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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罌粟]貓樣女友(水晶的約定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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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3:59 |倒序瀏覽 | x 3
貓樣女友【水晶的約定之四】 作者:罌粟

一隻樂觀開朗、聒噪碎唸的小麻雀,
喜歡人的方法就跟鬥牛一樣,認定了就往前衝;
一隻寡言冷漠、有些壞心的大野狼,
喜歡人的方法就跟狼一樣,認定了就是唯一。
當小麻雀自得其樂的纏上大野狼時,
殊不知,大野狼才想說:快跳進陷阱裡吧──

因為妹妹的車禍,她見識到他的溫柔,因而喜歡上他!
他在醫院值班的時候,她會繞遠路去找他聊天,雖然都是她在說;
他放棄當名利雙收的外科醫生時,她跟著到他開的獸醫院當護士;
當他說要跟她交往時,她簡直樂翻天,心想革命終於成功……
但,這條件也太機車了吧──只要她24小時不說話就跟她交往?
  
醫生世家的鬥爭令他厭煩,而她就跟他奶奶一樣,能帶給他溫暖,
早上的豆漿蛋餅、總闔不起來的話匣子、喜歡就往前衝的個性,
在在令他傾心,可惜她是一個後知後覺的傻蛋,明明只讓她靠近,
她還愛問「我們算不算交往」、「啊!24小時不到又破功了……」
而樂於看她努力的他,當然,不會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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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5:00
第一章

  對她來說,是不能說的約定,

  對他而言,是說不出口的幸福。

  原來,幸福就在我們身邊……

  「一下子就不痛了喔……」

  「不要、不要……嗚嗚……媽媽……」

  「乖,等一下就好,等一下媽媽帶你去買恐龍卡,現在要勇敢一點。」

  「不要,妳每次都騙人,我不要打針……」

  注射室內傳來如雷的哭聲,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其它小朋友聽見他的哭聲,也忍不住扁了嘴。

  汪樂琪翻了一個白眼。協助謝醫生的是個新來的護士,她一點動靜也沒有,八成是被小孩震耳欲聾的哭喊聲嚇傻了眼。

  放下手邊的玩具,她撥開隔簾,一臉嚴肅的走到小男孩面前。

  吵鬧中的小男孩忍不住抽了抽鼻涕,抬頭看她,其它人也暫時停下動作看了過來。

  只見汪樂琪惡狠狠地把兩支針筒放在他面前,淡淡問一句,「大支?小支?選一支。」

  「嗚……媽媽……」面對護士阿姨的臭臉,小男孩轉身又想尋求安慰,可沒想到汪樂琪卻先聲奪人。

  「叫媽媽也沒用,挑一支,快點。不然我幫你挑啦!就大支的好了,醫生,這支給你,快給他用力打下去!」完全沒看小男孩一眼,她自顧自的說著。

  「不要—」小男孩大哭。

  「不要什麼?誰叫你要生病,生病不打針吃藥會好嗎?你再繼續哭鬧,不吃藥也不打針,到最後越來越嚴重,就要打更大支的針了,快點挑一支喔,不然等我幫你挑好,到時候你想改也不能改……啊,還是吊點滴呢?啊—好可怕,那要打針打兩個多鐘頭耶!」

  大支的針筒內充滿噁心的綠色汁液,打下去,他八成明天就變成忍者龜了。小男孩伸出發抖的手,指了指小支針筒。

  「這支。」

  「嗯,」她挑眉,一點也沒有得意的樣子。「這是你自己選的,不是我選的喔!還能哭嗎?」汪樂琪看見他搖頭,滿意的點點頭,「好,看在你很乖的份上,我請醫生幫你打小力一點。」

  呼~終於解決完一個。

  隔壁床的小男孩因為昨晚尿床,害怕被罵而用被子遮起來,卻又不小心被旁邊的小朋友發現,他們一群人圍著小男孩吵著看他尿床的痕跡。

  「嗚嗚,不要看啦—」

  「小毛毛,臭屁蛋,愛尿床,快滾蛋。」

  「不要靠近他,他身上有尿尿的味道。」

  「吵什麼吵?再吵,我叫他來幫我洗被單!」汪樂琪大聲一吼,趕走調皮的小孩們,接著把愛哭的毛毛摟在懷中安慰他。「乖,沒什麼好害羞的,他們都走掉啦!」

  「樂琪阿姨……」小男孩委屈地鑽進她的懷中,「我想要找媽咪……」

  「媽咪下午就來看你啦!」

  「我不要,我現在就要找媽咪……」

  「那好吧!那樂琪阿姨現在就打電話去給媽咪,然後媽咪會被老闆罵,而且還要開車開很快來看你。電視上都說開車開很快會很危險喔!毛毛不希望媽咪開車開很快吧?」

  「媽咪不要開很快,可是要來看毛毛……」

  「嗯?那樂琪阿姨可不可以告訴媽咪毛毛偷尿床呢?」

  「不要告訴媽咪……」

  「可是怎麼辦?媽媽一看到毛毛的床單,就知道毛毛又尿床了耶!」

  「嗚嗚……」

  「不然,樂琪阿姨趕快幫你把被子拿去洗,等洗乾淨,曬乾後,再放到你床上,等媽咪來,她就不知道你尿床了好不好?」

  小男孩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妥協不找媽咪,點點頭,讓另一個護士阿姨把被單收走。

  這時,來巡房的趙秉睿看了污漬的床單,再看了漲著一張紅通通小臉的毛毛,一臉不耐煩,他搖搖頭,再重重地歎口氣。

  「又尿床了?」他在病歷單上寫上一筆。「這個星期第三次了,難道是心理壓力造成的?汪護士麻煩妳聯絡他的家人,盡快在這個星期內安排病患做一次心理輔導。」

  聽見醫生的指責,毛毛才剛停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接著更是扯開喉嚨大哭。

  「趙醫生!」汪樂琪扠腰瞪他。「麻煩你行行好,我好不容易把他哄停的,你別給我們找麻煩行不行啊?」

  「小孩子做錯事本來就應該接受懲罰,」趙秉睿睨她一眼,接著將視線對向毛毛,「你該不會以為只要掉幾滴眼淚,就有人會來幫你吧?」

  趙秉睿長得不算差,只是一頭長髮加上滿臉鬍子,讓人忍不住想離他遠點,再加上老擺張臭臉,彷彿所有人都欠他幾百萬似的。

  他是出了名的難相處,好幾次惹毛了病人被投訴,不過外科主任很看重他,常幫他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他依然故我,醫術高明歸高明,EQ卻實在有待商榷。

  原本醫護人員最注重乾淨與清潔,偏偏他一個身高一八五的大男人,臉色難看也就算了,還留了一頭及肩的長髮!若不是院長三令五申的要他至少綁個馬尾,他可能會入籍當一名吉普賽醫生。

  難道外科主任和院長都瞎了眼嗎?一個醫術再高明的醫生卻一點醫生的樣子也沒有,這樣還能繼續縱容他?

  呿,如果不是因為醫院是他家開的,諒他也不敢這麼囂張。

  「趙醫生,」汪樂琪咬著牙,逼自己不跟他一般見識,「你不是外科部門的嗎?怎麼會來小兒科巡房?」

  「義務協助。」他冷著一張臉解釋。

  喝,好一個義務協助。還不就是因為他上次得罪了立委的兒子,人家一狀告上主任辦公室,對方非得看他有所懲處不可,於是兩難的外科主任只好懲罰他一個星期一次的「義務協助」—義務協助其它病房患者管理。

  「趙醫生,你太嚴厲了,對小孩要溫柔一點,他們還不懂事,你的脾氣這麼不好只會讓他哭得更凶,一個開始哭,第二個也會哭……然後全部的小孩都會哭成一團。」汪樂琪好心的向他解釋。畢竟人家是外科醫生沒帶過小孩,經驗不足,她這個小兒科護士是好心才提醒他,換作是別人,肯定在私底下把他譙到死!

  「要哭就任他哭,哭累了自己就會停下來。」

  汪樂琪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他閉嘴,只好抱起嚎啕大哭的毛毛,將他帶離現場。兒童病房就是這樣,只要一個開始哭,其它小孩就像骨牌效應一樣哭鬧起來。

  「我要找媽媽……」

  「媽媽……」

  這是要怎麼停下來?

  跟同事小莉回到護理站時,汪樂琪已經累到趴在桌上,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

  剛剛她和小莉一個扮小豬一個扮貓咪,又哄又騙又唱又跳的才讓所有小孩安靜下來。

  「ㄟㄟ,我聽說了,趙醫生『又』把小孩弄哭了。」

  「這並不是什麼新聞。」汪樂琪抬眼,沒好氣的道。

  同事安慰的拍拍她。「我看小孩八成是看到他的臉才哭的。」

  「還有頭髮。」

  不只小孩怕他啊!有些大人看到他來巡房也總會多看他幾眼,順便問問旁邊的護士—

  「護士小姐,你們醫院的醫生好性格喔!」阿伯小聲說。

  「嘿啊,頭髮留那麼長,好像飆車仔喔!」隔壁床阿嬸表示。

  「我孫子上次在停車場看到醫生他真的騎一輛大輪ㄟ機車捏!哼哼叫那種的喔!」

  「他真的是醫生嗎?」

  「哎唷,妳不要嚇我啦!我上次的痔瘡就是他幫我開的,開得很乾淨,傷口又漂亮捏!」

  當時趙秉睿一道銳利的目光掃來,嚇得所有人噤若寒蟬,接著才快步走人。

  所以說,他的外型的確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不知道多少人跟他說過,但他完全不為所動,頂多把頭髮往後紮成馬尾,偶爾記得刮鬍子就該偷笑了。

  「而且你們知道嗎?趙醫生二十二歲那年才考上醫學院,六年後就畢業進醫院當急診室醫生,六年耶!我們都在猜,他一定是走後門才有辦法做到這樣。」

  「妳們做事不做事,說人家壞話很閒嘛!」

  一道尖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眾人一看,是擁有玫瑰醫生之名的Dr.Rose—羅絲岑。

  她雖然是年輕一輩的醫生,但發起脾氣來可是氣勢驚人,幾個資深的護理長被她氣了好幾次,說從沒看過年紀輕輕卻這麼囂張的醫生。

  羅絲岑不經意地看了大家一眼,接著把自己的簽到表歸位,才拉著門外的趙秉睿離開。

  「她們也只敢在你背後說說壞話而已,別理她們。」

  相較於羅絲岑的義憤填膺,趙秉睿一臉淡然,甚至連一點情緒也沒有,彷彿沒把剛才的話放在心上,也沒把羅絲岑為他出頭的行為看在眼裡。

  拉著他走到停車場,上了他的車,羅絲岑放下緊箍了一天的馬尾,松在頸後甩了甩。「下星期回院長家吃團圓飯,你鬍子刮一刮吧!讓奶奶開心點。」

  趙秉睿將車子駛離停車場,似乎沒聽見她的叮嚀。「妳車修好沒?」

  正在整理頭髮的羅絲岑頓了頓,接著漫不經心地回答,「還沒。」

  「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裝傻到底。

  趙秉睿從音響下方一格小抽屜拿出一張名片給她,「這是租車公司的電話,我朋友在裡面上班,妳打給他,說是我介紹的,他會算妳便宜一點。」

  拿著名片,羅絲岑真是好氣又好笑。她做得這麼明顯,趙秉睿沒道理看不出來,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她刻意搬到距離他家不遠的地方,搬家後沒幾個星期,便借口說車送修,請他讓她搭個便車,然後她便有理由請他吃飯看電影。

  問題是,他就是不動如山吶。

  「你一定得這樣嗎?」彈了彈名片,她撇撇嘴,雖然知道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但對於自己多日來的努力仍不能打動他,難免覺得有些氣餒。

  「我覺得自己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趙秉睿換了檔,停車。「妳家到了。」

  「跟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我們的個性互補,我可以幫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下車前,她又說。

  「那是妳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除夕那天,見到孫子回家,趙劉銀媽半取笑地捏捏他的臉頰,再摸摸他的胡碴。「秉睿,你看你,我敢說,從上次見你到現在,你鬍子都沒刮!」

  趙秉睿的二哥撇撇嘴。「他在醫院也這樣啊!很多病人看了都覺得他這樣不好。奶奶,就因妳最寵他,爸不會多念他兩句,就連外科主任也不好說什麼。」

  趙秉睿是出了名的不多話,除了在上班時聽他說過幾句話,兄弟姊妹其實很少在私底下交談,父親趙釋平身為一間醫院的院長,面上下的女人不計其數,元配早就放棄挽回丈夫的心,趙釋平也就更肆無忌憚的流連花叢,現在有五個兒子和七個女兒跟他姓趙,但只有一個兒子是他和妻子所生。

  他不會特別偏袒哪個兒子,對他來說,只要有實力,就有資格接手醫院。

  最小的兒子也進醫院工作好幾年了,平心而論,他最中意的就是小兒子趙秉睿,他有遺傳自母親的清秀外型,腦筋動得也快,不論醫術或是應變能力來說,他都是最有希望的潛力股,只是性格有點古怪—

  不只不合群,還很固執,而且脾氣很壞!

  不過,趙家上下大家最尊敬的老奶奶就是疼他,其它人也都拿他莫可奈何。

  「你看,長那麼大還讓哥哥說你,又不是小孩子,」趙劉銀媽雖然出聲責備,但語氣中絲毫沒有怒氣。「把自己弄乾淨點,大家一起吃飯不是很愉快嗎?」

  「奶奶,妳幫我刮。」難得說話的趙秉睿淡淡說了一句,便牽起祖母的手,一起走進奶奶房裡,而被留下的十一個兄弟姊妹,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不悅的表情。

  「奶奶就是這樣,從小寵他。」

  「又不只他沒母親,只不過運氣好一點而已,一回來就纏著奶奶不放。」

  雖然趙劉銀媽年事已高,也早就不管醫院的事務,但只要她的一個口令下達,身為人子的趙釋平還是以母親的命令為優先。而從小沒有母親的趙秉睿就是奶奶帶大的,祖孫間的感情深厚,也只有在祖母面前,平時不苟言笑的趙秉睿才會流露出一點人性。

  「你看你,就是這麼調皮,沒看到你那些哥哥們個個氣得臉色發青。」

  「氣死好。」仰著頭,趙秉睿坐在奶奶房裡浴室的浴缸邊上,撇嘴笑笑。「這樣奶奶的耳根子清靜。」

  「呸呸,大過年的,心眼這麼壞!」捲起袖子,趙劉銀媽親手為多日不見的孫子刮去頰邊的胡碴。「想我跟你爺爺結婚後幫他刮鬍子,他老嫌我動作不靈光,每次都刮傷他的臉,可他嫌歸嫌,卻老是要我幫他刮,我就說:『你這麼愛嫌,怎麼不去理容院找小姐幫你刮個乾淨?』他就回答我,『那怎麼行?等我們老的時候,妳得幫我們的兒子刮,再更老的時候,得幫我們的孫子刮,不趁這個時候好好練習,要是刮傷了孫子的細皮嫩肉怎麼辦?』

  「所以啊!就連他下葬前,我也是最後一個幫他刮鬍子的人。」

  儘管這段回憶祖母已經說過好幾次,趙秉睿還是都靜靜聆聽。

  「等到你爸長大,我也是第一個幫他刮鬍子的,那時候我的技術可好著呢!可你爸啊!第一次用剃刀刮鬍子,會怕,一個不小心,刀尖就在臉頰上劃了一刀,他緊張得大呼小叫,從那次之後就不敢給我刮了。所以呢,我也只好等你長大後,再把你抓來過過癮。」

  趙秉睿閉著眼睛,安心地享受祖母的每一刀,聽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下。

  「瞧你俊俏得咧,笑起來簡直跟你爺爺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連這胡碴都一樣往外翹,性子固執得什麼似的!」趙劉銀媽歎一口氣,「要是我不在,你就不刮鬍子,我今年還有力氣幫你刮鬍子,明年呢?你啊,還是乖一點,趕快討個媳婦進門吧!」

  真不愧是老人家,三句不離兒子媳婦。

  「奶奶別擔心,妳會長命百歲的。」

  她戳戳孫子的腦袋。「人的一生不是活得越久越快樂,你爺爺去世前,你大哥剛出生,那時候你父親事業正風光呢!你爺爺幾乎是含笑離開,有什麼好遺憾的?可是之後不同啦,你瞧你爸在外頭的那些鶯鶯燕燕—

  「唉,孩子是無辜的,就算一個個把他們接回來,到最後還是一堆問題,你說,我活得久,有比你爺爺快樂嗎?」

  反握住祖母的手,趙秉睿睜開眼睛,認真地看著她,「奶奶妳當然比爺爺還快樂,因為妳抱到我這個最聰明的金孫,爺爺卻沒有,而且只有我會逗得妳哈哈笑,不是嗎?」

  聞言,趙劉銀媽爽朗地笑了幾聲,接著捏捏他的鼻子。「你喔!對其他女孩子如果有對奶奶的一半溫柔,現在我的曾孫都不知道有幾打了」

  趙秉睿哼哼幾聲。「跟爸一樣?」

  奶奶會疼他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他是她一手帶大的,一部份也是對他親生母親的彌補。他母親遇到他父親時,也不過高中剛畢業,是醫學院的新生一枚,那時父親是學校新聘的副教授,結婚好幾年了,全身上下散發出優雅穩重的熟男氣息,讓單純的母親奉獻出自己的愛情與全部,直到她發現自己是別人的第三者,羞慚得不能自己,於是帶著他躲了起來。

  只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總是不易,母親最後淪為酒女,並因為一場酒店意外而死,他也才被帶回趙家。

  「哪壺不開提哪壺。」趙劉銀媽敲了孫子一記,再拿條毛巾讓他擦擦臉。「來吧,我替你挑件像樣的衣服,你爺爺的西裝要是穿在你身上,一定合適極了。」

  他沒多說話,出了浴室,任由祖母遞給他一套又一套的西裝試穿,合身剪裁服貼在他身上,長度剛剛好,他拉了拉領口,理一理褶皺處。

  趙劉銀媽戴上老花眼鏡,幫他在衣服內裡做上記號。孫子的身材比他爺爺壯碩,她要記得把西裝肩寬放寬些,讓他更好活動些。

  「不用了,改衣服這種事請人家改就好,妳年紀大了別再做那些針線活。」

  「什麼話?說我不中用了?」趙劉銀媽敲他一記。「你爺爺的衣服向來是我一手打理的,他過世後,剩沒幾件下來,這件可是他生前最喜歡的西裝,你這臭小子居然說這種沒良心的話……」

  「是是是……」

  「你看你,明明長得這麼俊俏卻披頭散髮的,想當初在我們那個年代,男孩子留頭髮可是會被人說大不孝的,一般人家只有家裡有喪事才蓄髮蓄胡,你呀,別太隨興過日子,要不是釋平的關係,你早就被人家趕出醫院了!」

  「有什麼關係?」他淡淡一笑。「離開了倒輕鬆。」

  趙劉銀媽難得眉心一皺。「你還在想那件事?」

  「沒有。」他回答得很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站起身,牽起祖母的手輕輕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快走吧,娟姨他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果然,樓下趙家子孫幾乎都坐定位,但沒人敢先動筷,全在等待家族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趙劉銀媽,她不只是趙院長的親生母親,更是趙氏醫院創始人的髮妻,趙釋平可以視所有女人如衣服,但母親卻只有一個,他這輩子怕的也就只有她。

  「秉睿呢?怎麼還沒看到他人?」趙釋平首先發問。

  「他還在樓上不知道跟奶奶說什麼。」

  「這太不像話了,」再怎麼樣也替趙家生了個長孫的謝可娟,一逮到機會就開始數落那些不是從她肚子孵出來的趙家子孫。「他年紀最小,媽卻最寵他,都開桌半小時了,還在上頭刮鬍子不下來。英雪,妳上樓去帶奶奶下來。」

  「為什麼是我?」塗著厚重眼影的趙英雪正專注地翻著時裝雜誌,她掃去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在雜誌上。「他們要下來自己就會下來了,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開飯時間。」

  「英傑,你去。」她拉拉兒子的手,不甘心他被冷落在一旁。

  「算了,媽,待會奶奶就下來了,再多等一下吧!」

  「誰不知道那傢伙就是愛賣弄排場,故意纏著奶奶要我們等他。」不知道哪一房又出聲了。「不過是個酒女的小孩,難道也學他媽那樣,老愛對人獻慇勤嗎?」

  「別吵了,喏,他們這不就下來了嗎?」

  趙秉睿將一頭長髮整齊地往後梳攏,刮去胡碴露出他清秀俊朗的五官,一身鐵灰色西裝充滿濃濃復古味,但穿在他身上卻沒有絲毫突兀的感覺,反倒襯得他一雙淡褐色的眼珠更加清冷—那是一種天生的高貴,與生俱來的優雅。他淡淡掃過所有人,接著將視線轉向身旁的祖母。

  養這個兒子這麼大,趙釋平不只一次驚訝於他與自己父親的相似。他父親是日治時期趙家最後一支貴族後裔,身上多多少少帶有一些末代貴族的自尊與高傲,可在他看來,那只是毫無用處的驕傲,能靠自己的手賺多少錢才是真的。

  所以他成了一個成功的醫界商人,也多了父親口中的市儈,但他始終認為自己的堅持是對的,兩人的爭執在父親過世前都沒冷卻過,事隔多年,他似乎在兒子身上見到父親的影子。

  趙家的團圓飯總是吃得特別熱鬧,飯廳內沒擺個三桌開不了飯,一群人領完紅包,接著又是發紅包,幾個小孩子領著趙劉銀媽的紅包邊領邊哭,因為曾祖母老是抱著他們說了一長串故事後,才把拽在懷裡的紅包發給他們。

  「媽咪,阿祖每次都好囉唆喔!」

  「乖,你要忍耐,阿祖年紀大了,你聽過忘了就算了。」趕緊看看這次包了多少。

  「英傑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上次你說的那個女生呢?怎麼不帶回來給奶奶看看?」發完一輪紅包,趙劉銀媽問起孫子的事情。

  「奶奶,在醫院大家都忙,沒那麼快。」不習慣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趙英傑有點困窘的搔搔頭。

  「什麼?大哥有女朋友了?」趙英雪注意力終於從雜誌上轉移。

  「同個醫院的醫生嗎?」

  「不是,」相較於所有人都興致勃勃,謝可娟冷冷地說:「只不過是個護士而已。」

  「護士喔……」大家一聽,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要小心,不知道有多少護士都在作醫生娘的美夢。」

  趙英傑不悅地解釋。「樂琪不是這種女生。」他可是追她好幾個月了,他喜歡她的仗義執言,喜歡她的活力充沛,一張嘴巴似乎永遠也停不下來,最吸引他的是她的純真善良,在爾虞我詐的家庭中長大,天曉得他多渴望這份純真與溫暖……

  「做到叫你看出不來才叫高招。」謝可娟忍不住說:「你自己要注意點,身為趙家長子,趙家未來都看你了。」

  她的話才一出口,馬上引來所有人的臉色大變,能坐院長位置的不只他趙英傑一個人,還有四個兒子跟他搶呢!再加上最近女權主義抬頭,這位置也不一定要帶把的才能坐……

  「趙家的未來,應該要托付給有能力的人吧!」幫趙釋平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林寶莉說話也不小聲。

  「妳這是什麼話?我家英傑沒能力嗎?」

  「有沒有能力又不是妳說了算。」

  這就是趙家,講沒兩三句話能扯到繼承權上。趙劉銀媽逗著懷裡的曾孫假裝沒聽見,趙釋平則抽著煙斗,隔著煙霧看著吵吵鬧鬧的一家人。這樣很好,吵得越激烈越能激發鬥志,他要從中挑出最後勝出的人。

  此時,趙秉睿緩緩起身,他走到趙劉銀媽身旁,低頭吻了吻祖母的額頭。

  「你們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大過年的,你是要去哪裡?」

  「醫院。」他淡淡地解釋。「我幫急診室醫生代班,八點要到。」

  「過年怎麼還排班呢?」

  他的嘴角一撇,看向父親。「難道過年就不賺錢了嗎?」

  趙釋平沒多說什麼,等他離開,他吐了一口煙。

  「依我看,現在最認真的,就是秉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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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6:15
第二章

  「啊啊,要死了,好痛啊。」

  「小姐,你冷靜點,不要亂動。」

  「你……你只是新來的實習醫生吧,居然叫實習醫生來幫我看?你們醫院還要不要做生意啊,要是在我腿上留下疤怎麼辦?我要換醫生!」

  關醫生忍住滿臉不悅,從沒看過這麼難搞的病人。

  他利落地幫她剪開褲管,卻又引來對方的嚎叫。

  「這條牛仔褲五千多塊啊!你就這樣把它剪開了!」她抱緊雙腿,不再讓任何人碰她一根寒毛。「我要投訴你,讓你做不下去!你們院長呢?叫他來見我!」

  正在病床上叫囂的女孩看上去不到二十歲,一頭亮金色卷髮,連髮根都看不到一丁點黑,形狀漂亮的瓜子臉再配上妝點得宜的五官,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錯的--只要她不開口的話。

  關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居然有這種都受了傷還在意牛仔褲的病人,剛剛哀哀叫痛的又是誰啊!

  「怎麼了?」趙秉睿「唰」的一聲拉開隔簾,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他就一把抓住女孩摔車受傷的雙腿,左右翻動後對護士吩咐,「先幫病人照腿部X光,再幫她清洗傷口,上完藥後帶她到診療間來。關醫生,你可以先回去了。」

  汪樂雅真是嚇傻了,剛剛來個動作生澀的實習醫生,現在又出現個穿著白袍的長髮飆車仔……她是招誰惹誰啊。

  「你是誰啊?」

  「救你的醫生。」趙秉睿冷冷一瞪,「還想要命就安靜一點,醫院不是讓你胡鬧的地方。」

  這間醫院的醫生都這麼凶神惡煞的嗎?她是受傷的人,需要被安撫耶!她想開口抗議,但在趙秉睿冷冽的眼神下,她忍不住乖乖閉上嘴巴。

  「樂雅。」汪樂琪難掩緊張地撥開隔簾,剛剛聽說有個病人摔車被送進急診室,受了傷還不認份,對著醫生大呼小叫的,她一看病例差點沒昏倒,我的媽呀!

  居然是她妹妹。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急診室,緊張的不是她的傷勢,而是怕她被寵壞的個性造成大家的困擾。

  「樂琪!」一見到姐姐,汪樂雅像是抓住汪洋中的浮木一樣,緊巴著她的手不放。「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換一個醫生啦,人家是病人耶,他居然還凶我!」

  她們是姐妹啊,怎麼長得不太一樣?沒有汪樂雅那麼亮麗的外表,汪樂琪一張白淨討喜的圓臉上,大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活靈活現的大眼睛,接下來--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開始說話後才是天下無敵。

  汪樂琪不禁朝趙秉睿投去一抹抱歉的微笑,這才注意到今天對方居然難得的梳了頭髮,刮了鬍子,乾乾淨淨的樣子很帥啊,怎麼平常邋遢得像只熊?

  趙秉睿毫不領情地低頭做記錄,完全沒理會她。

  汪樂雅不知收斂的抱怨聲已經引來不少人的側目,汪樂琪丟臉丟到快把腦袋埋進地底下了。

  「你在說什麼?大過年的,醫生都在放假,哪能讓你一個一個慢慢選?他是今天來急診室代班的趙醫生,你就乖一點,乖乖待在床上讓醫生幫你看看。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跌的?怎麼跌成這樣?爸知道嗎?通知他們了沒?」

  「騎車啊。」說得理所當然,「還不都是爸,要我早點回家圍爐,不然我也不會騎那麼快,還那麼衰,撞到一條狗!」

  「撞到狗?」原本低頭專心做記錄的趙秉睿突然抬頭,難掩火氣地瞪向她。

  「你撞到一隻狗?幹麼不早說?」

  汪樂琪愣了下,趙醫生是出了名的難搞,但從來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凶人呀。

  「凶什麼?是那條狗白目突然衝出來,我來不及剎車才撞到它耶。」

  「那狗呢?」

  「我怎麼會知道?死了吧!」

  旁邊準備輪椅的護士補充。「剛剛開救護車的郭大哥說,他看小狗可憐還剩一口氣,就帶它上車,現在在旁邊。」她指指旁邊的隔簾。

  本來是應該直接送往獸醫院,但大過年的,想也知道是求救無門,郭大哥只好一起送來急診室。

  趙秉睿迅速拉開隔簾,一條只剩半口氣的黑色杜賓犬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一條舌頭露在外頭,嘴角還滲出血跡。

  他不由得心疼地摸摸它的頭,大狗看他一眼又閉上眼睛,發出「嗚嗚」的聲音,趙秉睿細心地幫它檢查手腳的傷勢,發現它後腿有嚴重的骨折,便先安排它做腿部X光掃瞄。

  不滿自己的重要性居然輸給一條狗,汪樂雅又開始抗議。「喂,明明就是我先來的,你怎麼可以先讓它照X光?」很明顯,那個醫生關心它的程度大過於她。

  「在急診室裡,以傷勢嚴重的為優先,你不知道嗎?」他毫無表情的回她一句,再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大狗身上。

  「我是人類耶。」

  「那又怎樣?」他轉頭冷冷瞪他一眼。「今天如果不是你,它不會在這裡,同樣是一條生命,你有痛覺,它也有,而且比你痛上好幾倍,而它被你撞到骨折卻只能自認倒霉,就因為它是動物不會說話,你知道骨折是什麼滋味嗎?」

  被堵得啞口無言,汪樂雅氣得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不肯出來,汪樂琪則是頭一次看到趙秉睿生氣,她一直以為他是個難搞又冷漠的人,今天怎麼心情起伏這麼大?

  「趙醫生……」汪樂琪看他小心翼翼的準備將大狗推進放射室,忍不住提醒他,「我們醫院沒有動物門診。」

  「我知道,所有費用我來負責。」

  這麼爽快?她怎麼不知道他也有這麼阿莎力的一面?

  天空透著微微光亮,還沒露臉的太陽將雲層渲染成一大片淡紫色。

  真是個寧靜的早晨,趙秉睿走出醫院,呵著氣想把手搓暖,他從上衣口袋找出車鑰匙,準備去開車。

  「趙醫生,等一下。」

  他一愣,回頭一看,穿著米其林外套的汪樂琪一手抓著一杯咖啡,快點向他走來。

  「怎麼了嗎?」

  「呼。」終於追上他,她將暖呼呼的咖啡遞給他。「這個請你喝,我剛剛在樓下便利商店買的熱咖啡。」

  「為什麼?」他不太喜歡接收人家的禮物,不過這也是因為很少人送他禮物。

  「因為你昨天救了我妹妹啊,我知道她的個性給人帶來很多麻煩,感謝你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的救了她,她的嘴巴就是這樣,可她沒有惡意啦,只是從小被寵壞了一時改不過來,其實她人不壞喔,她小時候長得很可愛,圓圓的臉蛋是大家的小蘋果呢……啊,咖啡好燙,快點拿一杯去啦!」

  半推半就的幫她拿咖啡……呃,是收下她的咖啡,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實在讓人難以推拒,他雙手抱著咖啡杯,忍不住打開杯蓋喝了一口。

  汪樂琪歪歪頭,盯著他看,彷彿在期待什麼。

  「有什麼事嗎?」

  她極有耐心地說:「收了人家的禮物,要記得說『謝謝』。」

  趙秉睿嘴角一撇,「這咖啡是你給我的謝禮吧,我為什麼還要說謝謝?」

  「因為這是禮貌啊,不管是誰送你東西,都要說『謝謝』。你救了我妹妹,所以我感謝你,可我請你喝咖啡,所以你也要說謝謝,大家謝來謝去的不是和樂融融嗎?」

  「三八。」

  「哪裡會啊,趙醫生你這樣很不好喔,就算有喜歡的女生也被你嚇跑啦。」

  「不干你的事。」

  「說一下嘛,這種個性怎麼交得到女朋友?」

  看他還是不想開口,汪樂琪又自顧自的說:「我念護專的時候,交過一個男朋友喔,可是每次約會他都叫我穿制服出來,你也知道走在路上穿護士服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偏偏他很愛這樣,真是搞不懂為什麼。後來我們分手了,原因是我再也不想約會時穿護士服,他居然說要是我不穿就是不夠愛他……你聽聽,這是什麼道理……話說回來,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要是再被她糾纏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脫身,暗歎口氣,他決定滿足她的好奇心。「現在沒有。」

  「那羅醫生呢?大家都說你們很好。」

  趙秉睿定睛看著她,「我們沒有在一起。」

  被人高馬大的他這樣一瞪,再加上他那張臭臉--汪樂琪忍不住全身緊繃。

  「好嘛好嘛,沒有就沒有……我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口味的咖啡,是黑咖啡還是拿鐵呢?我想你這麼酷應該是喜歡喝黑咖啡吧?可如果不是的話就糗大了,所以我還跟店員要了奶精和糖。」她從口袋掏出發奶精和糖,「可是,我怕你一包糖和奶精不夠,所以我又多要了一包……」

  「黑咖啡就可以了。」天啊,她好吵,誰來讓她閉嘴?

  趙秉睿默默喝著咖啡,盡量讓自己不跟她的視線相交。

  「這樣啊。」汪樂琪好奇地看著他喝咖啡的樣子,刮完鬍子,梳好頭髮的趙醫生耶,好鮮喔。如果他能每天都這樣,豈不是很賞心悅目嗎?

  「趙醫生你刮鬍子耶,真難得,你要是能每天都保持這麼乾淨就好了,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醫護人員要保持乾淨嗎?啊,我知道你曾經跟外科主任說你每天都會洗澡和洗頭,可那不是重點你知道嗎?不管怎樣,你是因為新年想要有個新氣象才刮鬍子的嗎?」

  趙秉睿歎口氣,斜睨她一眼。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一個麻煩?他不過是救了她的家人,又喝了一杯她的咖啡,這樣而已,可以請她不要來煩他嗎?

  「你早上都這麼愛說話嗎?」早晨,應該是一個人最昏昏欲睡的時刻,就算她再怎麼精神抖擻好了,沒感受到這冰冷的空氣與寧靜的早晨嗎?她是從哪來的力氣嘰嘰呱呱個不停?

  汪樂琪明顯的嚇了一跳,她連忙摀住嘴巴,但還是擋不住自己的滔滔不絕。

  「對不起喔,我知道我很愛講話,我小學老師都以為我是過動兒,可到了高中才發現我不是過動,只是單純愛講話而已,所以我都當班上的風紀股長,只要我閉嘴,班上就很安靜啦,哈哈……不好笑嗎?」

  「不好笑。」他大口大口的喝著咖啡,心想喝完咖啡就能擺脫這個麻煩了,他的口氣盡量地生硬,這樣她總會知難而退了吧?

  「喔,咖啡要慢慢喝喔,我特別請店員幫我弄熱一點耶,天氣冷的時候捧著咖啡杯,暖呼呼的你不覺得很幸福嗎?」

  「我覺得耳根清淨的時候才會找到幸福。」喝完咖啡,捏扁紙杯,丟進路旁的垃圾桶。

  她是不是被討厭啦?汪樂琪搔搔頭,看他邁開長腿往前走,她忍不住又跟上前去。「生氣了?」

  「對。」

  「對不起喔,我知道我很愛說話,可我忍不住嘛,我媽說我是職業病,在兒童病房待久了,需要一直講話一直講話……

  你知道嗎?我本來在安寧病房耶,可後來有病人家屬投訴我太吵,會打擾病人休息,所以我只好轉到兒童病房,你也知道兒童病房平時就很吵,所以我在那裡就不會有人嫌我吵啦,而且……」

  趙秉睿停下腳步盯著她看,這女的應該不是一般的厚臉皮,一般人誰不是看到他的臭臉就避而遠之,他暗示得這麼明顯了,她還看不出來嗎?

  察覺他臉色有異,汪樂琪自動摀住嘴巴,不再發出聲音。

  他點點頭,往前走。

  汪樂琪皺起眉,剛剛拉拉雜雜說了堆,其實她的重點還沒講到,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再跟上去。

  「我,我可以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不可以。」

  「我保證是最後一個。」

  他沒說話,假裝是可以好了。

  「後來那啥大狗怎麼了?還好吧?」雖然知道趙醫生不喜歡人家一直講話,可她還滿掛心那只杜賓狗的,而且她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就算是小動物,也是會感到疼痛的,畢竟那是一條生命,樂雅從小到大沒被那樣凶過,後來父親和阿姨到醫院後她大哭特哭,說醫生欺負她,卻被趙醫生一記眼神瞪得把話吞了回去,她不是幸災樂禍,但她真的覺得同父異母的妹妹被寵壞了。

  趙秉睿原本僵硬的表情像鬆開一顆螺絲。「我幫它做了緊急處理,後來聯絡我大學獸醫系的學弟代為照顧。」

  「它的傷勢怎樣?」

  只見他停下腳步,認真的向她解釋。「只是後腿有些骨折,我幫它上了石膏,餵它吃了一點止痛藥,狗的復原力比人好,休息一、兩個月就沒事了,而且我也透過它脖子上的晶片找到它的主人,並介紹對方去一間我學弟開的獸醫院,跟他說以後要是有問題就去找他。我想,應該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吧!」

  哇,現在是怎樣,她頭一次看到趙醫生說這麼多話,而且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這代表什麼?她可以多問一個問題嗎?

  「呃,趙醫生,你……好像很關心小動物?就連它骨折你也知道怎麼處理?」

  在醫院幾年了,從沒看過趙醫生對哪個病人顯露出什麼私人情緒,就連為最可愛的小朋友看診,也沒看過他流露出一絲疼惜……說專業,他是專業,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我大學念過幾年獸醫。」他已來到自己的車旁,邊說邊開鎖上車。

  「啊,念過獸醫?」

  一說出口,趙秉睿馬上就後悔了,他手握著方向盤,沒再說話,四周又瀰漫一片低氣壓,似乎不希望她繼續這個話題。

  汪樂琪當然察覺到了,但她實在不吐不快。

  「既然念過獸醫,應該很瞭解小動物的心理吧。人家說,喜歡小動物和小孩的男生不會是壞人,我相信你人應該不錯,其實小動物跟小朋友很像啊,你能關心小動物,為什麼不能關心病人呢?」

  趙秉睿不想解釋太多,所以板著一張臉沒說話,看他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汪樂琪又繼續說:「尤其是小孩子,他們軟軟綿綿的臉頰這麼可愛,那水汪汪的眼睛那麼無辜,你怎麼狠得下心凶他們呢?喔,我看到他們哭,雖然有時候會不耐煩,可你真的不得不承認,那真的讓人凶不下去啊。」

  「越是那樣,你更要狠下心對待他們。」他終於開口。「一時的心軟只會害了他們,只要一掉眼淚,馬上就被原諒,久而久之,他們會養成習慣,以為只要哭就能解決事情,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掉眼淚就能迎刃而解,眼淚是小孩最擅長的武器,你不要傻傻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真殘忍。」汪樂琪皺起眉毛看著他。「你以後一定會虐待自己的小孩。」

  「不打不成器你沒聽過嗎?」

  這倒是,汪樂琪眨眨眼睛,如果一味疼愛小孩,捨不得打罵,那小孩又怎會知道是非對錯呢?樂雅就是個明顯的例子。

  沒想到趙醫生會跟她解釋這麼多。「我第一次發現你人不壞耶。」

  「哪有?」趙秉睿沒說話,只是用力抿起雙唇,眉心也皺得更近了。

  「沒有嗎?」她搔搔頭,覺得有點奇怪……

  「啊。」剛剛顧著聽他說話,等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也在他車上,而且車子已經開離醫院兩,三個路口,「我,我在你車上?」

  趙秉睿也有些吃驚,一定是剛剛顧著說話,不小心把她帶上車……

  「要我載你回去嗎?」

  「不要。」汪樂琪突然大叫,因為樂雅出了車禍,父親和繼母都在醫院,許久不見,一家人遇上了,難免說一些客套話,可能是邀她一起吃早餐或送她回家之類的,不是她無情,只是跟父親一家人吃飯會讓她更不自在。「麻煩你送我回家。」

  「那你家人呢?」

  「我跟妹妹的媽媽不同人……現在她跟爸爸住。」這樣講,很明顯了吧。

  聽見剛剛伶牙俐齒的小麻雀突然有些結巴,原本他不會多問的, 但也許是救了一隻狗心情大好,他破天荒的好心開口安慰她,「嗯,沒關係,我家也是。」

  汪樂琪抬頭看他,這才想起醫院裡那些趙家子弟兵吵得沸沸揚揚,她聽來聽去老是記不住誰是大老婆生的,誰是小老婆生的,每個人都暗地裡爭權奪利,詆毀彼此,她原以為不合群的趙醫生也不例外,畢竟醫院裡不利他的傳言實在不少,不過今天看來,好像不是這樣嘛。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

  「那我們算是同病相憐嘍!」說得一點也不可憐。

  「就憑你?」他斜睨她一眼,哼了一句。

  「幹麼這樣?」她拍拍他的肩膀。「也對啦,畢竟我家的規模跟你家的還不能比,換作我是你,應該也會有點心理不正常吧!」

  剛好停紅燈,趙秉睿瞪她,「我沒有心理不正常。」

  「別不好意思了,文明病啊,不管是誰多多少少都有一點的,噢,難怪你要對那些小孩那麼凶,原來是因為自己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啊!我們大人能理解啦,可是小孩子無辜啊……」

  忍住胸中怒火,他咬牙道:「你,給我下車!」

  「不要啦。」她耍賴,「外面很冷耶,而且剛剛是你讓我上車的,現在把我趕下車不會太不夠意思了嗎?啊,我家就在下一條路口右轉,走到底就到了,等一下要不要順便上來喝杯熱豆漿啊!我媽煮的熱豆漿很好喝喔!豆漿有豐富的大豆卵磷脂跟蛋白質,多喝可以增加記憶力喔。

  喔,喔,我忘記你是醫生,懂得一定比我多,不過你脾氣這麼不好,我實在應該請你喝青草茶退火的,只是現在是冬天比較不適合。

  話說回來,你說你念過獸醫哦?那怎麼現在會當外科醫生呢?也對啦,當外科醫生賺比較多,但是看你好像沒有很快樂,找工作還是要找自己喜歡的啊!

  每次看你給小朋友打針,你知道嘛,我都覺得有點可怕,更不用說那些小朋友了,不是我愛說,你要溫柔點吶,如果你對小朋友有對小動物的十分之一溫柔,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你有在聽嗎?」

  他要趕快把她送回家!

  汪樂琪一回到家,母親已經醒來,正在廚房準備早餐。

  一見到女兒回家,陳月霞立刻開火想煮點熱稀飯給她吃。

  「哪有人年夜飯一口都沒吃,就跑去醫院加班,你快把稀飯吃掉,去洗個澡,然後休息一下,中午我再叫你。」

  「好。」她扒著碗裡熱騰騰的吻仔魚粥,再夾一塊母親自製的祖傳鳳梨口味豆腐乳,嗯嗯,真好吃。

  「琪琪,你的摩托車呢?」剛才沒聽到她的摩托車聲。

  「我放在醫院啊。」

  「那你剛剛怎麼回來的?」

  「醫院裡的同事載我回來的。」

  陳月霞眉心一皺,「不會又是趙醫生吧?」

  「對啊!」咦?老媽怎麼知道?

  拉了一張椅子坐到女兒身旁,陳月霞好奇地問:「你不是說,不會再答應他的邀約了嗎?」

  「呃。」轉念一想,原來,她們講的不是同一個趙醫生。「不是啦,不是趙英傑,是他弟弟趙秉睿--他弟弟也在醫院當醫生,你知道的,他們家幾乎所有的小孩都在醫院當醫生……」她一五一十的把昨天晚上在醫院發生的事情告訴母親,並解釋她和趙秉睿的關係。

  「他弟弟?」陳月霞一臉狐疑,「他不會也想追你吧!」

  汪樂琪馬上仰頭哈哈大笑。「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行情這麼好?」

  看女兒的反應,應該是沒什麼問題,陳月霞鬆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我還以為你後悔了,你也知道,像他們那種醫生世家,又是豪門,我們惹不起,想法差很多,金錢觀也不一樣……媽不求什麼,只希望簡單平凡過日子就行了。」

  汪樂琪沒有隱瞞母親關於趙英傑追求她的事情,剛開始時,陳月霞還滿看好這小倆口的,也希望女兒往後有個不錯的依靠,可沒想到,兩人才拍拖一個月,她就從女兒口中聽到趙家的風風雨雨……

  她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至於趙家那種「大」家庭,實在太複雜了。

  汪樂琪和母親的想法一樣,不求家財萬貫,只求一家團圓,守著最平凡的幸福。只是趙英傑似乎對她情有獨鍾,就算她已經明示加暗示希望兩人當朋友,他還是對她很好,去年她生日時還送一條鑽石項鏈給她當禮物,她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可他居然說,除了鑽石項鏈,他不知道該送什麼才能討女孩子歡心……

  唉,該說他可憐嗎?不過這也更讓她確定,兩人的價值觀和金錢觀有很大的不同。

  而趙英傑在她退還項鏈後,居然感動地說,他是第一次遇到她這樣無慾無求的女人,便向她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這叫她怎能不躲?

  好吧,她承認自己怕麻煩,要是她真的跟趙英傑在一起,以後要面對多少麻煩事啊!光是聽他細數家庭成員就夠她頭昏腦脹了,何況是面對那些複雜人事,她和趙英傑的交情還沒有深到願意為他焦頭爛額。

  「你爸他……還好吧?」陳月霞輕輕問起,畢竟十年的夫妻情,再怎麼絕情,也都曾經為對方笑過哭過。

  「還好,只是頭髮白了一些,而且還變胖不少,阿姨會拖他去爬山,你也知道爸以前最討厭運動了,現在願意讓阿姨帶他去爬山,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陳月霞莞爾,「她才治得了你爸。」

  汪樂琪心情有些複雜。說趙家背景複雜,其實自己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親決定創業,賣了祖產投資做生意,漸漸地生意越做越大,最風光的時候家裡有五個傭人跟八輛進口轎車,母親是標準的傳統塚庭主婦,認為丈夫在外辛苦工作,回家求的是放鬆與安心,於是盡自己努力把家裡瑣事處理得乾淨利落。

  只是見多世面的父親,漸漸嫌棄妻子觀念老土,而且年華漸失,便開始向外發展,並與對方有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一直沒為汪家生下兒子的母親自知熱微,只好答應丈夫娶偏房,只是美麗精明的新太太不甘屈於偏房,一定要當大的才過癮,然後又過沒幾年,總覺得有個人跟她分享老公猶如芒刺在背,便慫恿丈夫與元配離婚……

  唉,說她絲毫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母親卻不曾在她面前掉眼淚,反而安慰她,能做夫妻就是緣份,既然緣分已盡,怎麼強求都沒有用,離開那個是是非非,爭執不休的家庭,平靜幸福的過日子,反而是種解脫。

  汪樂琪也是在長大後,慢慢理解這個道理的。

  「可是,樂雅那個丫頭,真是太調皮了,讓我在急診室跟大家猛道歉……我真的覺得啊,爸和阿姨是不是太寵她了,未成年還騎摩托車,幸好這次沒撞到人,不然麻煩可大了。」

  「那怎麼會出事呢?」

  「樂雅撞到路邊的狗。」

  「幸好是狗啊……」

  沒來由的,汪樂琪突然想到趙秉睿的話。

  「狗也是一條生命,受傷了也會痛啊,這次是它幸運,被撞了之後被人送到醫院,天曉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可憐的狗狗發生車禍後,只能在路邊等死……」

  「媽,以後我們騎車都要小心一點喔!自己出事不打緊,反正有醫生,可是不要傷害其他無辜的小生命啊!」

  陳月霞看向女兒,知道要小心騎車很好,不過,因為這個原因才小心騎車?算了算了,只要女兒能平平安安回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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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6:56
第三章

  低頭做紀錄,趙秉睿正準備著下一個病人的資料,突然想到上一個病人的X光片沒拿,值班護士又不在,他只好自己跑一趟。

  才打開門,一張笑瞇瞇的圓臉正準備敲門,看到門被打開,似乎嚇了一跳,但一見到他,又堆上滿臉笑。

  他微皺眉頭,「有事嗎?」

  春節假期結束,回到工作崗位上,汪樂琪本來很期待看到整齊乾淨的趙秉睿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會有多讓人驚艷,可沒想到,才放個短短五天假,他馬上又把鬍子留長,頭髮亂綁,恢復到從前狂放不羈的樣子。

  這樣不行啦,在她碎碎念的攻擊下,他只好妥協,讓她親自替他紮了個馬尾。

  不可否認,這樣清爽許多,可也讓她養成一個可怕的習慣--每天一到醫院,她便會跑來他的診療間花兩分鐘幫他綁頭髮。

  早上已經綁過頭髮了,她現在又跑來幹麼?

  「我媽說,你幫我阿姨看診,還替她介紹骨科醫生,應該要謝謝你,可是我們家又沒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想說送壺豆漿來給你喝。」汪樂琪現出推車底下的銀色保溫壺,推到他面前。

  「不用了。」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我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再怎麼樣也是一家人,只是一壺豆漿而已,不用多少錢,她還說,要麻煩你多照顧我,我就跟她說啊,是我照顧你比較多耶。她問為什麼,我說,我要糾正你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她就說……」

  「好,好,停--不要再說了。」再讓她繼續講下去會沒完沒了,趙秉睿連忙收下熱豆漿。

  這樣她可以走了吧?不,並沒有,她還站在他身邊,雙眼閃著光芒。

  「幹麼?」

  「你沒有說謝謝。」

  「這不是你要送我的嗎?」

  「因為這是禮貌啊,我跟你說過了,不管是誰送你東西,都要說『謝謝』,或者你要說『代我謝謝你媽』,這樣才對……」

  又來了,看來要不到一句感謝她是不會罷休的。「THANK YOU。」

  「喔,下次要講中文喔。」聽是聽到了,不過還是有點不滿意。

  誰理她啊。

  「又要做什麼?」看她還賴著不走,他問。

  「我幫你拿X光片來。」她又笑瞇瞇的從推車底下拿出一個黃色信封,「剛剛關醫生請我幫你拿來的。」

  收下信封,趙秉睿坐回位子上,可汪樂琪還是站在旁邊,沒有離開的打算。

  「你要說……」

  「THANK YOU。」

  「啊哈,好乖好乖,這樣就對了。」她捂著嘴巴笑著離開,「下次要講中文喔。」

  他歎口氣,有點頭痛的揉著眉心,他平常很喜歡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可最近他的習慣被迫改變,一直有個聲音在他身邊嗡嗡叫,後來他發現那個聲音是汪樂琪的,可怕的是,他不討厭這個聲音,只是覺得有點吵,但是趕又趕不走……

  甩去腦袋余留的嗡嗡聲響,他打開X光片準備做紀錄,卻發現原本放在桌上的原子筆不翼而飛。

  奇怪,是掉到哪去了?他彎身看著地上,發現沒有,心想算了,便從抽屜拿出新的原子筆來。

  「剛剛LUCKY來過?」值班護士剛剛看到汪樂琪走出診療間,隨口問起。

  「LUCKY?」

  「樂琪啊,我們都叫她LUCKY。」

  「咳。」趙秉睿不想被發現自己笑出聲音來,於是輕咳了一聲掩飾,只不過嘴角還掛著一抹回味的笑。

  LUCKY,好合適她。

  「它還好吧?」下班後,趙秉睿繞到學弟開的獸醫院探望那只因車禍受傷的黑色杜賓犬,狗主人每禮拜一,五會固定帶它來複診,幾個月來,只要有空,他便會過來看看,不過最近因為家裡有事,比較少過來。

  「除了走路有點跛,基本上,恢復得差不多了。」正忙著幫杜賓犬換後腿的藥,薛志然頭也不回地說:「學長,你快三十了,什麼時候要獨立出來?」

  走過去,趙秉睿的大手摸著大狗的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你想一輩子被關在那個地方。」他皺眉,「只要你一句話,我一定會過去幫你的。」

  他安靜了一陣子,「最近是關鍵時刻,我不想讓她帶著煩惱離開。」

  知道他說的是誰,薛志然轉頭面對他,認真地問:「奶奶大概還剩多久?」

  趙秉睿低下頭,原本撫摸著狗的大掌也垂了下來,大狗舔舔他的手,要他繼續。

  「我會盡量讓她好走。」趙秉睿幽然歎了口氣。

  在過完元宵後,奶奶某一天從樓梯上跌了下來,摔斷了左邊手臂與右小腿,她年近八十,是有歲數的人,經過那麼一摔,元氣大傷,因為行動不便繼而帶來意志消沉,有天居然認不得剛出生的曾孫,接著,是今年剛滿四歲的外曾孫女……

  他二話不說搬回趙家與她同住,不久她的病情惡化,不得不送到醫院接受治療,她再也不記得所有孫子的名字與長相,回憶像掌上的流水迅速消逝,最近她的記憶停留在兒子剛上小學時安靜內向的樣子,老是提醒對方去上學要帶手帕,衛生紙……

  薛志然和他相識多年,自然知道他們祖孫間的感情,對他來說,趙家奶奶不只是祖母,也是養育他長大的母親,更是他在那個爭權奪利的家中,唯一給他溫暖的人。

  「至少奶奶是平靜的走,不是嗎?」他不想這樣想,不過,他覺得風暴在趙家奶奶離開後才會開始。

  因為學長每天待在奶奶身邊,引發趙家那群多疑鬼一連串猜測,他們老覺得他狂對奶奶獻慇勤,是希望奶奶在生前說服趙釋平讓他當上外科主任,最後讓他坐上院長的位置。

  趙秉睿拍拍杜賓犬的頭,「我該走了。」

  看見平時面無表情的學長難得露出擔心的神色,薛志然拍拍他的肩,「等一下,既然你過來了,我有件事想麻煩你,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但我是真的找不到人拜託了。」

  他帶他走到裡頭的診療間,門才一開,突然從房間角落傳來一陣喵喵叫的聲音。

  「就是它。」薛志然從籠子裡將花白相間的小貓抱在懷中。「幾個小學生在公園發現一窩小貓,不知道該怎麼辦,抱到我診所來希望我能找到人領養。我已經分給幾個愛貓人士了,可是--」他翻了個白眼,「喜歡貓咪的人大部分都偏好安靜,可這隻小貓不知道怎麼回事,特別愛叫。幾個領養人被吵得受不了,又把它送回來,而其他貓咪也因為它太吵會輪流欺負它,所以我不得不把它隔離起來--」

  趙秉睿揚眉,吵到同伴都受不了,這讓他聯想到某人。

  汪樂琪似乎說過她本來待在安寧病房,正因為太吵才被調離單位。

  「它沒什麼脾氣,只是愛喵喵叫,晚上如果不陪它玩就會叫個不停,而且還挺愛黏人,我懷疑它上輩子應該是只小狗--啊,不管啦。」他把貓咪放到他懷裡。

  「你認識的人多,幫我問問看有沒有人要養貓的。」

  「我怕吵。」

  「拜託。」薛志然慎重地抓著他的手臂,差點沒跪到地板上。「我已經一連好幾天被它吵得睡不好覺,痘子冒了好幾顆,你就當作做好事,放在你家一個禮拜,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再送回我這裡。」

  拒絕不了,趙秉睿只好將這只愛叫的小母貓拎到車上。

  一般的貓咪容易怕生,換了個陌生環境總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貓砂裡,可這隻小貓卻從一上他車,就開始喵喵叫,他開車時叫,他一回家,把它放出來到處走,它也是走到哪裡叫到哪裡。

  「你真的很愛叫耶。」

  「喵喵。」

  就連在洗澡也叫!

  「拜託你,安靜五秒鐘可以嗎?」

  「……喵喵喵。」

  拎起沒幾兩重的小貓,趙秉睿試著跟它講道理,說也奇怪,當他開始訓話時,小貓像懂事地閉上嘴巴,一句也沒打斷他。

  「你也懂得閉嘴嘛!」

  「喵。」

  他捏捏它的鼻子,沒想到,小貓皺皺鼻子,仰頭張開嘴巴咬住他的手指,向他撒嬌。

  趙秉睿不由得露出微笑,搔搔它的脖子。

  一大早,天才濛濛亮,汪樂琪抓起包包準備出門上班。

  陳月霞披著一件外套走到廚房,看見女兒又提著大包小包,忍不住問:「你又多準備一分早餐了?」

  「對啊。」

  「給誰的?」

  「趙秉睿。」不再稱呼他趙醫生,是為了與趙英傑區別,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比較喜歡叫他名字。

  陳月霞不禁露出擔心的神色,「你……最近是不是跟他走得很近?」

  「是啊。」

  「我以為,你想跟他們那樣的家庭保持距離的。」

  她知道母親擔心的是什麼。「我是啊,可是……我覺得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他沒有趙家人的財大氣粗,也沒有與現實脫節的金錢觀,沉默寡言的他即使總臭著一張臉,但在處理病患問題時從不馬虎,她還注意到,他對老人家會比較有耐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奶奶的關係?就某部分來說……她覺得他還滿吸引她的。

  剛開始是好奇,沒想到隱藏在不討喜的面具底下的他,有他自己的堅持,與對事物的見解,這讓她忍不住常常注意他,或是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麼……

  每次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他看。

  「他在追你?」

  汪樂琪皺起鼻子,「沒有。」

  「你……喜歡他?」

  「呃?」

  這下真的是嚇到了。

  她喜歡他?唔,她是有覺得,他的長頭髮似乎沒以前那麼礙眼,反而充滿一種狂野的氣息,他留鬍子也滿帥的,看起來很穩重成熟,還有還有,雖然有時候嘴上不饒人,但他其實心還滿軟的……

  嗯,好吧好吧,她承認是對他滿有好感的,否則怎麼會每天送早餐外加親切的問候。

  「他不錯啊。」她老實回答。

  「琪琪,」陳月霞皺起眉,「你不是說不喜歡他們愛那樣複雜的背景,怎麼還老和他牽扯在一起,以後很麻煩的。」

  「我知道啊,不過,雖然他在那樣的家庭出生,我倒是覺得他沒什麼少爺脾氣,而且他對他奶奶很好喔。他奶奶生病現在住院,我看他幾乎每天晚上都留在醫院照顧他奶奶,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我看得出他很擔心,最近還瘦了好幾圈,所以我才想……至少能幫他準備早點什麼的吧。」

  慘了,陳月霞長歎一口氣,她知道女兒的個性,雖然只要一開口就嘰嘰呱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但平時不會喜歡講人是非,更不會對一個外人觀察入微……

  「所以,你現在要倒追人家?」

  「說倒追好像不是很好聽……」

  「本來就是啊。」陳月霞再歎一口氣,「你是女孩子,多多少少要有點矜持吧!」

  矜持?她歪頭想了想,問她對矜持的解讀,她只想得到古裝劇裡,老員外色迷迷的接近小妾,然後小妾衣服都脫了一半還推著說不要不要……要她這樣嗎?

  啊,好煩喔。只是對趙秉睿有好感又不是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她想對他好,多關心他一些,用不著再附加一個矜持當配料吧。

  「我會考慮一下的。」丟下這一句,汪樂琪腳底抹油的溜出家門。

  一大早到醫院,趙秉睿才放下公事包,果不其然,一張笑瞇瞇的臉孔就出現在門口。

  「趙醫生早安啊,這是今天的早餐,你上次說不喜歡吃蔥花,我今天的蛋餅沒有加蔥花喔,你試試看好不好吃?」

  趙秉睿歎了口氣,他怎麼覺得從今年年初開始他就被人纏上了?「你一定要每天早上都來送早餐嗎?」

  「你不喜歡嗎?」有免費的早餐可以吃耶。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每天都來,如果你只是同情心氾濫,想幫人準備早餐,你為什麼不幫隔壁的廖醫生買咖啡?或者你們小兒科的柯醫生--照理說,你應該跟他比較熟的,不是嗎?」

  看著桌上香味四溢的蛋餅,他雙手環胸,一雙銳利的眼睛沒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反應,最近她老是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看到他凶病人時還會插手,緩合個兩句,叮嚀他這個叮嚀他那個,現在更是幫他準備早餐--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小護士,是不是在喜歡他?

  「老實說,我並不是同情心氾濫,我跟廖醫生沒有那麼熟,而柯醫生--拜託,他已經結婚十幾年,小孩都念小學,我沒有那種當第三者的勇氣,會幫你準備早餐是因為你瘦了一大圈,反正我多準備一份沒花多少時間。」

  「我瘦了,你幫我準備早餐,那其他人呢?難道只要有人瘦了,你就會大發慈悲的送早餐?」

  「因為我關心你啊,你早餐都只喝黑咖啡,這樣對身體不好,而且你一個星期至少要動四個大手術,很耗體力的,你這幾天下班都留在醫院照顧你奶奶,不多吃點怎麼行?」

  他挑了挑眉,「你是關心我還是喜歡我?」

  啊,這,這種話他居然這麼直接不丟了出來?被當事人看穿自己的心意,汪樂琪臉頰瞬間爆紅,頭頂彷彿有好幾鍋水在滾,只能兩眼發直的看著他。

  阿母是對的,女孩子還是要有點矜持比較好,勾勾手指就有人來獻慇勤不是很好嗎?可是……那趙秉睿怎麼辦?

  「我,我也不是一定希望你跟我有什麼結果……」頭一次,她覺得有點丟臉,舌頭開始打結,默默收起早餐,「如果你不喜歡,以後我不會弄了……」

  「我沒說不要。」一把將她手上的蛋餅撈回桌上。

  喔喔,現在是怎樣?汪樂琪一雙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你怎麼這樣啊?說了一堆話消遣我,最後還是收下來……厚--你真的是……」害她剛剛窘到差點沒挖個洞鑽進去。「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關心朋友需要理由嗎?對朋友好需要理由嗎?搞得好像我是什麼變態跟蹤狂一樣……」

  「我只是覺得你最近出現的頻率高了一點。」

  她手托著下巴,瞇著眼睛笑給他看。「高一點不行嗎?」

  過完年,她發現「以為難搞」的趙秉睿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難相處,他是嚴肅了點,對不按照他的吩咐做的病人,隨時拿得出狠話嚇唬他們,有時連旁人聽了也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但事實上是,經過他一恐嚇後,對方多半都會乖乖聽話,按時服藥,做復健,也不再抱怨東抱怨西。

  他的外形與個性真的很適合演壞人啊,難道大家都沒發現嗎?他對人冷淡,是不想要有太多包袱,老是擺張臭臉也是故意的,其實他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不然,要是他真的嫌她煩,早就把她掃地出門,要不就動用關係把她調得遠遠的,但事實上並沒有不是嗎?

  後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他每個星期一次的「義務協助」,一雙眼睛也總離不開他,注意著他是不是又對人擺臭臉,或是又在教訓小孩,通常遇到這種情況,她就會充當和事佬過去打圓場。

  其實他只是嘴巴壞,脾氣硬了點,但要是放軟身段來找他,儘管臭著一張臉,他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

  像現在就是--

  「還是我下次跟你一起去看奶奶吧,我可以折一百隻紙鶴喔,人家都相信紙鶴帶來康復的訊息,搞不好奶奶一下病就好了呢。」

  手指輕敲著滑鼠,趙秉睿看她一眼,忍不住哼了一聲,「最好不要,要是你們兩個湊在一起,我耳朵鐵定爆炸。」

  奶奶囉嗦的程度不亞於她,兩人要是聚在一起,他的耳朵還有清靜的時候嗎?

  「呃,是怕我太吵嗎?」

  「對。」

  「可是,老人家都很喜歡的喔。因為我會說話逗他們笑啊。你也知道有時候他們真的很無聊,所以希望有人可以陪他們聊天,我國,台語攏通喔。而且還會說一些日語和客家話,最近看港劇在學廣東話,你知道香港人罵人……」

  嗡嗡嗡……又開始了,只要一打開話匣子,她的嘴巴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刻,他突然想起家裡的小貓,至少只要捏捏它的鼻子,它就會安靜下來了,那汪樂琪呢?

  「呃。」汪樂琪瞪大眼睛,盯著那一隻捏著她鼻子的手。

  「閉嘴。」

  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點點頭。

  「有空再帶你去看奶奶。」

  她睜大眼睛,漾開一抹燦爛的笑容。

  趙秉睿鬆開她的鼻子,「你可以走了。」

  「那奶奶……」她還想說什麼,看他兩根手指頭又要夾過來,她連忙護住鼻樑,躲到旁邊盯著他。

  這樣……算有些進展嗎?

  看她縮得像只小貓,趙秉睿忍不住扯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讓汪樂琪又傻眼一次。

  「叩叩」兩聲,兩人還來不及反應,門便被打開了。

  「秉睿,下午的手術你……嗯?」羅絲岑一踏進門,便發現趙秉睿臉上的表情不太對勁,呃,他是不是在笑?

  一見到她,趙秉睿馬上收起笑容,回復到原本的面無表情。

  羅絲岑這才注意到還有其他人--

  汪樂琪也嚇了一跳,大家都知道這兩個人走很近,有的人還猜測他們在交往,可是她上次問過趙秉睿,他卻皺著眉說沒有,但羅醫生老是來找他倒是真的。

  她也偷偷喜歡趙秉睿嗎?

  「還有什麼事嗎?」他看向汪樂琪問。

  「沒,沒有了。」她摸摸鼻子準備離開,沒想到趙秉睿又叫住她--

  「等一下。」他拎起餐盒。「THANK YOU。」

  汪樂琪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多日來的努力終於看到成果,忍不住漾開一個超大的微笑。「不客氣。」

  等她一走,羅絲岑瞇起眼睛看他,「你們在搞什麼?」

  「沒什麼。」他走到桌前坐下,打開一份病例。

  「汪樂琪……」她記得這個名字。「你知道英傑在追她吧?」

  「……不知道。」

  她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他身邊。「秉睿,你要振作點,不要被個小護士迷惑了,雖然你的年資比英傑淺,但你的醫術不會輸他,而且院長也比較喜歡你--只要你再加把勁,努力個幾年,等外科主任退休,他的位置很有可能輪到你坐,到時院長再把醫院交給你--你知道自己的身價會有多高嗎?」

  緩緩合上病例,趙秉睿抬眼盯著她,眸子閃爍過一抹冷光,從他全身散發出的凜冽氣息不難猜出他不高興,但他的聲音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淡淡的,彷彿只是問一句「今天天氣好嗎?」完全不帶一絲情緒。

  羅絲岑一怔,認識他六,七年了,她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秉睿,」她的手搭在他臂上。「我關心你。」他突然想起汪樂琪,她也說關心他,她的關心跟羅絲岑的是一樣的嗎?

  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蛋餅,他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

  「沒有。」

  算了,羅絲岑將椅子向他拉近,靠在他身邊說:「秉睿,下半年度主任想找一個隨行醫生,只要是主任經手的手術,他都得在旁邊協助動刀。你也知道,凡是要主任親自動刀的,不是難得的大手術就是病患來頭不小,你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多學點經驗,拓展人脈。」

  「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自己不去報名?」

  「我是女醫生啊。」羅絲岑沉下臉來,「你也知道主任多少還是有點大男人主義,何況只要你願意跟主任提起,憑你和院長的關係,他一定會把你帶在身邊的。」

  他挑眉,「所以,你不去?」

  「我把這個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這是你的希望,不是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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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7:25
第四章

  一個星期後,趙秉睿原本以為薛志然那只鴕鳥一定不敢主動聯絡他,甚至自動把小貓還在他家的事情給忘了,沒想到,今天他下班後,他就打了電話給他。

  「已經找到要養貓咪的主人了,對方是個重聽的老奶奶,平常孫子都是下午才回來,應該沒有問題。」

  一邊餵著懷中的小貓喝幼貓專用奶水,一邊逗著它玩,趙秉睿發現若要小貓閉上嘴巴,就是捏捏它的鼻子,然後它就會搔搔鼻頭,仰起頭含住他的手指,順勢閉上嘴巴,有時沒空理它,只要丟一個玩具給它咬,它就會玩得不亦樂乎。

  它是狗嗎?

  一聽見它找到主人,有人要領養它了,為什麼他覺得有一點不捨?

  他沒想太多,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我也幫它找到主人了,他們相處得得好,名字也取好了。」

  彼端傳來一陣哀嚎,「連名字也取好了?不會吧!」那他不就要跟老奶奶說對不起了?

  拿起喝完的奶瓶,只見小貓又開始喵喵叫,趙秉睿捏捏它的鼻子,小貓揉揉鼻子,便跳到他腿上,找個舒展的姿勢準備睡覺了。

  「LUCKY,它叫LUCKY。」

  聽見那頭傳來的喵喵聲,薛志然恍然大悟,「你……要養它?」

  「對。」

  「你不是怕吵?」

  「它……」趙秉睿低頭看著懷中的小貓,「還滿可愛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接著是幾聲吃吃笑。「原來你喜歡吵的。」

  吵的?他喜歡?趙秉睿腦中突然浮現汪樂琪那張只要一開口便滔滔不絕的小嘴,要她一天不說話,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喜歡吵的?不,絕對不可能。

  「不,我不喜歡吵的。」他正色道:「我喜歡安靜的。」

  喜歡安靜的人卻養了一隻聒噪的貓?

  好吧,算了,他喜歡就好。

  收了線,他想到跟祖母提過,自己最近養了隻貓咪,祖母表示想看看,沉吟了下,他將LUCKY放進籠裡,帶到VIP病房裡。

  「好可愛。」趙劉銀媽摸摸LUCKY的頭,再用臉頰蹭蹭它柔軟的毛皮。「它很溫馴啊!」

  「只是很愛叫,還那麼小就一直喵喵叫,長大不知道會多吵。」

  「愛叫好啊,你那麼安靜,養一隻愛叫的小貓才不會寂寞。」她逗逗小貓,小貓喵喵幾聲後趴在她的腿上睡著了。「要是等我走了,沒人念你,到時候你就知道寂寞。」

  她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會清楚記得自己一共有幾個孫子,幾個曾孫,有時候卻以為兒子還沒出生,常常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馬上不認得他。

  這種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趙秉睿知道,阿茲海默症的症狀會在奶奶身上越來越明顯,不過她今天還算清醒,記得他是她孫子。

  「奶奶,」一說到這,他凜起臉色,「你很快就會好了,以後你想怎麼念我就怎麼念我,別說這種話。」

  「哼,你的個性我還不瞭解嗎?說起謊來聲音都僵掉了,跟你爺爺一模一樣……」突然間,老人家的眼睛發亮。「說到這,你最近是不是跟一個小護士走得很近?很愛講話的那一個?」

  小護士?很近?愛講話?

  汪樂琪!

  一看他變了臉色,趙劉銀媽呵呵笑了出來。「她真可愛,偷偷摸摸的跑來看我,還叫我不要告訴你,怕你會生氣,她說你明明說會帶她來看我,卻老是沒做到,要是一直吵你,你還會捏她鼻子,人家是女孩子耶,給對方留點面子吧!」

  「不是,上次那是……」居然惡人先告狀!

  「好,好,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會插手,讓你們自然發展就好。」

  怕自己越描越黑,既然奶奶喜歡汪樂琪,那他也不會多說什麼。把病床放平讓奶奶躺得舒服些,接著他將櫃上的花瓶拿進洗手間換水--

  「叩叩--」

  「奶奶,你要睡了嗎?」門口探出一顆頭,換下護士服的汪樂琪,穿了一件簡單的連帽子T加牛仔褲,看起來小了好幾歲。

  「琪琪,快進來。」

  汪樂琪喜孜孜的進來,手上提了一壺保濕壺。

  「奶奶,這是我自己煮的豆漿喔,這次沒有加糖,這樣比較健康,你喝喝看,保證又香又濃跟古早味一樣。」

  「你喔,這麼晚了,下班怎麼不趕快回家,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很危險耶。」

  「不會啦,我家很快就到了,我會小心的。來,呼呼,小心燙喔。」倒出熱呼呼的豆漿,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趙劉銀媽手上,再坐下來。這時她看見趙劉銀媽腿上的小花貓,忍不住說:「好可愛的貓咪喔。」

  「要不要抱抱看?」

  熟睡中的小貓在汪樂琪探出手時驚醒過來,一見抱著自己的是個陌生人,便現出爪子,「喵」的一聲抓了她一把。

  汪樂琪嚇了一跳,手一鬆,小貓掉到她腿上,她便彎身一把將它抱住,兩手虎口撐著它的前肢,將它轉向自己,小貓繼續發出恫嚇的低吼聲。

  「怎麼這麼凶啊!一定是女的喔,小小年紀就這麼凶不好啊……喔喔,我沒有猜錯耶。」她舉高小貓檢查性別,又放了下來。「怎麼?還露出牙齒,想嚇我?你叫什麼名字啊?你的主人是誰啊?人家說打狗要看主人,那打貓呢……」

  「汪、樂、琪。」

  「啊!」

  它的主人是他?

  她把小貓轉身面向趙秉睿,舉起遮住臉,不敢看他。

  嗚嗚,她違背聖旨私自跑來找奶奶,而且還欺負他的貓……這下慘了。

  「你來做什麼?」他質問道。

  「我來看奶奶……」

  「我有准你來嗎?」

  「你上次說會帶我來。」

  「不要欺負貓咪。」大手接過LUCKY,看見汪樂琪在瞬間縮得像老鼠一樣,他忍不住哼笑一聲。

  「我哪有欺負它?」她反駁得很理直氣壯,「是它欺負我吧,你看,它還抓傷我喔,我就在想這只凶巴巴的貓咪到底是誰養的?原來是你……果然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寵物……咦?你在做什麼?」

  只見趙秉睿扯著她往洗手間走,先是抓起她被抓傷的手往水龍頭底下衝,接著便找出病房裡的醫藥箱,幫她簡單上個藥。

  「你自己是護士,卻不知道受傷了該怎麼處理嗎?」

  喔喔,他,他在幫她上藥耶,他的手還緊緊抓著她……哎唷!這樣下去她會害羞啦。

  「嘻嘻,有醫生幫我,當然是給醫生擦藥啊。」

  趙秉睿轉頭斜睨她一眼,再哼笑一聲,旋即她發出一聲慘叫。

  「啊,好痛。」

  「不是要給醫生上藥嗎?怕痛要忍。」

  「你,你挾怨報復。」

  「對,怎樣?不然你自己擦。」

  「不要啦,你幫我擦。」

  他輕笑,笑意留在嘴邊,「沒看過有人像你這樣耍賴的……」

  她沒聽清楚他的喃喃自語,遂靠近一點問:「你說什麼?」

  「我說,好了。」放開她的手,他轉身,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走回病床旁,拉了一張椅子出來坐下。

  這意思是說,她可以坐他旁邊嗎?不過汪樂琪也沒多問,連忙朝他身邊坐下。

  「貓咪叫什麼名字?」看小貓在他懷中躺得安穩,還不時發出撒嬌的聲音,這讓她忍不住想伸出食指再去逗逗它……

  「它叫……」他再看她一眼,「只不過是貓咪而已,不用特地幫它取名字。」

  「怎麼這樣?可憐的貓咪,你遇上沒心肝的主人了,不然我幫你取名字好了,你要叫毛毛呢,還是球球呢?」看它溫馴,才伸出食指逗逗它,沒想到小貓立刻變臉,伸出爪子朝她一揮,發出威嚇聲,「你,你看見了嗎?它剛剛又抓我!」

  「它討厭你。」

  哼,雙面貓,心機這麼重!

  「好的不學,學壞的……」

  他挑眉,「你說什麼?」

  「沒有,沒有,我說這隻貓咪很可愛。」

  趙劉銀媽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裡,一雙眼睛笑得瞇成一直線。

  「奶奶,豆漿有這麼好喝喔,你眼睛都瞇起來了。」

  「我很開心。」把喝了一半的豆漿擱在腿上,她握著孫子的手,又笑瞇瞇的看著汪樂琪。「秉睿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對啊,奶奶。」汪樂琪補充,「他從以前臉就這麼臭嗎?好多小朋友都被他嚇哭,現在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兒童病房內會引起一陣恐慌,你小時候一定很不可愛!」

  「告訴你,他以前養了四隻大狗,分別叫做老大,老二,老三跟老四,那種很兇猛的德國狼犬喔。那時候他才小學四年級,每天晚上都抱著它們睡,天曉得我多擔心半夜它們肚子餓把我的小孫子吃掉!」

  「不過它們也只跟秉睿親近,英傑試了好幾年才能摸它們的頭,每天早上瑪麗亞要進門叫他起床,都被狼犬嚇得跑出來,它們的叫聲再加上瑪麗亞的尖叫……從此變成了他的鬧鐘。」

  「老天,」汪樂琪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他。「我終於知道你那扭曲的個性是怎麼來的了。」小學四年級!那時候陪她睡覺的是可愛的小熊維尼,而陪他睡覺的居然是德國狼犬!他有這麼沒安全感嗎?

  「奶奶,」趙秉睿有點頭疼的按按太陽穴,「你今天怎麼把這種小事記得特別清楚?」

  趙劉銀媽裝作沒聽見他的抱怨,繼續對汪樂琪說:「他就是因為太喜歡小動物,大學時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填了獸醫系,差點沒把我氣死,還說畢業後想開一間獸醫院,他曾說過醫治小動物比醫治人要來得有意義--他的能力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優秀的,開一間小小的獸醫院簡直就是大材小用。

  所以我就跟他說,還想叫我一聲奶奶,就回去念外科,不然就別回來了,沒想到隔年,他就考回醫學院,人家醫學院念七年,他花六年就畢業,你看,我這個孫子很聰明吧!」

  汪樂琪看向趙秉睿,原來他之前說自己念過獸醫,是這麼回事啊……

  「可是啊……」趙劉銀媽原本驕傲的語氣突然低沉下來,歎了口氣。「我生平最後悔的事情有三件,其中一件就是叫秉睿回去醫學院,我知道他不快樂,只是為了我,他才回去的。

  我也知道他不喜歡那些明爭暗鬥,可他是所有人當中,最有實力,也最有頭腦的,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其他那些耍盡心機的子孫,把元雍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搞得一團糟嗎?」

  說著說著,老人家掉下了眼淚。

  趙秉睿拿了幾張面紙替她擦眼淚,一句話也不說。

  「秉睿,奶奶對不起你,明知道你不喜歡還硬逼你回來……我也對不起你母親,如果她還在,一定也會支持你的決定,是我不夠尊重你,硬是不讓你去做想做的事情……如果還可以重來一次,我當初一定不會這樣逼你。」

  「沒關係,那些都過去了,別想那麼多。」他拍拍祖母的手背,幫她調整背後的靠枕,讓她安穩的躺在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從來沒怪過你。」

  汪樂琪幫他關掉室內的大燈,只留櫃子一旁一盞小燈照著他的側臉。

  今天聽到許多關於他的事,她有點難過,原來趙秉睿的難相處是因為這樣……

  她知道他們祖孫感情很好,如果說,趙秉睿願意為他奶奶放棄任何事,她也會相信。

  只是,現在聽了奶奶的道歉,他不是會更難過嗎?

  「我該回去了。」也許該讓他們獨處一下,汪樂琪拉開椅子,準備離開。

  「等一下。」趙秉睿沒看她,一雙眼睛仍盯著很快熟睡的祖母。「坐回來。」

  汪樂琪乖乖坐回位子上,直到趙劉銀媽的啜泣聲逐漸減弱,轉為間斷而微弱的呼吸聲,趙秉睿起身,幫她檢查所有維生儀器完全沒問題後,才拎著汪樂琪和小貓走出病房。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

  汪樂琪的嘴巴張開了好幾秒,最後緊緊跟在他身後。

  上車後,她看著他的側臉,覺得這一晚,自己又更瞭解他一些。

  原來,老是擺張臭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趙秉睿,不是天生性格惡劣,而是根本就懶得跟人勾心鬥角,但由於在家族醫院裡工作,這種事情根本避不了,所以他才刻意與人保持距離,而且他根本也不在乎別人說他什麼。

  「你會怪奶奶嗎?」她指要他放棄獸醫志向一事,雖然她幾乎可以肯定答案是什麼,但她想,也許他需要一個人聽他說說話。

  「她以為我生她的氣,其實,我沒怪她,我早就發過誓,只要是她所希望的,我都會做到,尤其是最近,她……」他一窒,自己是醫生,當然十分清楚奶奶的身體狀況。「只要她能平靜的走,叫我做什麼都可以。」

  「奶奶……還剩多久?」

  握著方向盤的一隻手改撐在額上,他說:「不久。」

  「我上次去找奶奶……她說,她希望可以很平靜的走。」

  「我知道。」他是她的孫子,怎麼會不知道?

  「她說,她希望可以漂漂亮亮地上天國,這樣,要是她在天國遇見趙爺爺,他還會認得她。」

  趙秉睿沒說話,只是眉峰蹙緊,表情凝重。

  彷彿也感染了他的情緒,汪樂琪知道他極力在忍耐,沒有人在至親要離開前還有辦法保持冷靜,她很想伸手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其實他可以哭出來,她不會笑他的……

  「說一點什麼來聽聽,你不是最會找話題嗎?快講一些轉移我的注意力。」

  要聽她說話?真是難得。一時之間,汪樂琪不知道該說什麼,揮動雙手努力想找話題,「我,我一直有一個問題……可以問嗎?」

  「說。」

  「你們趙家的小孩,是不是都有個『英』字?趙英傑,趙英英,趙英全……聽說其他沒在醫院工作的也是這樣,為什麼你的名字最特別?難道院長真的比較喜歡你?」

  「這是我母親幫我取的名字。」提到這個,趙秉睿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她姓紀,在五歲以前,我叫作紀秉睿。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要我回到趙家的意思。」

  「她過世後,我被接回去,老頭要我改名叫趙英睿,我死也不肯,不但砸了當時他書房唯一的一部電腦,還剪了他所有領帶,我威脅他要是敢改我的名字,我就把從前他寫給我媽的情書拿給他老婆看。」

  呃……還滿像他的作風。

  「原來你從小開始,就很難相處了。」

  「還好,我只是在家裡不愛說話,跟他們講沒兩句話就會吵起來。」

  「他們會欺負你嗎?」他是所有兄弟中年紀最輕的,身邊又沒有母親,在那樣的大家庭裡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們不敢,因為我有四隻德國狼犬。」

  「難怪你連睡覺都抱著它們。」汪樂琪大笑出聲。「換作是我也不敢欺負你啊。後來呢?它們有生小狗嗎?」

  「沒有。」他頓了下,收起原本的笑容,「它們死了。」

  「為什麼?」

  「空氣栓塞。」

  空氣栓塞?狗兒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空氣栓塞?那不是因為過多空氣進入血管,導致血管堵塞,血液無法流動,若流經肺部,會導致肺栓塞,流經腦部,則造成嚴重中風……

  狗不可能自己拿針筒戳自己,難道是人為的?

  車內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汪樂琪胸口一窒,看著事隔多年,已經能平靜說出這件事情的趙秉睿。換作是她,若是失去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寵物一定會很難過,何況,下手的人,還很有可能是他的親人。

  「是誰做的?」

  他沉默沒說話。

  「你是因為它們才選擇念獸醫的?」

  「部分是。」

  「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意思?」

  「奶奶希望你之後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還要繼續待在醫院嗎?」

  「你……」趙秉睿看著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又突然打住。

  是啊,告訴她做什麼?他原本是打算等奶奶願意放他自由後,將會不顧所有人的意見離開醫院,到外頭開一間獸醫院,當年他在考醫學院的前一年,早已把獸醫系的課程修完,有一張獸醫執照,只是他一直沒跟任何人說。

  最近他和志然已經私底下在進行,地點看好了,醫療器材也準備下訂單,等時機一到,立刻就能跟趙家所有人脫離關係,去過他的日子……

  這件事要跟汪樂琪說嗎?為什麼要告訴她?有那個必要嗎?

  「怎樣?」看他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汪樂琪不禁歪著頭催促他。

  「你……吃飯了沒?」

  「還沒,要一起去吃嗎?」

  於是他將車子停在路邊一間日式關東煮攤位前,只是將近宵夜時間,小攤內擠滿了人,他們等了一會才有位子。

  「真意外,我以為你會去那種很貴的餐廳。」

  「為什麼?」

  「因為每次跟趙英傑吃飯,他不是帶我去吃日本料理就是吃法國菜,害我有一陣子不太敢跟他出去,你們醫生賺很多是不是啊?去那種地方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常跟他去吃飯?」

  「之前比較常,後來比較少了,畢竟每次去都他出錢,我也會不好意思啊,可是要我請他……哇!那一個月的薪水就去掉三分之一了,所以我就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也就沒繼續跟他吃飯了。你這樣問,難道你很在意?」她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他,想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一點什麼訊息。

  趙秉睿眉一挑,「我只是覺得奇怪,他聽說話都聽飽了,哪還有心情吃飯?」

  「你怎麼這麼說?」她故意把嘴巴縮小,「我也是可以很安靜的。」

  「是嗎?」他哼笑,完全不相信。

  「那來賭賭看啊,我一個星期……不,三天……不不,嗯……一天,我可以一整天不說話!」

  「一天?你撐得了那麼久?」

  「可以,你少看不起我。」

  他嗤笑一聲,搖搖頭,分明不相信她。

  「賭賭看嘛。」

  「要賭?」他抬頭看她,一雙眼睛像在計算什麼似的,嘴角更是掛著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容。

  汪樂琪這才注意到自己和他靠得這麼近,心臟忍不住漏跳了一拍,雖然他留著一頭長髮,鬍子又不常刮,可他跟外科主任說每天都會洗頭洗澡好像是真的耶……

  因為除了消毒藥水的味道,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而且,若是除去礙事的鬍子,仔細一看,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滿迷人的嘛。

  「要賭就賭。」逼理智回籠,她大聲說。

  「賭什麼?」

  「只要我一天不說話,你就……」呃,當小狗汪汪三圈?不好,做她一天奴隸?聽起來不錯,不過她不敢,還是要他請她吃一頓好料的啊……

  「只要你一天不說話,我就跟你交往。」

  汪樂琪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開出這種條件。這,這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好康,他竟自己開口了!

  「你,你……你說什麼?」

  相較於她的激動,趙秉睿淡淡的重複,「只要你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說話,我就跟你交往。」

  「交往……」以手捧站臉頰,汪樂琪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只要一天不說話……

  她就可以當他女朋友了耶。

  「但是,如果你做不到,以後我要你安靜下來,你就得安靜,一個字都不能多說,明白嗎?」

  「呃……」

  「怎麼?這樣很難嗎?」

  「我只是在想,你這麼討厭我吵你啊?」不管輸贏都希望她閉上嘴巴,看來他已經忍她很久了。

  趙秉睿沒說話,聽見腳邊的籠子傳出喵喵喵的叫聲,他把小貓抓出來,餵了一些魚餅乾。LUCKY吃完後,喵喵叫了幾聲便趴在他的腿上休息,而汪樂琪每次想趁機摸摸它,都因它兇猛的爪子而打消主意。

  「它那麼凶,你帶去醫院,它不會抓傷奶奶嗎?」

  「不會,它只會抓你。」

  她瞪著一雙眼睛,充滿不解,「為什麼?」

  「因為它討厭你。」

  「那你會討厭我嗎?」

  討厭她?除了嫌她吵以外,他並不討厭她,不然,怎麼會跟她下那樣的約定,不過看她一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他忍不住動了壞念頭。

  「你不是說過,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寵物嗎?」

  「……」

  隔天早上,汪樂琪一如既往興匆匆的跑進趙秉睿的診療間,只是奇怪,就見他公事包擱在一旁,白袍也被隨意丟在桌上,人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昨天回家後,她越想越不對,怕他說話不算話,她花了半小時打了一份合約書,目的就是要他畫押認供,本來還想一大早來盧他簽名的,可沒想到撲了個空。

  放在桌上的蛋餅和豆漿也快要涼了,他該不會蹺班吧?正打算打手機給他時,門開了--

  「你在這裡幹麼?」羅絲岑沒好氣地看她一眼,隨即便拿起趙秉睿的公事包與白袍。

  「呃,趙醫生呢?」

  「你不知道嗎?」羅絲岑抬起下巴看她,一臉驕傲。「奶奶今天清晨過世了,秉睿現在在病房。」

  奶奶過世了?汪樂琪心口一揪。

  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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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趙劉銀媽的後事辦得莊嚴隆重,不管是醫療界或是政商名流,都有人前來捻香致意,送行的子孫更是浩浩蕩蕩排了一長列,場面十分壯觀。

  汪樂琪也到場致意,聽人家說,趙劉銀媽最疼愛的孫子趙秉睿居然頭七一做完就回醫院上班,而眼淚更是一滴也沒掉過--標準的趙秉睿。

  有人說他無情,拉拔他長大的祖母過世卻一滴眼淚也沒掉,難道他沒看見那些哭得死去活來的孫子,孫女?再怎麼樣也得表現出悲傷的樣子嘛。而且聽說,當初負責急救的就是趙秉睿,到了最後,放棄急救的人也是他……

  他真有那麼無情嗎?

  是這樣嗎?

  因為最近趙家班醫生大缺席,醫院裡忙得一團亂,她除了在兒童病房外,不時得到急診室和檢驗室幫忙,幾乎沒有時間去關心他,但偶爾在遠處看見他,雖然一句問候也沒有,她卻能清楚察覺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緊繃。

  她看過陪在他奶奶身旁的他,說他無情,她才不信,對趙奶奶來說,比起那些聲勢浩蕩的送葬行列,她寧願自己的兒孫多陪陪她。汪樂琪好幾次溜去看她時,她曾這麼說。

  聽說他一個星期連上了四個大夜班。

  寧可把自己累死也不願意回家陪祖母走完最後一程嗎?他臉上的胡碴更是如野草般蔓延,眼神裡除了憔悴還有不耐,許多平常會耍賴的病患,一看到臭著一張臉的趙醫生,二話不說立刻乖乖就範。

  拿來一組新的床單,正準備更換急診病床,她這才發現趙秉睿一個人坐在桌前,手上拿著一把雕刻精美的長柄刀,若有所思。

  「趙醫生。」她走到他身邊輕喚。「你怎麼會在這裡?」

  「幫人代班。」一見是她,趙秉睿原本僵硬的五官略微柔和了些,但語氣還是十分冷淡。

  「你已經連續幫急診室找好幾天班了,該好好休息了吧。」今天急診室難得比較不忙,她便走向前跟他說話。

  「不干你的事。」

  啊,真沒禮貌,可想她汪樂琪,又不是第一次碰他釘子,怎麼可能這樣就打退堂鼓呢?

  「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如果不好好休息,精神不好,要是發生緊急事件怎麼辦?急診室最需要的就裡集中精神,你要是精神不好……」

  「你看我出過什麼差錯嗎?」

  她搖頭。

  「那不就得了。走開,別來吵我。」

  「可是,你已經很累啦,你看你的黑眼圈,而且你的頭髮又亂綁,你這樣半夜在急診室遊蕩不好啦,病人會嚇一跳……呃,你要去哪裡?」

  「一個安靜的地方。」

  安靜?哪裡很安靜?汪樂琪默默跟在他身後,跟他搭著電梯往上到頂樓天台。

  夏天的夜晚很適合出來吹吹風,她在他身後走著,忍不住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

  「幹麼跟來?」

  「怕你想不開。」

  「我像會做這種事的人嗎?」

  「可你有一把刀子放在口袋。」她指指他的長袍。

  他笑了笑,從口袋拿出那把刀,從中間往外拉開,那是一把雕刻精美,但年代似乎有些久遠的剃刀,亮晃晃的刀子在他手上晃呀晃,看得她忍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

  她很想叫他小心點,但看他熟練的樣子,似乎是不需要她多嘴提醒。

  「會怕?」他轉身看她,嘴角依舊是那抹嘲諷的微笑,接著他朝她招招手。

  「過來。」

  他的話你是有魔力一般,汪樂琪從來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在黑夜裡居然會散發出一股魔力,深深吸引住她。

  她走到欄桿旁,站在他身邊。

  「你會用剃刀嗎?」

  她搖搖頭。

  「果然不會。」他莞爾,接著逕自說道:「從前我的鬍子都是奶奶幫我刮的,所以我幾乎是回家才刮一次,奶奶會一邊念我一邊幫我刮鬍子,最近這幾年,她來來回回說的都是那幾件事,說到我都會背了。」

  「今年年初,她跟我說,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幫我刮鬍子,我本來以為只是她隨便說說,沒想到卻……」

  從他手上接過剃刀,汪樂琪收起刀面,摸摸上面的花紋,上頭的銅刻看來有些歷史,散發出一股懷舊的光澤。「她都用這把剃刀幫你刮鬍子?」

  他點點頭。奶奶過世後,大家分掉她名下幾間不動產和股票,他則什麼都不要,只拿了一把剃刀,後來他才知道,奶奶另外以他的名義買了一棟房子和股票,是深知他的個性和處境才作的決定吧。

  他竟然讓她老人家連走都得先替他鋪好後路……

  「奶奶走得很安詳。」他說。

  「沒想到你還記得……」因為他放棄急救,減少電擊時的痛苦,也沒有多餘的插管,趙奶奶走得很平靜。「這樣,她在天國,趙爺爺一定馬上就認出她來……你看你看,那裡有兩顆星星靠得好近,我跟你打賭,它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靠近過,那一定是在天國的趙爺爺和趙奶奶。」

  趙秉睿看向她。她現在是把他當成小孩哄嗎?台北的天空根本看不到星星,那兩顆是人造衛星……可是,看她一臉認真,他突然不想戳破這個小小幻想。

  就算是幻想也好,也許在天國的某個地方,幻想可以成真……

  看他也跟她一樣抬頭仰望天空,盯著兩顆閃閃發亮的星星若有所思,汪樂琪心裡多少有些開心,難得這次他沒有把她趕離開十公尺之外,還聽信她的蠢話,這是不是表示兩人的距離又近了點?

  偷偷摸摸往他身邊靠一下,見他沒躲開,她伸出手碰碰他的。沒反應?好,那她可以偷偷牽一下吧。

  大膽握上他的手,她另一隻手摀住自己幾乎要狂跳出胸腔的心臟,努力了好幾個月,今天終於握到他的手了。

  好,好遜啊!

  想著自己的努力居然換來這麼卑微的報酬,她忍不住垮下臉來,但還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鬆開手,他就再也不給握了。

  趙秉睿憋著笑,注意她的反應,他並不討厭她,甚至覺得她還挺有趣的,雖然聒噪了些,但沒什麼心眼,跟她在一起很開心……

  因為她可以逗他笑。

  除了在奶奶還有幾個熟悉的朋友面前,他幾乎不曾展露笑顏,但獨獨就她,沒三兩下就能讓他的鐵面具破功。

  他是個對感情執著的人,認定了就不會改變,問他喜歡汪樂琪嗎?不,現在說喜歡還太早,然而無法否認的是,他喜歡逗逗她,整整她,看她繞在他身邊團團轉的樣子。

  只是,這種日子也不多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隔天,汪樂琪又抱著熱騰騰的早餐準備向趙秉睿報到,沒想到一靠近他的診療間,就聽見裡頭傳來的怒吼聲--

  「你到底在想什麼?」

  「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你這幾年不都白費了?」

  「不干你的事。」

  汪樂琪認出咆哮的女聲是羅絲岑,而另一道低沉穩健的男聲便是趙秉睿。

  「你說走就走,你以為這是奶奶想要的?」

  沉默了一會,只聽趙秉睿冷冷地說:「不要想在這個時候拿奶奶出來壓我。」

  羅絲岑的氣勢似乎轉弱了些,口氣也沒那麼激動了,「你離開了,我怎麼辦?」

  離開?趙秉睿要離開?偷聽人家說話的汪樂琪瞬間把罪惡感拋到腦後,專心偷聽。

  「不干我的事。」

  「你怎麼可以這樣?」咆哮聲又起,「我們明明說好要一起計劃未來的啊。」

  「是你計劃我們的未來,別把我牽扯進去。」儘管隔著門,汪光琪依然能想像趙秉睿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別以為跟我睡過一次就可以左右我的一切。」

  天啊,她是偷聽到什麼驚人內幕,還來不及消化他要離開的訊息,就又聽見他跟羅醫生的關係。

  他明明說他和羅醫生沒有在一起的,還是說在他的認知裡,「睡一次」不算交往,難道要睡兩次,三次……喔!不,她不想他是那樣的人。

  「想想你遭遇過的童年,難道你不想有一天站得比他們高,狠狠的把他們踩在腳底下,讓他們知道你真正的實力?」

  「比起那種事,」他嘲諷一笑,「踩了又能怎樣?踩人家一腳,能讓我惦記二十年,然後告訴自己的小孩我有多能幹?當年我父親為了爭一口氣,娶了一個不愛的人,最後呢?我不像他,更不希望看到其他女人重蹈我母親的覆轍。」

  「你……你懦弱,這種事情連試也不敢。」

  「急流勇退不見得是懦弱,隨波逐流也不一定是勇敢。」他一語雙關。

  談判破裂,過沒多久,羅絲岑「砰」的一聲打開門,看見汪樂琪嚇得杏眼圓睜的愣在原地,正在氣頭上的她轉頭衝他大叫,「既然你這麼清高,你怎麼不乾脆帶著你的小護士一起去?也許她願意陪你共患難。」說完,甩門離開。

  汪樂琪這才怯生生地打開門,看向方才被原子彈轟炸過的--

  咦?趙秉睿本人像沒事一樣的坐在椅子上,一臉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彷彿剛剛羅絲岑根本沒進來過。

  「我,我可以進來嗎?」

  「為什麼不行?」

  摸摸鼻子,她默默走進來,把早餐放在他桌上。

  趙秉睿打開環保筷,逕自吃了起來。

  「剛剛好大聲。」

  「嗯。」

  「你們在吵架?」

  「是她來吵我。」

  「你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跟她生氣?」

  看他的樣子是絲毫沒把剛剛的爭吵放在心上,可是羅醫生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照這樣問下去,她問得出個屁才有鬼。

  「你……你要離開這裡?」

  「嗯。」

  「去哪裡?」

  「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你要回去當獸醫?」

  「不行嗎?」

  「可、可是……」他好不容易當了三年的住院醫生,只要考過專業科目考試,就能當上專科醫生了,現在卻要放棄?

  「你決定好了?」

  「嗯。」

  「大家都知道了?」

  「我昨天告訴主任要離職的事情,羅絲岑不知道從哪聽來的,馬上跑來找我,要我打消這個念頭。」

  汪光琪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可惜,但轉念一想,從事獸醫一行才是他本來就想做的,既然連奶奶都改變心意,希望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是沒必要再勉強自己。

  「這不是你一時興起,而是你本來就這麼計劃的,不是嗎?」

  趙秉睿看她一眼,點點頭。

  「既然決定了,就趕快去做吧,不然你年紀也不小了。喔,好刺激喔。大逆轉耶!這種重新開始,人生當中還是少來幾次比較好,不然心臟真是會不堪負荷。」

  「你……不反對?」

  「我為什麼要反對?」

  「比如說,外科比較好賺,或是花了那麼多時間在上面之類的。」

  「可是你一直都想這麼做啊,而且,要是你現在不做,以後不就沒機會了?」

  她繼續說:「做了十年自己不想做的事, 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你就會到老死都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且說實在的,我不相信,這十年的時間你是虛度的,你應該有自己的打算和計劃吧?」

  趙秉睿挑眉,她的想法跟他一樣,有些事,現在不做,要等到什麼時候?

  猛然地,他笑了出來,一股從內心深處湧出的笑意,在胸腔蔓延開來,為什麼?他原本以為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汪樂琪想法居然跟他一致,她樂觀開朗,他陰沉冷漠,她主動進擊,他深沉迂迴,但,她卻是最瞭解他的人。

  汪樂琪看過他陰笑,冷笑,恥笑,竊笑……就裡沒看過他大笑,不知怎地,這一笑,讓她有點毛毛的。「你怎麼了?」

  「沒事。」一把撈過她,趙秉睿的唇輕輕落在她額上,當作道別,「SEE YOU ,LUCKY.」

  SEE YOU  LUCKY

  汪樂琪半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吃著便當,一邊吃一邊歎氣,一邊歎氣一邊掉眼淚。

  趙秉睿走了,他走了大半個月了。

  那天她居然因為他的一個吻而傻不愣登的呆了半天,他,他……他親她耶!這比牽手那天還要讓她來得震撼,接下來,他一聲不響地離開醫院,瀟灑得像一匹狼。

  在沒有他的地方,她有時候會傻傻地拎著一份早餐,站在外科診療間的走廊,等到同事CALL她,她才回過神來,慢慢走回護理站。

  怎麼辦?原本她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想念他,他可以一邊嫌她吵,一邊捏她鼻子要她安靜,或是一邊嫌她的豆漿不夠甜,卻把所有豆漿喝完……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只同事看出來,就連平常會去護理站串門子的病患家屬也看出來了。

  「LUCKY怎麼啦?」

  「她失戀了啦。」同事代為回答。

  「我哪有失戀?我只是……」

  「還說沒有?」剛推一床病人來的志工阿姨連忙附和,「趙醫生一走,你整個人都不對勁,話也變少了,好多人跑來問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趙醫生?是哪個趙醫生啊?」重聽的阿好嬸難得沒重聽。也過來湊一腳。

  「就那個頭髮留長長,趙秉睿醫生啦。」

  「那個趙醫生喔。」整間病房一片嘩然。

  「他很性格耶。」

  「因為他很凶,被他罵過一次,我女兒都會乖乖吃藥了。」

  「他不錯啦,雖然長成那樣,但心地善良,啊,他是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最近沒看到他?」

  「他跑去當獸醫啦。」

  「幫小動物看病喔。」

  「很好很好,很有愛心。」吳阿婆又補充,「人家說,喜歡小動物的男人不會壞到哪裡去啦。」

  「那他去當獸醫,你怎麼沒有跟過去?」

  「我、我……」被這樣追問,汪樂琪一時無言以對。

  「看你這樣每天哭得眼睛紅紅的,這下你慘了。『愛到卡慘死』啦。」

  其他人繼續起哄。

  「既然喜歡人家,就要講出來,不講他怎麼會知道呢?」

  他不知道嗎?可她怎麼覺得,他其實知道她的心意,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表示……這樣她還有臉去找他嗎?

  「可,可是人家是女生……」

  「愛來愛去還分什麼男生女生?」

  是這樣的嗎?

  「有的時候,能不能得到幸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間,勇敢一點,既然『愛到卡慘死』了,丟臉總比慘死好吧。」莊大媽更是扯開嗓門,發表不負責言論。

  想到就去做。當天下午,汪樂琪立刻向護理長遞出辭呈,沒想到,隔天,趙英傑一大早就在護理站等她。

  「樂琪。」

  「趙醫生?」

  「聽說你要離職,怎麼回事?」雖然樂琪已經跟他說清楚,兩人之間還是保持友誼關係就好,但他實在很喜歡她,這樣心地善良又不求回報的女孩子,如果可以跟她共度一生該有多好……

  當他從護理長那裡聽說她要離職的事情,又從同事那裡聽說她離職是因為秉睿那小子,當下他非常的不服氣。

  那個小弟脾氣壞,又是庶出,為什麼上天那麼不公平,給他一個天才的弟弟,不但得到奶奶的寵愛,更得到父親的注意力。現在,他所喜歡的女孩子也喜歡他。「我……我有一些私人因素。」隱約知道他們兄弟之間的瑜亮情結,汪樂琪不希望他想太多。

  「因為秉睿?」果然,他還是知道了。

  「為什麼?」他抓住她的雙肩,「我就不行嗎?」

  「我不知道……」

  「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所想要的東西,只要你答應在我身邊,我會盡我一切努力讓你開心,我一定會比秉睿更愛你,在他身邊,你知道自己要吃多少苦嗎?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汪樂琪說不出什麼太深奧的哲理,只是,她不需要趙英傑對她好,用盡一切美好的事物來滿嘴她,她只是單純的希望,能和趙秉睿在一起。吃苦?早在父親另組新家庭後,媽媽不希罕父親給的贍養費,她曾經跟媽媽一大早到菜市場去賣豆漿,晚上放學回家還得幫忙洗豆子,她不認為自己害怕吃苦。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這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可以解釋的。」

  「你還是選擇要跟他在一起?」

  想說些什麼安慰他,她便道:「他離開醫院了……對你來說,你不是更應該開心嗎?」

  「是嗎?」他哼笑,「那只不過是他的手段之一。」

  奶奶生前,秉睿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奶奶一過世,他又不顧所有人反對離開醫院,去當他的獸醫--父親最近為了這件事情大動肝火,秉睿是父親最屬意的接班人,甚至連外科主任的位置都幫他卡好了,又怎麼可能容許他去當什麼獸醫?

  所以,父親現在幾乎是想盡任何辦法要將他留在身邊,見到父親這麼看中那個私生子,他又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他不是這樣的人。」汪樂琪替心上人說話。

  趙英傑嗤笑,「大家都喜歡他,奶奶是這樣,爸也是,現在就連你也……」

  「你只是還沒有遇到,你一定會遇到真正適合自己,欣賞自己的人。」

  他苦笑,「她們欣賞的不過是我的頭銜,還有我的背景。」

  「不要這麼說嘛……」

  「算了。」他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以後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當然可以啊,隨時歡迎你過來,我可以泡茶給你喝。」

  不過那也要她有辦法進到趙秉睿的獸醫院上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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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8:15
第六章

  照著紙條上的住址循線尋找,汪樂琪走到一棟西式洋房前。

  她從沒看過這樣的獸醫院,門口有一大片草坪,其中大部分是低矮的韓國草,旁邊圍牆種了幾株夾竹桃,外圍有一堵高約一公尺多的紅色圍牆,看起來小巧精緻,溫馨極了。

  這會是趙秉睿的獸醫院嗎?她非常懷疑。

  抬頭一看,招牌才剛掛上去,她歪頭看了下--

  LUCKY獸醫院?

  呃,這好像……

  還沒參透其中的古怪,玻璃門一開,一個穿著白袍的男子一手提著一隻籠子走出來,嘴裡不知道在嘀咕什麼,見到呆站在門口的汪樂琪,他馬上熱情的招呼起她。

  「是你啊?怎麼過來這裡呢?來找秉睿學長的嗎?」

  汪樂琪想起他前一陣子有來醫院找過趙秉睿,好像是趙秉睿的學弟,叫薛什麼的……

  「請問他在嗎?」

  薛志然朝門內一比,「在裡面忙。」

  推門進去,一名高大俊美的男子站在櫃檯後方,他有張五官立體的面孔,表情稍顯清冷,但配上他那頭利落的短髮,看上去簡直就像個平面模特兒,再加上他身上一身海藍色襯衫,袖口處簡單摺了幾摺,露出結實的臂膀,而他懷中的小貓非常順從地趴伏在他手臂上。

  汪樂琪忍不住想,那隻貓咪真是幸福啊……

  趙秉睿正小心翼翼地把一隻貓咪交給它的主人,見她進來,只是淡淡瞟她一眼,「你來了?」

  「呃……」這個聲音很耳熟,這個眼神很眼熟,可這張臉……一點都不面熟。

  「你是誰?」

  趙秉睿微微皺眉,接著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諷笑的看向她。

  「你說呢?」

  「你,你……」不可能,站在她面前的,怎麼可能會是整天邋裡邋遢的趙秉睿?那頭長髮呢?那滿臉的鬍子呢?他什麼時候刮掉了?

  趙秉睿不理會她的吃驚,專注地對貓主人解釋,「它只是正處於發情期,如果它叫個不停很難過的話,你可以用濕棉花沾它的外陰道口,它會好一些。不過,若是無法提供給它一個生育小貓的環境與空間,建議你還是考慮讓貓做結紮手術比較好。」

  「好……」那名女大學生抱回貓,但眼神仍傻傻地逗留在趙秉睿身上。

  幫她預約好療程,接著是一名老婆婆帶著一隻吉娃娃走過來。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他從籠裡抱出吉娃娃,但話卻是對汪樂琪說的,「裡面有只大麥町剛做完結紮手術,你去看它的清醒狀況,然後通知飼主下午過來接它。」

  「喔……好。」還沒回過神,就被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使喚著,汪樂琪利落地脫下包包和外套,跑到裡頭去。

  過了一會,趙秉睿走進來丟給她一隻馬爾濟斯,說要洗全套。

  什麼是全套?她抱著汪汪叫的小狗不知所措,多虧薛志然心腸好,口述一遍後任她自生自滅。

  薛志然溜到診療台幫忙,一邊偷瞄在美容室奮鬥的汪樂琪。

  「學長,別跟我說你不用那些來應徵的護士,就是在等她來。」

  開業將近半個月,頭一個星期他們舉辦特價大優惠,推出免費動物健診,那時候只有他們兩個大男人,忙都忙死了,一下要處理驚慌的小動物,一下要處理它們的排洩物,一下還要招呼客人……

  隔天,他只好請還在唸書的學妹過來幫忙,當學妹一見到俊美的秉睿學長後,馬上提出想在這裡打工的請示,沒想到他卻說--

  「我們不缺人。」

  不缺個屁!他忙到快去工會投訴,控告他虐待勞工,明明每天忙到不到午夜十二點不能下班,這樣還不缺人?

  接下來,因為義診而煞到趙大美男的小女生還真不少,幾天來陸陸續續接到如雪花紛飛的履歷,可他卻一個人也不用。

  搞屁啊,沒看到那堆病歷跟兔子便便一樣堆積如山了嗎?

  今天,這個大帥哥一見到汪樂琪走進來,二話不說馬上叫她去後頭幫忙,還叫她這個生手幫小動物洗澡……

  可憐,沒經驗又沒體驗的小護士馬上跟小狗洗成一團,上衣濕了一大半,然後惡魔大老闆還要她去整理充滿兔子便便的籠子。

  換作一般人被呼來喚去,早就摔筆大吼「老娘不干」,可沒想到她越洗越開心,雖然面對齜牙咧嘴的大狗,她還是有些心驚膽戰,但只要朝秉睿學長看一眼,馬上又會恢復HP值,開開心心地開始洗刷刷……

  現在是怎樣?學長吃定人家小女生了?

  吃定人家也不是這種利用法吧!

  「誰叫她來太慢,丟一點工作給她做不算太過分吧。」某人還振振有詞。

  中午休息時間,汪樂琪累癱在椅子上,眼睛還來不及梭巡心上人的身影在何處,眼前一把椅子猛地被拉開,趙秉睿坐在她面前,手上拿著一大疊履歷,有意無意在她面前亂晃。

  一見到他,汪樂琪下意識地坐挺,睜大眼睛仔細看他。

  真的是趙秉睿耶,剛剛忙翻了沒空好好看他,現在他就在自己面前,當然要好好盯著他啊。

  她看過他刮了鬍子的模樣,是那種斯斯文文,年輕了好幾歲的帥,沒想到他剪了短髮後會帥到破表,沒天理啊,哪有人的腦袋這麼聰明,醫術那麼厲害,又長這麼帥的……

  見她傻愣愣的盯著自己看,趙秉睿嘴角一撇,忍住繼續上揚的弧度,緩緩靠近她,再朝她放出一百二十萬伏特的電力。

  「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我……」吞吞口水,汪樂琪緊張到連話都說不好了。「我是來面試的。」摸索著身旁的包包,她拿出一履歷表,慢慢交到他面前,從頭到尾,眼睛都沒離開過他。

  「喔。」一頁一頁翻著她的履歷表,他狀似認真的看著。

  「你,你剪頭髮了。」

  「嗯。」

  「還刮鬍子了。」

  「嗯。」

  「你原來這麼帥!」

  「你才知道。」

  他在笑,他真的在笑!汪樂琪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確定是自己的錯覺,她忍不住捂著鼓噪不休的胸口。

  老天,他就連一個笑容也能迷倒她。

  「我,我的心臟快跳出來了。」

  「喔。」他挑眉,把履歷放到一旁,「要不要我幫你實施心臟按壓?」

  看他半認真地挨近她,汪樂琪身上的血液瞬間沸騰,全聚積到腦部去了,根本聽不見接下來的對話。

  「學長。」薛志然咬了一半的肉排突然吐了出來。「拜託你們不要那麼肉麻行不行?」

  他知道學長一個多月沒看到人家正想念得緊,但也沒必要一見面就騷擾人家嘛,既然想念人家,幹麼不直說,或者乾脆殺到醫院,問她要不要跟他走。

  依他一個上午的觀察看來,只要學長開個口,汪樂琪肯定丟下所有針筒跳到他身上。

  這樣不是直接又有力嗎?為什麼還要悶騷地等呀等?

  「吃你的便當。」

  薛志然翻了一個白眼,旋即捧著便當離開,不想再被他們閃到眼盲。

  「你來應徵的?」看汪樂琪還在恍神,趙秉睿開口問她,將她拉回現實。

  「嗯?對對,我是來應徵的。」一想到來這裡的目的,她連忙回答。

  「你有什麼讓我非用你不可的理由嗎?」擺出面試官的架式,他指著旁邊的一大疊履歷,意思是,想來的人很多,不差她一個。

  「我努力上進。」

  「這裡有二十個說她們努力上進。」

  「我很樂觀開朗。」

  「這裡有十三個也說她們樂觀開朗。」

  「那我……不怕辛苦,不怕困難,什麼事情都肯做。」

  「什麼事情都肯做。」他沉吟了下。「這倒是很重要。」

  正當她以為成功在望,趙秉睿看她一臉得意,又說:「不過,這裡有兩個人也這麼說。」

  哎唷,幹麼大家都把自己寫得那麼刻苦勤勉啊。

  汪樂琪努力搔搔頭,心想自己還有什麼優點?

  看著她,趙秉睿搖搖頭,準備站起來。

  「等一下。」她突然大叫,「我想到了,我,我唸書時有在獸醫院打工的經驗。」

  她說謊了,她是有到獸醫院打工,不過一個星期她就離職了,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和小動物就是合不來。她明明就用充滿愛心的態度來愛護它們,照顧它們的,唉,果然世上還是有很多事情,光靠愛是沒辦法辦到的。

  可這回不一樣,有他這個超大份量的福利,再苦,她也會把吃苦當作吃補的。

  「哦?」忍著笑,趙秉睿若無其事的坐回原位,「但看你幫動物洗澡的樣子,你應該也忘了差不多吧。」

  被發現了。汪光琪低下頭,尋思還得用什麼方法才能留在這裡……

  「拜託。」苦肉計開始。「我把醫院的工作辭了,就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來到這裡……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好好照顧小動物的。」

  他是期望她來,但也知道她還有更好的選擇--留在醫院,留在趙英傑身邊,所以他也不逼她,讓她自己選。

  看他不說話,汪樂琪繼續加碼。

  「如果你用我的話,我願意主動降價,跳樓大拍賣。薪水再少兩千塊。」

  她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他就看在舊識的份上,給她個機會吧。

  「好。」趙秉睿的嘴角往上一撇。「話是你說的。」

  看著他勝利的笑容,汪樂琪直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在獸醫院裡,要做的雜事很多。

  幫小動物看診,健檢都算基本,有的會加上洗澡,美容的服務,當然更有半夜急診,而住在樓上的趙秉睿只要一接到電話,套上白袍馬上衝下來。

  雖然他在趙氏醫院工作的這幾年,也是恪守本份,當一名盡責的醫生,但像這樣發自內心的溫柔對待每一隻小動物,卻是她到這裡後才發現,原來他也有這種視病如親的一面。

  每當有受傷的動物躺在診療台上,他總是細心地幫它們做檢查,不用任何言語,他就能找到每隻小動物的痛處。

  但,她自己就沒這麼好運了。

  由於趙秉睿的沉默寡言,加上薛志然一星期只有三天會來幫忙,其他時間他在別的醫院工作,招待的工作自然落在她的頭上,這其實也還好,反正她喜歡跟人講話,比較可怕的是,她除了幫忙洗澡,餵吃東西,洗籠子,連診治前檢查小動物們的傷勢也是她工作的一環,雖然趙秉睿有要她等他來處理就好,可她總是希望能幫他越多越好,而下場常招來白牙一咬。

  小狗是這樣,小貓也是,更慘的,還有蜥蜴。

  不知道有沒有人養鱷魚?

  「嗚,小力點……」看著趙秉睿牽過她的手,朝手臂注射了一支預防針,她閉緊眼睛忍受一下酸麻感,接著是冰冰涼涼的酒精棉。

  「就跟你說不要靠近PP,」他拉起她的手臂,揉著她剛剛扎針的地方,再看看她被咬傷的右手,眉頭一皺,放輕手上的力道,「明知道它會咬你,你還去餵它,我不是跟你說PP我來喂就好了嗎?」

  「可是你很忙啊。今天薛醫生又不在,它肚子餓了在籠子裡走來走去,還發出嗚嗚的聲音,被車子撞到還餓肚子……好可憐喔。所以我想,它最近好像跟我比較熟了,應該不會咬我了吧?而且,我剛剛有跟它開示了下,我跟它說啊,我只是要……」趙秉睿兩根手指夾過來,捏著她的鼻子。

  「閉嘴。」

  「……」

  就是學不乖。為什麼她總是不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道理呢?

  因為他的靠近,汪樂琪察覺到他臉頰旁冒出細細的胡碴,想起一個月前當她看見乾乾淨淨的他時簡直是驚為天人,現在,他又要走回流浪漢路線了嗎?

  「你的胡碴又長出來了,刮掉好不好?」

  「是嗎?」他摸摸下巴,盯著她看好一陣子,然後問:「會不會用剃刀?」

  「剃刀?不會。」哪只黃金犬又要理毛了嗎?

  「過來,我教你。」

  拉她走到樓上浴室,等他在臉上抹好胡霜,把剃刀交給她的那一瞬間,她才驚覺,要理毛的不是黃金獵犬,而是他。

  「你要我幫你刮……刮……」

  「對。」他挑眉,「不要嗎?」

  「要。」伸手接過剃刀,但下一瞬間她就後悔了,「可是……我不會。」

  「我教你。」抓過她的手,繞在自己身後,他拉了張椅子坐著,與她齊高,兩人的身影一起倒映在鏡子上,「從頰邊開始,逆著胡根往中間慢慢刮……直到看不見胡根為止,然後再往中間移動……」

  汪樂琪就這樣讓他抓著自己的手,但不管他說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因為他實在靠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手不要發抖。」

  「你靠太近了啦。」

  沒兩三下刮完收工,他拿過毛巾擦臉,然後看她拿著手上的剃刀發呆。

  「下星期換你試試看。」

  「我?」她幾乎跳起來。「我不行啦……我怕會刮傷你……」

  「天底下沒有不行的事,怕刮傷我,就趕快學起來。」趙秉睿冷哼一聲,轉身抱起LUCKY準備出門。

  「等我一下,我拿件外套。」

  趙秉睿就近住樓上,有什麼事情他隨時都STAND BY可她就不一樣了,她家離獸醫院騎摩托車得花上半個多小時,早上她可以搭捷運來上班,但晚上常常忙到十一點多,他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回家,會堅持開車送她,沿路他們又會停下來吃一下宵夜……

  想到他這樣送她回家再開回獸醫院,到家都快一點了,隔天還要一大早起床,這還不包括有時接到半夜急診,他得熬夜處理。

  過了幾個星期後,她便在離獸醫院十分鐘步程的地方租了間小套房,週末才回家陪母親。

  儘管如此,星期五的晚上,因為隔天不用早起上班,她還是會被他抓去吃宵夜。

  跟在他身後,看著趴在他肩上露出半顆頭的LUCKY一臉昏昏欲睡的樣子,她忍不住伸出食指逗它--

  「喵!」貓爪功再現。

  「你講不聽啊。」趙秉睿轉身大吼。

  「嗚嗚……」

  後來當她知道這只凶貓也叫LUCKY時,有點吃驚,因為她從前在醫院,大家也叫她LUCKY啊……

  難道他知道?

  把自己的寵物取跟她同樣的名字代表什麼?

  她不敢明目張膽的問他,怕他一氣之下不改了貓咪的名字,甚至把醫院的招牌也拆了……這樣她不就虧大了嗎?

  邊吃著宵夜,她問:「秉睿,為什麼我這個月的薪水多了五千塊?」不是說還要少兩千嗎?怎麼還多出來呢?

  「那是全勤獎金。」

  「嗯?可是我記得上個月十五號,我請了半天假耶。」

  「……那就是加班費。」

  她再掐指算了算。「不對啊,一個月工作二十三天,我也沒有每天加班,就算加班也沒超過三小時,一小時一百塊,再怎麼算,我都覺得……」

  「閉嘴。」他把筷子放到她的碗上,「再吵,就把錢拿回來。」他本來就沒有減她薪水的打算,相反的,因為她的幫忙,讓他和志然更能專心醫治受傷的動物,理當為她加薪的。

  汪樂琪馬上乖乖閉上嘴巴,她用筷子撈撈湯汁裡的冬粉,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問他:「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哪一項?」

  「你上次說,如果我可以一整天不說話,就要跟我交往?」

  趙秉睿盯著她,號稱過目不忘的天才趙秉睿,他怎麼會忘記?不過他倒是希望她忘記,因為這一陣子相處下來,他發現,要她一整天不說話還真的滿難的。

  「你辦得到再說。」

  「我可以,我可以!」她連忙從行事歷中拿出一張摺成對半的A4紙,她保護了好久,就等哪一天拿出來要他畫押。

  「口說無憑,快畫押。」

  趙秉睿看她一眼,二話不說馬上在上頭簽名。

  汪樂琪倒是有些訝異,他居然這麼乾脆就答應了?

  「什麼時候開始?」他問。

  「呃……」

  「醫院是工作的地方,不適合玩遊戲。」他自己做結論。「星期天早上七點,我去找你。」

  「那我們要去哪裡?」

  「你家。」

  「我家?要做什麼?」

  「看DVD。」看電視她總不會一直說話了吧。

  「你要看什麼片子?」

  「魔戒三部曲?」

  「再加蝙蝠俠全套好不好?」

  「007全套豈不是更過癮?」

  因為太難決定了,所以兩人打算一起去租片子明天來看。

  「暮光之城呢?你看過沒?」這部片子剛上映時,醫院裡一群護士迷得亂七八糟,印象中她好像也很迷。

  「看過啊,不能再看一次嗎?」

  「看過幹麼還看?」趙秉睿把片子放回去。

  「好看嘛。再看一次又不會怎樣。」她將片子又放到他手中。

  「只不過是吸血鬼跟人類的愛情故事,有什麼好看的?」他非常不能理解。

  「當然好看啊,超浪漫的,他們都非常珍惜彼此,而且男主角對女主角好好喔。第二集會出現情敵耶。真叫人期待。」

  看她雙眼都冒出愛心了,趙秉睿說:「那等一下去看第二集吧。」

  「去看第二集?」不敢相信他居然要帶她去看電影?

  「嗯。」

  「可是……我比較想看阿凡達耶。」

  「2012呢?」

  「那是一定要去看的啊。」

  「還有福爾摩斯。」

  好多喔,這樣看下去,他們兩個不用等到世界末日,今天就能在電影院暴斃了。

  「這樣吧,今天先去看暮光之城,下星期去看2012,下下星期再去看阿凡達和福爾摩斯。」

  嘎?不只這個星期,還有下個星期跟下下星期?也就是說,她這個月週末的約會都排滿了嗎?

  這樣他們兩個好像有點像……

  「不要嗎?」難得聽她沒出聲,趙秉睿說:「不要拉倒。」

  「要,要,要。」她連忙表示,「我再去拿一片『我是傳奇』。」

  看她興高采烈地跑開,趙秉睿笑著搖搖頭,拿著一大堆片子到櫃檯結賬。

  「LUCKY?」

  汪樂琪聞聲轉頭,見到從前在兒童病房的同事。

  「離開醫院這麼久了,過得還好嗎?」小莉問。

  「不錯啊,在獸醫院雖然很忙碌,但還滿單純的。」看她手上也抱著一大堆片子,她問:「你也要在家看電影哦?」

  「對啊,我男朋友腳受傷了,不方便出門,我就想租幾部電話去他家陪他,你呢?跟朋友來挑片子的嗎?男的女的?」

  看出她有些遲疑,小莉趁機取笑她,「你交男朋友了哦?」

  「呃……不算是啦。」

  「什麼叫不算是?」小莉撞撞她,「是趙秉睿吧,人家說你當初不顧一切離職去他的獸醫院工作,就是要倒追他--不是我愛說,但你不覺得趙英傑比他好很多嗎?」

  先不談外表好了,光是溫柔體貼的程度,明明就是兄弟,為什麼會差那麼多?趙英傑溫和有禮,趙秉睿固執難相處,再加上外在條件--他們一群護士都認為LUCKY一定是眼睛被蛤仔肉黏住。

  正當汪樂琪想替心上人辯解時,趙秉睿從走道的另一頭走向她。

  「樂琪?」看見旁邊的小莉,知道她遇到熟人了,便抽走她手上的片子準備拿去櫃檯結賬,「你們慢慢聊,我在門口等你。」

  小莉看著高大英挺的趙秉睿慢慢消失在視線裡,然後她眨眨眼睛,慢慢收回吃驚的表情,抓住汪樂琪逼問她,「你不是跑去追趙秉睿了嗎?為什麼又跟這麼帥的人在一起……你腳踏兩條船哦?」

  「哪有?」她歎氣,「我沒有腳踏兩條船。」

  「那他是誰?」

  「他是趙秉睿啊。」

  「耶--」趙秉壑長那樣?不是吧,什麼時候變那麼帥了?她還以為朝他們走來的是哪個國際男模咧……

  「他,他剪頭髮了啦。因為他說,有時候小動物會抓他的頭髮,不得不剪啊!」

  「鬍子呢?」

  「他說,不想留了,還叫我幫他刮耶,生平第一次拿剃刀,我差點沒嚇個半死。下星期還要驗收……拜託,我要上哪找人練習啊。」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她驚叫道:「啊,我們還要去看午夜場的電影,不說嘍。改天我再打給你。」

  她轉身離開,留下尚處在震驚中的小莉。

  所以把鬍子剃掉,頭髮剪掉,再換上一身深色襯衫,全身散發出高貴氣質的趙秉睿,實際上,是比趙英傑還優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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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8:54
第七章

  由於昨晚回到家已半夜,汪光琪急急忙忙把房間整理乾淨,又思考明天的菜單,心想一定要做出最美味可口的菜色,人家不是說,想要抓住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嗎?

  躺在床上睡不著,她記得看到鬧鐘的最後一眼,時針指著三點半……

  早上七點鐘,門鈴準時響起,她揉揉眼睛,披上外套後走到門口開門。

  她的造型幾乎是在趙秉睿意料之中,還沒整理的一頭長髮隨意披散在肩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跟平常在醫院活力充沛的樣子相差甚遠,身上一件寬鬆海綿寶寶睡衣歪斜一側,露出一邊香肩,從曲線來看,她身上除了睡衣和拖鞋,應該什麼也沒穿。

  「你來了……早安。」迷迷糊糊跟他打了聲招呼,汪樂琪便轉身走進屋內,才走沒幾步,便跳了起來。

  「我,我剛剛說話了。」

  摀住嘴巴,她懊惱的直跳腳,跳了幾下,她抬頭看向好整以暇的趙秉睿,他的手上還提著貓籠子和一個超市袋子,對了,他有說今天想露一手做意大利面的,沒想到他是說真的--

  可卻被她搞砸了。

  汪樂琪,你為什麼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不想提醒她的,沒想到她自曝其短,先招認了。趙秉睿看她一臉既氣惱又懊悔的模樣,忍不住哼笑一聲,「那我走了。」作熱轉身離開。

  汪樂琪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等一下啦。」她可憐兮兮地說:「我剛睡醒,腦袋還不清楚,不算,不算,剛剛不算,好不好?」

  「不算?還可以這樣?」

  看他一臉認真,她也慌了手腳,只差沒跪下來求他。「不要這樣啦……我昨天準備了好多好多食材,打算今天弄給你吃的,如果你不吃,就會剩下很多,很浪費的,拜託你,至少留下來吃個午餐再走?」

  忍住笑,趙秉睿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算了,反正片子都租了,不看白不看。」

  於是,在這個約定不算數的週末,他們聚在一起吃午餐,看電影。

  汪樂琪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熟練的煮起意大利面,從下面,起鍋,調醬……

  廚房慢慢飄出充滿濃濃異國情調的香味,而發下宏願說要抓住男人胃的她,居然只會煮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和一盤火腿炒飯。

  「對不起……我輸了。」早知道就先跟老媽多學幾手再搬出來住。

  「你的炒飯雖然簡單,但很入味,有什麼好道歉的?」

  看他盯著炒飯若有所思,她忍不住問:「你喜歡吃炒飯?」

  「我還跟我媽一起住的時候,我們很窮,她又很忙,每天早上我都只能在桌上看到一百塊,那是我一整天的餐費。」

  第一次聽見他說起他母親的事情,汪樂琪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聽。

  「我五歲那年生日,她問我想要什麼,其實我想要的不多,只希望她能留在家裡陪我一天,好好做頓飯給我吃……那時候,她便炒了一盤火腿飯給我吃,五歲到八歲,那三年的生日禮物,她都煮一大盤火腿炒飯給我吃。

  老實說,那盤炒飯不好吃,太焦了,飯粒幾乎變成一片片鍋巴,火腿也焦成一塊塊黑炭,蛋……我不知道蛋變成什麼樣子了,她不太會煮東西,因為在生下我之前,她是個只會唸書的乖學生。

  她不希望我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因為她有感情上的潔癖,她寧願當個單親媽媽也不希望我與別人分享父親,所以她用盡所有辦法栽培我,那個年代,一個沒有生活技能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已經夠辛苦了,她沒有足夠的社會經驗,沒三兩下便被拐下海,那是條不歸路。」

  「我只記得那時候她幾乎天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有時候清醒,還會把我吵醒,哭著說她很後悔,希望我原諒她……

  過沒多久,她便死在酒客爭風吃醋的鬥爭中,從我十歲那年生日過後,我再也沒有吃過一口炒飯,因為會讓我想起她。」

  趙秉睿頭一次說那麼多話,汪樂琪有預感,這是他第一次提到這件事,也是最後一次。

  「那怎麼辦?我拿手的只有炒飯。」

  「沒關係。」他輕笑,「你煮得很好吃。」

  「真的好吃?」

  「嗯。」

  吃完飯,他們看了兩部影片後,趙秉睿接到急診電話,穿上外套又趕著回去。

  「那我們約定還有效嗎?」趁他還沒離開前,汪樂琪怯生生地問。

  「你還想再試一次?」

  「拜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試到成功為止!」

  趙秉睿拉拉外套沒多說什麼,她想試?就讓她去試吧。

  午休時間,趙秉睿吃三兩下吃完飯,此時正盯著電腦,表情有點嚴肅。

  汪樂琪吞下最後一口炒飯,看他擺起臭臉,就知道他又有心事了。

  「炒飯不好吃嗎?」

  「不是。」

  「湯不好喝?」

  「不是。」

  「那到底是怎樣?」

  朝她招招手,汪樂琪鑽到他身旁,電腦螢幕上顯示他的信箱視窗。

  那封信是趙釋平寄給他的,由於最近院內人事大異動,七成董事認為近年來趙家班醫生內鬥越來越明顯,上個月還發生影響醫院名聲的醜聞,有位極需肝臟移植的病患好不容易盼到有人捐贈器官,沒想到院內來了們政商界的大人物,他的需求與那位病患相同,於是便挪轉乾坤地把肝臟給那位大人物……

  該名病患等不到即時的捐贈,過沒多久便去世了,後來那位大人物身體對新肝臟產生排斥反應,現在人在加護病房,家屬想追究責任,卻不經意披露整個內幕,引起外界一片嘩然。

  負責這次手術的是趙英傑與外科主任,因此趙釋平被點名要求連帶負責,現在院內正在進行人事重整,趙釋平希望他能回醫院幫忙。

  趙釋平偏愛么子是公開的秘密,就連她這個小護士都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趙秉睿都自立門戶那麼久了,他還是對這個兒子不死心。

  「你會回醫院嗎?」

  「你覺得呢?」

  問她?她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決定權了?

  「換作是你,會回去嗎?」

  「要看幫什麼忙吧。」

  「他要我幫的忙,就是希望我回醫院,這樣他便可以將外科主任和趙英傑撤換下來。目前他身邊還有個得意門生,他打算換掉主任後,先讓他那個得意門生在這個位置上待幾年,等我資歷滿了之後,再拱我上去。」

  「院長想換掉英傑?」汪樂琪難掩吃驚,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難道他不會心疼?「難怪最近他有點怪怪的,問他 怎麼了又不說,原來……」

  他挑眉,「你跟他還有聯絡?」

  「不算有吧,只是他最近打電話給我,聽起來悶悶的,似乎有心事……」她靈機一動,想到什麼,靠近他睜大眼睛問他,「你吃醋了嗎?」

  撇過頭,趙秉睿淡淡地說:「我看起來像在吃醋嗎?」

  面無表情的他真的看不出來在想什麼,汪樂琪放棄繼續猜測。

  「那你怎麼跟伯父說?」

  「我是建議他,既然董事會逼他逼那麼緊,就別再把自己人拚命往上拱,這樣只會造成反效果。」

  「英傑是他兒子吧。」

  「但是他捅了那麼大的樓子,也只能棄而不用了。」

  這麼狠啊。「伯父聽得進去嗎?」

  他攤手道:「聽得進去,我就不會這麼傷腦筋了。」

  「他希望你回去幫他,對他來說,這樣才算是幫他的忙。」她分析給他聽,「但是你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而且那根本就不是你想做的事情。」

  「那些惡鬥也應該停止了,我回去一點幫助也沒有,那種制式的階級必須流動,老是由特定的人來輪番上陣,才會搞成現在這種局面,弄得真正有實力的人無法出頭,優秀的人才流失,留下來的只想踩著別人往上爬。」他難得發表意見。

  「絲岑是個人材,她很有上進心,但她知道只靠自己根本事倍功半,也許她的做法有點不擇手段,不過她也是不得已的,如果我爸懂得重用她,事情會很不一樣。」

  「所以當初她才來找你?」

  「嗯。」

  「你們……那時候在交往?」

  趙秉睿白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她在交往?」

  「沒有嗎?」

  「絕對不可能。」

  可是,她記得他跟羅醫生的關係不僅止於此……這件事情她一直很在意,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問他。

  「大家都這麼說嘛,你那時候超級難相處,又一副邋遢的樣子,羅醫生長得漂亮,醫術又高超,大家都說羅醫生跟你在一起,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避開他熾人的目光,汪樂琪繼續說:「而且,我上次聽見你說……你們睡在一起……」

  越說越小聲,最後只剩頭頂面對他。

  「你偷聽?」那種事誰不好聽見,偏偏被她聽到。

  「是你們吵得太大聲嘛。」

  「我跟她是大學同學,」他捺著性子解釋,「是她先來找我,我們常分在同一組,會一起討論報告,做實驗……」

  「她在追你?」呃,那不就跟她一樣了嗎?「那你喜歡她嗎?」

  趙秉睿深吸一口氣,這件丟臉事他原本打算丟到腦後,讓羅絲岑自己一個人回憶就好,沒想到卻被這小笨蛋聽見,看來他不得不解釋了。

  「那時候,威而剛那玩意剛出來,我們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宵夜,她加在我的飲料裡……你知道,在實驗室裡,那種東西不算少,所以她就……」

  「什麼?」汪樂琪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她她……她對你下藥?」

  「只有那一次而已。」他強調。

  「那你不就……」

  用手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她只是想將我留在她身邊,竟用了那種方式,這讓我無法原諒她,更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因為你跟你母親一樣,對感情有潔癖。」

  趙秉睿抬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溫柔。

  果然,她懂。

  「可是,真奇怪,你以前那個樣子她也吃得下去?」

  他瞪她一眼,「我唸書的時候沒有留頭髮,也沒有留鬍子。」

  那不就跟現在一樣?難怪她會這麼不擇手段。

  「你那時候應該很受異性歡迎吧?」

  「你說呢?」褲子都被脫了,難道還不受歡迎嗎?

  「為了不想再『迷倒眾生』,所以你決定把自己弄得很邋遢?」

  他頷首,答對了。

  可就算他外表再怎麼邋遢,還是被她纏上了。

  「噢,好可憐喔。」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替他不平的汪樂琪,靠在他肩膀上哈哈大笑,「幸好你是男生,不然一定會在你的心裡留下極大的創傷。」

  發生這種事,男生就不能有創傷嗎?他冷哼,因她的幸災樂禍,他忍不住又捏捏她的臉頰,「再笑啊你。」

  「不過這樣正好,」她坐正看他,「也多虧了你的遮遮掩掩,到現在只有我發現你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趙秉睿直視她的眼睛,從內心深處生起一股暖流。「說這些話,你不會臉紅嗎?」

  「會啊,其實我臉好熱喔。」她摸了摸兩片像紅蘋果的臉頰。

  她怎麼會這麼可愛?可愛到他想將她一口吃掉……他微傾,在她的臉頰上輕啄。這一親,汪樂琪的臉更紅了。

  良久,她回過神來問他,「我們這樣……算是有在交往嗎?」

  「你不是說要一整天不講話?」他彈彈她故意貼在他電腦前的「證據」,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只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說話,他就會跟她交往。

  一定得這樣嗎?她現在有點後悔耶。

  「既然沒有交往,那你怎麼可以,可以親我?」

  「不喜歡嗎?」他臉一板,「以後不親了。」

  「喜歡喜歡,我沒說……」

  薛志然一打開門,看見坐在椅子上……呃,調情的兩個人,非常自動地把眼睛別開,專注瞄著地板。

  「請繼續,別理我,我只是進來的找個東西而已。」這一陣子他已經快被他們的曖昧互動閃到眼盲了,尤其是中午的便當--當他聽說有人幫學長準備午餐,當然也吵著要一份。

  「好啊,我……」大方的汪樂琪一口就要答應下來。

  「不准。」趙秉睿先聲奪人,「你一個星期才來兩三天,樂琪準備起來不方便,你自己去買便當吃就行了。」

  阿娘喂,現在是他們的熱戀期嗎?獨佔欲那麼強,可當他問起汪樂琪,她又說兩人現在沒有在交往。

  那是怎樣?學長得了便宜還賣乖?

  真是不坦率。

  趙秉睿乾咳兩聲,把位子讓給汪樂琪,自己起身。「你在找什麼?」他問向薛志然。

  「找LUCKY。」

  「你找LUCKY做什麼?」

  「我去買便當回來,外面來了好幾個護士,說要找LUCKY。」

  護士找LUCKY?汪樂琪心想不會那麼巧吧,連忙來到櫃檯一看--

  「LUCKY,你真的在這裡啊?」

  原來是小莉帶了一票同事來探班。

  「你們怎麼來了?」

  「來看--你啊,最近醫院發生好多事喔,充滿低氣壓,當然得趁機出來透透氣。」小莉打量了四週一眼,「話說這裡真不是蓋的耶,在台北還有本事在外面弄個花園,趙醫生是中樂透了嗎?」

  「不是啦,這裡是他向以前獸醫系的教授頂讓的,因為那個教授沒結婚,也沒有小孩,後來就交給秉睿來做,這其實是日治時期的老房子,經過改建的。」

  小莉和幾個同事點點頭,仍是不停打量小醫院的裡裡外外。

  「這裡規模不大,會有客戶嗎?」

  「還不少耶。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的,我們還接過幾隻冠軍犬的CASE,可能是經由客人介紹來的吧。」

  「他人脈這麼廣?」從低價頂讓的高級地段房子,到冠軍犬客源,趙秉睿那傢伙是怎麼遇得到那麼多好康的啊?

  「他好像跟以前獸醫系的朋友比較熟。」

  「你跟趙秉睿在交往?」

  「沒有啊。」

  「都一起去租DVD了,還說沒有?」

  「不是情侶幹麼週末還一起看電影?」

  「他連醫院的名字都取叫『LUCKY』耶,天啊,你們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了?」

  「呃,LUCKY是他養的貓的名字啦……」她解釋。

  「他連貓都跟你取相同的名字?」

  這還說他們沒有在一起,絕對是騙人的。

  被她們說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汪樂琪忍不住窘了起來。「真的沒有,他不知道我叫LUCKY啦。噓--不要跟他說,不然我怕他一氣之下把醫院的名字改掉。」

  同事們面面相覷,接著爆笑出聲。

  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啊?全醫院的人都知道她汪樂琪就叫LUCKY,沒道理趙秉睿一點風聲都沒聽說。

  除非他是故意裝傻。

  「聽起來很甜蜜嘛。」

  怎麼解釋都沒用嗎?汪樂琪鼓起腮幫子,乾脆不說了。

  「趙醫生呢?聽說……他變得很帥?」小學妹再也忍不住好奇,連忙問。

  「對啊,對啊。」爆料者小莉接著補充,「如果不是知道那是趙醫生,我還以為是模特兒從雜誌上走出來咧,說多帥就有多帥。而且他超級溫柔的,不但對LUCKY說話輕聲細語,還超體貼,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你真的超LUCKY的。」

  溫柔?體貼?英俊?趙秉睿?

  一票女同事臉上寫著「我好想看。」

  在後頭休息室的薛志然這才知道原來汪樂琪的外號叫LUCKY。

  透過半掩的門,看著不知從何處竄出來,正在診療台上跳來跳去的小花貓,他說:「樂琪的外號叫LUCKY耶。」

  「……」

  「你早就知道了?」

  「那又怎樣?」

  「你很早就煞到人家了吧。」從學長把小貓取名叫LUCKY開始,他就覺得有點奇怪,明明比較像小狗的名字吧,為什麼會套用在貓咪身上呢?

  「……沒有那麼早。」

  「拜託你坦率一點好不好?你再這樣下去,樂琪總有一天受不了投向別人的懷抱,到時你就慢慢哭吧!」

  趙秉睿卻以再堅定不過的語氣說:「她永遠都跑不了。」

  現在是怎樣?學長才是真正的大野狼?可憐的汪樂琪,從一開始就被吃得死死的。

  「樂琪。」趙秉睿丟下學弟,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疊單子,直接跟汪樂琪說話。

  原本一排娘子軍站在櫃檯前嘰嘰喳喳,一見到他全安靜下來。

  「這是前幾天走失的雪納瑞的照片,剛剛飼主傳照片過來了,你幫我把照片刊登在網路上,再貼在門口的公佈欄上。」剛剛在裡頭就聽見她們的尖叫聲,想假裝沒聽見都不行。

  「我現在馬上弄。」

  「不用。」他輕按住她肩膀。「先進去吧,過完午休時間再弄就行了。」

  「趙醫生!」小莉大叫,認出他就是前幾天她在DVD店看到的男人。

  可惡,怎麼這麼帥?刮掉鬍子,剪掉頭髮後,大家才發現他的眼睛這麼明亮,五官這麼立體,而他全身散發出的氣質與氣勢,更是讓所有人為之讚歎!

  「有什麼事嗎?」相較於面對汪樂琪的輕聲細語,看向眾人進他的聲音瞬間壓低八度,冷淡又不耐煩的表情跟從前幾乎一個樣子。

  這是員工福利嗎?真好。

  「你,你們醫院……缺不缺人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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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9:13
第八章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好嗎?其實我對你已經很仁至義盡了,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啊?拜託,一次就好。」

  汪樂琪趴在地板上,一隻手探進沙發底下,想將LUCKY撈出來,但連它的一根毛都還沒摸到,就先被抓得滿手傷。

  「別抓它了。」趙秉睿端著水果出來,看到她翹高屁股跪在沙發旁,努力跟LUCKY奮鬥,忍不住說:「別理它,它自然就會跑出來。」

  明明一樣叫LUCKY,卻有天差地別的待遇,聽說他每天都把LUCKY抱在懷中睡覺,怎麼那麼好?她也要啦!

  汪樂琪半放棄地蹲坐在地上,非常不解的望著他,「你不是說它很黏人,為什麼它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樣,對我那麼凶?」

  別說向她撒嬌了,就連她想抱抱它也都會被抓得滿手傷痕,平常明明就是只乖巧的貓咪啊!就連小莉她們偶爾來探班,它也對她們和顏悅色,它不公平啦!

  「也許是因為它認為你霸佔了它的主人吧。」趙秉睿喃喃道。

  「什麼?」

  「沒有。」打開電視,他拍拍身旁的座位,「『葉問』要開始了,你不看嗎?」

  「要要要。」她一躍跳上沙發,把洋芋片放在自己懷中,水果塞到他懷裡。

  「轉大聲點。」

  「多吃點水裡。」他叮嚀。

  「哎唷,哪有人看電視還吃這麼健康的東西啊。看電視就應該要吃洋芋片,喝可樂啤酒,才是人生一大享受嘛。你有看過電影院在賣水果和牛奶的嗎?沒有吧。」

  輕輕歎口氣,他把手上剛剝好皮的葡萄塞進她嘴巴裡。

  把葡萄吞進肚子裡後,汪樂琪問:「我們這樣算是在交往嗎?」

  這陣子,兩人老是賴在一起,他的三餐幾乎是她張羅的,薛志然差點以為他們已經進展到同居的地步,有時他還會跟她回家陪媽媽,儼然一副準女婿的樣子,說他們這樣還沒在交往,真的很奇怪。

  「你說呢?」

  他真的很難猜透,因為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不開心,也不像否定她的問題,冷淡得一點端倪都猜不出來。

  「可是,我們在做的事情很像情侶耶。」

  「有嗎?」說著,又塞了瓣桔子到她嘴巴裡。

  「沒有嗎?」她開始分析,「你看,又餵我吃水果,還有啊,你現在幾乎三餐都是我在準備的,甚至連週末也和我賴在一起,不是看電影,就是去騎腳踏車,我媽好幾次都問我是不是跟你交往,我說啊,我們乾脆……」

  「閉嘴。」兩根手指夾住她的鼻子,「你不喜歡我餵你吃東西嗎?」

  她搖頭,怎麼會不喜歡?

  「我是那種會隨便喂別人東西的人嗎?」

  再搖頭,照她的觀察,他只餵過小動物和她。

  「我是那種因為相處時間比較久,就隨便跟人家在一起的人嗎?」

  第三次搖頭,不然,他早就跟羅醫生一起了。

  他終於鬆手。

  「吃你的洋芋片。」

  看完電影,她整理著待會要還的片子,手上拿著「恐怖旅社2」,她瞇起眼睛,惡狠狠地說:「我有時候在想,你是不是故意借恐怖片回來嚇我的。」

  趙秉睿哼笑一聲:「你現在才發現嗎?」

  咬牙,早知道這個約定沒那麼好達成。

  幾乎在每個星期五夜晚,兩人會先去DVD店挑選隔天要看的片子,然後窩在她家看電影,他有時也會帶她出去玩,但這對她來說很不利,因為出去玩難免要開口說話,而她只要一開口就輸了。

  從剛開始,一大早遇到他就宣佈破功,到現在,幾個星期的訓練下來,她已經能撐到下午,可是看恐怖片是她的罩門所在,誰有辦法在遭受驚嚇時還保持冷靜,記得自己不能說話的。

  「幹麼這樣?」汪樂琪扁起嘴,「感覺你很不想遵守這個約定。」

  一手抱起LUCKY,他抬頭看她。「如果我不想,又怎麼會每個星期來這裡陪人胡搞瞎搞?」

  那他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不坦率的男人。

  「你最近鬍子是不是又長長了?」

  他摸摸下巴,「對。」

  她笑瞇瞇地拉他進浴室,讓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躺,自己坐在浴缸邊緣,小心翼翼地幫他刮鬍子。

  「我有進步嗎?」

  「有。」

  當然啦,從剛開始每個星期被他半推半就的拿剃刀,到現在就算他不說,她也會拉著他走進浴室刮鬍子,沒有進步才怪。

  她又喜孜孜地問:「比奶奶還厲害?」

  他冷哼:「還差得遠。」

  「哼。」真不服氣,她用刀面拍拍他的臉頰,「你沒聽過?永遠不要跟拿著刀子的女人吵架嗎?你還是學著嘴巴甜一點,說些好聽話巴結我吧。」

  仰頭看她,趙秉睿輕問:「如果不呢?」

  「你如果不要,我也不能勉強你啦,可是,你不覺得要是你嘴巴甜一點--」

  接下來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因為他又捏住她的鼻子--現在她知道這代表他希望她閉上嘴巴,只是,有點奇怪,他的手開始從鼻子往下滑,然後輕輕捏住她的嘴唇。

  順著他的手勢微微彎腰,汪樂琪與他四目相交,對上他深沉如暗夜的眸子,一時間,她幾乎忘記呼吸,接著,他溫熱的左右手貼上她的臉頰,將她帶向自己的唇。

  淡淡的刮鬍水味道在兩人鼻息間擴散開來,薄荷的清涼讓她忍不住顫了顫。

  他輕輕離開她的唇,看著她酡紅的雙頰,滿意地笑了。

  「你剛剛又親我了……現在代表我們在交往嗎?」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

  「你說呢?」

  「哼,」她不滿地推開他,「我下星期一定要成功。」

  最好是。

  時間飛快來到下個週末,趙秉睿說要親自下廚煮意大利面,她便自告奮勇要當助手。

  「等水滾再放麵條。」

  「加點鹽。」

  「放配料下去。」

  「把火熄掉,起鍋前加點牛奶調味。」脫下圍裙,他拿兩隻盤子給她。

  經過好幾個星期的魔鬼訓練,汪樂琪已經非常懂得用表情與動作來說話,鍋裡正傳來濃濃的羅勒味道,她不解地拿起牛奶,困惑地皺起眉,然後再將裝著青醬的罐子與牛奶拿在手上,疑惑地看著他。

  「懷疑啊?」

  她點頭。

  「吃吃看就知道了。」他將牛奶倒進鍋中,稍微攪拌一下,接著撈了麵條到她口中。

  「小心燙。」

  汪樂琪的眼睛旋即睜大,發出喜悅的光芒,接著她朝他猛笑。

  「好吃吧?」

  她比出大拇指。

  「把面盛到盤子裡,等一下再撒點起司與塔巴司可,我先去整理桌子。」

  他將桌面的幾片DVD與剛剛吃到一半的零食收拾乾淨,接著又替兩人整理了兩個舒適的位子,他拍拍地上的狗狗抱枕,那是汪樂琪最喜歡抓的枕頭,每次看恐怖片為了不發出聲音,幾乎快把狗耳朵咬下來。

  他忍住笑,搖搖頭,不知道她還要堅持到什麼時候。

  他走進廚房準備幫她端盤子,卻發現她將手臂浸在水龍頭底下,開大水量直衝,他快走到她身邊。

  「怎麼了?」抓起她的前臂一看,上頭有一大片紅腫。

  汪樂琪皺著眉,指指一旁的鍋子,再指指自己的手。

  「燙到了怎麼不叫我?」他難得大吼出聲,第一次為她的堅持感到心疼。

  他看看她被燙傷的手臂,幸好傷勢並不嚴重,她處理得又迅速,現在只要等紅腫消退就沒事了,不過大概會隱隱作痛個幾天。

  牽著她的手到客廳,他找出她的蘆薈凝膠,輕輕塗在她的手臂上,看她下意識縮了縮手,他問:「會痛?」

  她搖頭,用另外一隻手揚了揚,意思是很涼。

  「傻瓜,被燙到怎麼不叫我?」

  她捏捏自己的嘴巴,表示她的意志堅定,這點小事才不會難倒她。

  他再搖頭,一邊幫她上藥,一邊碎念,「說你是傻瓜還不承認嗎?你的反射神經沒叫你開口求救嗎?發出個聲音會怎樣?為這種事情這麼堅持,要是真的發生什麼大事,你又死命不出聲,真的出事該怎麼辦?」

  汪樂琪盯著他好一陣子,然後看著他動作輕緩,一副怕弄痛她的模樣,她做出一個假設--

  「你這麼關心我哦?」她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不可以猜想,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呢?」

  趙秉睿沒看她,只是淡淡哼了一句:「笨蛋。」

  「你怎麼……啊,我又說話了。」

  他重重從鼻孔哼出冷空氣,沒轉頭看她。

  「哇,好不容易……人家好不容易撐了十三個鐘頭說。」她懊惱地把頭埋進抱枕中,然後再張開一隻眼睛看他,「你,你一定是故意引誘我說話,害我再次失敗。」

  「就跟你說沒那麼容易。」

  她嘟起嘴表現出滿臉不悅,心想下次還要用什麼方法來改進。

  「別氣了,下個星期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我下次要拿膠帶黏住嘴巴。」

  「需要這樣嗎?」端起盤子,他捲了一口意大利面放進她口中,「嘴巴張開,啊!」

  「這樣一勞永逸……」嚼了嚼,這才發現他居然親自餵她吃飯,「你餵我啊?」

  「你手受傷了。」

  「喔……」老實說,這根本只是小燙傷,她搞不好還可以彈鋼琴咧,不過,既然他想對她好,那……

  只見一大盤意大利面被他一口一口喂到剩下一半,而他的盤子幾乎沒什麼動過。

  「你快吃啊!」

  「不急。」

  「叮咚叮咚。」門鈴急響。

  「先吃吧,不知道誰來找我,我去應門。」汪樂琪起身往門口走。

  才剛打開門,發現來訪的是趙英傑--他全身上下都很狼狽,好像剛淋了雨,一向梳得平順的短髮現在凌亂地貼在額前與臉頰,雙眼佈滿血絲,不知多久沒整理的鬍子爬滿臉,這讓她想到從前的趙秉睿。

  他向來是個注重儀表的人,但自從上次的手術事件後,他整個人就變了。

  「樂琪。」一見到她,趙英傑哽咽的發出聲音,接著便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我好想你……」

  「怎,怎麼了?」

  「我現在很需要你的支持,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抱著她的雙手還在顫抖,「我打算跟爸好好談談,希望取消長假讓我回醫院,可是昨天他說,要去別間醫院磨練,意思是他不要我了!」

  「英傑,你冷靜一下。」掙脫他的雙臂,汪樂琪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你不要慌嘛。」

  「我怎麼可能不慌?我努力了三十幾年,為的就是得到人的認同,怎麼可以被這種小事給擊敗。」他突然激動的大叫出聲,接著懊悔地抱住頭,「這本來應該是個好機會的不是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應該是這樣……我不該聽信主任的話,都是他的錯。」

  之前手術的官司還沒有結束,外科主任被降職,外派到東部的分院去,而他身為趙釋平的長子,卻得到最嚴厲的懲罰--解聘。

  汪樂琪身為局外人,不清楚為什麼趙釋平會對自己的兒子這麼嚴厲,也許他自有道理,她無力探究,也不想探究。

  「所以我需要你。」趙英傑的語氣忽然堅決起來,但表情卻變得有些陰沉。

  「既然他這樣對我,我也不打算客氣了,這種事情根本就是稀鬆平常,我只是比較倒霉,他卻一次機會也不肯給我。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來,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進來再說。」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汪樂琪身後冒出來。「突然跟她說這些,你想嚇死她嗎?」

  趙英傑有五秒的時間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麼趙秉睿會在樂琪家裡出現?而且還是晚上?

  在醫院裡,他對兩人現在的關係略有耳聞,只是沒有親眼見到,他依然不肯相信。

  趁他還來不及反應,趙秉睿一把將他抓進屋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眉一挑,他輕鬆地問。

  「你們現在在一起?」

  汪樂琪看他一眼,然後飛快地解釋,「快了快了,只差一點點喔。他說只要我一天不說話,他就會答應跟我交往,我現在已經能撐到十三個鐘頭了耶,很快我們就可以--」

  「閉嘴。」捏住她的鼻子,他們的關係只要兩個人知道就好,不用對外解釋,省得越描越黑。

  趙英傑簡直不敢置信,他居然這樣對她。

  「連承諾都不敢給,算什麼男人?」他對他說,接著轉向汪樂琪。「你為什麼喜歡上這種連一句『愛你』都不說的男人?還跟他作什麼蠢約定?如果你跟我走……」

  汪樂琪這次還來不及開口,趙秉睿已經挺身擋在她前面。

  「我的承諾從來不會輕易說出口,但只要一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

  讓人難以忽視的壓倒性氣勢,像一道高大的牆,擋在他面前,兄弟倆一般高,但此時趙英傑卻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樂琪單純,她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她,如果你還打算留在醫院,當你的院長小開,你就別再來招惹她,她、幫、不、了、你。」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如果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會去幫主任動那種手術嗎?是你自己不好好愛惜自己的前程,不能怪任何人。」

  趙英傑一雙陰冷的雙眼掃過躲在趙秉睿身後的汪樂琪一眼,接著轉頭離開。

  為什麼有人就是能得到所有人的關注與疼愛?明明他才是趙家最名正言順的長孫長子,卻從來沒有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注意力。

  現在就連唯一一個不會看不起他的人,也被趙秉睿搶走……

  他發誓,一定會要他付出代價。他沒得到的,趙秉睿也別想得到。

  趙秉睿被一通急電召回家去,所以,今晚獸醫院由汪樂琪留守。

  自從奶奶過世後,他很少再與家人聯絡,頂多逢年過節打通電話回家問候,只是這次不一樣,趙釋平由於前一陣子忙著應付媒體與社會輿論,加上董事會對他這幾年的績效相當不滿,他在會議上與股東們起了爭執,一時氣急攻心,血壓升高,得了輕微中風。

  他原本不打算回去的,但在汪樂琪的叨念下,還是決定回去一趟。

  「急救做得非常完美,這根本只是小事,是他太小題大做,八成只是要我回家一趟,又要提醫院的事情。」趙秉睿發揮專業,想跟她解釋那一點都不用擔心。

  「人家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伯父沒事當然很好,可現在生病了,你當人家兒子的就應該要回去一趟啊。」

  「就跟你說不用擔心……」

  「這不是擔不擔心的問題,再怎麼不合,你還是要表現出身為人子的孝心。」

  「我跟他們沒話好說。」

  「也不用說什麼嘛。一句『爸,我回來了。』或是『爸,你好點沒?』也行啊。重點是讓他老人家看到你,難道他還會把你趕出去嗎?」

  「可能會。」

  「不能這樣想,以後你當人家爸爸就知道,要是你的小孩小時候叛逆就算了,長大後連自己生病也不回來看你--那真的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耶。」

  「上次我爸得流感,在家隔離,我也去探望他啦,雖然沒看到他本人,但至少他知道我去看他,後來還包了好大一包紅包給我……重點當然不是有沒有紅包啦。我是說--」

  「閉嘴。」捏著她的鼻子,耳朵終於得到半刻清靜。

  「去嘛去嘛。」她掙脫他的手指,繼續煩他。

  翻了下白眼,趙秉睿投降。

  所以,在這星期五晚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裡收拾,他說等他回來,會載她去挑片子,明天繼續抗戰。她已經準備好貼嘴膠帶,明天一定能成功。

  拉下鐵門後,她甩甩剛剛被抓傷的手指,從剛開始,只要一靠近小動物就會被抓得破皮流血,現在她已經漸漸抓到跟動物們相處的訣竅,雖然有時候難免還是會受傷,但跟從前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

  只是,LUCKY一直很搞怪,在其他人懷中,它是最乖巧可愛的小貓咪,還會喵喵叫討人歡心,但只要她一靠近,立刻張牙舞爪,凶得跟什麼一樣。她很懷疑上輩子是不是跟它結下什麼梁子?

  「LUCKY,你得回家了啦,快點出來好不好?求求你嘛,每天都要上演這種戲碼你不累嗎?今天秉睿不在,讓我抱你回家啦。」

  「喵喵喵。」

  臭貓咪,說不要就是不要,沒看過這麼難搞的貓,汪樂琪放棄遊說,記起趙秉睿老是說,不要理它,LUCKY自然就會跑出來。她心一橫,走到保濕箱前,裡頭有六隻剛出生的小狗,她小心翼翼地抓它們出來喝奶。

  專心逗著全身紅通通的小狗玩,偶爾抬眼尋找LUCKY的蹤影,發現它已經從沙發底下鑽出來,有時候趴在趙秉睿的椅子上打瞌睡,有時候又跳到櫃子上趴著看她,有時候又悠閒地走來走去……

  「抓到了。」汪樂琪往前一撲,開心地把小花貓抓起來。「再跑啊,再跑啊你。」

  「愛叫,愛吵又愛鬧,你跟我一樣耶,而且我們都叫LUCKY……為什麼秉睿就比較疼你呢……」真是太不公平了,同名沒同命。

  旁邊觀察室內突然傳出激烈的吠叫聲,汪樂琪一驚,鬆開LUCKY,小貓又鑽到沙發底下躲起來了。

  汪樂琪走到觀察室內一看,發現好幾隻大狗同時朝她大聲吠叫,小型犬們也緊張地汪汪叫,一個星期前送來這裡治療皮膚病的猴子更是抓著籠子又跳又叫,情緒同樣激動。

  一時間她嚇傻了眼,忙著安撫它們,只是她的安慰絲毫沒有見效,反而更糟。

  「你們怎麼了啦?明明就還有飼料啊……你們到底……」

  隱約間,她聞到一絲焦味,陣陣白煙人倉庫門底下冒出,她心頭一驚,連忙打開倉庫。

  一開門,果然,有大半的飼料已經付之一炬,她抓起門邊的滅火器,朝起火點猛噴,慢慢的總算控制住火勢,剩下一小團火花,她這才往旁邊一看--

  窗戶被打破,底下還有一隻空碎瓶,難道有人故意縱火?

  被這個念頭嚇得傻了好幾秒,等她回過神來,另外一頭的窗戶也已被打破,連續發出三道「匡啷啷」的玻璃碎裂聲。

  怎麼辦?她要把所有籠子打開,讓它們各自跑出去嗎?會不會有受傷或迷路的小動物找不到出口?還是要……

  丟開滅火器,她想盡辦法將推得動的籠子紛紛疊在一起,用盡吃奶的力氣把它們往外推,門板被推倒,玻璃也被弄破好幾塊,她用力拉開鐵門,推出第一疊籠子後,又衝回觀察室把所有關著小動物的籠子疊起來,奮力往外推。

  一道道濃煙往外竄出,門外漸漸有人圍觀,也有人打電話報警,但汪樂琪還是死命的把籠子推出來,外頭有人看見紛紛上前接應。

  「小姐,你好勇敢喔。」

  「再等一下,消防隊馬上就來了喔。」

  「一二三四五六……」汪樂琪臉上有被玻璃劃破的傷痕,還有一些污漬,就連兩隻手也都還在發抖,她清點著籠子的數目,確定全都到齊了才鬆了口氣。

  「都到了嗎?」

  「都……」不對,還有一隻。

  她想起還躲在沙發底下的小花貓,整個人彈跳而起,那是趙秉睿最寵愛的貓咪,剛剛忙著推籠子,根本沒注意LUCKY跑到哪裡,偏偏它又那麼難抓。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汪樂琪又跑進火場,大聲叫著小花貓的名字,診療室沒有,觀察室也沒有,她一慌,不知道是不是濃煙的關係,眼淚都掉下來了。

  「LUCKY,你快點出來啦,你到底在哪裡?」

  隱約聽見底下傳來喵喵叫的聲音,低頭一看,她發現LUCKY縮著身子,耳朵和尾巴都嚇得捲了起來,一雙眼睛既無辜又害怕,躲在沙發底下直發抖。

  「LUCKY,」這次幾乎是喜極而泣,她蹲在沙發旁,探進一隻手想將小貓撈出來,「快點出來吧,不要怕,我馬上救你出去喔。」

  看LUCKY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汪樂琪恨不得自己懂貓話,或是有超大力氣能把沙發抬起來。

  濃煙嗆得她又猛咳了好幾下,眼睛也被熏得直掉眼淚,她從角落邊抄來一支掃帚,將嚇得全身僵硬的LUCKY從沙發底下推出來。

  「乖,不要怕喔。我馬上帶你出去。」用外套蓋住小貓,再用一角遮住自己的口鼻,她半彎著腰,心想不管怎樣也要衝出去。

  原本用來隔間的木板此時再也承受不住熱力而倒塌,硬生生擋住門口,不管她怎麼用力撞,用力踹都文風不動。

  最後,她越來越沒有力氣,眼前幾乎是迷濛一片,她抱著LUCKY靠在門邊無力的坐下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濃煙還是因為太害怕,眼淚流個不停,濃煙越來越大,她難過得幾乎不能呼吸。

  「咳咳,LUCKY……只剩我們兩個了,咳咳,下輩子……拜託你乖一點,咳咳,不要再那麼凶了喔。」

  抱著貓,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皮也越來越沉重,明知道自己不能睡著,但她最後還是忍不住閉上雙眼……

  失去意識前,她想到自己還沒有完成跟趙秉睿的約定。

  看來只能等到下輩子了,她下輩子想當一個文靜的女生,這樣,他就不會嫌她太吵,想辦到這個約定,一定簡單多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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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3-2-25 17:49:36
第九章

  「砰」的一聲,趙秉睿用力踹開診療間的門,裡頭所有人全嚇了一跳,不約而同朝他看--

  真是帥啊,帥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身米色襯衫與深色牛仔褲,都被灰燼與血跡弄得狼狽不堪,感覺像是從什麼火災現場直接殺過來。

  只見他長腿一邁,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趙英傑身邊,後者還來不及站起來,他便一把將他從椅子上踹下來。

  「你在做什麼?」

  「所有人出去,馬上。」他極力壓抑著,用近似低吼的語氣命令。

  兩個護士互看一眼,她們從沒看過趙秉睿發怒動粗的樣子,這會完全被嚇到了,不約而同的快點往門口跑。

  「你想怎樣?」趙英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沒想到還沒站穩,又被趙秉睿一推,跌靠在病床上。

  「夠了,不要隨便手來腳來。」

  「我知道那是你找人幹的。」

  幸虧鄰居及早報警,消防車來得快,及時救出陷入昏迷的樂琪,只是她吸入太多濃煙,如今意識有些不清,醫院內部的硬體設施被燒得差不多,剩下兩部電腦苟延殘喘,而其他小動物只是受到驚嚇,全部沒受傷。

  從暗巷中的監視器裡,清楚拍到一個年輕小伙子將汽油彈丟進倉庫,然後繞到前面,一連又丟了三顆汽油彈。

  大家原以為是小孩子調皮不懂事,但他卻眼尖地認出這個少年是某個角頭老大底下的嘍囉,而那個角頭老大曾是他的病人,當時要進行腎臟移植,因為他拒絕幫他插隊,對方便不惜動用所有關係,甚至找人警告他,他始終不為所動,後來那手術便由趙英傑接了去。

  之後,聽說對方包了很大一包紅包給他,並豪邁地承諾,只要往後趙英傑有需要,他都會盡其所能的幫忙。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趙秉睿拿起旁邊的大型針筒,三兩下拆開,然後拉開抽芯,充滿空氣,再抓起異母大哥的手臂逼近他,聲音比以往都還要輕柔,卻充滿威脅。

  「有沒有玩過空氣栓塞的遊戲?相信你一定很熟練,你相不相信我跟你一樣,絕對不會失手?」

  感覺冰冷的利針貼著自己皮膚,趙英傑緊張得全身僵硬。

  「有話好好說,你不要這麼衝動。」

  「你最好祈禱樂琪沒事,不然,你就好好準備一下,到天堂去跟曾經被你害死的狗懺悔吧。」

  感覺針尖微微刺進皮膚裡,趙英傑知道他是來真的,當下緊張得大叫出聲,「對不起,是我,是我找人去放火的。」

  趙秉睿將針筒丟到地上,拿出胸口的錄音手機。

  知道東窗事發,趙英傑一改平時親切的模樣,換上猙獰的表情,「你早就知道是我幹的?」

  「要讓成年的德國狼犬心臟栓塞,一夜斃命,必須要使用超過一百五十西西以上的空氣做靜脈注射,那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念醫學院,拿得到那種東西,再加上它們不會隨便讓人靠近,它們唯一會親近的人只有我們兩個。」

  「我忍很久了你不知道嗎?為什麼它們只接近你?明明它們是我的生日禮物,為什麼我只要一碰到它們,它們就張口咬我?只不過是收服了四隻狗,你以為自己真的很行?」

  「動物是敏銳的,它們知道你是個表裡不一的人。」趙秉睿皺起眉峰,「你說你喜歡樂琪,現在卻叫人去傷害她?」

  「她原本應該是我的。」趙英傑陰沉地說:「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你有我所沒有的,應該滿足了。」

  「我有什麼?」趙英傑失控,大吼出聲,「你是奶奶最疼愛的孫子,也是爸最中意的兒子,你幾乎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果你沒離開醫院的話,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栽培你嗎?這些權力與注意力,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你卻這麼輕易的獲得,再輕易的捨去……」

  「我要的東西你不懂。」他歎了口氣,「不是環境給你什麼,你就必須欣然接受一切,當權力與愛情擺在天平的兩端,你選擇了一樣,就得不到另外一項。」

  「而你選了樂琪?」

  「我選了什麼不重要。」他淡淡地說:「如果你能為了自己的事業,捨棄掉愛情,或為了愛情,捨棄掉事業,你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這不是是非題,而是單選題,重點是你有沒有勇氣。」

  「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那就去找。」他不客氣地指出,「你敢傷害別人卻不敢面對自己?」

  臉埋在掌心,趙英傑的肩膀重重抖了幾下,「替我跟樂琪道歉,幫我跟她說對不起……」

  病房內,陳月霞原本在椅子上打盹,一聽見有人開門,便醒了過來--

  「伯母,你擔心了兩天,現在樂琪已經脫離險境了,你先回家休息吧,這裡我來就行了。」

  「樂琪真的沒事嗎?她已經昏睡一整天了。」

  「沒事,有我在,等她醒來我會跟你聯絡的,先回去休息吧。」

  陳月霞無力的點點頭,她已經在醫院待了兩天,擔心女兒的傷勢,又沒睡好,整個人老了好幾歲,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女兒醒來,她就先倒下去了。

  陳月霞離開後,趙秉睿坐在病床旁,看見汪樂琪臉上的擦傷,心中頭一次這麼責備自己。

  沒想到因為他的關係,讓她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差一點失去生命。

  一聽說她原本可以逃出來的,但後來又跑進火場拖了好幾隻籠子出來,最後消防隊員發現她時,她剛陷入昏迷,抱著LUCKY坐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他光用想的就害怕得全身發抖,他從沒想過會有失去她的一天,以為她會一輩子在他身邊嘰嘰喳喳……

  天啊,他好懷念她的聲音,還有那雙活靈活現的眼睛……

  只要她能醒過來,他願意實現她所有願望。

  「嗯嗯……咳咳……」

  察覺到病床上的動靜,他抬頭,發現她輕皺眉頭,微微發出咳嗽聲,他連忙將她扶正,讓她上半身靠著他,他輕輕拍拍她的背。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他溫柔又難掩激動地抱住她,細細吻著她的額際與臉頰,他小心的不去碰到她的傷口,輕聲問:「有哪裡會痛嗎?還是會不舒服?」

  汪樂琪剛睜開迷濛的眼睛,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哪裡,眼前就有個巨大又溫柔的人影對她呵護備至,而且那個人還長得很像趙秉睿,她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我死了嗎?」

  「亂說。」趙秉睿用力捏了她的臉頰一下,她忍不住叫了一聲,「你活得好好的,哪裡都不能去。」

  「那……LUCKY呢?」一想到它,她差點沒跳下床,「LUCKY怎麼了?它還好吧?它、它有沒有跑掉?我好怕它又離開我懷中,在火場裡亂跑……」

  「沒事,你不要激動。」他極力安撫她,「它沒事,只是受到一點驚嚇,現在在家裡待著。」

  「沒事就好……」現在才發現自己窩在趙秉睿懷中,還能感受他的心跳與溫度,幸好她還活著。

  「我好怕以後不能再看到你喔。」意識到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一遭,驀地,她害怕地大哭出聲,緊緊抓著他。「我以為自己會死掉……我本來準備跟閻羅王說,希望下輩子投胎成為一個文靜優雅的女生……這樣你就不會嫌我吵了。」

  「不會再嫌你吵了,不會了……」

  「可是你都叫我閉嘴。」

  「不會再叫你閉嘴了,不會了。」

  「真的嗎?」

  「真的。」

  「可是你要是嫌我吵的時候,要怎麼辦?」

  定睛看著她,他輕輕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然後越來越深,越來越重,直到她微喘,雙眼迷濛……

  「秉睿……」

  「噓……」繼續親。

  「可是……」

  「閉嘴……」

  「你不是說不會再叫我閉嘴嗎?」

  對喔,趙秉睿自認理虧,離開她的唇,輕歎口氣。

  「好,你要說什麼,說吧。」

  又親她,這次她再也受不了,決定再問一次,並且在正式交往之前,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趙先生,請問我們有在交往嗎?如果沒有,我覺得我們應該要--」

  還沒等她說完,趙秉睿便接著說:「有。」

  「我覺得我們應該保持一下……呃,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現在正在交往。」

  汪樂琪的腦筋又在瞬間空白了。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開始的?

  「可是,可是我……」

  握著她的手,他認真的說:「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是什麼嗎?」

  她乖乖點頭,「只要我一天不說話,你就要跟我交往。」

  點點頭,他繼續說:「那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嗎?」

  轉轉眼珠,她試探性地問:「星期六?」

  趙秉睿搖搖頭,「你躺了一整天,今天是星期日。」

  所以呢?然後呢?她還是搞不清楚。

  於是輸了這場賭注的趙秉睿很好心地跟她解釋,「你昨天一整天一句話都沒說,你已經做到了。」

  汪樂琪忍不住張大嘴巴,杏眼圓瞪。

  「可是……我是因為昏倒了耶。」覺得有點勝之不武,她有點遲疑,「這樣也算?」

  他挑眉,「你不想贏嗎?」

  「想,想,想,我當然想。」

  「那就乖乖聽話。」他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你贏了。」

  沒想到這樣也行,早知道她就當睡豬睡一整天就好啦。

  她好想跳起來大笑大叫,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奮鬥了好幾個月,終於讓她出運啦。

  可是……她有點不安地望向趙秉睿,擔心他是被她趕鴨子上架,不得已才跟她交往的。

  「還是算了啦。」

  趙秉睿倒是挺訝異她的反應,照理說,她應該要跳起來歡呼的不是嗎?怎麼一下子又消沉下去了?

  「我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你不喜歡我,硬把你留在我身邊也沒有用啊……唉!」

  他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想對她好,難道她還要猶豫?

  「我如果不想,沒有人能留住我,我如果想,也沒有人可以將我趕走。」他抱住她,「你還不懂嗎?有沒有約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陪在我身邊。」

  「所以……」終於恍然大悟,汪樂琪睜大眼睛,激動的淚水在眼眶中打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你,你早就喜歡上我了?」

  他點點頭。

  「既然你早就喜歡我,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她快大哭出聲了,一想到之前自己那麼 拚命練習安靜,還想盡所有辦法討好他,她就,她就……

  誰讓她實在太可愛,單純得令人心疼,想保護她卻又不想讓她太快樂,想欺負她又於心不忍,他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小麻煩,但約定就是約定,他在等她革命成功的那一天。

  「因為我還希望耳根子清靜久一點。」

  「什麼嘛。」汪樂琪不甘心地嘟起嘴,「到頭來你還是嫌我吵。」

  「有活力很好。」

  這還像句人話。

  「我也知道自己愛講話,以後我們不只在獸醫院要見面,私底下在一起時要是覺得我很煩怎麼辦?又不能叫我閉嘴……」

  趙秉睿拍拍她的手背,「會有別的辦法的。」

  「是什麼?」

  「比方說……」定睛看著她好一陣子,然後他低下頭。

  「你、你親我。」

  「噓……」

  「可是……」這裡是醫院耶。「再說話不親了。」

  「……讓我說最後一句。」

  「什麼?」

  「這種事情,交往前跟交往後,都可以做的啊?」

  「加薪啊,學長。」

  「你說什麼?」

  「不公平,」丟下抹布,薛志然忿忿不平的說:「樂琪明明已經出院了,你卻要她在家裡好好休息,剩下我們兩個大男人收拾這些爛攤子,其實她已經會跑會跳了,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嬌弱好不好。」

  「閉嘴。」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愛面子,想等樂琪休假回來後,可以看到全新的醫院--既然是這樣,你就直說吧。」

  他明明就是喜歡安靜的個性,為什麼身邊卻聚集一堆愛說話的人?

  「就算這樣又如何?」他將掃帚一丟,「她全身多處肌肉拉傷,還有一點傷沒好,現在讓她休息一下,你有意見嗎?」

  「沒有。」

  「那就快做。」薛志然扁嘴,繼續將焦黑的桌子擦乾淨,再問:「那LUCKY呢?好幾天都沒看到它了。」

  「它在樂琪家,我下班會去接它。」

  「你把它跟樂琪放在一起?樂琪應付得了嗎?」

  「它現在跟樂琪比跟我還好。」他莞爾,「救了它一命之後,情況完全改觀了,有時還會賴在她家不肯走,真是氣死我了。」

  聽說現在睡覺還會擠在樂琪床上跟她窩同一條被子,真是只見風轉舵的貓。

  「那有什麼好氣的?」薛志然突然一臉詭異,偷偷摸摸的靠近他。「既然貓咪賴在她那裡不回家,你不會把人給帶回家,貓咪自然就會回來啦,而且,貓咪現在跟她睡,不跟你睡,你不會跟她睡,那貓咪自然跟『你們』睡了。」

  「這還用你教?」他冷哼,這種計劃人早就有腹案了。

  「學長。」

  「怎樣?」

  「外面又有人找你。」他抬頭,發現羅絲岑站在圍牆外。

  他將掃除工作丟給哀嚎薛志然,接著便跟羅絲岑到附近的咖啡廳。

  「趙英傑去自首了。」沉吟了一會兒,他問:「他怎麼說?」

  「他說,那把火是他放的,教唆縱火與公共危險兩條罪名可不輕,他的醫生執照被吊銷了,這輩子別想再回醫院工作了。」

  「他之後打算怎麼辦?」

  「之前去看過他,他說,會花點時間好好想想的,真奇怪,從前他對權力很執著的,雖然嘴巴不說,但明眼人都感覺得出他很在意自己能不能往上爬,現在怎麼突然心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拋下一切什麼都不要了?」

  「也許他是需要好好想想吧。」

  「趙英傑一走,剩下趙英全跟趙英英待在外科,你又不是不知道,趙英全那傢伙眼高手低,只剩一張嘴巴甜,全醫院誰不知道他當年進醫學院是靠關係,還差點畢不了業。這種人讓他一輩子照顧病患,我都替他和病患捏一把汗,更不用說往上爬了。

  而英英雖然醫術高明,人緣也不錯,但要她管理整間醫院,她又沒有器量跟野心,要院長重用內科的英明又不太可能,你也知道英明不太會講話,常常得罪人,不然他的性格是滿好的……

  你們趙家這一代,有能力的不想做,做不來的偏偏又一頭熱,真受不了。」

  聽她一個個將他們兄弟姐妹的個性分析得精闢透徹,趙秉睿又一笑,「看來你很有研究嘛,既然你有野心,怎麼不向院長毛遂自薦?搞不好他會欣賞你的才能與野心,破格提拔你也不一定。」

  「別提了。」她揮揮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重男輕女』那套不成文的規定,第一個女院長?哼,你敢說,我還不敢做咧。」

  「那倒不一定,從我爺爺那一代到現在,一直利用關係往上爬這種積習很不好,必須不定時換上新血才會有活力,有些壞習慣才會消失,第一個女院長?你有能力又有野心,試試看又有何不可?」

  「那只是白費功夫而已。」

  「所以你才要嫁給一個最有潛力的人,靠他的關係一步一步往上爬?」羅絲岑盯著他,沒說話。

  「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他語重心長的勸道:「如果你願意試,又怎麼會怕沒機會?」

  她盯著他那狀似淡漠的表情,儘管面無表情,但仍看得出他的眼神中有抹神秘的光彩。

  他變了,從前在他眼中,除了趙奶奶,其他人都與他無關,現在,他似乎有些不同……

  「說得好像你是五十幾歲的老頭一樣有經驗。」

  「我沒有什麼經驗,不過我也許可以幫你。」

  「幫我?」她蹺起腳哼了一聲,「怎麼幫?回醫院重新執業,再娶我當老婆,也許我可以當你的公關,幫你應付你不想應付的事情。」

  他苦笑,「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那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跟自己心愛的女人還有一隻貓咪,一輩子窩在小小的動物醫院?」

  「也許你永遠也不知道,那有多幸福。」

  他要的,就是守在身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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