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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納蘭元初] 黃泉引路人II之邪兵譜 (連載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香蕉 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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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13 19:17:22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六、新墨(上)

“為什麼現下醫院裡喜歡把醫生和護士的照片全都貼出來呢?難道我可以選長得漂亮的女醫生和護士給我治療?”丁嵐站在醫院的公告欄前面,正饒有興致地觀看那貼在玻璃框架裡的每一張照片。

“好像不能自己選醫生吧……”唐考無精打采地癱坐在公告欄旁的椅子上。

“沒得選干嘛還貼出來?”丁嵐有些忿忿不平。

“貼出來是讓你看到你有多少分之一的機會碰上一個漂亮的女醫生﹗”唐考說話時眼皮也沒抬。

“嗯……你這么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丁嵐皺著眉毛摸了摸下巴,“就象賭場會把你能下注的數字都寫在桌子上……”

“你們兩個不說廢話會死啊?”方欣突然從公告欄後面繞行而出。

“檢查結果出來了嗎?”唐考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就是游泳嗆了點水嘛,我早就說過沒事,還非檢查不可……”方欣甩了甩手上的體檢單,看上去氣色確實很好。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是班聯會的紅人,學校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換落難的是我,學校肯定拿一床草席把我一卷就扔後山了。”丁嵐抱臂笑道。

唐考忽然一臉嚴肅地對方欣說道︰“溺水,會引起肺水腫和會厭痙攣性閉鎖,或由於缺氧引起反射性抑制,使心跳、呼吸突然停止﹗”

“神經病﹗說得這么可怕干什麼?”方欣厭惡地白了唐考一眼。

“嗯……其實我是想說……你現下沒事了,我很高興……”唐考那鄭重其事的表情,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呃……”方欣的臉微微一紅,抬手輕輕掩住了自己的嘴,竟不知該怎么答話。

丁嵐在一旁看著二人,不由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有死裡逃生的感覺,不如我們找地方喝兩杯慶祝慶祝?”

“好啊好啊﹗在醫院躺了一晚上,害我一直沒吃東西,餓死了﹗”方欣欣然同意。

三人出了醫院,就近找了一家還算清淨的飯館。方欣確實是餓壞了,一個人就幾乎干掉了一整條松鼠桂魚,唐考雖然也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什麼東西,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是不停地端起杯子,接連喝下好幾杯啤酒。

丁嵐察覺唐考心情有異,便偷偷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又使了個眼色,唐考卻不理睬他。

“啊……總算緩過氣來了﹗”方欣吐出最後一根魚刺,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在唐考與丁嵐的面前,方欣向來用不著保持什麼淑女形象。

“昨天出事那會兒,你看見天上掉下來的吊燈了嗎?”唐考假裝漫不經心地牽出了話題。

“嗯……說實話,天上落吊燈都是你們說的,我其實完全沒注意到,就是游著游著,覺得周遭變得好吵鬧,然後身邊冒出一個漩渦,我嘩的一下就被卷進去了,感覺就象掉進了正在運作的洗衣機……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還來不及閉氣,嗆了幾大口水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方欣現下回想起來,多少還是有些後怕。

“唉……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唐考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方欣真相。

“救了我?把我從水裡拉出來的不是溫雅老師嗎?”方欣有些詫異地看著唐考。

“那個漩渦是有人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從吊燈下拉開,如果不是那個人,你肯定已經被砸中了﹗”

“啊?漩渦也能製造出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相信是他出手救了你,因為我聽見他在我身後念咒……”

“他?他究竟是誰啊?”方欣急了。

“救你的人,是柏葉伸宏……”唐考實在不願意提起這人,“也許……你該去感謝一下他。”

“是柏葉救了我?”方欣驚訝地張大了嘴。

唐考點頭應道︰“嗯,我離泳池較近,也看得比較清楚,水裡不但有漩渦出現,還冒出一條龍形水柱與吊燈撞了一下,才抵消了不少吊燈下墜的勢頭,這肯定不是自然的力量﹗”

“我總覺得吊燈的墜落不是一個偶然的事故,多半是奧斯丁這狗雜種又出手了﹗不然哪會這么巧?怎么看都是朝著方欣來的。”雖然丁嵐並沒有在現場,但他的直覺卻是正確的。

“很有可能,事故之後,本來都在游泳館裡的宇文老師,奧斯丁和柏葉三人全都不知所蹤,三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柏葉恐怕與那個奧斯丁一樣,都是身懷絕技的異人,我現下很擔心宇文老師了……”唐考有些煩躁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可我們又能做什麼呢?”丁嵐把手一攤,“你我都是普通人,宇文老師又從來不教我們哪怕一丁點功夫。”

“普通人就沒有用嗎……”唐考的腦海裡浮現出射中隋凌的那一箭。

“如果真的是你們說的那樣,柏葉救了我,那他就不是一個壞人啊﹗”方欣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恢復正常。

“大小姐﹗你還以為是小時候看電影啊?這世上只有好人和壞人兩種人嗎?”丁嵐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柏葉……”方欣正要申辯,丁嵐腰間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話。

丁嵐接通手機嗯嗯哦哦地應了一陣,掛掉之後,低聲對席間另外二人說道︰“宇文老師叫我們立刻去他的宿舍,莫菲已經畫出了第二張畫﹗”


莫菲先後所畫的兩幅素描都被宇文並排貼在牆上,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這次畫面上的場景從室外的長廊轉移到一個寬闊的大廳之中。第二幅畫上的人物共有四人,唐考他們一眼望去,就可輕易地辨出,其中三人就是第一幅畫上的三個外國人,衣著都沒有什麼變化。而多出來的第四人處於畫面正中,面容俊秀,身材修長,身著一件深色圓領長袍,頭戴無翅烏紗帽,腰間掛佩一個魚形小袋,穿的似乎是唐朝官服。

不過最吸引幾個年輕人視線的,卻是那三個老外手中各自拿著的兵器。畫面左方的波斯胡人手中倒提一柄細長彎刀,一看就是唐考他們最熟悉的那把賽施爾長刀。胡人面前豎立著用細繩捆綁成扎的五六枝粗壯毛竹,看他那收刀立勢的樣子,好像剛一刀斬過毛竹,腳邊地上還四處散落了幾個削斷的竹頭。

而在畫面右方的日本人,正將一件長兵器猛地刺入一個箭垛,那木紋箭垛足有四人重疊的濃度,卻被長兵一擊貫穿,後面露出一截酷似日式長刀的刀尖。

至於那個身披長袍卻露出兩條毛腿的古怪男人,此刻正站在身著官服的中國人旁邊,左手高舉一把短劍,右手橫握一把濃重的唐式大刀,看那架勢,竟似要用短劍去斬切大刀﹗

莫菲的畫栩栩如生,就連這四人的神情也可看得分明。那三個老外雖然各自都在做不一樣的事,卻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穩模樣,唯獨正中這位中國官員,目光一直注視著身旁老外,神情間頗有些陰郁。

“他們……都在做什麼啊?難道是在炫耀自己的兵器?”方欣只覺得面前這幅素描十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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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13 19:17:57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六、新墨(下)

“嘿嘿……我倒覺得這是一場兵器展示訂貨會,那個中國官員就是來搞招標採買的。”丁嵐所說聽起來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唐朝的時候中國會要向外國人買兵器。”唐考否定了丁嵐的說法,“還是聽聽宇文老師的意見吧。”

“別把希望寄托在我這裡,關於這幅畫,我和你們一樣,也沒什麼頭緒。”宇文抓了抓腦袋,面露難色,“我現下大概能確定的,就是這些老外手上的兵器全都留在了咱們中國。畫上那個日本人用的兵器,我昨天已經見到了,是一把長柄十字槍,現下落在奧斯丁的手上,而波斯胡人所用的賽施爾長刀卻是被柏葉從隋凌的手中奪去。

而這副畫的視角擁有者,雖然我們看不見他,但他應該就是克力士劍最初的主人﹗”

唐考他們都不知道昨天所發生的事情,自然對宇文說的話驚訝萬分。宇文只得又簡單地將自己追逐奧斯丁的突發情況和半夜無為子與柏葉的一場大戰說了一遍,不過自己醉倒在溫雅老師家中的事情,宇文卻是統統略過了。

宇文本已是唐考丁嵐崇拜的對象,現下又聽說無為子可以輕易擊退柏葉,更加讓他們肅然起敬,可在學校裡居然還藏有這么一位厲害人物,也實在大出兩個年輕人的意料之外了。幻想了一番無為子的仙風道骨,兩人不禁悠然神往。

“如果老師連十字槍也見過了,這豈不就是一直沒有露面的最後一把邪兵?”丁嵐指了指畫上古怪男人所持的短劍。

“沒錯,不過在莫菲的畫上並不能看出這把短劍的明顯特徵,所以還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什麼國家的兵器,僅能從比例上來看,感覺這柄短劍的長度不會超過三十公分。”

“才三十公分?沒比匕長官多少啊?畫上這人居然想用它去砍那麼濃重的大刀,估計不折也得留個大豁口。”丁嵐實在無法相信畫上這柄短劍的威力。

“說不定這真是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呢?就象《鹿鼎記》裡面韋小寶用的那柄匕首一樣。”唐考頗認真地說道。

“嘁﹗武俠小說裡面的東西你也拿來說,現下他們寫玄幻小說的,裡面出現的刀劍估計連地球都可以剖成兩半,你信不信啊?”丁嵐對唐考舉証的例子大為不屑。

“唉……最近出了這么多怪事,我還有什麼不信的,早就全身心沉淪到封建迷信裡面去了。”唐考的一聲長嘆,倒把方欣逗笑了。

從唐考他們進門時起,莫菲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熱咖啡沒說話,似乎對宇文的分析漠不關心,大概是在休息恢復作畫損耗的元氣。為了吸引莫菲的注意力,丁嵐便故意開始胡說八道起來︰“畫正中這個中國官員,也不知是什麼級別的,看他一臉苦悶的樣子,莫非被這幾個賣刀的老外強買強賣了?”

“自唐朝起,便以官服顏色來區分級別,可惜莫菲畫的是鉛筆素描,沒法看出他這件官袍是什麼顏色。”丁嵐的胡說沒有吸引到莫菲,倒引得宇文多想了一層。

一聲不吭的莫菲突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起身走到丁嵐的身旁,丁嵐見她來得突兀,還在想她是不是又要開口損人。可莫菲看都沒看丁嵐,只是瞥了一眼牆上的畫,開口說道︰“我雖然記不起剛才究竟看見了什麼,但這人身上的衣服我是順手涂了幾筆的,照我平時的習慣,這種程度的鉛筆塗抹,應該代表的是紅色。”

“紅色?”宇文象是想起了什麼,“唐朝官服,三品以上為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為緋袍,佩紙魚袋。緋色,就是紅色,畫上這位官員,至少也是個正五品官,少監一級的了。”

“五品官?呵呵……差不多相當於現下地方級別的市長,官職也不算太小了。難道還真象丁嵐所說,是個管理外資投入項目的?”唐考不由得一笑。

“看這場面,其實還有一種可能,他們也許是在比試各國兵器的鋒利程度,看哪一個國家鐵器冶煉鍛造的技術更勝一籌。唐朝時期的外交頗為開放,這種技術交流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宇文的思考略微深入了一些,“不過現下線索有限,我們只能等莫菲畫出後面的作品,才能知道更多關於邪兵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為明天的邪兵交換做準備﹗柏葉和奧斯丁兩人,恐怕是各懷其心……”

方欣從宇文的口中得到證實,知道救了自己的人確實是柏葉,心中不由五味雜陳,雖然自己並不喜歡這個日本年輕人,可如果下次見面,還是應當好好感謝一下才對,但現下又聽說柏葉與奧斯丁二人要做什麼邪兵交換,似乎站在了宇文老師的對立面,這番感謝的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了。

“宇文老師,他們兩個搞這些花樣,真實目的會不會還是想要你手中的這柄克力士劍啊?”唐考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嗯,其實,他們已經動手了。昨天晚上玄罡一夜未眠,就是留在宿舍中守護著克力士劍。”宇文一邊說話,一邊看著趴在窗台下打盹的玄罡,臉上不禁露出愧疚的神色。

唐考見宇文神情有些異樣,正覺得奇怪,突然發現宇文老師的家裡有點變化。剛才自己一進門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畫上,竟沒注意到四面白牆上到處都是利器劃過的斬痕﹗而客廳裡不多的幾件家具,也全都變得缺角少腿。方欣和丁嵐見唐考目光怪異,也跟著環顧四周,仔細一看,屋裡居然四處都有搏鬥過的痕跡﹗

“唉……”宇文長嘆一聲,說道︰“昨夜我貪杯誤事,徹夜未歸,到了下半夜,竟然有人潛入了宿舍﹗所幸玄罡機敏,知道方欣出事去了醫院,沒有回工作室,它便趕回宿舍整夜看守邪兵,見有人潛入,就與那夜行人大戰了一場。我昨夜一直在與柏葉糾纏,想來那位知道我不在家就乘虛而入的梁上君子應該就是奧斯丁,防不勝防,我還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今晨我回到家中,奧斯丁已經不見了,雖然家裡打壞了不少東西,難得邪兵居然安然無恙。”

聽說玄罡曾與奧斯丁正面交鋒,丁嵐唐考都吃了一驚,方欣更是立刻跑到窗台下,探手去撫摸玄罡,看它是否受傷。

“大概昨夜奧斯丁在客廳和臥室遍尋不著,便懷疑邪兵已被藏在我的身體之中。加上玄罡一直纏斗,他也無法分心細想,打傷玄罡之後,他就匆忙逃走了。”宇文接著說道。

聽宇文這么一說,唐考和丁嵐都暗叫僥倖,可能奧斯丁也沒料到克力士劍會被宇文大大咧咧地扔在衛生間的浴池裡,邪兵才躲過了這一劫。

“啊﹗”方欣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剛才她順著玄罡的脊背撫摸,手上居然變得濕潤粘連,抬起手來一看,竟然滿手是血。驚魂未定的方欣透過玄罡身上的長毛,發現它背上被人用刀劃出一條足有四十公分長的刀痕,傷口處深可見骨,方欣手上鮮血就是從這傷口處抹來的。

“怎么不送玄罡去醫院啊?”方欣焦急萬分。

宇文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擔心,玄罡體質非凡,躺上一天就會痊愈了。”

“是嗎?”三個年輕人都半信半疑地看了宇文一眼。

莫菲也點了點頭,證明宇文所說並非虛言。

“奧斯丁下手狠辣,手中又有邪兵相助,十字槍可刺可勾,本就十分難防,玄罡雖然神勇,在搏鬥中還是渾身上下都掛了彩,特別是後背上中了一記十字槍的倒勾,幾乎拖斷了它的脊椎,饒是玄罡鋼筋鐵骨,那時也已經站不起來了,奧斯丁重創玄罡之後,以為它定是活不成了,便從容逃走。可他不知玄罡擁有超強的愈傷能力,我清晨歸來,它就已經能夠勉強自行站立。方欣現下所看見的傷痕,其實已經愈合許多了。”話雖這么說,但讓玄罡孤身犯險,宇文現下還是十分後悔。

“這個混蛋,以後一定要他血債血償﹗”方欣心痛地撫摸著玄罡的腦袋。

宇文冷哼一聲,說道︰“雖然玄罡受創,但奧斯丁也絕不會毫發無損,我看玄罡尖牙上染有血跡,想來他也沒能完全躲過玄罡的利齒,如果玄罡攻擊的是他的手腕,奧斯丁的戰鬥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唐考走到白牆邊,伸手去摸牆上那道道槍痕,隱約可以想像出昨夜的一番凶險,幸好宇文的房間狹小,奧斯丁所用的長槍不能完全施展開來,若是在空曠的地方,讓他發揮出遠程攻擊的優勢,只怕玄罡會傷得更重。

“宇文老師,你說他們請你明天去做邪兵交換的仲介,可今天他們就已經忍不住先後動手了,明天那次見面,豈不是一場鴻門宴?你還是不要去了吧﹗”眼下情勢嚴峻,丁嵐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既然已經答應下來,就不會食言,你們放心吧,無為子老先生會陪我一同前去的。”宇文表明上平靜,內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有一件事情,他始終覺得奇怪。

在與隋凌交手時,宇文曾經充分地體會到邪兵的威力,一個普通人借用邪兵的力量,就可變成一個難以對付的超人,隋凌幻化出沙馬加速的那一擊,險些就要了宇文的命,實在讓宇文記憶猶新。可為什麼柏葉在與無為子的那場交鋒中,柏葉只是將賽施爾長刀當成一把普通的鋒利武器來使用呢?

眾人命運的前行,正朝一個誰也無法控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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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拜火(上)

柏葉與宇文約定的這一天,宇文下午正好有課。

在講完了預定的課程之後,離下課大約還有五分鐘,宇文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朗聲對台下的學生們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學校是有自己的考古研究所的,在校博物館裡,陳列了許多研究所的老師們考古挖掘的成果,根據課程的需要,學校為我們安排了參觀校博物館的機會,這也算是一次難得的課外活動吧,希望同學們積極參加﹗”

台下響起了一陣小小的議論聲,學校裡那棟有些古舊的博物館,一向是不對外開放的,學生們平日不論何時從館前經過,都是大門緊閉,彷彿那裡早已被廢棄。也不知裡面放了些什麼寶貝,聽說只有貴賓來訪,學校才會派專人陪同參觀。

“具體的時間安排在後天下午三點,同學們請準時到博物館門前集合等待﹗”宇文在補充活動時間的時候,他的視線卻不經意地掃過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外國學生。

柏葉仍象往日一樣,在埋頭記錄著什麼,而奧斯丁卻抱臂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神情肅穆地望著宇文。宇文注意到,今天這一整節課,奧斯丁都沒有動過筆,莫非他的手真的被玄罡所傷?

“宇文老師,你和我們一起去參觀博物館嗎?”一個女學生突然舉手問道。

“請放心,我也會和你們一起去的。”宇文說話間,目光仍是注視著柏葉與奧斯丁,“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

“嗯,宇文老師一定要給我們講解博物館裡的藏品啊﹗不然我們都看不懂的﹗”那女生說話的口氣已經近乎在撒嬌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博物館藏品的名錄與介紹,自己也是今天才從系主任那裡拿到,如果要給學生們做講解,還得騰出時間來看看才行啊。

“哎,同學們安靜一下﹗”方欣也站起來拍了拍手,“我這裡先說明一下,後天參觀博物館,學校要求我們穿上一次性塑膠鞋套才能入內,所以買鞋套的錢需要從班費裡扣除……”

方欣話音未落,學生們全都發出了一陣噓聲。

“這樣吧,買鞋套的錢,我來買單就是,你們只管準時到場就行,現下下課﹗”宇文微笑著說道。

“好啊﹗宇文老師真是個好人﹗”學生們一下鼓起掌來。

方欣等學生們散去大半,才走到宇文的身旁,低聲嗔道︰“一副鞋套才兩毛錢,這是我見過的最廉價的要買人心了。原來宇文老師也和唐考那家伙一樣,好人都被你們做了,盡落得我來做壞人﹗”

宇文淡淡一笑,說道︰“我也只有這么一點閑錢做那麼有限的一次好人了,你連這么一個機會都不想給我啊。”

“又是哪個長舌家伙在說我的壞話﹗”唐考突然出現下方欣的身後。

“誰說你的壞話了?你本來就是這樣的嘛,上次交論文,你把我的論文偷偷拿過你的哥們抄,結果好人你做了,老師查下來,放任抄襲的壞人卻是我﹗”方欣一生氣,便抬手在唐考胳膊上擰了一把。

唐考抱著胳膊呲牙咧嘴地說道︰“都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你記得這么清楚干什麼?”

“不記清楚怎么行?這都是你欠我的,以後你得一件一件的還我﹗”看唐考一副野狼狽的模樣,方欣想板起臉來,眼裡卻掩飾不住露出了笑意。

“好了好了,床頭打架床尾和,方欣你別急,你們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唐考欠你什麼,慢慢還吧。”丁嵐也不知從那裡冒了出來,心懷不軌地在這裡攪渾水。可惜他這一番話,卻是同時換來了方欣與唐考的拳頭。

宇文每次看到這幾個活潑的年輕人,總是會感到一種沒來由的放鬆,只是偶爾內心深處也會咯
一下,想起自己其實也不過比他們大上了十歲……

正在此時,隨著最後一個與事無關的學生走出教室,柏葉與奧斯丁也慢騰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兩人一起身,教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眾人全都一言不發,望著兩個外國學生緩步走向講台。

說話之前,柏葉仍是先禮貌地向宇文鞠了一躬,無論何時,日本人總是不願失了禮數。柏葉直起身子時,曾有意無意地望了方欣一眼,方欣的頭卻轉向了另一邊,柏葉神情微黯,眼帘便低垂了下來。

其實方欣並非是在躲避柏葉的目光,她只是在害怕柏葉身旁的奧斯丁而已,方欣實在無法相信,這人曾經三番五次地追殺自己,在奧斯丁那張完美無瑕的英俊面孔下,彷彿隱藏著一個冷血惡魔……

“宇文老師,今天晚上十點,我們在學校暫停施工的綜合教學樓那片工地上見面,如何?”柏葉一開口,唐考和丁嵐都暗暗吃了一驚,那片工地不就是易南行私下拘押張月晨的地方嗎?現下回想起那天夜裡的情景,仍有些心驚肉跳。

“好的,我會準時到場,希望兩位不要失約。”宇文一邊說話,一邊將講台上的課本收攏在一起,神態頗為自然,就好像柏葉是準備請他去共進晚餐。

“既然只是我們和宇文老師之間的事情,你們幾位……就不必跟隨老師到場了吧?”奧斯丁突然開了口。

唐考沒想到奧斯丁會與自己說話,愣了一下,才答道︰“我們可以不去,可如果你們膽敢對宇文老師不利,我們就會隨時報警﹗”

“報警?呵呵……”奧斯丁冷笑了起來。

“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至少今天晚上,我們只是誠心請宇文老師去幫我們的忙。”柏葉見氣氛有些緊張,趕緊向唐考解釋道。

“幫忙?你們若是誠心要老師幫忙,為什麼昨天晚上……”唐考突然想起受傷的玄罡,情緒一下激動起來,正要破口大罵,宇文卻對他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唐考冷靜下來。

在邪兵出土之地做邪兵的交換,宇文其實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可他似乎找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畢竟他也希望能在人員眾多的大學裡找到一個完全不會有外人經過的地方,相比之下,停工的工地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只是兩個老外不願有外人在場,又如何請無為子老先生壓陣呢?

入夜,天空中落下一層細微的雨霧,廢棄的工地上,宇文和玄罡孤零零地站在塔吊的一旁,遠處教學樓裡溢出的燈光,勉強讓宇文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那些歪倒在地上的手推車,早已生鏽的腳手架,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的鋼筋,全都帶著幾分金屬的冰冷……倒是細雨和著秋風撲在宇文的臉上,竟有三分溫潤的感覺。

現出才九點,離約定的時間尚有一個小時,宇文帶著玄罡提前到場,是怕工地裡被人設下了什麼圈套,只是現下看來,四周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雨稍微變大了一些,宇文目所能及的區域也在雨帘中變得模糊起來。玄罡蹲坐在宇文身邊,一直處於閉目養神的狀態,突然,它的尖耳朵左右旋動了一下,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宇文抹了一把臉上集聚的雨水,瞇縫著眼睛向吸引了玄罡注意力的方向望去。

“嚓……嚓……”有人踩著泥濘的路面接近了。

一個身披黑色長風衣的人影慢慢出現下宇文的面前,那人在行走間不時側臉看了看兩旁,雖然宇文還看不清來人的相貌,但從那人側臉時露出高挺的鼻梁輪廓上,認出來人正是奧斯丁。

“柏葉呢?沒和你一起來?”宇文看了看奧斯丁的身後,確認了他是一個人來的。

奧斯丁聳了聳肩,頗不以為然地說道︰“日本人說是十點來,絕對不會在九點五十九分出現,這大概就是他們所謂的禮貌吧。”

宇文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從褲兜裡摸出一包駱駝牌的香煙,彈出一只遞給奧斯丁,奧斯丁看了一眼,擺了擺手,竟從風衣兜裡拿出一包本地少見的蘇煙,拆封后送到宇文的面前,悶聲悶氣地說道︰“還是抽我的吧。”

宇文有些訝異,沒想到奧斯丁會喜歡中國的香煙。但看看自己手裡的駱駝,又釋然了,便自然地在奧斯丁手裡抽出一支蘇煙,起火點上。

宇文與奧斯丁兩人都身形瘦長,在這陰雨霏霏的夜晚一同站在安靜無人的工地裡抽煙,若有人望見,定會覺得這場面透出三分詭異。

奧斯丁幾乎抽完了一支煙,不經意間一低頭,才注意到宇文身旁的玄罡。玄罡一直目光冰冷地盯著奧斯丁,見奧斯丁終於看見了自己,它便猛地一呲牙,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奧斯丁一見之下,不禁渾身一震,立刻不自然地將右手塞回了衣兜裡。他怎么也沒能想到,前夜被他用十字槍重創幾乎只剩下半條命的大犬,今天怎會又生龍活虎地出現下他的面前?

宇文見奧斯丁的神態有些失常,當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宇文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挑破,從口裡吐出一個煙圈之後,平靜地問道︰“來中國幾年了?”

奧斯丁微微一怔,答道︰“算上在北京進修那幾年,至今差不多快五年了吧。”

“五年了……覺得中國怎么樣?”宇文就好像在與奧斯丁拉家常。

“很好,雖然也有許多窮苦人,但至少……沒有戰爭……”奧斯丁忽然仰起頭看著天空,可那霧蒙蒙的雨夜下,天空裡什麼也看不見。

宇文一愣,忽然想起,以奧斯丁的年齡來看,他的童年時期恐怕恰好經歷了那場有名的兩伊芳戰爭,如今他的故土又險些爆發另一場雙方實力懸殊的戰爭,雖然近期局勢變得緩和,危險的信號卻還沒有完全被解除……也難怪奧斯丁會發出這樣的喟嘆,他的四周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中國人,恐怕沒有誰能體會到這位異鄉來客的心情。

“你們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眾,現下應該所余無幾了吧?”宇文並非在輕視奧斯丁,他所說的倒也是實話。瑣羅亞斯德教雖然曾經貴為古波斯國教,可自從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波斯之後,瑣羅亞斯德教的經典教義大多都被馬其頓人焚毀,傳教之路頓時元氣大傷,後來阿拉伯人佔領了中東,在伊斯蘭教的排斥下,瑣羅亞斯德教只好被迫東遷,部分透過西域傳入中國,部分傳入了印度,在中國的近千年裡,幾度復興,又幾度被禁,最終仍是湮沒了,據說現下只有在印度還有少量村落信仰這種崇拜火焰的宗教。宇文自然十分好奇,面前這位瑣羅亞斯德教的“不淨人”,又是如何走到了現代社會之中?

“聖域雖然已被異教徒所侵佔,可我們瑣羅亞斯德教的火焰,是永遠不會熄滅的。”奧斯丁用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宇文。

“莫非你還想光複聖教不成?”宇文不禁一笑,眼前的奧斯丁讓他想起了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的慕容復,可他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了,一個驚人的想法突然出現下宇文的腦海中──難道奧斯丁認為邪兵所擁有的力量,會巨大到能夠幫助瑣羅亞斯德教重新奪回往日的榮光?可無論怎么看,那把賽施爾長刀也就是一把單純的殺人利器而已,在高科技統治的現代社會裡,還能有什麼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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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拜火(下)

奧斯丁將手中煙頭扔在地上,又用腳碾了一下,頗嚴肅地說道︰“宇文老師,你真的以為瑣羅亞斯德教現下已經變得勢微了嗎?其實現下許多印度富豪,都是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印度的教徒一直財雄勢大,在孟買佔據了很大的經濟勢力,就連著名的“塔塔財團”,也是在本教的控制之下。”

宇文聞言不禁心頭一凜,塔塔財團至今已有百年歷史,是當今印度第一大財團,擁有近百家子公司,總資產竟占印度國民生產總值的2%,如果瑣羅亞斯德教真有如此有力的財團支撐,那確實不能算是勢微了。

就在宇文半信半疑之間,奧斯丁又接著說道︰“就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身處印度的本教教眾還借助了葡萄牙人的力量,以澳門為跳板,在與中國南方沿海做貿易的同時,再度將聖教傳入了中國﹗澳門歷史上著名的怡和洋行頭家威廉,就是瑣羅亞斯德教的信徒。香港開埠之後,本教教眾又以敏銳的貿易眼光逐漸遷移至香港,另一位教徒摩地先生(Hormusjee.Mody),就是創辦香港大學的最重要捐款人。不過我們現下對外都沒有再用瑣羅亞斯德教的名號,而是改用俗稱的白頭教。現今港澳地區瑣羅亞斯德教的事務,都由港澳白頭教聯合會負責,我到中國遊學,也是在他們的安排之下成行的。”

白頭教雖然沒什麼名氣,但宇文也是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這背後的根源,竟全部指向一個世人都以為早已湮沒的古代宗教,這瑣羅亞斯德教如此低調行事,難道真是想掩蓋其復興的野心?

“現下印度商界中享有聲名的人,大多是帕西族人,塔塔財團的創始人賈姆謝特吉塔塔,就是帕西族的,其實帕西(Parsi)二字,就是波斯人(Persians)的意思﹗他們全都與我一樣,是古波斯人的後裔﹗”說到最後,奧斯丁突然握緊拳頭振臂一呼,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風衣,竟在雨中嘩地一下飛揚開來。

聽到奧斯丁一番極具震懾力的話,宇文心下也不禁駭然,可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畏懼的神情。

奧斯丁見宇文神色凝重,半天沒說話,便笑道︰“宇文老師,大神阿胡拉.瑪茲達創造出來的聖火,是一直燃燒在我們心中的。”說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嗯?奧斯丁,我怎么覺得你今天話說得挺多,和平日沈默寡言的樣子大不相同。”宇文微笑著摸了摸身旁玄罡的腦袋。

“呵呵……我不說話,只是因為我不喜歡說謊話而已。”

“難得你今天打開了話匣子,可否實話實說,這幾件邪兵的背後,究竟有什麼祕密?”宇文突然逼近了奧斯丁。

奧斯丁望著宇文的臉,沉吟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宇文老師,我尊敬你是黃泉引路人,不會說欺騙你的話,但關於邪兵……我只能告訴你,在七年前,伊芳朗考古學家在一處阿巴斯王朝時期的遺跡中,挖掘出一份記載了一次遙遠流亡的文獻。”

“遙遠的流亡?”

“對,是一個當時的下層奴隸,曾跟隨一個波斯商隊出行去中國,後來卻獨自一人從中國流亡回來,之後他寫下一份回憶錄。在這份回憶錄中,他提到了自己的主人──一個阿巴斯王朝有名的騎士,把自己的生命和戰刀一起遺落在遙遠的中國……”

“戰刀?難道就是柏葉手中的那把賽施爾長刀?”

“目前看來,無疑就是這把刀﹗”

“可中國這么大,你們怎么能這么精確地找到當年那個騎士死亡的地方?”

“記錄中還有比較詳細的位址記載,所幸我們腳下這片土地,近兩千年來名稱都沒有改變過,憑借那地名的發音,我們可以輕易地找到了這裡,並鎖定了一個大概的範圍。”說到這時,奧斯丁突然有些惱怒地捏緊了拳頭,“可恨那無孔不入的日本間諜,竟然收買了伊芳朗考古界的兩個敗類,盜走了那份文獻,我們只來得及複製了文字的副本,一個關鍵地點的圖示卻沒有及時複製……”

“莫非那個關鍵地點,就是埋藏邪兵的具體位置?”

“嗯……確實如此。”

“原來是這樣﹗”宇文頓時醒悟過來,抬頭看了看四周這片工地,“難怪日本人要投資與S大共同修建這所綜合教學樓,原來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邪兵埋藏的具體位置﹗嘿嘿……只是他們處心積慮等到今天,學校才開始改建這棟老樓,又好不容易將地基挖到那樣的深度,距離邪兵已經相當的接近,卻被無心的易南行搶了先﹗”

“也就是因為那個易南行,搞得現下陰差陽錯,我拿到了日本人的十字槍,而柏葉卻拿了古波斯的賽施爾長刀……”奧斯丁似乎對此很難接受。

“奧斯丁,你說實話,你們拿到這些邪兵,究竟有什麼用途?我可不相信你能僅憑一把賽施爾長刀就可以重振瑣羅亞斯德教。”宇文再次追問這個關鍵的問題。可奧斯丁搖頭說道︰“我不想說謊,但也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那你告訴我,今天我幫你們兩人做了邪兵交換之後,你是否會立刻離開S大,離開中國?”宇文無奈之下,只好換了一種詢問的模式。

奧斯丁思忖良久,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在工地外圍的另一端,方欣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輛停放在路邊的轎車背後,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唐考和丁嵐提著一台攝像機和一架摺疊梯,正站在工地圍牆下四處張望。

兩個男生張望了片刻,確定四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之後,便迅速地將摺疊梯架在圍牆邊,兩人一先一後,很快翻過了圍牆。

方欣悄悄探出頭來,卻發現丁嵐將摺疊梯也收到了圍牆裡面,她心中一急,正要追上前去,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方欣一回頭,拍她的人竟然是柏葉。她啊地叫了一聲,本能地向後連退了兩步,可接下來的時間裡,方欣竟不知該逃走還是該留下了。

柏葉輕輕咳嗽了一下,微笑著問道︰“你在這裡干什麼呢?”

“我……”方欣扭頭看了一樣圍牆那邊,唐考和丁嵐早已不見蹤影了。“我沒干什麼,出來閒逛一下。”

“外面還在下雨,你又沒帶傘,為什麼不早點回寢室休息呢?”柏葉的眼神裡,卻是一份情真意切的關注。

方欣躊躇了片刻,趕緊對柏葉鞠了一躬,說道︰“那天在游泳池,多謝你救了我﹗最近一直沒有機會去給你當面道謝,很不好意思﹗”

“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這樣……剛才我看見唐考他們翻過了圍牆,是不是他們不帶你進去啊?”

“呃……是的……他們說可能會很危險。”方欣回答之後,才驀然想起,唐考他們要防備的,不就是面前這人嗎?

柏葉沉吟片刻,突然正色說道︰“方欣,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啊?這……”方欣見柏葉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只道是柏葉要向自己表白,心中頓時一片慌亂。

柏葉頓了一頓,說道︰“方欣,我希望你以後還是離那位宇文樹學老師遠一點﹗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

“什麼?你胡說什麼?”方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比柏葉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更讓人難以接受了。

“宇文樹學……他是一個黃泉引路人﹗”

“黃泉引路人?”

“嗯,法術界向來有這樣的傳言,黃泉引路人,行走於陰陽兩界的灰色地帶,自古以來,便被稱為不祥之人,每當有黃泉引路人出現的地方,必會引起血光之災﹗”

“你胡說,宇文老師這么好一個人,怎么會引起什麼血光之災?”方欣連連搖頭,只覺得柏葉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柏葉有些痛苦地低下了頭,說道︰“我有必要說出這樣的假話嗎?像宇文這樣的黃泉引路人,如果情勢需要,他們就連自己的朋友也可以隨時犧牲﹗”

“你和宇文老師有仇嗎?為什麼要這樣污蔑他?”方欣極為生氣,若不是柏葉救過她的命,她幾乎要轉身頓足而去了。

“有仇?哼哼……我和他確實有仇……而且是殺父之仇﹗”柏葉猛地一抬頭,眼中凶光暴射。

方欣一驚之下,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的父親,是高野山一個級別比較低的退魔師。”柏葉負手而立,目光投向了遠方,“由於資質平庸,在法術修為上一直沒有什麼建樹,過了三十五歲,他便還俗了,與我的母親一同住在和歌山下。就在我母親懷上我的那一年,平靜的和歌山縣,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個人是宇文樹學的師傅,人稱別離先生。而他隨身帶著的一條野狼犬,就是現下跟隨在宇文身旁的玄罡……在我們和歌山上,自古就生活著一條神獸──夢貘﹗夢貘可以吃掉人們的噩夢,一直是我們敬仰的神物,沒想到那別離先生為了讓玄罡也能擁有這種吃掉噩夢的能力,竟然偷偷獵殺了夢貘﹗高野山真言宗的大師們察覺了這件事,便發動門下所有退魔師,追捕偷獵夢貘的別離先生﹗”

“可……可這與宇文老師有什麼關係?”方欣顫聲問道。

柏葉並沒有直接回答方欣的問題,又繼續說道︰“無奈那別離先生,法術非常厲害,雖然只是孤身一人,但真言宗派出大量退魔師沿路追擊,卻損失慘重……我的父親那時雖已經還俗,卻仍把自己當作真言宗門下的人,當時也附應召喚,加入了追擊的隊伍,可在大阪港口一戰,他被那條兇惡的巨犬玄罡,一口咬傷了咽喉﹗被抬回家中,痛苦掙扎了三天,傷口無法愈合,最終仍是丟了性命……而那別離先生,居然安然無恙地逃回了中國﹗他這么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宇文樹學幼年時常做噩夢,需要玄罡去吞噬宇文所發的夢魘﹗”

“你……怎么能確定那咬傷你父親的……就是玄罡呢?那時候,你應該還沒有出世啊?而且快三十年了吧,玄罡又怎么可能一直活到了現下?”方欣現下只想在柏葉的話中找出漏洞,才可拼命反駁柏葉。

“我的父親死後,遵照他的遺囑,遺體被葬在圍繞高野山四周的八葉峰上的一個山洞裡。在我八歲生日那天,母親帶我去了父親的墓地。在那裡,我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雖然我的父親已經死去多年,但曾經守護著他的式神卻一直沒有消散,竟然將我父親被玄罡咬傷時的場景幻化出來,不停地反覆重演當年的那一幕﹗所以……我就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玄罡一躍而起,將我的父親撲倒在地,然後咬住我父親的咽喉,鮮血四處飛濺……”說話間,柏葉的臉上已佈滿了淚水,“這就是為什麼,當我第一次在宇文家中看見玄罡的時候,會那樣的失態﹗因為那兒時的恐怖回憶,已經深深嵌入我的腦海,玄罡這妖獸,竟如此長命,它殺人時的那兇惡模樣,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方欣聽完柏葉的一席話,只覺得手腳都變得冰涼起來,柏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還沒等方欣從愣怔中清醒過來,柏葉已經快步向工地圍牆沖去,借著牆上一處凹缺的地方,兩下蹬踏,便輕巧地跳入圍牆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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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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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仲介(上)

跳下圍牆落地的那一刻,由於地上泥濘濕滑,抱著攝像機的唐考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幸好先落地的丁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攝像機的背帶,唐考才沒摔個嘴啃泥。

“你的小腦是不是有問題啊?平衡能力這么差?”即使現下氣氛緊張,丁嵐還是忍不住要出言嘲諷。

“噓……”平日肯定會反唇相譏的唐考今天卻掛出了免戰牌,“別讓宇文老師聽見,他知道了肯定會把我們趕出去的。”

兩人躡手躡腳地在一排臨時建築的背後行進,幾番探頭探腦的觀察之後,他們發現了站在塔吊下的宇文和奧斯丁,只是距離甚遠,僅能看到兩個隱隱綽綽的黑影,丁嵐拍了拍唐考,輕聲說道︰“就在這裡吧?再近就要被發現了﹗”唐考扭頭看了看四周,覺得有點眼熟,這不就是易南行拘禁張月晨的那間小屋嗎?

當時曾被唐考一腳踢開的木門,此刻也只是虛掩著,兩人悄無聲息地鑽進屋內,慶幸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掩體。緊接著,唐考手腳麻利地取出腳架,迅速將攝像機架在了小屋的窗前,從兩扇窗戶間探出的攝像機鏡頭便對準了塔吊的方向。

丁嵐打開液晶取景器,不由嘆了一口氣,他無奈地發現,人眼可以分辨的微光,在液晶屏上卻是一片漆黑的,唐考不死心地將畫面放大了數倍,仍是無濟於事。

“沒辦法,以後這份紀錄片就算傳出去,也只能拿來當鬼片看了……”唐考搖了搖頭,打開了攝像機的紅外夜攝模式。模式的切換真是立竿見影,宇文瘦長的身影頓時出現下液晶螢幕上,只是畫面一片泛綠,顯得有些鬼氣森森,宇文和奧斯丁又長時間沒有什麼動作,看上去還真像兩個飄零流落的孤魂野鬼。

從取景器裡能看出宇文和奧斯丁二人是在交談,只是距離太遠,無法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等了好一會兒,柏葉一直沒有出現,唐考和丁嵐開始覺得偷窺有點單調了。回頭看看屋內那張僅剩兩塊床板的木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與易南行最後一次見面的夜晚。

“唉……如果老易沒有挖出那幾件古怪兵器,我們現下恐怕連電影都拍完了……”唐考嘆息道。

“哪有這么快?你的女主角在那裡呀?”丁嵐冷哼一聲。

“張月晨如果沒有受傷,還是可以繼續做我們的女主角啊……對了﹗她現下怎么樣了?”

“嗯……她恢復得比預料的快許多,醫生都有點吃驚,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可以勉強下地了,只是還不能隨意走動。”

“你應該多去陪陪她,畢竟人家現下弄成這樣,你多少也有一點責任……當然,我也知道和你這種花花公子說責任什麼的,純屬對牛彈琴,嘿嘿……”

“少來﹗我每個星期都會去醫院陪她的﹗”丁嵐粗野地向唐考豎了一下中指。

“可我怎么覺得你對人家宇文老師的小師妹有點意思啊?”唐考調笑道。

“誰會稀罕那種母夜叉?”丁嵐一翻白眼,“我純屬看在宇文老師的份上,忍氣吞聲而已。”

“噓﹗柏葉來了﹗”唐考突然一翻身。

果然,柏葉伸宏的身影出現下液晶屏上,丁嵐抬手看了看手錶,此刻正是十點整,柏葉是踩著約定時間到場的。看柏葉一如往昔神情自若的模樣,唐考怎么也不會想到方才柏葉在圍牆外曾與方欣情緒激動地對過話。

柏葉與奧斯丁和宇文分別打了招呼之後,有意無意地朝唐考所處的方向望了一眼,臉上居然露出了詭譎的一笑。唐考和丁嵐都從取景器裡看見了柏葉那怪異的笑容,二人心裡不禁一寒,難道柏葉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方?

“既然兩位都已經來了,我們這就開始吧。”這邊廂,宇文已經做好了準備,平平地伸出雙手,“你們可以同時將邪兵交於我的手中。”

“宇文老師,一旦邪兵進入你的手中,立刻會產生強大的控制力,甚至有干擾腦波的能量出現,你能夠同時掌控兩把邪兵嗎?”柏葉似乎有些擔心。

“呵呵……既然你們都已經找到我了,總該對我有點信心吧?”宇文淡淡一笑。

奧斯丁見事已至此,便不再囉嗦,將十字槍的兩個組成部分分別從體內抽了出來,這一幕宇文已經見過,也不覺得奇怪,那兩個開始用攝像機偷偷拍攝的家伙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十字槍現形,周身立刻現出一圈藍芒,宇文雖然還未接觸到十字槍,卻也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而身旁的玄罡也同樣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威脅,開始對著奧斯丁狂吠起來,似乎對這柄曾經傷害過它的長槍抱有極大的敵意。宇文口中輕聲念誦著無定咒,將手掌按在玄罡的頭上,玄罡這才逐漸平靜下來。

柏葉見奧斯丁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便也抽出了賽施爾長刀,長刀現身之際,金鐵交擊之聲大作,就連躲在小屋裡的丁嵐唐考也可清晰耳聞。為了方便宇文同時拿取兩把邪兵,柏葉和奧斯丁便走得靠近了一些,那賽施爾長刀身上散發的黑色氣焰與十字槍周身的藍色光芒甫一接觸,立刻絞纏在一起,在柏葉和奧斯丁之間形成了一團暗藍色的瘴氣,似乎相互間產生了某種感應。

宇文向前走上兩步,開始近距離地觀察這兩柄邪兵,奧斯丁見宇文接近,手腕微微一動,那原本是平橫的十字槍刃鋒立刻鏘地一聲豎立起來﹗宇文知道奧斯丁此舉本是好意,怕長槍的兩枝小刃劃傷了自己,可唐考他們看在眼中,卻是替宇文捏了一把汗,生怕奧斯丁突然橫槍一斬,這么近的距離,宇文可就躲不開了。

宇文站在兩把邪兵之間,緩緩地掃視著十字槍,當他看到槍刃時,臉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吃了一驚。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十字槍,宇文發現槍刃根部鑄有一個圓形徽記,這徽記用的是凹陷的陰文蝕刻,圖案則是一頭半獅半虎的異獸﹗

古代鑄造兵器時,常會刻上鑄兵工匠的名字,如果是有名的兵器作坊,還會打上獨有的徽章印記,以示其與眾不同。十字槍上有個徽記,本該是件尋常的事情,可讓宇文吃驚的是,自己藏於家中的那柄克力士劍,在接近護手處的刀刃上也有一個與眼前這圓形徽記一模一樣的陰文蝕刻﹗克力士劍與十字槍各屬馬來和日本,兩地相隔數千裡,為何會使用了相同的徽記?

宇文壓住心中的疑問,又將視線轉向柏葉手中的賽施爾長刀,柏葉見宇文的目光在長刀上來回掃視,一貫沈著的他居然微微有些緊張,只是宇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長刀上,見刀刃周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徽記,宇文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並未注意到柏葉神情的微妙變化。

可在遠處一邊偷拍一邊監視的丁嵐卻注意到了柏葉細小的神情變化,他疑惑地問道︰“老唐,你注意到沒有,宇文老師在檢查那把長刀的時候,這小日本好像有點緊張﹗”

“嗯﹗我也看到了,有那麼一瞬間,這家伙突然露出就像是小偷被失主抓住手一樣的表情,實在有點可疑﹗”唐考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隋凌死後,他手裡的賽施爾長刀曾被柏葉用贗品偷梁換柱,莫非……這家伙又用一把假賽施爾長刀來欺騙宇文老師?”丁嵐的腦袋裡冒出一個念頭。

“不會吧……”唐考皺著眉毛分析道︰“上次那把刀就沒能騙過宇文老師的眼睛,柏葉不會愚蠢到還用這一招吧?還有你看這刀上散發的氣焰,不是邪兵恐怕沒法做到這樣的效果。”唐考還不知道這邪兵上散發的氣焰乃是附著於兵器上的虛靈,若不是使用了紅外夜攝模式,這詭異的氣焰他們是看不見的。

宇文確認兩者的邪兵都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右手五指便慢慢地捏住了賽施爾長刀的刀背,左手則握住了十字槍的槍柄。在宇文的目光示意下,柏葉和奧斯丁幾乎同時鬆開了手中的邪兵。

剎那間﹗本是在邪兵周身環繞的一黑一藍兩輪氣芒,竟然象兩條陡然受驚的毒蛇一般,極快地沿著宇文的手臂向上攀爬,迅速朝他的頭部沖去﹗宇文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眼前彷彿降下一層濃黑的夜幕,近在咫尺的柏葉和奧斯丁也變成了兩個模糊的黑影,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了全身,而那兩件邪兵就像有生命一般,正拼命地想往宇文的身體裡鑽﹗宇文心中暗叫不妙,當初控制那柄克力士劍的時候,並沒有受到如此力道的衝擊,自己這次太過托大,恐怕要吃苦頭了……現下這邪兵能量暴增,難道是因為吸取了柏葉和奧斯丁的力量?

但此刻宇文還來不及細細思考,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受到邪兵力量的誘惑,不斷地默念靜心咒,努力讓自己的靈台保持一片空明。雙手接觸邪兵之處逐漸顯現出一團白色光芒,慢慢地克製住了兩團邪芒的上涌。

失去邪兵後的柏葉與奧斯丁,神情間居然顯示出不同程度的萎靡,就好像那邪兵本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現下卻是有如壯士斷臂,連帶著一塊血肉也被邪兵拖走了。

宇文凝神聚氣良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兩柄邪兵對鮮血的渴望,眼前的暗影遮幕也一點點地散去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氣,正要雙臂交叉,將兩件邪兵分別交還給柏葉和奧斯丁時,宇文竟看見賽施爾長刀那精致的象牙刀柄上,同樣蝕刻著一個圓形的徽記,徽記內嵌金絲勾勒出那半獅半虎的異獸形態,與十字槍上的那只完全無異﹗剛才只因柏葉握住了刀柄,他才沒能看見這個徽記……宇文驚訝之下,不禁忘記了繼續默念靜心之咒。此消彼長,邪兵異芒頓時開始反噬,宇文握著十字槍的那只手就如握住了一條冰柱,從手心至肩頭都感到冰寒刺骨,並且手臂也逐漸失去了知覺,變得麻木起來,而捏著長刀的這只手卻又是另一番感受,宇文只覺得整條手臂都插入了一團具有強烈腐蝕性的腐爛泥沼之中,無論做多么輕微的擺動,都感覺受到了巨大的黏稠阻力,與此同時,手臂還如被無數螞蟻噬咬一般奇痛難耐。

所幸柏葉與奧斯丁都不再有耐心繼續等待,看到宇文臉上神情痛苦,他們便立刻交換了站位,各自抓住了自己需要的那柄邪兵。

兩位邪兵宿主的血肉頓時吸引了邪兵的注意,分流了宇文承受的衝擊,宇文悶哼一聲,使盡全力抗住邪兵力量的一波反噬後,猛地撤開了握著邪兵的雙手,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一下將他掀翻在地。事起突然,玄罡也有些慌亂起來,它連忙快步跑到宇文的身邊,將額頭頂在宇文的腹部,替宇文分擔殘留在體內正橫沖直撞的邪兵能量。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勉力壓制體內的氣血翻騰,口鼻之間卻冒出一股無法抑止的腥味,宇文再三強壓,唇邊還是緩緩流出一縷鮮血。

而此刻的柏葉和奧斯丁正象兩個癮君子一般,急不可耐地將邪兵納入了各自的體內,完全沒有去關注宇文的死活,當十字槍和長刀終於與他們融為一體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滿意的呻吟。

宇文看著二人收納邪兵的情景,不禁微微一嘆,抬手拭去了唇邊的血跡。柏葉和奧斯丁已經對邪兵的力量產生了有如毒品一般的倚賴性,恐怕很難離開那邪兵的控制了。

柏葉伸宏取得十字槍之後,罔顧地上泥濘污穢,立刻就地盤腿打坐,閉眼休整。片刻之後,他便容光煥發,精神狀態似乎比交換邪兵之前更勝一籌。而奧斯丁將戰刀併入腿中之後,竟然展開雙臂,如同一個大十字架一般在原地高速旋轉起來,似乎正使用旋轉產生的漩渦離心力將邪兵能量分散到體內各處。二人一動一靜,各自處理邪兵能量的模式截然不同,倒是讓躲在暗處偷拍的兩個年輕人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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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葉吐納完畢,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笑吟吟地望著宇文,宇文心裡突然咯
一下,只覺得柏葉的笑容中另有一番深意,但他又搖了搖頭,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這時,奧斯丁也停止了旋轉,可他似乎並不像柏葉那樣滿意,而是帶著困惑的神情抬眼看了看宇文,又看了看柏葉,神情間頗有些迷茫。

“今天多虧有宇文老師的援手,否則單憑我們兩人,似乎是無法完成這邪兵的交換了。”柏葉的口氣倒是頗為誠懇。

“不必再說這些場面話,如果你願意告訴我那份伊芳朗考古文獻的具體內容,我就感激不盡了。”宇文冷冷地說道。

柏葉一愣,回頭看了奧斯丁一眼,後者此刻仍在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份文獻的內容雖然指引著我們來到這裡,但目前邪兵已經現世,文獻也就沒有繼續深究的價值了,宇文老師不必為此掛懷。”柏葉答道。

宇文半信半疑地看著面前這個日本人,不知他的話究竟有幾成可信。

“如果老師沒什麼事的話,學生我就要先行退場了。”柏葉似乎不想在工地久留。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邀約奧斯丁同行。

宇文突然拉住了柏葉的衣袖,沉聲說道︰“邪兵的暗影力量過於霸道,你太過沉淪,恐怕會反遭其害。”

柏葉微微一笑,說道︰“宇文老師是想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呵呵……老師多慮了,光明與黑暗,本就是相反相成,沒有今夜的連綿細雨,又那裡有明日的艷陽高照?”

宇文正要開口,站在一旁的奧斯丁突然叫喊起來︰“宇文老師,別急著走,我還有重要的事與你說。”

宇文詫異地望了奧斯丁一眼,當他再回過頭來時,柏葉的身影卻早已消失了,這個日本學生神出鬼沒,著實讓人難於琢磨。

“宇文老師,雖然我一直以來對黃泉引路人的實力保持懷疑,可老師在為人行事上,卻是讓我十分佩服的,因為老師所做的一切,似乎從來不是為了你自己。”奧斯丁走到宇文跟前,開口所說的卻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宇文有些納悶,不知奧斯丁究竟想表達什麼,只好應付地笑了一下。

“我們瑣羅亞斯德教的教徒都堅信,死亡為惡神阿裡曼所創,萬物死亡之後,遺體都是不淨的,而其中生前最正直善良的人,其尸體最為骯髒,因為正直的人集中了善神奧爾馬茲達創造的諸多善端,惡魔們為了用死亡戰勝他,就必須全力以赴,他死亡時所受到的污染,也就最為嚴重……”

宇文眼神一動,微笑著說道︰“說這些干什麼,打算吸納我加入你們的拜火教么?”

奧斯丁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象宇文老師這樣的人死了,尸體上沾染的尸毒是最多的。所以……我希望老師過世之後,我能夠親手為老師舉行最進階別的淨禮,借用神獸玄罡的力量,實施“九夜之淨”……”說話間,奧斯丁從腰後取出那從不離身的金鈴,輕輕一搖,鈴聲竟極為悅耳,可隨著鈴聲的消失,奧斯丁身後陡然現出一個身裹白衣的巨大惡魔虛影﹗而就在宇文愕然地注視著那惡魔虛影時,奧斯丁眼中殺機驟現,賽施爾長刀就如奔雷一般向宇文迎面劈來﹗

這一刀來到太過突然,宇文完全是條件反射地從手中現出虛靈金槍來格擋,倉促間,也只來得及拉出一截槍頭,如短劍一般勉強架住了賽施爾長刀。

“奧斯丁﹗你瘋了嗎?”宇文雖然早已覺得奧斯丁言行蹊蹺,可奧斯丁突然間出手襲擊,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不知奧斯丁為何會在這個時刻對自己起了殺心。

“如果可以選擇,我會希望我的最後一個對手才是老師,但現下情勢所迫,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了,老師不要怪我﹗”奧斯丁口口聲聲說是迫不得已,手上的攻勢卻半點沒有減弱,那一輪快刀只如暴風驟雨般接連向宇文斬去﹗

宇文倉惶應戰,手上金槍甚至一直來不及完全顯現,硬接到第四刀,胸口間匆忙聚集的一股氣勁終被耗盡,靈力後繼不足,虛靈槍竟然被硬生生地擊碎,宇文後退不及,胸前衣衫也被長刀罡勁劃破。賽施爾長刀握在奧斯丁的手中,其威力又與在隋凌手中時不可同日而語了﹗

不過還等不及宇文心中感嘆,第五刀又如一勾隕落的彎月般斜斜地從空中飛來,可宇文手中已無兵器可擋。就在這危急時分,被驟變驚呆的玄罡終於回應過來,一躍而起,重重地撞在宇文的腰間,玄罡身大力沉,宇文在這一撞之下,整個身軀頓時橫飛了出去,險險避過了那凌厲的刀光。

宇文落地之後,沖勁尚未消去,他又就勢向一旁翻滾了幾圈,待到宇文重新站起身時,渾身上下都已裹滿了黑色的泥漿,甚是狼狽不堪。雖然腰間被玄罡這么大力一撞,真是痛徹心肺,但宇文也總算因此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又從容地將虛靈槍重新握在了手中。

奧斯丁見宇文仍是使用虛靈金槍防守,微微一怔,便舉刀直指宇文,高聲叫道︰“宇文老師,拔劍吧,不用克力士劍,你是打不敗我的﹗”

宇文輕輕一笑,縱然臉上佈滿了飛濺的泥點,也沒能掩飾住他的溫和俊朗。“直到現下了,你還是以為克力士劍在我的身上嗎?”

“宇文老師就算擁有邪兵也堅持不肯使用,還是在顧慮邪兵的力量不夠光明嗎?如果你真是這么想,那也太過迂腐了吧?”奧斯丁始終不相信克力士劍不在宇文的身上,不過他所說的倒也不錯,宇文似乎從來就沒有想過要使用那柄克力士劍。

宇文也算明白了,其實奧斯丁想要的無非就是那把克力士劍,可在確認邪兵背後的祕密之前,自己也是斷然不可能交出手中邪兵的。他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聽你的口氣,我們遲早也要有個了斷的,也不必拖延了,就在今晚吧﹗”

“如此,甚好﹗”奧斯丁發出一聲長嘯,身後那白衣惡魔猛地撕開裹體的白布,露出一截猙獰醜陋的黑色身軀,那軀體上竟密布著扭曲慘嚎的人臉,看上去讓人不寒而栗,而奧斯丁手中賽施爾長刀的黑色氣焰也隨之沖天而起﹗

宇文認得那白衣惡魔的名號,驚懼之余,不禁高聲叫道︰“古波斯不淨人的一生,都是在對抗尸魔納什,可你竟然妄圖借用尸魔的力量,難道是向惡神妥協了嗎?”

“世界的進程總是由善惡二元相互推展,待到我走向裁判之橋的那一天,阿胡拉.瑪茲達大神也會滌清我的罪惡……”說完,奧斯丁閉上雙眼不再理睬宇文,左手輕搖金鈴的同時,口中也開始念念有詞。

尸魔納什的幻象竟隨著鈴聲逐漸縮小,當它縮至常人大小時,納什醜陋的臉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伸出兩條如枯枝一般的手臂,緊緊地從身後抱擁住奧斯丁,人與魔終於合為一體了﹗

宇文知道自己已無法避免這一戰,只好抖擻精神,將手中的虛靈長槍對準了奧斯丁﹗玄罡也站在宇文的右斜前方,喉間發出低沈的喘息,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奧斯丁猛地睜開雙眼,左眼竟與惡魔納什血紅的眼睛重合在一起,閃現出妖異的光芒,正當他舉起戰刀蓄勁而發的瞬間,一支飛箭撕開了細密的雨幕,迅捷地射向奧斯丁﹗

奧斯丁不曾提防到身後還有人,加上風雨聲掩蓋了飛箭的輕響,當他察覺有危險時,箭頭離他的後腦已不過半步了,不過人魔一體的奧斯丁又怎會輕易被一支普通飛箭射中?只見他極快地將長刀反背在身後,飛箭叮地一聲射中了戰刀護手,又被向下反彈,輕巧地插入稀爛的泥地。

宇文一眼望去,便認出那支箭是唐考所用的練習箭,唐考和丁嵐肯定又沒有聽自己的勸阻,偷偷跟過來了,只是這一箭讓奧斯丁微微分了一下心,倒是創造了一個進攻機會,宇文一秒鐘也沒浪費,就在奧斯丁詫異的視線還未離開地上那支飛箭時,他與玄罡已經同時攻了上去﹗

虛靈金槍宛如游龍一般向奧斯丁胸前急刺,奧斯丁長刀尚且背在身後,但他也不急於抽刀抵擋,只是微微一側身,讓過槍尖的同時,用左腋夾住了虛靈槍的槍杆,然後奧斯丁快步前沖,順著槍杆滑向宇文的跟前,讓宇文想利用長兵器優勢拉開距離的算盤落了空。

奧斯丁眼看宇文已處於長刀攻擊的範圍之內,右手便抽刀向宇文的脖頸斬去,可宇文也早已做好了隨機應變的準備,只見他手腕一抖,虛靈槍竟自行從中間斷開,斷裂之處在宇文的掌控之下又化出一個槍尖,宇文順勢將手中短槍向左一蕩,尖刃又直向奧斯丁持刀的手腕刺去﹗

奧斯丁左眼凶光暴現,手上斜斬之勢不減,惡魔納什的魔爪卻從奧斯丁手臂幻化而出,魔爪伸出兩根瘦骨嶙峋的指頭舉重若輕地在虛靈槍尖上一彈,宇文頓時感到一股力量將虛靈槍推開了,眼看長刀就要劈中自己,宇文只好彎腰向下一蹲,看著鋒刃從自己頭頂擦過,只是這樣躲閃太過難看,也無法再有後續的反擊。

可那只魔爪的力量並非如此簡單,奧斯丁斜斬的這一刀本來刀勢未盡,應該繼續向宇文身旁滑去,那魔爪居然反扣住奧斯丁的手臂用力一拉,硬生生讓長刀停留在宇文的頭頂,奧斯丁心神電轉,手中的賽施爾長刀頓時轉為鋒刃向下,惡魔之手再順勢向下一墜,戰刀便直直地向宇文天靈蓋劈來﹗

宇文也沒料到尸魔附體的奧斯丁會有如兩個人協同攻擊,這迎面而來的一刀卻是萬萬也躲不開了﹗所幸玄罡機敏,從一旁猛地人立而起,兩只前爪一下搭在了奧斯丁的右臂上,滿口利齒的狼吻迅猛無匹地向奧斯丁的手腕咬去。

奧斯丁似乎對玄罡頗有些忌憚,也不敢硬承玄罡的那張血盆大口,只得放棄了擊殺宇文的絕好機會,被迫收住戰刀下劈之勢,抬起右肘將玄罡用力撞開。

宇文驚魂未定,連忙借機向後翻滾。奧斯丁正要跨步追擊,第二支飛箭又直直地向他飛來了,這一次卻是瞄準了他的肩頭。

奧斯丁反手一刀,那飛箭便被削成了兩段,雖然飛箭勢弱無法近身,可奧斯丁還是對它的連番騷擾頗為生氣,不禁發出了一聲怒吼。

這兩箭確實是唐考所射。奧斯丁之前突然發難,他也在攝像機的液晶屏上看得一清二楚,丁嵐還沒來得及拉住他,唐考就已經舉著隨身背來的弓箭沖出了小屋,只是風雨交加,干擾了他的視線,第一箭並未命中目標,還是丁嵐透過攝像機才看見的。

因為害怕誤傷宇文,這第二支箭唐考也是等待了許久,直到丁嵐在液晶屏上看見宇文已從奧斯丁身旁躲開,他才放開了弓弦。可這第二箭又落了空,唐考不禁有些心慌,急急忙忙地將第三支羽箭架上了弓弦,但還沒等他拉弓瞄準,身旁突然有人伸手抓住了唐考的手腕﹗唐考一扭頭,抓住他的人赫然竟是柏葉伸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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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斷刃(上)

柏葉的突然出現,不免讓唐考大吃一驚,只怕柏葉是來幫助奧斯丁清除障礙的,慌亂之間,唐考的腦海中閃現出自己第一次與柏葉見面時被摔得天旋地轉的場景,可明知自己不是柏葉的對手,他還是本能地將持於手中的長箭向柏葉咽喉用力插去﹗

長箭疾刺咽喉,對常人而言,定然是非常凶險的殺著,可在柏葉的眼中,只覺得唐考的動作慢得有些可笑,他右手壓住唐考握弓的那只手臂,左手輕巧地一翻,快如閃電地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那支細長羽箭。唐考出手受阻,箭頭只能停留在距離柏葉咽喉不過二十公分的位置,他心有不甘,立刻聚力於手掌,猛地向那支羽箭尾部拍去,只盼望光滑的箭杆能掙脫柏葉掌中的摩擦力,繼續向前突進。可那支箭就象插進了石縫之中,唐考一掌拍去,長箭未能深入半分,自己的掌心倒被箭尾戳傷了。唐考又驚又痛,臉上的肌肉頓時變得扭曲起來。

一直躲藏在小屋裡的丁嵐眼睜睜地看著唐考被擒,苦於手無寸鐵,不知該如何反抗,但看見唐考手上受傷而流下刺目的鮮血時,驚恐之余,他居然罔顧一切地提起身邊那台攝像機沖出了小屋。

那台攝像機的下方還拖著一具金屬質地的三腳架,丁嵐便緊緊抱住那攏在一起的三條鐵腿,就像掄起一柄巨大的鐵錘,用力向柏葉的頭部砸去。

柏葉感覺到腦後有風聲呼嘯,卻連頭也沒有回,握住羽箭的左手猛地向後一揮,只聽見“砰”地一聲悶響,橫著飛來的攝像機重重地撞在了柏葉的肘關節上,濃實的玻璃鏡頭竟被撞成了碎片﹗

撞擊產生的劇烈震動順著腳架傳遞到丁嵐的手上,他只覺得虎口一陣發麻,抱於懷中的三腳架不禁脫手而出,連著腳架的攝像機也隨之砸在了地上,眼看是沒法再用了。見心愛的攝像機轉眼成了廢物,唐考好一陣心疼,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幾乎忘了手上仍在流血,可當他正要繼續揮拳向柏葉打去時,柏葉卻開口說出一句讓丁嵐和唐考都愕然不已的話。

“你這樣射,是射不中奧斯丁的﹗”柏葉攤開手掌,將奪來的羽箭舉到了唐考的面前。

奧斯丁揮刀斬斷飛箭之後,似乎頗為惱怒,宇文擔心他追究飛箭的來路而對唐考不利,剛從戰刀下逃開的他只得再次挺槍與奧斯丁纏斗在一起,不過宇文後續的進擊也不敢過於深入,虛靈槍只是在奧斯丁身軀的外圍游走,那槍尖雖如毒蛇吐信一般極快地點向奧斯丁的幾處要害,可奧斯丁一旦撩刀格擋,便察覺宇文所使出的都是虛招,虛靈槍總是在即將接觸賽施爾長刀時迅速收槍自保,始終與奧斯丁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宇文放棄了剛才的短兵相接,是怕兩人身體近距離接觸時,那惡魔納什又會以什麼難以防范的怪異角度出手,若稍有不慎,鋒利的長刀就會破體而出。不過宇文由攻勢轉為守勢,玄罡卻沒有因此而退縮,反倒放開了手腳,一張野狼吻專盯往奧斯丁的四肢關節處襲擊。

面對玄罡的猛攻,奧斯丁似乎有些束手束腳,附體於奧斯丁身上的尸魔納什居然一直沒有現身攻擊玄罡,長刀的揮斬也欠缺了一點氣勢。宇文心中暗地奇怪,突然想起了一樁關於瑣羅亞斯德教的記載,此教中人對犬類總是抱有獨特的敬意,在不淨人舉行葬禮時,為了消除尸毒,淨化尸體,常要舉行好幾次“犬視”儀式,他們相信只有用大狗來看管尸體,才能趕走纏住死尸的惡魔納什。看來自己讓玄罡上陣,倒是誤打誤撞克製了奧斯丁體內的尸魔。

奧斯丁對付玄罡感到有些棘手,便加緊了對宇文的進攻,但他每每感覺到宇文身前出現可取的空當時,投身而入換來的卻常是玄罡的尖牙利爪,當他調轉長刀逼退靈動的玄罡時,宇文的長槍又會突如其來地奔襲奧斯丁的空門。幾番交鋒後,奧斯丁心中也暗暗有些吃驚,單論宇文的武功,本該不是自己的對手,而玄罡經歷前夜一戰,也不過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可現下面前的一人一犬相互配合之下,卻進退自如,配合默契,攻守之間剛柔相濟,看宇文與玄罡進退之間站位不斷交替,居然隱隱含有太極八卦中虛極生實,實極生虛的意象。

黃泉引路人通曉陰陽,太極又與佛家輪回之道頗有共性,宇文能觸類旁通領悟道家的太極八卦倒也不足為怪,那玄罡不過是一條大犬,怎也能領會如此巧妙的意象?奧斯丁心中疑惑不已,他在中國遊學了好幾年,專心研習了不少中國古文化,也算是半個中國通了,可太極八卦因為難以在現實之中見到實例,在他的心目中也就一直存有三分神祕,如今居然能在宇文和玄罡的身上初見端倪,奧斯丁的內心深處也微微有些激動。驚訝之余,他也不禁開始重新審視面前這位黃泉引路人。

見奧斯丁的神情略顯訝異,宇文心裡卻在暗叫僥倖,兩年前的斷龍台事件中,宇文曾見異人布下後天八卦陣困住一條孽龍,這陰陽兩儀化為萬千氣象的威力一直讓宇文印象深刻,至此之後,他便嘗試將自己對太極八卦陣法的領悟揉入與玄罡的協同作戰之中。玄罡本非凡物,心性通靈,又曾伴隨別離先生多年而見多識廣,略加練習便能明白太極奧妙,倒是宇文自己常為生計困擾,疏於演練,現下勉強使用,居然能牽製住奧斯丁,實在是難得的好運了,不過宇文自己也明白,對付奧斯丁這樣的實戰高手,僅憑陣法的機巧恐怕也抵擋不了多久……

果然,奧斯丁很快識破宇文身法巧妙的根源全在腳下,動靜之間,宇文與玄罡各自的站位總是暗中對應日離月坎,雷震風巽的鏡位。在被宇文虛靈長槍的一輪搶攻逼開五步之後,奧斯丁的唇邊居然露出一個信心十足的微笑,只見他左手探入風衣內兜,以極快的手法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蝴蝶折刀,五指隨即巧妙地挑動那鏤空的金屬刀柄,那折刀真如一只翻飛的蝴蝶般在奧斯丁手上晃過,頓時露出一截寒光閃閃的短鋒。

宇文微微一愣,不知奧斯丁為何放棄手中鋒利戰刀不用而拿出一柄防身的折刀,不過面對詭異的不淨人,宇文也只能小心防范他的一舉一動,雙眼緊盯奧斯丁握著折刀的左手。奧斯丁發出一聲粗重的鼻息,左眼再次放出妖異的邪芒,尸魔黑色的手臂刷地一下從奧斯丁腋下探出,怪異地扭曲著與奧斯丁的左臂糾纏在一起。剎那間,不祥的黑色覆蓋了奧斯丁的整條左臂,並且那條手臂幾乎膨脹了一倍有余,化為一條肌肉虯結的粗壯怪臂。

就是這樣一只怪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蝴蝶刀高舉過頭﹗宇文一驚之下,右手立即展開一面虛靈冰盾擋在胸前,但在眨眼間,宇文便感覺到腳上傳來一陣劇痛。

那柄蝴蝶刀已經深深地扎入了宇文的腳背,幾乎將他的右腳釘在了地上﹗

宇文甚至沒有看見奧斯丁何時拋出的飛刀﹗當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奧斯丁時,奧斯丁正低頭輕輕地舔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拇指,冷笑著回望宇文,那條怪異的手臂也不知在何時恢復了正常,借助惡魔納什的力量,奧斯丁竟達到了肉眼無法企及的速度……

宇文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蒼白,他忍住劇痛蹲下體子,彎腰握住了蝴蝶刀的刀柄,異常冰涼的感覺從金屬質地的刀柄傳入宇文的手心,微微緩和了一點腳上的疼痛。玄罡見宇文受傷,立刻縱身護在他的身前,圓睜的雙眼噴出兩股怒火,死死地盯住了奧斯丁。

宇文一切牙,猛地將蝴蝶刀從自己的腳背上拔了出來,一串血珠掛上宇文蒼白的臉,和雨點混合之後又緩緩拉長,變成幾條紅色的細線。

站得筆直的奧斯丁右手平平地舉起賽施爾長刀,在夜色之中猶如一尊雕塑,熟悉的持刀姿勢讓宇文想起了隋凌,只是不知自己今夜是否還能從那柄戰刀下安然退離。

雨點變得越來越密集,宇文腳邊一攤暗紅色水窪的顏色也漸漸地淡去,受傷的他已無力再靈活地踏出太極步,如何才能抵擋奧斯丁的沖鋒呢?

奧斯丁仰首看了看天空,黑雲之中隱隱有電光閃過,雷雨似乎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隨著一聲輕微但沈悶的雷聲響起,奧斯丁彷彿一頭陡然發力的獵豹般向宇文沖來。幾乎同時,玄罡也發出一聲咆哮,狂奔向前迎向了奧斯丁,宇文站在原地未動,卻奮力將還沾染著自己鮮血的蝴蝶刀猛地擲向前方﹗

蝴蝶刀比玄罡先一步到達奧斯丁的眼前,就在奧斯丁揮刀擊飛蝴蝶刀的同時,玄罡在離奧斯丁還有三步的位置一躍而起,張口向奧斯丁的咽喉噬去,來不及收刀的奧斯丁竟完全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毫不猶豫地抬起左臂迎向玄罡的利齒,用血肉之軀堵住了玄罡的狼吻﹗

尖牙插入手臂的剎那,奧斯丁的眉毛微微地跳動了一下,他忍痛將玄罡從半空中向側面推開,腳下速度不減,竟拖著玄罡巨大的身軀繼續向前突進,刃鋒向上的戰刀斜斜地向宇文劃去。

奧斯丁如此驃悍,宇文也始料不及,正要用力挺槍前刺,以攻代守,可手臂上使出的力量其實全是由雙腿蹬踏地面而來,腳上稍一用力,痛楚便不由分說地襲擊了宇文。他腳下一歪,差點失去了平衡,待到宇文勉力站穩時,已經失去了最佳的反擊時機,此時再想向後退開避過這凶險的一擊,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宇文睜大的雙眼中已經映出了賽施爾長刀的赤色光芒。

毫無徵兆地,一支長箭穿透了奧斯丁的右肩,某種異常力量的驅使下,箭頭輕易地撕開肌肉,又鑽碎了肩骨,奧斯丁揮舞著長刀的右臂突然失去了力量,劃向宇文的刀鋒也失去了準頭,險險從宇文胸前擦過。與此同時,半空驟然響起一個炸雷,仍掛在奧斯丁左臂上的玄罡雙耳一豎,一下鬆開了口,迅捷地跳到宇文的身後,宇文還未有所回應,便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一道電光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落在他身前﹗

“好家伙﹗躲閃得真快,才相隔兩天,我這天雷訣已經連續兩次被人躲過了,看來不服老也不行了啊……”熟悉的聲音在宇文身後響起,不用看,宇文也知道是救兵到了。

就在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奧斯丁的身影已經退出了十步之外,本是細雨不息的夜晚突然有雷雲聚集,奧斯丁早已有三分警覺,能躲開無為子的天雷倒也不足為奇,可射穿肩頭的那支細箭卻著實讓奧斯丁吃了大虧,貫通傷帶出的鮮血潤透了黑色風衣,右臂稍有動作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奧斯丁心中明白,以唐考的力量,這一箭絕無可能射中自己,定是另有高人從中作梗,可眼前驀然多出一個無為子,使得他無暇去關注自己的身後。

在奧斯丁身後的黑暗中,唐考正為自己一箭中的而興奮地舉起了拳頭,可當他回頭去看柏葉時,柏葉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空氣之中了,只有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唐考耳邊飄過──“出去吧,外面還有人在等著你﹗”

唐考一下回想起柏葉攤開手心將羽箭舉到自己面前時的場景,那時的自己真是大吃了一驚,因為在那支羽箭上,竟有一條青氣環繞,而細看那青氣前端,居然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小鬼正動作敏捷地順著箭杆上下爬行。唐考不知道柏葉是在自己的羽箭上憑依了式神,可柏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讓他半信半疑地接過了羽箭。就在他忍住手心疼痛拉弓瞄準時,柏葉又在唐考身後念起了九字真言。一旁的丁嵐便驚訝地看見唐考身前出現了一個口徑有常人手臂粗細的圓形通道,這通道本身是透明無形的,只是它將空中落下的雨點全都隔離開來,才讓丁嵐用肉眼一窺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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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斷刃(下)

“請讓飛箭從這條通道中過去﹗”柏葉低聲吩咐道,唐考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調整了箭頭指向的方位,讓箭尖對準了通道的圓心。

柏葉所使用的,正是真言宗地火水風四象中的風附之術,這條通道不但隔離了雨點,更隔離了聲音,唐考的羽箭順著通道直射奧斯丁,奧斯丁卻絲毫沒有察覺背後的危險,而那式神小鬼附著於羽箭之上,也大大增強了飛箭的力量,鬼力與風怒的雙重協助,讓那並不鋒利的練習箭頭瞬間貫穿了奧斯丁的肩膀……

天空中開始電閃雷鳴,彷彿有種力量將方圓百裡的雲層都擠壓成了一團,讓雨水全都傾倒在這片工地上,工地中心挖出的基坑,很快便成了一個巨大的水塘。奧斯丁半跪在泥地上,用依然堅定的目光望著從宇文身後走出的老人,他用力地咬住了下嘴唇,似乎正在強忍肩頭傷處的痛楚。

“原來年輕人打架也挺精彩的,看得我都差點忘記出手了,害你挨了這一刀……”無為子看了宇文一眼,他嘴上說得自在,神色卻並不輕鬆,宇衣冠文物白,無為子這么說的意思,是指他也沒有把握擋住奧斯丁的飛刀。

奧斯丁低頭看了看穿肩而過的細箭,微微嘆了一口氣,將長刀貼近肩頭輕輕一削,半截羽箭便連著箭頭掉在了地上。他緩緩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右臂,又抬手抓住箭尾,將肩後剩下的半截羽箭猛地拔了出來,然後高聲對宇文二人叫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嗯﹗古波斯人的後裔,果然有沙漠騎士的驃悍風范。”無為子頗為讚賞地看著奧斯丁,隨即左手掐住雷印,面朝東南巽方深吸了一口氣,入下丹田閉定。

面對無為子,奧斯丁的神情極為嚴肅,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賽施爾長刀,眼神十分複雜。宇文望著奧斯丁線條堅毅的臉,非常希望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麼,可那深邃的藍眼睛裡,卻什麼也看不清……

突然,奧斯丁決然地抬起了頭,眼神又重新變得清澈無比,似乎已在內心深處下定了決心。他再次拿出金鈴輕輕搖動,隨著鈴聲蕩漾,納什的黑色身影又離開了奧斯丁的身軀,在半空之中浮動。奧斯丁口中念念有詞,賽施爾長刀上的赤色氣焰竟然逆流而上,籠罩了奧斯丁的全身。

“拜火教的招魂鈴﹗”無為子一見奧斯丁搖鈴施法,頓時面色凜然如臨大敵,手中青符一展,也將上古魔獸杌招至身旁待命。宇文行動不便,卻也將斗大一個虛靈火球握在了手中,靜心等待雙方動手的那一刻。

赤色氣焰裹住奧斯丁的周身,竟漸漸化為一個人形,也和尸魔納什的靈體一樣漂浮了起來,奧斯丁手上金鈴搖擺得越來越快,鈴聲也越來越急促,人形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宇文一眼望去,便認出是個一身戎裝的古代武士,再看那身鎖甲的樣式,分明是個古波斯高階騎士。宇文頓時想起莫菲所繪圖畫上的波斯胡人,難道這就是附著於賽施爾長刀上的邪靈真身?奧斯丁的招魂鈴居然能將邪兵上的附靈也引出來納為己用?

讓人緊張不已的鈴聲突然停頓下來,紅色的騎士浮影和黑色的納什靈體全都在瞬間落回奧斯丁的身上,奧斯丁眼中猝然精光四射,雙眼同時變成純白色的魔瞳。奧斯丁手中長刀一展,一股來源不明的風沙頓時裹挾了奧斯丁的全身,將他完全覆蓋了起來,宇文他們只能看見一個巨大的沙團在凌空旋轉。無為子不敢貿然沖入沙團,思忖片刻,他便一揮大手,那杌立即起身向那團漫天飛舞的黃沙撲去﹗


宇文心中格登一下,突然想起柏葉曾經用賽施爾長刀刺傷過杌,而那時的柏葉,還僅僅只是將長刀作為一把利器來使用。他正要出聲提醒無為子,奧斯丁已如一支離弦之箭般從黃沙的裹挾中猛地飛沖而出﹗

杌張開一張氣吞萬裡的血盆大口,完全沒將面前這個外國人放在眼裡,奧斯丁筆直地向它沖去,看上去正如羊入虎口。可讓宇文和無為子沒有料到的是,奧斯丁居然沒有向杌揮刀,他眼中魔瞳一閃,真的一頭撞進了杌的大嘴之中﹗


杌大概沒有想到這人會如此主動地投入它的口中,愣立片刻之後,它正要合攏大嘴咬斷那露出嘴外的大半截身體,一截閃亮的刀鋒竟刷地一下從它的後頸破體而出﹗杌痛嚎一聲,口中竟噴出一股淡黃色的血液。


“糟了﹗”無為子渾身一震,左手法印立刻推出,口中暴喝一聲︰“妖雷訣﹗”一條光芒璀璨的電柱從他手心噴出,“啪嚓”一聲砸在杌的脊梁上。


可那強大的電流似乎被杌巨大的身軀屏蔽掉了,鑽入杌口中的奧斯丁絲毫未受影響,一聲不吭將長刀旋轉了一周,無為子眼睜睜地看著那截露出杌體外的半截刀鋒劃過,竟將杌偌大的一個頭顱給梟了下來……


杌的身軀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奧斯丁從容地將身體從斬斷的頭顱中退了出來,他身上的風衣在鑽入杌口中時被尖牙劃破了許多地方,現在已變成一身破碎的布條。奧斯丁看了看自己身上,順手將破爛的衣衫都扯了下來,宇文這才看清他肩頭的箭傷不輕,前後都是一個肌肉外翻的血窟窿,左手小臂被玄罡噬咬的牙痕也深可見骨,而右手腕部用紗布包紮的地方,此刻也滲出一片刺眼的紅色,看來玄罡前夜確實傷到了他的手腕。可就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竟然仍能發揮出驚人的力量,將上古魔獸一刀梟首﹗可憐那杌的頭顱被隨意地甩在一旁,它的那副人臉上,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無為子手下上古魔獸瞬間被斬,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宇文怕老人受到了刺激,趕緊伸手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無為子突然轉身盯著宇文,極其嚴肅地對宇文說道︰“不淨人手中邪兵的力量超出了我的預料,恐怕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一定能擋得住他了,只是現下無路可退,你我竭盡全力一擊,或有一線生機。”

就連身負五雷大法的無為子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宇文心下也不禁有些惶然,但他仍是冷靜地答道︰“一切都聽前輩的吩咐。”

“好﹗那你就站到我身前,盡你所能擋住他的一刀就是了﹗”無為子猛地將宇文推向了前方。宇文腳下一陣生痛,待他站穩腳跟時,宇文忽然發現奧斯丁從眼前消失了,正當他驚詫萬分地掃視四周時,無為子在他身後一拍他的肩膀,說道︰“在天上﹗”

宇文一仰首,奧斯丁屈膝弓身,就如一顆墜落的流星般從空中落下,雙手緊握的賽施爾長刀高舉過頭,借助下落之勢直向宇文劈來。這一刀,已是生死攸關之際,宇文心中別無它念,只管將雙臂往天空一推,渾身靈力催至極點,虛靈金槍青芒暴射,硬生生地架住了戰刀﹗

“沒有用的﹗”奧斯丁的牙縫間冷冷地迸出幾個字,身後再次浮現出尸魔納什的黑影,在納什的獰笑下,宇文只覺得手上承受的力量陡然倍增,刀鋒已經嵌入槍杆數分,一旦金槍失守,只怕自己和身後的無為子都難逃一死了。

無為子站在宇文身後,雙手合扣在一起構成法印,一聲怒吼︰“雲雷訣﹗”隨即用自己的肩膀重重地頂在宇文的背部,宇文頓時感到身後涌來一股浩然正氣,老人正將他的靈力渡入自己的體內,二人靈力融合在一起,宇文手上負壓立刻減輕了不少。

“你們兩人一起歸天,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奧斯丁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那神祕的波斯騎士虛影忽然現形與兩件交叉的兵器上,幾乎和宇文的臉碰在了一起﹗

一股無法想像的巨大力量盡數施於賽施爾長刀上,宇文的虛靈槍再也無力抵擋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刀鋒一點一點地破開槍杆,而身後無為子老人沉重的喘息聲也讓宇衣冠文物白,後繼的靈力也所余無幾了。

“真的要死了嗎?”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宇文,“總算……解脫了吧……”宇文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宇文聽見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聽起來就象是一塊堅冰迸開了一條細小的裂縫。宇文猛地睜開雙眼,看見的卻是奧斯丁一副絕望的神情。

“當”的一聲顫響,賽施爾長刀竟然斷成了兩截﹗

長刀斷裂,宇文手上忽然一輕,無為子來不及回撤的雲雷訣之力便排山倒海地向奧斯丁涌去﹗一片炸雷響過之後,奧斯丁就象風雨中的一片落葉般飄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情勢逆轉,讓宇文和無為子都愕然地張大了嘴。他們怎么也無法想像,鋒利無比的賽施爾長刀竟會突然間斷了?

奧斯丁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宇文和無為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走上前去檢視。被無為子的雲雷訣擊中之後,奧斯丁渾身上下都是焦黑的灼傷,無為子一聲長嘆,彎腰掐住奧斯丁的脈搏,片刻之後,他搖頭說道︰“內息絮亂,真氣已散,沒救了……”

無為子話音未落,奧斯丁居然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竟低聲笑了起來。

“年輕人,你很厲害啊,若不是邪兵斷裂,你已經贏了﹗”無為子由衷地贊嘆道。

“算計了這么久,我還是被柏葉算計了……”奧斯丁的聲音裡甚是苦澀。

“柏葉?他又如何算計了你?難道長刀的斷裂也是……”宇文一驚。

“刀上有傷……”奧斯丁緩緩說出最後幾個字,也吐出了最後一口氣。這個身懷絕技的古波斯人後裔,還沒有來得及展開他中興瑣羅亞斯德教的理想,就將尸骨留在了異國他鄉。

宇文細細地咀嚼著奧斯丁的遺言,心裡忽然全明白了。

柏葉與奧斯丁表面上雖然結成了同盟,但實際上依然是競爭對手,因為他們二人的目標都是要拿到所有的邪兵,各持一柄邪兵的二人,總有一天要正面交鋒,只是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兩個聰明人都在等待時機。

而當宇文答應替二人做邪兵交換仲介時,柏葉便在長刀上做了手腳,使邪兵受到了隱性的損傷,這就是柏葉為什麼在與無為子交手時僅僅只是將長刀作為普通的利器使用的原因,因為柏葉知道,如果使用了邪兵自身的力量,受損的長刀恐怕會承受不住靈力的壓迫而斷裂。邪兵交換之後,奧斯丁同樣察覺了這一點,可手中長刀受損,一下將他與柏葉之間的平衡打破了,奧斯丁並無把握能勝過柏葉手中完好無損的十字槍,所以奧斯丁在交換邪兵之後有些神不守舍。情急之下,奧斯丁便想到了落入宇文手中的克力士長劍,如果能將宇文干掉而奪得克力士長劍的話,他才有機會與柏葉重新回到平衡,這便是奧斯丁為什麼突然襲擊宇文的原因,只是後來無為子參戰,奧斯丁被迫使出了邪兵自身的靈力,在那段時間裡,賽施爾長刀隨時都有可能會斷裂,這時的奧斯丁,已經是在賭命,可惜,他輸了。

生與死,也不過就是轉念之間……

想到這裡,宇文忽然記起那柄受損的長刀,奧斯丁被雲雷訣轟飛之後,長刀已經脫手而出。可當宇文急匆匆地轉身回去尋找時,斷成兩截的賽施爾長刀竟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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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密要(上)

刀斷人亡……

奧斯丁靜靜地躺在地上,雨水漸漸將他臉上濺染的泥漿沖刷洗淨,露出一張線條清晰的面孔。

可刀呢?

宇文拖著傷腿趴在地上,不停地探手在黑糊糊的積水中四處摸索, 但他遍尋方圓數公丈,卻一無所獲。無疑,有人乘奧斯丁彌留之際取走了斷刀。宇文和無為子對視了一眼,腦海中同時浮現出柏葉的臉。

無為子強行運力,想感應四周的靈力波動,可奧斯丁那最後一刀凶險之極,他竭盡全力使出的雲雷訣,已毫無保留地耗盡了最後一點靈力,現下只覺得體內空蕩蕩的,象個被掏空了的葫蘆。努力嘗試了幾次之後,無為子心有不甘地發出一聲長吼,用力地一跺腳,在腳下浪起一片碎亂的水花。

宇文翻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聲不吭地看著奧斯丁正漸漸變得冰冷的軀體。玄罡慢慢走到宇文身旁,低頭嗅了嗅他仍在流血的傷處,剛才殊死拼斗的三人間製造出一個強大的力場,它已無法介入其中,直到現下才有機會接近了宇文。

帶著驚恐而彷徨的神情,唐考和丁嵐也緩緩地從黑影中走了出來,地上那具尸體和棄在一旁的兩截斷箭,讓唐考忽然意識到,自己也間接地殺死了一個人。

“射中奧斯丁的那一箭,是你射的吧?”宇文突然抬頭望著唐考。

唐考慢慢點了點頭,又用力搖起了頭。

“唉……我就知道……咱們全都成了柏葉手中的棋子……”宇文苦笑了一下,“奧斯丁如此強悍勇猛,一定是瑣羅亞斯德教中年輕一代的個中翹楚,身分恐怕不會太簡單。柏葉伸宏這番從容離去,很可能會將今夜之事放出風聲,這么一來,我們與瑣羅亞斯德教之間,也算是結下梁子了。”

“拜火教要找什麼麻煩,也是以後的事情,沒必要現下去擔心,難道黃泉引路人還會怕了他們不成?倒是這位小伙子的遺體,不能就這樣扔在這裡吧?”無為子雖然剛才命懸一線,險些喪命於奧斯丁的刀下,但他卻並不因此而恨惱奧斯丁,反倒對這勇猛的年輕人有三分敬重與惋惜。

“這個自然……”宇文雖惱怒奧斯丁太過冷血,隨意殺害無辜的人,可他無意間瞥到地上那團破碎的風衣間露出半包蘇煙,心裡不知為何也微微悸動了一下。

“你們兩個過來﹗”無為子忽然毫不客氣地對唐考與丁嵐吆喝起來。

唐考與丁嵐面面相覷,他們兩人都不認識無為子,沒想到這高碩的老人會對他們頤氣指使,不由得都望向了宇文。宇文有些虛弱地對二人點了點頭,唐考他們才猶豫地走到了老人身前。

“這工地裡別的沒有,趁手的工具倒是不缺,你們倆去找個合適地方挖個深坑,把他埋了吧。”無為子不容置疑地指了指地上的奧斯丁。

“埋尸體?”丁嵐瞪大了眼睛。

“不行嗎?難道要你們腳上有傷的宇文老師來干這活?”無為子的眼睛瞪得更大。

面前這老人雖然看來糟糠,可一旦板起面孔,頓時顯現出一派不怒自威的宗師氣度,嚇得唐考趕緊拉著丁嵐走開。

無為子卸去召雷令,天空中雷雲也漸漸變得稀薄,原先密集的雨點又恢復了淅淅瀝瀝的綿軟。唐考從塔吊背後找來兩把鐵鍬,站在奧斯丁身旁的丁嵐接過一把,卻撓著頭皮看了看四周,不知該如何下手。

玄罡見兩個年輕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跳了出來,四處探尋了一下,最終在一處貌似規劃辦公室的房屋旁邊,用爪子刨開一塊土質較為鬆軟的地面。唐考頓時明白了,玄罡是在為他們找尋挖坑的地方,他連忙對丁嵐打手勢,二人合力將奧斯丁抬了過去。

“我們是不是在干違法的事情啊?”丁嵐一邊鏟起泥土,一邊看著土坑旁的尸體,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呵呵……看起來是有點象在殺人越貨。”唐考說話時故作輕鬆,心裡其實也是一片亂麻。

一直守在土坑旁的玄罡聽著二人的議論,突然呲牙發出一聲低沈的叱吼,把兩個年輕人嚇了一跳,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還真是狗仗人勢,把自己當監工了﹗”丁嵐嘀咕著,漸漸熟悉了手上的那柄鐵鍬,鏟土的動作也變得熟練起來。

不遠處,宇文掙扎著站起身來,與無為子並肩而立,看著正賣力挖坑的兩個年輕人。

“沒想到邪兵竟有這樣不凡的威力……那日本人本來就頗有能耐,現下又持有十字槍,恐怕會很難製服啊……”神情嚴肅的無為子突然開口道。

“是的,我們最好避開與他正面交鋒。”宇文微微活動了一下腳,仍是一片鑽心的疼痛。“不知他取走斷刀,究竟有什麼用途?”

“我說……你是不是應該給蕭別離那老家伙發個信?我可不習慣躲來躲去的,如果他能趕來助你一臂之力,對付這個叫什麼松葉柏葉的家伙就不成問題了。”

宇文眼中光芒陡然一暗,竟一直沈默不語。

“怎么?你怕他趕不過來嗎?現下坐飛機這么方便,只要他不是藏在什麼深山老林裡,還不是一天就到了。”無為子見宇文半天沒吭聲,忍不住開口催促。

宇文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對不起,前輩,我對你隱瞞了一件事。”

“嗯?”

“我已經叛出師門了﹗”宇文的聲音異常低沈。

“啊?”饒是無為子早有心理準備,也忍不住驚叫起來,“你是做了什麼錯事,被蕭別離趕出來的么?”

“不是,我是自己逃出來的。”宇文神情黯然,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不該看的東西?”無為子細想片刻,仍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意。

宇文沉吟良久,老人剛才曾與自己並肩戰鬥,也算生死與共,若再繼續隱瞞,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於是,一頁封存已久的記憶之書,就此打開。

“前輩也見到了,我雖然自幼跟著師傅學藝,但生性駑鈍,靈武兩道的修煉都十分勉強,到後來,那些比我後入門的師弟們都大大地超越了我。我十六歲那年,耐心極好的師傅也無奈放棄,不再嘗試教授我更多的法術,只要求我能時不時練習一下五行之術即可。”說話間,宇文抬頭看了看天空,眼神中甚是迷茫,“師傅家後院中有個清淨的書房,內有藏書萬冊,天文地理,玄怪異志,各色書籍極多,幾乎包羅萬象。我雖不愛習練靈武,卻對書中世界有莫大興趣,稍有閒暇,便背著師傅跑到那書房中讀書,師傅見我如此,知道我不是修煉功法的料子,也便由得我去了。”

“莫非……你就是在那書房中,看到了你不該看的東西?”無為子插話道。

“嗯,那是一本已經有些殘缺不全的羊皮藏經,藏文我原先是不懂的,但經文旁有師傅另外起筆撰寫的一卷漢譯本,我看著有趣,就對照著兩本經文,想借此機會學懂藏文。”

宇文說得輕鬆,無為子聽著卻大為吃驚,那藏語屬於漢藏語系藏緬語支,除了中國境內的藏族外,在尼泊爾、不丹、印度境內也有一部分人使用藏語,藏文寫出來頗為繁雜,又細分為有頭字和無頭字,有頭字相當於漢文中的楷書,無頭字則相當於我們日常手寫的行書,另外還有簡化過以方便記錄的丘文,同屬藏文而不同用途的字,具體的形體差距很大,一個生長在漢語體系中的孩子,是很難學習藏文的。可聽宇文說話的口氣,竟似透過兩卷藏漢互譯的經文便懂得了藏文,又如何不讓無為子吃驚呢?

見無為子臉上表情詫異,宇文不禁微微一嘆,說道︰“前輩一定會笑我自不量力,可我那時不過十四五歲,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過什麼叫困難,只是憑著一時興趣,每天晚上都去看那兩卷經文,如果能將一句藏文與一句漢文相互間完全對應明白,我便會高興好一陣子。”

“原來你只是將這兩卷書之間的互譯,當成了一個有趣的遊戲……”無為子似有所悟地摸了摸頭頂。

“但後來經文內容越來越複雜,單是弄懂師傅所寫的漢文已經不太容易,更何況那本藏經。我本想放棄之後更換另一種遊戲,可又覺得之前已經獲得的成績就此放棄未免有些可惜,中止兩天之後,我決定還是繼續玩下去。”

宇文說到此時,無為子已不再插話,只是全神貫注地接著聽下去。

“我開始在師傅的書房中尋找其他可以輔助學習藏文的書,但書房中大多數都是漢文書籍,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梵文的佛經。藏文經卷,竟然就只有師傅書桌上這一本﹗無奈之下,我查閱了一些與藏文相關的典籍,卻發覺藏文的起源,竟是當年吐蕃王朝的大臣吐彌桑布扎赴天竺(印度)求學之後,根據天竺梵文“蘭扎體”改仿,創建了藏文正楷字體。前輩大概也知道,梵文是印度的古典語言,也是佛教的經典語言,師傅信佛多年,一直都是看梵文佛典,我打小時候起,師傅便在練功之余教我閱讀佛經,所以這梵文我倒能識得不少。而當我得知藏文是由梵文改製而成時,心中突發奇想,抱著遊戲心態,不由自主地嘗試將那卷藏經根據其字形還原為梵文。誰知如此一來,由梵文倒推其經書含意,我竟然發現師傅所撰寫的漢譯本有不少錯誤﹗許多內容的譯注與原意大相徑庭、南轅北轍﹗”

“藏文經書……殘破的羊皮紙……那本藏經可是叫《大藏密要》?”無為子突然開口詢問。

“沒錯,封面確實是用漢文隸書所寫的《大藏密要》,只是內容全為藏文。”

“當年別離先生躲在敦煌研習佛經,我想知道他修煉進展如何,曾私下向一個服侍他的小沙彌打聽他平日都看些什麼書,那小沙彌說,你師傅許多時候都是在研讀《大藏密要》,當時我還奇怪,這《大藏密要》是唐天竺三藏金剛智所譯,又由維揚福國寺僧人元度所集寫,但仍是一尋常佛經,值得如此研讀么?可今天聽你這么一說,這本集子難道還另有玄機?”無為子不禁皺起了兩道白眉。

“嘿嘿……”宇文發出一聲苦笑,接著說道︰“其實那只是師傅掩人耳目所做的偽裝,那本經卷的內容並非真正的《大藏秘要》,只是我那時並不知道……年少輕狂的我,無意中發現藏經祕密之後,便很希望向師傅顯擺,於是自作聰明地在師傅的漢譯本上作出圈改,然後怕師傅猜到我如何破解,又將梵文草稿盡數燒去。不過這般一折騰,我將那一卷經文全部圈改完畢,也是兩年之後的事情了,可這兩年裡,師傅彷彿就從沒有去動過那卷藏經……”

“難道就是因為你圈改了蕭別離的經書,他便遷怒於你?”無為子問道。

“師傅如果真的遷怒於我,那倒是好事了……”宇文長嘆了一口氣,“兩年後的某一天,我又一次竄入書房翻看雜書,突然發現那兩卷經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本《大藏密要》和師傅所寫的譯本,這一本看來似乎是延續上一部的下冊。那時的我十分失落,以為師傅連看也未看就將上冊經書收藏了起來,我少年心性發作,一鼓作氣將這下冊經書也依葫蘆畫瓢的轉為梵文,然後又在師傅的譯本上大肆圈改。這次倒是進展迅速,只用了一年便將譯本完成。”

“哈哈……你說你不喜歡學習法術,可象你這樣用心重構兩卷經書,一定已經將它們牢牢地記在了心中﹗對吧?”無為子大笑起來。

宇文沈默不語,似乎被無為子說中了心事。

“啊喲﹗我的手﹗”正在挖坑的丁嵐突然痛叫了一聲,驚動了在不遠處的宇文和無為子,二人抬眼望去,原來是丁嵐不慎被鐵鍬把柄上的一根木刺扎入了手指。

“不就是根刺嘛,大呼小叫的﹗”唐考不屑地瞪了丁嵐一眼。

“我靠,十指連心啊﹗等我拔出來扎你手上,看你叫不叫﹗”丁嵐摸索了一下,忍痛將細小的木刺拔了出來,還接連在受傷的手指上吹了幾口氣。

宇文望著丁嵐,若有所思地低聲說道︰“扎在手上的刺,還可以拔去,扎入腦海中的記憶,卻永遠也消失不了……”

“莫非這兩卷藏經,竟有極大的危害?”無為子正色問道。

宇文並未直接回答無為子的問題,接著說道︰“十八歲那年的冬天,師傅叫我去書房見他,我一走進書房,便看到他手中拿著那兩漢兩藏四卷經文。我心中還暗暗高興,想到就算師傅將我大罵一頓也好,至少他已看到了我所做的事情。可師傅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當著我的面,將四卷經書全都扔進了火盆﹗只一瞬間,火苗就將那書卷舔食乾淨,僅留下一堆灰燼。我驚愕地望著那堆灰燼,將那上下兩卷經書在心中極快地回想了一遍,然後我便察覺,自己已經將《大藏密要》一字不漏地記下來了。接著,師傅神情莊嚴地抬手點了點我的腦門,便將我推出了書房。從此以後的好幾年,師傅再也沒有提起關於這兩卷經書的事情。”

唐考忽然跳出所挖的土坑,比劃著奧斯丁的尸體,對宇文做了個往下扔的手勢,宇文知道他們已經將土坑挖好,便點了點頭。

看著奧斯丁修長的身軀被唐考和丁嵐合力推入坑中,宇文微微搖了搖頭,又接著對無為子說道︰“時光飛逝,我二十四歲那年,師傅突然叫我與六師弟一同去執行一個任務,目標……就在青海昆侖山。”


陰冷的空氣中,宇文每次開口說話都會哈出一團白氣。一團團霧氣中包裹的,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往事。

“這是我第一次以黃泉引路人的身分出行,六師弟比我小三歲,對第一次出去執行任務非常興奮,可我卻在出行的前一天心神不寧,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師傅夜裡到我房間,交給我一封打上火漆的密信,吩咐我到危急時刻便可拆開,我才放心睡了一個安穩覺。經過好幾天長途跋涉,我帶著玄罡與六師弟趕到昆侖山北面的格爾木市,剛下火車,就有道家的朋友前來接應。”

“道家的朋友?難道是混元派的後人?”無為子微微吃了一驚。

“嗯﹗”宇文點了點頭,“道教混元派自從明朝末年將道場設在昆侖山腳下,這么多年來已經逐漸勢微,那時,只剩有不到十人……其實這件任務,就是他們向我師傅提出委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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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話音未落,無為子突然出手緊緊抓住了宇文的胳膊,“八年前,道家混元派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因無人知曉事情的全貌,而成了一樁術門懸案。這……可是與你有關?”宇文見老人神情有些激動,心下不禁有些不安,可他轉念一想,還是決定將真相和盤托出。

“前輩請放手,我會向你一一解釋。”宇文的臉上頗為鎮靜。

無為子一怔,隨即發覺自己的失態,趕緊放開了手。

“現代社會的混元派後人,已經幾乎不再靠做道場法事謀生,他們所過的是一種半隱居的生活,只依靠每年四月到九月間,上山采集珍稀草藥為生。自從格爾木這個因為修建青藏鐵路而作為中繼點催生的城市出現之後,他們才漸漸增加了與外界的聯繫。某一天,昆侖山口西面的玉虛峰中段發生了一場小型雪崩,兩位上山采藥的混元派門人發現雪崩的位置露出一個巨大的山洞,而當他們想入內一探究竟時,卻只能深入不到五公丈的位置,就被一個巨大的異靈結界所阻攔﹗混元派掌門……”

“雲鷺子﹗”無為子突然插嘴道。

“對,就是雲鷺道人﹗”宇文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無為子,又接著說道︰“掌門雲鷺子試探多次,只覺得洞內邪氣逼人,不知裡面究竟藏了什麼陰邪的東西。偏那結界又不是中土法門所布,雲鷺子無法一探虛實,只怕耽擱時間會有異物現世,便委托見多識廣的別離先生相助。可我師傅自己並沒有親自動身,只派遣我與六師弟前往。我自忖此事非同一般,別離先生一定會隨後趕到,而叫我與六師弟打先鋒,大概是覺得我讀書甚多,可以先看看這神祕結界的來路。現下回想起來,這事哪有那般簡單……”

說著,宇文從衣兜裡拿出香煙,想替自己點上一支,可捏著火機的那只手卻一直在微微顫抖,他試著打了好幾次,都沒有打燃火機。宇文有些煩躁地把火機放回衣兜,又將唇上香煙扯將下來,在手心裡用力揉成了碎絲。

“那時已經是十月間,昆侖山上寒風四起,空氣稀薄,六師弟還沒有上到半山腰,就已經開始有明顯的高原回應,而跟隨我們的玄罡也不複往日的神駿,有些萎靡不振。我們與混元派門人共十一人,清晨出發,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五六點鐘才走到那個巨大的山洞口。道士們點燃了火把,而我與六師弟則舉起了電筒,鑽入山洞後,我很快便看到雲鷺子所說的那個奇怪結界。這結界是不規則的鋸齒狀,上下翻滾著封閉了整個洞口,呈現出一片暗紫色,而當雲鷺道人試圖借用符咒力量接觸結界時,結界內部就會發出雷鳴一般的怪響,符咒也會隨之化為灰燼。”

“混元派雖然已經破落了,但他們的當家掌門雲鷺子卻是一位符門好手﹗,如果連他都破不開這結界,就著實有些詭異了。”無為子似乎與雲鷺子是舊相識。

“其實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加詭異﹗”宇文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彷彿這樣可以讓自己鎮定一些,“我雖然看了不少異書,卻看不出這結界來歷,只有壯著膽子伸手去觸碰那暗紫色結界,希望能感應到它究竟源於何種力量。誰知道我剛一接觸,那一排帶狀鋸齒就“啵”地一聲消失了,而洞中不知何處便傳來一個蒼老的人聲,混元派的道人們聽不懂這聲音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我與六師弟卻聽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有人在用英文說──“THE KEY﹗”

“THE KEY?”無為子一愣,“這又關鑰匙什麼事情?”

“唉……你的問題,正是我這八年來每天都在思考的。”宇文嘆道,“闖過結界,我們便得以深入了二十余米,可居然又看見了第二道結界,這次我繼續將手搭在結界上,隨著又一聲“THE KEY”的響起,結界再次不攻而破﹗正當混元派的門人發出一聲歡呼時,洞中突然飛出一只怪鳥﹗這只怪鳥雙翅透明,長長的尖嘴就象一把長劍,展開翅膀後足有兩米多寬,身上黃黑相間,看上去活象一只大馬蜂﹗”

“昆侖有鳥焉,其狀若蜂,蜇鳥獸則死,蜇木則枯,名曰欽原。你們是撞上欽原了吧?”無為子問道。

“是的,我們撞上的就是欽原這毒鳥,它快如閃電地一撲,就將一個道士蜇翻在地,那道士還沒哼叫一聲就斷了氣,臉上現出一片死黑色。劇變陡生,初出茅廬的我與六師弟頓時慌亂成一團,與其餘道人一同在洞內四散逃避,幸好玄罡處變不驚,借著洞壁攀至高處,飛身而起,從半空中將那怪鳥欽原撲落在地上,雲鷺子立刻手持兩張火昧符沖上前去,符靈一涌,瞬間將欽原燒成了一堆焦肉。”

宇文的敘述口氣平靜,無為子卻彷彿看到了當年那洞中驚險的一幕。

“這怪鳥欽原,恐怕是當年留下結界的人故意封閉在結界中的,雲鷺子只怕如果繼續深入,會有更多看不見的危險,便提出先退出山洞。可我們打開兩層結界之後,在火光的照耀下,第三層結界赫然就在前方不到公丈的地方。那泛起藍色幽光的結界後面,似乎有許多亮光在閃耀,巨大的好奇心籠罩了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雲鷺子之外,其他道士竟沒有一個人願意後退,他們全然忘記了地上那具烏黑的尸體。而我在其餘道人熱切的目光期盼下,也慢慢走到了結界前。不出所料,隨著第三聲“THE KEY”的響起,最後一層屏障消失了,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個豎立起來,足有五六米寬的黑色漩渦,這漩渦的外圍閃耀著金光,中心卻是一片無法看透的暗色虛空,整個漩渦就象一個不知通向何處的巨大通道﹗而當我們一行人還沒有從震驚中甦醒時,一股颶風忽然從漩渦裡呼嘯而出,剎那間將所有的火把都吹滅了﹗山洞裡瞬間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說到這裡,宇文停頓了一下,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後,他似乎才有了重新敘述的勇氣。

“我和六師弟連忙打開手電筒,卻發現電筒的光根本照不亮兩步之外,那沉下來的黑暗竟象有形的固體一般,就連光線也無法穿越。我身旁的雲鷺子高呼一聲快逃,猛地推了我與六師弟一把,我們兩人懵懵懂懂地轉過身去,開始往洞口奔跑,還沒跑出五步,身後就響起了一片混元火符的炸響,好像有什麼可怖的怪物從那漩渦中出現了,而所有的混元派道士都在竭盡全力地攻擊那怪物,我不甘心就這樣逃走,轉身對著黑暗投出了好幾柄虛靈金槍,卻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回應,而六師弟專修虛靈火,便一口氣向那黑暗深處轟出數十個大火球,可惜依然無用。隨著一聲又一聲淒厲慘叫的響起,混元火符的炸響也開始變得稀落,我與六師弟都明白,道士們正一個接一個地被怪物殺害。忽然間,滿臉是血的雲鷺子一下出現下我們電筒的光照之下,他臉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將我們都嚇得倒退了一步。“還不快走﹗”雲鷺子留下最後一句話,便被一股無形力量再次拽入黑暗之中。我再也無心對抗那洞中的怪物,連忙拉著六師弟的手臂往外逃,可在距離洞口已不過十余米時,六師弟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某種力量將他從我手中拖了回去。我高喊著他的名字,黑暗中卻沒有人應聲……就在我精神幾乎崩潰的同時,我感覺到玄罡從我腳邊擦過,沖進了洞中。隨著一陣玄罡的狂吠與劇烈撕打的聲音,玄罡竟然將六師弟拖回到我的腳邊,只是六師弟已經面色蒼白昏迷不醒。驚喜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六師弟扛起來就往洞外跑。”

聽到這裡,無為子的臉色極為肅穆,雖然宇文現下仍站在他的面前,可就連雲鷺子也沒能逃出的地方,當時的兩個年輕人真的能脫離死地嗎?

“剛逃出洞口,我就被腳下石頭重重地絆了一跤,連帶著把六師弟也摔了出去,可當我借著洞外微弱亮光一望之下,手腳頓時變得一片冰涼,六師弟的右腿不見了﹗他的大腿根部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怪異地向外翻起,好像是某種力量強行將他的一條腿撕了下來﹗我沖上前去抱住師弟,感覺到他的呼吸已經非常微弱。而就在我的身後,玄罡正對著山洞發出連聲吼叫,一種從未聽過的怪異喘息聲緩緩地接近了洞口。危急時刻,我撕開了師傅給我的信封……上面所寫的,竟然是一小段我極為熟悉的梵語經文﹗信件尾部,是師傅的手筆──將此段經文用鮮血寫於小六身上,合二人之力,無堅不摧﹗”

“難道……你用的是血錮降魔咒﹗”無為子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宇文淒然一笑,答道︰“正是那藏密禁咒──金剛血錮降魔咒﹗可我那時腦海中已是一片空白,那裡明白得了這許多,只顧著用手蘸取六師弟傷腿上的鮮血,將那數十字梵文寫在六師弟的臉上。剛將血書完成,我心中突然冒出花費三年時間所修改的那兩卷藏經的內容,無意識之間,兩卷藏經的文字竟融匯貫通,讓我瞬間領悟了禁咒的精要。緊接著,我無師自通地扶起六師弟,讓他面朝山洞,右掌貼於他的腦後,口中開始默念經文,就在洞口緩緩現出一個巨大黑影時,我也發動了血錮禁咒……”

“我明白了……”無為子不禁發出一聲喟嘆,“相傳藏密經要所持,本名為金剛乘,金剛者,無堅不摧,乘,則是指載體,藏密強調的素來是“身心不二”,若要發揮出強大的力量,便要有相應的載體來犧牲。這金剛血錮降魔咒之所以被後世之人禁用,大概就是因為它的每次發動,都要用人命來做載體。雖然威力無比,卻屠戮過重,實在不應是佛門中人所為。”

“畢竟這世間一切,終需遵循能量守恆的定律。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六師弟變成一縷輕煙,從我手中慢慢散去……”宇文的聲音裡充滿了痛苦。

“那洞中怪物究竟是何方神聖?”無為子輕輕一嘆,岔開宇文的回憶。

宇文回想起往事,心中仍是一片迷茫,“這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我至今不得而知,血錮禁咒威力巨大,瞬間就將其轟回虛空之中,而那山洞的劇烈震盪,也引發了第二次雪崩,將洞口完全掩埋。若不是玄罡回應快捷,拖著我從某個極危險的山崖處滑下山坡,只怕我也被埋了。我順著雪坡滾下半山腰,昏迷了大半夜,玄罡用它的身軀替我保暖,才沒凍死在山上。而當我傷痕累累地回到格爾木時,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我的師傅……他一直跟隨著我,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見了整個事情的發生,卻沒有伸手出來拉我們一把……看到我之後,師傅只對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就是──回家吧﹗”

“回家吧﹗”唐考和丁嵐突然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總算都搞定了﹗”

宇文看了一眼埋葬奧斯丁的土坑,現下那裡已經被填平了,就連掘出的浮土,也被玄罡用爪子均勻地鋪散開來,等這場雨停了之後,這裡不會留下任何挖掘的痕跡。

“走吧,我們回家﹗”宇文對著兩個年輕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又恢復了一片清澈和堅定。

無為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乘兩個年輕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悄悄對宇文說道︰“我已經明白你為什麼叛出師門了,The 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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