑了笑,「當初我病秧子的名號眾所皆知,他們家大概也以為我早就無藥可醫,所以一開始是不讓她嫁過來的,不過後來爹還是用了手段讓她不得不嫁。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打嫁過來後,每天不是哭就是鬧,要不就是到我床前吵,想想,或許她走了也好,起碼她走後我耳朵清靜多了。」

  「少爺……」迎春同情的望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是有他可憐的地方。

  她本來就心腸軟,聽他說了這段過去,多少也明白他那時候為什麼對她那麼挑剔,那麼的不好了。

  才剛經歷妻子與其他男人卷款而逃的事情,不會有哪一個男人會無動於衷,馬上就真心的對另外一個妾好吧?

  「所以,少爺那天在書房的時候,是因為一位我也做了和少夫人一樣的事情?」雖然沒有和男人跑了,但如果她也拿了書房裡的銀票,那她的確和已跑走的少夫人沒有兩樣了。

  米長存看著她一臉不安,忍不住輕拍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會,那天我只是太著急了,所以才一時口快不讓你解釋。其實後來想想,你就算要偷也不會在那裡下手,書房當日只有你一個人進去,若是裡面丟了什麼東西,你絕對逃不了干係,你應該沒那麼笨才對。」

  迎春明白他是想轉移話題,也配合的微嘟著嘴,「我才不笨!而且重點是我也不會拿什麼銀子……不對!應該說我什麼都不會拿!」

  米長存第一次覺得她的臉這樣圓潤細緻,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愛,特意調笑著問道:「真的不拿?那可是值很多錢的。」

  她認真而嚴肅的看著他,無比肯定的說:「少爺,我是窮,但是我明白人要活得有骨氣。如果我窮得沒飯可吃,少爺你給我一碗飯我會接著,但我不會拿你值錢的東西。東西不是我的,我就不會要,這是以前我娘還在的時候常給我說的道理。」

  米長存看著她侃侃而談,平凡的臉上似乎綻放出另外一種自信的光輝,連她臉上的胎記也不是那麼醜了。

  「是啊!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該要,或許那個女人注定不是我們米家的人,所以才會有如此後果吧。」米長存感歎的下了結論。

  「嗯。」迎春贊同的點了點頭,一抬起頭就看見他微笑望著她。

  被他那勾人的鳳眼這麼直勾勾的望著,讓她忍不住羞澀了起來,「少爺,怎麼一直看著我啊?我不好看的。」

  「不!好看,搭上這支簪子就好看了。」

  「啊!對了,簪子!」她急忙又想伸手去拔簪子,但看到他臉上不悅的表情,才慌忙解釋,「我只是想把簪子拿下來好好看看,這可是少爺送給我的第一個東西呢。」

  聽完她的解釋,他的臉好看了些,「我來幫你吧。」他碰著她的發,將簪子從中抽出。

  一頭長髮隨之飄散而下,將她的胎記覆蓋住,也襯得她的臉似乎小了許多。

  他的心思突然分散了下,拿著簪子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直到她提醒才慢半拍的將簪子遞給她。

  迎春小心翼翼的接過,眼中散發著感動的光芒。「哇!好漂亮的簪子。」

  簪子本身是銀的,在頂端鑄了兩朵小迎春花,迎春花的花瓣是用金子做的,看起來小巧精緻,很是可愛。

  迎春喜歡的看了又看,好像怎麼都瞧不夠一樣,但最後她還是下了榻,將簪子收進盒子裡放好。

  米長存對於她的舉動感到奇怪,「怎麼了?不喜歡?」

  迎春連忙搖頭,朝他綻放出一個滿足的幸福笑容,「不是的,我很喜歡,但就是喜歡才要好好的收著。我平常還要做活,戴著那麼漂亮的簪子怕掉了可惜,收在盒子裡最妥當。」

  她要的不多,再多華麗的首飾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支銀簪之所以珍貴,是因為這是他的心意。

  因為送的人心意,所以這支簪子對她就有了不同的意義。

  她滿足的笑容落在米長存的眼中,讓他忍不住恍神了,那笑容彷彿不斷的在他眼前放大,其中所帶著的溫暖也隨著這一笑感染了四周。

  他忍不住跟著她笑了起來,那風姿俊秀的笑容讓迎春看傻了眼,心臟又是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或許是病了吧……

  「少爺!」

  「叫我夫君!」

  「……少爺,該吃藥了。」

  「叫夫君。」

  「少爺……」迎春一臉無奈的看著那個擺明耍賴的男人,頭痛的想著為什麼他又突然性格大變。

  自那一晚上他送她銀簪後,隔天起他彷彿變了一個人,沒了之前憤世嫉俗的態度,多了包容灑脫,只是在面對她的時候偶爾還會有幾分痞子模樣。

  米長存知道自己這樣稍嫌幼稚,但這是他最近找到的一個新樂趣。

  看著迎春每每因為他的捉弄或是不配合,圓圓的臉上皺起眉頭,氣得鼓起的腮幫子的可愛模樣,他就忍俊不禁,或是幾次靠近她,惹得她滿臉通紅的模樣,也能讓他一整天心情愉悅。

  他過去認為醜的臉,現在看來順眼很多,除了額上那塊紅色的胎記外,她的肌膚經過幾個月的調養已變得細緻柔嫩,整個人因為營養充足,身材也顯得凹凸有致了起來。

  「好了,把藥拿過來吧。」

  米長存不再捉弄她,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一口氣把藥喝個精光,然後手一伸。

  她把早已備好的蜜糖供他取用,放好了藥碗走回來時,她總能做出最符合他心意的動作來。

  「唉……迎春,有了你,再看看那些小丫鬟們的伺候,都覺得她們太散漫了。」

  迎春被他這番誇獎弄紅了臉,低頭轉身去收拾東西,小聲地嘟噥著,「伺候少爺和伺候夫君能一樣嗎……」

  米長存耳力不錯,她那嘟噥的話全都聽到了,嘴角不自覺的染上了笑意,故作不知的問著,「說什麼呢?什麼一樣不一樣的?」

  迎春手一抖,差點沒打翻了藥碗,慌忙的回答著,「沒有沒有!沒說什麼。」

  看她落荒而逃,他忍不住大笑出聲,引來院子裡打掃的丫鬟們一陣好奇的眼光,但大夥兒隨即馬上轉頭各做各的事情。

  少爺和如夫人的感情似乎愈來愈好了呢!

  坐在房間裡等迎春回來的米長存仔細的思索著,自從她嫁進米家後,這院子裡大大小小的改變。

  首先是飲食,他每天至少會有一餐是配著粗糧吃飯,而桌上的菜色也從他個人的喜好變成了大夫的「指令」。

  只要什麼對他身體好,她接連幾天變會不斷的端上這些菜色,倘若碰見他討厭吃的東西,她就會窩在廚房裡,想方設法的將那些食物變成他吃不出來的味道再端上桌。

  另外,他身上的鞋襪內衣也全都由她親自縫製,她會體貼的選用最不刺人的料子下去裁剪衣裳,衣服總會熏上淡淡的艾草香,能在夏日的晚上避免蚊蟲叮咬,也讓他不再全身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藥味。

  在他身體好轉之後,偶爾他會在書房裡去看看帳冊,她也總會熬上一壺據說是山裡人常熬來喝的溫熱藥茶,讓他消暑去膩。閒來無事,她還會站在一邊,靜靜地替他打扇。

  他現在已經完全無法想像,日子要是沒有她該怎麼過了。

  「少爺,今天你要出門嗎?」迎春拿著已經薰好艾草的衣服走了進來。

  「嗯,現在身子好一點了,我打算好好的巡視幾家鋪子,認識一下裡面的管事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爹沒有納妾,而娘只生了他一個兒子,未來米家的產業都是由他接管,之前他身體不好可以不插手,但現在他已經好轉,自然要開始準備接手家業了。

  「少爺,等等要坐轎子出門嗎?」

  米長存看她一臉好奇的樣子,挑了挑眉,「沒,今天只打算去莊裡附近的鋪子,不遠,我帶著青禾走一趟便行。」

  「喔,這樣啊……」迎春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她還從來沒有看過米家莊外是什麼樣的景色呢。被米倉管事帶回來的時候,她是住在城外的別院裡,後來一頂小轎抬她進了莊裡,莊外是什麼樣的風景,她一次都沒看過。

  「怎麼了?想出去走走?」米長存自然看得出她的渴望,不假思索的開口問。

  迎春猛地抬頭,臉上充滿驚喜和期待,「可以嗎?」

  「自然可以。」他看見她一臉驚喜的模樣,突然想到自從她嫁給他之後,好像就沒有再出去過了。

  當今對女子的約束雖不是非常嚴謹,但是已婚婦人也多是要跟著家中男子才能出遊。

  之前他身體不好,自然也拖累她不能出門了。

  「你去換件衣服,順便戴上我送你的簪子,收拾收拾就跟我一起出門吧。」見她那種期待的眼神,他自然不會叫她失望。

  「嗯。」迎春圓圓的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然後幾個小跑步往門邊去,略微害羞的停下腳步轉身。

  「謝謝你……夫君。」

  說完,她捂著自己發紅的雙頰,快速的離開了,留下米長存一個人愣愣的看著她的背景。

  他不自覺的緩緩勾起一抹笑。

  誰都沒有看見,他的那個笑容溫柔中帶著滿滿的寵溺。

  難得能出莊,迎春四處張望著,就是不敢看向米長存的方向,原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那一聲夫君會讓她突然倍覺羞澀。

  剛嫁過來的時候,他嘴巴惡毒老是挑她的毛病,喚他少爺或夫君對她來說好像都沒有差別。但是從那天晚上,他開始會對她溫柔的笑之後,「夫君」兩個字像是帶有了不同的意義,讓她每次想說出口的時候,都感覺心跳快得不像話,簡單的兩個字就是吐不出來,沒想到,她剛才竟能有勇氣說出口了。

  看著路喧的攤販、種植在橋邊的楊柳樹,攤販的不同聲調的吆喝聲,還有站在楊柳樹下離情依依的人們,每一種都是她從未見過的風景。

  她帶著帷帽,不停的左看右望,沒注意到地上的石頭,一個不小心差點絆了跤。

  米長存眼明手快的將她拉入懷中,忍不住低斥著,「再怎麼貪看風景也要看路。」

  迎春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懷裡,臉上頓時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夫、夫君,我知道了……放、放開我吧。」

  「嗯,自己站穩了。」他將手放在她的腰上有些捨不得移開,直到她整個人都站直才鬆手。

  迎春剛站好就急忙想離開他的大手,一邊很慶幸出門時有戴上帷帽,否則現在自己這副羞窘的樣子鐵定全部落入他眼底。

  「好了,站好就好,自己小心一點。」米長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手收回的瞬間,竟然還有些留戀那殘留在手中的柔軟觸感。

  一想到自己大白天就在想些有的沒的,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放開她之後,連忙也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兩人不約而同的各自閃躲,讓走在他們身後的青禾忍不住想笑。

  少爺,如夫人,路就這麼大,再往外走就要撞入人家的店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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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米家莊做的是米糧生意,不只是一般用米,包括雜糧和其他搾油等的胡麻都有賣,賣的東西雜,其中又分成了三六九等,所以米長存一進入店內和管事盤帳,就顧不得等在一邊的迎春了。

  迎春習慣自己去找事情做,所以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就悄悄地和青禾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迎春在米糧店外頭看些小攤販的東西,他們出門的時間還早,在米糧店的位置處於大型糧行與茶行的聚焦地,路上幾乎都是搬運工,或是來看貨入倉的主人、管事,一眼望去,帶著帷帽的婦人竟然只有她一個。

  此時,路上一輛馬車疾馳而至,恰好就停在米家糧行的對面,橫行的馬車讓原本人流就不少的路上更是混亂一片,迎春皺著眉往後退了幾步,不想去碰撞礙著了人家。

  只是路上擁擠,她要退也沒什麼地方可退,而且她一個女人戴著引人注目的帷帽,馬上就吸引了馬車上的人注意。

  「嘿!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麼會沒有人陪伴,走在這處處都是大老粗的糧行道上?」

  一道讓人感覺輕浮的男聲,透過馬車半撩開的簾子傳來,也讓一旁路人的目光全都轉移到了迎春身上。

  迎春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腳步退了又退,想趁機鑽回米家糧行。偏偏路中間隔著不少人,想要過去就免不了要擠過他們,一時間讓她在原地躊躇了起來。

  馬車裡的周志良穿著一身藍色的錦袍,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車簾外穿著嫩黃色衣裳的迎春不知道所措的樣子,心中忍不住的興奮。

  「確定那就是米家那個病秧子沖喜納的妾。」

  站在車前的一個小廝,小聲的拍胸脯保證,「周少爺,我小六包打聽的功夫可不是蓋的,這的確就是米家那病秧子前幾個月納的小妾。聽說米家少爺沖喜之後,現在身體好像好多了,今天不就自己走出來巡鋪子了?」

  「那打聽到長得什麼模樣嗎?」周志良聽小廝說著小道消息,一邊注意外面的情況。

  「據我打聽到的消息,米家這次納的妾,那長相可比一般的小丫頭還差很多,聽說臉如圓盤,額上還有一塊紅色的大胎記,另外大字不認識一個,平日裡也跟個普通的丫頭沒兩樣。」

  周志良揮了揮手上的摺扇,斜睨了小六一眼,「真的假的?要是真的丑成那樣,那米家的病秧子還會把她帶出門?」他要是有那樣的一個小妾,老早就把她打發走了,哪裡還會讓那種女人在他的面前礙眼。

  「哎,那米家的病秧子早年病成那樣,哪裡懂得欣賞什麼美人,尤其那個為沖喜娶的妾還真的有一點效果,怎麼說也得好好的供著不是?再說了,他也是沒本事留住女人的,否則之前他原配夫人怎麼會跟人跑了?」

  當初米家少夫人不見的消息雖然米家內部封鎖得很緊,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憑他小六的手段,有什麼打聽不出來的?

  周志良好奇的問著,「真的?這個消息別是你自己編的吧?」

  小六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周少爺!我是誰你還不清楚?這長安城裡的消息我要是說不知道,也沒人敢說知道了。更何況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從米家莊裡消失,她家裡人又不是全死了,怎麼可能不知道?也虧得是米家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否則那賈家和米家都得在長安城裡丟臉了。」

  「丟臉?」周志良壞壞的一笑,「想要丟臉有什麼困難?我這就下車去,讓大家都知道他米大少爺為了保命,納了那麼一個丑妾!」不用宣揚他原配跑了的事情,就足以轟動這條街了。

  米家和周家是多年的死對頭,除了兩家同是賣糧的競爭對手以外,賣糧的手段向來南轅北轍。他們周家只要能賺錢就算是爛米也賣,米家卻老是故做清高,什麼非好米不賣,絕不偷斤減兩……

  我呸!前幾年鬧饑荒,人都快餓死了,哪管吃的是什麼東西,就是爛米他們周家還不是賣出了好價錢?周志良在心裡暗啐。

  不過話雖這麼說,重點是這麼多年來,在賣糧的生意上,一直是米家佔上風,他正愁找不到機會好好讓米家出醜,他們就自己送上門來一個笑柄,他要是不好好的利用才怪呢!

  下了馬車,周志良在身邊護院的開道下往迎春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他還不忘搖著手上的摺扇,輕佻的舉止配上他臉上猥瑣的神情,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噁心。

  「這位小娘子,這天這麼熱,怎麼還戴著這厚重的帽子啊?」周志良在她的面前站定,故做關心的問著。

  迎春退了幾步,因為她看得出來這些人來者不善,「女子出門本就應該戴上帷帽。」

  周志良氣定神閒的瞄著她,拍了拍手,兩個穿紅著綠的女子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站到他身邊。他一手摟過一個,大掌還在那兩名女子身上游移,「這可不一定,你看看,我這兩個妾可沒有戴這種累贅的東西出門。」

  「就是啊!摘下來吧,這麼熱的天多折騰人啊!」

  「就是就是……」

  紅衣女子和綠衣女子同時出聲附和,兩個人還直接就出手去拉她的帷帽。

  迎春難敵兩人,只能不斷的閃躲,「不,不要--」

  周志良看著自己的小妾們捉弄米長存的妾,感到十分痛快。

  一番掙搶,迎春的帷帽最後還是被那兩個女子給摘了下來,當她的面容展露在眾人面前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氣,然後隨之而來的是放聲譏笑。

  「天啊!這就是米少爺新納的妾?瞧瞧!這姿色連怡紅院裡最便宜的花娘都比她強!」

  「唉呦!真的呢。看那大臉,還有臉上的胎記……嘖嘖,米大少的眼睛真不知道怎麼長的,就這姿色?比我家婆娘都不如呢……」

  「哈哈!你家婆娘?那可是出了名的醜人呢……」

  鋪天蓋地的批評譏諷全都直衝迎春而來,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她緊緊的咬著唇,企圖把自己的帷帽給搶回來戴上。

  沒關係的,這些人說的話,就跟之前在村子裡那些人說的一樣而已,她不在乎!她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不能哭……

  但就在迎春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時,她驀地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那熟悉的味道讓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馬上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她哽咽的埋頭在來人懷中,低泣著,「夫君……」

  米長存緊摟著她,低頭看她不斷顫抖的肩膀,還有自己胸前逐漸浸濕的衣裳,心中又是氣惱又是愛憐。

  原本他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外面鬧哄哄的而已,是糧行夥計在外頭看熱鬧,發現那個被圍著辱罵的女子好像是今天東家帶來的如夫人,才連忙進去裡頭向他稟告。

  沒想到他出來的還是太晚,那些平常就愛看熱鬧的人,雪中送炭不一定有,落井下石倒是沒少過。

  若是平常她一個人在外頭逛,並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挑起麻煩的人,只會有那麼一個。

  「周志良!」米長存燃著怒火的黑眸,直直的瞪向還站在人群中搖扇的周志良。

  「呦呦呦--這不是我們米家的大少爺嗎?」周志良故做驚訝,語氣誇張的走了過來,「外頭風這麼涼,米少爺怎麼不好好在家躺著,出來外面吹風呢?不怕這外頭的風太大,回去又病倒在床?」

  「周志良,說話客氣一點,別以為我不能對你做些什麼!」

  周志良收起臉上的假笑,假惺惺的問著,「米少爺,憑你這種破敗的身體,還能對我做什麼?喔!我忘了,我們米少爺這個醜得不行的妾,可是能夠保我們米少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的呢,哈哈哈……」

  「周志良,沒想到你談起生意沒什麼本事,學女人碎嘴倒是一流!」米長存不甘示弱,冷冷的反擊。「聽說你上次又收了一批爛糧,結果半路毀得差不多了,嘖嘖!真是糟蹋糧食啊!」

  周志良被踩到痛腳,連假笑都懶得再偽裝,「那又如何?米少爺,生意的本事還可以學,你這身體病成這樣,要想把跑了的妻子追回來,想必是難了吧?」

  週遭的人聽見這八卦消息,紛紛抽了口涼氣,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看著米長存的眼神多了調侃還有嘲弄。

  原本在他懷中哭泣的迎春,感覺到他的身體在聽見這話之後變得僵硬,馬上擦乾了淚,轉過頭去怒眼瞪著周志良。

  「我家夫君本事大得很,哪是你這種小人比得上的?更何況明明就是……嗚嗚……」她原本還想據理力爭,替米長存平反。但是他卻摀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些事情我們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他輕聲的在她耳邊說道。

  迎春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抿著一張嘴,不再開口。

  「怎麼了?怎麼不說了?一個醜女人而已,要是連性子都不好,那還不如早早休了吧!」

  攔住又再次激動的迎春,米長存冷冷的看著周志良,「我自己會管好我的家事,要休不休,那是我的事情。至於周少爺,你只要管好你自己一院子的妻妾就好了,免得家宅不幸,禍起蕭牆,那即使有富可敵國的家產也不夠你揮霍。」

  「你--」周志良臉色轉紅,一臉的怒報毫不掩飾。

  「對了,我這妾雖然有些其貌不揚,但起碼是清清白白的出身,就不知道您後面的美妾已經一點朱唇幾人嘗了?周少爺,呵!」

  米長存說完,小心的替迎春重新戴上帷帽,牽著她的手往米家的糧行走去,原本圍觀的人全都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目送他們離開。

  而周志良則是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手中的摺扇被他硬生生的折斷。

  他怒眼瞪著週遭那些看笑話的人,忍不住大吼,「看什麼看?都不用做事了是不是?」

  他轉身想回到馬車上,回頭卻看到那兩個之前覺得妖嬈萬分的寵妾,一想到方才米長存說的話,分明就是笑他不知早已戴了多少頂的綠帽,心頭一陣火氣竄起。

  「給我滾!你們也配坐馬車?給我自己走回去周府!」

  可惡!米長存,你給我記著!今日之恥,我一定會想辦法討回來,到時我要看你還能怎麼囂張,哼!

  馬車再度橫行疾馳的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方纔還一臉高傲的兩名小妾則是錯愕的互相張望了下,才趕緊撩著裙擺追去。

  「等等我們啊--」

  因為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米長存也無心再巡視鋪子,叫了輛馬車,帶著迎春打道回府。

  早上還興致勃勃的迎春這時已沒有心情再看窗外的風景,而是嘟著嘴,張著哭過的紅腫眼睛,一臉忿然的盯著他。米長存一上馬車就假裝閉目休息,實在感覺她熱烈的目光注視了他許久,不得已只好睜開眼睛,「好了,你要說什麼現在說吧。」

  「夫君,為什麼剛才不讓我把話說完?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為什麼要讓人把你說得那麼難聽?」方才人群中的竊竊私語她並不是聽得很明白,但是想也知道都不是些什麼好話。

  「這世上沒什麼事是說得清的,今日周志良擺明要找你我的麻煩,那麼不管我們怎麼解釋,他都能說出更難聽的話來,不如把話題就這麼打住,不要再提不是更好?」

  米長存想到方才離開前周志良眼底的那陣狠毒光芒,心中不禁一凜。

  周家和米家同在長安城裡做米糧的生意,彼此不和是早就有的事情,周志良早看他礙眼,他也一向對他能避就避,只是同在城裡做生意,注定了他們早晚會狹路相逢。

  「嗯,可是……」迎春還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米長存溫和地看著她,開口道:「有事就說吧。」

  「今天我被大家說成那樣,我自己被罵慣了無所謂,但就是……就是覺得對不起你……」愈說她頭垂得愈低,聲音也愈來愈小。

  自己長得醜,她心中早已接受這個事實,只是沒想到她的容貌竟然也會連累他受人奚落。

  這對她來說,絕對是比早已被人罵丑還更難過。

  「人的外貌豈能自己決定,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米長存好笑的看著她。

  她激動的說:「是該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娘硬要把我送來沖喜,或許你會找到另外一個更美、甚至還能幫上你忙的小妾,如此一來,你之前就不會一看到我便生氣,甚至今天也不會讓人嘲笑了。」

  「你沒見過我之前的妻子,她即使不能說是絕色美人,就是用美字形容她也絕對當之無愧的,只是美則美矣,心地不善又有何用?還不是做出那樣的事情來?」米長存看著她還斷續說著,「至於什麼才叫做能夠幫得上我的小妾?若你是指整理帳冊或處理米府的家業,我爹手下的管事個個都是能人,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我的幫手,又何必要個小妾來幫我?」

  他歎了口氣,專注的看著她,「我曾在廚房裡看你半夜為我揉面,那時候我待你非常不好,但你卻還是處處幫我說話,當下我就想,不管外貌,起碼你的心是善良的。後來那次書房的誤會委屈了你,你卻依然真心對我,有妾如此,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從那時起,我便下定了決心,我應該開始用心待你……」

  「可是……可是我的臉……我不值得……」低下頭,迎春不自信的低喃打斷了他的話。

  她可以說服自己別在意容貌,可以不介意自己不受人喜愛,但是她卻無法相信真的有人可以不在乎她的臉而真心待她。

  最近她也察覺到他對她更好了,不像是一般主子對奴僕的好,而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感覺。

  那種感覺會讓她臉紅心跳,這讓她惶惶不安,甚至讓她不可置信。

  但是,她卻從未想過,他開始對她有了「真心」。

  小時候,後娘總是這麼打罵她--丑妮子連個妾都當不成,有人肯要你就該千恩萬謝了,別指望人家會忘了你那張臉還真的對你好!

  一次又一次,就在她幾乎已經打從骨子裡對這句話沒有半分懷疑,將所有的自卑都深深埋在心底的時候,他卻說她這個樣子他就滿足了?

  對她來說,這無疑是他的玩笑話,或者是一種安慰,讓人無法感覺這是真實。

  「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米長存重新閉上了眼,「反正你也已經是我的妾了,就是你不想要,你也跑不掉了。」

  一回到府裡,米長存讓青禾陪著迎春回到他們的院子裡,自己則是到上房去找爹,打算跟他討論有關今天去鋪子裡的事情。

  父子倆討論完糧行的事後,手上各端著一杯熱茶啜飲,不同的是,米老爹喝的是龍井,而米長存喝的是迎春現熬的紅棗茶。

  「存兒,你身體現在好一點,糧行的生意也開始去辦了,那什麼時候可以讓爹娘抱上孫子啊?」

  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米長存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一臉錯愕的看著他。

  「爹,你怎麼……」

  米老爺倒是沒有絲毫的困窘,還是老神在在的掀著杯蓋吹涼茶水,「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能夠傳宗接代。你之前身體弱,與賈梅感情也不好,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情,我們也就不催你,現在春兒把你照顧的這麼妥當,她又是你名正言順的妾,生孩子也沒什麼不對。」

  米長存斂著眉,不發一語。

  生孩子這件事情,他還真的沒想過。

  之前他對她提不起性趣,兩人總是同房也是不同床,沒想到等他真的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來看的時候,她那什麼都不知道的純潔雙眼,也讓他無從開口。

  所以圓房這件事情,就這樣被擱置了下來。

  「她才剛開始適應這個身份,老實說我不想逼她……」歎了口氣,米長存帶點無奈的說道。

  米老爺有些發怒的看著他,「我也沒要你像個登徒子一樣馬上就將她給拖上床,但是你們兩個起碼不能掛著夫妻的名頭,結果卻一人睡軟榻一人睡床上吧、假如一直這樣下去,我和你娘就是到死也等不到抱孫子的時候。」

  米長存知道自己和迎春的一舉一動都有爹的眼線在注意,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連房裡的事情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該說爹為老不尊打聽兒子房事,還是說他們關心則亂,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但不管是那一種,感覺起來都不是讓人愉快。

  米老爺見他不說話,直瞪眼,「你聽到了沒有?抱孫子!這是我們兩個老的最後的願望了。」

  米長存深深的歎了口氣後回答道:「知道了。」

  只是知道歸知道,孩子要出生可不是只靠他一個人的努力就行,所以在他還沒想好怎麼跟迎春跨出那一步之前,就先這樣了吧。

  就在米老爺諄諄教誨著米長存有關「生子大業」的同時,在米長存的院子裡,米夫人也拉著滿臉通紅的迎春曉以大義。

  「春兒,現在存兒的身體好了不少,你們是不是也該要個孩子了?」

  米夫人的思考完全和丈夫如出一轍,兒子的身體好了就該要抱孫子。

  世人大多十來歲就訂了親,嫁娶生子多半都是十幾歲就完成了,像迎春如此晚嫁,米長存二十多了還沒有孩子的,也算是例外了。

  她自己只生了米長存一個孩子,自然希望兒子能夠多生兒子,不只繼承家業,也讓他們享受一項含飴弄孫的樂趣。

  迎春低下頭,臉上噪紅,細聲說道:「夫君……沒說過要孩子呢。」

  米夫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畢竟平時也沒怎麼聽說,沒提到這兩個年輕人竟然還有中間這段對話。她馬上好奇心大起,要迎春把那天的對話仔細的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米夫人想笑又不能笑,而且從兩人的對話裡,她大約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春兒,你出嫁前那個嬤嬤是怎麼說的?」

  迎春想了想,「也沒說什麼,只說要我和夫君兩個人躺在新床上,然後夫君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米夫人一聽,在心裡暗自埋怨那個嬤嬤,一邊有些困窘的想著竟然要自己這個當婆婆的去教媳婦如何和兒子成就好事,心中無比尷尬。

  「嗯,春兒,其實這個圓房呢……不只是兩個人躺在床上而已,這還要……還要……」

  即使米夫人已經成親數十年,兒子也生了一個,但是她面對迎春那純潔的眼神,突然間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輕歎了口氣,米夫人轉頭向她的丫鬟吩咐了句,「月霞,去我房裡將我嫁妝箱子裡的那小盒子拿過來,就是擺在床邊的那個紅木箱子。」

  月霞是隨米夫人陪嫁過來的,自然知道那個小盒子裝的是什麼,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是心底已經笑翻天,知道這只是米夫人想支開她的藉口,也就退下了。

  第一次看見這種逗趣的事情,讓婆婆教媳婦如何圓房,一老一少兩方都尷尬吧!

  月霞嘴角勾起無法掩飾的笑意,她貼心的將房門牢牢觀賞,吩咐兩個小丫頭守在門口才離開。

  東西還是要拿的,只是不需要太急,必須要讓夫人有時間好好的跟媳婦解釋什麼叫做真正的「圓房」。

  看來她還是先去趟廚房,好好的燉些補身的湯吧。

  或許,少爺和如夫人今天晚上就需要好好地補一補呢。

  在月霞離開後沒多久,關閉的房門裡,開始傳出迎春不時的驚呼聲,讓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頭,十分好奇這對婆媳到底在討論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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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8:01:34
第七章

  當天晚上,米長存和迎春不知為什麼都顯得有些慌神和心不在焉,偶爾兩人視線相會的時候,不是米長存臉色尷尬的轉過頭,就是迎春一臉驚慌的低下頭。

  晚膳就在兩人的沉默還有無盡的困窘中用過,一旁伺候的小丫頭們個個心中偷笑,卻還要假裝正經的把東西去都收拾好,才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房裡少了服侍的人後,只剩下米長存和迎春兩個人獨處。兩人第一次靜靜的不說話,雖然各做各的事情就如同之前一樣,但無論是看書的米長存還是做著繡活的迎春,神經彷彿都比平常敏感了好幾倍。

  另外一人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身上的味道,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都清楚的撩撥著彼此,他們表面雖然看來都平靜,但是心中卻是坐立不安。

  迎春偷偷的瞄著坐在桌子旁的米長存,第一次認真打量著自己的夫君。

  她從以前就知道米長存長得好看,即使在他重病在床的時候,除了臉色不佳以外,並沒有減少半分他的俊美,如今他的身體逐漸好轉,令他看來不止俊美,似乎還添加了屬於男人的那份英氣。

  添了些肉的身子看起來有些挺拔,鳳眼裡多了幾分神采飛揚,唇瓣不再毫無血色,大手也豐潤了不少,不再是只能看到皮包骨的樣子,每個指節都讓人感覺簡潔有力。

  迎春突然想起來米夫人下午說的那些話,俏臉頓時漲得通紅,頭幾乎要垂到胸部,不敢再看他。

  原來……圓房竟是要做那些羞人的事情嗎?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偷偷打量米長存的時候,米長存其實也用書遮擋了他的目光。

  昏黃的燭光下,她的劉海遮住了那片胎記,只露出白皙的臉龐,圓圓的臉蛋五官雖然說不上精緻,卻有一種小巧的秀美。

  他還記得成婚那一天,她身體瘦瘦小小,襯得她的臉格外的大,頭髮雖然梳理過了,卻還是乾枯毛躁,經過了這幾個月的調養,她的身子開始變得玲瓏有致,肌膚細嫩了不少,略去她額上胎記不看的話,她現在雖然還是不符合時下美人的標準,卻也清清秀秀,看起來不再那麼礙眼了。

  兩人似乎都有意無意的拖延時間入睡,但是他們其實已經累了一整天,一個還要讀書一個硬要做繡活,眼睛早已累的不行,而方才兩人各自去沐浴回來後,還赫然發現房間裡的軟榻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搬走了,現在除非有人願意打地鋪,否則他們必定得同床而眠。

  米長存手上雖然拿著書,但是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他不斷的分心看著迎春的動靜,書上的字早都成了幻影,一個都沒進入他的眼中。

  而迎春拿針的手微微顫抖,臉忍不住愈來愈紅,手上的針次次落下都是空,帖子上早沒半點針口。

  午後米夫人的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中,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該做些什麼。

  春兒,若是……存兒沒那個心,你也主動些,好讓我們兩個老的可以早日抱上孫子!

  她成為他的妾,不就是為了沖喜,及替他生兒子傳宗接代嗎?

  一開始他病得太重,大家注意裡都放在沖喜上頭,現在他病好了,自然就輪到生孩子這件事情了。

  米老爺和米夫人對她都很好,叫她不忍拂逆兩個老人家的願望,更何況他是她的夫君……他如果不嫌棄她的丑顏,她又有什麼好羞澀的呢?

  想了想,她深吸了口氣後,緩緩放下手中的繡棚,然後強撐著一抹羞澀的笑,說道:「夫君……該安歇了吧?」

  米長存有些錯愕的看著她,隨即臉上回復了平靜,放下手中的書,點了點頭,「也好。」

  房裡的燭火早已熄滅,除了皎潔的月光灑落一地,已沒有其他的光亮,恰巧遮掩了床上兩個的尷尬神色。

  誰也沒有提起那個被搬走的軟榻,彷彿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同床而眠。

  只是不管米長存還是迎春,兩人都全身僵硬,不敢翻身,放在中間的那件被褥,也沒有人去拉來該在自己身上。

  迎春的臉上又紅又燙,像是快著火一樣,米夫人的話不斷地在腦中翻轉,讓她掙扎又害羞。

  算了!他們是夫妻,夫妻圓房本來就沒什麼好害羞的,她咬牙想著,應該很快就過去了吧……

  攸的翻過身,沒想到望見的是米長存在月光下閃著奇異光彩的黑眸,讓她嚇了一跳,驚呼一聲往後彈,後腦直接撞上了床板。

  「哎呦!」

  「怎麼了?有必要嚇成這個樣子嗎?」米長存好笑的看見她那瞬間像只蝦米一樣彈跳後退,原本在心中不斷翻騰的尷尬瞬間去了一半。

  腦後腫了一個包的迎春,眼眶含淚,痛的沒辦法說話,原來心中的羞澀也被這一撞給撞沒了。

  見她哭喪著臉揉著後腦,米長存忍不住笑了,他將她的手拿了下來,然後伸手摸著她的後腦,輕道:「我幫你揉吧!撞到這裡嗎?」

  「嗯,再過去一點……」

  「這裡?」

  「嗯……」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面,他的手繞過她身上,替她揉後腦,她整個人幾乎窩在他的懷中,鼻息聞到的都是他身上帶著熱度的男子氣息。

  米長存同樣也注意到了兩人現在曖昧的姿勢,原本揉著她後腦的手也緩緩的往下,輕撫著她微微顫抖的頸項,口裡低喚著,「迎春。」

  「夫君。」她羞怯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

  「可以嗎?」米長存輕問,手指在她中衣內的肚兜繩結上游移著,讓她又是一陣輕顫。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她是一個真心對他好的女人,讓他不願勉強她做她害怕不喜歡的事情。

  她幾乎是蜷縮在他的懷中,臉色通紅,小手緊抓著他的中衣,「我……都憑夫君的意思。」

  兩人之間的那條被褥早就不知被踢到了哪裡,緊緊相擁著的他們,輕薄的中衣根本無法阻隔彼此身上逐漸發燙的體溫。

  他大掌緩慢的往下,扯開她中衣的繫帶,露出她豐潤的身體,看著他輕顫的嬌軀,他忍不住用力的將她摟進懷裡,以溫熱的身軀替她取暖。

  他的每一個碰觸都讓未經人事的迎春忍不住顫抖,隨著自己的衣裳被揭開,她更是掩不住羞澀的感覺,緊緊閉上了眼,嘴裡卻不禁發出誘人的吟哦。

  她的吟哦像是鼓勵米長存繼續的動力,他輕撫著她的身軀,讓她如同花兒一樣綻放在他的懷裡,而他也因為動情而臉色通紅,額上冒出點點的細汗。

  「迎春,我的迎春。」

  他輕撫著她,惹得她全身的細微顫抖,他淺笑著分開她的雙腿,讓自己慢慢的掩住她的身子,沉入她的窄小之中。

  當兩人徹底交融的瞬間,她咬著唇,雙眼含著淚,卻不願吐出半點呻吟和痛呼,小臉上有著柔弱的可憐。

  「乖,忍忍就好了。」他輕哄著她,然後在她的臉上不斷落下碎吻。

  她雙臂環著他的頸項,放鬆了身體,任由他一句句的輕哄,接著一陣陣地輕狂,紅唇再也無法輕咬住,按捺不住的嬌啼輕聲斯磨在他的耳邊。

  床邊的簾子早被拉了下來,趁著月色,兩人緊緊交纏的身體映成倒影落在地上,雲雨過後,他抱著昏昏欲睡的她,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迎春,你真心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

  半睡半醒之間,迎春只覺得仿如夢中,聽見了她連想都不敢想的話。

  在陷入無邊的夢想之前,心裡還不斷想著--

  夫君,我會一直對你好,因為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米長存慢慢開始從米老爺的手中接過米家的產業,讓米老爺慶幸的是,雖然兒子之前因為身體不好不能時常外出,但是他的經商天分驚人,加上即使是躺在床上也看過不少的帳冊,許多材料甚至比他還熟,因此接手米家產業的速度比米老爺想的要快了許多倍。

  除此之外,兒子和迎春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更是讓他們高興。

  兩個人感情愈好,他們離抱孫子的日子才更近啊!

  米長存現在幾乎整天都往外跑,除了固定到糧行去以外,還要到附近的村落裡瞭解稻作收成的進度。

  但是不管再怎麼忙,除非要去的地方不能一日打馬來回,否則他再忙還是會回來。

  米長存剛回到米家莊,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往飯廳去,他知道這個時候,迎春通常都會陪著兩老,侍候他們用晚膳。

  不過今天卻突兀的沒看見她的人,他左看右看,眉間忍不住輕蹙,米夫人撲哧一笑,調侃起自己的兒子,「才大半天沒看見,回到家就忙著找媳婦了?」

  米長存臉色微紅,但還是盡量面不改色的道:「娘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只是看她今天怎麼偷懶不來伺候娘而已。」

  米夫人也不戳破,笑著說道:「你要找的人正在替你燉你的補湯呢!說是怕丫鬟們拿不準大夫說的火候,非得要親自去守著,應該等等就來了。」

  米長存輕咳幾聲,眼中有著忍不住的急迫,想看見那圓圓的臉蛋,和上頭那枺帶著羞澀甜蜜的微笑。他隨口找了個藉口道:「那兒剛從外面回來,回院子裡先換件衣服再過來和娘吃飯!」

  說完,他腳步已經一轉往外走去,讓米夫人哭笑不得,笑罵著和身後的月霞說:「還說沒找呢!看他走得那麼快,只怕今天一出門就在想媳婦了!」

  月霞也跟著笑了,「少爺他們夫妻感情好,夫人不正是最高興的嗎?」

  夫人笑了,欣慰的看著兒子離去的方向。「是啊!感情好是好事,家和萬事興啊……」

  只是,明明都一切安排好了,她的心怎麼還是有點不安呢?

  米長存快步穿過了幾個跨門,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但他沒有先回到臥房,而是循著一陣事物的想起到了後邊的小廚房。

  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正蹲在小灶前仔細的看著爐火,她神情專注的熬著補藥,即使額頭上已經熱出了一頭的汗也沒空去擦。

  米長存看她熱得汗涔涔,卻還是一動也不動的守在爐火前,心中暮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

  她的那種專注,讓他覺得她不只是對他好,而是認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他突然生氣了一種「願與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衝動,就算她長得並不貌美,沒有高貴的出身,大字不識幾個,但是在他眼中,她卻是最好的女人。

  他走到她身後,輕柔的抱住她,「我回來了。」

  在被人抱住的瞬間,迎春僵了一下,但是聞到熟悉的味道後,她頓時放下了警戒,害羞的低下頭去,低聲的說:「你回來了,夫君。」

  「怎麼不叫下人來做就好?你看你弄得滿頭是汗。」他有些心疼的望著她。

  迎春搖了搖頭,「下人做和我自己做怎麼會一樣呢?」他或許不覺得有差別,但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情,她都想親自去做,哪怕只是一針一線,一口湯一口茶,她都希望能將自己的心意融在裡頭。

  「怎麼不一樣了?」

  迎春不想和他解釋這屬於她的小女兒心態,笑了笑轉開問題,「夫君怎麼不去前頭院子裡等用完膳?我這裡再一會就好了。」

  米長存摟著她不放,頭靠在她的頸間,收手摟著她的腰,「回來就是想先看看你。」

  即使和他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但是迎春聽他這樣說話還是忍不住滿臉羞澀,原本就因為熱而微紅的雙頰更是漲得通紅。

  「夫君真是不害羞,說這話也不怕讓爹娘他們笑話。」

  他曖昧的朝她耳際吹了口氣,然後低低的笑著,「怎麼會笑話?他們還巴不得我整天和你窩在房裡,趕緊給他們生個孫子出來呢。」

  迎春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言語撩撥,整張粉臉紅的發熱,忍不住推開他,跑到一邊跺腳嗔道:「夫君在這樣不正經,我就……我就……」

  米長存看她困窘的可愛模樣,心情大好的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你就怎樣?」

  他突然覺得自己也很有當惡霸的潛質,起碼調戲迎春,的確讓他感到無比的開心。

  「我就……」迎春抬頭想反駁,但是一抬起頭膽大的不是他戲謔的眼神,而是望進了一潭深邃的柔情之中,讓她突然無法說出任何話來了。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專注,而他專注的是她。

  她無法言語,只能看著他的臉龐離她越來越近,她緩緩的閉上眼,在他吻上他的前一瞬間,聽到了讓她最感動的話。

  「迎春,我想你了……」

  在米家的氣氛一片和樂時,城西郊外當得一處小宅子裡,一對原本不會湊在一起的男女,正策劃著一個陰暗的詭計。

  周志良仍是一身亮眼的錦袍,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掮著,陰邪的眼瞅著面前一身俗麗裝扮的女子,輕聲調侃著,「呵!真是想不到啊!米少夫人,我們能在這裡相遇,是不是該說我們有緣份呢?」

  被稱為米少夫人的賈梅,眼角含媚,標準的鵝蛋臉上有一雙大大的鳳眼,右眼角下還帶著一顆水滴痣,顯得風情萬種。薄透的外衣垮垮的披在她身上,青蔥般的手指若有似無的勾畫著周志良的胸前,「周少爺,可不是嗎?我們的確是有緣份啊,要不然怎麼我躲在這種地方也能夠遇見你呢?」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那個捲了米家不少錢財的米少夫人,不是和一個男人遠走天涯了嗎?怎麼這時候會在這種私人院子裡接客呢?」

  賈梅眼底快速閃過一絲憤恨隨即又隱沒,換上了一副風情萬種的姿態。

  「唉,這都怪我命不好,被我爹逼著嫁給一個病秧子也就算了,那米長存整天咳呀咳的,別說圓房了,就是起身都要人攙著,那不是要我守活寡嗎?我也是為了想活得像個人才跑了的,只是沒想到遇見一個殺千刀的,竟然拐了我的銀兩……我不得已只能在這裡了。」

  後面的話她說得很含糊,但是周志良今日會來,早就把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這女人本來就不想守著米長存,後來跟著一個什麼遠房的表哥跑了,之後兩人將銀兩揮霍光了,那個男人想當然不是什麼好貨,便將她給賣了,現在他才會在這裡看見她。

  「周少爺,你今天來該不會就是要跟我敘舊吧?」賈梅嗲勁十足的嗔著,手指已勾開他的衣裳,摸上了他的胸膛。

  周志良抓住她不安份的手,笑著說道:「當然不是,有筆好生意要跟你談談。」

  好生意?賈梅輕哼了聲,眼神閃過一抹銳利,「我現在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好談的?」

  「你……難道不想要報復米家嗎?畢竟若不是米家硬要求履行婚約,你今天說不定在哪個富豪人家裡享福呢,怎麼還會在這裡賺這辛苦錢,是吧?」

  賈梅假裝低下頭來捻頭髮,掩藏自己眼中的憤恨,輕言慢語的說著,「那又怎麼樣?我一個不守婦道跟人跑掉的人,若是被抓住,說不得還要送官府或浸豬籠呢,更不用說報復了。」

  周志良用扇柄挑起她的下顎,然後認真的說著,「假如說我有辦法呢?要不要考慮和我合作?」

  「什麼辦法?」賈梅可不再是當初那個被男人一點甜言蜜語,就能拐騙的蠢女人了。

  人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這一年裡吃過的苦,已足以讓她認識到現實的黑暗,愈是看起來有甜頭,背地裡其實愈是見不得光。

  「我要你回米家去。」

  賈梅馬上反應道:「這剛剛說了,不可能……」

  周志良搖了搖摺扇,冷笑道:「當然不會毫無準備的就叫你回去,我自然會準備好一套說詞給你。更何況,當初你卷款偷人這樣的醜事,米家根本就不想讓人知道,所以除了給米府裡的人一個交代外,在外頭,你還是名正言順的米家少夫人。」

  賈梅雙眼發光的看著他,「真的?」

  「我敢說出口自然是真的。」周志良笑了笑,「不過我費盡心機讓你重新當回米家的少夫人,可不是讓你什麼事情都不用做的。」

  「我知道,你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句話她還懂得。

  周志良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賈梅神色閃過一抹詫異,聽完他的話之後吃吃的笑了起來,鳳眼微挑,「周少爺,你可真壞。」周志良大笑,環住她的腰後解開她的衣裳,賈梅上身便只穿著一襲紅色的肚兜,浪蕩的在他的撫弄下呻吟起來。

  「啊!周少爺,你真猴急啊。」

  他丟下摺扇,直接抱起她,走入那掛滿紅色紗幔的內室裡。

  所有的心機計算都被暫時壓抑在兩個人的淫聲浪語中,窗外月光皎皎,也逐漸隱沒在烏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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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8:02:09
第八章

  米家莊一早就人來人往忙得不可開交,兩輛馬車停在莊門外,米長存也難得早上沒有出門,和迎春兩個人陪著爹娘走到門口。

  米夫人拍了拍迎春的手,慈愛的笑著,「好了,送到這裡就好了。我和老爺不過是去隔壁縣看個親戚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米老爺則是在另一旁囑咐著兒子,「這些日子糧行的生意你也接手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看你自己怎麼處理了,我和你娘這一去大約住個半個月,算上回來的路程可能也要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家裡的事你就多用點心吧,有什麼事情再打發人來知會我們一聲就好。」

  「是,爹,我知道。」米長存一臉恭敬的回答。

  米老爺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迎春的方向一眼,回頭又低聲囑咐著,「對了,還有我和你娘的孫子,也要早早辦好啊!」

  米長存尷尬的看著眼前笑得詭異的父親,「知道了,我會努力。」

  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畢後,米老爺和米夫人上了馬車,然後吩咐車伕啟程,米長存和迎春兩個人則是站在門口看著馬車煙塵漫漫,消失在街道的那一端。

  米長存牽著迎春的手正要往莊裡走,一個慵懶而高亢的女聲阻止了他們的腳步。

  「夫君,我回來了。」

  米長存猛地回頭,鳳眼微瞇,在米家莊大門前,一個身形纖細若拂枊、穿著艷麗的女子正站在門口,笑臉盈盈的看著他。

  迎春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喊夫君的女子是誰,只是愣愣的看著米長存還有那個女子,然後在一陣暈眩中,聽到身邊的男人咬牙切齒的開口。

  「賈梅?你還敢回來?」

  迎春在恍惚之中,突然想起來,賈梅這名字很熟悉……

  很像是夫君的元配妻子,那個據說已經跟著其他男人跑了的女人!

  米府的大廳裡一片寂靜,米長存和賈梅各坐一邊,迎春則是怯怯地站在米長存的身後,偶爾抬頭看了下坐在對面的賈梅,然後思索著她為什麼能一臉無畏的回到這個家。

  迎春曾經想過,自己畢竟只是個小妾,夫君終究會再娶一個正妻進來,只是她沒想到那個「未來的正妻」還沒出現,「之前的元配」卻已經突然的回來了。

  賈梅邊喝著熱茶,一邊用斜眼掃視著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夫君,雖然她以往從不想承認,一個據說是他新納的小妾,看起來長得實在是不怎麼樣。

  真不知道這個米長存是怎麼瞎了眼,會納一個這樣污人眼睛的妾室入門。

  不過……就是這樣小門小戶不起眼的出身,對她跟周志良的計劃才是一件好事,她更可以輕易的掌控她。

  放下手上的茶杯,賈梅一臉委屈,手垂到腿上,狠狠的偷捏了自己一把,媚人的眼裡馬上盈出滿眶的淚水,她委屈柔弱的喚著,「夫君……」

  米長存連看都懶得看她,「賈梅,我讓你進來並不代表我還願意承認你是米家的媳婦,所以你這套把戲可以收起來了,我吃不消,也不想看。」

  賈梅聽到這話,淚落得更急,即使心中惡毒的詛咒著,臉上還是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態,「夫君……我知道當初是你誤會我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喔?」米長存擺明不信,挑了眉之後就沒有動靜。

  賈梅也不放棄,拿著繡帕擦起眼淚,繼續梨花帶雨的哭泣著說:「我知道夫君一定以為我不守婦德,和別的男人卷款私逃,但事實並非如此,那個人是我一個遠房表哥,我未過門前與他感情不錯。那天他說要回鄉少了盤纏,又不好意思向我父母伸手,只得來找我相借……我一時不察就這樣上了他的當,他搶走我從房裡拿出來的銀兩之後,又把我打暈丟在河裡,幸好有好心的漁人夫妻救了我,否則我也沒辦法回來了……」

  看他一臉冷然,賈梅再擺出更認真的神情,「夫君,我說的事都有人證物證可查,我受傷過重,那漁村裡又沒有什麼好大夫好藥,才會讓我一拖就拖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回來……」

  米長存面無表情,不發表任何言論,心中卻在琢磨著。

  賈梅這個女人當初跟男人跑的時候,米家為了不讓家醜外揚,只能通知了她的父母,至於其他的人都沒有說,畢竟人跑了,對於米家來說也是一件醜事。

  再加上當初是爹用手段讓賈家不得不把賈梅嫁了過來,米家本就站在理虧的那一方,所以才沒有太過追究。

  但是後來米家可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就讓事情過去了,至少他們查出來的真相,和賈梅現在在這裡的胡說八道有著很大的差距。

  所以問題來了,這個女人不畏懼讓人浸豬籠的風險,大搖大擺的回來說謊,為的是什麼?

  他可不認為她是因為眷戀米家少夫人的位置而回來的。

  「夫君,要是你不相信我的清白,那我只能以死來證明了!」賈梅一臉決然的說著,心中則是不斷想著,這病癆該不會真的要她去死吧?

  如果真的要她死的話,那姑奶奶就不玩了。

  要錢也得有命來花啊!

  「不用。」米長存思考了下,還是決定留下她。

  畢竟趕走了這個沒大腦的女人,難保接下來不會被安排另一個他們想像不到的暗棋,所以還不如將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來得妥當。

  賈梅笑顏逐開,「真的?那是代表我可以留下來了嗎?就像以前一樣住在我們的院子裡?」

  米長存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心底已經在安排等一下要把這女人趕到家裡最偏僻的角落去。

  他是曾經病弱在床,只能沒風度的和她大吵,但是這不是他,當他有力氣站在她面前的時候,還會降低自己的格調,用這樣的方式對付她。

  賈梅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斜眼一瞄,看見站在米長存後面的醜女人還一臉茫然的樣子,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後說道:「夫君,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娶了一個新妹妹進來,現在我既然回來了,是不是要讓妹妹給我敬杯茶啊?」

  她話一說完,眼睛便直勾勾的盯著額頭一塊大胎記,臉若圓盤的迎春,直到她臉色刷白,頭整個低下去為止。

  為長存垂下眼,淡淡說:「這就不用了,她的事我另有安排,等一下我會找人帶你到院子裡。」

  「那好,我這就去叫人幫我把外頭的行李給搬進來。」

  賈梅一時沒意會為什麼她明明知道路,還要人帶她去院子,逕自迫不及待走了出去。

  她也沒注意到,米長存在聽到他的話後,嘴角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一個連好大夫都請不起的漁村哪裡會有什麼讓她心心唸唸的行李?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愚蠢和破綻百出的謊言,早已注定她不管有什麼計劃都會失敗。

  迎春覺得自己全身冰冷,腳底甚至冷得動不了。

  照道理來說,她的確要向夫君的元配夫人敬茶,才算是真有名分的小妾,但是,夫君現在是什麼意思呢?

  他說「不用」,是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當他的妾嗎?還是他對夫人有其他的安排?但是他答應了夫人住回原來的流雲院,那不是……他和她現在住的房間嗎?

  那她呢?

  她的位置又在哪裡?

  夫人說了,她那時候離開是被人陷害,所以她回來自然是理所當然,而她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妾--一個用來沖喜和生孩子的人,現在對米家、對夫君來說還能做什麼呢?

  等到那個搖曳的身姿走出大廳,米長存終於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語的迎春臉色突然變得慘白,擔心的問:「怎麼了?迎春。」

  「我……」她艱澀的發出聲音,「我是不是該去給夫人……收拾東西?」

  「收拾什麼東西?」米長存眉一皺,不解的問。

  「就是流雲院……」

  米長存才剛要開口打破她錯誤的認知,青禾從外面走了進來,提醒著,「少爺,您和杭州那裡的糧商約的時辰快到了,是不是該出門了?」

  米長存這才想起這件事情,看了看外面的日頭,急促的往外走,「我都忘了。」都是賈梅那個女人耽誤了他的時間。

  「夫君……」迎春忍不住追了幾步。

  米長存停下腳步,溫柔的回望著她,「怎麼了?有事?」

  看著他的臉,迎春要問的話突然問不出來,只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什麼,夫君有事就先走吧。」

  他現在才剛接掌家業沒多久,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親力親為去做,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

  「嗯。」米長存看到她的臉色難看,但是沒想太多,打算晚上回來後再好好的跟她說明白。

  「對了!」他暫時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不要理會賈梅,不管她要做什麼都讓她去,你就先到上房的西廂房那裡休息吧。」

  「知道了。」迎春一如以往的溫順,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安排,但是她相信他。

  到了門口,米長存看著身後的青禾,突然又吩咐道:「青禾,你留下,盯緊賈梅那個女人,看她是否有跟外面的人聯絡,其他的別理會她。對了!也不要讓她把東西搬到我住的院子裡,讓她住到最裡頭的那個小院子去!」他可沒寬宏大量到讓一個已經水性楊花的女人,重新進到他的院子裡。

  青禾以往也是跟著米老爺見過世面的,自然也明白了米長存的心思,點了點頭,送米長存出門。

  米長存坐在馬車裡,撩開車前簾回頭看著在艷陽下的米家大宅,想到那個把謊話說得破綻百出的女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賈梅,你若走了就不再回來,或許我還會因為迎春給我的溫暖,就這樣放了你,但是既然你又有所圖謀的跑了回來,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被留下來的迎春聽從米長存出門前的吩咐,把自己的部分東西拿到了上房的西廂裡去。

  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自得其樂,無論是熬藥膳或者是做鞋子、衣裳,全都是為了米長存而做,每做一樣她的心就甜上一分,根本不覺得有什麼無聊不無聊。

  只是她想清靜,卻有人不想讓她好過。

  米長存前腳一走,流雲院外面就開始不太平。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要搬到後頭那個小院子去?你是瞎了眼還是你家少爺換了院子,你這死婆子竟敢這樣犯上,別以為我離開了一陣子就蠢得任你從中作怪!」

  「夫人,這是少爺交代的,請您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一個婆子苦勸的聲音隱約傳來。

  「滾邊去!你們幾個,把我的東西抬進少爺的院子裡,對!就是這個大院子裡!」賈梅一點也不顧慮那婆子的為難,逕自照著自己的意思行事。

  在她看來,那病秧子既然讓她留下來,她自然還是穩坐這少夫人的寶座,身為少夫人,她何必管其他人的死活,照著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了。

  婆子見無法阻攔她,只能歎了口氣,去向青禾說了。

  可不是她不盡心,只是主子說要住在這裡,她總不可能硬把人拉到那個小院子裡去吧?

  就算她看得出來,這個回頭的少夫人可能也好不了多久,但畢竟人家現在還是主子的身份,她就說不上話。

  搬進了院子,賈梅氣焰卻沒有稍停,反而再次扯著嗓子開罵。

  「你們這些死丫頭!不知道我是這個院子裡的主人嗎?在房間裡留著別人用的東西是怎麼一回事?還不拿出去扔了!」

  「這房裡怎麼連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擺上,你們是久沒收拾,皮在癢了是不是?」

  迎春有些驚愣的聽著,訝異那個看來風姿綽約的少夫人丹田竟然如此的有力,隔著好幾座院子都還能聽到她有朝氣的吼聲。

  咬了咬唇,有點想回流雲院去拿走那些被賈梅稱為垃圾的東西,但是想到米長存出門之前的交代,她還是忍住衝動,乖乖的坐在廂房裡,讓賈梅自己一人去鬧。

  就這樣鬧了大約一個時辰,房子裡能挑剔的都挑剔了,賈梅看著一室的富麗堂皇,才終於稍微滿意的點了點頭。她看著站在外面一排的丫鬟們,突然想到還有個貌醜的小妾。

  哼!米長存,我現在是對付不了你,但憑我還是米家少夫人這身份,我就有辦法收拾你的小妾!

  她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傲慢的問:「你們如夫人呢?我這個少夫人在這裡忙碌,她倒好,人不知道跑去哪逍遙了?看來我一陣子不在,這個家裡的人都不懂得什麼叫規矩了是吧?」

  一旁的丫鬟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幾個之前的舊人知道這個少夫人強悍又手段狠絕,生怕被抓到一點錯,就落得被發賣或杖責的下場。另外幾個年輕些的丫鬟,則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難伺候的主子,也就畏縮著不敢說話。

  見丫鬟們一個個像是木頭一樣站在原地,賈梅怒火更盛,猛地拍了下桌子,「都是死人啊?我都這麼說了,不會趕緊去把那個丑……如夫人叫過來!」

  幾個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去,畢竟如夫人平常對她們很不錯,眼前這個少夫人一看就是要找如夫人的麻煩,當然誰都不願意去。

  賈梅大概也看出了這些丫鬟們的心思,冷冷一笑,「沒人肯去是吧?那等一下所有人都先打上十棍,再沒人出去找人,就再加十棍,加到有人把如夫人給叫過來為止。」

  幾個小丫鬟本來就不願意去,現在聽到她要用這麼狠絕的手法來逼迫她們,雖然個個臉色難掩驚慌卻還是梗著一口氣,不願意屈服。

  這邊的院子裡開始打丫鬟,很快地有人去西廂跟迎春報訊,原本打算待在西廂裡什麼都不管的迎春聽到丫鬟們一個個被責打,忍不住就要站起身,卻被前來報信的丫鬟給拉住。

  「如夫人,就是這樣你現在才更不能過去啊!我們一看就知道少夫人不是一個好人,她這麼做就是要逼你出面,說不定還會用什麼招數來對付你呢。你千萬不能過去啊!」

  迎春原本聽她的話又坐了下來,但是流雲院裡那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讓她的良心愈來愈過意不去,終究還是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出去。

  她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的關係,讓其他那麼多人受苦。

  她們怕她受罰,所以寧可自己挨打也不要讓她出面,但是她又怎麼忍心為了保全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她們被打呢?

  迎春不顧那個丫鬟的阻攔決定前往,回看看著她,臉上露出堅定的微笑,「沒關係的,不管會有怎樣的刁難,我都能承受。」

  是啊!她又不是什麼大戶千金出身,以往後娘打她的次數還怕少了嗎?她皮粗肉厚的不怕打,就是罵,也當做耳邊風就好。

  那丫鬟傻愣愣的看著迎春微笑之後離去,良久無法回過神來。

  剛剛是她看錯了嗎?

  如夫人在回眸一笑的那瞬間,她竟覺得如夫人比少夫人還要美,就連原本額上的紅色胎記看起來也不醜了,反而像是一簇盛開的紅色迎春花,成了另一種美麗的景色。

  回過神來,那丫鬟跺了跺腳,「哎呀!如夫人就這樣去一定會吃虧的。不行,我得跟著。」

  她要是不跟著,等一下連幫如夫人找救兵的人都沒有了,那怎麼可以呢?

  迎春踏進流雲院的時侯,看見的就是幾個丫鬟被壓在地上挨打的慘狀,讓她十分於心不忍,不禁快步的走向前。

  「夫人,迎春來了,請放過這些丫鬟吧!她們只是不知道我的去處才……」

  迎春解釋的話還沒說完,賈梅就冷笑著打斷了她。

  「住口!這裡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妾,人家喊你一聲如夫人,你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夫人了?」賈梅厭惡的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夫君怎麼會納你這種妾,要美貌沒美貌,要身材沒身材,真不知道納了進來有什麼用處?」

  迎春咬了咬唇,不理會她一連串的譏諷,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的退讓上放了其他人。

  「是,是迎春沒用,所以請夫人就饒了這些丫鬟吧。」說著,她跪了下來。

  賈梅很高興的看到她就這樣跪在自己眼前,總算揮了揮手,讓那些打人的小廝停了下來,她慢悠悠的說:「其實嘛……我也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只是我們米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這規矩自然不能亂了。就比如妾室是絕對不能做正室夫人做的事情,還有這妾不過就比一般的丫鬟好上一點,總不能還擺個架子比我這個正室夫人還要囂張吧?所以嘛……來人!把我桌上放的那本女訓拿來,讓如夫人好好的背背。」

  迎春跪在地上,勉強的開口,「夫人,迎春……迎春不識字。」

  賈梅愣了愣,然後又笑了開來,「不識字沒關係,找個識字的念給如夫人聽,好好的念,等一下讓如夫人背出來,也不用多,背個一遍就好,一個時辰背不出來就挨一個板子,兩個時辰背不出來就挨兩個板子,當然,是要跪著背的,這樣才顯得你用心了是不是?」

  迎春不能說不,因為賈梅讓旁邊那些拿著板子的小廝往前站了一步,她只能咬牙接下這個不合理的刁難。

  「是,我這就背。」

  賈梅心情愉悅的站了起來往內室走去,「那就這樣吧,等等用午膳的時候再叫我。」

  因為賈梅和迎春兩人是在院子裡對話,那些之前就被打的丫鬟們也留在裡頭不能離開,所以等到原本那個跟迎春通風報信的小丫鬟打聽到屋子裡的情況時,迎春已經在裡頭跪著背書三個多時辰。

  「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成知飾其面,不飾其心。夫面之不飾,愚者謂之丑;心之不修,賢者謂其惡。愚者謂之丑猶可,賢者謂之惡,將何容焉?故覽照拭面,則思其心之潔也,傅脂則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則思其心之鮮也,澤發則思其心之順也,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則思其心之妒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錯了!重來!」一旁盯著迎春背書的人,由於後頭被賈梅盯著,只能嚴格的要求。絲毫不敢懈怠。

  迎春跪了三個多時辰,雙腳早已刺痛又酸麻,臉上更是蒼白一片,身體搖搖晃晃的快要跪不住,卻仍用意志力死命撐著。

  夫君……夫君……你在哪裡呢……她只能在心中不斷的呼喚米長存的歸來。

  夫君一定早已預料到賈梅會這麼折磨她,所以才要她好好的待在上房裡,不讓她出來。

  迎春背書的聲音愈來愈小,腳也愈來愈無知覺,那些字就像浮雲一樣,從她暈眩的意識中飄過,卻一個都記不住。

  在她快要支撐不住之前,那個小丫鬟終於找到了在外院守著的青禾,激動的把裡面的情形說給他聽。

  青禾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是他不能進入女眷住的內院裡,只能派人盯著這裡,然後自己趕緊快馬去把應該已經在回程的少爺請回來。

  不多時,米長存終於黑著一張臉,三步並作兩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然後在聽到丫鬟們驚呼「如夫人昏倒了」的時候,飛快的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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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8:02:51
第九章

  「這是在做什麼?」

  米長存一踏進房裡,就看到迎春暈倒在地上,她膝蓋上方的襦裙,還依稀可以看見紅紅的血絲,讓他忍不住大吼一聲。

  這一吼,把本來在內室裡看戲的賈梅也給吼了出來。

  她整整自己的衣裳,然後把弄得華麗萬分的髮髻攏了攏,搖曳生姿的走了出來,「夫君何必這麼生氣呢?不過就是一個不懂規矩的小妾,教她認識規矩而已……」

  米長存快步來到迎春身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一邊的椅子上,然後快速的吩咐一旁的丫鬟們準備熱水和叫大夫之後,才冷著臉看向她。

  「賈梅,這院子豈是你來得的地方?你在我的房裡處罰我的人,似乎是太肆無忌憚了點?」他語氣冰冷,眼神裡藏著無法掩飾的怒火。

  他願意讓她留在米家莊,可不是為了讓她欺負他的人。說好聽點他顧全她前少夫人的身份,說難聽點,她不過就是他先逮到的犯人而已,他只是在等著看她、還有指使她回來米家的人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夫君真是說笑了!」賈梅心一跳,忍不住有些心虛,但是一想到周志良說的話,她的膽子又大了許多。「我是你明媒正娶回來的元配,這院子裡我有哪不能去?更不用說只是處置一個小妾了。」

  「元配?」米長存正擔心著迎春的傷勢,懶得和她計較,「我把話說在前頭,你最好安分點!你要是不安分……你說的那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你自己心有數!」她如果還是執迷不悟,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賈梅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指著他,忍不住顫抖,「你……」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抱著迎春跨出房門的瞬間,他轉向看向旁邊的青禾,吩咐道:「既然少夫人要住這裡就讓她住,不過她在窮困的漁村過慣了,怕是不習慣有人伺候的日子,留兩個煮飯打掃的婆子在這裡就好,其他人跟我到上房那裡去。」

  「是!少爺。」青禾點頭應著。

  米長存毫不遲疑的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除了門口的兩個老婆子,房裡頓時空空的只剩賈梅一個人。

  被羞辱的賈梅臉上露出憤恨的神情,喃喃說道:「米長存,讓我不好過了,你們也別想好過,等著看好了,我不會讓你們這些逍遙自在下去的,我等著看你們米家垮在我手上,哈……」

  米長存抱著迎春匆匆得回到了西廂的上房,途中迎春便已經醒來,但見到米長存黑青的臉色讓她不敢出聲。直到大夫來看完了她的傷,確定只要休息和敷藥幾天就沒問題之後,她才終於敢睜開眼。

  「怎麼?不裝睡了?」才剛睜開眼,米長存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夫君……」迎春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捲著被子窩在床上露出一張臉看著他,蒼白的臉上還是沒有血色。

  米長存怒氣勃發的看著她,一想到她膝上的傷痕和血跡,再想到自己出門前的囑咐,怒火愈發的不可收拾。

  「我不是說過不要靠近那個女人,怎麼連話都聽不懂?」

  迎春咬了咬唇,萬般委屈的說:「迎春只是個妾……自然是要聽夫人的。」

  「那個女人不配你叫她夫人!」米長存不屑地冷哼。

  迎春抬頭望著他,「夫君,你雖然這麼說,但她畢竟還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只是一個幾十兩銀子買回來的妾,再怎麼樣……我都不能沒了規矩。」

  米長存瞇著鳳眼,雙手捧起她的臉,語氣中有著隱忍的怒氣,「所以,你上我的床,你那樣用心的對我好,也是因為你是我米家買來的妾,不得已而為之嘍?」

  假如這個蠢女人敢說「是」,他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是……」沒察覺到他的怒氣,迎春想了想後又補了一句,「不是……」

  米長存對於她這樣反覆的答案非常不滿意,「到底是還是不是?」

  「夫君,我不願騙你,一開始進入米家,我只想要盡一個小妾該盡的本分,就算我只是嫁進來沖喜的,也要認真的對你好。後來見到了爹和娘,他們對我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讓我感受到了從我娘死後就再也沒有過的親情,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對你好的心情……」

  「所以說,你對我好全是因為我爹娘的關係?」米長存臉色難看,說這句活的時候甚至已經有點咬牙切齒。

  「不……不是的,我自然是喜歡夫君的。」迎春慌忙的解釋著,「一開始夫君很凶,而且那時我還不明白什麼叫做喜歡,只是覺得夫君很好看,可是後來就不同了……」

  「喔?怎麼不同?」

  「夫君後來對我很好,讓我知道原來夫君並不會嫌棄我……長得這麼醜……」

  她的聲音逐漸變低,似乎還有些怯弱,「然後就一點一點的更喜歡夫君了。接下來娘提到生孩子的事情,我才知道什麼是圓房,那時候我是覺得害怕的,可是後來想,只要是跟夫君的話,那我就不怕……」

  說完,她咬著唇望著他,「夫君,這樣就算是喜歡了吧?這些能不能證明我對夫君的好都是真的……」

  米長存輕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拿這個純真的像是傻瓜的女子怎麼辦,只能緊緊地將她摟進懷中。

  剛才是他苛求了,差點以為她也是有目的的對他好,雖然那個理由竟然是因為他的爹娘。

  其實認真想想,她剛來的時候,他的態度實在不能算好,連那個在廚房裡和她談話的小丫鬟都懂得替她抱不平了,她卻還是那麼溫柔的替他說話……

  「迎春,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待我好,如果不是你的用心,或許我今天還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你,我今日根本就不可能接下爹經營的米家產業,搞不好我會成為米家的罪人也說不定。」摀住了她想辯解的唇,米長存柔情的看著她。

  「有一句話我放在心裡很久了,其實你對我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個妾,而是一個可以陪我一生的結髮妻。」

  她聽到他的話,淚水忍不住從眼眶裡滑落。

  她何德何能,可以擔得起他一聲的「結髮妻」?

  迎春雙眸含淚,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夫君,我是一個丑顏女子,無德無才無貌,能夠這樣以一個小妾的身份陪在夫君的身邊,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那已是我從前想都沒想過的日子,更何況成為夫君你的妻呢?」

  米長存看她喜悅中帶著淚,輕輕地為她撥開額前的發,柔聲說著:「不耐嚴冬寒徹骨,如何贏得好春來?迎春,這就像是你。你這朵迎春花秀氣典雅,樸實素華,又開著梅花之先,意味著你比冬梅更能受凍受寒,這樣的花,這樣的人,讓我如何能不愛?」

  被她太過直接的讚美,讓從來沒聽過什麼好話的迎春忍不住紅了臉,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我哪裡有那麼好……」

  「哪沒有呢,」他輕撫著她額上的胎記,「其實我之前曾想過這塊紅斑就像是紅色的迎春花印在上頭一樣。」

  迎春忍不住嗔著,「迎春花是黃色的呢!哪裡有紅色的?」

  「唯一紅色的迎春花就在你的額頭上,絕對是其他人模仿不來的,不是嗎?」

  迎春看著他強詞奪理的安慰著她,一直以來因為外貌,因為那塊胎記而產生的不安還有自卑心理,似乎都在他左一句,右一句的稱讚下慢慢消逝了。

  她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裡,聽他吟唱著其他有關迎春花的詩句,讚歎著屬於迎春花的小巧瑰麗,讓她打從心底萬分的感動。

  她想,或許這就是她身為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了……

  感動時刻過去,米長存突然想起方纔他要和迎春談的正事。

  「現在你的腳傷成這樣,就別回去我們原本住的院子裡,下次就算是那裡的天塌下來,你也不准再過去了,聽見沒有?」米長存口氣嚴厲的警告。

  他不可能隨時隨地的看著她,所以只好一而再的跟她索取保證。

  「可是,要是像今天那樣……」

  「原本我們院子裡的下人,現在都跟著我們到這裡來了,留給賈梅的只剩兩個婆子,那兩個婆子我也吩咐過了,就給她吃喝打理環境就好,其他的不必管她。憑她一個人的力氣要對付兩個做慣了粗活的婆子,她還沒那個能耐!」米長存把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

  他可不想又像今天一樣,回來就看到一個笨女人傻傻的被人欺負,差點就把腿給跪斷了。

  「只是……那畢竟是少夫人,這樣做好嗎?」迎春臉上露出不忍。

  她以為這都是因為她的關係,覺得似乎做得太過分了一點。

  「原本怕你的臉藏不住秘密才不想告訴你,但是既然你現在也跑不出去,我索性直接說了。」米長存臉色嚴肅,「你今天聽她說了那些藉口,是否就信以為真了?」

  迎春愣愣的望著他,「難道不是?」

  向來不說謊的她,以為說謊的人總該結結巴巴才是,今天見賈梅那氣定神閒、一臉不怕人去查證的樣子,理所當然的就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是。」米長存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哼!那種話也只能騙騙你這種老實人。雖然說她說的那些必定查得到的人證,但是從今天她穿的衣服還有行李看來,就破綻百出了。

  「你想想,一個連好大夫都請不起的漁村,為什麼可以讓她換上那麼艷麗的衣裳?還有,她的行李又是從哪裡來的?她的銀兩既然都被那個遠房表哥拿走了,怎麼會有銀兩去置辦那些行李?另外,那個遠房表哥回鄉做什麼?既然要回鄉,又有什麼不好意思向賈梅的父母開口,反而言之,這謊編得乍聽似乎毫無破綻,但其實處處都是破綻。」

  迎春聽得嘴巴大張,完全沒想到早上米長存不過默默的聽著,連臉色都沒變過,卻從賈梅說的話裡找出這麼多的可疑出來。「那……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米長存將她放在床上躺好,然後笑著說道:「現在這要做些什麼還不得而知,但是想來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們就靜靜地等著看吧。」

  當然,不管她要做些什麼,他也已經都早有準備就是了。

  半夜,賈梅看到外面兩個守夜的婆子已窩在院門邊打起瞌睡來,便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竄了出去,一邊還不停的小心回頭巡看。

  她的運氣似乎特別的好,一路到她的目的地--書房,沒有遇到半個人,月亮這會也恰巧被烏雲半遮住,正好掩護了她的身影。

  書房沒有特別讓人守著,賈梅隨即開了門溜進去,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跟了兩個人影。

  她點了很小小的燭火,趴著地上仔細的查找自己要的東西,「租倉庫的數量……還有下季的出表……」

  突然她像是找到了什麼,反覆背誦了幾次確定無誤之後,就心滿意足的滅了火,重新開了門,循著原線回去。

  等賈梅重新關上了房門,跟在後頭的黑影也回到了上房外叩門。

  米長存披著外衣出來,「怎麼樣?她耐不住性子了?」

  「是的,少爺,小的跟著她,發現她進書房後似乎只翻了我們出口貨倉的帳冊,其他的買賣價倒是沒注意。」

  「喔?是嗎?」米長存眼泛冷意,「明天繼續跟著她,看她到底是跟誰聯絡。」

  他冷眼望向賈梅居住的方向,心中暗忖,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隔天早上,賈梅一早就出門,說是要去買布裁衣,她折了封紙條暗藏在袖口中,經過某個巷口的時候,刻意不小心將袖中的紙團落入一個乞兒的碗裡。

  那乞兒只坐了一會,隨即就拿著碗匆匆離開了。

  過了片刻,在周家大宅裡,周志良看著手中的紙條,露出得意的笑容,「米長存,這一次我就讓你們翻不了身!」

  而在米家莊裡,一路尾隨著賈梅的青禾,不久後也來到米長存的面前稟報,包括那張落下的紙條,還有那個乞兒最後進入的地方。

  米長存輕敲這桌椅的把手,略一思索之後笑道:「看來我大概可以猜到周志良和賈梅兩個人要做些什麼了。」

  「賈梅重新回來米家,不過是周志良的一顆棋子,等她打聽到他要的消息之後,她是死是活都不關他的事了。

  周志良要她打聽的無非就是下個期會裡,米家糧行打算購買的各式米糧的倉數,想提前買下我們所要的倉庫,讓我們無倉可存,到時為了避免米糧受潮,我們必定得低價賣出而損失一大筆錢。且今年糧價偏高,若是要在短期拋出,下期的期會上我們必定也拿不出大量的現金來買糧,這樣一入一出之下,米家糧行若無意外,必定會遭此打擊而無法重新振作。」

  好計策!簡單而陰毒,真不愧是周志良那種人能想出來的招數。

  青禾聽完了米長存的解釋後,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少爺,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不急,這次我們照樣收糧,但是我們賣的地方不同。」

  米長存一臉自信的說著,「這次,我倒要看看是誰要翻船!」

  很快的,收糧的期會時間到來,每間糧行外,滿滿都是準備賣糧和收糧的人,周志良和米長存也毫無意外的在路上碰了頭。

  「哎呀!米少爺好,今年米少爺不知道要買多少倉啊?」

  「不多不少,一百二十倉。」米長存淡然的說。

  周志良裝做一臉驚訝的樣子,「這樣啊!可是個大手筆呢。不過……你租得到足夠的倉庫嗎?」

  米長存不動聲色,「這就不勞周少爺費心了。」

  「啊!大家畢竟是同行,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周志良有些得意的笑著,「今年聽說北方缺糧,所以我們周記就包了這渡口附近好幾個大倉呢。真怕其他人因此沒包得大倉,受了損失,不過……米少爺想必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是不是?」

  哼!看你能平靜到何時?老子我早打聽好你要大買一百二十倉,早早就將那些大倉包下來了,剩餘的那些中小倉,除非你斷了其他人的財路全都包下,否則絕對不會有剩下的倉可以擺你的糧,到時候,你不是賤賣就是只能看著那些糧爛去,不管哪一種,都叫你米家付出代價!周志良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著。

  「有勞周兄的關心,但是周兄買了那麼多大倉,得要小心賣不出去的糧一多,反而放爛了。」米長存微微一笑,似乎意有所指。

  周志良暗自咬牙,臉上還是擺出虛偽的笑容,「這就不用米少爺擔心。」

  哼!儘管笑,我看你還能笑到何時?

  「迎春,你之前說的北方糧的問題,可有自信?」

  結束了期會回家,米長存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回房裡探視她,順便問了這麼一句。

  「夫君,別的我不敢說,種田的事情你可不見得比我擅長。」

  迎春眼底閃著自信的光芒,用手一一比劃著,「首先南方已經連續豐收了幾年,據往年的經驗來看,幾豐收年後必會迎來大害,雖說上半年南方的春糧應該還足夠,但是到了下半年因為大家大量的賣糧,南方必定會開始缺糧。

  幸而我們和南方有運河開通,即使最遠也只要七天就能到。七天內我們走船運,在裡頭多放些煤炭防潮,每袋米又用桐油封袋,必然可以大大減少受潮的可能性。

  至於北方上半年缺糧,乃是因為缺水的關係,但大旱之後必有大水,這一兩個月北方應該已經開始下雨,現在卻大量運糧過去,即使在那裡可以找得到米倉,但是也會因為雨水過多而導致米糧出芽無法食用,到時候誰的糧運得愈多,就會賠得愈多。」

  米長存聽完她的分析,再綜合這些日子與糧行管事得來的消息,有些地方的確已經有迎春說的先兆,讓他更加放心。

  「呵呵!這次若能順便扳倒周志良那卑鄙的傢伙,首先迎春你就有一功。」

  迎春羞澀的揮了揮手,「夫君,我不過是說些我這些年下田的經驗而已,哪能說得上是什麼大功呢?」

  「有的時候,就是這些經驗才可貴呢。」米長存不以為意的說著,「即使我和爹都常常下鄉去巡視,但是這糧作的收成還是得要經驗老道又細心的人才能夠算得準確。這次如果不是你,我頂多也只能想到該如何減少我們因為少買糧倉而造成的損失,不會知道還能運用南北產糧的差異,狠狠的賺這一筆。」

  日前,他買的那一百二十倉糧食已確實的運到了南方,當地的糧商也預料接下來可能會缺糧,所以都是大量的買糧,價錢極好,讓米長存完全好好的賺了一筆。

  「能夠幫得上夫君,那是最好了。」迎春難得看他如此開心,也忍不住開心了起來。

  「只是……那個夫人……」她心腸還是太軟,即使被賈梅那樣對待過,還是不忍心看她被關著。

  「她不是你的夫人,我去參加期會的時候已經讓人將她送回了賈家,並且給了休書一封,我算是對她的仁至義盡了。」

  至於她後來會被家裡的人關了起來,那就不是他管得著的了。

  「嗯……」迎春點了點頭,知道因為米長存已經因她的求情,對賈梅手下留情了。

  突然,米長存像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抱著她,道:「過幾天爹娘回來了,我就向他們稟告,重新以大禮迎娶你,讓你成為我的正妻。」

  迎春又驚又喜的望著他,嘴巴微張,「……這是真的嗎?爹娘會不會覺得不好?」

  米長存溫柔的安撫著她,「他們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反對呢?更何況你還準備了最好的禮物給他們。」他說著,一邊還笑嘻嘻的撫著她的肚子。

  迎春紅了臉,將自己的小手覆上他的手,心頭充滿甜蜜,因為她的肚子裡頭有了他們兩人愛的延續……

  兩人相視而笑,共同期待著米老爺和米夫人的歸來。

  因為那才是一家人的團圓。

  是夜,兩人難得的在院子裡設了小宴,移了一個軟榻,遣退了下人,獨處在空曠的院子裡。

  搭起的防蚊軟紗圍在他們的周圍,輕紗隨著夜風飛舞出浪漫的情懷,空氣中淡淡的艾草香,讓夜裡多了幾許靜謐的幽思。

  米長存摟著迎春,體貼的親自替她布菜,還一一解釋著桌上的菜名,不過桌上的菜雖然精緻,但迎春的眼卻只盯著一鍋熱騰騰的湯鍋菜發愣。

  米長存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連忙說:「這是鴛鴦魚頭鍋,用了花鰱魚、鯰魚、草魚三種魚下去烹製,花鰱魚頭大味美,所以魚頭要用它下去煮,將魚頭從中間剖開,一半做辣味一半做濃湯,這就是所謂的鴛鴦鍋。」

  「我不知道魚頭鍋還得這麼講究。」她笑了笑,然後有些懷念和感傷的說:「以前娘的身體總是不好,在我有印象的時候,只吃過那麼一次她煮的菜,就是煮了大大一鍋的魚頭湯,又鮮又濃,那時候我還想,這或許就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過往的回憶大多不堪回想,但是偶爾的那一點點美好,卻足以讓她不斷反覆的想念。

  她總不斷想著那鍋湯如何的鮮美,那時候的娘是多麼溫柔的笑著,回憶裡的湯,似乎變成了一種讓人永遠無法忘懷的味道……

  米長存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忽然覺得她其實沒有自己想得那樣堅強,心疼地將她又摟得更緊了一點,溫柔的說著,「你喜歡這個魚湯,我們以後就常常弄來喝,或許沒辦法與你娘煮的味道一樣,但是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喝到屬於他們的鮮美。」

  迎春眼眶泛紅,將頭靠在他肩上,輕輕的撫著自己尚未明顯的小腹,「我也想……你想我會是一個好娘親嗎?」

  米長存將手掌覆住她放在腹部上的小手,柔聲道:「會的,你溫柔而堅強,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好。」

  「真的?」她眼中閃過期待。

  「真的。」他肯定的回答,但是心中卻忍不住苦笑。

  唉……本來想趁著爹娘回來之前,兩人好好的浪漫溫存一番,現在變成這樣的溫馨氣氛,讓他什麼事情都做不出來了啊……

  就在米長存心滿意足的和妻子花前月下的時候,本以為能夠大賺一筆的周志良,正處於兵荒馬亂之中。

  「少爺,怎麼辦啊?北地已經連下了十五日大雨還不見停,我們的糧很多都還沒進倉,再繼續不下去的話,那些糧一旦發芽就全都毀了!」一個管事哭喪著臉回來稟報著。

  周志良沉著一張臉,心浮氣躁的吼著,「下雨這件事情難道我能處理嗎?既然知道雨下個不停,還不趕快將糧給運進倉?」

  管事苦著臉,著急的說:「少爺,當初我們買的都是北地的糧倉,大部分還是在低窪處,很多都被水淹了,糧食送不進去啊!」

  就是送進去了,裡頭一片水,又不是要去泡米糧,送了也沒用啊!管事在心中想著。

  一個問題還沒討論出結果來,另外一個管事又跑了進來,臉上也是同樣的著急,「少爺少爺!我們多租下的那些米倉,主人來問我們要租金了!要怎麼辦啊?」

  周志良鐵青著臉吼了回去,「就這點小事也來煩我?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來要錢的給錢就得了,叫什麼叫?」

  「少爺,但是我們已經快沒錢了……」

  「沒錢?怎麼會沒錢?」周志良一臉的不可置信。

  「少爺,你忘了今年我們拿了不少錢租下北地的那些糧倉,現在我們手上的餘錢不多了。」

  周志良看著廳裡的兩個管事,吶吶地發不出聲音來,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算計好的事情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自己的計劃毀了不說,那米長存聽說還大賺了一筆。

  難道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管事可不管他的黑臉,繼續說著,「少爺,那些人說要是我們付不上錢,就要拿我們倉裡的那些東西去抵了呢!」

  周志良一聽,頓時頭暈目眩了起來,才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又有另外一個家僕跑了進來,他的心馬上一沉,「又怎麼了?」

  「少爺,之前我們賣的壞糧吃死人啦!衙門找上門來了!」

  周志良「碰」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滿是不可置信。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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