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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柚心]悍將誘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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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4:36 |倒序瀏覽 | x 4
悍將誘花 作者:柚心  

她八歲入楚府,夫人賜名為蝶雙,從此她為楚家盡心盡力,
豈知十八歲時,夫人將她調去服侍大少爺,真是彆扭極了!
只因大少爺長她八歲,寡言嚴肅,又愛武刀弄劍收藏兵器,
刀劍無眼,在他身邊伺候,會不會有點……危險呀?
可原來真正危險的才不是那些兵器,而是大少爺,
雖然起初有些冷峻難親近,待她卻是挺好,軟了她的忐忑;
她一顆芳心因為主子情難自抑,但這是萬萬不應該,
大少爺與她注定是主子和奴婢,飛上枝頭作鳳凰是痴心妄想,
況且,她怎能對不起有恩於自己的楚夫人呢?
情已深,可她終究只是心愛男人的丫鬟,做不成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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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5:05
第一章

   京城楚府

    隨著老嬤嬤走過曲折長廊,八歲的小丫頭睜著一雙明湛湛的眸子,打量眼前雅致的大院。

    雖然入府已幾年,但她只是在廚房裡打雜的,沒機會瞧盡這座大宅。

    宅中樑柱繪有藍底金萬字絞花圖案的彩畫,花木扶疏、幽雅宜人的花園裡,是精雕細琢的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入眼皆是新鮮,讓她驚艷得無法移開視線。

    瞧小丫頭一臉新奇、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老嬤嬤出聲叮囑。「待會兒見著夫人千萬不可放肆,該有的禮數要記得,知道嗎?」

    楚府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楚老爺做的是古玩、珍品飾物的買賣,偶爾會與番舶夷商貿販貨物。

    人稱楚掌眼的楚老爺因為監定能力了得,十分受同業推崇,設在城中的「古今鋪」是城裡最大的古玩珍品鋪。

    鋪裡,不管是由農村市集或私人收藏者手中購買的上貨,或由工匠批量生產的行貨,樣樣皆俱,連暗地裡到處拾荒收購的荒貨,還是由盜墓人得來進不得市場的鬼貨、偷來的賊貨,鋪子裡也有。鋪裡還有個修補損壞古玩的爬山頭師傅,及一批專護古玩貨物的武師。

    如此大宅家府,僕役自然不少,每月給的工銀也較一般人家豐厚,許多窮苦人家便想方設法要將孩子送進楚府當僕役。

    小丫頭也不例外。

    在通過進府僕役的層層考驗後,她被選進楚府,分發到廚房做雜役。

    她年紀雖小,卻是同時入府的婢僕裡最機伶勤快的一個,不但手腳麻利,加上皮相好、愛笑,很得管僕役的老嬤嬤歡心。

    適巧楚夫人要老嬤嬤挑個懂事的丫頭,她不假思索便選中小丫頭。

    這一回若能讓楚夫人相中帶在身邊,也算小丫頭的福氣。

    「柳兒知道。」聽得老嬤嬤的叮囑,她趕緊斂神頷首。

    她自幼父母雙亡,被姨娘好心收養了幾年,最後還是因為姨娘沒能力濟養她,將她賣進楚府當丫頭。

    對於更小時候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唯獨挨餓、受冷的滋味忘不了。

    興許是經歷過那些苦,盡避進楚府當奴婢有好多事得做,但她謹守本分,半點都不敢偷懶,因為日子再辛苦,也好過從前。

    「好丫頭。」老嬤嬤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才領著她繼續往前走。

    在蜿蜒長廊、疊疊月洞後,兩人又走過玉欄曲橋,才在位於池心的雅致亭閣前落定腳步。

    時值仲夏,驕日灼人,亭閣窗台外懸著素紗,隨夏風懸舞,閣中燃有焚香,馥郁香息裊裊揉進風裡。

    小丫頭杵在亭閣外瞧不清裡頭,一雙眼情不自禁地跟著素紗飄,嬌俏秀挺的鼻偷偷地呼吸香氣。

    對她來說,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仙境。

    「夫人,奴才把人給帶來了。」

    老嬤嬤領著她立在亭外,福了福身後恭敬稟報。

    「帶進來讓我瞧瞧。」半晌,柔柔雅嗓飄出。

    老嬤嬤應聲,領著她走進亭閣中。

    待兩人腳步一定,小丫頭望向眼前貌美如天仙的女子,一瞬間恍了神。

    她從沒見過這般美麗的女子。

    記得好久之前,曾遠遠地瞧過楚夫人一眼,當時便覺得她像仙女,近瞧才發現,楚夫人真的是仙女。

    在她的神思飄飄恍恍之時,赫然發現,有人撞了撞她的肘。

    小丫頭回過神,馬上意會老嬤嬤的暗示。

    「奴婢柳兒見過夫人,夫人萬福。」

    楚夫人仔細端詳著小丫頭,那是一張討人喜歡的俏臉兒,嫩白的瓜子臉,眉似柳葉,眼兒黑白分明,薄唇微翹,頰邊總帶著一抹笑,是個清雅的小泵娘。

    「你說你叫柳兒?」

    小丫頭的口齒清晰,應話的聲嗓稚嫩清脆,恭敬回道:「是。」

    「那是她的姓,也是她的名字。」老嬤嬤在一旁補充。

    「既是姓也是名?」

    頭一回聽人將姓當名,楚夫人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疑惑地攢起秀雅的眉。

    見主子一臉疑惑,老嬤嬤又說:「聽說柳兒家裡姊妹多,家人都是丫頭、丫頭地叫,離開家後,別人問起,她只知道自己姓柳,牙婆順勢就喊她柳兒,喊著、喊著就這麼成了她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啊!」夫人頷了頷首,見她一副溫雅乖巧的模樣,沒名字……著實可惜。

    不懂像仙女一樣的夫人為何聽了她的名字要皺眉,她一臉忐忑,怕自己是不是無意間做錯了什麼,惹主子氣惱。

    半晌,楚夫人又問:「幾歲了?」

    「奴婢今年八歲。」

    八歲……楚夫人酌量片刻,才又問:「我給你取蚌新名字,可好?」

    「取新名字……」小丫頭眨了眨水靈靈的眼,不懂夫人為何要替她再取蚌新名字。

    「沒有人把姓當名的。」楚夫人柔笑道。

    小丫頭表情有些傻乎乎,似乎不明白。

    「我身邊缺個伶俐的好丫頭,你就來我身邊吧!」

    「奴婢能伺候夫人嗎?」她不確定地問。

    楚夫人肅聲道:「到我身邊可不比在廚房輕鬆,若做得不好,還是會把你遣回廚房,知道嗎?」

    聞言,小丫頭惶恐地磕頭求道:「求夫人別趕奴婢走,奴婢會努力幹活,不會偷懶,不會給夫人添麻煩。」

    瞧她急得眼眶泛紅,楚夫人語氣轉為溫柔,安撫道:「只要做得好,自然不會有人趕你走。」

    「只要還能留在府裡,便是對奴婢天大的恩賜,所以請夫人放心,奴婢會努力當個好丫頭,伺候夫人。」她低垂眼眸,在她心裡,沒有什麼比不被趕出府更重要了。

    楚夫人被她的語氣逗笑了。「成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聞言,她一雙眼眸晶燦燦,綻出如釋重負的笑,迭聲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不過這當下,得先幫你取蚌好名字……」

    「一切全憑夫人作主。」她柔順應道。

    「那好,不過取什麼名好呢?」

    楚夫人沈吟,驀地一陣夏風拂來,窗邊垂紗舞動,帶出亭外明媚景色,只見池邊垂柳翠色映天,襯著百花盛開、夏蝶雙雙翩舞的情景,教人舒心。

    「就叫蝶雙,如何?」

    迸有雲,蝴蝶即「福疊」,把伺候的丫頭取這樣的名,有著討喜的好兆頭。

    「蝶……雙……」喃念著優美的字,小丫頭感覺很不真實。

    命人將紗簾撩開扣住,楚夫人指著前景柔笑道:「是啊!就像眼前的景一樣。」

    順著楚夫人的視線望去,她一雙眸綻出光采。

    「好美……」

    一陣風迎面拂來,她沐浴在暖暖的風中,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感受。

    柳蝶雙,她的新名字!

    不知是不是新名字的關係,她總覺有種重生的感受。

    而她的人生,自此也有了一段嶄新的開始。

    時光荏苒,轉眼蝶雙待在楚府已超過十年光景。

    這十年,她跟在楚夫人身邊伺候著。

    但在她滿十八歲的溽暑,蝶雙的日子因為楚夫人決定把她調到大少爺身邊服侍,而產生了轉變。

    楚府有兩位少爺,大少爺好武,在鋪子的護貨武師教導下習得一身好武藝,十六歲便考上武狀元進了軍部。二少爺對家業有興趣,早早便跟在楚老爺身邊學習,繼承鋪子只是早晚的事。

    兩個兒子都是楚夫人的心頭肉,不管伺候誰都不得有半點閃失。

    她在心底暗暗期盼能跟在個性爽朗的二少爺身邊,但事與願違,她被楚夫人指派伺候寡言嚴肅的大少爺。

    夫人說,大少爺身在密衛部,回府時間不定,個性又不似二少爺開朗,不是一般丫鬟伺候得來,而她心細手巧,個性溫和又懂事,應當能代她好好照顧那讓人掛心的兒子。

    一下子由楚夫人身邊被調到整整大她八歲的少爺身邊,蝶雙心裡彆扭,卻也知曉,此後她得更用心嚴謹地伺候大少爺。

    這日午後,枝頭上的蟬兒鬧得響,空氣裡儘是濃濃的夏季氛圍。

    蝶雙猶如一道掠過人間的清風,自長廊間匆匆拂過,直到她在廊底拐彎處與迎面而來的丫鬟撞個正著,才驟然緩下腳步。

    「唉呀,蝶雙,你急什麼哪?撞得人疼死了。」被撞疼的丫鬟揉肩罵道。

    「春霞姊對不住,我趕時間,晚些、晚些再向您賠不是。」

    今日是她第一次服侍大少爺,怕初次便教主子留下壞印象,她細心打點一切,取了冰、熬了酸梅湯,準備到大少爺的院落報到。

    怕冰融化、怕主子練完武等不到人伺候,蝶雙不待對方反應,旋身便快步離開。

    瞧她急慌離去的身影,春霞不是滋味地嘟囔。「哼,才到少爺身邊就變了個樣,往後不就眼生頭頂、跩上天,甩都不甩人啦!」

    蝶雙一心趕著到主子身邊,自然聽不見她酸溜溜的話。

    她匆匆穿過連接楚府宅院的月洞迴廊,終於來到大少爺楚伏雁的院落。

    真正踏入獨屬於大少爺的天地,她的心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聽說,大少爺嗜武、喜好收藏兵器……刀劍無眼,曾讓先前在他身邊伺候的丫鬟受了傷,她的處境會不會……有那麼點危險?

    思及此,她打了個冷顫。

    她的命雖不值錢,但還想多活幾年,努力工作,好報答楚夫人對她的恩情。

    偏偏她只是個丫鬟,不能阻止主子舞刀弄劍,只好多燒香拜佛,求天老爺給她一些庇護,別讓她死得冤枉啊!

    發現思緒竟然轉到死字上,她連忙打住,緩下腳步穩了穩呼息,做足了準備,才朝著另一端的練武場步去。

    在大少爺的院落邊有個偌大的練武場,兩院相通,以供他隨時隨地練武。

    聽說大少爺有泰半時間全用在習武,不難揣想,這時他應該也在武場。

    怕他在溽熱的天候中暑氣,她來到院落前,特地先到府裡的藏冰窖鑿了塊冰,放入盆裡讓帕子維持冷涼,剩下的則做成冰鎮梅汁,讓大少爺練武後飲用。

    穿過月洞,一道在武場中耍舞長槍的俐落身形立即映入她眼底。

    氣勢如虹,大把烈日金光落在那英挺卓絕的身影上,像鍍上一層金輝,散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武氣勢。

    凝著那身影,她腦中回過老嬤嬤語重心長的叮嚀——

    從今天起,她柳蝶雙是大少爺的人,凡事都要以大少爺為主,所有心思皆為大少爺考量,對大少爺不可抱有非分之想,恪守奴婢本分。

    她雖不是第一次見大少爺,但再次見到俊朗剛毅、器宇軒昂的他,蝶雙更加明白,楚夫人的憂心與老嬤嬤的叮囑究竟因何而來。

    雖然這個讓府裡丫頭雙眼發亮的大少爺因為擔任密衛部要職,總是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要見他並不容易,但仍有許多傾慕他的丫頭。

    聽聞,大少爺入軍部後表現優異,之後便被密衛部指揮官顧梓雍網羅進密衛部。

    至今入密衛部不過兩年,他便因為屢屢建功,破格擢升為密衛部右副統領,這也是令丫頭們心生傾慕的主因之一。

    哪個女子不希望將終身托付給這樣意氣風發、出類拔萃的英雄人物?

    私底下,她也聽過不少丫頭的私語,知道大家都想藉著貼身服侍大少爺之便,爬上他的床,作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

    就算當不成正室,也能撈個偏房側室,享盡盎貴榮華。

    聽著那些私語,她卻不敢動半點春心。

    在楚夫人身邊的那段日子,她得知楚老爺早年曾納個丫鬟為妾,但飛上枝頭的小妾不知分寸,將楚府鬧得家宅不寧。

    深怕當年之事再重演,楚夫人總是告誡丫鬟們,對主子不可抱半點非分之想,若被發現,輕者扣工銀,重者則逐出楚府。

    蝶雙因為坎坷的身世而早熟,加以這些年聽盡楚夫人的告誡和老嬤嬤的叮囑,她更加明白,丫頭就是丫頭,就算曾興起那一點癡心妄想,也只能在心底藏著,不能顯露半分。

    因為,雲泥之別的道理,她是懂的。

    打定主意不讓自己和其他人一樣陷入魔障之中,她決心做個認分盡責的好丫鬟。

    再一次堅定心思,她杵在一旁靜候主子練完武。

    未料思緒才定,一道銳光挾著勁風,倏地朝她投射而來。

    她該閃躲,但被嚇傻的腦子無法運轉,只能怔怔地僵在原地,看著尖銳的長槍直直射來。

    在她以為要死在主子的武器下,成為伺候大少爺最短時間的丫鬟時,驀地,一道疾如電掣的身影在槍頭要射中她的瞬間由眼前竄出。

    「啊——」驚叫尚不及逸出,一雙落在她纖肩上的大手穩穩地撐住她的身軀。

    「沒事吧?」

    蝶雙循聲望去,只見那道身影沈穩立定在她身前,那把差點穿透她腦袋的長槍,被他穩穩握在手中。

    剎那間,週遭彷彿靜止,她眼底只映入男子充滿英雄氣概的峻臉。

    她從沒如此貼近地瞧過主子,這一瞧,原來大少爺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凶。

    那雙鷹眸銳利明亮,尤其微抿的薄唇不笑時,眉宇間便顯露出不怒而威的冷意,瞧來更是不好親近,莫怪丫鬟們對他抱著既愛慕又敬畏的心情。

    只是……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明明長槍已到了眼前,大少爺怎麼還有辦法抓住?

    大少爺會因為她傻傻杵在原地、不知閃躲而罵人嗎?

    蝶雙輕擰著秀眉,暗暗忖想。

    尚不及想清,沈嗓又落,落在纖肩上的熱度跟著移開。

    「有什麼事?」

    為了就近照顧鋪子的生意,楚府正院就設在鋪子後的二、三進院後,為方便管理,鋪子雜役與府裡雜役所穿的衣衫顏色不同,以做區別。

    鋪子雜役穿栗色衣衫、丫頭著茶色衣衫,府裡的雜役穿醬紫色衣衫,丫頭著丁香色衣衫。

    由這丫鬟的衣衫瞧來,她該是府裡的丫鬟。

    那身嬌柔淡雅的丁香色衣衫穿在她身上,更襯出她小臉素淨姣美、眉目清雅,氣質淡柔。

    懸著淡笑的粉唇讓她看來討喜可人,無來由地,楚伏雁的目光多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耳底落入主子的詢問,蝶雙趕忙斂下心緒,恭敬答道:「大少爺,奴婢蝶雙,往後由蝶雙伺候您。」

    蝶雙?楚伏雁挑高濃眉,訝異一個丫頭怎會取了個如此充滿雅味的名字?

    疑惑浮現心頭,他才隱約記起,娘似乎提過要替他換丫鬟的事。

    他一向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娘堅持,他甚至不想要丫鬟跟在身邊。

    「往後我練武時,在月洞外候著。」

    這些丫鬟一個樣,有危險也不懂閃避,真不知哪天有人會被他傷著。

    他暗歎了口氣,直接擲出手中長槍,只見長槍在空中劃了道完美弧線,穩穩地落進兵器架。

    那擲槍準度與力道,讓蝶雙暗暗欽服。

    莫怪人說大少爺武藝不凡,親眼見識,可讓她這小丫鬟開了眼界。

    接著,楚伏雁也不喚她,逕自邁開腳步離開武場。

    蝶雙趕緊收斂思緒,尾隨在主子身後問:「大少爺不先擦擦汗、喝杯溫水,待熱氣消後再回屋裡喝冰鎮過的桂花酸梅湯嗎?」

    嬤嬤交代,縱使主子身子健朗也不可輕忽,練武後絕不可讓大少爺貪一時暢快飲冷,得待暑熱全退後,再上冷飲。

    「把桂花酸梅湯撤了,往後不必準備。」

    蝶雙聞言一怔。

    唉,可惜,那酸梅湯可是她以仙楂、烏梅及甘草等藥材熬煮八個時辰而成的呢!

    「那……擦汗……」

    這回楚伏雁連應都沒應,穿過月洞,直朝寢房旁的小園走去。

    在武場練了幾個時辰,他身上汗水淋漓、渾身發熱,只有提一桶涼沁井水兜頭淋下,才能讓他暑氣全消。

    看主子漸漸遠去的背影,蝶雙沒時間感歎,趕緊舉步跟上。

    她的腳步才定,一件濡濕上衫倏地飛甩出來,落在她腳邊。

    她還來不及回神,便見主子直接提起井裡的水,當頭淋下。

    「啊——」看著主子率性的舉動,她驚愕得說不出話。

    園後的井邊有棵高聳粗壯的樹,濃密綠蔭遮去灼灼烈日,井水因此沁冷透心,但若讓主子因此染了風寒,她怎麼向夫人和老嬤嬤交代?

    她憂心地想著,楚伏雁卻擰眉瞥了她一眼,問:「怎麼?」

    他開口的同時,幾滴井水由冷峻剛毅的輪廓滾落而下。

    她彷彿可聽見冷水落在被烈陽烤得熱騰的磚地上,誇張地發出「滋」聲。

    怕主子這樣忽熱忽涼,她忘了自己是第一日上工、忘了此舉是不是逾越本分,她不假思索地抽出自己擦汗的布巾,替大少爺擦去臉上的濕意。

    怔怔看著她動作,楚伏雁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有這麼嬌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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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5:30
第二章

    布巾上,一股淡雅的香氣不斷竄入鼻息。

    楚伏雁來不及釐清香味從何而來,蝶雙已推著他往寢房走。

    「大少爺快回房吧,好讓奴婢幫大少爺擦乾身子。」

    一回到寢房,她找了條素淨布巾,雙手利落地在他身上擦拭著。

    瞧她恨不得將他用布巾緊緊包裹的誇張神態,楚伏雁勾唇淡道:「我不冷。」

    「奴婢不能讓大少爺有染上風寒的可能。」蝶雙慌聲開口,但手指不經意掃過他胸前兩點時,僵愣在原地。

    這一刻她才發現,主子打著赤膊,裸裎的上半身肌肉勃髮結實,膚上殘留的水珠閃閃發亮,充滿男子的陽剛氣息,與女人柔軟圓滑的線條完全不同。

    意識到這點,她無來由地微微暈眩,羞紅著粉臉,一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擱。

    渾然未覺她的異樣,楚伏雁一把扯過她手中的布巾,擰眉低啐。「我不是小姑娘。」

    看來娘親把這個丫鬟教育得極好,縱使他身為密衛部右副統領,在府裡還是被當成公子哥兒呵護。

    主子粗魯的舉動讓蝶雙由羞赧中回神。

    「大少爺……」

    「我自己來就成了,你去幫我拿外衫,我得回部裡了。」

    感受到他語氣裡那股迫人的氣勢,她也不敢拖延,由楠木衣櫃中取出夏袍擱在床榻邊。

    「奴婢幫大少爺更衣。」

    就算不喜歡,畢竟是讓人伺候慣了.他輕應了聲.張臂方便她為自己更衣。

    尚未習慣如此貼近一個男人,感覺他身上的熱氣與陽剛氣息直逼而來,蝶雙有些窘迫不安,卻仍垂陴低首.心思企放在主子身上。

    更衣完,蝶雙讓主子坐下,為他擦乾發,再重新為他梳髻。

    待她為自己打理完畢,楚伏雁開口道:「我回部裡,同爹娘說今晚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那大少爺會回府過夜嗎?」

    聽說主子的任務是沒個準兒,偶爾會沒辦法回府過夜。

    楚伏雁輕應,也不待她反應,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瞭解娘親的擔心,只要不是到外地位任務,再忙、再晚都盡量回府。

    送主子出門後,蝶雙緊繃的心緒稍稍鬆懈,但隱隱發燙的雙頰熱意末褪,教她懊惱了起來。

    她得想辦法改改這動不動就臉紅的習慣,否則時常這樣會不會惹人懷疑,以為她也有爬上大少爺床上的妄想?

    走到屋後的井取了些水洗臉,她坐在井邊,享受蔭下清涼,小小偷了個閒。

    大少爺任職於密衛部,待在府裡的時間不長,出任務時,三天兩頭不回府更是常事。

    當主子不在府裡,其他雜役也與她無關了。

    這般清閒,是身為楚伏雁貼身丫鬟的好處,這也是為何其他丫鬟們爭相想伺候大少爺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比其他人幸運,正因如此,她更加珍惜楚夫人對自已的期望。

    只是縱使清閒,她也不敢偷懶多久,或者該說是勞碌慣了,清閒下來,她渾身不對勁。

    於是,她先到主苑向楚夫人轉達主子的話,再轉到廚房交代廚子,得幫大少爺燉一盅紅蓼雞湯當夜宵,最後再折回主子的院落。

    雖說大少爺不在府裡,她也不以為自己真能清閒,白領工餉。

    大少爺的寢房得清掃,擱在練武房的兵器也得用油布仔細拭抹。

    樸實簡雅的寢房沒有華麗鋪張的擺飾,所以打掃起來格外輕鬆,不過一個時辰,她已將寢房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令人頭疼的反而是那些兵器。

    因為主子格外重視,加上時常拿握,所以得抹去上頭的汗漬、髒污。

    原以為是簡單工作,沒想到替兵器上油既費時又危險。

    一個閃神,那銳利刀鋒便可能將她的手劃出一道道大小口子。

    她忐忑小心,卻還是在手上留下傷口。

    垂眸看著指腹冒出血珠,她吮去後,繼續為主子保養兵器。

    即使這是苦差事,但為了大少爺,她也不以為懼。

    深夜,萬籟俱寂。

    豆大的燈燭隨夜風晃曳不定。

    蝶雙總算擦拭完所有兵器後,她翻找楠木衣櫃裡的衣衫,看看是否有脫線的衣衫需要縫補。

    正忙著,急促的叩門聲倏地傳入耳底。

    「蝶雙,你在屋裡嗎?大少爺回來,這會兒正在廳裡同總管說話,你快去準備吧!」

    因楚伏雁回府的時候不定,在他人府後,會有個僕役通報她,讓她能迅速準備伺候主子。

    得到通報,蝶雙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往廚房,將廚子擱在爐上以文火煨著的紅蓼雞湯端回房。

    聽說密衛部是朝廷專門指派執行特殊任務之處,接獲的全是危險的任務。

    雖然楚夫人曾極力反對兒子進密衛部,卻被一道命令楚伏雁接任右副統領的聖旨逼得不得不允。

    她雖然初任大少爺的貼身丫鬟不久,卻可明顯感覺,與四處遊歷、親搜古玩的二少爺相較起來,楚夫人對長子的重視與憂心。

    因此,不管楚伏雁回府的時辰有多晚,她都會吩咐廚房為兒子備著食膳藥湯。

    憶起楚夫人的交代,蝶雙的腳步更加急促。

    不料,她腳步才進廚房,迎面又碰上府裡的丫鬟。

    想起春霞姐早些時候的嘴臉,蝶雙在心底暗暗叫苦。

    大夥兒原就嫉妒她得到楚夫人的疼寵,被調去伺候大少爺後,又不免招來妒忌,在丫鬟間的處境更是為難。

    「蝶雙,怎麼今幾個瞧你總是來匆匆去匆匆的,進大少爺房裡真這麼忙嗎?」

    對於蝶雙的際遇,眾人是又妒又羨。

    除了能親近大少爺之外,楚夫人又派了間有個小院的僕房給蝶雙,讓她不用跟一般丫頭睡一間大通鋪。

    這可是其他人求都求不來的特別待遇,足以見得夫人對蝶雙有多喜愛。

    聽出對方暗諷,她苦笑道:「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真的沒空同姐姐們聊。」

    聞言,幾個丫鬟的臉色瞬時沉下。

    「喲,原來春霞姐真沒騙咱們,蝶雙進大少爺房裡後,身份便和咱們不同,不屑同咱們說話了?不睬人了?」

    「蝶雙真的沒這個意思,姐姐們別誤會了。」

    不在乎她為難苦惱的神情,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唉,誰讓咱們沒蝶雙的福氣呢!」

    「說起來蝶雙這名字還是夫人取的,該不會是夫人早有意把蝶雙給大少爺吧?」

    「不是吧,再怎麼合意,畢竟是下人哪……」

    蝶雙淡淡將那些奚落與嫉妒的話擱下,心平氣和地開口。「姐姐們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得趕緊端雞湯回去。」

    她知道這些話不能放心上,否則只會讓自己更難過罷了。

    心緒一定,她欠了欠身,急急忙忙地離去。

    丫鬟們見蝶雙不為所動,只覺她們的話像投入湖裡的石子,咚一聲便沉入湖底,激不起漣游,出口的話更難聽了。

    蝶雙隱約聽到,心裡百感交集。

    能到楚夫人身邊、又到大少爺身邊伺候不是她能選擇的,可似乎沒人能明白她心裡的無奈啊……

    三更的梆子剛敲過,原本熱鬧的楚府隨著夜深而沉寂。

    拒絕門房遞來的燈籠,楚伏雁就著幽微月光回到自己的院落。

    入密衛部幾年,他已習慣在早些見晨曦、晚些便見星子的詭異時間才回到府此時,萬簸俱寂,連夜蟲鳴哪也顯得稀稀落落。

    可他的腳步一回到院落,準備踏進寢房,眼角卻掃到一抹身影出現在寢房邊的小園裡。

    「誰在那邊?」

    以為是宵小,楚伏雁沉聲厲喝,點地掠起,一掌壓扣住對方昀肩,將人壓在井邊立起的汲水木樁上,準備盤問。

    「唉啊……」

    蝶雙才將雞湯端進寢房,又回到廚房取了盆熱水進屋,好讓主子先做簡單的梳洗。

    發現水太熱,她正準備到井邊打些涼水,卻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喝嚇得大驚失色,沒來得及反應,肩頭便傳來劇痛。

    當那嬌嫩的痛呼落入耳底,楚伏雁趕忙鬆手,定睛一瞧才發現井邊的人不是宵小,而是今天才來到他身邊伺候的新丫鬟。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

    他差點卸下她的肩膀!若不是聽見她的痛呼及時收勢,那完全沒節制的力道可能讓她的肩骨碎裂,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呃……大、大少爺……奴、奴婢想打些井水……」

    劇痛難當讓她慘白著臉,連話都說不好。

    瞧她那模樣,楚伏雁濃眉一擰,厲聲惱道;「以後這時辰不用留下來伺候!」

    他向來回府時間不定,以往伺候他的丫鬟常錯過伺候他的時刻。

    沒人伺候,他樂得輕鬆自在,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神通廣大的娘總有辦法得知,然後替他將人換掉。

    於是,他身邊總是在換丫鬟。

    或許明兒個出現在身邊的,又是另一個丫鬟。

    但她,勤快得讓他有些訝異。

    頭一日來到他身邊,居然熬到這時辰還沒睡,等著伺候他?

    莫名被主子一吼,蝶雙的眼淚委屈地在眼眶中打轉,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大少爺……」

    「進房。」

    望著主子陰驁的臉色,薄唇抿成一直線,她強忍著痛,尾隨在他身後。

    一進寢房前廳,楚伏雁揚聲道:「坐下。」他得瞧瞧她肩膀的狀況,決定如何處理她的傷。

    「大少爺……」不知主子想做什麼,她忐忑不安,遲遲不敢坐下。

    「坐下!」

    楚伏雁的五官輪廓清峻,他不笑時,本就於人一種凜冽威儀之感,而這時,他冷峻懾人,讓她更不敢違抗。

    其實,就算他不是生得這模樣,她一個小丫鬟也不能違抗主子的意思。

    思及此,她無奈而柔順地坐下。

    「大少爺,你——」

    話才到嘴邊,她便因為楚伏雁擱上纖肩的大手而倒抽了口氣。

    是痛,也是驚。

    她雖然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卻也是清白的姑娘,就算是主子,也不該輕易碰她的身子。

    但楚伏雁無視她的反應,在她的肩上又壓又捏,好半晌才蹙眉道:「果然脫臼了。」

    他是男人也是俠士,本就不該對弱質女流動手,就算是因為夜色太暗錯看,也萬萬不該。

    「脫臼……」

    蝶雙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終於明白為什麼才被主子抓一下,便痛得讓她無法忍受。

    她不敢想像,主子若真發怒,再多用一分力,自己的肩膀會不會被他卸下?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幫你把脫臼的骨頭推回原位,可能會有點癰,忍忍。」

    話落,楚伏雁撩高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臂察看。

    他的推拿功夫是府裡的護貨武師教的,進密衛部後,營大夫也會傳幾招,她的傷勢不算嚴重,是他可以應付的狀況。

    感覺涼意襲來,蝶雙的表情轉為驚慌。「大、大少爺……」

    窘紅了一張清麗姣好的臉,她無助喚著,拚命想抽回手、拉下袖子掩住裸露的手臂。

    楚伏雁淡道,「我只是幫你把脫臼的部分推回原位。」

    可因為她的反應,他才意識到掌中的手臂過分纖瘦、肌理細膩白皙,與他佈滿厚繭的大掌形成強烈的對比。

    感覺他粗厚的掌心貼著手臂,帶來粗糙麻瘁的感覺,蝶雙很不自在。「大少爺……」

    她那帶著畏懼的輕喚拉回他脫軌的思緒,他暗暗定神,手壓在她脫臼的肩胛施勁。

    沒料到他的動作這麼突然,蝶雙瞪大眼,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響隨著他的力道落不時響起,嚇得痛呼。

    「啊!好——嗚……」

    但那痛楚僅是一瞬間,接著,痛呼變成可憐兮兮的嗚咽。

    「這麼痛嗎?」楚伏雁瞥了眼她皺得像顆包子的小臉。

    畢竟是姑娘家,這點他不看在眼裡的痛,卻成了讓她受不了的痛。

    她尷尬地搖了搖頭,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如果沒那麼痛,你可以甩甩手、動動看。」

    她驚訝地仰頭看著他。

    她知道主子武功好,卻不知他居然也會推拿,被他這一推,肩胛處的劇痛似乎消減了許多。

    任她疑惑地望著自己,楚伏雁轉身進內廳取了個小丹瓶。「若還是覺得不舒服,就用這藥酒自己推拿。」

    或許是因為丫鬟心性單純,念頭毫無掩飾地全寫在臉上,他一眼便能讀出她的疑惑。

    但她不過是個丫鬟,他也沒必要對丫鬟多解釋些什麼。

    蝶雙的心隱隱起了波瀾。

    沒想到主子會待她這麼好,縱使心底謹記夫人的叮嚀,但一顆芳心還是管不住地怦動。

    初初來到大少爺身邊,他英朗的身形、利落的身手,便深深映入她眼底、心底,那瞬間她知道,自己太低估主子的風采與魅力。

    不知不覺間,她變得和那些妄想爬上大少爺的床的丫鬟沒兩樣……

    意識到自己蕩漾的心,她暗暗斂住思緒,搖了搖頭,趕緊起身道:「奴婢不、不痛了,大少爺不用麻煩。」

    就算她的傷是主子造成的,她也不能不顧身份地收下這藥酒,更不可胡思亂想!

    「我要你收下。」

    主子的堅持反倒讓她忐忑不安。「大少爺……」

    「這是我弄傷你的補償。」怕她以為自己有多特別,楚伏雁不得不補充。

    弄傷她,他心裡有愧,才把營大夫為部員特調的藥酒送她。

    「是奴婢的錯,大少爺不用補償奴婢。」說著,她急忙撩下衣袖,藏起那半截白玉般的藕臂,起身退了數步。

    雖說是在迫於無奈之下,才得在主子面前露出一小截手臂,但會不會讓主子誤以為她與那些心存妄想的丫鬟一樣,藉機挑情?

    楚家有恩於她,她不能做出辜負楚夫人期許的事!

    楚伏雁挑眉看著她急於劃清界線的舉動,表情玩味。

    這倒新鮮了。

    自他有印象來,伺候他的丫鬟不是對他流露崇拜、仰慕的神情,便是藉著伺候他的機會,製造不經意投懷送抱的行為。

    唯獨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反應。

    這會兒,兩人之間至少好幾步遠。

    「你要走了嗎?」他好奇地問,薄唇似笑非笑。

    不明白主子的意思,蝶雙愣愣地說:「奴婢還沒替大少爺擦臉、洗手腳……」

    「離這麼遠,怎麼伺候本少爺?」

    啊,糟糕!蝶雙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做出不得體的表現。

    懊惱地思索了片刻,她才硬著頭皮怯怯開口。「奴婢、奴婢得再去打盆水,才能伺候大少爺。」希望主子別同她計較啊!

    瞧她誠惶誠恐的模樣,楚伏雁斂住逗她的心思,開口道:「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近日部裡進了批新血,為了訓練、調派人手,他忙得一團亂,能回府休息已屬難得,實在不該把時間花費在逗鬧丫鬟上。

    話一落,他轉身往內寢步去。

    聞言,蝶雙心一顫。她……惹主子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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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6:02
第三章

  一邊不安地想著,蝶雙跟著走進內寢。

  感覺她亦步亦趨,楚伏雁沒好氣地定住腳步,瞥了她一眼。「還有事?」

  「看著主子冷峻的面容,她鼓起勇氣道:「奴婢還沒伺候您擦臉、洗手腳、更衣,也還沒伺候您喝紅參雞湯。」

  楚伏雁聽她叨念了一長串,不耐煩地開口。「你下去吧,這些我可以自己來,至於紅參雞湯……」他皺起眉,不消多想也知是娘的吩咐。「就先撤下吧!」

  雖然明白娘是擔心他,但那也讓他感到沉重啊!

  「請大少爺用過雞湯再就寢吧。」

  跟在楚夫人身邊多年,她懂得老人家心疼兒子,而她又是帶著夫人的期許來到大少爺身邊,自然不想夫人的愛心白費。

  「我明兒個再喝。」

  暗暗吸了口氣,她堅持。「不行,蝶雙會等大少爺將湯喝完再離開。」

  說完,她便將紅蓼雞湯端到楚伏雁面前。

  看著她堅持的模樣,他冷聲問;「我都說不喝了,你是想違逆我的意思嗎?」

  「蝶雙不敢違逆大少爺,但請大少爺不要辜負夫人的美意。」

  不愧是跟在母親身邊多年的丫頭,可他忍不住提醒。「你現在是跟在我身邊,不是我娘身邊。」

  「無論是在夫人或大少爺身邊,蝶雙的心都是向著楚家。」

  她恭謹說著,面容柔順乖巧。

  楚伏雁定眼盯著她,有些故意地問:「如果我不喝,你又能怎樣?」

  這還是頭一次有丫鬟敢要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不知這是受娘信賴而培養出的膽子,抑或是不知分寸?

  聽出主子語氣冷然,她胸口一緊。「這紅蓼雞湯有補元氣、提神、益血的功效,大少爺多喝對身體有益無害。」

  她的話又教他覺得自己是嬌生慣養、身子虛弱的公子爺了,唉……

  見主子不吭聲,蝶雙緊張地望著。

  氣氛僵持了半晌,漸感疲乏的楚伏雁坐在楊邊,歎了口氣。「罷了,把湯送上來吧!」

  「是。」略顯不安的神色散盡,蝶雙欣喜地應聲,將那一盅用厚布覆住的雞湯送上。

  楚伏雁凝視她喜形於色的反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丫鬟和之前那兒個很不同,是真心為他思量嗎?否則又何必如此堅持要他喝湯?

  忽地,一股濃郁的雞湯香氣隨著她揭開盅蓋而飄散出來,打斷他思緒,勾挑他肚內的饞蟲。

  原本不覺得餓,這會兒卻想著能有熱湯暖胃還不錯。

  「大少爺趁熱喝,但要小心燙嘴。」

  聞言,楚伏雁瞥了她一眼。「我不是小孩子。」

  驚覺失言,她囁嚅地道歉。「是,是奴婢的錯。」

  跟在楚夫人身邊多年,她早已習慣夫人愛子心切的舉止,來到大少爺身邊伺候,她便一心隻有主子,自然更想照顧他。

  她不以為這有何不妥,趁著主子喝湯的同時,也備好熱水要囊替主子洗腳。

  見她認分默默忙著,楚伏雁沒再理會她,端坐楊邊喝湯,腦翁中轉著部裏的公務。

  偷偷覷了主子一眼,蝶雙暗暗鬆了口氣。

  還以為主子會因她的堅持,從此不讓她伺候了,但這會兒瞧來,應當沒再生她的氣才是。

  她心底放鬆了不少,蹲下身替主子脫去靴襪、撩高褲管,讓那雙大腳泡進熱水雖,接著施以巧勁在腳心、腳趾、小腿的穴位潮按壓。

  楚伏雁垂眸看著她半蹲在腳邊按摩,忍不住問:「這穴道按壓的功夫是誰教你的?」

  她的動作嫻熟,力道適中,落穴準確,迅即減輕他積累多日的疲憊。

  沒料大少爺突然出聲。她動作一頓,才定神道:「確定要到大少爺身邊伺侯後,夫人特地差了個大夫教奴婢這功大。」

  雖然知道娘因為心疼他為朝廷出生入死,所以費心要給他最好的,但萬萬沒想到,這回連派給他的丫鬟也做了嚴格訓練。

  思及此,他不禁暗歎了口氣,難怪當初將他由軍部強搶進密衛部的指揮官,也笑他是密衛部裏最尊貴的公子爺。

  初時他是有些不服,但現不想來,也的確是如此。在楚府,他的確是養尊處優、身邊還有個貼身丫鬟伺候起居的大少爺啊!

  他曾經想拒絕這狀況,但娘偏是不同意,到最後,他隻能妥協也習慣被細心照料著。

  思緒起伏之際,蝶雙結束按壓,移開木盆、取出幹淨的棉布替他擦幹腳。

  她一心一意為他擦腳,看著她輕柔呵護的動作,楚伏雁竟莫名感到彆扭。「這樣就夠了。」

  「下把腳上的水氣擦幹,受了寒氣可不好。」她堅持用棉布壓幹水分,才端起木盆起身。「那奴婢再去取水,讓大少爺漱口後就寢。」

  楚伏雁頷首,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離去的她身上。

  這丫鬟與以往的相較起來,多了幾分細心,雖不見她顯露半分想爬上他床榻的意圖,但不知能留在身邊多久……

  思及此,他不禁莞爾,斂住思緒,閉眼靠在床頭暫歇。

  不過一日,縱使她有什麼心思也看不出來,說不準過幾日,身邊又要換人伺候了,何必費神多想呢——

  

  兩年後。

  深秋清晨霧色濃重,縱使天已亮透,如紗般籠罩天地的霧氣還不及消散,多了幾許寒涼。

  這會兒,早起幹活的楚府僕役們不敢怠惰地掃落葉,嘴卻沒閑著。

  「慶福,你說蝶雙姐會走嗎?」

  「怎麼不走?若不是簽了終身契,期約滿了,我也想定。」

  「但蝶雙姐不一樣啊!她很得楚夫人器重,跟在夫人身邊好幾年才跟了大少爺,將來若讓大少爺收了房,也好過離開楚府自力更生啊!」

  「也是,若不是有這念頭,期約都過了大半年,她也不會什麼都不打算……」

  這會兒,大夥兒閑聊開來,卻不知一抹挺拔身影倏然由薄霧中出現。

  他沒出聲,但下人們忽然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氣息,有志一同地閉上嘴、各自散開,低頭盯著地上的落葉,掃帚揮得勤快。

  無視下人們畏懼的模樣,楚伏雁問:「蝶雙呢?」

  礙於密衛部不定期指派任務,他在兩年前另買了座宅院,搬出楚府,而他唯一帶在身邊的,就是當年那個貼身伺候的丫鬟。

  她忠心、細心且靈巧,能替他將大小事打理得妥當。

  這兩年,有她在身邊伺候,他總有種寬慰與說不出的安心,深覺娘把蝶雙給了他,是她老人家為他做過最好的打算。

  隻是……她在楚府工作的期約真的滿了嗎?

  下人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福身問安,不小心對上他視線的丫頭,認命地嚥了嚥口水,結結巴巴應道:「蝶、蝶雙姐在廚房……」

  大少爺是密衛部的英雄人物,生得英挺威武,但不說話時流露的沉肅嚴厲,教人瞧了便莫名畏懼。

  府裏不怕主子的,就隻有管事的蝶雙了。

  「告訴她我回來了。」

  撂下話,他大步往自己的院落步去,將丫頭唯難諾諾的應聲丟在腦後,腦中全是蝶雙賣身契約期滿之事。

  也不知是被她擾了思緒,還是之前他領隊出了趟任務、受了點傷的關係,感到有些疲憊,回到寢房,他直接和衣上榻。

  一躺下,越發覺得難受,連頭也昏沉了起來。

  他皺緊濃眉,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喚人時,一個聲響忽由一座紫檀屏風後傳來。

  楚伏雁勉強打起精神問。「你到廚房做什麼?這麼遲?」

  方纔聽到下人們的話,他被莫名的不安擾得心頭煩亂。

  他從不知,蝶雙的賣身契早已到期,隨時都可以離開。

  不知主子思緒,蝶雙好脾氣地說:「廚子說要換個新灶,奴婢得去瞧瞧。」

  跟著主子來到新宅後,她由貼身伺候的丫鬟升為府裏管事,雖然上頭還有個總管,但府內與僕役有關的事全都要她經手,不比在楚府時清閑。

  「這點小事居然比伺候我還重要?」

  以往還對自己需要伺候感到不以為然,可讓蝶雙伺候慣了後,一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他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大少爺。

  「是奴婢的錯。」

  深知主子隻習慣自己伺候,她也不惱,溫溫順順地認錯。

  一見那纖雅身影捧著水由屏風後轉出,他揚聲道:「幫我倒杯水。」

  依言替他倒了水,轉身卻見主子和衣躺上榻,她不由輕歎了口氣。

  「大少爺,讓奴婢幫您打理完、換上幹淨衣衫,您再休息吧。」將水擱在一邊,蝶雙站在榻邊柔聲說。

  也不知是真累了還是隻想折騰她,大少爺每一次回府、進寢房後,總是一副懶得動,打算長黏在楊上的模樣,教她不得不像哄娃兒似地央求主子配合,讓她好好替他打理。

  「先讓我喝水。」

  「那也要奴婢扶您起來啊!」蝶雙一伸手握住他的臂膀,兩道秀眉立即蹙起。

  「大少爺不舒服嗎?」

  雖然隔著衣衫,但她也察覺他不尋常的體溫和異常的臉色。

  「嗯。也許是那道傷口作祟。」楚伏雁有氣無力地低語,心裏竟有些歡喜。

  他的蝶雙……無須他開口便能察覺,果真是細心盡職的好丫鬢,難怪他總不自覺把她擱在心頭。

  不似他的悠哉,她慌問:「傷口?哪兒來的傷口?」

  「出任務時傷的。」

  任務期間,他草草處理傷口,回到城郊的密衛部便覺有些頭昏,他沒歇息也沒想找大夫孫允瞧瞧,一處理完任務後的簡摺,立刻策馬回府。

  心一揪,她擰著眉問:「孫大夫沒處理嗎?」

  孫允是密衛部營大夫,部裏大小部員的「身體髮膚」皆由他負責,身為右副統領的他受了傷,孫大夫怎麼沒處理?

  他低吟片刻才道:「我忘了告訴他。

  「忘了?」她不可思議地垂複,不敢相信主子竟然如此輕率地看待身上的傷。

  她惱得抿唇,在他右臂上找著一處已結痂的傷口。

  許是傷口處理得草率,即使癒合結痂,但附近的肌膚紅腫,應該是傷口內部未處理得宜,留有惡膿,才讓主子發熱。

  見她多惱他似地繃著張小臉,楚伏雁沉笑問:「蝶雙,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瞧那模樣,他心裏蕩漾著股說不出的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蝶雙來到自己身邊伺候後,漸漸染上一個奇怪的習慣——他喜歡看她擔心自己的樣子,喜歡她以自己為重永遠把他擺在第一順位地重視。

  因此,每次完成任務後,他隻想回府享受她的伺候,哪記得身上有道傷口沒處理?

  「是。見主子如此不愛惜自己,奴婢怎能不氣?」

  這兩年來,他已成為她的生活重心,因為他是她最最重要的主子。

  再說,若讓夫人知曉她未盡責,任主子這般不愛惜自己,她還有臉留在府裏嗎?

  她轉身準備喚人請大夫人府,楚伏雁突然拉住她的手。「不是大傷,晚些我回密衛部再讓孫允處理就好,你留下來幫我更衣,讓我歇歇。」

  隻有回到府裏、在蝶雙身邊,他才有安心舒適的感覺。

  所以即便晚些要再回密衛部,他還是要回府一趟,而不是留在部裏公宿歇息。

  這會兒,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被這丫鬟給慣壞了。

  聞言,她瞪圓了眼眸。「即便是小傷,疏忽了還是會要人命的!」

  她知道密衛部部員全是漢子,但要不要這麼拚命?

  楚伏雁歎口氣,真忘了蝶雙拗起來也不把他當主子。「要不你幫我把傷口處理一下。」

  蝶雙聽了,怔問;「幫您處理……傷口?」

  「把結痂刮開,用烈酒重新洗過傷口、除去腐肉、擠去膿血,再上藥就成了。」

  他說得輕鬆,她卻聽得膽戰心驚。

  她沒勇氣面對那血淋淋的過程,尤其這又是她最重要的主子啊!

  萬一被她這門外漢胡亂弄得更嚴重,會廢掉主子的手吧……她遏制思緒,不敢想那可能。

  思及此,她答得篤定。「奴婢不會拿大少爺的命開玩笑!」

  看著他最倚重的丫鬟一臉嚴肅,楚伏雁徐聲道:「就算讓孫允處理,他也是這麼做。」

  「那就讓營大夫或其他大夫去處理,奴婢不想冒這個險。」

  真不知道主子心裏想什麼,莫非不怕她失了手,把傷口愈處理愈糟嗎?

  兀自在心中嘟嘍了句,她旋身到屋外喚人請大夫進府,才回到主子身邊,擰了幹淨的白帕,替他拭去額上的冷汗。

  「大少爺幾時得再回部裏?

  「酉時,顧爺有事議會。」楚伏雁閉目養神,任她為他拭臉、擦身子、更衣。

  她在心裏付量著。離酉時還有幾個時辰,待大夫處理過主子的傷後,她得吩咐廚子備膳,讓主子吃過再回部裏。晚些,再替主子準備對傷口癒合有幫助的料理更是重點。

  她暗暗忙著記下這些事,楚伏雁卻突然瞥了她一眼。

  察覺主子的眸光,她立即綻笑。「大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身上似乎……有股味……」他不甚確定地開口。

  那股氣味淡淡的、香香的,若有似無地纏繞在鼻息間,讓他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存在。

  蝶雙聞言,拉起衣袖湊到鼻間。

  主子說她身上有股味……怎麼會?

  她為了主子忙進忙出,身上難免染上各種氣味,或者多了汗味,為了不讓主子聞到不好的氣味,她特別留心過,怎麼還是疏忽了?

  看她神態慌張,楚伏雁忍俊不禁地揚唇。這丫鬟當真單純得可愛啊!

  「放、心……你身上的味……是香的。」

  這是蝶雙身上的味,不是胭脂水粉、不是刻意添上的香味,是讓他熟悉安心的香息。

  衣袖拂動間,那股淡雅的味隨著她的動作飄散,竄進他鼻間,與他的呼息融在一塊兒,成了莫名的親密。

  每每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他被部務俗事纏擾的心神,總能平穩下來。

  「喔……」

  聽主子一說,她粉臉微赧,暗暗斥著自己的浮躁,話都沒聽完就亂了手腳,這性子得改。

  不過……她隻有在主子面前會這樣,或許是因為很在乎主子的話,才讓她變得不像自己吧?

  瞧她似乎安心了,思緒渾沌的楚伏雁憶起她頭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模樣,那清雅可人的討喜姿態,讓他的視線不禁落在她身上。

  自從那一日之後,他的眼底便不時能瞧見她的身影。

  那如影隨形的細膩陪伴帶來的安心,讓他想將那種感覺攢進懷裏。永遠不放。

  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這份安心留在身邊?

  楚伏雁努力思索,腦袋卻失去平日的精明,熱脹昏沉。

  弄不清主子究竟是不是因發燒而胡言亂語,蝶雙默默扯回衣袖子,擰了條濕帕子覆在他額上,柔聲道:「大少爺安心歇著,別說話——」

  「那是安心的……味道……我的……」他吐出低語,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還沒弄明白,卻被他忽然伸手捉人的動作嚇一跳。

  「大、大少爺……」

  她驚慌的話才到嘴邊,身子已跌進男人的懷裏。

  感覺馨軟的身子貼上自己,他收緊雙臂。「蝶雙的……味道是我的……安、心……」

  彷彿隻要緊緊抱著,蝶雙以及她帶給他的安心便被圈進懷裏,誰都沒辦法搶走。

  隨著他圈緊的動作,蝶雙避無可避地貼靠在他厚實溫暖的胸膛上。

  她勉強由斷斷續續的話語拼湊出意思,她不確定地想,主子是說她身上有讓人安心的味道嗎?

  她在腰間配戴了個助眠又能防蚊蚋的香囊,這是她身上唯一聞得到的味道。

  主子說的安心味道,指的是香囊的味道嗎?

  她是不是也該幫主子縫個香囊隨身配戴,讓那味道如影隨形地伴著?

  思緒來不及釐清,她已被灼熱的男子氣息和硬實的胸膛擾得無法思考。

  他們靠得好近,主子的一切將她親密籠罩,古據她的呼息……

  意識到這兒,她的心跳狂亂得讓她幾乎沒法呼吸。

  男女授受不親、主僕有別……一堆字眼瞬間鑽進她慌亂的思緒,她深吸口氣,抑下慌亂的心跳後,才開口。「大、大少爺……你弄痛蝶雙了。」

  她想由他懷裏掙出,無奈即便他發燒,她小雞般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

  理智被高熱幹擾,此時的楚伏雁感覺不到她的掙紮,腦中唯一的念頭是,他要緊緊抓住蝶雙,她哪兒都不準去……

  「我的……」

  那低柔中帶著點嘶啞的暱哺,教蝶雙無力地歎了口氣,放棄掙紮。

  或許等主子睡熟了,她應該比較好掙脫吧?

  她無奈地想,卻無法忽略被體魄結實的主子抱在懷裏的感覺。

  其實,她若強要掙開也是辦得到,但他的懷抱溫暖又舒服,是足以讓人淪陷的溫暖……

  這兩年,跟在他身邊伺候,她收起不該有的少女情懷,拋不曾有的怦然心動,當個盡責的丫鬟。

  她藏得很好,無人窺知她的戀慕。

  但主子這舉動,讓她原本沉定的心思又起了波動。

  她知道自己愛慕主子……卻也明白,對主子動了心,就注定傷心。

  他是主子,她隻是個丫鬟,那份愛戀,不會有開花結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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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6:27
第四章

    在被主子那一抱之後,蝶雙沉定的心緒猶如被撥亂的水,撩動得徹底。

    她彷彿感覺到自己呼息間還留有主子的氣息,貼靠在他胸膛的每一寸身軀,依稀留著他的體溫。

    難不成主子的陽剛氣息在瞬間有了生命,抱住她的那一刻,便悄悄地竄入四肢百骸、沁入骨血?

    每當芳心為主子起了騷動,她總怕被主子察覺這不該存在的情。

    「怎麼了?嘟嘍什麼?」

    昏昏沉沉地讓大夫處理好那該死的傷口後,楚伏雁又熟睡了一個時辰才醒來。

    再醒來,燒退了,感覺也好了許多。

    聽到聲音,蝶雙心一凜,心虛地道:「沒、沒事。」

    看銎炷:子的神情,她很確定,主子抱著她的舉動,只是高燒引起的行為罷了。

    清醒後,他沉竣的臉上有些恍然,卻沒提出疑問。

    她不確定,主子是不是還記得那腧矩的行為……思緒至此,心裡還是被淡淡的失落與惆悵佔據。

    縱使明白自己與主子之間不可能有些什麼,她還是忍不住去想啊……

    不知丫鬟起伏的心思,楚伏雁面容平靜,其實內心波動不已。

    方纔他似乎作了個夢,在夢裡,他似乎抱了蝶雙……但,是夢嗎?他彷彿感受到她嬌軟的身軀貼在懷裡的滋味……

    一思及這讓他心神動搖的感受,他趕緊抹去不該有的念頭。

    蝶雙雖是他的貼身丫鬟,畢竟是個姑娘家,他前非謙謙君子,卻也懂禮自制,應該不會做出唐突她的失儀之舉。

    暗暗打住思緒,他起身道:「蝶雙,來幫我更衣,我該回部裡。」

    「是。」

    斂住浮蕩的落寞,她趕忙取出衣袍,站在主子身前替他著衣。

    以往刻意壓抑的心思,這會兒讓她替主子更衣也成了問題。

    兩人靠得極近,蝶雙甚至感覺得到他溫熟的吐息輕輕落在發頂。

    那細微的接觸讓她臉發燙,心跳飛快,手指也禁不住輕顫。

    察覺自己下爭氣的反應,她暗暗斥著:柳蝶雙,你到底在妄想什麼?

    發現她的動作失了利落,楚伏雁垂眸,盯著她的發項問:「蝶雙,你怎麼了?」

    打理衣衫的動作微乎其微地一頓,她強自鎮定地解釋。「奴婢只是在想,天候似乎又冷了點,是不是該幫大少爺找件厚實的外袍。」

    一個盡責認分的丫頭不該對主子動情,她不希望讓主子瞧見她臉紅心虛、為他著了魔的模樣。

    楚伏雁信了她的說法,畢竟自她來到身邊,做任何事全是以他為考慮。

    「還未入冬,這點風不算什麼。倒是你,若是怕冷就多添幾件衣衫,別受寒了。」他蹙眉說著,一雙手不自覺握住她涼透的小手。

    蝶雙替他著衣時,她的手不時與他有所接觸,那雙手涼得讓他忍不住皺眉。

    沒料到主子會突然握住她的手,蝶雙渾身一顫,慌忙地想抽回手。「大少爺……」

    老天!他做了什麼?

    楚伏雁看著蝶雙窘紅了臉,這才發覺自己的唐突,暗咒一聲,連忙尷尬地抽回手。

    鬆開手的瞬間,他忽地意識到,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蝶雙與其他丫鬟不同,似乎沒想過爬上他的床、誘惑他,試圖成為他的女人,加上這兩年來她專心一志地把他當主子,讓他一直忽略她是個姑娘家的事實。

    直到今日。

    發覺主子鬆手,蝶雙趕緊抽回手。「奴、奴婢去幫大少爺找件厚一點的外褂。」

    不待回答,她轉過身,踉蹌地跑出寢房。

    看著她花容失色的反應,楚伏雁懊惱地歎了口氣。

    他是怎麼了?主僕兩人相處了兩年之久,他從未有過如此舉動,蝶雙會不會認為自己被輕薄了?

    他……嚇著她了嗎?

    楚伏雁未能多想,便見她捧了件外褂朝他走來,清雅的臉上已無方纔的驚慌失措。

    是他多慮了嗎?

    帶著滿心疑惑,他回到密衛部,腦中全是蝶雙受他唐突時驚嚇的反應。

    他渾然未覺,這是自己的心思頭一回被姑娘佔據了……

    晌午方過,金陽白雲間露了臉,灑下融融暖意。

    幽雅的雅致庭園在金光下交織成宜人秋景。

    秋風一吹,園裡的綠葉、紅楓、黃葉翩然飄落,天地像在瞬間下了場葉雨,加深了秋意。

    怔怔杵在樹下,蝶雙神思幽幽。

    那日……主子為什麼要握住她的手呢?

    從主子回密衛部後,這個疑問便盤旋在腦中。

    當時她心慌意亂,連抬頭看主子一眼都不敢,遑論要弄明白向來沉穩的主子怎會握住她的手?

    想不透、理不清,思緒愈攪愈亂,她鎮日心神不寧,全然沒了平時的沉斂。

    慶幸主子接連幾日沒回府裡,否則她滿腔的春情該怎麼藏?

    「蝶雙姐、蝶雙姐……」

    她恍惚回神,望向有些急切的聲音來源。

    小丫頭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她,報告:「夫人派過府的轎子已經在外面候了好一會兒了。」

    不知能幹的管事在樹下待了多久,發上肩上竟落了好幾片葉子,小丫頭正猶豫著要不要替她拾落葉,卻被她的驚呼給嚇著。

    「糟糕!我居然給忘了!」

    幾日前,楚夫人讓舊宅的下人送主子的藥補食材過來時,順道給了口訊,要她今日回舊宅一趟。

    楚夫人體恤她,特地派了轎子到新宅接她,這會兒,轎子正在外頭候著。

    而她居然在這兒發愣,顧著回憶主子那不經意的舉止,差點忘了轎子就在府外候著她。

    「小挑.我回舊宅一趟,有事就找總管。」

    蝶雙趕忙斂下思緒,加快腳步,匆忙離開。

    柳蝶雙,別胡思亂想了:主子握住你的手只是關心,是對下人的關懷,是你的福氣啦!

    說服自己抑下妄想,可她的心思依舊幽幽恍恍,直到轎子停在楚府舊宅,她飄蕩的思緒才回到現實。

    回到舊宅,看著熟悉的景致,她心中充滿惦念與感觸。

    自從跟著大少爺遷至新宅後,除了過年過節跟著主子回舊宅,平時回來的機會並不多。

    畢竟是待久了的老地方,瞧見記憶中的景物,總能勾起回憶。

    「蝶雙,還杵在這兒發什麼愣?夫人在涼亭候著你,還不快走。」

    喚她的是楚夫人的丫鬟晴心,在她被派到大少爺身邊後,便是由晴心接下她的工作。

    回過神,她趕忙跟在晴心身後。

    片刻,兩人來到涼亭,見著氣質嫻雅的美婦,蝶雙立即恭敬問安。

    歲月彷彿不曾在楚夫人臉上留下痕跡,縱使是年近五旬的婦人,瞧來竟與她頭一次見著時的模樣相去不遠。

    一見蝶雙,楚夫人漾開笑,朝她招了招手,道:「好蝶雙,終是等著你來了。」

    自從把蝶雙派到兒子身邊後,她難得見著這貼心的丫頭。

    一進涼亭,一股暖意迎面撲來,蝶雙脫下身上的連帽外氅交給晴心,不自覺地開口:「晴心,麻煩你再提一隻小炭爐過來好嗎?亭子裡不夠暖,夫人的腿怕是受不住。」

    雖然「易主」許久,她還是沒忘記夫人年輕時腿部曾受過重傷,每至天寒有雨時,腿部總會發疼。

    看這隨侍多年的丫頭沒忘記她這個「前」主子,楚夫人若有所感地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和地道:「晴心已經讓求安去取暖爐了,你坐下,同我好好聊聊。」

    若不是為了兒子,她還真想把這丫頭留在身邊一輩子。

    依言坐下,蝶雙有些不自在。「是奴婢多事了。」

    楚夫人柔聲笑斥。「這哪是多事?你的多事倒是證明心裡還有我這個夫人,教人歡欣得很哪。」

    蝶雙聞言,柔柔地揚唇微笑。

    能賣進楚府為奴嬸,是姨娘為她做的最好打算。

    她的命運因為楚府、因為楚夫人的愛護有了轉交,對於這一點,她心懷感恩。

    這也是她始終將對主子的情意藏在心底深處的原因。

    她不想讓最照顧她的夫人失望,只想盡心盡力為夫人服侍她視如珍寶的長子……

    意識到思緒又不由自主轉到主子身上,她暗歎口氣,心底五味雜陳。

    那日後,她喜歡主子的心情越發氾濫。

    最近面對主子,臉紅心跳是家常便飯,教她只能用更加謙恭的態度伺候,以掩飾不該有的心情。

    不知她起伏不定的心,楚夫人暗暗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訝異她的轉變。

    年紀尚小時,這丫頭總是揚著唇角甜甜燦笑,年紀漸長後,還是能見著她的笑,但懸在唇邊的笑意卻變得內斂。

    興許是她沉靜內斂的氣質使然,有她在身邊伴著,便讓人感到安心。

    不過這或許也是兒子中意她乖巧聽話、心靈手巧,一直將她留在身邊的原因吧?

    可惜啦,這丫頭的賣身契期滿了,也不知她是不是願意重新擬約,繼續留在兒子身邊伺候?

    不動聲色地抑下思緒,楚夫人開口問:「知道我今天找你回來的原因嗎?」

    蝶雙心頭微震。「奴婢知道。」

    一晃眼,她賣給楚府做丫頭的契約期滿,且逾了近半年之久。

    她自己明白,卻沒想到要回舊宅討回賣身契。

    她甚至天真地想,若無人記起她的契約已滿期,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的。

    因為在不自覺間,能伺候大少爺,為他打理一切,似乎已成為她最重要的事。

    楚夫人無限感歎地開口。「歲月不饒人,一晃眼,你都長這麼大,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若不是賣身契上白紙黑宇寫定了,她實在捨不得放這麼個好丫頭離開府裡啊!

    「奴婢變大姑娘,但夫人的容貌還是與從前無異,讓奴婢瞧了羨慕。」

    楚夫人被她逗得眉開眼笑,好半晌,才斂住笑意,問:「蝶雙,你還記得我是在這兒幫你取新名字的嗎?」

    蝶雙的目光落在涼亭外,思緒隨著夫人的話回到初夏的那日。

    「奴婢當然記得那一日……」

    記得那一日風暖日麗,亭外的垂柳隨風搖曳,蝴蝶在柳樹邊翮翩飛舞,楚夫人就是瞧了那情景,才幫她取了這麼個不像奴婢的名字。

    「蝶雙,離開楚府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

    事實上,她沒細想過將來。

    到大少爺身邊伺候的那一年她曾想過契約期滿後的日子,但隨著時日過去,那分憧憬與想望漸漸淡了。

    真要說,其實她變得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她幼時就進了楚府,與姨娘一家早斷了聯絡,她根本不知道契約滿了離開楚府後,要何去何從?

    每每思及將來,她心底只是茫然又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久久未答,楚夫人便開門見山地問:「倘若你還沒做打算,再多留一些時候,好嗎?」

    蝶雙不解地看著楚夫人。「多留一些時候?」

    「嗯。」楚夫人歎息地說:「阿雁和你一樣逾時了,不同的是,他逾的是該娶妻的時候。」

    忽然聽聞夫人提起主子要娶妻,她心一緊,一股酸苦滋味狠狠地衝上喉頭。

    她是想過主子遲早會娶妻,卻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麼快。

    她抑下心緒,小心翼翼地問:「夫人為何讓蝶雙多留一些時候?」

    「縱使咱們喜歡你,恨不得你一輩子留在楚府,但若你有打算,做主子的也不能巴著你不放,但就當夫人同你討這—年的恩,你就留在阿雁身邊繼續替他打點,等到將來他娶了妻再走,好嗎?」

    說到底,這還是為娘寵兒子的私心。

    這麼多年來,兒子身邊有蝶雙打點瑣事,若她走了,兒子身邊少了個人侍候或換了別人,她也放不下心。

    同蝶雙提起往事,為的是提醒她記得楚府的恩情,這丫頭向來聰穎,相信她絕對懂得暗示。

    或許暫時留下她的做法太自私,但蝶雙忠心耿耿、安分守己,在兒子身邊兩年沒發生什麼荒唐事,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更適合留在兒子身邊的人選。

    「夫人……」蝶雙看著楚夫人,驚愕地說不出話。

    依大少爺的年紀,尚未娶妻真的晚了,但這些年來,他一直以密衛部為重,她以為主子或許會晚個幾年再辦終身大事。

    到那時,她早已因為契約期滿離開楚府,見不著這讓人心酸的事了。

    但這會兒,楚夫人卻要她留到主子辦完終身大事再走,著實為難她。

    親眼看著主子與其他女子成親,不擺明了要讓她心酸嫉妒嗎?

    見她欲言又止的為難神情,楚夫人接著又說:「我這要求是自私了,但你若允了,楚府絕不會虧待你。到時我會多給你一些銀子,你若想自力更生做點小生意也行,或者讓我幫你覓門親——」

    蝶雙一聽,連忙表明心意。「夫人,蝶、蝶雙不準備嫁人。」

    這是很要不得的想法,但她無法想像要與楚伏雁以外的男人共度一生。

    楚夫人沒好氣地笑道:「說起來你的狀況比阿雁糟糕,很多姑娘在你這年紀都是一、兩個孩子的娘了,也是該幫你打算、打算。」

    她愈聽心愈慌。「其實奴婢……沒想過離開楚府後的打算,更沒想過要成親的事,夫人不必為奴婢費心。」

    「說什麼話?姑娘家畢竟是要嫁人啦!」

    「奴婢的親事就等大少爺的親事辦妥了再說。目前奴婢別無他想,只想好好替夫人伺候大少爺。」

    「好吧!你的事兒暫且擱著,至於阿雁那頭,得由你幫忙了。」

    「幫忙?奴婢能幫什麼忙?」沒料到楚夫人會提出這要求,蝶雙的心沉了。

    「我已經請媒人介紹幾個合適的人選,你找個時機探探阿雁的意思。」每每提到娶妻,兒子不是用忙當借口,便是打馬虎眼矇混過關。

    這回她想,還是請蝶雙探探兒子的意思,再決定是否要媒人送女方的八字庚帖過府。

    心隱隱作痛,蝶雙為難地咬了咬嫩唇。

    主子要成親的事帶給她的打擊夠大了,現下居然還要她探探主子的意思,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

    發覺她臉色有異,楚夫人忍不住問:「怎麼?你不願意嗎?」

    「夫人,這事……怎麼會讓奴婢開口問呢?」

    雖說這些年她伺候主子的真心與夫人不相上下,但她畢竟是個下人,干涉到主子的婚事,似乎有些過頭了。

    楚夫人卻不是這麼想。

    「這兩年你在阿雁身邊服侍,或許比我這個當娘的還瞭解他,你先同他提,再盡量說服他,知道嗎?」

    真不知道楚府風水是出了什麼問題,兩個兒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紀,偏沒一個願意娶妻,教她頭痛極了。

    蝶雙為難地咬唇,低嚅半響才悶悶開口。「奴婢雖在大少爺身邊伺候,但奴婢真的沒聽過大少爺提過屬意哪家姑娘的話。」

    這是實話。在主子身邊伺候了兩年,她未曾從主子身上聞到困脂水粉的味道。

    主子只有練武、回密衛部、出任務及不時帶傷回府,一切全與姑娘沾不上邊。

    「唉,就是這樣才讓我頭疼啦!」楚夫人揉了揉額角,語重心長地歎道:「若放任他繼續這麼下去,我幾時才能盼著他成家?你就幫我這個忙,成嗎?」

    瞧著楚夫人殷殷期盼的神情,蝶雙不自覺生出幾分憐憫。

    她可以理解夫人的心情,因此縱使不願意,還是硬著頭皮應允。「奴婢會和大少爺提……」

    聞言,楚夫人點頭微笑。「好蝶雙,有你的應允,我就放心了。」

    蝶雙苦澀地揚了揚唇,沉默不語。

    之後楚夫人對她說了什麼,她已沒印象,唯一記得的是,微揚的唇角仍舊懸著淺淺的笑意。

    沒人知道,她的心已墜入見不得天日的黝黑深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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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6:52
第五章

    不知是天色漸晚,或是主子即將娶親的事讓她備受打擊,由舊宅回新宅後,蝶雙便覺氣候又涼了幾分。

    深秋的涼風穿透衣服竄進心底,教她打了個冷顫。

    其實她心底明白,襲逼全身的寒意與天候無關,一切皆因主子而起。

    她告訴自己,畢竟主子年紀不輕了,娶妻成家是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她實在不該介懷,應該全心全意幫楚夫人辦妥交代的事。

    她努力寧定心思,一進府便往主子的兵器房而去。

    從第一日開始,她便接手處理主子的兵器,就算遷到新宅,她也不忘每日撥空為主子的兵器上油去污。

    當兵器凜凜銳利的光芒閃入眼底時,她不由得憶起頭一次為主子整理兵器的過往。

    頭一回她還被劃了個傷口,沒想到上手後,熟練得可以閉著眼做事了。

    往後,待主子娶了妻,她離開楚府後,這曾經棘手的麻煩事,或許也會成為最珍貴的回憶吧?

    在她幽幽恍恍沉思之時,兵器房的門咿呀地推開了。

    因為過分靜寂,那聲響令蝶雙不由得一凜。

    會進兵器房的人除了她只有主子,她還沒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也還沒想好怎麼同主子說,要他娶妻的事。

    心裡的哀號未盡,楚伏雁面色凝重地走向她,問:「蝶雙,你……要走了嗎?」

    「什麼?」不明所以地望著主子,她一頭霧水。

    「我聽總管說你回舊宅見我娘,談賣身契期滿的事。」

    今日他難得早歸;一回府卻聽說蝶雙回舊宅談賣身契的事,便沒來由地心煩意亂。

    他已習慣身邊有她打理大小事,沒有她,他的心、他的生活如何安定?

    迎向主子藏不住沉鬱的神情,她的心又不爭氣地起了波瀾。

    主子向來沉穩內斂,可一聽到她可能會離開,竟會露出這般焦慮的神情?

    主子在乎她會不會離開,或許只是因為習慣她的服侍,也或許是主子關懷下人的反應吧?

    她幽幽地想,好半晌才吐出輕柔的話語。「賣身契是滿了期,但奴婢……還沒打算走。」

    她是否要告訴主子,夫人與她的約定,等他成親後,她就會離開了。

    楚伏雁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會很頭痛。」

    「就算沒有奴婢,大少爺身邊還是會有新人伺候的。」她柔笑著開口,心卻像是被誰緊緊掐住似的,疼得無法呼吸。

    「我只要你服侍。」

    習慣了她的細心,沒有她,他的日子會大亂吧?

    這樣的念頭掠過,楚伏雁不由得訝異。

    蝶雙在他身邊才兩年,他竟已依賴她到如此地步?

    耳底落入主子堅持的語氣,她的心驀地一抽,突然有些惱起來。

    她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感,卻還是難捨這份戀慕,不自覺中,她的心已經被他困住,他成了她的羈絆,倘若將來他娶妻了,她該何去何從?

    而他,為何總要對她說這樣的話,惹得她更傷心難受?

    思緒百轉千回,她該一直惱著,偏偏義為他的話感到歡喜。至少,主子需要她啊……

    知道自己被主子需要,惱他的情緒不爭氣地消失,這樣的自己……奴性是不是很堅強?

    這想法才閃過,話便脫口而出。「如果可以,奴婢願意伺候大少爺一輩子。」

    話一出口,她便懊惱地咬了咬唇,確信自己奴性堅強。

    「就這麼決定了,你就跟我—輩子吧!」楚伏雁笑道,一時沒意識到這句話像承諾,會讓傾心於他的姑娘真的付出青春,沒名沒分地守在他身邊卻甘之如飴。

    「奴婢怎麼能跟大少爺一輩子呢?大少爺終究是要娶妻的……」

    雖說她可以一輩子留在楚府當奴婢,但要她看苦心愛的男人和他的妻子恩恩愛愛……這對戀慕主子的她是一種折磨呀!

    與其如此,不如早些切斷那份得不到的戀慕。

    楚伏雁敏銳地側眸瞥了她一眼,沉聲問:「我娘同你說了什麼嗎?」

    迎向主子陡然沉下的神色,蝶雙的心沒來由地窒了窒。

    她知道主子不愛人叨念催促娶妻之事,她也私心地不願主子身邊多個女子,但不得不呀!

    只是主子對成親如此敏感,她怎麼開口?

    瞧她模樣,楚伏雁瞭然地皺眉,沉聲開口。「若真是我所想的那件事,你就不用說了。」

    朝廷不時有新任務派給密衛部執行,他不以為自己有時間心思去陪妻子,當個好相公。

    「大少爺……」

    「我還沒有娶妻的打算,以後別再提。」

    她跌至谷底的心被他的話拉起一分,她心底歡喜,卻不能展露,只能無奈地當個盡責的好丫鬟。「夫人的擔心沒錯,大少爺這年紀是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瞧著主子陰鬱的神情,她說出違心之論。

    他抬起銳目瞪著她,一雙濃眉糾結。「這年紀?我有多老了?」

    「大少爺當然不老,但和一般男子比起來,大少爺這年紀未娶妻生子,的確是晚了。」蝶雙如實轉達楚夫人的想法。

    他目光移到她身上,若有所思地問:「晚?說起來,你似乎也過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吧?」

    矛頭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她面露難色,遲疑了一會兒才苦笑回應。「奴婢要伺候大少爺一輩子,沒想過嫁人。」

    她極力讓自己再回到初來時的淡定,只要能守住自己的心,當離別的那一日到來,她心底或許會少些惆悵與難捨吧!

    聽不出她語氣藏著多少情緒,可楚伏雁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自私。沉思片刻後,他語重心長地溫聲道:「你若有喜歡的男子,可以嫁人,不必非得伺候我一輩子。」

    說話的同時,他心中除了不捨,還漫起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再怎麼習慣她的存在,他的蝶雙終有一天要離開的……

    他的話教蝶雙的心窩一陣緊揪,她既苦又悶地嚅聲道:「奴婢……明白。」

    雖然她告誡自己得謹記楚家恩情、遵從夫人的叮囑,心卻是禁不起主子待自己的好,依然偷偷妄想能得到主子的愛。

    這下不用問也不需猜想,她懂了,也該醒了。

    「總之這事我會同我娘說,以後你別和她瞎起哄,再拿這事來煩我,知道嗎?」他開口,低沉的嗓音有著不容反駁的堅決。

    她斂眉,順從答道:「奴婢知道了。」

    瞧她乖順的模樣,他忍不住喚:「蝶雙……」

    「是。」

    「若你想離開楚府,記得提早告訴我。」

    說得輕鬆,心裡卻因為她可能離開的事實,泛著說不出的落寞。

    不知主子的真正感受,蝶雙幽幽揚唇,淡道:「奴婢如果想走,會提早知會大少爺的。」

    這答案教楚伏雁的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壓得他難以呼吸。

    蝶雙為何能這麼平靜地說出要離開他的話?難道她對他這個主子沒有一點依戀?

    依戀……

    心頭浮現這個字眼時,他的心不禁一震。

    是否他對蝶雙的依賴不單是習慣,還多了點喜歡?因為對彼此有著不捨與依戀的人,是自己啊……

    在主僕倆各懷心思的情況下,日子又過了大半年,來到盛夏時分。

    這段時間,楚伏雁依舊為部務忙碌,回府後依舊接受蝶雙無微個至的服侍。+

    他們的日子看似平常;但不知為何,在與她談過娶妻的事之後,他總覺得蝶雙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依然是盡心盡力,但伺候他的態度卻不如以往,恭敬有禮得讓他莫名煩躁。

    他尚未靜下心好好思考對她的心情;她已經在兩人間隔出防線,不讓他靠近。

    那道無來由出現的防線,與前所未有的僵凝氣氛,讓他的心越發惶恐。

    蝶雙沒了賣身契約的束縛,隨時可以走,而他竟然找不到能順理成章留她在身邊的理由。

    他身處密街部,不知遇過多少難解的驚險狀況、解決過多少危機,偏偏就是沒辦法處理她的事。

    這是他頭一次為時間感到恐懼、無所適從……抑下又要脫口而出的歎息,楚伏雁掐了掐眉心。

    自從心裡懸著這件事後,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蝶雙一走進寢房前的小廳,便見著主子撫額掐眉的疲憊神態,不假思索地走向他,立在他身後,為他按壓頭頸穴道。

    楚伏雁回過神。「蝶雙,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思緒懸在身後的姑娘身上,他向來敏銳的心思竟然因此遲鈍了。

    若是身在任務中,他很有可能因為這時的失神,丟了性命。

    「奴婢剛進屋沒多久。」

    她柔聲應,冰涼的纖纖十指準確無誤地落在男人的頭頸穴位上。

    隨著她的按壓,楚伏雁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緊繃的身體放鬆,自然而然地往後靠在她身上。

    這樣太親密,他卻自私地捨不得移開。

    蝶雙身上有股讓他熟悉的安心味道,身子嬌軟得像一片蓬軟的雲,愜意舒服得讓他捨不得移開。

    主子一靠過來,身體密密地貼著她的,她有些小舒服,卻又戀上他的依賴與這分親密。

    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滯在這一刻。永遠不必往前。

    那麼,她也不必面對現實,能夠一直留在主子身邊……

    「蝶雙,你今晚陪我出門一趟吧!」

    愈是想不通要怎麼做才能留住她,那份將她帶在身邊的渴望便愈強烈,到最後,他只能順從心底的想法。

    在部裡難得放鬆的聚會,他希望她也能伴在身邊。

    「出門?」

    「部裡晚些在『集餐堂』有聚宴,你同我一起出席。」

    沒想過主子會帶她出席宴會,蝶雙受寵若驚,有些難以置信,卻將興奮的情緒抑住。

    「是。」她撤回手,柔聲道:「奴婢去幫大少爺取件適合的衣衫換上。」

    聽著她柔雅恭謹的語氣,楚伏雁又無來由地煩悶起來。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她更乖順,但為何他在她身上再也尋不著那份讓他心安的沉定呢?

    焦慮緊緊攫住他,他張聲喚:「蝶雙……」

    蝶雙旋身望向主子,笑問;「大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她嘴角噙著抹恬淡的笑,什麼情緒也看不出來。

    兩人間詭異的氣氛,真是他的錯覺嗎?

    「沒、沒事,你去忙吧!」唇邊揚起苦笑,他微微一歎。

    耳底接收主子的歎息,蝶雙凝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眼,心中生起一股憐惜。

    不知主子最近為何事煩心,那不經意顯露的悵然,讓她不由得憂心。

    她想問,卻沒資格過問,分擔不了主子的憂、解不了主子的愁,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更加盡心伺候主子。

    思及此,她幽幽地斂眉。

    對一個奴婢來說,能做的也僅是如此啊……

    夜幕降臨,京城的集餐堂外守衛森嚴,堂裡觥籌交錯,氣氛熱鬧非凡。

    蝶雙睜大雙眼,亦步亦趨跟在楚伏雁身後,心底雀躍不已。

    她不知密衛部為何辦聚宴,但身為一個丫鬟能有機會參與,崇拜、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頭一次見著向來謹守本分的蝶雙露出如此興奮的神情,楚伏雁心中莫名一動。

    他一直知道蝶雙生得清麗,但這些年他只顧著依賴她,沒發覺她已出落得娉婷動人。

    此時,站在身邊的她難掩歡喜,臉上綻著光彩,明麗得教他火為驚艷。

    宴席間,蝶雙雖然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心裡卻不忘主子。

    一下子怕他多喝,向跑堂小二要了熱茶,讓他隨時可飲,一會兒借水擰帕子,忙得不可開交。

    太習慣蝶雙的侍候,楚伏雁任她忙著、張噦著,凝視她的眼神變得更加迷離,心不由自主地為她柔軟了幾分。

    見向來沉肅的右副統領臉上流露溫柔,坐在他身邊的部員穆剛毅忍不住問:「楚爺,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楚伏雁倉惶地收回視線,喝了口酒,掩飾不自在。

    「原來楚爺身邊有這麼標緻的丫鬟,難怪不上青樓、不喝花酒。」仗著今幾個的場合熱鬧隨興,個性豪邁的嚴碩調侃起平日嚴謹的右副統領。

    「別亂說話。」楚伏雁冷瞪了他一眼,目光卻情不自禁移向朝他走來的女子身上。

    即便部員們相處的時間遠比自家人來得更久,但這樣失常的楚伏雁,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著。

    穆剛毅與嚴碩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蝶雙身上。

    「小丫頭,我也想喝一杯熱茶。」嚴碩不知死活地對她說。

    蝶雙尚不及反應,便聽楚伏雁沉聲低喝:「嚴碩!」

    殺人般的目光投射而來,嚴碩識趣地笑了笑,正巧部裡指揮宮的兩個侄女見著他,硬拉著他說話,讓他適時躲開楚伏雁。

    見他被主子斥喝走,蝶雙才吶吶地說:「那爺若想喝熱茶,奴婢可以再去——」

    「坐下!」楚伏雁直接推開一旁的穆剛毅。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他對蝶雙有股莫名的佔有慾。

    在府裡時,她只對著他一個人,眼底心裡只有他。

    一離開府,瞧見她對別的男子好、對別的男子笑,便燃起護火,把該有的沉穩理智燒得半點不剩。

    突然,被他趕走的穆剛毅折回來,在他耳邊沉聲嘟嘍了句。「楚爺,你這麼緊張你的丫頭,還是趕快讓她變成你的女人比較好,否則依她這麼可人的模樣,若成了別人的娘子,你不扼腕嗎?」

    話才落,楚伏雁立即暗賞他一拐子。

    但他渾沌的心思卻因為穆剛毅的話,理出了頭緒。

    他的確喜歡蝶雙,若讓她成了他的人,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了?

    這念頭才閃過,他又連忙抑住。

    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若因為他的私慾強要了她,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他辦不到。

    他得好好想想辦法,該用什麼方法光明正大地留下她!

    不知主子為何氣惱,再看著莫名其妙被趕走的穆剛毅,蝶雙囁嚅著。「可是……奴婢是奴婢,怎麼可以和大少——」

    猜她又要端出那套「主僕有別」的說法,楚伏雁沉聲打斷她。「坐下。」

    她還來不及拒絕,手中已多了雙竹箸,眼前多了一個堆滿食物的碗。

    錯愕看著眼前那碗食物山,她驚慌得想起身。「大少爺……奴婢……不能……」

    她是下人,怎麼能與主子同桌而食?

    「吃。」無視她的驚惶,楚伏雁落下命令後,逕自飲酒。

    「大少爺……」

    瞧主子坐得挺直,語氣威嚴,令人心生畏懼。她雖已習慣主子這模樣,但也不能大膽違背主子的意思,只好將到嘴的話吞下。

    「帶你出席聚宴就是要你嘗嘗集餐堂的好菜,今夜你不用伺候我,只管好好餵飽自己就對了。」

    這話雖不悅耳,卻藏不住對她的關愛。察覺這一點,她胸口漲著滿滿的暖意,心情卻複雜到了極點。

    主子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呢?

    這樣的溫柔,教她如何能抵抗?

    終有一天,她還是得離開,他對她愈好愈溫柔,只是加深她捨不得離開主子的心啊……

    思及此,蝶雙坐立難安,也沒有心思品嚐眼前的美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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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7:13
第六章

    待蝶雙解決完碗裡的食物了,才發現主子已喝得暈茫。

    瞧著主子微紅的峻臉,眼神迷茫,她一方面懊惱自己失職,一方面向部裡大人們辭行,在宴席未散時,便讓部員幫忙攙著主子上轎。

    回到府裡,將主子攙上榻,她撫了撫他燙紅的臉問:「大少爺……您還好吧?」

    感覺到一陣涼意,楚伏雁睜開眼,直直瞅著她。

    迎向他那雙醺茫的黑眸,蝶雙的心跳得好快。

    因為醉了,主子那雙眼猶如深潭,透著朦朧的柔和,一對上,便難以移開視線。

    兩人的目光糾纏,好半晌,楚伏雁忽然伸手覆住她貼在臉上的小手,含糊暗啞地問:「蝶雙,你……你會離開我嗎?」

    他微擰濃眉,目光少了平時的銳利,讓冷峻的臉多了股化不開的憂鬱。

    她不知道主子喝了多少酒,也看不出主子到底醉了幾分。

    「大少爺……讓奴婢去幫你擰條帕子,好嗎?」

    「你會離開我嗎?」

    思緒因為酒意而迷茫,恍惚間,他又陷入蝶雙帶來的難題之中。

    他還能霸佔她多久?

    一向懂得如何解決危機的他,竟然想不出留下她的方法。

    在這樣的不安中,穆剛毅的玩笑話忽地出現在耳邊——

    你這麼緊張你的貼身丫頭,選定趕快讓她變成你的女人比較好,否則依她這麼可人的模樣,若成了別人的娘子,你不扼腕嗎?

    扼腕!他當然扼腕!

    但他真能這麼卑劣嗎?

    不懂主子為何這麼問,蝶雙試著抽出被他的大於覆住的手。「大少爺……你醉了。」

    「嗯。」他輕應,順著她的掙扎,將臉靠在她的掌心,眷戀地磨蹭。

    肌膚被主子的短髭磨得熱熱刺刺的,讓她的心也跟著熱麻起來。或許主子真的醉了,因為只有醉了,他才會做出如此失儀的舉動。

    她該推開,但心底戀慕他、渴望貼近他的貪婪冒出,令她沒再抗拒。

    就讓她放縱這片刻吧!

    她柔情似水地定定望著他,柔聲呢喃。「其實,奴婢也希望能一輩子留在大少爺身邊……」

    捕捉到她的低語,楚伏雁抬頭瞅著她,不確定地問:「真的?」

    得到主子重視自己的反應,她的心失了控制。

    主子的酒真的喝太多了,否則怎會如此顯露需要她、害怕失去她的慌亂呢?

    她愈想,心愈是柔軟,該有的堅持與顧忌全拋了開。

    「奴婢……捨不得大少爺……」仗著主子醉了,她坦承內心的渴望。

    「那就一直留在我身邊。」

    蝶雙是他的!

    他想緊緊擁著她紓柔的身軀,想感受她的溫暖,讓她身上令他安心的香味縈繞自己……在強大的渴望下,他拋開心裡的顧忌,只想將想法付諸行動。

    一陣強烈的酒味撲鼻而來,當男人有力的唇銜住她的,蝶雙震驚地瞪大了眼眸。

    怎麼會……主子怎麼會吻她?

    她想推開他,卻撼動不了他半分,因為驚訝而微啟的唇,反而迎入更多屬於他的氣息與酒味。

    「唔……大少爺……不行,晤……」

    他的舌尖順勢竄入,纏攪著她稚嫩的丁香小舌,親密得讓她無法思考。她想掙脫,但男人蠻橫地佔據她的唇舌,吞噬她的聲音,燃了她的意志,讓她無從抗拒。

    他的吻由狂暴轉為柔情,那溫柔吮吻讓她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渾身發熱,像是要融在他懷裡。

    「蝶雙……你是我的……」嘗夠了她的味道,楚伏雁俊挺的鼻抵著她的鼻尖,反覆低哺。

    他是醉了,但還不至於醉到全無知覺。

    或許,這份想擁有她的渴望始終蟄伏在心,直到被她將離開的恐懼喚醒,他才認清。

    他要蝶奴完完整整屬於自己——

    這時,蝶雙被他的吻擾得心頭大亂。

    太親密了……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大少爺……奴、奴婢是蝶雙啊!」她緊張地開口,試圖喚醒主子的理智。

    「我知道。」

    幽柔的燭光肆無忌憚地晃蕩,讓她玉白的臉籠上一層溫潤柔光,那被他蹂躪過的唇,透著嫵媚的嫣紅色澤。

    她眼兒茫然的嬌怯模樣,讓他心神一蕩,渾身熱了起來。

    見主子用一種教人心顫的目光深深凝著自己,蝶雙的心不由得發顫。

    他彷彿恨不得馬上將她吞吃入腹似的,危險又誘人得教她心慌意亂。

    「蝶雙。我要你。」

    見她似乎想從懷裡掙脫,他將她圈得更緊。

    一雙小手抵著他密密貼近的胸膛,蝶雙顫聲提醒。「大、大少爺……」

    她的話瞬間又沒入楚伏雁口中。

    「唔……」

    他順勢將她壓上榻,抽掉她的腰帶,衣襟敞開,微微露出粉色抹胸。

    粉色襯托出她無瑕的雪膚,看在楚伏雁的醺然眸底,形成勾人的香艷色澤。

    「好美……」

    他受了蠱惑般的手探進她鬆開的衣襟間,直到握住她飽滿綿乳,滿掌滑膩讓他心裡一陣激盪。

    「大少爺……」蝶雙粉臉羞得通紅。

    一般大戶人家裡多少藏著見不得人的醜事,主子強要婢女清白也屢見不鮮。

    她很幸運,伺候主子兩年,遵循禮教的主子從來沒對她做出欺負人的事。

    但此時,他眼神灼熱,熱燙細碎的吻沿著她的下顎,一點一點滑落在她每一寸嬌嫩的肌膚之上。

    她該抗拒,但隨著他似啃似吮的吻,肌膚像被火灼燒般疼痛難忍,身子也泛著熱燙麻癢的感覺,幾乎奪去她的理智。

    一個從未流連煙花之地、只對練武有興趣的男人,會做這般狂態的事嗎?

    他的每一個動作,輕而易舉地挑撥得她渾身發熱、意亂情迷。

    她雖然未經人事,也懂得男人與女人間是怎麼一回事,知道任情勢發展下去,可能會有什麼事。

    但……倘若主子真的想要她,那就讓他要了她吧!

    雖然她賣身契約已滿,但根深柢伺的觀念糾纏著對主子的愛戀,教她走不開,此時的她更像撲火的飛蛾,明明知道下場,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主子的懷抱。

    她明白自己就算保有清白之身,將來也不會任其他男人走進自己的生命裡……不如依了主子,讓自己在離開前,留下一段擁有主子的回憶。

    篤定了心思,她羞紅著臉,怯怯地在他耳邊呢喃。「大少爺,可不呵以對奴婢……溫柔一點?」

    「別怕……」他沉聲低哄,手指繞過她玉白頸後,輕輕扯下肚兜繩結,那藏在衣衫下的一身細膩白嫩逐漸袒露,令他下腹升起一股強烈的慾望。

    他從不知道,他的蝶雙竟有如此誘人心魂的一面。

    「蝶雙,你好美……」

    涼意隨著脫落的肚兜襲來,主子的眼神更加狂熾、火熱,她全身發顫,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不習慣讓主子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勾住他的頸項,求道:「別說……」

    鼻息滿是男人身上的酒味,但她不怕,因為她相信,最愛的大少爺不會傷害自己。

    當她柔軟的身子緊緊貼上自己肌理分明的軀體,楚伏雁情不自禁滾出一聲呼吸濁重的喘息。

    「蝶雙……別怕。」

    褪下褻褲,他分開她嫩白的腿,將自己勃發的慾望擠進她腿心。

    「啊……疼……「

    撕裂般的痛楚讓她倒抽口氣,清澈的眸子驀地圓瞠,眼淚跟著進出。

    察覺她痛得不住顫抖,楚伏雁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安撫。「乖,別繃著身子才不會太疼……」

    芳心因為他溫柔的安撫而熱了,卻無法消彌嬌嫩的她被侵入的痛意。

    「大少爺……唔……」

    「噓……別哭……」

    他聽見她哭了,看她白皙的小臉脹得通紅,額間冒出細小汗珠,卻無法忽略埋在她體內深處的感覺,教他亢奮得幾近失控。

    他幾次想開口安撫,快感卻取代理智,讓他忘了憐香惜玉,忘了她初經人事,放肆地衝刺。

    感覺主子被慾念控制,蝶雙咬著嫩唇承受主子火熱飽滿的力量,直到那痛楚澎漸變成異樣的快感。

    楚伏雁分神凝望她的模樣,那張清雅的臉蛋因為被他疼愛著,透出嬌艷動人的紅暈。

    他緩下身體,心疼地輕吻她的眼眉,直到彼此攀上情慾的高峰……

    天色方亮,燭光在蝶雙醒來的前一刻完全熄滅。

    時刻尚早,但習慣早起幹活的她自有意識地醒了。

    當她睜開迷濛的眼,只覺得身子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她擰眉發出一聲痛吟,迷迷糊糊地想下榻,卻赫然發現腰間多了雙肌肉賁起的手臂,玉潤雪白的小腿被強健的腿緊緊夾住,而男子赤裸精壯的身子與她毫無遮掩的嬌軀親密緊貼,凌亂的床榻留有昨夜縱情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喚起她的回憶。

    她很快明白這兒不是自己的房,橫在腰間那隻手是主子的手。

    一瞬間,昨夜與主子火辣纏綿的一幕幕,清晰地闖進腦海,她一張臉紅得發燙。

    雖說是想在離開楚府前留下與主子的回憶,但她是不是太不知羞恥了?

    主子喝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該阻止,而不是自私地利用主子,為她留下回憶。

    她愈想愈羞愧,氣惱自己終究還是壓抑不了對主子的傾慕,放浪地爬上主子的床,愧對楚夫人對她的期許。

    思及此,她鼻頭發酸,摀住嘴,掩去細微的低咽。

    主子淺眠、警覺心高,她不能發出會吵醒他的聲響。

    若讓主子發現她裸著身子躺在身邊……蝶雙猛地斂住思緒,不敢想像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挪開男人壓在身上的手,抽回腿,輕手輕腳地下榻。

    慶幸,主子睡得極熟,她迅速回到自己的房裡,把昨夜發生的一切當成一場旖旎春夢。

    但……倒映在銅鏡裡的女子鬢髮散亂,清澈的雙眼似乎還殘留激情後的餘韻,整個人散發著屬於女人的嬌媚氣質。

    「天啊!」

    看見鏡中綻放嬌媚風情的自己,她紅著臉,轉身背對銅鏡,心虛地不敢面對自己。

    真正把身子給了主子後她才發現,她根本沒辦法那麼瀟灑。

    說什麼要留下一段有主子的回憶,其實是內心渴望被他抱住的想法作祟,讓她卑鄙地利用主子酒醉的機會,圓了心願。

    她後悔了。

    她怎麼會傻得以為只要被主子抱過、愛過,便能借此一輩子追憶呢?

    這會兒,光是想著昨夜的點滴,她便心顫不已,渴望一直賴在那溫暖的懷抱裡。永遠不離開——

    如此貪戀,將來離開楚府、離開主子,她該怎麼辦呢?

    「唔……該死!」一被大亮的日光喚醒,楚伏雁起身坐在楊邊,頭痛地低咒。

    原以為小酌幾杯更好眠,沒想到失常地作了整夜春夢,而春夢的對象,竟然是蝶雙……

    他是喜歡蝶雙,心也因為她而起了騷動,但讓她成為他春夢裡的女角兒,難道是因為近日來,他總是煩惱該用什麼方法把她留在身邊的結果嗎?

    他愈想便覺頭疼欲裂,睏倦不已。

    「該死!」

    他擰眉揉了揉發痛的額角,驀地,一聲怯怯的輕喚響起。

    「大、大少爺,奴婢幫、幫您梳洗。」

    他抬眼,只見一個陌生的身影捧著銅盆布巾,迸房準備侍候他梳洗。

    「蝶雙呢?」沒見到蝶雙進屋,他皺起濃眉。

    見著主子冷峻的臉,小丫頭唯唯諾諾道:「蝶、蝶雙姐說她不舒服,想歇息一天。」

    「不舒服?」

    蝶雙在他身邊兩年,沒有一日因為身體不適而不來伺候。

    就算是鐵錚錚的漢子也難免會有抱恙之時吧?他曾笑她比部裡的男人還強,但也因為如此,沒她在身邊,他渾身不對勁。

    「有差大夫進府診治嗎?」

    「蝶雙姐說她躺躺就好……」小丫頭搖了搖頭囁嚅,臉上有著惶恐不安。

    「就這麼由著她?」

    「啊……」被主子銳利的眼冷冷一睨,小丫頭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捧著銅盆的手忍不住發抖。

    誰都知道,蝶雙姐不比尋常婢女,不但深受夫人疼愛,調到大少爺身邊兩年,亦備受王子仰賴及倚重,她一個小小丫頭怎麼敢管她呢?

    「放下東西出去,不用你伺候了。」

    他有這麼可怕嗎?暗暗覷了小丫頭見了他像見鬼似的,楚伏雁沒好氣地開口。

    「是!奴婢馬上就出去。」小丫頭不敢遲疑,馬上恭敬地退出寢房。

    楚伏雁梳洗完畢穿好衣服,準備走出內寢時,目光不經意被凌亂的楊褥與一抹褐紅給吸引住。

    不知怎麼的,那床凌亂與那抹褐紅,讓他腦海依稀閃過一幕幕男女交歡的激情畫面……

    是他太久沒女人了嗎?否則怎麼會作了場活色生香的春夢?

    罷了,晚些蝶雙會幫他換套新榻褥,這點小事,他也無須掛心。

    思緒一定,他便往蝶雙的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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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蝶雙的身影,不停與那個春夢交疊在一塊兒。

    他用手、用吻撫過她藏在衣下嬌嫩得不可思議的身子,他的掌心似乎遺留著那凝脂般的銷魂膚觸。

    那感覺意外真實,讓他一陣心旌搖曳、熱血騰湧,莫名地亢奮起來。

    楚伏雁驚覺自己的反應,為了抑下突如其來的慾望,索性動動筋骨,施展輕功朝蝶雙的院落而去。

    這還是他頭一次走進蝶雙的院落。一進院,他立即被院裡幽雅靜謐的環境吸引。

    除了佔地大小外,兩間院落的規格並無太大分別,在他打量週遭的同時,她房裡的窗邊忽地閃過一抹人影,他敏捷地來到窗邊,正巧捕捉到穿著中衣的女子慌忙躺回床榻上的背影。

    蝶雙瞧見他了嗎?

    若是瞧見他,為何露出一臉慌張?

    楚伏雁蹙眉,想不透原因,只得踱回屋前,揚聲問:「蝶雙,你在做什麼?」

    一聽到他的聲音,蝶雙一顆心乍然失控,狂亂地跳了起來。

    回到屋子後,她為了昨夜的事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本該快快梳洗進房侍候,但她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主子,最後只好找了個麻利的小丫頭代替她。

    才吩咐完,她便禁不住疲憊沉沉睡著,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進府多年,她從未睡到這時辰,她慌張起身更衣,卻發現身上被主子吻過之處留下的淺淺紅印轉為詭異色澤,彷彿提醒她昨夜的放蕩。

    她根本還沒做好面對主子的準備,更沒想過他會親自走這一趟啊!

    遲遲得不到回應,楚伏雁心裡狐疑更深。「蝶雙,你還好嗎?我要進門了——」

    一聽主子要進門,她慌聲問:「大、大少爺……有事嗎?」

    「打開門,讓我瞧瞧你。」

    他得瞧瞧她病得如何,才能放心回密衛部。

    「謝謝大少爺關心,奴婢只是受了點風寒,躺躺就好。」

    聽到她過分疏離的語氣,他皺起濃眉。「不能讓我進去嗎?」

    他很肯定,方才蝶雙慌張的身影不是他眼花,她的確在躲他!只是他不懂,她為何要躲。

    聞言,蝶雙慌得亂了方寸。

    光是聽見主子的聲音,腦中便不斷出現昨夜肢體纏綿的情景,她心中湧起強烈的羞恥,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蝶雙,你到底怎麼了?」杵在門外乾等,楚伏雁漸漸不耐,口氣也變得強硬。

    聽出主子的情緒,她顧不得還沒穿好衣衫,慌忙地拿了件外褂將自個兒裹得密實,走到門邊,隔著門扇說:「大少爺,奴婢真的沒事,您別掛心。」

    「真沒事怎會下不了榻?」他沉聲問,語氣難掩威嚴。

    「晨時是真的下不了榻,這會兒好點了,不再難受了。」她虛弱地開口,冀望主子別再追究。

    他蹙眉,半信半疑,好半晌才道:「那打開門讓我進去。」

    再不懂主子為什麼堅持要進門瞧她,她假裝咳了數聲。「奴婢病者,咳、咳……還是避開大少爺比較好。」

    她說得合情合理,卻惹得楚伏雁更惱怒。「難道主子擔心你,想瞧瞧你也不成嗎?」

    她可以想像大少爺的臉色有多難看。

    「大少爺關心奴婢是奴婢的福氣,但奴婢不想冒險把病染給大少爺。」

    「蝶雙,別讓我擔心你。」

    「大少爺放心,奴婢會照顧好自己的……」感受到他的關切,蝶雙鼻頭一酸、聲音微顫,心頭暖烘烘的。

    他應了聲,沉吟了半晌,又問:「你……不是在躲我吧?」

    蝶雙的心陡然一震。

    但為了不讓他起疑心,她故作鎮定地吐出言不由衷的話。「奴婢怎麼會躲大少爺呢?」

    真是他想太多嗎?

    他該相信蝶雙的話,但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踏實,於是,他乾脆略施巧勁,將門踢開。

    沒料到他會擅自入屋,靠在門邊的蝶雙踉蹌倒地,披在肩上的外褂瞬時滑開,露出僅著中衣的身子。

    見狀,她急忙地抓回外褂掩住身子。

    瞧她跌得狼狽的模樣,楚伏雁問:「站得起來嗎?」

    「奴婢沒事。」

    她想撐起身子,但雙腿依舊無力,最後又狼狽地跌坐回地。

    見她明明虛弱得站不住卻要逞強,他便彎身想抱她回榻上。

    一察覺主子的動作,蝶雙震驚地瞪大眼,撐著身子往後挪移。

    見她躲自己像躲瘟疫,他沉聲問:「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奴婢可、可以自個兒站起來。」她猛搖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不敢看他。

    她垂斂眼眸,濃密的長睫掩住眼底的情緒,未髻的長髮如墨般散在肩頭,添了幾分弱不禁風的孱弱。

    實在太奇怪了,蝶雙的態度完全不像平時那個機伶沉穩的丫鬟,卻更惹得他心煩意亂。

    楚伏雁氣惱地瞪著她,薄唇緊抿成線,心底不是滋味。

    他不喜歡她露出怕他的神情,別的丫頭可以,但她不行。

    「我抱你上榻。」

    聞言,她慌得想要躲。

    但他大掌握住她纖細秀美的足踝,沉聲道:「不准你躲我。」

    主子掌心的熱度一貼上肌膚,她窘得臉兒發燙,想掙脫他的束縛。「大少爺……別這樣,您就別管奴婢了,好不好?」

    她的抗拒惹惱了他,他施勁將她拉至身前,沉聲道:「我不可能不管你!」

    他正要抱她回榻,卻不經意瞥見她因為掙扎而微露的香肩。

    見那玉潤雪白的肩上有著點點瘀痕,他的心微微震動。「這是怎麼一回事?」

    主子的話讓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奴婢沒事!」

    她慌得想拉高衣衫遮掩,卻沒料到反讓楚伏雁眼尖地發現,她的手臂上也有相同的瘀痕。

    「你身上是怎麼一回事?」

    顧不得男女有別,他扯開她的衣衫,在她的頸上發現同樣的瘀痕。

    「這被什麼蟲子咬的?還是撞上什麼……」

    有什麼蟲子這麼可怕,能把人咬成那樣?若是撞上什麼,瘀痕位置也太細碎了吧?他愈瞧愈覺得那些瘀痕古怪得可以。

    感覺主子靠近打量、詢問,蝶雙心裡五味雜陳。

    主子不記得昨夜的事了。

    昨夜,她的確是縱容那「蟲子」在她身上作亂,可悲的是,即便知道將被吞吃入腹,她也做不出半點反抗。

    而此時,靠在主子懷裡,感覺他身上的溫度,想著他昨夜在她身上留下痕跡的方式,她眸中染上氤氳水氣,咬住下唇。

    「大少爺……您別再問了……」

    見她眸中有淚,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楚伏雁更是煩躁。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蝶雙在自己身邊兩年,幾乎摸清他的性子與喜好,可是他對她的瞭解,卻僅止於表面所見——

    心靈手巧、謹守本分,如此而已。

    見她明明受了委屈卻不肯對他說,他心慌煩亂,便忍不住急聲喝道:「柳蝶雙!我在問你話!」

    主子難得露出慍色,被這麼一喝,凝聚在眼底的淚水愴然落下。

    他的心驀然一揪,霎時充滿愧疚。「我、我不是故意凶你,但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擔心……主子的話讓她的心翻騰著。

    要把昨夜的事告訴主子嗎?

    在她陷入兩難之時,楚伏雁看著她身上的瘀痕,腦中又閃過一幕幕旖旎畫面。

    在夢裡,他的唇品嚐著她身上每一處細緻雪膚……

    感覺主子粗糙的指腹撫上手臂,一雙冷銳的眼眸若有所思,她渾身熱麻地發出無助的呻吟。

    「大少爺……別、別這樣……」

    那聲嬌吟勾起腦中的模糊記憶,洶湧情潮中,她無助地緊緊攀著他,在他耳邊輕吟低泣……

    心猛地一凜,迷思驟散,他定定地凝視她。「在你身上留下這些痕跡的……是我,對吧?」

    背脊一陣顫慄,蝶雙掩不住心裡的震撼。

    主子不是把昨夜的事忘得一千二淨嗎?為何會突然想起?

    看著她一臉錯愕,楚伏雁低哺了聲。「原來……昨夜不是夢……」憶起昨晚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褥榻上那一抹已干的血漬。

    當時他不以為意,此時想來,那不是什麼髒污,而是他奪定蝶雙清白之身的證明。

    見主子沉著臉、緊抿薄唇的模樣,她知道主子發火了。

    不太明白他究竟是為什麼不高興,蝶雙只得壓抑心緒,強笑道:「奴婢再休息一晚就沒事了,大少爺不必放在心上。」

    看著她刺眼的笑,他擰眉問:「就這樣?就算讓我奪走姑娘家的清白身子,也不打緊嗎?」

    昨夜他到底有多瘋狂?

    他不顧她未經人事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就這麼壓著她,強奪走她的清白……

    楚伏雁緊握雙拳,無法原諒趁人之危的自己。

    「這事……是奴婢的錯,大少爺……不需……愧疚……不需對奴婢……負責……」蝶雙聲若蚊蚋地吐出最後兩個字。

    話一落,她在心底歎了口氣。

    唉,天底下有哪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奇怪,失了清白,竟然要求主子不用負責?

    即便心底最深的渴求是能夠借由這件事,讓她名正言順地一輩子留在他身邊,但理智卻抑下這份奢想。

    何況,促成這結果的是她,她如何要主子為她的清白負責?

    楚伏雁清楚捕捉到那幾不可聞的兩個字。「為什麼不讓我負責?」

    「昨兒個大少爺醉得厲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但毀你清白的是我,對吧?」

    凝望主子,她心裡既忐忑又矛盾。

    她要如何向楚夫人交代?

    倘若主子今天不來看她、不堅持進門,是不是就能把這事壓下,瞞他一輩子?

    「把身子給了我,你以後怎麼嫁人?」

    聞言,她一張小臉瞬間褪得死白。「奴婢沒想過要嫁人。」

    不知為何;聽她這麼說,楚伏雁心底暗鬆了口氣,卻又疑惑她不想嫁入的原因。

    「為什麼?」

    蝶雙咬唇。她打死也不會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

    一開始全心全意伺候到日久生情,繼而獻出清白之身,對她而言,已經不可能再愛上其他男人了。

    將來就算主子成了親,她離開楚府,對他的感情也不會改變。

    「倘若有孕了,怎麼辦?」

    蝶雙就算是丫鬟,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他糟蹋姑娘的清白,應該要負責到底。

    況且若真有孕,她懷了楚家的子嗣,不是順理成章解決娘急著要他娶妻的事嗎?

    被主子點出現實,蝶雙愣了愣,暗嘲自己的天真。

    昨夜的她根本沒想過,與主子歡好後,自己有可能受孕。

    「不一定……會有孕。」她心虛地低喃。

    聽她這麼說,楚伏雁沉著臉問:「如果你真的懷了我的孩子,也不嫁,不讓我負責嗎?」

    他以為蝶雙會為他的負責而開心,但她的反應超乎他的預料,彷彿她只把他當成主子,除了主僕情誼,兩人之間再無其他感情存在。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尤其在他強要了她的身子後,想把她佔為已有的渴望更加強烈。

    他想要蝶雙的一切,不單單只是她的清白、她的身子,他還.要她的心,她一心一意對他的真心!

    「奴婢不嫁……」忍住酸楚,蝶雙垂上眼,苦笑道;「楚家對奴婢有恩,能留在大少爺身邊侍候,已經是奴婢的福份。」

    在楚夫人身邊那麼久,她的想法完全被楚夫人同化。

    她是丫鬟,就算把清白之身給了主子,也不敢奢望能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一日。

    不要說當妾,若主子真願意留她,她充其量只能當個暖床丫鬟……

    想起楚夫人,強烈阿內疚與懊惱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她最終還是辜負了夫人的朝許。

    聽著她卑微的言語,楚伏雁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該趁這機會要他娶她,或收她當偏房嗎?

    為何反而一副要與他劃清界線的模樣?

    明明眼中的淚快溢出眼眶了,卻要在他面前強顏歡笑?

    「你的心甘情願是基於主僕情誼或男女之情上?」

    她不假思索地說出違心之論。「主僕情誼。」

    聽她的回答,楚伏雁的臉色僵硬至極。

    她的意思是,倘若今天她侍候的是二弟或是其他家的少爺,只要是她主子要她的清白,她都會給?

    思及這一點,心頭燃起護怒不已的火。「就算是主僕之情,我也會對你負責到底!」

    她是他的蝶雙,誰都不能搶走她!

    「大少爺……」

    「回榻上躺著,沒我的允許不准下榻。」他粗聲命令,語氣裡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被他一吼,蝶雙委屈地上榻乖乖躺下。

    方纔她就在榻上躺著,是他硬要闖進門,她才下榻……

    雖有些不服氣,她也沒膽子再違抗他的命令。

    見她乖乖躺回楊,楚伏雁繃著臉,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蝶雙凝著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再也壓抑不住心酸,眼淚不聽使喚地掉落。

    以前她便明白,自己是配不上主子的,告誡自己別深陷,卻還是不可自拔。

    因為昨夜錯誤的決定,她把自己這進一個死胡同裡,難有轉圜。

    或許主子只是基於責任,不得不為,再說若讓夫人知道她和主子發生了關係……事情該怎麼解決?

    從此以後,她已經無法平靜地面對主子,兩人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了吧?

    她感傷地吸了吸鼻子,狼狽地拭去淚痕,心裡有了決定。

    密衛部專以執行朝廷密務為主,以鏟奸除惡的俠義行徑,成為當朝正義的代表。

    因為部裡作風鐵厲,貪官惡匪皆懼,相對地亦樹敵不少。

    聽聞,江湖上便有欲取密衛部部員性命的狙殺令。

    在大統領容皓風因任務負傷,以及左副統領步雲威在東北遇襲身亡後,狙殺密衛部部員的傳聞甚囂塵上,為此,指揮宮顧梓庸連夜將楚伏雁急召回部裡商議。

    密衛部議事廳裡,燭火映在對坐的兩個男子臉上。

    往常參與議事的尚有容皓風與步雲威,可在一傷一死的狀況下,此時僅有顧梓庸與楚伏雁。

    一陣靜默後,顧梓庸打破靜寂。「皓風受傷與雲威的死的確有關連。」

    「真的與狙殺令有關?」

    他們都知道,江湖上是有一幫持有狙殺令的殺手,以狙殺密衛部部員為使命,據聞狙殺密衛部部員官階愈高,賞銀愈多。

    可惜此組織極為神秘,朝廷雖曾派人嚴密監梓,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憾事還是一再發生。

    想密衛部為朝廷出生入死,為百姓謀安走入平之門,竟還得承受被狙殺的風險,莫怪家中有長輩妻小的人視入部為畏途。

    顧梓庸神情凝重地頷首。「是。只是還不知這些殺於是為賞金殺人,或是幕後另有指使者。」

    「怎麼做?」

    「這事我已經同皇上商議過,這幾日你擬派一組人馬,緝拿發出狙殺令的組織。」略頓,他補充。「活擒!」

    「已經查出組織的確切位置了?」

    「嗯。這兩年咆虎江一帶有人網羅反朝廷臣武功極好的殺手,為了揪出幕後的主腦,朝廷一直按兵不動,如此也是時候剿除了!」

    楚伏雁略思索。「既是如此,我會以武藝評優者為挑選標準,名單核選後我再呈上讓你看過。」

    顧棒庸點頭,接著語重心長道:「此次任務對朝廷很重要,我希望由你主導任務擒人。」

    得知情同手足的弟兄之死與這班殺手有關,楚伏雁的心情激動不已,能有機會親手緝拿,他在所不辭,但咆虎江在江北一帶,琺回少說也要個把月,他這一離開,怕是會有一大段時間見不到蝶雙……

    一想起她,楚伏雁的思緒便輕易飄遊。

    是不是姑娘家都那麼難以理解?

    她看來單純,怎麼他越來越猜不透她的想法?

    忽見向來以公事為重的楚伏雁竟然出神,甚至連歎了幾口氣,顧梓庸忍不住問:「還好嗎?」

    容皓風因傷休養,部內雜務全由楚伏雁攬下,他真怕他會吃不消。

    楚伏雁不自在地揚了揚唇,胡亂搪塞。「沒事。只是頭一回出這麼長的任務,想到我娘頭便犯疼。」

    娘對於他沒接掌家中事業,反而進了密衛部之事介懷至今,每回出任務,牽掛叨念真是傾巢而出,他總是能瞞便瞞。

    這一回得離開京城這麼長時日,娘的憂慮可想而知。

    顧梓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禁不住調佩。「可憐的兄弟,這回不只要安撫你娘親,怕是連在你身邊的那隻小粉蝶也得安撫吧!」

    宴會時見過在楚伏雁身邊侍候的丫鬟一面,他只記得她像只小粉蝶,忙裡忙出地為主子張囉。

    主僕倆的互動親密而自然,看著對方的眼神更比一般主僕多了點……火花。當然,那火花是在旁觀者眼底,當事人恐怕尚未察覺。

    峻臉無來由一熱,楚伏雁一時語塞,好半晌才說:「若沒事,我先去找孫允拿藥。

    「拿藥?怎麼了?」顧梓庸蹙眉,雙眸淨是憂心。

    「嗯……哼哼……」楚伏雁清了清喉嚨以掩飾不自在,一張竣臉微赧。

    「呃……我喉頭發癢。我……找孫允拿藥。」

    顧梓庸挑眉看著他窘迫的模樣,揚了揚唇。

    雖然不知道楚伏雁為何出現這般反應,但也未追問,只道:「兄弟,好好保重。」

    「嗯。」就怕顧梓庸繼續追問,楚伏雁輕應了聲,趕忙往孫允的醫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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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8:12
第八章

    離開議事廳後,楚伏雁去醫廬找孫允拿了藥才回府。

    一路上,他腦中轉的全是蝶雙的事。

    這兩年來,她在他身邊侍候,對他的一切瞭若指掌,而他也已習慣她的存在,倘若因為一夜恩情讓他們進展到這一步,讓蝶雙名正言順當他的妻,其實沒什麼不好。

    再說娘這些年也直催他娶妻,娶了蝶雙也留住她,他的煩惱一併解決。

    因此,楚伏雁的心情瞬間踏實了許多。

    一踏進府,他直接朝蝶雙的小院而去。

    而此時,蝶雙正在收拾包袱,打算明日回舊宅向夫人辭行,接著離開楚府。

    一想到離開後的日子,她一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在她怔怔地思索將來時,一個沉朗的嗓驀地打斷她的思緒。

    「蝶雙,你睡了嗎?」

    她心跳一促,倉惶地將整理一半的包袱塞進被裡。「大少爺,您怎麼又、又來了?」

    早前他心情不悅地離開,她以為他會惱上好些時候。

    沒想到主子由部裡回來,竟又踏進她的院落,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開門。」

    「大少爺可以先回房嗎?讓奴婢起身更衣後,馬上過去侍候您。」

    再聽她如此恭敬疏離的語氣,楚伏雁這回不浪費時間,又是自行踢門而入。

    但他的力道拿捏得宜,門閂脫落、門扇微敞,像是迎接他的到來。

    蝶雙驚愕地瞪大眼,傻了。「大、大少爺,你怎麼……」

    無視於她的手足無措,他反身關上門,才開口道:「我是進來幫你搽藥的。」

    她一時沒意會過來,茫然地問:「奴婢沒受傷啊……還有,大少爺為什麼關——啊!」

    為免她又要說一長串推諉之詞來拒絕他,楚伏雁乾脆將她推上榻。

    她掙扎著想起身。「大少爺,您、您要做什麼?」

    「搽藥。你不准再動來動去。」他霸氣地命令,單手制住她不安分的身子,另一手利落脫下她的褻褲,將沾上藥的指探進她的腿心。

    見男人的大手侵入,蝶雙驚喘一聲,僵直了身子,急忙握住他的手。「唔……大少爺……你、你……」

    明明見他沒使多大的勁,她卻怎麼也拉不開他的手。

    他的指似燃了火,一靠近便燙得讓她顫抖,那手勁輕若雲絮,異樣的麻癢感受在他指腹輕揉下緩緩漫開。

    那夜火熱的回憶被這樣暖昧地挑起,窘得她臉紅心跳。

    看著她頰染霞暈的嬌怯,楚伏雁心神一蕩,愛憐地俯身啄啄她的眉心,在她耳畔輕語。「孫允說這藥很好,是給初破身的新婦用的。」

    雖然開口向孫允取藥有些尷尬,但為了蝶雙,他也顧不得顏面,硬是將藥弄到手。

    他也是取藥後才知道,孫允為了部裡弟兄做了多少事,不只傷病,最後連兄弟妻眷也歸他管,這藥便是他費心鑽研的成果。

    聞言,蝶雙幽怨地橫了他一眼,一張粉臉燒得通紅。「你、你怎麼可以讓人知道……」

    主子的意思是,孫允知道她與主子初嘗雲雨的事了?

    瞧她一緊張便忘了以「您」尊稱,楚伏雁心底漫過一絲喜悅。

    自從與她有過肌膚之親後,他便喜歡蝶雙在自己面前展露女子嬌怯,而非恭敬有禮的丫鬟。

    「放心,我沒說。」

    開口向孫允拿藥時,孫允的神情有些誇張,但他一記冷厲眼神便讓孫允打住欲探問的心思。

    蝶雙垂下眼睫,心底矛盾得不知該憂或該喜。

    沒人知曉,她是主子的女人……這念頭讓她感到一陣惆悵。

    但一意識到不該有的想法興起,她又趕緊拋開。

    就算侍候過主子一晚又如何?她該認清本分,不該抱有半點奢想。

    主子能有一絲憐她惜她的心,已經是她的福氣。

    思潮起伏間,因為抹藥而不經意的撥弄讓她陷入迷亂,亂了思緒。

    藥是涼的、主子的手指是熱的、身上的傷處刺痛……她咬著唇,擠出話。「大少爺……能不能讓奴婢……自個兒處理……」

    真不知主子是故意或無心,抹揉的力道或重或輕。

    「孫允說,輕輕推揉可加速藥效吸收。」他愛憐地解釋,貪看她星眸半掩、粉頰暈紅,為他動情的模樣。

    他心神一蕩,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壞。

    這藥不但能減緩女子的痛,還可以藉著男子為心愛女子塗抹之便調情。

    他本不打算這麼做,但一碰到她,所有自製便崩潰,他像中了毒似地對她上癮。

    他想逗她、想愛她,想對她做盡所有親密的事。

    蝶雙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不甘心地揚唇,顫聲問:「那……那還、還要抹多久?」

    她無肋嬌柔的模樣惹得他心熱,他撤出手,毫無預警地壓伏在她身上。

    感覺他火熱的胸膛貼上,她哀聲求道:「大少爺,奴婢還痛著,可不可以不要……」

    見她神情畏懼,他心裡憐意大增,低咒了聲後翻身離開她,躺在她身邊,卻忽感身下的床榻鼓突一物。

    他坐起身,伸手自被下拉出物品。

    見藏在被裡的包袱被發現,蝶雙慌得驚呼。「啊!」

    她伸手想搶,但楚伏雁看清手中的東西,神色一變,擰起濃眉,沉著嗓問:「這是什麼?」

    蝶雙緊抿著唇,說不出話。

    這不讓主子發現了,她還走得了嗎?

    「回答我。你收拾包袱想去哪裡?」他的臂膀扣住她的纖肩,不容她逃避。

    「沒、沒有。」她別開眸,心虛得不敢迎視他。

    「別告訴我這個包袱不是你的。」因為怒意,他剛毅的臉部線條繃緊,讓他神情看起來更加陰霾。

    他不喜歡這樣的蝶雙——

    她不該什麼都不同他說,不該怕他、躲他,甚至收拾包袱想離開他!

    「是因為我強奪你的清白,所以你才要走嗎?」見她對他的話毫無反應,他又問。

    面對主子的咄咄逼問,蝶雙心裡苦澀不已。

    她該怎麼說?

    其實,沒了賣身契的約束,不管有沒有發生那一夜的事,早晚她都得走,只是如今不得不選擇瞞著他離開……

    她幽幽喃語。「大少爺,奴婢遲早鑷走……」

    「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要走去哪兒?」

    她淒然一笑。是啊,要走去哪兒?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也許……回家鄉吧……」

    她的答案,心虛得難以說服自己。

    「我那日問你,你的心甘情願是基於主僕之情或男女之情,你的回答是騙我的吧!」

    「奴婢不敢騙大少爺。」低斂螓首,她仍是違心之論。

    楚伏雁又問:「好,你的心甘情願既是基於主僕之情,那我就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留下,不准走。」

    雖然分不清主子是捨不得她,或是想為奪走她的清白負責,但蝶雙哀傷地點出事實。「大少爺,奴婢賣進楚府當下人的契約已經期滿.奴婢已經不是楚府的丫頭了。」

    會留下,是因為夫人的請求,也是因為她私心貪戀,要不她早該離開了。

    「但你還留在我身邊。」他深深地看著她,語氣也急下。「難道你真的這麼想逃離我嗎?真的捨得?」

    嘴角揚起一抹艱澀的笑,她無奈地道:「奴婢不想……捨不得……但奴婢只是個丫鬟啊!」

    聽夠了她用身份逃避對他的感情,他霸道地開口:「奴婢又如何?你是我的,我不准你走,不准你離開我!」

    她聽出來了,主子的語氣雖然霸氣,卻又帶著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大少爺……」

    不讓她有機會開口,楚伏雁展臂將她緊鎖在懷裡,彷彿這麼做就能消除她離開的打算。

    蝶雙被他悍然的力道抱得幾要喘不過氣,但靠在他的懷裡,感受他身上的溫度與令人眩惑的氣息,她渾身發軟,無法思考。

    想不到至於會有這般孩子氣的舉動,偏偏她已被他囚住,渴望永遠賴在他懷裡,受他保護。

    察覺她的依偎,楚伏雁心裡起伏不定。

    若不是意外發現蝶雙要離開,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對蝶雙的感情已不只是喜歡,也不只當她是丫鬟,只是因為她一直在身邊,以至於他從未正視自己的心。

    當初他懵懂地看不透,不知該用什麼方法留她,待看清自己的心情後,他的決定再堅定不過。

    「蝶雙,你喜歡我嗎?」

    主子直截了當的問話讓她愕然,答不出話。

    明明對主子的情感滿滿地在胸中激盪,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楚伏雁若有所思地撫著她嫩白的臉,啞聲問:「蝶雙,我幾乎可以肯定你的回答是什麼,但……你究竟在怕什麼?」

    他瘖啞的嗓音揪痛她的心。

    「大少爺,奴婢只是個丫鬟……」

    聞言,他皺眉問:「有哪條規矩說主子不能娶自己的丫鬟?」

    娶……蝶雙錯愕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需驚訝地看著我,這是我的決定。」

    「可是……」

    他眸光深湛地鎖住她蕩滿輕愁的水眸,堅定開口。「蝶雙,這世間沒有一個女子比你更瞭解我,若要娶妻,我只想娶你。那夜藉著酒意強要了你是我的錯,但我沒後悔,至少這件事讓我看清自己,原來我在乎你,我不想失去你。」

    此時,她的心漲滿柔情,可歡喜之餘,理智又早一步截住她的喜悅。

    「不,不可以!」

    「為什麼?」

    「夫人……不會同意的。」無法回應主子熱切的情意,她痛苦不已,禁不住說如內心的憂懼。

    知道她不敢回應他心意的癥結,楚伏雁啼笑皆非,卻又明白她為何如此介懷兩人的身份。

    猶記在他成年以後,便有侍候的丫鬟處心積慮想爬上他的床,讓他不勝其擾,而娘因為爹親早年曾納個丫鬟為妾。對於「有心」接近主子的丫鬟也是十分介懷。

    蝶雙待在娘親身邊那麼久,想必「主僕不得相親」的觀念早已根深柢固。

    「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定定看著她,他堅定而認真地宣告。

    「我要你,真心想要你。」

    他從未對哪個女子心動過;只有蝶雙。

    或許她的美好已在無形中,一日一日深烙心頭,不管是她誘他失了心,抑或是他早就將她放在心上,他都要她留在身邊!

    芳心蠢蠢欲動,她可以答應嗎?她要得起主子嗎?

    「大少爺……」

    不讓她的心思懸在兩人身份上,楚伏雁開口道:「過幾天,我必須離開京城一陣子。」、他的話成功轉移了蝶雙的心思。「離開?大少爺要去哪裡?」

    「出任務。快則一、兩個月,慢則三、五個月才能回京。」

    聽他這一說,她忘了憂煩將來的事,一顆心陡地吊起。

    主子的任務向來危險,但鮮少會有超過個把月的任務,這一回離開的時間這麼長,恐怕是相當棘手。

    「這麼久……會不會很危險?沒奴婢在身邊侍候,大少爺怎麼辦?」她憂心地低喃,恨不得寸步不離地跟在主子身後。

    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關懷,他低歎口氣。「唉,莫怪兄弟們笑我是嬌貴的大少爺,被你這麼寵著,該怎麼辦才好呢?」

    話是這麼說,他心底其實挺歡喜的。

    這世上,唯有他能享受蝶雙全心全意的關注啊!

    臉一赧,蝶雙不自在地拉出擋箭牌。「奴婢哪有寵大少爺?只是大少爺從沒離開京城這麼久……夫人、夫人會很擔心。」

    「我當然知道我娘會擔心,但我比較想知道,你會不會時時把我擱在心上,時時掛念著我?」

    她不爭氣地嘟嘍。「奴婢當然會時時把:犬少爺擱在心上。」

    這兩年來,他理所當然地佔據她思緒,掛心他孕已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得到想聽的答案,楚伏雁開口保證。「放心,我是大男人,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還有,萬事都得小心。」

    「知道。完成任務我會盡快回京,屆時你再和我一起回府見爹娘,我會稟明今生唯你不娶。」

    一股淚意忽地湧上眼眶,她眨了眨眼想把眼淚逼回去,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下。

    原以為一切都將結束,沒料到結果竟完全出乎她意料。

    「大少爺……」

    他溫柔地揩去她臉上的淚,故意嚴厲地吩咐。「乖乖等我回來,不准趁我不在京裡時偷偷離開,知道嗎?」

    蝶雙的心又暖又甜,只覺自己不真實得彷彿飄在雲端。

    楚伏雁以指托高她的下顎,凝視她潮潤的眼。「蝶雙,回答我,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奴婢——」

    長指倏地抵住她的唇,他溫柔地望著她。「不要再當奴婢,我要我們是平等的,我要你當我的蝶雙,而不是我的奴婢。」

    他知道蝶雙被娘親調教得太好,要她放下尊卑,用平等的心看待他這個主子,或許有些難,但至少在他面前,她只是他的蝶雙。

    主子的話讓她的心沸騰不已,她想都不敢想自己會等到這一天。

    不管主子是不是把她當丫鬟看待,他在乎她、愛她這件事,就讓她歡欣不已。

    「奴——」差點脫口而出的字眼被他銳眸一瞪,乖乖地吞回去。「蝶雙不會走……只要大少爺要蝶雙,蝶雙會一輩子留在大少爺身旁。」

    聞言,銳眸漾滿狂喜,他心滿意足地笑開了,熾熱地吻住她軟嫩的唇。

    她發出了一聲歎息,眼角泛著淚光。

    .「大少爺你要平平安安的,要早些回來……」

    「放心,我會平平安安回來,不教你憂心。」

    「嗯。」她輕應,心滿意足地偎在楚伏雁懷裡,直覺這一刻幸福得教她想落淚。

    從未想過能得到主子的愛,有了他的愛,再多的苦,她都願意嘗。

    五個月後。

    當楚伏雁領著部員,將手持狙殺令的殺手由咆虎江押回京城,時節已入冬。

    緝拿過程中,他們一併揪出幕後主使,扯出了驚人的內幕——原來指使者為告老還鄉的朝廷官員,涉及此案之人甚至上涉至皇親國戚。

    因此密衛都破獲此案,形同為朝廷鏟了顆大毒瘤,居功厥偉。

    出席御宴後,楚伏雁以疲憊為由,早早回府休息。

    他暫且將弟兄復仇的快慰、立功的歡喜全拋到一旁,滿心全是蝶雙的一顰一笑。

    如此兒女情長,實在不像他啊!

    難怪近日辦了喜事娶妻的部員常把「兒女情長,教英雄也氣短」這句話掛在嘴邊。

    將蝶雙擱在心上以後,男子漢的心思都化成繞指柔。

    一回府,他難掩急切,四處尋著蝶雙的身影。

    片刻,他在二進院的廳堂瞧見一抹纖影被奴僕包圍著。

    年關將近,蝶雙開始讓府裡的奴僕掃房、請香、祭灶、辦年貨,準備迎新納福,迎接新年。

    在她忙著分派工作之時,眼尖的奴僕瞧見風塵僕僕的主子,驚愕地張嘴。

    「啊,大、大——」

    話未完,她不解地望去,視線立即迎上一雙目光灼灼的眼。

    見著主子的眼神,她原本沉定自若的小臉一愣,悄悄染上誘人的粉暈。

    主子是在夏末離開京城,拖至臘月才回京,數月未見,她又驚又喜又羞,心底滿滿的思念瞬間溢出,洩漏她乍見心上人的喜悅。

    眾人敬懼主子,早些前又聽小丫頭形容主子有多嚴厲難侍候,問安後便急忙散去,沒人發現兩人間異樣的氣氛。

    彼此視線交纏了好一會兒後,楚伏雁上前拽住她的手,準備將她帶回自己的院落。

    任主子拽著,蝶雙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暗暗瞧著他的背影,內心又有些擔憂。

    這段時日,主子沒再受傷吧?

    她猶豫著要不要問,他的腳步卻愈走愈快。

    一回到寢房,關上門扇,楚伏雁便用足以融化她的火熱眼神望著她。

    「大少爺……」

    不待她說完,他難以壓抑地將她嬌軟的身子攬進懷裡。

    彼此一貼近,屬於她的幽香便肆無忌憚地鑽入鼻息。

    他滿足地歎了口氣,感覺心底一直空虛著的部分,被她身上的香氣盈盈填滿。

    「蝶雙,我好想你。」

    他滿滿的思念全都灌注在這六個字裡。

    耳聞落入主子深切的思念之語,她心底羞怯,還有更多說不出的甜蜜歡喜。

    「大少爺,你有受傷嗎?」

    楚伏雁一愕,不敢相信這不解風情的女人,居然這樣回應他?

    他輕捏她的鼻,沒好氣地問:「你這句話不能晚些再問嗎?」

    「啊?」她不解地望著主子,不明白這麼問有什麼不妥當。

    他垂眸凝視她一臉茫然的模樣,輕歎了口氣。

    兩人由主僕轉為男女之情,要她改掉一心為主的習慣,似乎挺難的啊!

    「我以為分開這些時日,好不容易見了面,你會抱住我,跟我說說你有多思念我的話。」

    明知道他的蝶雙做不出這樣的事,他還是忍不住調侃。

    果不其然,蝶雙被他的話逗得小臉羞紅。

    「大少爺知道蝶雙的心,但這些話……不用說。」她羞怯地開口,還不習慣把主子當心愛男子,能無所顧忌地偎在他懷裡撒嬌、細訴相思之情。

    「若我想聽呢?」大手擱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俊額抵著她額心,他問。

    被他圈在懷裡,緊緊盯著,她避無可避,癟了癟嘴道:「蝶雙只懂關懷,不會說情話。大少爺就別為難蝶雙了……」

    聞言,楚伏雁低笑出聲。

    看來要蝶雙同他說情話……難嘍!

    恐怕對她而言,為他真心關懷比口頭的情話來得重要多了。

    聽他笑個不停,沉朗的笑音惹得她惱了。「大少爺你別再笑,先告訴蝶雙,這次出任務到底有沒有受傷?」

    握住她的手,他柔聲道:「先讓人備熱水,你侍候我沐浴,就可以知道我這次有沒有受傷。」

    「大少爺!你、你……」

    雖然她也想馬上扒光主子的衣衫,好好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多什麼傷疤,但主子從未用這般輕浮的口氣同她說話,讓她窘得手足無措。

    見她嬌慌的可愛模樣,楚伏雁俯身吻住她微啟的嫩唇。

    一感覺主子的唇貼上,她攀上他的頸,柔順而生澀地回應他的吻。

    完成任務回京以後,他會有一段閒假,正巧可以利用這段日子,好好誘他古板的蝶雙拋開身份,光明正大與他在一起,成為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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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4 00:28:39
第九章

    雪,猶若鵝毛紛然落了一整夜。

    天色一亮,雪也跟著停了,天地在一夜之間覆上一層雪白,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透著股凜冷清新之氣。

    年節將近,城裡淨是採辦年貨的人潮,街上攤販應節售年畫、春聯,迎接新年來臨。

    蝶雙與楚伏雁共坐轎中,看盡眼前熱絡,心底湧上一股感觸。

    明年,她與主子還有機會一同過年嗎?

    夫人知道她與主子的決定,會有什麼反應?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的心緒隨著轎子上下輕晃而波動。

    驀地,楚伏雁突然出聲讓轎夫停轎。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等我片刻。」話一落,他迅速下轎,朝街角那棵大槐樹疾步而去。

    他的舉動太突然,蝶雙由轎上的小窗張望著。

    還沒弄清主子究竟為何下轎,便見高大威武的他拿著根畫糖,朝她揮了揮手。

    大男人難得起了童稚之心,教她怔愣。

    「畫糖?大少爺突然想吃嗎?」楚伏雁上轎後,她忍不住問。

    「送你。」

    她眨了眨眼,一臉疑惑。

    「剛瞧見畫糖人畫了只蝴蝶形狀的糖,我怕被圍在攤販前的.小孩給搶走,所以先下手為強。」

    因為蝶雙的名字裡有個「蝶」,他一瞧見便決定要買下來討她歡心。

    她真佩服主子敏銳的眼力,大街上賣的東西多得教人眼花撩亂,主子僅是一眼便瞧見畫糖販子剛畫了只蝴蝶,插在攤上的竹架上。

    「就算蝴蝶形狀又怎樣?人家又不是小孩兒。」嘴上說得不在乎,其實難掩小臉上的歡喜。

    畫糖人以攪拌糖汁的木棒當畫筆,信手勾出一隻栩栩如生的蝶,琥珀色的糖透著蜜甜,未嘗便讓她的心甜滋滋的。

    「誰說大人就不能吃?」他伸出舌舔了下她手中的糖後,笑道:「蝶……是甜的。」

    明知道主子說的是糖,蝶雙還是禁不住臉紅了。

    瞧她粉暈染頰的模樣,楚伏雁捧住她的臉兒。「要不要嘗嘗?」

    「喔……」她輕應,卻為難地看著主子。Ⅶ大少爺這樣……人家怎麼……唔……」

    她傻乎乎地上當,粉嫩誘人的小嘴被吻住,不但嘗到他口中的味道,也嘗到留在舌尖的蜜糖甜味。

    在抵達楚府舊宅前,楚伏雁用極煽情的方式,與她共嘗完一根蝴蝶畫糖。

    下了轎,兩人進了舊宅,蝶雙的臉仍紅撲撲的,手卻涼得徹底。

    捏了捏包覆在掌心的柔荑,他側眸問:「冷嗎?」

    以前鮮少碰她的手,如今親密後他才發現,她的身子其實比他以為的嬌弱。

    出門前她喊冷,他替她披了件狐毛暖裘,而這會兒小手雖被他密密握住,還是涼得很。

    她縮了縮肩,拉緊身上的狐毛暖裘,不甚在意地道:「還好。」

    一入冬,她手寒腳涼已成習慣,只是主子大驚小怪,每碰上她一回,濃眉便蹙緊,非得叨念她一番才甘心。

    她是真的怕冷,但讓她手涼心寒的原因是即將面對楚夫人。

    一想到主子堅持與她一同回府稟明成親之事,她忐忑難安,緊張得全身繃緊。

    只是她未將憂慮說出,淡淡地撤了個小謊,不想讓主子為她擔心。

    「不冷,手竟然還能涼成這樣?」他皺眉,決定找個時間讓孫允為她把把脈,調調虛寒的身子。

    主子溫柔體貼的關懷讓她的心暖熱,多少驅走了她的不安與緊張。

    「是大少爺的手太暖,才顯得蝶雙的於涼,大少爺直的無須為蝶雙擔心。」

    聞言,他無奈地輕歎口氣。

    他怎麼會不瞭解她?感情漸深後,她拋不開奴性,仍是一切以他為天、以他為主,關於自己,卻不曾見她重視過。

    知道再怎麼說也改變不了她的觀念,楚伏雁索性拉著她加快腳步,讓她快些進廳取暖。

    蝶雙不得不跟上。

    其實心裡多希望,這段路能永遠走不完,如此一來,她便不需面對楚夫人了。

    思緒幽幽,即便再怎麼不想面對,還是來到了舊宅的廳堂前。

    腳步還未定,楚夫人慣用的熏香味便挾著暖意撲面而來。聞到那味道,她只覺胃部緊緊揪痛了起來。

    「萬事有我,你不用這麼緊張。」

    驀地,楚伏雁的沉嗓傳入耳間,她急聲否認。「我、我才沒有……緊張。」

    他沒好氣地問:「我知道,但我的手為何會有被上了夾棍的錯覺呢?」

    她一怔,這才發現,緊緊扣握住他手的力道,已悄悄洩漏自己的情緒,交掃的十指更因此泛白。

    「對、對不住。」她羞窘地鬆手,愧疚地問:「有沒有弄痛大少爺?」

    「當然弄痛我了。」

    天知道她那小雞般的力道能把他弄得多痛?

    但貪看她關心他、為他著急的神情,楚伏雁誇大了痛覺,以求得到她溫柔的呵護。

    「那我幫你揉揉。」她信以為真,抓起他的大手東揉西搓。

    默默看著她的動作,他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何其有幸,能讓她如此在乎自己。

    在兩人旁若無人地享受彼此時,一抹不耐煩的嗓音忽地飄出——

    「你們到底還要在廳外磨多久?」

    蝶雙驚得頓下動作,迅速退到楚伏雁身後一步之距。

    楚伏雁惱得將她拉回身邊。

    她的奴性果真入骨,一個不留心,便會立即恢復成奴婢的言行舉止。

    再次被霸道地拽回身邊,蝶雙臉頰泛紅,認命地垂下肩。

    回到舊宅不似在新宅自在,她總覺得和主子過分親密是種罪過。

    況且一聽到楚夫人的聲音,她便心顫得不知如何是好。

    楚伏雁卻沒她的顧忌,神態自然地帶著她進廳。

    待眼底一映入楚夫人飲茶的姿態,蝶雙不敢遲疑,立即恭敬福身。

    楚夫人尚不及回應,楚伏雁驀地開口問:「爹不在?」

    「你二弟剛上了一批貨,你爹趕著年關前擺上市,暫時觀下了空,便讓我先同你們談。」

    幾日前,她聽兒子差了僕人捎了信息回府,說是要同父母商議娶妻之事。

    初聞消息,她歡喜不已,但得知兒子心儀對象的剎那,心涼了半截。

    她萬萬想不到,兒子要娶的女人竟然是她一手栽培、引以為傲的丫鬟蝶雙!

    楚伏雁苦惱地哺了句。「咱們家三個男人似乎很難聚在一塊兒啊!」

    二弟和爹醉心古玩,鎮日有忙不完的事,偶爾還得穿州過省地找貨,而他在密衛部,能回府的時間也有限。

    以為先知會過,能向爹娘同時稟明他與蝶雙的事,沒想到還是湊不成。

    「也罷,其實也不用談什麼,蝶雙在咱們家多年,已與親人失聯,而我晚幾天也得回部裡,我和蝶雙的親事就交由娘您張噦便成了。」

    一聽兒子理所當然地將事情定了,楚夫人心底一股惱怒無處可發。

    壓抑心底火氣,她問:「你不問問爹娘的意思,就這麼定了自己的親事?」

    「娘不同意?」

    對於自已和蝶雙的事,他始終抱著樂觀的態度。

    蝶雙雖然出身卑微,但畢竟是由娘親一手調教的丫鬟,亦是她十分倚重信任的對象,若能讓她進門當媳婦,應當十分樂意才是。

    「不是不同意,只是男女許親本就不光是兩情相悅,也該將庚帖放在神像前三日,聽祖先神祇示意比較恰當,是吧?」

    「若祖先不允,難道孩兒就不能娶心儀的女子嗎?」他正經反駁,一臉堅持。

    他當然知道得拿兩方的生辰八字庚帖壓在灶王爺的牌位前,向神明祖先焚香卜吉,吉便罷,若是不吉,便不再談婚事。

    合八字卜婚或許是習俗,但他無法認同將自身幸福托於神明的做法。

    楚夫人臉色鐵青地數落兒子。「你急什麼?這八字庚帖也不過擱在神像前三日,這三日你不會也等不了吧?若祖先真不允,納蝶雙為偏房也不是不可以啊。」

    「孩兒沒打算納偏房。」

    娶妻的習俗繁冗,對他來說這麻煩事做一回便夠了,況且他也沒心力再應付其他女子。

    兒子如此堅決的態度讓楚夫人愕然不已。

    她千思萬量就是不想讓丫鬟成為楚家當家主母或偏房,末料兒子不打算娶妻便罷,一準備娶妻,便是要娶個丫鬟當正室,她怎能不氣惱?

    蝶雙在一旁默默看著,感覺廳中有股風雨欲來的詭譎氣氛,讓她心顫不已。

    她多想說,她不要名分、不要當楚家主母,只要能繼續留在主子身邊侍候,便已、心滿意足……

    克制滿腔怒氣,楚夫人語氣平和地佯笑道:「你要,也得看蝶雙要不要啦!」

    她很清楚兒子的個性,不想與他硬碰硬,壞了母子情誼,索省性將矛頭轉到蝶雙身上。

    雖然不知道她是幾時違背自己和兒子談起感情,但她知道,這丫鬟知分寸,要讓她打消嫁給兒子的念頭應當不難才是。

    「蝶雙的事由我作主。」他直截了當地替她應話。

    楚夫人沒好氣地睨了兒子一眼。「你進密衛部學了一身霸氣、帶了一身傷惹娘傷心就算了,連對自己的女人也是這樣,誰敢嫁你啊?」

    楚伏雁一臉無奈地撇了撇嘴。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同他嘮叨他進密衛部的舊事。

    「你讓我和蝶雙單獨聊聊,行嗎?」

    他警戒地問:「娘想和蝶雙聊什麼?」

    瞧兒子那模樣,她責怪地道:「瞧瞧你,怕我把蝶雙吃了不成?也不想想,蝶雙這塊心頭肉可是娘割捨給你的。」

    楚伏雁仍有些不放心,轉頭望向蝶雙。

    在視線相迎的瞬間,他讀出她要他安心的眼神,才頷首道:「好吧,那我到古玩鋪走走。」

    府中古玩全置在鋪中寶庫,爹與二弟可以窩在鋪中一整日,忘了回府過夜、錯過晚膳也是家常便飯的事。

    遷出舊宅後,他回府的機會屈指可數,總得趁著爹還在鋪子裡掌眼,同他老人家問安。

    楚夫人見兒子對蝶雙愛護有加的模樣,心底怒火狂燒,日光漸漸寒涼。

    瞅見楚夫人細微的反應,蝶雙在楚伏雁離開後,立即跪地請罪。

    楚夫人沉著臉打量她,無法不承認這丫頭變得不一樣了,眉眼更加溫柔,一雙水眸泛著瑩光,美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一時間,她不知該端出什麼面貌,面對這曾經信任、疼愛的丫頭。

    酌量了片刻,她終究接受不了蝶雙形同背叛的行為,厲聲問:「你是幾時爬上大少爺的床的?」

    聽到楚夫人不同以往的嚴苛口吻,蝶雙心一凜,不敢隱瞞地開口。「那晚大少爺喝了酒……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應該抗拒,不應該讓事情發生。」

    「蝶雙,我錯看你了。」

    不只錯看,甚至可說是完完全全低估了蝶雙的魅力。

    楚夫人以為自己將她放在身邊十年,已把她看得透徹,沒想到她的心思藏得那麼深,教精明的自己也未察覺。

    自知有愧,蝶雙一直不敢抬頭,不敢反駁。

    「現在阿雁非你不娶,你說怎麼辦才好?」

    楚府的當家主母必定得是出身大家閨秀的女子,不該是身份低微的丫鬟!

    「奴婢身份卑微,自知配不上少爺,沒想過要嫁大少爺。」

    「實話說,你樣貌不差、溫柔嫻靜,是個好媳婦人選,怪只怪在你的出身,就算是當妾,還是高攀咱們家了。」

    不否認,蝶雙心靈手巧,很得她的緣,但當奴婢可以,還不夠格當楚家的媳婦。

    「奴婢從來沒想過要名分。」掩去眼底的落寞,蝶雙認分低語。

    她從不敢幻想自奴婢一躍成為當家主母,能得到主子的垂愛已是她始料未及的幸運事,怎敢再奢想其他?

    偏偏主子認定了她,非她不娶的執著讓她陷入對夫人不忠的處境。

    「你難道沒想過要嫁大少爺?」

    「奴婢不敢高攀。」

    楚夫人聽了,眼底的嚴苛褪了幾分,仍是感慨地歎。「不敢高攀?你還是辜負我的期望……和那些不知恥的丫頭一個樣……」

    猶記夫婿也曾納個丫囊為妾,但她為爭寵,將楚府上下鬧得不可開交。

    最後小妾在一次小產後鬱鬱而終,楚老爺再也不敢提納妾之事,-她也對「有心」想接近主子的丫鬟耳提面命,不允一丁點攀附之心。

    她以為蝶雙做到了,卻沒想到,還是難逃啊……

    聽著楚夫人嚴厲的言詞,蝶雙難堪地咬著唇,無法辯駁。

    縱使大少爺是因酒亂性,她還是能奮力抵抗,不讓事情發生。

    但……她讓事情發生了。她的確是不知恥。

    垂眸看著最寵愛的丫鬟,楚夫人幽幽歎了口氣。「要是以往,你絕對無法繼續留在楚府,但你是阿雁的人,他要你,我動不了你呀!」

    楚夫人滿是無奈的話,讓她的心像被緊緊捏掐,揪得無法呼吸。

    「如果夫人要蝶雙走,蝶雙會走。」吞下苫澀,她順從地開口,表情黯然。

    沒有楚夫人也沒有今日的她,這十年來,她謹記這一點。

    若夫人向她討恩,她會還,即便是要拋棄她最愛的主子,她也會咬牙應允。

    聞言,楚夫人苦苦一笑。「我怎麼敢讓你走?你走了,不就等於告訴阿雁,我無法接受你成為楚家媳婦嗎?」

    「能留下就是夫人給的恩惠,奴婢不敢再奢求。」

    「蝶雙,」見她一如往昔的恭順,楚夫人緩下聲嗓。「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話。」

    「奴婢會罕牢記住,不會再讓夫人失望。」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她驚愕地看著楚夫人,一顆心忐忑地提到了喉頭。

    「不管雁兒怎麼堅持娶你為妻,你都不能答應,知道嗎?」

    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在瞬間褪去,她抑住眼底湧起的淚意。「奴婢知道。」

    「再者,在正室未有孕前,你不准有孕。」

    蝶雙張口結舌,徹底愣住。

    「我知道這要求很殘忍,但我不希望將來看到庶子與長子爭奪家產的醜事在楚府發生。」

    為了將來,她不得不狠下心遏制這個可能。

    寒意霎時侵入心頭,她怎麼也沒想到,楚夫人為了杜絕爭家產的醜事,居然會狠下心不要楚家的孫子。

    無視她大受打擊的錯愕神情,楚夫人接著說:「過幾日我會差個大夫替你號脈,如果不幸有孕,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楚夫人的要求狠狠戳入蝶雙心頭,輕而易舉將她擊垮。

    既已決定成為主子的人,便避免不了纏綿歡好之事。

    一次未有孕不代表將來不會有孕,若依楚夫人的做法,她得殺掉多少孩兒?

    心口泛起陣陣揪疼,她渾身淒冷到了極點。

    她貪戀留在主子身邊的時刻,卻得犧牲一個個可能來到世間的小生命,會不會太自私了?

    「蝶雙,你聽懂了嗎?」

    怔愣了許久,她才抬起頭,淚已盈眸地望著楚夫人,勉強擠出話。「奴婢……知道。」

    凝視蝶雙瞅著她的眼神,楚夫人別開眼,道:「關於這事,你得保密,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同老爺開口,答應讓你留在阿雁身邊繼續侍候。」

    耳邊迴盪著這如恩賜般的話語,蝶雙表情絕望地閉上眼。

    倘若得做這麼大的犧牲才能與主子在一起,那她寧願留下孩子,離開主子。

    「奴婢知道了。」她木然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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