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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後天惡女(水晶的約定之三)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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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1: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一隻狡猾狐狸在小六的時候就「立志當大善人」、
一隻率真笨羊在小三的時候就「立志當最厲害的騙子」。
那年之後,狐狸與笨羊再次相遇時,
狐狸是想這麼告訴笨羊的: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騙子──

她是一個商業間諜,不是新手,卻是第一次狠不下心,
跟以前那些覬覦她美色的老闆不一樣,學長是真心對她好,
況且他是一個這麼善良、老實又疼寵她的人,
甚至打賭三個月內不能讓她感受到幸福,就送她五克拉大鑽戒,
那,他輸定了……等機密到手,必須離開他的她,該如何幸福?

其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來歷,但也沒人比他更瞭解她!
真正的騙子要像他一樣,讓死黨20年後才發現他戴的是平光眼鏡,
而不是像她,傻乎乎的提醒他,「學長,我不是個好女人喔!」
所以,他故意把什麼都告訴她,故意把兩人的感情當賭注,
故意不告訴她──不管她做錯什麼,感情是真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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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1:39 |只看該作者

前言   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騙子~

  一隻從小就立志成為最厲害的騙子的呆呆笨羊,跟一隻從小就立志當大善人的腹黑狐狸,兩人因為一個竊取商業機密的事件相遇後,笨羊就此走入狐狸設下的愛情陷阱,再也出不來。

  笨羊跟狐狸的初次相遇,就是因為國小作文課,她的志願讓他笑破了肚皮,也讓他印象深刻,從此將這個笑話放在心上。光陰荏苒,當兩人再度重逢,當年那個不懂得說謊、想當最厲害騙子的女孩,已經是小有成就的商業間諜,遇見看似傻呆呆的男主角,很念舊情的她既不忍自己要欺騙這世上已經快要絕種的老實人,又擔心他這麼憨厚正直,要是吃虧上當怎麼辦?她既貪戀他的溫柔,竊取機密的事卻又勢在必行,於是她不斷的掙扎、糾結,愛得悲傷絕望,愛得滿懷愧疚。

  殊不知這正是狡猾狐狸設下的陷阱,利用的正是她天生的善良與對他的愛,進行了一場愛的豪賭。如果他贏了,他可以得到她的心,如果輸了,他不但會失去自己的夢想,也會失去她!可是即使面對好友的質疑、面對有可能會失去一切的壓力,他依然毫不遲疑的拿自己的所有來賭她的愛情,難怪人家說做大事的人就是要果斷又大器,如此一擲千金的魄力再加上滿肚子的算計,那頭呆呆笨羊跑得掉才怪。

  這次夏晴風的男主角,依然不是滿分好男人,雖然腹黑又狡猾,堪稱騙子界裡數一數二的高高手,但對女主角的深情與包容,卻一點也沒有少,兩人無數的謊言到最後其實都是為了對方好,那其中的真摯的情感很難讓人不動容,想知道什麼叫腹黑,這才是真正的腹黑男!這是一個有著細密的架構、環環相扣情節的故事,看膩了世面上那些偽腹黑的故事嗎?那你一定不能錯過1/29上市的《水晶的約定~後天惡女》,讓夏晴風告訴你,一個在謊言中找到真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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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2:0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的志願

  問風國小,星期二上午第三、第四節,三年六班與六年三班恰好都是作文課,兩位國語老師不知是心有靈犀或事先商量過,皆出了相同的作文題目:我的志願。

  一個星期後,兩段不同的小故事,同時發生--

  三年六班的年輕國語老師放下一整疊批改完的作文簿,又氣又傷腦筋,為了一篇讓她傻眼的作文。

  我的志願是,長大要當最厲害的騙子,騙那些有很多、很多錢的人,給我很多錢,等我騙到很多錢以後,我要買漂亮的房子和很多漂亮的衣服,房子給爸爸媽媽和我住,衣服我自己穿,我還要買很多很多糖果……

  教學才兩年的年輕老師,頭一次碰上改不下手的作文,她打算給這學生重寫作文的機會,滿心希望能糾正小朋友偏差的想法。

  在同學們起立敬禮後,老師喊,「巫蓁芯!」

  一個紮了長辮子的小女生笑嘻嘻地從位子上站起來,有朝氣地朗聲答:「有!」一雙眼睛明亮澄澈,笑容純真無邪。

  台上的老師望著那張漂亮天真的笑臉,氣瞬間消了大半,只能在心底歎氣,但仍板著臉。「你的志願--」

  她都還沒問完,站著的巫蓁芯就搶著接話。「我的志願是,我長大要當最厲害的騙子!」

  說完,全班哄堂大笑。

  沒幾年教學經驗的年輕老師懷著滿腔教育熱情,碰上巫蓁芯這麼特異的孩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巫蓁芯,老師是想問你,要不要重寫你的志願?」明明寫要當最厲害的騙子,偏偏說話老實又直接。

  「我的志願不好嗎?」巫蓁芯有雙大大的眼睛,她睜大眼睛的漂亮模樣,好無辜又好純真。

  老師幾乎想大大歎一口氣了,這孩子啊……

  「你不適合當騙子,你不會說謊。換個志願--」又一次沒說完話,就被打斷。

  懂得舉一反三的巫蓁芯馬上反應過來,搶先說:「老師,我懂了!當最厲害的騙子要很會說謊,寫我的志願時不能寫我想當騙子,對不對?好,我重寫我的志願。我以後要當大善人,都不騙人。」

  年輕老師嘴角微微抽搐,頭頂一堆隱形烏鴉嘎嘎嘎的飛來飛去。

  這孩子很聰明,聰明到她都無法確定到底是否糾正了孩子的偏差觀念。

  「巫蓁芯,當騙子是不對的行為,你不能把騙子當成志願。」

  「喔。」她應聲。

  「老師的話你聽懂了嗎?」

  「懂。」清亮的聲音答。

  「那麼你好好想一想你的志願--」

  「我想好了,以後我要當大善人!」

  「你真的想當大善人?」

  「假的啊,我在練習說謊。我的志願是當最厲害的騙子!」巫蓁芯胸無城府,笑瞇瞇說。

  老師終於生氣了,拍了一下講台桌面,「巫蓁芯!老師剛說你不可以當騙子--」

  「不是,老師剛說我不適合當騙子,我不會說謊,所以我現在很認真練習。」

  「……你出去罰站,說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今天你的回家功課要再寫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喔。」巫蓁芯跳著奔出教室,在走廊上罰站,開始說「我長大不要當騙子」,把這個當作是說謊練習。

  三月春風輕輕地吹,吹送著「我長大不要當騙子」的清脆聲,也將樓上高年級教室爆出的鼓掌聲,吹進巫蓁芯耳裡。

  六年三班的國語老師滿面春風的抱著一疊作文簿,他教學十多年,頭一次被學生的作文感動……

  也許將來我會是科學家,我崇拜愛因斯坦;也許將來我會是商人,我佩服王永慶先生白手起家的智慧與魄力;但有很大的可能,將來我只會是個默默無聞的平凡人,不過,平凡人有平凡人的幸福。像現在的我,有溫柔的媽媽,勤奮工作的爸爸,我的家很小,我們沒有很多錢,卻有很多錢都買不到的幸福。

  我最大的志願是,無論我將來會成為科學家、商人,或是平凡人,我立志要當個日日都行善的人,因為媽媽常說,施比受更有福,懂付出的人,才是最富有的人……

  這孩子將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才!

  在同學起立敬禮後,老師喚,「褚問風!」

  最後一排一個理平頭、帶著黑色粗框眼鏡,樣貌忠厚誠懇的高個兒男孩慢吞吞的站起來,聲音不大不小的答:「有。」

  他在問風村出生,懶得想名字的爸爸,就直接把村名送給他。

  「你的作文寫得很好,可不可以念給全班同學聽?」

  站在位子上,褚問風遲疑了一下,才緩慢點點頭。

  「那請你到講台來念給同學聽。」

  個子高瘦的褚問風動作很慢,一步步從教室後頭走上講台,領回作文簿,打開,聲音平板的讀起他寫的作文。

  「也許將來我會是……」

  幾分鐘後他念完,全班爆出熱烈掌聲,倒不是他的文章有多感動人,而是樣貌忠厚誠懇的他,對班上同學也一樣誠懇忠厚,拜託他的事,只要做得到他一定幫忙到底,他的誠懇老實贏得了好人緣。

  光是人緣好,就算他文章不夠好,台下掌聲也一定熱烈。

  褚問風低聲說:「謝謝。」又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不過在回程途中,他不小心被同學的腳絆了一下,差點跌倒。

  把腳擱在走道上的,是班上總是考第二名的展繹,至於老霸著第一名位置的人,就是差點跌倒的褚問風。

  這……兩人是不是有點瑜亮情結?老師不確定的想。

  褚問風看起來沒心眼,倒是展繹,看褚問風總是帶著不以為然的神情。

  「對不起踩到你的腳,我沒看路。」差點跌倒的褚問風先道歉。

  台上的國語老師把一切看在眼裡,更加欣賞他了。

  「你再假嘛!」展繹笑笑的挖苦,聲音壓得很低。

  老師聽不清他的話,以為笑容滿面的展繹是同樣有禮貌的孩子,心裡喜孜孜又與有榮焉,當老師最快樂的莫過於得天下英才教育之!

  他開心得拿褚問風這篇作文開始做道德教育。「現在的人都太功利……」

  老師在台上叨叨唸唸了十幾分鐘,諄諄教誨,而回到位子的褚問風表情很認真地看著台上,可骨子裡老早神遊去了。

  他的志願真是當大善人?騙人的!

  他的母親曾帶他測過智商,得知他的智商高達一百三十九。

  他其實根本不想當什麼大善人,只不過根據他的高智商分析後,知道怎麼寫作文才能贏得讚賞,如此而已。

  一篇充滿謊話的好作文能讓他拿高分,讓老師開心的在台上東南西北亂聊不上課,讓他好好發呆十幾分鐘。

  所以,說謊真是好處多多。

  這一天的問風國小,有個想當厲害騙子,卻沒學會說謊的誠實孩子被罰站,也有一個外表忠厚,卻滿紙謊話的孩子接受褒獎。

  人生,真是好奇妙。

  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

  --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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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有一整面電視牆,四邊角落的電視播放著不同頻道,中間整面則是遊戲畫面,遊戲裡廝殺場面血流成河,槍聲、爆炸聲接二連三地從立體環繞音響傳出,震撼力十足。

  超大胡桃木辦公桌前,坐著一個戴了厚重膠框眼鏡的男人,他專注在電視牆的遊戲上,只見遊戲主角的血才流失幾分,馬上就又迅速補充。

  廝殺過程驚險萬分,操控遊戲的男人卻面容沉穩、平靜無波,與電視牆上的刺激遊戲形成強烈對比。

  敲門聲響起,辦公椅上的男人表情瞬間改變,他隨著遊戲時而驚呼時而搖晃身體,狀似跟著遊戲主角閃躲危險,一邊對門外放聲喊,「進來。」

  秘書走進來,拿了份公文,看著專注在遊戲裡打殺的男人,不禁嫌惡地皺起眉。每天都沉迷遊戲中,這麼龐大的集團會不會就毀在這個接手經營剛滿一年的執行長手裡啊?

  「執行長,這份公文需要……」

  「放著就好,等展特助回來再說。」

  秘書心想,鴻天集團之所以還運作著,有八成大概是老執行長在天堂保佑,而有兩成則是這位糊塗執行長找來的特助很能幹。

  要不然,憑這個看來毫不起眼,樣貌忠厚老實,隨便一個三歲小孩都能欺哄的男人,能成得了什麼大事?他唯一了不起的只有身高超過一百八吧!

  「香港分公司出了問題,展特助昨天出發,明天才會回來。」秘書內心很不滿,但仍盡職提醒。

  「喔,那放著,等展特助明天回來再說。」

  「可是總經理說這是急件,我們在高雄應用軟件園區的新廠工程必須追加預算,如果今天不批准,停工一天就會損失四、五百萬,所以--」

  「追加預算?工程預算不是在開工前就敲定了,怎麼會臨時追加?」而且還特地挑展繹不在的時候?褚問風看似專心玩遊戲,腦子已另有盤算,只不過看在秘書眼裡,他的問題只像是敷衍,隨口問的。

  「詳細情況都在公文裡。」

  「喔。公文放我桌上,你幫我打電話給展特助,找到人再把電話轉進來。我快要破關了,你先出去吧。」

  秘書聞言默默放妥公文,皺著眉頭退出辦公室。這三十多坪大的辦公室,給個不做事只愛玩遊戲的男人佔著,實在太浪費了。

  回到位子,她拿起電話,卻不是撥給遠在香港的展特助,而是總經理。

  「總經理,公文送進去了。」

  「他簽了沒?」

  「還沒,他要我撥電話給展特助,可能是想問特助的意見。」

  「你就說聯絡不到展繹,要他盡快簽。」

  「好。」

  結束通話後,秘書按了內線電話進執行長辦公室。

  「什麼事?」褚問風按下擴音通話,遊戲還在繼續,他的角色正在槍林彈雨裡廝殺得過癮,槍聲透過電話傳到秘書耳裡。

  她稍微移遠話筒,眉頭緊蹙著,說:「執行長,聯絡不上展特助。總經理剛打電話來催公文,他請執行長盡快批准。」

  「你剛說停工一天會損失四、五百萬,是四百萬,還是五百萬?」

  「呃……」秘書想了想,「四百七十六萬。」

  「那等展特助回來再說吧,我根本搞不清楚要不要簽!四百七十六萬先用我的錢補齊,如果展特助確定需要這麼多錢的話。沒什麼重要的事別再打擾我,我今天要過完所有關卡。」說完褚問風便結束通話,繼續專注在遊戲上,然後挪出一手打手機,藍芽耳機則掛在耳邊,沒多久,另一頭馬上有人接聽。

  「什麼事?新款遊戲不好玩?」對方沒有問候,直接詢問。

  「挑戰度不夠高,動作可以再精緻些,等你回來再說。」

  「你打電話不是來罵新遊戲很爛?」展繹在那頭笑。

  「我從來沒罵過人耶。」他在這頭一臉無辜。

  「你再假嘛!」

  「沒假啊。剛剛秘書說找不到你,你在忙什麼?」

  「剛剛?是指多久前?」

  「兩分鐘前吧。」

  「我手機沒響過,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褚問風的手忙著操控按鍵,表情平靜,過了最後一關後,他關掉遊戲,一大面電視牆瞬間暗黑,只剩四邊角落無聲播著電視頻道畫面。

  「我過最後一關了,這遊戲困難度不夠。」他又接著說。

  「你剛剛已經說過了。」

  「我從一早進公司到現在才兩個小時,已經打到最後一關,太簡單了。」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立刻解決。」

  「這種遊戲上市,會虧錢。」

  「老大!我勸你別惹我,你以為我很閒啊?你扮豬吃老虎已經很過分,還找我當冷面殺手,別人都罵我,只會說你忠厚老實到連小孩子都能騙你的地步……」展繹不耐煩的抱怨,說著說著,驀地反應過來。「這回你要殺哪個老頭?

  「我沒要殺人啊,殺人要坐牢的,我不想坐牢。」褚問風很無辜的回答,拉開抽屜想找支筆。剛打完遊戲很無聊,他忽然想練練字。

  「你再假嘛!從我國小一年級認識你就假到現在,已經二十二年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

  「要不要喝白馬馬力夯?」終於,他在抽屜最裡面撈出一支原子筆。

  「你……很冷好嗎!褚問風,你根本不會講笑話!」

  「我沒講笑話,最近廣告都打那支,還是你想喝蠻牛?等你回來,我幫你買一箱。我是認真的,不然你累倒了我怎麼辦?這麼大的集團耶,我只能靠你了。」

  「最好你有靠我啦!快說!是誰拿公文給你簽?」展繹乾脆挑明了問,反正要逼假了二十幾年的褚問風講真話,成功機率恐怕比彗星毀滅地球更低。這男人,搞不好在母親肚子裡就懂裝笨了!

  「總經理說,高雄應用軟件園區的新廠工程要追加預算,如果停工一天會損失四百七十六萬,我想等你回來再說。」

  「老狐狸,終於按捺不住了!」展繹滿是嘲諷意味的冷笑,「你打算怎麼處理?那隻老狐狸是你外公收養來的,名義上是你舅舅喔。」

  「我沒意見,你看著辦好了。不過,別讓人家連口飯都沒得吃。」

  「收到,只留一口飯是吧?簡單。我回去查查他在你眼皮子底下究竟干了哪些見不得光的事!」

  「展繹,你覺得還要多少時間才能大刀闊斧地做事?」褚問風在白紙上亂寫,下意識地,竟寫出一個睽違多年的人名。

  巫蓁芯?

  瞪著紙張上有力的字跡,他有一剎那覺得剛剛的自己被附身,怎麼胡亂寫著,竟寫出這個名字?

  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無端回想起奇妙往事,褚問風忍不住笑出了聲。

  展繹都還沒回答便先聽到他的笑聲,有些驚奇。他沒聽過褚問風如此發自真心的笑,他敢打賭笑得自然的好友,此刻的表情八成很溫柔。

  要不是現在不在台灣,他真想親眼看看那個超愛假的男人溫柔的模樣……呃……非常難想像!

  「你笑什麼?」

  「我剛剛突然想起一個小學妹。」

  「小學妹?」他愣住。

  褚問風認識的人,他多半都認識,可半晌過去了,他還真想不出來哪個小學妹能讓他笑耶!

  他常常想,自己跟褚問風上輩子八成結了很深的孽緣,這輩子才糾纏到難捨難分,小學同班六年、國中同班三年,高中不但考上同一所,又被分在同班,連大學都不幸同校同系,居然還同寢室!

  「哪一個?」他問。

  「巫蓁芯。你大概不記得了。」褚問風老實回答。

  禁不起激的展繹,馬上用力搜尋記憶庫,非要找出巫蓁芯這段記憶,結果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想起來。

  「被罰站在走廊,念一百遍『我長大不要當騙子』的小學妹?」他的語氣有點得意,誰說他不記得?

  「對啊,她很有趣。」

  展繹的妹妹跟巫蓁芯同班,那天展繹下樓找妹妹,他則是要去老師辦公室,得經過樓下教室。那時他跟在展繹後面,稍微拉開一段距離,正好聽見展繹問妹妹小學妹為什麼會被罰站的事。

  他妹妹聲量不小的回答,「巫蓁芯寫我的志願時,說她長大要當最厲害的騙子,老師罰她說一百遍『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他聽得清清楚楚,不禁笑著走到小學妹面前,跟她說:「小妹妹,想當騙子要先學會說謊。」

  巫蓁芯一雙眼睛又圓又亮,褚問風看著那乾淨的眼神,實在想不通她的志願為什麼是當最厲害的騙子,她立志當只無辜小綿羊搞不好還可能一些。

  「我知道哇,所以我現在正在練習說謊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褚問風呆了呆,忍不住笑開,他從小到大沒碰過這麼好笑的狀況。

  把老師的處罰當成是練習說謊一百次?這麼坦白,怎麼會說謊啊!

  後來,他特地找出小學妹的名字,記住她叫「巫蓁芯」,沒什麼理由,單單就只因為覺得她很有趣。

  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不知經過這麼多年,是不是依然那麼無辜?

  「你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褚問風拉回話題。

  「我想想,最慢再一年。其實該解決的人都差不多了,剩下的皇親國戚十根指頭就數得完,最慢再一年,你就能安安穩穩、大刀闊斧做你想做的事,保證沒人敢擋在你前面。」

  皇親國戚指的是褚問風外公的兩個兄弟、三個姊妹的兒女及孫輩後代,他們全仗著跟已故老總裁有血緣關係,寄生在龐大的跨國集團裡混吃混喝領乾薪。

  「喔。」

  一年前,他外公的律師找上門,他莫名其妙繼承一大筆遺產、有價證券,變成跨國集團執行長,因為他的外公給了他所有名下股份,讓他成了集團最大股東,除此之外,外公還在遺囑裡指明他接下執行長的位置。

  他不懂那個已經離世的老人家在想什麼,一年前,他還只是某所國立大學的副教授,毫無從商經歷。

  他的母親是外公唯一的女兒,當年母親執意嫁給一文不名的父親,氣得外公跟她斷絕關係,就這樣將近三十年沒聯絡,直到他去世。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母親在喪禮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

  那個固執的老人家病了大半年,明知女兒在哪裡,卻連最後一面都不見、不通知,可矛盾的是,他走後,竟又把全部遺產留給他這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外孫。

  褚問風自認智商不低,但他著實想不透外公這個以冷酷聞名的紅頂商人心頭的算盤到底是怎麼撥的?

  這一年,他被丟在這個殺人不見血、明爭暗鬥的跨國集團中沒死,真的只能說祖宗有保佑!

  要不是母親哭著求他,他根本不想當什麼執行長,不過多虧老天眷顧,給了他展繹這個好幫手。

  「展繹,這一年你辛苦了,謝謝。」

  「可惜你不在我面前,不然你會看見滿地雞皮疙瘩活蹦亂跳。」展繹嘲笑他的肉麻。

  「我說的是真心話。」

  「還不如換成白花花的鈔票!」

  「沒問題。」褚問風十分乾脆的答應。

  「看在鈔票的份上,我可以再為你多當幾年壞人。」說完,展繹便掛上電話。

  褚問風緊盯著白紙上十數個「巫蓁芯」,下意識的又漾開笑。

  巫蓁芯前天上美容院離子燙,原本輕微自然卷的毛躁長髮,現在全乖乖站直,看起來亂柔軟一把的。

  望著昨天被她裱框掛在雪白牆面上的畢業證書,她笑得既得意又驕傲。電機系學士文憑,是她花了五年半工半讀才到手的。

  她畢業了!在二十六歲這年,她終於拿到大學文憑,好不容易啊!

  桌上型計算機屏幕暫處於休眠狀態,一隻趴趴熊在屏幕上四處趴趴走,那是她寫的休眠小程序。

  坐上舒適計算機椅,這張椅子花了她將近兩萬,支撐力強、符合人體工學,很適合久坐。

  巫蓁芯打開計算機畫面,連上網絡,點進網絡信箱,信箱裡只有一封錄取通知新郵件,來自鴻天集團。

  她低頭在計算機桌上找了一會兒手機,然後撥號。

  「老爹,我已經收到錄取信。」

  「雷總那邊安排好了,你明天進公司後,中餐到員工餐廳麵食區等一下,他的人自然會找你用餐,幫助你盡快進入狀況。」

  「我知道了,老爹,你別忘記你答應我的,這是最後一次。」摸著滑順的筆直長髮,她說。

  「當然,這次要是做成可是有一千萬的酬勞啊,你花二十年當商業間諜大概都賺不到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拿到錢,我們立刻終止收養關係,放你自由,但你要機靈點,別搞砸這筆生意。」男人在電話那頭叮嚀。

  「知道啦。」她切斷通話,對手機吐舌做鬼臉,接著在計算機上點選被她存成最愛的旅遊網資料--世界最南端的城市:火地島。

  巫蓁芯沒數過這是她第幾萬次的瀏覽,只是伸出纖長的食指,緩緩觸碰屏幕。火地島,總有一天她要飛到世界最南端,站在世上最南方的土地上呼喊「她自由了」!

  從高職夜校畢業後,她已經「工作」滿八年,這些年,她在幾家大小不一的公司待過,明裡,做的是朝九晚五的助理工作,背地裡,是見不得光的商業間諜,只要出得起價錢,她就願意花時間為對方找情報。

  這份工作不但有一般上班族的月薪可領,搜集到手的貴重情報還能換得大筆鈔票,問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嗎?其實只是說不上討厭,畢竟比起在街頭騙取金錢,當商業間諜好多了。

  在街頭隨機找對象騙取金錢,被騙的可能是不怎麼富裕但有小貪心的人,可貪心誰沒有呢?已經不富裕的人又損失金錢,其實很可憐。

  但在公司與公司間的競爭夾縫中求取金錢,那些付錢的起碼都是有錢人,至於損失的,也一樣是有錢人。

  不過,她不覺得她的工作比起在街頭騙取金錢來得高尚。以前的她,在街頭利用人的同情心或小貪心騙取些微金錢,現在的她,只是利用偽裝取得情報換錢,在良心上,她能好過些,但做的事情仍舊一樣。

  雖然她無法選擇命運,但每一天她都不放棄努力改變命運,而現在,她離成功已不遠了。

  「啊!」在計算機前舉起雙手,巫蓁芯大喝一聲,為自己加油打氣。

  最後一場戰役了,她要加油,打完這場仗,她就可以自由過她的人生,她要去環遊世界,邊打零工邊遊玩,她要自由自在的呼吸,一輩子不再說謊騙人。

  巫蓁芯一早報到後,領了工作識別證,再填寫一堆表格,便被帶至研發部門,直到告知她辦公桌位置後,上午的時間也過去了。

  鴻天集團的員工餐廳在地下一樓,分中餐區、西餐區,中餐區又有麵食、飯食,菜色豐富,西餐區則是排餐、自助色拉、水果,不管哪一區,都有排隊人潮。

  她先到餐盤區拿餐盤,再到麵食區排隊,她想,約在這裡的人應該有本事在人潮裡找到她。

  她跟著人潮排了幾分鐘,還差五六個人會輪到她,這時排在她前面的高大男人忽然回頭,看到她先是一愣,跟著就看向她的工作證,再看看工作證上的號碼,然後微蹙眉,沒什麼表情地念出她的名字。

  「巫蓁芯?」

  「是。」她答,仰頭看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

  「今天剛報到的新員工?」

  巫蓁芯側頭想了一秒鐘,難道是這個人嗎?

  「是。」她又答。

  「公司環境都熟悉了嗎?」男人低頭問,眼睛裡隱隱約約有了笑意。

  「還不算很熟。」應該是他吧?

  「你國小是不是讀問風國小?」

  她點點頭。

  「等會兒,一起吃吧。」男人笑了,「吃完,我帶你熟悉公司環境。」

  這外貌老實的男人笑起來……整張臉瞬間變得好柔和。

  巫蓁芯呆呆的又點頭,覺得他遮在大眼鏡後面的眼睛像漆黑夜空裡發亮的明星。他看起來好誠懇實在,身形雖顯瘦,但以男人體格來說,算是非常不錯,從他背後看,肩膀寬闊,似乎是個可以放心信賴的人。

  但這男人,骨子裡跟她一樣不老實……真可惜啊。

  她沒注意到週遭拋過來不少好奇目光,逕自沉溺在替前頭男人覺得惋惜的情緒裡。據她目測,他大概一百八十二、三公分左右,跟所有男員工一樣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只是他的長褲料子不是西裝布料,而是牛仔布。

  兩人各自點完各自的麵食後,她默默跟在他後頭。

  男人找了最近一張空桌坐下,問剛坐下的巫蓁芯,「你想喝什麼飲料?茶?還是果汁?我去買。」飲料販賣部在另一個角落。

  「綠茶好了,不加糖、去冰。」

  「好。」

  沒多久,他買回兩杯飲料,見她沒先吃,又笑了。「你可以先吃啊,不必等我。」

  「喔。」

  唉……真的好可惜,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這個看來老實的男人,居然跟她是同一類人!

  巫蓁芯說不出為什麼這樣失望,她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男人也見過百百款,不是沒見過樣貌忠厚,實際上只是偽裝老實的騙子。

  但眼前這個男人,該怎麼說,他是那種讓人一眼就覺得很好騙的人,他的誠懇模樣,一點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趕快吃吧,面都涼了。」他將綠茶連同吸管遞給她,坐下後,開始大口大口吃麵。

  看他吃麵的樣子,巫蓁芯忍不住問:「你的面很好吃嗎?」他們點不一樣的面,他的是牛肉麵,她則點了排骨面。看他吃麵,好像那碗麵很美味。

  他停住,摸了摸頭,看看碗裡轉眼間只剩兩三口的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呃……其實還好,我早餐沒吃,肚子很餓。」

  輕輕歎口氣,她把自己那碗排骨面往前推,說:「我都還沒吃,分一半給你。」說完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半的面要給他。

  他急忙阻止她。「分我一半,你吃得飽嗎?我可以再去點一碗。」

  「我食量不大。」她搖搖頭,直接把面放進他碗裡。

  「……謝謝。」

  「不客氣。」

  她這才低頭吃麵,可才吃兩口,對面的男人已經全部吃完了。他拿起飲料,喝一大口後,說:「巫蓁芯,你還記不記得你國小三年級寫過一篇作文『我的志願』?」

  她咀嚼了幾下麵條,被他的問題弄傻半晌,接著又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你現在的志願還是想當最厲害的騙子嗎?」

  一口快嚥下的面差點噴出來,她很勉強的嚥下去,接連著嗆咳。

  「你、你你……」一個「你」字被她不斷重複。他是哪個等級的仙啊?居然知道年代久遠的往事,她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他只是雷總派來帶她熟悉門路的人,不是嗎?

  「你一定不記得我,你被罰站在走廊說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想起往事,他臉上有抹罕見的溫柔,「我下課經過,告訴你想當騙子要先學會說謊……」

  巫蓁芯一聽,更是目瞪口呆。他、他是那個高年級生!

  當年,她還回他說:「我知道哇,所以我現在在練習說謊一百次……」

  天啊!小時候的她,真是蠢斃了!

  回憶起往事,巫蓁芯尷尬到臉色爆紅,甚至還冒了汗。

  「你……」應該不是雷總找的人吧?不能這麼問。她起了頭,話卻卡死。

  「我剛回頭,看到你的名字,因為你的名字很特別,我想應該很少人跟你同名同姓吧。」

  「你……一直記得我的名字?」她終於問出完整的話。

  咦?不對啊,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而且,當年他只是下課經過,怎麼會知道她是因為作文寫要當最厲害的騙子所以被老師罰站,並罰說一百次「我長大不要當騙子」?

  小時候,她真的很蠢,都沒想過這些問題,他走到她面前說想當騙子要先學會說謊時,也沒想過哪裡不對勁,還呆笨又老實的告訴他,她在練習說謊……

  天啊、地啊!她真是羞到應該馬上挖個洞躲起來,小時候,她怎麼這麼呆?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制服上明明只繡學號沒繡名字的,「而且你為什麼也知道我因為作文被罰?」

  小學妹長大後,反應快許多啊!他笑開,然後解釋了原由。

  不到兩分鐘,巫蓁芯聽完過程,小心翼翼的確認。「所以,你剛剛是因為看到我工作證上的名字,才找我一起吃飯?還好心地要帶我熟悉公司環境?」

  「是,不過,帶你熟悉公司環境不能算好心,我現在有點擔心,如果我等會兒帶你熟悉環境,會不會害你以後被孤立。」

  「被孤立?為什麼?你在公司人緣很差?」巫蓁芯問得直接。

  褚問風被她這一問,不禁大笑說:「小學妹,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耶。」直接得好可愛。

  她黯下眼色,尷尬淡笑。學長啊,我其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其實你也不算說錯,當老闆的,通常沒什麼好人緣,因為大部分員工對老闆都是又敬又怕。但我想公司員工對我這個老闆怕是只有怕兩分吧,敬嘛,大概一分都沒有,慢慢你就會知道。你考慮一下好了,如果不想我帶你熟悉環境,我可以體諒。」褚問風盡可能詳細解說。

  巫蓁芯眨著一雙大眼睛,只覺他的話,她嚴重吸收不良。「你是這家公司的老闆?」

  「是。」

  「老闆?鴻天集團的老闆?」

  「對。我外公創立鴻天,我被他選為繼承人。」

  「你是董事長?」

  「嗯……他們都叫我執行長。」

  「執、執行……長……」

  「沒錯。」小學妹呆呆的模樣,跟當年一樣可愛。

  這下糗大了!

  巫蓁芯慌忙抬頭,開始四處張望,毫無意外地民現許許多多朝他們射來的好奇目光,而且人群自動以他們為圓心,與他們保持一段固定距離……

  「現在你看到了吧,大家都自動跟我們保持距離,但又對你很好奇……巫蓁芯,對不起,我好像已經害了你。」褚問風先是道歉,接著又說:「我應該正式跟你自我介紹,我叫褚問風,目前是鴻天集團執行長。」

  褚……褚問風?鴻天集團執行長?巫蓁芯已經心涼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一開始就搞得轟轟烈烈,她的間諜工作,還做不做得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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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巫蓁芯將手機拿得老遠,因為對方的聲音實在很大!

  養父在那頭哇哇大罵,不管她解釋幾百次都沒用,桌上的泡麵都快糊了,她還沒辦法掛電話。

  「老爹,我肚子好餓……」她可憐兮兮的用哀兵政策,這些年來,她已經相當明白怎樣的方式能讓自己好過些。

  聽見她喊餓,那端停了幾秒,終於不甘願的說:「去吃飯!暫時放過你,雷總那邊我會盡量幫你說,你別再搞砸了!聽見沒?」

  「是,遵命。」她如獲大赦的吐口氣,總算能按下結束通話鍵。

  望著已經沒在冒煙的泡麵,她忽然胃口盡失,索性把面拿到洗碗槽,倒掉湯,再把泡爛的面倒進廚餘桶,等晚點垃圾車來,跟垃圾一起處理。

  洗著碗,水嘩啦嘩啦的流,她看著流水,有些發怔,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一陣感傷。

  三歲那年,她被送進育幼院,因她的父親病死,至於母親,在生她之後兩天便因血崩過世了。父親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爺爺奶奶也都早早離世,她的母親因為一出生就被拋棄,是個孤兒,自然也沒有親人。

  失去生父後,她被送進天主教辦的育幼院,她的父親只留給她一封信、一張相片,那封信她到了四年級才完全讀懂,直到現在,她幾乎能倒背如流。

  蓁芯:

  爸爸先離開這個世界,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我的寶貝女兒、我的小心肝。爸爸真希望能陪著你,一直到你長大、看你出嫁,可惜爸爸沒辦法,因為爸爸生了很嚴重的病。

  你要記得,爸爸是巫行建、媽媽是嚴芳蘭,媽媽在生你兩天後血崩過世,你是個有爸爸、媽媽愛的小孩,不是孤兒,只不過爸爸、媽媽先離開,不得不留你一個人。爸爸、媽媽會在天上繼續愛你、保護你,所以請不要忘記我們。

  蓁芯寶貝,希望你好好珍惜我們的唯一一張全家福,那是媽媽生下你當天拍的,是我們全家最幸福的一天,你要帶著我們的愛,勇敢活下去。

  爸爸

  信,寫得很短,但,紙短情長。她四歲那年被領養,修女媽媽要她把信和相片收好,後來她用騙到的第一筆獎金買下一個漂亮的相框,把這張她僅有的全家福放在床邊。

  那是她滿五歲時的事。養父帶她到熱鬧的夜市,要她裝病躺在柏油路帝的人行道上,而左手斷掉的養父則拿著大片厚紙板,不知寫了什麼在上頭。路過的人看她可憐,都會在她面前的小鐵碗丟幾個銅板。

  那晚,她回到家已經半夜三點多,養父數數那堆銅板,高興的說:「蓁芯啊,你幫老爹賺了好多錢,以後賺錢老爹都分你一成!這是你今天的獎金。」

  她當時年紀小,不懂一成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那個晚上她拿到一百三十六塊,剛好讓她買一個漂亮的粉紅相框。

  從那天起,她幾乎每個晚上都在不同夜市裝病、裝可憐,那些經過的陌生人有的會丟銅板、有的丟紙鈔,而每天,她都會得到一些獎金。

  五歲那年,她學會騙人,學會利用人的同情心得到金錢,她拿那些老爹分她的獎金買新衣服、好吃的糖果、漂亮的圖畫故事書……當時的她,覺得騙子是天底下最棒的工作。

  後來,她看的故事書越來越多,認得的字也越來越多,她用獎金買的故事書不再都是圖畫,而是一頁接著一頁的文字。書裡的故事越來越長,她開始慢慢理解了,世界上有兩種不同的人:好人與壞人。

  她逐漸看懂父親寫給她的信,她看見錢買不到的「 愛」與「幸福」,她開始厭惡欺騙,卻無力對抗……

  水龍頭的水依舊嘩啦啦地流著,碗早就沖洗乾淨了,巫蓁芯卻還在出神。

  她的靈魂,大概一輩子都無法洗刷乾淨了吧?她可是壞人呢。

  今晚的她,好像太過沉溺於往事中了,無法克制的被感傷浪潮淹沒。

  手機又響了,她關掉水,意興闌珊地走回小桌接起。

  「老爹。」

  「蓁芯啊!我剛打電話給雷總幫你解釋了。他聽說原來你跟褚問風小學同校,開心極了,要你利用這層關係跟褚問風混熟,再把他的生活細節回報給他。雷總說,褚問風今天下午跟人資部要人,把你調到身邊當執行長助理了!」巫蓁芯的養父在那頭笑得合不攏嘴。

  「那新的遊戲軟體到底要不要?」

  「當然要!雷總認為真正主導研發的人是褚問風,只不過褚問風一直在裝傻……而且雷總覺得褚問風、展繹兩人似乎在另外秘密進行研發。」

  「裝傻?他看起來不是有心機的人。」那麼老實的人,會裝傻?

  「是不是裝傻雷總不是很肯定,反正你以後常會接觸到他,就會知道了。」

  「我跟在褚問風身邊當助理,萬一主導研發的不是他,我到時怎麼做事?」她本能的抗拒跟在褚問風身邊做事,她不想傷害他。

  真是矛盾,她打算偷他公司的新遊戲軟體,卻不想傷害他?她計劃要做的事,就是種傷害啊……她自嘲的一笑。

  「當然是想辦法啊。雷總的人會暗中幫你,你也可以試試說服褚問風讓你當他的研發助理,你不是很愛寫什麼程式?褚問風很喜歡你吧,你開口要求,他應該會答應。」

  巫蓁芯聽到這裡,已不想再浪費唇舌。很多年前她就理解多說無益,她的人生除非徹底擺脫養父母,斷絕與他們在法律上的關係,讓他們甘心放手外,沒有別的選項。

  她第N遍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只要再當一次壞人,就能得到自由。

  閉眼咬牙,她嚴禁自己再想褚問風老實的樣子。「我知道了。」她掛了電話。

  @ @ @ @ @

  垃圾車約莫八點到,七點五十五分巫蓁芯便帶了點錢,把手機塞進口袋中,提著兩袋垃圾下樓。

  她站在騎樓下等待,沒多久垃圾車就來了,倒完垃圾後,她往馬路另一頭的便利商店走,可才走幾步,便聽見後頭有人喊她。

  「巫蓁芯。」

  有點耳熟的男音,她回頭,看見褚問風。

  七月的夏夜,空氣悶燥,他身穿短袖短褲,和一雙手工皮製涼鞋。

  「褚……執……行長。」本想叫他名字,又覺不妥,一個稱呼被她喊得七零八落。

  褚問風不好意思地笑,搔搔頭,說:「巫蓁芯,你叫我學長吧,這樣比較順耳。」

  「喔,學長。」她恭敬不如從命的立刻改口。喊他執行長她也感覺怪,這男人不管橫著看豎著看,一點都不像經營大集團的能幹企業家。

  「你住在這兒附近?」

  「是啊。學長也住附近?」

  「嗯,我就住那棟樓,下來倒垃圾,剛好看到你。」他指著隔壁一棟舊大樓,沒說自己是今天下午才剛搬來的。

  「我住這裡,也是下來倒垃圾,想順便去買點東西吃。」巫蓁芯指著他們身後的大樓入口。

  「你還沒吃晚餐嗎?」

  「還沒。」

  「那正好,我請你吃飯,我也還沒吃。我知道附近有家麵店,滿好吃的。」

  「學長,你沒什麼誠意耶!堂堂鴻天集團執行長,只肯請學妹吃麵喔?」瞧他老實的模樣,巫蓁芯忍不住想捉弄他,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實在很在趣。

  果然,褚問風又不好意思起來,習慣性的搔頭。

  「那你在這裡等我幾分鐘,我回去拿錢,因為只是下樓倒垃圾,我身上的錢大概只夠請你吃麵……你等等我,我馬上回去拿……」他尷尬解釋。

  「不用了啦!我逗你玩的,學長,你這麼老實,小心被人騙,我隨便吃點東西就可以,中午已經吃麵了,我現在不想吃麵,你請我去吃關東煮好了,關東煮你請得起吧?」

  「嗯,應該夠,除非你食量很大……」他表情又尷尬起來,「我身上只有三百塊。」

  「現在關東煮特價十塊,三百塊應該夠我們兩個人吃。」她笑,然後學他說:「除非你食量很大……」

  「我中午有吃飽,吃十支關東煮就夠了。」他馬上說,「你可以吃二十支。」

  「學長,你吃十支關東煮會飽,我要是吃得下二十支才有鬼!放心,花不完你的三百塊。」

  「呃……三百塊花完沒關係。」

  「是,我知道了。吃完關東煮,我會記得買最貴的飲料,把你的三百塊花光光。」巫蓁芯覺得這個人老實得很可愛,沒多想便直覺的挽住他的手朝前走,就像對待老朋友般。

  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動作驚得僵了僵,褚問風呆在原地,所以巫蓁芯怎麼也無法前進。

  「怎麼了?」阻力讓她不得不停下,一回頭就看見一張紅得像軟柿子的臉,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向挽住他的雙手,巫蓁芯才意識到她做什麼。

  「學長,你害羞喔?」她逗人的興致又來了。

  「我……我只是請你吃關東煮而已……你就牽我的手……那……那如果我請你吃超級大餐,你……」

  「超級大餐啊?那我就用力親你,好不好?」

  褚問風又是傻傻望住她,說不出話,臉也更紅了。

  「你現在很想請我吃超級大餐吧?」

  「……沒有。」這個巫蓁芯……啊……其實一點都不大,天、真!

  「哈哈哈哈!」她頓時開懷大笑。他看不出來她在逗他嗎?真是有夠天然呆,好可愛喔!

  「你在鬧我。」褚問風低聲說,語氣有些受傷。

  「你終於看出來了喔?學長,我只是把你當成老朋友,牽著你沒什麼意思,如果你覺得這樣算是吃你豆腐,那我放開好了。」

  「你沒吃我豆腐。」他趕緊說,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她放開。「不管男的朋友或女的朋友,你……跟所有老朋友都習慣挽著手?」他忍不住想探問。

  巫蓁芯卻被問住了。坦白說,她沒有可以這樣挽著手的朋友,不管是男性或女性,一個都沒有。她的世界充滿謊言,早已經習慣不相信任何人。

  「信任」是所有親密關係的基礎,友情、愛情,或者親情,無論哪種關係,都需要某種程度上的信任,然而在她的世界裡,友情、親情,全都建構在謊言之上,至於愛情的滋味,她還沒嘗過。

  她深深看褚問風一眼,他讓她感覺很輕鬆,他老實的樣子,幾乎讓她覺得她可以向他敞開心房……

  巫蓁芯被突然湧上的愧疚感攫住。

  「學長……」她朝後退,與他並肩,頭靠上他的肩,像是在撒嬌。「我只跟老實的人挽手,說真話,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很老實的人。你的長相啊,就像是老天爺在你臉上蓋了保證章, 讓大家一眼看到就曉得你是童叟無欺、誠實可靠的好人。」

  「所以,我是第一個讓你挽手的人?」褚問風眼色黯了幾分,賴在他肩上的蓁芯看不到。

  「是啊。」

  沉默半晌,他接著問:「巫蓁芯,如果我請你吃超級大餐,你會不會考慮親我?」

  她聞言先是笑,然後輕輕槌他手臂一下,警告他。「學長,你不要喜歡上我喔,我們不適合。」

  「為什麼?」他問得認真。

  「因為我是壞女人,你這個大笨蛋!」她笑瞇瞇的說完,換了正經嚴肅的表情。「學長,你條件這麼好,可以找比我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女人。」

  「我覺得你很好啊。」他也很認真的說。

  「拜託,我是從小立志要當厲害騙子的女人,哪裡好?你啊!要懂得保護自己,這世上壞人很多。」她真是神經錯亂了,竟然好心提醒他壞人很多,只差沒告訴他,她也是壞份子的其中之一!

  「巫蓁芯……」

  褚問風正要說什麼,前頭突然來了個看來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朝他笑喊,「老師!」

  調整視線,他迎向年輕女孩,客套的笑了笑。「江潔玫。」

  「老師,你記得我啊?」女孩很開心,因為她畢業很久了。

  「記得。」

  「一定是我的情書讓老師記住我吼?」江潔玫一點都不害臊。

  「呃……」褚問風尷尬的看了眼巫蓁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老師的女朋友嗎?」江潔玫滿是好奇。

  「……嗯。」他不是很明確地應聲。

  巫蓁芯只是朝他一瞥,淺淺一笑,沒拆穿他。

  「喔,好可惜。」江潔玫先歎氣,馬上又振作,說:「沒關係,如果你們分手,老師要通知我喔,給我一次機會嘛!」她邊說邊從包包內拿出紙筆,低頭寫了一串號碼、署名,再將紙塞進褚問風手裡。

  「老師,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不要忘記通知我喔。」她彷彿篤定兩人會分手,「你已經沒教書了,你顧忌師生戀的道德問題就不存在嘍,所以一定要給我機會,我超喜歡你的!」說完,她朝兩人揮揮手道別。「我還有事,祝老師跟現任女友戀愛愉快。掰啦!」

  她的出現和離開都像陣狂風,掃得褚問風眼花撩亂,只能拿著那張寫了手機號碼的紙,呆呆目送江潔玫的背影,直到她轉向另一條街,再也看不見為止。

  現在的孩子啊……邏輯可怕得教他傻眼,認為他有女朋友,卻半點不介意,還趕緊預約下一任位置,甚至大方祝福他跟現任女友戀愛愉快?

  「人都看不見了,要不要去追?」看著傻掉的男人,巫蓁芯不知怎麼的,心頭有些不舒服。

  褚問風重重歎口氣,為他的教育失敗道歉。「對不起,我不會教學生,好好一個女孩子被我教成這樣!」

  這下換她呆了呆。他也太認真了吧?道歉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他不會教學生?

  拜託唷,這年頭的孩子早熟,本來就不好教,像剛剛那樣青春大方女孩子現在滿街亂跑……

  倘若每個老師都像他一樣認真,大概世界就太平了。

  「你因為師生戀的道德顧忌才拒絕那女孩嗎?她滿漂亮的。」

  「不是,那只是我能想到的借口。」他有問必答。

  「你不喜歡她?她很漂亮喔。」她第二次誇讚那女孩漂亮,語氣中儘是自己未曾發覺的試探意味。

  「要是漂亮的女生我都喜歡,那我會累壞的,漂亮女生太多了。」

  「也是喔,喜歡的對象太多,其實很累。我們趕快去吃東西,我快餓扁了。」

  巫蓁芯笑了笑,問:「學長,你之前當老師喔?教哪一科?」

  褚問風被她拉著走,他邊走邊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過去。

  他詳細說著大學畢業後,他像開了竅,在唸書方面突飛猛進,四年內拿到碩、博士學位,然後在某知名國立大學電機系任教,升為副教授……

  他們走進,巫蓁芯拿了一堆關東煮和兩罐飲料,兩人坐在用餐區,邊吃邊聊,多半是她提問,褚問風乖乖回答,一頓關東煮晚餐他們整整吃了兩個半小時,有問必答的褚問風幾乎將祖宗十八代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後甚至連他穿哪個牌子的四角褲都誠實招供了……

  當褚問風說完他未曾謀面的外公把全部財產留給他後,巫蓁芯突然問:「學長,你是不是穿四角褲?」

  剛喝一口關東煮湯的褚問風,差點沒被她的問題給嗆死。

  他低頭看了看,確認自己沒內褲外穿,才嗆咳著反問:「你是不是會透視?」

  她笑得開懷,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穿四角褲!」她繼續問,「你都穿哪個牌子?」

  「呃……之前穿三花,現在改穿竹炭褲……更透氣。」他一貫地有問必答,雖然很尷尬。「你真的會透視?」

  「我哪裡會透視,是你太好猜了啊!我看整個大台北盆地都找不到比你更老實的男人了。像你這種男人,大概在阿公阿嬤那一代還勉強可以找出幾個來,所以我想,你八成和阿公輩的一樣是穿四角褲,果然被我猜中。」

  「現在很多男人都穿四角褲……」他吶吶地反駁。

  瞧他臉紅了,巫蓁芯臉上的笑轉為溫柔,沒再繼續讓他尷尬的話題。「學長,我吃好飽,謝謝你請我吃晚餐。已經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要回家了。」

  「巫蓁芯,我忘記告訴你,今天我跟人資部說要把你調到我身邊當助理,你不會生氣吧?」

  「為什麼調我當你助理?」她裝出驚訝狀。

  「我希望有能夠信任的人在身邊做事,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你。」

  巫蓁芯千思萬想,怎麼也沒想過會是這個答案。

  你的感覺大錯特錯啦!她差點想朝他尖叫,壓抑後才拐著彎說:「你不要隨便相信別人,我只不過跟你讀同一所國小,說不定是大壞人,學長,你這樣很容易被騙喔。」

  「你會騙我嗎?」

  「你忘記啦?我的志願是當最厲害的騙子,所以我什麼人都會騙喔。」巫蓁芯的態度很玩笑。

  褚問風竟也跟著笑了,他篤定地說:「壞人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同理可證,如果你是騙子,不可能說自己是騙子,所以我想信你不會騙我。」

  真是個大、笨、蛋!

  「吼!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家睡覺,明天見,掰。呆頭學長!」撂完話,巫蓁芯就匆匆忙忙的跑掉了。

  坐在位子上,褚問風隔著玻璃看著她倉惶奔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想賭,她絕對狠不下心騙他……


  地板上擺了幾個密封紙箱,和一個飽滿的旅行提袋。

  褚問風打開門,踢了踢躺在門邊有點擋路的大紙箱,接著在漆黑的牆上摸索好一陣子,終於找到開關,他搖頭,想著明天要找人來玄關裝盞感應式的燈。

  進屋後,他彎身拿旅行提袋,摸進主臥室,將袋子拋上床,打開電腦連上網路, 敲掛在線上的展繹。

  展繹立刻回應,打開視訊,滿面春風地笑。

  「怎麼樣?跟小學妹約會愉快嗎?」巫蓁芯到職前,他已將她的底細差不多都摸清楚了。

  「我們只是一起吃飯。」

  「只是一起吃飯啊?那幹麼吃完飯回來就急著敲我?」他才不信他。

  「你確定巫蓁芯是雷腿的人?」

  「確定。不過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最壞的消息我已經Mail給你,你自己看吧。你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報告壞消息了。」所以,他不愛用說的。

  「跟巫蓁芯有關的壞消息?」褚問風微微皺眉。

  僅是這麼細微的動作,視訊那端、遠在日本的展繹卻看得一清二楚。小學妹的魅力真強大啊,居然讓他們家外表老實、從不動春心的褚假仙皺眉。

  「是。你可別真的喜歡上小學妹喔。」他趕緊提醒。

  這些日子他忙得像兩邊燒的蠟燭,風塵僕僕從香港趕回台灣,待了四天,處理完追加工程預算的狀況後,又趕到日本參展。

  除此外,他還得讓底下的人幫忙盯蠢蠢欲動的雷勵光,外加清查他在鴻天的人事佈局,實在沒有多餘心力處理亂七八糟的突發事件了。

  「我知道。」褚問風心不在焉的回答。對於雷勵光,他跟展繹想法一致--暫時不打草驚蛇。他這條大蟒蛇,底下有太多人馬,十年的總經理可不是作假的。

  雷勵光能忍一年不動,用工程追加款來試探他是不是真老實到蠢的程度,最近又利用企業徵人安插人進研發部,研發部並非沒有雷勵光的人馬,但他又另外安插人進來……想必有另一番盤算。

  而且為什麼安插巫蓁芯進公司?他點開信箱裡展繹寄來的信,一行一行的緩慢閱覽,心也一寸一寸朝下沉。

  興展、輝義、定洋……接連幾家企業巫蓁芯都待過,很湊巧的,這幾家都鬧過商業間諜疑雲,都是由於重要的關鍵資訊外洩,使敵對企業因而獲利。

  沒有證據指向間諜是巫蓁芯,她只是很湊巧的待過這些公司,職位還是不重要的小助理,沒有人會把機密失竊的事聯想到她身上。

  但展繹查到的結果,發現巫蓁芯跟握有重要資訊的高層都傳過曖昧,同時展繹寄的加密信裡,也顯示雷勵光在海外成立好幾家空頭公司,資金移來挪去的,最後都流向台灣一家新軟體公司。

  鴻天集團近幾年在遊戲軟體這個市場上表現輝煌,幾款線上遊戲為集團賺進大把鈔票,雷勵光匯入資金的那家軟體公司,很湊巧的也是在研發遊戲軟體,在此時將巫蓁芯安排進研發部,他的意圖已是呼之欲出。

  褚問風突然哼起歌,每當他心煩,就會下意識地出現哼歌舉動,可是一來他心煩的次數少之又少,二來善於掩藏心情的他更是幾乎不曾在人前表現出真實情緒,所以展繹也不知此事。

  「你唱歌表示心情好嘍?我的信讓你心情這麼好?」

  心情好?唱歌?褚問頓了頓,反問:「我在唱歌?」

  「你自己不知道?」她拔高音。

  「不知道。我唱什麼歌?」

  「王子的新衣。」

  「我會唱那首歌?」褚問風鎖住眉頭,「可能聽過一、兩次,隨便亂哼吧。」

  他的音量近乎自言自語,那首歌是誰唱的,他壓根記不得。

  聽過一、兩次就會唱?還唱得頗好聽?展繹哼氣,褚問風的高智商,讓他挺嫉妒的。

  「既然我的信讓你心情好到能唱歌,就加我薪水吧。」

  褚問風沒答話,今年才過一半,他已經幫展繹加兩次薪了。

  「小氣鬼。」得不到立即允諾,展繹便知道加薪無望。這個人好就立刻好,不好就擺沉默。

  「你今年加薪幅度超過百分之十五了,明年再加吧。」褚問風一臉無辜。

  「明年就明年。信你看過了,要防著小學妹點。」他總覺得褚問風的心思比百年老榕樹還要盤根錯節,讓旁人難以預料猜測,表面上老實,心裡看不見的算盤撥得可精了。

  雖說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叮嚀,誰知道愛情這東西會不會沒頭沒腦地附到這傢伙身上?而碰上愛情這東西,再精的人,都可能變蠢。

  光是他把小學妹調到身邊當助理,又為了接近小學妹借住他的舊居,展繹就擔心他離蠢其實不遠了。

  「我知道了,你忙吧。」褚問風關了視訊,回想起晚上與巫蓁芯的相處……

  我只跟老實的人挽手,說真話,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很老實的人……

  學長,你不要喜歡上我喔,我們不適合。

  ……我是壞女人,你這個大笨蛋。

  他試探過她,她卻似有若無地警告他。

  他又想起國小的教室長廊下,她用爽朗清脆的聲音,練習她所謂的說謊一百次。

  什麼原因會讓個國小三年級的孩子立願要當最厲害的騙子?

  褚問風又哼了一會兒歌,同樣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哼了歌,只是歌曲結束後,他拿起手機撥打越洋電話,給一位他在網絡遊戲上認識多年的超級高手撒姆爾。

  撒姆爾是跨國調查公司負責人,只要夠受有錢,什麼都能幫忙查到。

  不該這麼做的!他的理智這樣說。

  但強烈的好奇在褚問風心頭燃燒,有種非知道不可的迫切感,讓他還是拋棄了理智,打了電話。

  沒兩分鐘,越洋電話結束,他花掉六萬美金。

  用六萬美金,換一個人從小到大的所有相關資料,真是不理智啊……

  褚問風瞪著手機,像是被什麼洪水猛獸駭住,耳邊嗡嗡響著高手剛才說的話--一星期後,資料會寄到他手上。

  沉默好半響,他又開始哼起歌。

  巫蓁芯啊……果真讓他很煩很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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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巫蓁芯,能不能幫我泡一杯烏龍茶?我好渴。」忙著玩遊戲的褚問風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牆,喊著辦公室那頭在網路上閒晃的巫蓁芯。

  「OK。」她馬上離開位子,走到辦公室另一角的Mini Bar泡茶。

  世上超爽工作,大概就是她現在這份工作了。巫蓁芯訕訕的想。

  只要替老闆泡茶,其他都不必做,反正她的老闆有專屬秘書,有超級厲害的特助,她這枚小咖助理,哪裡需要做什麼大事?

  「茶來了。」三天來,她練就的最大功夫,就是在五分鐘內泡出褚問風愛喝的烏龍茶。

  她被調來當執行長助理不過是第三天,但辦公桌在第一天就搬進褚問風的辦公室了,他還配給她一台目前市面上效能最強的桌上型電腦,以及二十二寸的液晶螢幕。

  只是這樣的超強效電腦,只讓巫蓁芯用來上網亂晃,根本是污辱電腦的能力,不過如同她當了三天執行長助理,做過最困難的事也不過是替那個愛玩遊戲的老闆泡烏龍茶一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她親愛的學長嗜喝六分熱的茶,茶不能太濃也不可以太淡,幾十次試驗下來,她發現茶葉要三分之一杯量、第三次沖泡濃度才能符合老闆大人的喜好。

  「謝謝。」褚問風緊盯電視牆,一手撈來茶杯,喝了一大口,「呼!」他舒服吐氣,然後說:「哈!過關了。」

  他甘願的結束遊戲程式,在椅子上喝光烏龍茶,花兩分鐘舒展筋骨。

  「以後我都不喝別人泡的茶了。」他看著坐回位子,緊盯電腦螢幕的她。

  巫蓁芯睞向他。這男人可以再白目些!

  「我告訴你怎麼泡,以後你可以自己泡,或交代別人幫忙。」

  「有你幫我就好,不用別人幫。你告訴我,我也記不住。」

  「你玩遊戲這麼厲害,怎麼可能記不住?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邊。」

  「為什麼?你想換工作嗎?是不是薪水不滿意?我可以幫你加薪!」褚問風聞言,立刻著急的說。

  「就為了一杯烏龍茶幫我加薪?錢不是這樣花的!」她覺得剛剛一定是神佛突然飄過她身邊,才讓她莫名其妙的善心大發。

  加薪?她應該笑嘻嘻的一口應好啊!

  「你不懂,要喝到這麼好喝的烏龍茶很難!錢就是要花在該花的事情上,反正我外公留了一大堆錢給我,我大概幾輩子都花不完。」

  「學長,你不要在別人面前也說這種話。」

  「為什麼?」

  「你沒聽過財不露白嗎?跟別人說你有一大堆錢很危險,你不懂啊?」神佛又經過了!巫蓁芯真想翻白眼。為什麼褚問風老讓她神經打結?

  「我果然沒信錯人。你放心,我只對你說這種話。」褚問風點點頭,表情有點得意,接著說:「我可以再喝一杯烏龍茶嗎?」

  巫蓁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得,只好乖乖起身,從他辦公桌上拿回杯子,幫他再泡一杯茶。

  倒了茶葉,沖第一回熱水,倒掉,立刻沖第二回,等三十秒後,再倒掉,沖第三回熱水,等了兩分鐘再倒出茶時,褚問風開口了。

  「我們晚上去吃飯好不好?我請你吃大餐。」

  拒絕的話到了巫蓁芯嘴邊馬上又嚥下,她提醒自己,這個人值一千萬,不止一千萬,還有她的自由。

  世界最南端的城市火地島,正在向她招手……

  「好啊,不過我可不會親你喔。」

  「……我知道。我只是想請你吃飯,謝謝你幫我泡好喝的烏龍茶。」

  端來茶,巫蓁芯瞧著他臉上靦腆的笑,才注意到他兩頰有淺淺的酒窩,她總覺得他的笑容有幾分孩子似的天真,原來是酒窩在作怪。

  「學長,你上班玩遊戲,難怪外頭的秘書小姐不把你當回事。」她忍不住念他。

  「不把我當回事?怎麼說?會嗎?」他偏頭想,「我覺得她對我挺客氣的。」

  「那是你的心思都在遊戲上,看不見她不耐煩的表情。」幾次秘書進辦公室,她都瞧見對方不耐又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耐煩?但我沒麻煩她什麼啊。她每天了不起送兩次公文進來,幫我轉幾次電話,就沒其他事情了,為什麼會不耐煩?」

  褚問風的語氣聽來真是好傻好天真,讓巫蓁芯很想對著他的頭巴下去。

  「你是集團執行長,每天卻只有兩次公文進來,一天接不到十通電話,你自己都不覺得怪?」她反問。

  「不怪中,重要的事,展繹會處理。」

  「你就不怕展繹把你賣了?」

  「不會,展繹跟我是好朋友。」他斬釘截鐵的說。

  她瞪了他一眼,才搖頭踱回自己的辦公桌,懶得再跟他說下去。

  真是奇了,鴻天集團怎麼在這個笨蛋手中撐過一年的?他沒被那些嗜血鯊魚生吞活剝,還活得好好的,每天在辦公室裡悠哉玩遊戲,簡直是奇跡!

  「巫蓁芯,你在生我的氣嗎?」端著杯子,褚問風走到她身邊,有些不安的輕扯她衣角。

  「你怎麼還活著啊?我真想不通。」她又瞪他,轉向他扯她衣角的手,用拇指與食指夾起他的手,丟開。

  「你不要生氣,你是不是覺得我不上進?其實,玩遊戲是我的工作之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在研發一款線上虛擬遊戲,展繹原想以單機版上市,但我認為可以做成網路遊戲--」

  「遊戲軟體有研發部負責,跟你玩遊戲有什麼關係?」

  「這套遊戲不一樣,我們沒放給研發部做。其實展繹跟我在幾年前成立了一間規模二十人左右的軟體公司,這款遊戲我們已經研發兩年多,我們開發戴在玩家身上的擬真感應器,玩家不只在視覺上感受遊戲,身體也能感應,受傷有痛感、壓力、震動,我負責遊戲關卡測試,至於……」

  「停!你說這套遊戲不在公司研發?」果真被雷總料中了,褚問風跟展繹確實另外研發新遊戲……

  「沒錯。我打算在遊戲封測前,再以鴻天集團的名義買下那家公司。目前擬真感應器還要想辦法改良得更小、更方便攜帶、成本更低,預估還要半年左右,而遊戲本身,在人物形象上我認為還不夠精緻,動作細緻度也不夠,而關卡的難易度我覺得--」

  她打斷他。「為什麼不讓鴻天的研發部做?應該會更快、更好。」

  「我知道,但……」他停頓半響,「在鴻天,我很難做事,在員工眼中,我只是個平白繼承外公大筆遺產的超級幸運兒而已。」

  沉默片刻,巫蓁芯笑了。「你沒我想像中笨嘛!」

  「……其實我也沒有很聰明啦。」他搔搔頭,又不好意思了。

  「晚上要請我去哪裡吃大餐?」

  「我知道一家火鍋店食材很新鮮……」

  「吃到飽的嗎?」

  「不是耶,可是你不必擔心吃不飽,盡量吃,反正是我付錢。」

  「你說的喔。」

  「嗯,我會帶夠錢。」褚問風笑得憨直。

  望著那抹笑,巫蓁芯心軟了。這男人啊,才幾天就把秘密告訴她,那就是雷總要的軟體吧?唉……

  這家店的特色是火鍋湯頭有數種,巫蓁芯挑了麻辣口味。

  請客的褚問風對菜色毫無意見,所以她專點她愛吃的。

  湯鍋先送上桌,菜接著陸續送來,褚問風拿起公筷,燙了下頂級雪花牛肉,把接連燙好的肉片都送進巫蓁芯碗裡,再將昏醉的活蝦放進鍋子煮,又把整盤牛肚倒進鍋。

  鮮蝦很熟紅,他全放進自己的碗,然後對她說:「我剛剛去過洗手間,手洗得很乾淨了。」

  盯著他的手,她滿臉疑惑。洗手這種事,不需要向她報告吧?

  「我幫你剝蝦。」他接著又補上。

  原來如此啊……她恍然大悟,看著碗裡還沒吃完的牛肉片,說:「我吃完牛肉後可以自己剝,你不用幫我,你也吃啊。」

  沒想到褚問風卻面露難色,望著紅通通的湯汁,低聲說:「我……不太敢吃辣。」

  「你剛才為什麼不說?」

  「我請你吃大餐,當然要請你吃你喜歡的。」

  「這些都要我一個人吃,我怎麼吃得完?」巫蓁芯看著一桌子菜快昏頭。

  「那……我吃一點好了。」

  「學長……」巫蓁芯望著他,心頭千折百轉的思緒,一波接一波湧上。

  這樣的褚問風,讓她很難下得了手啊……

  她想起那些曾經被她利用、欺騙過的男人--

  興展的副總是個四十七歲的中年男人,育有兩兒一女,老婆是專職家庭主婦,不會打扮,身材走樣。他不只跟她搞曖昧,他的助理秘書根本就是他的小老婆,騙那種男人,她覺得是替女人出了口氣。

  輝義的研發部專案經理,是五十多歲的老頭,禿頭啤酒肚,上班老愛開黃腔,鹹豬手三不五時伸向年輕女職員。

  定洋的產品副理,是年近四十的自大男人,覺得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他請她吃飯時,不曾問過她喜歡吃什麼。

  那些男人有個共通點,全都有家室了,仗著事業小有成就,便愛在外頭胡搞瞎搞,才讓她有機可乘,她欺騙那些男人,從沒產生過罪惡感。

  然而,她面前的褚問風既單身又老實,出來吃頓飯,連表明自己喜好都沒有,只顧讓她吃她喜歡的,又是她國小學長……

  人,對小的時候的人事物,難免有幾分眷戀。

  她回想起他好心在教室走廊提醒她,她不適合當騙子的事。

  單憑著國小同校這份薄薄情誼,褚問風就一古腦兒的盲目相信她,他難道不曉得人都是會變的嗎?

  不,她相信他曉得,就像他明白他底下的員工其實不怎麼把他當回事,只不過像這種老實人,通常也有莫名其妙的固執,一旦被他認定的事,就很難改變。

  好比,他固執的相信展繹是他的好朋友,不可能背叛他;好比他不知哪根神經走岔線,選擇認定她是好人,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看著他手上抓著沒剝殼的蝦,眼巴巴的看著她,懇切的神情還真有……柔軟人心的力量。

  「你想說什麼?為什麼不繼續說?」

  「學長,你交過女朋友沒?」她想不出要說什麼,隨便抓了個問題問。

  「沒有。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我會對你很好很好。」褚問風的眼睛立即發亮。

  她不禁好笑。「很好很好是多好?」

  「就是非常好、非常好。」

  「請問很好很好跟非常好非常好,有什麼不同嗎?」她笑容更大。這個形容詞不都一樣模糊嗎?真是呆得可以。

  「呃……」他尷尬頓住,接不了話。

  「學長,你沒想過我可能是壞女人嗎?居然要跟我交往?」

  「我對你印象很深刻,看到你站在走廊朗聲說:「我長大不要當騙子」,那時我就想,你的眼神清亮乾淨,不可能當得成騙子。我從沒忘記小時候那個一看就知道心眼單純的你,我相信,人的本質不會改變。」

  眼神清亮乾淨的她嗎?

  兒時的那個她,她早就遺忘,但褚問風卻記牢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回到那個良善的自己……

  「好,我跟你交往,你要對我很好很好喔。」一股衝動湧上心頭,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褚問風反倒傻了。「你……真的願意跟我交往?」

  「願意。但我要七天監賞期,如果你沒對我很好很好,我就要退貨!」

  「好!七天鑒賞期,保證滿意。」回過神,他興奮的笑開。

  巫蓁芯只是微笑。這一刻,她像撲火的蛾,明知往前是大火般的災難,她卻執思朝前飛。

  褚問風老實又孩子氣的笑,像包裹了劇毒的鮮艷糖衣,誘惑她、柔軟她,讓她不顧一切、無力抗拒。

  答應跟他交往,不是欺騙、不是利用,而是她的心因為他,動搖了。

  從日本回來的展繹一大早進褚問風辦公室時,看見巫蓁芯的辦公桌,瞬間呆得像吞了顆鴨蛋。

  該不會愛情這玩意兒真黏上褚問風了吧……

  「Boss,借一步說話吧。」他放大音量,才敵得過辦公室內充斥的遊戲音效。

  「沒關係,在這裡說就好。」褚問風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牆。

  展繹瞥向巫蓁芯,笑得很不真心,然後又瞪往褚問風,很堅持的重申。

  「Boss,請借一步說話!」

  「真的沒關係,蓁芯是我女朋友,都是自己人。」

  聞言,展繹嘴角不禁抽搐起來,感覺烏鴉滿天亂飛。

  才幾天而已?這人明明看過Mail,知道巫蓁芯是雷總的人,隨便都能猜出她的意圖,結果卻把她當女朋友?

  女朋友?褚問風究竟把巫蓁芯當哪門子女朋友?玩真的還假的?

  「我管你把誰當女朋友,我要借一步說話!」他火大的吼。

  這一聲怒吼讓褚問風終於看向他,乖乖暫停遊戲,然後離開位子,對巫蓁芯報告。「我跟展繹出去聊一聊,等會兒回來。」

  她笑了笑點頭,沒看展繹。

  兩個男人離開辦公室,往大樓樓頂的空中花園走去,空中花園裡有幾組石頭桌椅,兩人照習慣走至最角落那組。

  坐定後,展繹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女朋友是假的吧?」

  沉默片刻,褚問風才神色嚴肅的說:「是真的,我跟巫蓁芯在交往。」

  「有沒有搞錯?你明明知道她是雷總找來--」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她,沒辦法。如果她真的要偷我們的遊戲,就讓她偷吧。」

  展繹張大嘴,驚嚇得說不出話。讓她偷?就、讓、她、偷?

  這種話褚問風居然說得出口?那套遊戲軟體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大學畢業後,褚問風跟他成立軟體公司,褚問風一邊念碩博士,一邊在公司打拼,他們接連寫出幾套單機版遊戲,賣得都不錯,算是小有成就。

  目前這套遊戲原本也打算心單機版上市,要不是褚問風堅持,單機版遊戲早在一年前可以上市了。

  只因為想玩很大的褚問風要把它做成網絡遊戲,如此一來就必須考慮到配件的易攜性、成本、線上玩家的接受度,和網吧願不願意搭載遊戲等,才一直延宕到現在。

  褚問風從人物精緻度、關卡難易、動作場景,挑剔到擬真感應器,對這遊戲的在意程度,恐怕無人可及,但現在這一刻,他居然說巫蓁芯要偷就讓她偷?

  展繹氣得想揍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順氣,才咬牙切齒的開口。「請問,你跟巫蓁芯小姐交往多久?」

  「她答應跟我交往到今天是第三天。」他托撒姆爾調查的資料昨天收到了,那份資料改變了他,也更加深了他對巫蓁芯的感覺。

  「你到底有多喜歡她?說真話,別騙我。」他真希望好友跟他說一切只是開玩笑!

  「喜歡到想憐惜她、保護她,就算把我的全部都給她也可以,這樣算是多喜歡?」拿下眼鏡,褚問風揉揉鼻子,再對鏡片吹氣,吹開沾在上頭的灰。

  瘋了、瘋了!展繹氣得快要發瘋,只好站起來踱步,繞著石桌走過來轉過去,數了幾十下氣都還消不了,忍不住對褚問風吼,「我要被你氣死了!她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騙子耶!她跟多少男人--」

  在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褚問風沉聲制止。「別說了,展繹,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最好你真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第一天借我的地方住時我還特別叮嚀你,別真的喜歡上小學妹,你說你知道,結果咧?才一個星期你就告訴我把我的全部都給她也可以,你這樣叫知道你在做什麼?」

  展繹發了狂似的鬼吼鬼叫,幸好他們在頂樓的空中花園,沒人見到他失控的模樣。

  「展繹,相信我!從以前到現在,我沒讓你吃過虧,你就再信我這一次。」

  「你!」他本來還想一陣狂吼,忽然一陣風吹來,吹醒了他。

  他仔細看著褚問風,發現他把眼鏡拿在手裡,眼神清亮,彷彿不需要眼鏡就能看清楚。

  他一把搶過眼鏡,拿在眼前一望,居然是平光鏡!

  這傢伙……這傢伙,一個謊竟然可以演二十幾年。

  他瞬間沒力,軟坐回位,搖著手上的眼鏡問:「你根本沒近視?」

  真是奇了,沒戴眼鏡的褚問風,看起來很有型,怎麼一副眼鏡會差這麼多?他戴眼鏡看來很矬很好欺負的樣子。

  「對。」褚問風泰然自若的拿過眼鏡戴回臉上,毫無被揭穿的尷尬羞愧。「我從幼稚園開始收情書、巧克力,被追得煩了,就拜託我媽幫我買眼鏡。女生不喜歡書獃子,戴眼鏡後,情書跟巧克力果然慢慢收不到,清心多了。」

  「就因為這樣,你就戴了二十幾年眼鏡?」展繹瞠目結舌,真的服了眼前這個「深不見底」的褚問風。

  他一直覺得褚問風很愛假,但沒想到他能假到這種程度!

  褚問風聳聳肩,一副沒什麼的樣子。「我不喜歡麻煩,戴著眼鏡可以省掉許多麻煩,沒什麼不好。」

  啊?展繹啞口無言。不過他承認,連他這個男人都覺得不戴眼鏡的褚問風很有型,更何況是女人了,一定會追著他跑才是……

  「那個猛追你的學生江潔玫,是不是看過你沒戴眼鏡的樣子?」先前想不透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會追著看起來呆又矬的褚問風跑,這下他可推敲出原因了。

  褚問風歎氣,坦白招供。「有一次中午午休,我拿掉眼鏡趴在桌上瞇了幾分鐘,江潔玫到研究室找我,她沒敲門……」

  那時江潔玫呆著望著他好久,而他也一時反應不及,沒立刻將眼鏡戴上。

  「原來如此。」展繹沉默下來,手在石桌上規律地輕敲,想了想,說:「那你跟巫蓁芯交往,是不是也有其他打算?」

  「不能說沒有。」他老實答,頓了一會兒又補上,「不過,我說我喜歡她,是實話。」

  「你真喜歡她?為什麼?」

  褚問風安靜片刻,精簡回答。「因為,我一直記得純真的她。」

  什麼鬼答案啊?展繹瞪他,「要是巫蓁芯真偷了我們的遊戲,你得負責彌補公司其他人的損失,那遊戲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知道。」

  又瞪他片刻,展繹才沒轍的搖搖頭,先一步離開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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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4: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因為,我一直記得純真的她。

  這是褚問風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巫蓁芯在他心頭佔住一個很特別的位置,那一年的教室長廊下,她那頭漂亮長辮子、明亮得讓人忍不住抓緊她視線的雙眼、乾淨清透的聲音……這些,全在他心頭刻下痕跡。

  當他在員工餐廳對上她眼睛的那一刻,他彷彿又看見長廊下那個目光純真的女生,他蟄伏的記憶倏地覺醒,心頭有個從沒被人觸碰的開關忽然間亮了,當時的他便隱約明白,巫蓁芯對他有著不同的意義。

  至於是什麼,他還沒想過要深思。

  可如今看著撒姆爾寄來的厚厚一疊資料袋,裡面全是些銀行往來資料、巫蓁芯從小到大牽涉的事件,還有她讀高職夜校差點被侵犯的消息……褚問風撫著那疊資料,輕輕歎息。

  他為她感到難過,她曾經抗拒過,她那麼努力……如果不是她的養父母,今天的她,一定還是當年他看見的那個純淨的她。

  他撥了電話,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蓁芯,我們去散步好不好?」他劈頭就問。

  「你是誰啊?」電話那頭,巫蓁芯調皮地問。

  「我……呃……我是褚問風。」

  「這個通關密碼不對喔。」她很壞,故意為難他。

  「不對?呃……」支吾片刻,他才緩緩答道:「我是蓁芯的男朋友。」

  「呵呵!勉強算你過關。」她這才滿意,「去哪裡散步?現在十點多,明天還要上班喔。」

  「你會很累嗎?」

  「是還好啦。怎麼突然想找我散步?我們早上一起到公司、下班一起搭捷運,幾乎整天黏在一起,你不煩喔?」

  「不煩……你會煩嗎?我突然……很想你。」褚問風面色尷尬,幸好她看不到他。他從沒對誰說過這種肉麻話,現下,卻想對她說。

  「很想我嗎?」巫蓁芯笑了,心頭生出一股甜蜜。「好,我下樓等你。」

  「五分鐘後再下來,別一個人在樓下等,我不放心。」褚問風立刻交代。

  「是,親愛的男朋友。」

  五分鐘後,巫蓁芯穿了緊身短T搭一襲印花長裙,腳上是綁帶平底涼鞋,很適合在夏末的夜晚散步的服裝。她下樓,褚問風已經站在樓下等了。

  她的緊身短T將好身材展露無遺,看得褚問風臉紅心跳,視線一下子突然不知該放哪兒。

  瞧他尷尬的模樣,她笑著牽住他的大手,問:「想去哪兒散步?」

  「呃……」她上半身緊靠著他,讓他的腦袋瞬間大短路。

  「害羞喔?」

  「蓁芯,我……我是男人,你這樣……我會……會……」想撲倒她啊!他說不下去,用時下的話來講,實在太刺激。

  「會怎樣?想把我撲倒?」

  褚問風差點被嗆到,急急轉開視線,往大馬路上望,沒說話。

  她哈哈笑,看他害羞模樣,覺得好有趣。「你這麼害羞,不會是沒做過吧?」

  「做……做什麼?」他裝傻,還是不看她。

  「別告訴我,你還是處男喔……」

  「女人不喜歡男人沒經驗,對不對?」聞言,他終於轉過頭,有絲苦惱。

  「你……真的假的?」

  「我說過,我沒交過女朋友。」他的表情好無辜。

  交女朋友跟做愛是兩回事吧?她認識的男人就算沒女朋友,也會有幾次性經驗,至少,在她的世界裡,還沒碰過處男。

  他皺眉,思考了一會兒說:「西方人說Make Love,我們翻譯成做愛,對我來說,那麼親密的事,是真的要有愛的感覺才能做,沒有愛要做那種事,我可能會不舉。」

  愣住半晌,巫蓁芯眨眨眼,一整個不敢相信。都什麼時代了,現在竟還有這種男人,還說沒有愛,他可能會不舉……

  愣半晌後,她突地大笑,不顧經過騎樓下的行人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笑到飆出小小淚花,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悲哀。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好希望當個像他這樣誠懇正直,又裡外都乾淨的人。

  好不容易停了笑,她仰頭認真的看著眼前尷尬萬分的男人,她伸手摸他的臉,驀地下了決定。「我們不要去散步。」

  「你……想退貨了?」他更加沮喪女人果真不喜歡沒經驗的男人。

  巫蓁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想通他在說什麼後才笑開,聲音還是很溫柔。「我還沒用過呢!才不退貨。」

  還沒用過?褚問風的臉瞬間暴紅。她……該不會想要……

  他想到一半,就被巫蓁芯打斷。「你跟我回家。」她拉著他的手往大樓裡走。

  褚問風還是僵住不動,她沒辦法繼續走,只好回頭撂話恐嚇。「你不跟我回家喔?那我現在真的要退貨了。」

  他頓時進退維谷。

  「我數到三,你不跟我走,我們就在這裡拜拜嘍。一、二……二又二分之一,二又三分之一……」

  僵在原處的他被她不及格的數法逗出了笑,摸摸她的頭,像在教孩子。「二又二分之一大於二又三分之一,你要先數二又三分之一才對。」

  啊啊,這男人啊,真的可以再呆一點。「你有在聽嘛,老師。走不走?給個答案。」

  「我不想被退貨,可是,跟你回家……你該不會要做……做……」他實在問不出口。

  「做愛嗎?對,敢不敢?」亮著大眼睛,巫蓁芯問得很挑釁,緊接著又說:「或者,我應該問你,有沒有一點愛我?」

  她挑釁的眼神底下,藏了抹幾乎難以察覺的憂傷。

  這輩子,打從她有確切的記憶以來,從沒被人好好愛過,如果可以,她想試一次。

  褚問風一雙精明的眼在黑色膠框眼鏡後頭打量著她。倘若沒有撒姆爾的調查資料,他沒把握能看穿那抹淡入輕煙的憂傷。

  「有。」他答,但這答案他其實沒把握,只是望著她的眼,他說不出否定的話。

  愛,應該是更濃稠、更熱烈的情感,勝過他想憐惜她、疼寵她的念頭,所以他對她有沒有一點愛?他並沒有答案。

  這一刻,他只是不忍心。

  最後,褚問風仍舊上了樓。

  巫蓁芯打開套房的門,讓他先進去。

  門打開,一陣撲鼻花果香迎面而來。套房約莫十坪左右,玄關邊緊連著小廚房,廚房有小型流理台,微波爐、電磁爐、飲水機整齊的依序擺在檯子上。

  褚問風脫掉休閒鞋,在玄關邊的拖鞋架上拿了室內拖換上,看過小廚房後,他踏上木頭地板,見到她用屏風隔出小廳與臥室。

  跟在後面進來的巫蓁芯看著他的背,發了會兒呆,猛地上前兩步從後面抱住他,靠在他背上聽那沉穩的心跳聲。

  褚問風僵硬的沒有任何動作,眼角餘光卻不經意望見電腦桌後的牆上貼了一張畢業證書。

  撒姆爾給他的資料裡,巫蓁芯的養父母只肯讓她讀到國中,這是撒姆爾差人查訪巫蓁芯國中導師得到的資料。

  因為她是個愛看書的「問題孩子」,國中導師對她的印象才特別深刻。

  國中畢業後,她背著養父母偷偷讀高職夜校,一年後被發現,養父母怕她受太多教育,拒絕再行騙,於是找來三個年輕人……

  那年,她休學了。

  可休學一年後,她不知用什麼方法, 終於讓她的養父母同意她把夜校讀完。夜校畢業後,她開始工作,不再跟養父母同住,隔年,她賣出第一份商業機密,得款二十萬。

  那二十萬她全上繳給養父母,養父母也不再逼她行騙,一來是巫蓁芯大了,二來,商業機密的賣出所得, 遠高過小詐小騙得到的金額。

  這之後,她一直在外租屋獨居,並考上大學夜間進修部,完成大學學業。

  撒姆爾寄來的檔案很厚,關於她的所有資料都鉅細靡遺的記載著,包括她高職二年級進警局,因為她被人舉報販賣假愛心商品,高職三年級又進警局,因為她的養父母被控利用她設局仙人跳……

  其實,她最早進警局的記錄是國小六年級,她的養母帶著她逛超商行竊被逮……

  幸運的是,她幾度進出警局,都能全身而退,沒留下前科記錄。

  他花了兩個小時消化撒姆爾寄來的資料,彷彿看見一個無助的小女孩慢慢長大,憑著她本質上的良善,默默對抗命運的無情。

  除了她的坎坷際遇,那一大疊資料裡最引他注意的,就是她的圖書館閱覽記錄,她平均一個月借五本書。

  那成疊的資料在他心裡拼湊出另一個巫蓁芯,讓他既心疼又憐惜。

  盯著牆上的畢業證書,褚問風的心一寸一寸的軟下,大掌覆上她環抱他的雙手,輕輕撫著。

  記得資料裡還寫著,才剛讀完高職夜校一年,放寒假的她,某天頂著寒風,衣衫不整的跑進警局,明明不是犯罪者,卻被留下相片……

  她的養父母,真狠得下心!就算不是親生的,也養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感情嗎?

  因為她進出警局太多次,那些警察都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敷衍她,拍了照、留了筆錄後,卻要她養父母到警局領她回家。

  求救無門的她,最後除了妥協,還能怎麼辦?

  那張留存在筆錄裡的相片,他看得很心疼。

  知道了那麼多她的過去,六萬美金其實一點都不貴,他對撒姆爾佩服至極,他很有辦法,才能把巫蓁芯的過去查得這麼詳實。

  轉過身,他溫柔低聲問:「你確定……要把自己給我?」

  「你要不要我?」

  要不要她呢?褚問風也自問。

  跨過這條界線,他就不能回頭了,要承擔嗎?

  他的心竟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他要她,願意承擔關於巫蓁芯的一切,不管她是怎麼樣的人,他的心,毫不遲疑地想要她。

  「要。」於是他堅定的給了答案。牆上的畢業證書使他領悟到她的努力,那種拼盡一切的勇氣,全濃縮在那張薄薄的畢業證書上頭。

  這個小套房裡,四面牆壁毫無裝飾,唯一在牆上的,僅有那張證書,如果不是萬分努力、萬分珍惜重視,這年頭,誰會把畢業證書貼上牆?

  「蓁芯,你把自己給我就不能後悔,也不能退貨,因為,我不會答應。你想清楚了嗎?」

  巫蓁芯怔愣了下。這個說話霸氣的褚問風……很不一樣,真酷……她的心莫名怦怦亂跳起來。

  「學長,你……」被附身喔?這麼Man?巫蓁芯沒問出口,卻好想笑,難道真的是愛給你勇氣,又讓人盲目嗎?

  在她心裡的褚問風,跟現在的褚問風,落差好大啊!

  不能後悔,也不能退貨,因為我不會答應。

  真的酷,可惜早晚有一天,他會知道真相,想退貨、會後悔的人,將變成他,那時的褚問風,一定會後悔現下的自己如此看重她。

  靠上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傳進她耳裡,更響了,那沉穩的節奏,安定了她的心,巫蓁芯覺得自己很幸運,能跟這種好男人談戀愛,她再沒什麼會不滿足。

  「學長,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們來談戀愛吧。」

  「我以為我們已經談了三天戀愛了。」褚問風的嘴角有抹溫柔的笑。

  「不算。這三天只是試用期,現在我們才算真正開始談戀愛。」

  「為什麼是現在開始?」

  「因為我剛剛才發現,你有那麼一點可愛。」

  「哪裡可愛?」

  「就是很可憐都沒跟人談過戀愛、做過愛啊,所以簡稱可愛。」

  他悶笑,「蓁芯,當我女朋友,我保證你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

  「我好期待很幸福很幸福能幸福到什麼程度,會不會像小說寫的,連呼吸都覺得空氣是甜的?」

  「空氣都變甜的幸福嗎?給我時間,我努力。」他拍撫她的背。

  「世界上沒有那種幸福啦,學長……」她悶在他懷裡撒嬌。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沒有?」沒嘗過真正幸福的巫蓁芯,說不定幸福的燃點特別低。褚問風很心疼的想。

  「就算世界上真有連空氣都變甜的幸福,也一定輪不到我。」

  「我們來打賭,給我三個月,我一定讓你幸福到連空氣都是甜的。」

  「三個月啊?萬一你輸了,拿什麼賠?三個月的時間很寶貴耶!」她逗他。

  「你想要什麼?我們拿你最想要的當賭注。」

  「我夢想有人送我五克拉的鑽石耶!」她靠在他懷裡壞笑,他的胸膛好寬闊,讓她安心。

  「好,三個月後,如果我沒讓你幸福到連空氣都變甜,就送你五克拉鑽石。」

  褚問風笑,打這種賭,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但很奇怪的,心裡卻湧生一股幸福清泉,光是這麼寵著她,他就感覺快樂。

  「你這麼呆喔,五克拉鑽石很貴,你不怕三個月後我就算真的有了那種幸福,卻騙你我沒感覺到,然後要你賠鑽石嗎?」

  「呆的是你。真正的幸福跟愛,是再多鑽石珠寶和金錢都換不到的,如果我能給你那種幸福,你不會捨得拿來換一顆冰冷的鑽石。」

  她啞口無言。捨不得拿來換鑽石的幸福?褚問風……又一次讓她的心怦怦、怦怦怦的亂跳了……

  從來沒人說過要給她幸福,這話,光是聽就有淡淡的幸福感。

  她又窩進他懷裡,笑著,卻有點想哭。

  「反正這場賭約若你贏了,表示我得到很棒的幸福,你若輸了,我雖然沒得到幸福,但也能得到五克拉鑽石,怎麼想我都是贏家,你似乎什麼好處都沒有,不會覺得虧很大?」

  「傻瓜,我現在已經得到再多珠寶鑽石或金錢都換不到、世上獨一無二的你了,一點都沒虧。」

  她揪住他胸前的衣服,眼眶瞬間濕潤。笨學長根本不知道她……是錢買得到的……

  為了錢,只要有關於他的消息,她都會回報給雷總,像是他跟展繹經營另一家公司,研發遊戲軟體的事,而這個傻瓜,竟然認為她獨一無二、勝過鑽石珠寶?

  巫蓁芯咬牙,偷偷抹掉淚,說:「這麼穩賺不賠的賭局,不賭是笨蛋!就這樣說定喔,三個月,你要給我呼吸到甜蜜空氣的幸福,時間一到,如果我沒得到幸福,你就賠我一顆五克拉鑽石。」

  「好,說定三個月。」

  褚問風和巫蓁芯牽手在公園裡「散步」,時間距離凌晨十二點,還差六分。

  到頭來,兩個人是做了?還是沒做?

  當然做了。

  只不過……是做半套。

  現在巫蓁芯的手被褚問風緊緊勒著……不,該說緊緊握著,即使她死命想抽出,他卻怎麼也不肯放,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繞著公園「散步」了兩圈半,然後,褚問風才終於開口。

  「對不起。」反正,千錯萬錯都是男人錯,道歉就對了。

  巫蓁芯瞪他,已經不曉得是第幾個白眼。「你確定你是處男?」

  「我是。」他歎氣。她知道他是處男,他卻不知道原來她也是……

  唉,如果早點知道,他不會嚇到……做不下去。

  半套的做愛,他作夢都沒想過這麼尷尬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你確定?處男經驗值是0,那片膜你怎麼可能感覺得到?」她擺明不信,又不是寫小說!況且,小說男主角十個有九個是身經百戰的咖,身經百戰的男人,能感覺到那片處女膜她勉強相信,可是處男也有辦法感覺得到?鬼啦!

  褚問風真是有苦難言。不能怪他啊,她痛得吸氣,床單上又沾上艷紅一點血跡,他想當白癡都沒辦法!

  看到那血和她疼痛的樣子,他不曉得為什麼就是突然……不行了,覺得那痛好像也傳到他身上,加上乍知她是處子的震撼,就讓他巴不得一切能重頭再來過,他一定會更體貼、更細心、更溫柔,不讓她那麼痛。

  而且到現在他都沒搞清楚,她是氣他直率的問她怎麼還是處女,還是氣他感覺出她是處女?

  「對不起,我不是感覺到那片膜,」褚問風說得臉紅,幸好深濃的夜色為他遮掩,這真是世上最最尷尬的解釋了。「是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痛的樣子,而且床單上有血跡,所以我才說你……」

  他真的驚呆了,才會口無遮攔的說她怎麼還是處女。

  「我是處女讓你不舉喔?你怕我賴著你負責任,是不是?」

  「我……」他陷在震驚的汪洋大海裡,來不及回神與回話。

  接著就見她氣得要死的跳下床迅速穿衣服,邊穿邊罵,「我笨死了!居然相信你的鬼話,說什麼你還是處男?大騙子!」

  他更呆了,完全不懂她的邏輯。

  不過他還知道要跟著下床,趕緊穿衣服追上去。他再呆也看得出來,生氣的她要出門,他不想被丟在她家。

  火速穿好衣服,巫蓁芯已經先一步奔出家門,他二話不說的尾隨她,快跑幾步追上,用力拉緊她的手,一路黏著她走到附近的小公園。

  以上便是兩人做愛做半套的神奇經過。

  此時,褚問風依舊拉緊巫蓁芯的手,怕她跑走,不接受他的解釋。

  「原來你一直覺得我是那種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聽完他的解釋,巫蓁芯依舊沒好氣。

  褚問風這會兒真的快被女人跳Tone的邏輯給搞得發瘋。

  天地良心!他沒有覺得她是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完全是她太大方邀他上樓,一副吃定他的模樣,他只是按照常理推斷她應該有經驗的啊!

  他終於理解古人說「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是哪種等級的痛苦了。

  「對不起。」反正不論對錯,男人先道歉就對了一半,他總算明白他家老爸為什麼永遠是道歉的人了。他繼續鬼打牆的解釋,「我真的沒有覺得你是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只是你那麼大方邀我到你家,我當然以為你應該是……有些驚訝。蓁芯,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很難過……」

  巫蓁芯看他拉緊她的手輕輕搖擺,像是哀求,不由得笑了出來。碰到這男人,她笑點變好低,他老實得像孩子般的哀求,真的讓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所以,你沒有覺得我隨便?」

  「真的沒有!」他馬上舉手,做發誓狀。

  「也不是擔心我是處女會賴你負責?」

  「保證不是。而且,就算你賴我也沒關係,我負責,我非常願意負責你的一輩子。」他發誓的手,一直沒放下來。

  願意負責她的一輩子啊,聽起來好甜,真是純情的處男!

  他誠懇的模樣,終於讓她完全氣消,於是她吶吶地說:「那……我們要不要……回去繼續那件做了一半的事?」

  放下發誓的手,褚問風望著前方濃濃的夜幕,很淡很淡地應了聲。「嗯。」

  然後換他拉著她,快手快腳的往她的住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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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4: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兩個氣喘吁吁的人站在套房小廳,相視喘息。

  剛剛褚問風拉著巫蓁芯從小跑變快跑,一路奔回家,巫蓁芯開門進屋後差點順不過氣,抽出被拉得發紅的手腕,她撫著胸口邊喘氣邊想,有這麼急嗎?

  這會兒兩個人都好喘,照這情況,不可能馬上滾上床耶!

  這下可好了吧,欲速則不達的最佳寫照。

  「你!」好不容易順過氣,她才要開口抱怨,卻見褚問風笑得曖昧,彎身將她抱起,害她傻住,沒能繼續說話。

  只是原以為會被抱上床,沒料到褚問風竟轉了個方向,抱著她走往浴室。

  「太熱了,我們都需要衝個涼。」他笑笑的將她放下,幫她解去衣服,然後再褪去自己的,最後摘下眼鏡擱在洗手台上。

  拉她站到蓮蓬頭底下,褚問風轉開水龍頭,巫蓁芯立刻大叫。「冷水耶!」

  「就是要衝冷水,不然,我沒辦法冷靜!」他輕笑,俯首吻住她的唇。沒有冷水,他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

  不過,冷水好像也沒有太管用,他還是覺得渾身上下有把大火在燒。

  知道她也是第一次,他想慢慢來,但對一個毫無經驗值的男人,慾望迎面撲來,急切得像時速狂飆至三百公里的特快車,除了淋冷水,他想不出別的好辦法讓自己放緩速度。

  他想貼緊她、佔有她、用視線一寸一寸慢慢愛過她漂亮的肌膚,再以雙手感覺她光滑的肌膚!

  他的吻溫柔中帶著強烈的佔有慾,巫蓁芯嘗著他的味道,嘗到他壓抑的憐惜。

  他的大掌托著她的臉,溫柔描繪她的輪廓,修長的指撫摸上她的貝耳,勾惹出她的嬌喘。

  冷水底下,兩個縱慾的人像兩團火,在愛裡律動,想掏盡對方的一切,直到兩人終於被慾望降服。

  褚問風關掉水,抱緊懷中人,取來毛巾擦乾她的身體、她的發,親親她的臉頰,然後拿吹風機幫她將頭髮吹乾。

  戴上眼鏡,他抱她離開浴室,將她放上床,自己則關了燈後才回到床上,拉上被子,覆蓋住兩人光裸的身子,輕聲說:「晚安,蓁芯。」

  巫蓁芯整個過程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想過女人的身體可以這樣被愛,這樣隨慾望燃燒,回想起剛才的一切,她仍有作夢的感覺。

  「你……晚上要睡這兒?」

  「對。從今天開始,我們都要一起睡,你可以到我那裡住,或者我過來這裡,以後每一天,你都要睡我身邊。」

  她慢慢回到現實。

  他要跟她同居?每天都要一起睡?

  不會吧……

  「學長,我……不想跟人同居耶。」

  「嗯,好吧。」褚問風伸來手臂,環抱住她。

  就這樣?他好聽話。

  巫蓁芯窩進他懷裡,他身上有種特殊的味道,像是剛被暖陽曬過的乾淨氣味,聞起來很舒服。

  「蓁芯……」

  「嗯?」她有些困了,應得有氣無力。

  「你房間有種花果香味--」

  「那是精油,玫瑰調香橙精油。」

  「我也想要。」

  她笑出聲,「你也想在房間點精油?」

  「嗯,而且要你房間這種味道。」

  「為什麼?如果你真的要,男人比較適合檜木精油……」

  「不要,我只要你房間這種。」

  「男人房間有這種味道,你不覺得很奇怪?」

  「不覺得。我喜歡你的味道,你身上有這種味道,聞起來香香軟軟的。」

  「……好,我明天幫你調。」他這麼喜歡她呵……巫蓁芯摸著他的臉,有些感動,又為他憂慮。「學長,你念一次我的名字,全名喔。」

  「巫蓁芯。」

  「你覺得聽起來像不像無真心?沒有真心……」

  褚問風沉默了,輕輕撫順她的發,好一會兒才問:「你想說你是沒有真心的人嗎?」

  她搖頭,聲音很輕,「學長,你不要太愛我喔,我啊,是壞女人,壞女人沒有太多真心。」

  「沒關心,如果你真是壞女人,我也愛。沒有太多真心也無所謂,把你僅有的、不多的真心給我就好。」

  「你是笨蛋!壞女人你也愛……」

  「不是壞女人我也愛,而是我只愛巫蓁芯這個壞女人。」拉著她奔跑回來的途中,他原本沒有把握的答案,突然清晰了。

  他愛巫蓁芯,也許,愛的種子在他們童稚時期就已埋下,歷經二十幾載春夏秋冬,那微小的種子不單發出新芽,還密密地生了根,緊緊霸住他整顆心,他卻無知無覺。

  當他拉著她奔跑在被夜色籠罩的街道,她童稚時的純真臉龐,清晰浮上他的眼,於是他在那一剎那間覺醒。

  如果沒有愛,他能那麼無所謂地看待懷有目的接近他的人嗎?

  「笨蛋。」她又想哭了。

  「在愛裡面,根本沒有聰明人。」

  巫蓁芯昏昏暈暈地沉默著,睡意來襲,他最後的話,跟著沉入她夢裡。

  這一夜,褚問風擁著心愛的女人,無眠了,因為他的心,剛剛甦醒。

  在愛裡面,根本沒有聰明人。

  他說的,是自己的心聲。他發現自己因為來得兇猛又突然的愛,變笨了。

  陽光招搖的照進套房裡,褚問風的呼吸聲均勻平穩得像是還在沉睡。

  手機乍響,他輕聲悶哼,翻過身子,緊接著又沉沉睡去。

  巫蓁芯聽見熟悉的鈴聲,反射性地拿起手機,來電顯示讓她瞬間清醒,她趕緊關掉鈴聲,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確定他還睡著,才邊接手機,邊輕手輕腳下床。

  「老爹……」她踮腳小快步走進浴室,將門輕掩。

  「……我沒有!」浴室裡的聲音,有壓抑過的激動。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他說還沒完全好,你這樣告訴雷總……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寫程式的人!」

  「宗旨,我盡快就是……那是我的私生活,你別管!」氣怒的巫蓁芯匆匆切斷通話。

  她在浴室站了一會兒,鏡子裡,她的長髮亂七八糟的披散,兩頰緋紅,頸子有著昨晚激情的吻痕,她……已經變成了女人……

  浴室外,床上的褚問風睜著眼,雙眼眨也不眨地聽著浴室裡壓抑的聲音,沒了說話聲後,他感覺自己像踩在初雪降臨的薄冰,膽戰心驚。

  昨晚才初次領悟愛,這一早他就要拿未定的愛當賭注,賭說沒有太多真心的巫蓁芯,願意把僅有的真心給他。

  這一場賭局,若不是雙贏,就是雙輸,而她會把他們帶到什麼境地?

  聽見腳步聲,他迅速閉上眼,感覺浴室內有人走出來,在床邊落坐。

  巫蓁芯看著熟睡的褚問風,陽光穿過玻璃窗,照亮了他的臉,少了那副眼鏡,他的五官顯得立體而帥氣,英挺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唇形,頰邊隱約有酒窩的痕跡,晨光下的他,好看得有些不真切。

  不是壞女人我也愛,而是我只愛巫蓁芯這個壞女人。

  昨晚,他說了愛她,愛她這個壞女人。

  她伸手想碰他,又怕他醒了,一隻手就伸在半空中,心酸酸的。

  沒有人說過愛她……她跟褚問風怎麼不晚點相遇呢?為什麼不能在她得到自由後相遇?

  雷總找人跟著她,連褚問風在她這裡過夜都知道,她若不繼續計劃,雷總就會把她攤出來,現在她已沒回頭路可走。

  橫豎褚問風都會知道真相,他不可能原諒她,最終在他心裡,她都會落到最不堪的位置,那麼她的計劃要不要繼續,又有什麼差別呢?

  既然終究會被他恨,她至少也要圖到自由……

  褚問風突地發出無意義的咕噥,將身體側向巫蓁芯,眼睛未睜開,就先摸向她本該躺著的位子,摸了半天也摸不到人後,才皺眉睜開眼,正好望見坐在床邊的她手停在半空的出神模樣。

  「你醒了?」他微笑,聲音低沉。

  「嗯。」巫蓁芯無力地輕扯唇,躺上床,窩進他懷裡。「該起床上班了。」

  褚問風輕笑著摟住她。「該起床上班,你怎麼又窩回床上?」

  「我這是在撒嬌,你不懂啊?」她有氣無力地回答。他觸摸她時,她感覺得到他的溫柔。

  「好,讓你撒嬌。」他撫著她的背,一會兒又問:「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廢話,我是你的小助理,當然是跟著你去公司。」

  「你誤會了,我是指另一家遊戲軟體公司。」

  她一頓,接著撐起身,笑得燦爛。「你要帶我去你的公司?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想去嗎?」看著她的亂髮,他忍不住用手替她順發。

  「好啊。」

  ***   ***   ***

  展繹見褚問風和巫蓁芯兩人手牽手出現在「他們的」小公司時,差點沒爆炸。

  褚問風倒很自在,拉著巫蓁芯從繪圖部、測試部、研發部介紹到業務、會計部,這間公司不大,職員們跟他像朋友似的,大部分人只是朝他們曖昧地笑,沒開口進一步詢問什麼,直到他們到了會計部。

  資深會計林子珊一瞧見褚問風拉著女人的手,臉色瞬間沉下。

  巫蓁芯沒漏看那張明顯妒忌的臉,她輕抽出被褚問風拉著的手。既然他們不能長久,她也不想擋他的桃花。

  林子珊看起來很在乎他,也像個能給他正常幸福生活的賢妻良母,所以在褚問風介紹完她的名字後,她便對充滿敵意的林子珊先釋出善意的微笑。

  「林小姐,你好。」

  「你好。」林子珊語氣很淡。

  褚問風微皺眉,對林子珊說:「蓁芯是我--」

  他沒來得及說完,展繹就靠過來搶話。「巫蓁芯是褚老大在鴻天的助理。」

  褚問風眉頭皺得更緊,正打算開口繼續沒說完的話,這回卻換巫蓁芯搶拍。

  「是啊,我只是小助理。我們國小同校,他難免特別照顧我,林小姐請別多想。」

  「我沒多想什麼。」林子珊表情依舊冷淡。

  聽完巫蓁芯的話,褚問風只覺心頭一把火,先是瞪展繹,再瞪她。

  林子珊見狀,心更是涼了大半。向來不慍不火的褚問風,幾時有過這麼充滿情緒的表情?

  公司上上下下,從最初二十個員工,到現在擴編為四十二人,哪個職員不曉得她喜歡他!這麼老實的男人,整個大台北也翻不出幾個,當初她就是為了褚問風才願意留在這家小公司,沒想到現在竟殺出個程咬金!

  「你剛剛的話再說一次。」褚問風神色一沉,一雙眼緊盯著巫蓁芯。

  「我嗎?」她問得好無辜。

  「對。」

  展繹只覺不妙。一個假好人……幾乎是假了一輩子的人,現在終於要破功了嗎?

  該死的愛情,什麼鬼東西啊!

  「喔,」不知死活的巫蓁芯直覺就要回答,「我剛說我只是--」

  機敏的展繹還不想死,他沒見過褚問風失控,從國小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可眼前的褚問風擺明了很火大,所以他趕在一切失控前,抓了巫蓁芯就跑。

  他的動作弄傻了一堆人,巫蓁芯更是莫名其妙,但展繹力氣大,她只能被扯著跑,直到進了一間小型會議室。

  展繹將門關上,皺著眉頭打量巫蓁芯好半晌。

  這女人頭殼壞掉了?不是要騙褚問風拿遊戲軟件?不討好他就罷,還惹他大怒?他不信「行走江湖多年」的她,會看不出褚問風不高興!

  巫蓁芯甩甩被扯痛的手。她曉得展繹不喜歡她,既然不喜歡,那她想讓褚問風不那麼喜歡自己,不是正合他意,幹麼拉她走?

  「你腦袋不正常嗎?」

  「你腦袋不正常啊!」

  兩人都沒好氣,異口同聲說出同樣的話。

  褚問風剛巧推門進來,聽見他們有默契的話語,突然氣全消了,忍不住笑出來。

  「你們在吵架?」他問。

  兩人同時轉向他,巫蓁芯扭扭手腕,找了張椅子坐下,展繹則搖搖頭,默不作聲地離開會議室。

  關上會議室的門,褚問風走到巫蓁芯旁邊坐下,然後拉過她的手,瞧見她剛才被展繹握住的手腕紅了一圈,輕輕幫她按摩。

  「很痛嗎?」展繹看起來用力頗大。

  她搖搖頭。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生氣。」褚問風有些無奈。展繹認識他幾乎一輩子,瞭解他快要失控了,才拉走她,他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會忽然間消失?她對他的影響力竟已大到能輕易打破他偽裝已久的假面具?

  「林小姐很喜歡你。」巫蓁芯握住他的手,他帶著憐惜安撫她的動作,讓她無法專心。

  「所以我剛才想告訴她,你是我女朋友。」

  「不用。」

  她語氣堅決,聽得褚問風又上火。

  「為什麼?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我……」她停頓半晌。這一刻,她很羨慕林子珊,可以毫無顧忌的喜歡他,不像她……重振精神,她說:「我覺得你應該多比較,林小姐人不錯,說不定她比我適合你。」

  「你也想多比較,是不是?」褚問風反問。

  她聳聳肩,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沒說話。

  「如果你想多比較,沒關係,但我不需要,我清楚我要什麼。」他態度堅定,意思明顯。

  她剛想張口回話,就聽展繹在外頭敲門。

  「老大,測試部幾個弟兄想找你開會,報告近況。」

  「好。」褚問風起身開門,對展繹說:「你幫我招呼蓁芯。」

  「沒問題,我帶她試玩新遊戲。」

  褚問風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只淡淡應一聲,「好。」然後又轉向巫蓁芯,「蓁芯,展繹帶你試玩我跟你提過的新遊戲。我開個會,頂多一小時。」

  ***   ***   ***

  展繹將巫蓁芯帶進遊戲測試室,這裡是兩年前褚問風執意要設的高級遊戲測試室,百寸大的投影布幕、頂級喇叭,算是員工福利之一,只要是公司職員,誰都可以進來玩遊戲。

  而大家也都很自律,偶爾有人工作卡住進來玩上半天,也沒人會說話。

  展繹幫巫蓁芯打開遊戲,拆了一套全新的擬真感應器,幫她套上手臂,動作俐落迅速。

  「原本擬真感應器還有設計腿套,但褚老大執意要做成網路遊戲,考慮網咖玩家腿部感應接收會有麻煩,所以簡化成只有手臂套。這已經接近成品了,在重量、成本、易攜性三方面全改良過。」他解釋得很詳盡。

  巫蓁芯點點頭,進入遊戲畫面後,也不曉得是不是大螢幕的關係,她立刻被遊戲片頭的畫面和音效震撼住。

  「我們家褚老大為這款遊戲盡心盡力,最高紀錄整整一個月沒回家,遊戲室的地板就是他的床……選個最接近你魔性的角色吧。」展繹在畫面進入選角時說。

  巫蓁芯愣愣地看著畫面上的幾十個魔與獸的角色。

  「這個遊戲沒有正面一點的角色?」跳了幾個畫面,她皺起眉頭。

  「褚老大認為每個人都有魔性,他相信人性有惡,才特地研發這個遊戲的。」

  不是人性本惡喔。

  當初規劃這款遊戲,褚問風決定以「魔」為遊戲主軸,遊戲名叫「群魔開天」時,他一開始也持反對票,只因大部分遊戲不是仙、就是俠,魔則是他們用來累積功力的對象而已,怎麼反其道而行?

  不過公司其他職員卻一面倒,認為這樣獨特的設定,應該能吸引不少年輕玩家,而隨著遊戲成形,他也服氣了,因為褚問風的魔走美形路線,每個魔不是俊男就是美女,連獸都英挺得很討喜。

  而玩家修練到最高級,其實還是求成仙,並不違背市場喜好。

  巫蓁芯選來選去,最後選了情魔,那是一個身穿紅衣的絕世美女。

  展繹示範了下操作方式,再測試巫蓁芯對擬真感應器強弱的接受度後,幫她固定在她能接受的範圍,「你慢慢修練吧。」

  巫蓁芯睞他一眼。他其實是個細心的人,剛才他幫她固定感應器,動作不粗魯,不像是討厭她的樣子,而且他大可以放她一個人摸索,卻為她做示範……

  「謝謝你。我以為你很討厭我,討厭到不屑跟我獨處。」

  「……我真覺得你腦袋有點不正常耶,你看得出我討厭你,難道看不出來你剛剛快惹火褚老大了?他不是你的金主嗎?」展繹先是一頓,而後沒好氣的說。

  「我的金主?」他知道什麼嗎?

  「像、像你這種拜金女我看多了。褚老大長得又不帥,人老實到呆,他要不是鴻天的執行長,你會理他?」展繹差點說溜嘴,趕緊改口。

  「你是這樣看我的?因為褚問風有錢,才願意跟他上床?」

  「你……你們上床了?」展繹傻眼。他曉得好友一直「守身如玉」,搞不好大部分女人都沒他貞潔。

  巫蓁芯故意笑得輕浮。「是啊,昨天晚上,他是我的人了。」

  「你你……」他聲音卡帶,一個「你」字重複不停。

  這女人簡直……簡直吃人不吐骨頭!厲害、厲害!她果真有情魔的魔性,男人只要靠近她,沒一個好下場。

  「我讓你很氣喔?我當然知道褚問風快生氣了,但我就是想試試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夠不夠重,這樣才能決定什麼時候從他身上挖錢。你不會不懂吧?所以我腦袋很正常。」

  很多男人都看重友情,她想,褚問風很看重展繹,如果展繹投反對票,他應該就不會陷太深吧。

  想起剛才在會議室,褚問風拉著她的手,說他有點生氣時,她既心痛又替他擔心……

  展繹,只好麻煩你當褚問風的感情剎車檔了。巫蓁芯苦澀的想。

  她將視線轉回螢幕,開始玩遊戲,看也不看展繹一眼。

  展繹先是氣,但過了幾秒鐘後便冷靜了下來。

  巫蓁芯……你真是個笨蛋!輕輕歎口氣,他離開了遊戲室。

  哪個拜金的女人會承認自己拜金要挖男人的錢?真正的騙子、成功的騙子,會把好人演得很徹底,要不就貫徹楚楚可憐的形象,像褚問風那樣,一副假眼鏡可以戴二、三十年,裝好人可以從小裝到大。

  若說巫蓁芯是情魔,褚問風就是已修成仙佛的狠角色了,段數實在差太多。展繹邊走邊想。

  看來,所有人都強不過褚問風,他對這個好友可說是徹底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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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5: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巫蓁芯專注在遊戲上,她的角色很有趣,只要男魔靠近,她的功力就會增加,養的雄獸也會把功力積分給她一半。

  但很奇怪,她的功力達到一定後,不管誰靠近都不會增加,雄獸的功力也不會再分給她。

  她只好四處遊蕩,苦思增加功力的方法,直到突然碰撞到經過的男魔,居然從他身上得到五分之一功力,巫蓁芯笑開,火速追魔去。

  褚問風斜倚門旁,瞧她玩得不亦樂乎,唇邊不禁綻開溫柔的笑,現在的她,像個無憂的孩子。

  「還想繼續玩嗎?」他終於出聲。

  巫蓁芯回頭,那不設防的微笑讓褚問風心頭一顫,好希望有台相機能拍下這瞬間的甜美。

  「你開完會了?不是說一個小時?」她好像才玩了一會兒吧。

  「已經兩個半小時過去了。」他原本擔心她不耐等待,看來他多慮了。

  「啊?已經兩個半小時?真的嗎?」她瞪大眼,不敢相信。她覺得她頂多才玩半小時耶……難怪有那麼多人為遊戲廢寢忘食!

  「真的,差不多該吃中餐了,我請你吃飯。」他走向她,幫她將遊戲存檔,替她拆下擬真感應器,瞧她手臂都紅了,立刻幫她按摩。

  「下次不可以玩這麼久,不然感應器的強度就得調弱點。」他皺眉交代。

  「還可以玩嗎?」巫蓁芯問,有點捨不得。

  「我幫你存檔了,等會兒我讓人幫你備份,你可以帶回去玩。」

  帶回去玩?她呆了呆。雷總想要的遊戲,居然這麼容易就到手?

  「你要給我遊戲?還有擬真感應器?」

  「不然怎麼玩?目前只是單機版,但跟網絡版差距不會太大。」他淺笑,接著將儲存的檔案用內部網路寄給寫程序的單二哥,請他備一份遊戲光碟。

  「你……隨便把遊戲給別人,不好吧?」

  褚問風拍拍她的臉頰,淡淡說:「你不是別人。走,我帶你去吃飯,這附近有家好吃的燒肉,你一定會喜歡,他們有特別的麻辣口味燒肉。」

  巫蓁芯神色複雜的被他拉著走,在大多人曖昧的目光下離開公司。

  燒肉店裡只有四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褚問風點一份正常、一份麻辣燒肉便當外帶,等了近十分鐘才拿到。

  提著兩份便當,他牽著巫蓁芯到附近一家果汁店買兩杯果汁,然後又帶她走過幾條街,到了一座小公園。

  正中午的公園裡沒什麼人,褚問風熟門熟路地領她進公園涼亭,讓她坐下,為她張羅中餐。

  「吃吧。」

  巫蓁芯環視小公園,再看看桌上的便當、果汁,覺得自己被伺候得像個女王。

  「你好像常來?」

  「公園嗎?有陣子幾乎天天來,那時候遊戲程式出現瓶頸,幾個寫程式的夥伴都把公司當家,我有時在公司待得悶,中午就會過來這裡吃飯。」

  「你是指我今天玩的遊戲?」

  「是啊。本來沒打算做擬真感應器,是我堅持。其實沒有感應器,寫遊戲容易多了,但我覺得擬真感應器是未來趨勢,我們必須搶到先機,而且也可以增加遊戲的趣味與困難度。感應強度跳到最強時,遊戲積分會增加,但玩家必須承擔感應壓力會拖慢操作反應的後果。」

  「剛開始,我們的感應器是接電腦的USB插槽,但玩起來卡手卡腳,後來改良成把感應發射器接USB,手套可無線接收,但改良過後,又發現手套太厚,不夠透氣,也過重……總之,光是感應器,就耗去太多精神。」

  褚問風說起遊戲,便一發不可收拾,說了一大串才意識到自己的多話,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太多無聊話……」

  巫蓁芯拿著筷子,著迷的聽著,光從他聊工作的專注模樣判斷,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工作會有多認真。

  這一面的褚問風,很迷人。

  「不會,才不會無聊。我發現,你認真的樣子很……帥氣。」巫蓁芯表面上語氣有些調皮,卻在心底輕輕歎氣。他那麼認真開發的遊戲,她好不忍心……難道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聽她說他帥氣,褚問風臉紅了幾分。

  「你覺得遊戲好玩嗎?」

  「嗯!」她強力點頭,說真的,她並不愛玩電腦遊戲,不過那款遊戲真的一玩就上癮。「你說擬真感應器調到最強,得到的積分也會比較高?如果我調最強去撞其他男魔,得到的功力也會比較多嗎?」

  「對,不過當你碰撞超過十個男魔,功力就不會再增加。」

  「就像之前只要有男魔靠近,我就能得到功力,後來就不行了?真壞!」咬著筷子,她孩子氣地抱怨。

  「遊戲好玩的地方,就是要不斷想辦法修練,如果只用一個方法得到積分,遊戲會很無趣。」他微笑。

  「那之後我要怎麼才能增加功力?」

  「你太沒有遊戲精神了吧?自己想辦法啊。」褚問風開始吃飯。

  「吼!告訴我啦--」

  「告訴你又沒有什麼好處,況且,自己玩出心得才有樂趣。」他自顧自地吃。

  「小氣鬼,你要什麼好處?」

  「我今天想住你家,好不好?」褚問風精神全都來了,亮著眼睛看她。

  她瞪他。「喂喂喂,這樣我很不划算耶。」

  「哪裡不划算?你玩遊戲,我可以在旁邊提供你小技巧,當你的免費顧問。你玩累了,我還可以幫你按摩、泡茶給你喝。」他強力推銷自己「嗯……」看他迫切的模樣,巫蓁芯忍不住笑起來。免費顧問啊,好像不錯。

  「好吧,恩准你今天晚上住我家。」

  「謝女王陛下。」褚問風語氣誇張。

  「女王陛下勒……」她笑瞪他。

  「在我心裡,你就像女王一樣珍貴。」他忽然認真起來。

  原本的玩笑氣氛倏地散去,巫蓁芯的心像被什麼軟軟地撞了一下,感覺好似遊戲裡的男魔,突然喪失部分功力。

  見她沉默,褚問風又開口。「這陣子我可能會比較忙。」

  「為什麼?」

  「我們決定要提前在三個月後上市封測,你要不要幫忙?」

  「我?我能幫什麼忙?」

  「你讀電機系,一定可以幫上忙。況且最近我不會到鴻天,我不在,你應該會滿無聊的,不如到這裡來幫忙。」

  「那鴻天怎麼辦?你都不過去嗎?」

  「一個禮拜去兩天,其他時間交給展繹就行了。展繹固定星期二、四上午過來,他過來公司時,我就去鴻天輪班當稻草人。」

  難怪今天一來,就看見展繹在,今天正好星期二。

  「當稻草人?你很有自知之明嘛。」巫蓁芯笑,這比喻還挺不錯的,不過他是當個愛玩遊戲的稻草人。

  「只要你眼裡我不是稻草人就好,其他人怎麼看我,我不在乎。」

  她思索片刻後朝他甜甜一笑。「快吃飯吧。既然我是你的小助理,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嘍。」

  ***   ***   ***

  巫蓁芯幫了什麼忙?

  跟著褚問風嗎,她發現自己最大的功用……還是泡茶。

  在展繹與褚問風成立的公司「寰遠」中,她發現了另一個褚問風,跟在鴻天那個從早到晚沒事做,將大把時間拿來打電玩的褚問風差得可大了。

  他在寰遠有獨立辦公室,不同於鴻天的清閒,在這裡,她的辦公室一直處於門庭若市的狀態,隨時都起碼有三個人以上在裡頭,最高紀錄是一個小時裡居然擠了八個人!

  在寰遠,他常忙得連喝口水都難,一會兒測試工程師進來,一會兒繪圖工程師來找,但大多是程式工程師窩在他辦公室居多。

  巫蓁芯發現,褚問風很神,神的是他原來電腦超強、編寫程式一流,連繪圖都難不倒他,要不是遊戲上市有定時限,他說不定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原來,遊戲的任務草圖,全出自他之手,這是繪圖工程師告訴她的。

  原來,遊戲關卡也來自他的構想,這是寫程式的單二哥說的。單家有四個兄弟,四個人全在寰遠寫程式,單大哥、單二哥,是寰遠成立時就進公司的元老,單三哥、單四弟,則是在寰遠成立三年後進公司。

  單二哥私底下曾告訴巫蓁芯,他們四兄弟全都很服褚老大。在寰遠,沒人喊褚問風「Boss」,所有人都喊他褚老大。

  轉眼間,巫蓁芯跟褚問風便在寰遠待了一個多月。

  她喜歡寰遠的氣氛,職員之間像家人,沒有上班族討厭的勾心鬥角,每天大家都是開開心心來上班。

  褚問風跟展繹經營寰遠的方式能攬緊人心,因為所有人都是寰遠的二老闆,大老闆當然就是褚問風跟展繹,其他人除了固定薪水,每款遊戲上市出售,全有紅利可分。

  泡好茶,巫蓁芯馬上退出褚問風的辦公室,因為裡頭實在太擠了。

  她晃到繪圖部幾個工程師的位置。繪圖部的老大人高馬大,說他像只熊都不為過,因為他真有些像熊,其他人都喊他熊大。

  然而長得像熊的熊大,繪出的人物卻細膩美形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巫蓁芯猶豫了好久,她可是鼓足勇氣才過來的,她想討樣東西。

  「熊大。」她走到熊大桌邊。

  「嫂子,老大的辦公室又擠爆了喔!」熊大笑聲爽朗。

  被他豪爽的笑感染,她也跟著笑了。是沒錯,褚問風的辦公室剛剛破了最高紀錄,擠進十個人。

  「是啊,我出來透氣。」當褚問風牽著她的手出現在公司後,隔天他們到公司,她就變成沒名字的人,除了會計部幾個會計,大多數人都喊她嫂子,而她,也懶得糾正了。

  褚問風的好人緣,在寰遠可見一斑,別人跟他開口要求什麼,他根本沒老闆架子,反而老實得有求必應。

  幾個比較調皮的員工會故意逗弄他,三不五時還揩點小油,但被揩油的褚問風卻總是笑笑說:「好,沒問題!」

  他的好人緣也庇蔭到她,多數員工都對她好得不得了,會揩他油水的幾個人對她則更好,下午茶、點心一定少不了她,偶爾團購好東西時,更是都會免費算她一份。

  她在寰遠過得如魚得水,可心底卻又常湧起愧疚……

  「熊大,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別說一件啦,十件都可以放膽跟我商量!」瞧她好似怕他,熊大很阿沙力的說。

  「那個……那個……」繪圖部六個人的六雙眼睛全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左望右看,遲疑著開不了口。

  幸好熊大的神經跟他細膩的繪圖能力有得比,馬上起身領她走到茶水間。「嫂子,你說吧。」

  她感激的笑了笑。「你之前說,遊戲角色的草圖是諸老大用炭筆畫的,那些草圖……能不能給我?」

  「嫂子只要群魔開天的草圖?其他遊戲的草圖我都有偷偷留下哦!本來是我自己想留個紀念,等公司二十週年再拿出來給大家感動回味一下,不過嫂子都開口了,那就給你嘍。」

  「全部都可以給我嗎?」巫蓁芯睜亮了眼睛,喜悅地看著他。

  人高馬大的熊大居然被她瞧得臉紅紅,心慌慌,害羞起來。

  不愧是諸老大看上的女人,魅力滿分啊!他一顆心像奔跑的小鹿,跳竄跳竄地,只好搔搔頭,裝鎮定。「當然可以,嫂子。看你這麼開心,好像我做了件大善事。」

  「謝謝、謝謝!」巫蓁芯笑亮了整張臉,歡樂到握住熊大的手道謝。「你搔頭不好意思的樣子,跟褚老大好像。」

  「呃……」純情的熊大是道地的宅男一枚,女朋友沒交過半個,這會兒被她熱情一握,魂都飛了,好久才招回來。「……可能是在一起久了,不小心學了老大搔頭的樣子吧。嫂子,我們老大是好男人,人是老實了點,談感情可能有點呆,不過他真的很好很好,你跟他不會吃虧啦!老大畫的圖有些在我家,我整理一下,明天給你。」

  「謝謝你。你能不能別跟褚老大說我要走那些圖?我怕他把圖要回去。」

  「好,我幫你保密。」

  「謝謝,找時間我請你吃飯。」

  「不用啦!都自己人,幹麼客氣。」他傻傻笑,「我去忙了。」說罷,趕緊離開茶水間。要不是褚老大的女人,他啊,也會一眼就喜歡上嫂子吧。

  巫蓁芯站在小小的茶水間裡恍神,等待那股強烈的愧疚感慢慢散去。

  她要褚問風的炭筆畫,因為那是她日後唯一能用來回憶他,回憶這段感情的憑借。

  這一個多月來,她認識他越多,就越難以抗拒對他的情感。他工作認真、待人誠懇實在,好多好多數不清的優點,讓她的情感隨著時間越來越……向愛靠去。

  那些圖啊,將是她未來漫長的寂寞歲月裡,僅剩的安慰。

  巫蓁芯窩在套房的沙發上看W口,深夜兩點,她半瞇著眼,恐怖片在演些什麼她不曉得,心思老早飄遠。

  這一個月來,沒有哪個晚上褚問風不是賴在她這裡的。

  從開始拿傳授她電玩小技巧當借口,到後來什麼借口都不用,光明正大的下了班就跟著她回家,而她也懶得說他,任由他賴在她的窩。

  這星期,她沒得玩電玩,因為他拿她的電腦修改電玩的外掛程式,隨著上市日期逼近,寰遠上上下下所有工程師都忙翻了天。

  電視螢幕閃閃爍爍,片子播完了,她變換姿勢,瞄一眼電腦桌前的男人,才發現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起身拿條小毯子,輕輕覆在他身上。這幾天,他幾乎把電腦桌當床,瞇個十來分鐘、半小時醒來,之後就又繼續修改程式。

  難怪在寰遠每個人都服他,不管碰上多大難題,到他手裡就能解決。外掛程式跟遊戲程序有衝突,幾個寫程式的工程師修半天還是沒辦法,他忙了幾個晚上,差不多快好了。

  巫蓁芯呆望著他下眼圈的暗影。

  他多久沒好好睡了,她最清楚;他為這套電玩遊戲花多少心血,沒人比她更明瞭。

  這個為工作疲倦的褚問風,跟在鴻天不事生產的形象,實在差很大。

  展繹雖然不喜歡她,但偶爾也會向她透露群魔開天這套遊戲對褚問風來說有多重要,對寰遠所有人來說有多重要。

  褚問風把未來賭在這個遊戲上,打算以鴻天的名義收購寰遠,將群魔開天推上市,一旦成功,寰遠所有人就會併入鴻天的遊戲研發團隊,他也才能在鴻天大刀闊斧的做事……

  歎口氣,她心疼的摸摸他的臉,本以為很輕的動作卻擾醒了他。

  褚問風睜開眼,抓住她的手,朝她微笑,坐直身,察覺肩上多了條毯子,他將電腦椅向後退,把她拉進懷中,坐到他膝上。

  「怎麼不睡?恐怖片還沒看完?」很少女孩子愛恐怖片,她卻很迷。

  「剛剛看完。」

  「好看嗎?」褚問風摸著她的長髮,她用自己調的護髮精油,有特殊的香氣。

  「不好看,都不恐怖。」她搖頭,靠入他的胸膛。

  他輕笑。市面上的恐怖片都被她看得差不多了,她的神經應該被訓練得很強壯吧。

  「你看那麼多恐怖片,大概什麼劇情、特效都嚇不到你了。」

  「大概吧。」她的手不安分的在他胸前亂摸起來。

  褚問風被她擾得渾身是火,忍了會兒還是抓住她的手,要不他真想吃了她。

  「別誘惑我。」

  「你不喜歡喔?」她的語氣既撒嬌又無辜。

  「蓁芯……」褚問風幾乎呻吟了,這星期他很忍耐,美色當前,他只能強逼自己與電腦為伍,這麼辛苦趕工,全是為了騰出時間陪她。「我喜歡到快忍耐不住了。」

  「很忍耐喔?好可憐耶……」她逗他,仰頭,很故意地吻他。

  像嘗到蜜的蜂,他滿足的歎息,放縱地深深回吻,貪婪吸取她唇上的甜蜜,吸吮她調皮的舌。

  好一會兒,他才命令自己抽離,深呼吸幾回,穩住差點脫軌的慾望。

  「趕快去睡。」他沙啞的催促。

  「我好沒吸引力喔……」她的表情可憐兮兮的。

  「你乖,我再一個晚上就能解決工作。」他熬夜苦撐,就為了能在她做出「決定」之前,帶她去度假。

  這遊戲已經到收尾階段,外掛程序弄妥後,最終改良版的擬真感應器兩個星期也會完成,頂多再一個半月,遊戲就能上市封測。

  這期間,她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也認識了寰遠每個工作夥伴,一個半月後,她會做出什麼決定?

  他啊,為了她拿所有人的心血陪他豪賭,會不會輸得一塌糊塗?

  肩上的小毯子軟軟暖暖地覆著他,就當這毯子是正向他招手的勝利旗幟吧,畢竟她是在乎他的。褚問風幽幽想。

  「陪我嘛!」巫蓁芯忽然想耍賴。

  「今天晚上把工作解決,明天之後,我都陪你。」

  「不要!我要你現在陪我,不管、不管……」耍賴到底就是了。

  褚問風笑開了,如果她真在乎遊戲,不會這樣鬧他。

  「好、好,我陪你。」他溫柔圈住她,「誰叫你是最重要的女王陛下!」

  「這還差不多。是你說要給我空氣變甜的幸福耶,結果你都忙著工作,我看吶,你乾脆把五克拉鑽石買好,直接認輸算了。」

  「傻瓜!期限是三個月,我還有一個多月,所以才趕著想把工作做完,然後努力給你幸福啊。」

  她故意拿喬。「怎麼辦,我覺得啊,還是五克拉鑽石比較實在。」

  「沒關係,一個半月後如果你還這麼覺得,我願賭服輸,一定買顆最頂級的鑽石送你。」抱著她,褚問風輕聲哄。

  滿滿的幸福瞬間淹沒巫蓁芯。這個笨蛋褚問風!他不知道,她常覺得已經幸福到快不能呼吸了。

  在他的世界裡,她是第一順位,這一點她不用問就能感受到,好比現在,他明明很在乎工作,可她一耍賴,他立刻把工作擺一旁。

  還有,他明明不愛恐怖片,但因為她喜歡,他便采問寰遠的工作夥伴哪部恐怖片好看,然後幫她買回來。

  她從來沒被這樣看重、珍惜、呵護過。

  「學長,你真是個大傻瓜。」

  這些日子,她撒嬌討憐惜時就喊他學長,真的生氣時--比如他熬夜太久,她就會擦著腰喊他褚問風先生,而平時在寰遠,她則跟著大夥兒喊他諸老大,不過語氣裡總帶著一絲戲謔和調皮,可她從沒用情人的語氣,喊過他的名。

  褚問風想,或許是他還沒完全抓住她的心吧。

  「只要你開心,我當多大的傻瓜都沒關係。」

  「……笨死了。」巫蓁芯低喃,眼睛澀澀的。

  「蓁芯,你有沒有什麼夢想?」他摟緊她,下定決心要再接再厲。

  「五克拉鑽石就是我的夢想啊。」她說笑。

  「除了鑽石之外呢?比如有沒有想去哪裡旅行?想做什麼事情?」

  「有哇!」提到旅行,她精神全來了。「我想去世界最南端的城市,阿根廷的火地島,看不怕人的海豹和企鵝,然後去吃厄瓜多爾的怪食物。」

  「什麼怪食物?」褚問風好奇了,愛看恐怖片的她想吃怪食物,好像也不怎麼奇怪。

  「椰子蟲,肥肥胖胖的喔。」

  「椰子蟲?」他驚歎。如果他帶她去,她……會不會要他跟著吃?

  「對啊,圓滾滾的,像蛹一樣,用竹籤串起來碳烤,一串一塊錢美金,很便宜吧?高單位蛋白質,聽說很營養呢!另外我還想吃燉羊頭,還有鯊魚三明治、烤天竺鼠……」

  「這些……『食物』確實有點怪。」唉唉,他是不是只能捨命陪佳人了?

  「豈止有點怪,是很怪!我還想去亞馬遜河抓食人魚烤來吃,旅遊頻道有介紹,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食人魚吃人,我們吃食人魚,也不算太奇怪啦。」

  好個「互吃」不算太奇怪!褚問風低笑,撫著她的長髮,開始計劃忙完工作就帶她去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吃那些聽起來可怕……不,是古怪的食物。

  明天,得先找旅行社辦簽證。

  「你有護照嗎?」

  「有啊。」

  「明天我找旅遊社辦簽證,然後盡快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吃你想吃的東西。」他說。

  「你要帶我去?」她訝異的張大嘴,老半天合不攏。

  「你的夢想,我想陪你實現,就像你現在陪我實現夢想一樣。」

  「我哪有陪你實現夢想?我連你的夢想是什麼都不知道。」

  「讓新遊戲順利上市,就是我現在的夢想。這陣子,辛苦你陪我熬夜了。」

  巫蓁芯倏地閉上嘴,不發一語。

  他的夢想……他都不知道,她將是要破壞他夢想的壞人啊!

  「學長,我想……我們不要出國吧?」

  「為什麼?」她真的不夠壞,如果夠壞,應該歡欣鼓舞的和他出國,回來先騙他一顆五克拉鑽石,然後再把完成的遊戲軟件帶走。

  在這一刻,他深深覺得真正壞的人,是他。

  他算準她善良、算準她狠不下心,然後對她更好、付出更多,讓她更為難。他明白她的一切,她卻不認識真正的他。

  她真的不夠壞,還將最純淨的身子給了他,雖然她的心他佔得不完全,但他想,即便沒佔住她整顆心,他佔下的位置應該也不小吧?

  「遊戲不是趕著上市?你忙你的,別管我。她悶進他懷裡,心虛得沒辦法看他。

  「外掛程式弄好後,其他的交給別人就可以了。接下來我沒什麼要忙的。我們出國。一起去世界最南端的城市,我陪你去吃那些怪食物。等我們玩回來,遊戲應該也都完成了,那時就要忙鴻天收購寰遠的事,再正式推出遊戲。」

  「學長,我想去睡了….....」巫蓁芯越聽越心酸,感覺他跟她就快到盡頭了。

  「好,我抱你上床.」

  褚問風抱起她,將她安頓上床,為她蓋好被子,在她額頭印了個吻後,又回到電腦前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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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8 02:1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半個月前,巫蓁芯拗不過褚問風的堅持,搭上飛機。

  飛過萬里晴空,他們抵達阿根廷火地島,看不怕人的海豹與企鵝,沿海岸線北上玩至厄瓜多。

  此時,嚮導領著巫蓁芯,褚問風跟負責翻譯的導遊穿越雨林,他們手上都拿了把鐮刀,途中不時得砍伐阻路的茂密枝葉。

  突地,領在前頭的嚮導突然停下,斜劫開一株高大的植物,一堆大螞蟻頓時竄了出來。

  嚮導抓了一把螞蟻,對翻譯說了串話,翻譯再將話給後頭的他們聽。

  「這種螞蟻叫檸檬蟻,當地人會抓這種螞蟻吃,有檸檬的酸甜味道。」翻譯在這塊土地待久了,早就入境隨俗,跟著嚮導抓了一把螞蟻就吃起來。

  褚問風皺緊眉頭,巫蓁芯看嚮導,翻譯吃的開心,大膽的跨步趨前,也抓了一把往嘴裡塞,嚼著嚼著,真的嘗出淡淡檸檬香味。

  她驚奇地睜大眼,笑著對褚問風說話,嘴邊還有兩三隻大螞蟻爬著,讓褚問風看得目瞪口呆。

  一來,是他不敢相信她勇敢到連活螞蟻都敢嘗,二來,有兩三隻「人口餘生」

  的大螞蟻爬在她臉上,看起來比恐怖片還要驚悚....

  「你吃吃看,真的很像檸檬喔!不過沒有檸檬那麼酸,香香的,有一點點甜味,滿好吃的啦。」巫蓁芯說著,很好心的又抓一把螞蟻,伸到他嘴邊。

  褚問風只差沒嘴角抽搐,盯著她手上亂爬的螞蟻,只見嚮導和翻譯都要笑不笑的看著他……

  「你不敢吃喔?」巫蓁芯語氣好失望,螞蟻都快逃光光了,「我們大老遠坐飛機來耶。」

  死穴!褚問風看見她失望的小臉,頓時覺得螞蟻再恐怖好像都不算什麼了!他咬牙,狠下心拉住她要收回的手,張嘴咬了好幾口螞蟻。

  果然吃起來像檸檬!不過,別再叫他吃第二次,實在太恐怖了,咬活跳跳的螞蟻?天啊!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居然真吃了!

  「嗯……很像檸檬。」他困難的點點頭。

  看見他驚恐的表情,嚮導、翻譯都笑了。

  他們一行人繼續往前挺進,巫蓁芯想吃的食人魚,必須過雨林區才能抵達河岸。

  終於,他們抵達河岸一處簡易渡船口,搭上小船,開至河中垂釣。

  片刻後,幾隻食人魚上鉤,船開回河岸的途中,嚮導對他們說食人魚有好幾種,他們捕捉的食人魚並不吃人。

  聽完翻譯,巫蓁芯低聲靠在褚問風耳邊說:「不吃人喔,那我們吃它們,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啊?可憐吶。」

  「你剛吃的檸檬蟻不是更可憐?」褚問風笑,其實最可憐的是他。

  巫蓁芯呵呵笑,快速親了一下他的臉頰,他頓時心頭震盪,滿足的笑了。

  船回到岸邊後,嚮導先上岸,準備殺魚、烤魚,他們也跟著上岸,好奇地看嚮導張羅,除了烤魚,嚮導還找來一大片葉子,包了兩隻魚悶燒。

  生起火堆後,突然下起暴雨,翻譯、嚮導趕緊摘來幾枝大葉當傘,也幫火堆撐起大把葉傘,四個人就在暴雨底下等幾串食人魚、一包葉子食人魚熟透。

  幸好暴雨下了短短幾分鐘就停住,魚也都熟透了。

  他們站在泥濘的河岸邊,分食抓來的魚。

  「葉子燜的魚比較香耶。」巫蓁芯吃玩烤魚,再吃燜煮的魚,開心的道。

  褚問風也吃了一口,然後把自己的份全給他。

  吃完了食人魚,他們收拾殘局後離開,沿著嚮導留下的記號,回程時間縮短了許多。

  巫蓁芯牽著褚問風的手,這趟旅程,悄悄改變了她。

  這塊土地上的人,普遍貧困,很多人過著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餐的日子。

  聽嚮導說,沒遊客的日子,他每天清早就進雨林找椰子蟲,花四、五個小時抓十幾隻,一家五口的中餐就這樣打發。

  這裡的人不浪費食物,他們沒有食物可以浪費,每一餐都得努力才有得吃,生態豐富的雨林是他們的食物來源。

  回到市區時,已經傍晚了。

  他們回到住宿飯店,洗過澡,躺在床上休息,晚上兩人打算就在飯店餐廳用餐。明天他們已跟導遊約好,要好好逛市區,去吃據說是以前貴族才能吃的宮廷料理--烤天竺鼠。

  夜幕緩慢降臨,逐漸籠罩大地。

  房間裡昏暗無光,躺在床上的兩個人動也不動,他們已經躺了許久。

  儘管兩人身體上都很疲累,但心裡卻都是思潮洶湧。

  褚問風在無光的黑暗裡,摸索到身邊人的手,握緊了。「我愛你,巫蓁芯。」

  她以沉默回應,但握住他的手收緊了些。

  愛,在這個遙遠的陌生國度裡,彷彿變得更真實了。

  回想這半個月,他們先到號稱世界盡頭的火地島最南端市鎮烏斯懷亞,褚問風總是牽著她的手,無論他們看海豹、看企鵝、看火地島上最大,最美的法尼亞諾冰川湖,總是緊緊牽著她的手不放。

  夏天的火地島,白晝接近二十個小時,夜裡近十一點太陽才落下,在這裡,他們還看見長相怪異的醉漢樹,看起來像個喝醉快昏倒的人。

  接著他們又到島上據稱是世界最南端的野格萊瑞司燈塔,不過導遊卻說其實真正世界最南的燈塔在合恩角上,得搭機飛往南極途中才見得到。

  他們在火地島待了五天,然後往北,取過世界最狹長的國家智利,這一路不管她想玩什麼、想吃什麼,褚問風都幫她辦到。

  今天在雨林裡,她知道她為難了他,面對活生生的大螞蟻,他臉上明明寫著驚懼,但瞧她失望,他竟吃了。

  那一剎那,她也呆住,然後,愛瞬間淹沒了她。她領悟到,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像他那樣愛她。

  「問風……我也愛你。」好陣子後,她幽幽說。

  褚問風的心緊了緊,黑暗裡,在陌生的土地上,他聽見她的愛。

  這是她第一次,溫柔的喊他的名。

  壓抑不住狂喜,他翻過身,壓上她,昏暗之中,氣氛變得甜蜜曖昧。

  「你真的也愛我?」褚問風低啞的問。

  「愛,真的愛你,這輩子,我再也不會這樣愛別人。」巫蓁芯淚光閃閃,有太多說不出的情緒,對他,是愛,也充滿了愧疚。

  從前她最大的夢想是到世界的盡頭呼喊自由,如今,褚問風陪她去過世界盡頭,她沒辦法呼喊自由,那麼在厄瓜多這家飯店,她想呼喊愛。

  她沒能得到自由,但至少,她的愛透過她的聲音,自由了。

  回台灣後,這段旅程會是她今生最美好的回憶,往後,她會時常回憶起雨林裡,害怕的褚問風因為愛她,吃了檸檬蟻。

  經過半個月的旅行,她的想法已經變得不一樣,對未來,她有了別的打算。

  他幫她實現夢想,那麼,她也該讓他實現他的夢想,即使必須拿她的自由換,也無所謂。

  「我讓你感覺到幸福嗎?」

  「幸福啊,但沒幸福到超過五克拉鑽石喔。」她笑,手摸上褚問風的臉。

  「沒關係,我還有時間繼續努力。」

  「加油、加油!我剩下最大的夢想,就是得到空氣都變甜的幸福了。」巫蓁芯說,撐起身吻他。

  褚問風被吻得渾身燥熱,聲音沙啞的回道:「既然是你最大的夢想,那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得到。」說完,他深深回吻。

  這一夜,他們沒到餐廳用餐,沒離開床,沒開燈,以火熱慾望當主餐,兩人的心被餵得飽足,氣力卻耗盡了。

  飛機停妥,機艙門打開,旅客一一下機。

  巫蓁芯、褚問風各自開手機,簡訊不斷傳入。

  看著幾十通未接電話,全是養父的號碼,巫蓁芯輕歎口氣,回到台灣,等於回到無情的現實世界。

  她身旁的褚問風立刻有來電,正忙著講電話。

  「……剛下飛機。」他對著手機說,「不用,我馬上回公司。」沒多久,他結束通話,對她笑了笑,說:「好像作了場美夢,真不想回來。我看我們乾脆私奔算了!」

  「私奔?聽起來不錯耶!你想奔去哪裡?」她挽住他的臂膀甜笑。

  「嗯……我想想,如果真的可以選擇,我想奔到月球,只有我跟你兩個人,誰都找不到我們。」

  「好好好!」她連連說好。如果可以,她也想跟他私奔到月球,讓大家都找不到她。只是停頓幾秒,她又變臉,捶了他一下,「好個頭啦!你剛才答應誰馬上回公司?還私奔勒!」

  「唉,無奈的現實。」褚問風哀歎,「剛才是展繹,遊戲都沒問題了,前幾天內部測試完成,他們等我回來開party。以往完成每款遊戲,大家都會開個慶祝上市的party--」

  巫蓁芯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緩慢拿近看,毫不意外是她養父。

  褚問風看見來電顯示「老爹」,巫蓁芯朝他笑,說:「等我一下,我接個電話。」她抽出挽著他的手,走遠幾步。

  褚問風沒多問,也不想擋在走道中,便挪往旁邊,體貼地跟她保持幾步遠。

  「老爹。」

  「你終於回來了!雷總每天都打電話--」

  「你轉告他,這個星期就可以。」

  「那個遊戲都好了?」

  「對,我會盡快想辦法拿到,你這樣轉告他就行。」

  「好、好。你不知道,他每天問,我被問到快要發瘋了!你倒好,跟大老闆出國遊山玩--」

  「我現在要出海關,老闆在前面等,不好講太久。」巫蓁芯打斷養父。

  「好啦!還有,雷總要我問你,褚問風到底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他在鴻天什麼事都交給展特助,他是真的不會做事,還是……」

  「他真的不會做事,他很呆,另一家公司也都是展繹在忙。」她撒謊。她想保護褚問風,但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幫他撒點謊而已。

  結束通話,她轉身找人,見褚問風在前頭不遠處招手,她燦爛笑開。

  「走吧。」快步黏上他,她勾著他朝海關方向去,「你要直接去公司開party嗎?那行李呢?」

  「先放公司沒關係,你跟我一起去?或者你想先回放行李?」

  「一起去好了。」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連一個晚上都沒有。

  兩人跟著人群排隊,等待查驗護照。

  「秦芯,你知不知道……今天已經滿三個月了?」

  「當然知道啊。」她笑笑說。他們出國玩了二十六天,每個日子她都仔細記憶、數算,三個月……過得好快。

  「我……輸了?還是贏了?」褚問風有些緊張。

  「哇!你確定你要在機場聽答案?不好吧?我想等開完Party再給你答案耶,不過萬一你輸了,請問我什麼時候拿得到鑽石?」

  明天,我們一起去挑。「俯身,他親親她臉頰,低聲說:「真可惜,我好想幫你完成最大夢想。」

  「你這個大傻瓜!我還沒宣佈答案耶,你就先認輸。」

  「意思是,我有可能贏嗎?」他滿眼驚喜。

  「一半一半啦。」巫秦芯故作神秘,眼底都是笑。

  「好,我乖乖等你答案。」褚問風摟她一下,她的長髮有點亂,搔上他的臉,他幫她將發撥順,「你養父還好吧?」

  他們在基多的赤道線景觀點時,她忽然握著他的手,說她是孤兒,後來被領養,養父母對她不算很好,但也沒太壞,她對他們還有些責任。

  儘管她沒細說太多,不過他已經很滿足,這足以說明她對他逐漸敞開胸懷,他知道,她又朝他靠近許多。

  「他還好,只是打來問我好不好玩。」巫秦芯表情淡淡的,想起來不及做的事,覺得可惜。「我突然想到,熊大說你素描很棒,本來想要你畫張我的素描送我,可是回來你就要開始忙了……」

  「沒問題,我一定找時間畫給你,其實,我很早就想畫你了。」

  「等你忙完再說。」

  輪到他們過海關了,巫秦芯往前排,褚問風跟在後,她轉頭親一下他的臉,甜甜地笑,卻很明白,出了海關,一切都回到現實後,他們……就不會再那麼相愛。

  過幾天,褚問風就會知道,她真的是壞女人,是個十足十的騙子。

  他會後悔愛上她、會恨她……

  跟著褚問風進寰遠後,巫秦芯嚇了好大一跳,只見辦公區中央十幾張辦公桌全被挪往旁邊,擺上各式各樣自助餐食,天花板飄滿氣球,兩邊還各垂下一張紅布條,分別寫著「婚前蜜月愉快」、「群魔開天大賣」。

  她看著飄在半空的布條,又氣又好笑。到底是誰想出要掛那兩張布條的啊?居然還有押韻勒……

  褚問風則是拉著她,望著布條,傻笑得好開心。

  「大家對我真的很夠意思吧!」他得意地在她耳邊說,「婚前蜜月……秦芯,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她白了他一眼,抽出手,拖著自己行李進他辦公室。

  「吼……嫂子害羞了啦!」熊大在巫秦芯走過時瞎起哄。

  「對,我好害羞呢。」

  巫秦芯瞧著他,故意笑得好害羞,害熊大一時間卡住,說不出話,忍不住搔頭。他是宅男呀,受不了美女害羞的笑。

  褚問風默默跟在後頭,經過他身邊時,居然出手賞了他一拳。「別對著我的女人流口水,我會吃醋。」

  熊大瞪著眼,嚇呆了。他們家褚老大幾時為女人喝過醋?更誇張的是……還動手捶他?看來褚老大的一顆心,真的全在嫂子身上了。

  「喔,喔……」他呆呆應聲,其他原本要起哄的人看見褚問風的反應,也都傻了。

  片刻,放好行李的兩人手牽手走出辦公室,才發現外頭等著他們的人,全眼巴巴的望著他們。

  展繹手裡拿了套遊戲走來,戲謔道:「有這麼恩愛嗎?會不會太誇張?」說時,還故意瞄著他們交握的手。

  「沒辦法,就是這麼恩愛。」褚問風也很故意,說得大聲。

  會計部幾個職員圍著林子珊,無聲待在辦公室一角,林子珊聽見這話,不禁咬牙。

  除了會計部幾個跟林子珊交好的職員,其他人聽老大承認很愛,又起哄了,有人吹口哨,有人走到熊大身邊,取笑說:「要管好口水啊,褚老大會吃醋喔!」

  展繹聳聳肩。這愛演的傢伙!他把手上的遊戲遞出去,說:「可以上市的遊戲。照慣例,留一套給你,剩下幾套鎖在保險櫃。」每款新遊戲上市,褚問風都會先收一套,不過這些話,是褚問風事前特別交代要說給巫秦芯聽的。

  真不知道這男人在打什麼算盤?根本是擺明叫她來偷嘛。

  「謝謝。你們先吃吧,我收好遊戲就來。」褚問風拿著遊戲,拉了巫秦芯又轉回辦公室。

  巫秦芯看著他將遊戲收進辦公室左手邊第一格抽屜的底層,才收回視線。

  褚問風關好抽屜,走到她身邊,問:「餓了吧?」

  「還好。如果你怕我餓,幹麼拉我進來?你這樣喔,以後人家會笑你。」

  「我是擔心他們又說什麼讓你不好意思的話,而且我拉你陪我,有什麼好笑的?」

  「笑你不像男人,連進辦公室都要黏著女朋友。」

  「要笑就笑吧,我沒關係。我的女朋友。」褚問風傻傻笑。她承認了,她是他的女朋友。

  「你喔永遠的「沒關係」先生,什麼都沒有關係!」

  「只要不牽涉到你,當然什麼都沒關係。」

  她搖搖頭,像是受不了他似的,卻又熱絡地挽他的手,黏著他走出辦公室。

  外頭的辦公區已經熱鬧一片,大家吃吃喝喝,看他們出來,單家四兄弟人手拿了兩杯酒就擠過來,繪圖部的熊大也領著五名小兵,同樣是人手兩杯酒,排在後面等。

  「嘿嘿,褚老大,照慣例喔,喝醉才准走。我們幫忙你正大光明酒後亂性,有感動到吧?」單二哥把手上的特調雞尾酒給了他。

  「太感動了。」褚問風曖昧地看了身邊的女友一眼,沒第二句話,一口喝光雞尾酒,緊接著三位單家兄弟輪番上陣,他也完全照單全收。

  喝完四杯,他已經滿臉通紅,巫秦芯皺眉,走往餐點區拿了一盤食物,在熊大幾個人輪過來前,擺出女朋友架勢,逼他吃掉半盤食物。

  熊大幾個人也很識相,等褚問風吃過東西才來灌酒。

  但巫秦芯還是不敢相信,不到半小時,想灌酒的人已經輪過兩回,而沒吃什麼的褚問風毫無意外的喝得大醉。

  展繹幫忙將好友扶進辦公室,讓他躺上沙發。

  「我看你們乾脆睡公司吧,旁邊櫃子裡有睡袋和盥洗用品。」

  沒繼承鴻天之前,褚問風因為還有教職,課餘時間多半花在這裡,經常以公司為家,過夜用的東西齊全得很。

  「我一個人又扛不動他,也只能睡公司了。」巫秦芯無奈的撫額。

  展繹沒再說什麼,離開了辦公室。

  巫秦芯翻找出睡袋,幫沙發上的男人蓋上,正打算出去吃點東西,可打開辦公室,又傻眼半響,只見大夥兒居然把食物、飲料分裝得乾乾淨淨,魚貫地往公司大門走。

  「你們……」

  她怔楞的出聲,正好熊大幾個人走在後頭,轉身朝她笑。

  「嫂子,褚老大就交給你啦,整間公司都留給你們,要酒後亂性還是要跳舞說情話,都不會有人打擾你們。明天見,Party很成功喔。」熊大說。

  吼!巫秦芯真想大吼。

  最好是褚問風還能跳舞、說情話啦!

  最好是他醉成那副爛泥樣,還能亂性啦!

  最好是Party有很成功啦!

  拜託,從頭到尾,根本只有灌褚問風喝醉酒這件事很成功好不好!

  這到底算哪門子Party啊?

  她傻眼的看著所有人拎著食物和飲料走光光,望著空空的辦公區呆了一會兒,才默默走回褚問風辦公室。

  巫秦芯進了辦公室,將門輕掩。

  她先走到褚問風的辦公桌,打開左邊抽屜,翻找出遊戲,接著再走往旁邊屬於自己的桌子,摸著桌面回想在寰遠的日子。

  這張辦公桌她沒用來辦公過,坐著時多半是在玩寰遠發行過的遊戲。

  她也在這裡當「稻草人」,就像在鴻天的褚問風,不過她這個稻草人,比他在鴻天當的還忙一些,忙著不時要幫他張羅他愛喝的現泡烏龍茶。

  眼睛酸酸的,她又打開自己辦公桌的抽屜,找出熊大整理給她的一大本畫冊,拿著遊戲跟畫冊,放進她的行李箱。

  放好後,她回褚問風辦公桌,找了一張A4紙,拿了他常用的鋼筆,在紙上留言。

  安靜的辦公室裡,只有褚問風均勻的呼吸聲,巫秦芯留完言,又在他的辦公椅上窩了一會兒,看著沙發上昏醉到熟睡的男人,她目光溫柔,唇邊綻放柔色笑花。

  她起身,順手拿走鋼筆,接著在沙發邊的地板坐下,摸了摸褚問風的臉頰。這男人酒品真好,喝醉就睡,不吵不鬧的。

  「其實,他們讓你喝醉也好,本來我也打算今天把你灌醉。」她對不省人事的褚問風說。

  「問風,我要向你介紹另一個巫秦芯,一個幾乎從懂事就當了騙子的巫秦芯。那個巫秦芯年紀小的時候,在街上裝病,利用別人的同情人乞討騙錢;那個巫秦芯國中時,假借愛心義賣騙錢;那個巫秦芯在高職是,設計好幾個男人仙人跳;那個巫秦芯高職畢業之後,開始偷商業機密販賣。」

  她低聲說著,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劉古,她從沒像這一刻如此厭惡過去的自己。

  「如果你沒喝醉,我怎麼有勇氣向你坦白,我是這麼爛的人。」她又哭又自嘲的笑,掉下眼淚。她這個大騙子,根本配不上他!「我沒有勇氣 告訴你,我其實是雷總找來偷群魔開天的人,是要偷走你夢想的大壞蛋。」

  「唔……」這時彷彿睡沉的褚問風,忽然發出無意識的聲響,接著翻了個身,面向沙發椅背,背對她。

  巫秦芯嚇一跳,緊摀住嘴,怕驚醒他,等過片刻,褚問風不移動了,她才鬆口氣。她輕輕碰他的背,他毫無反應,她繼續說下去。

  「我拿走你放在抽屜的遊戲了,雷總說,如果我不配合完成計劃,他會親自告訴你我是多爛的人,不管我偷不偷,最後,你都會知道我有多壞 ……」

  她往前挪了些,將臉頰輕貼在他的背上,淚水奔流不止,只因這是她最後一次這樣貼近他。

  「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多希望我有別的選擇,能在我自由後才認識你。你知道嗎,我曾經很努力,希望做個好人,我告訴養父母我不想再當騙子,結果,他們找了三個不良少年到家裡……他們坐在客廳,看那三個人脫我衣服,然後說,要是我不聽話,就要那三個人輪流強暴我,他們……」她的眼淚洶湧,哽咽到說不下去。

  那天下著大雨,她不曉得是不是老天嫌她壞,要好好懲罰她,發生那麼恐怖的事情,還打雷下大雨。

  那時她拚命尖叫,可外頭雷聲轟隆,雨聲辟里啪啦,吞沒了她的哭喊……

  「我養父母就坐在客廳冷冷看我,我的上衣被扯破,裙子和內衣也被……那三個人抓著我、摸我……我覺得自己好髒……後來,我哭著求我養父母、哭著說我會乖,我會很乖很乖……」

  她一直哭、一直哭,害怕忍不住崩潰。

  「我求他們好久他們才肯放過我……我哭著穿回上衣,趁他們不注意逃出家門。我好笨,居然跑去警察局報案,結果,警察拍了我衣衫不整的相片,邊拍邊笑,他們寫了筆錄,然後打電話要我養父母帶我回家,警察說他們會查,卻完全沒有下文……」

  那天是可怕的惡夢,狠狠糾纏她。回去後,她被關進房,餓了兩天。

  「那一天下大雨,雷打得好響……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看恐怖片嗎?自從那件事後,每次打雷下雨,我都很害怕。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 可以保護我,所以我開始看恐怖片練膽量,我想,如果我連鬼都不怕,就沒有什麼能讓我害怕了。」

  說著說著,她突然笑了。

  「我剛開始看恐怖片時,嚇得連洗手間都不敢去,睡覺一定要打開所有的燈,很好笑吧?但……看恐怖片真的有用喔,看過五十部恐怖片後,我不怕了,打雷、下雨、蟑螂、老鼠……以前怕的,現在我都不怕了。」

  巫秦芯停頓下來,抹抹眼淚,臉上還掛著淒楚的笑。

  「我跟養父母談妥條件,拿雷總的一千萬換自由,他們拿一千萬,然後終止對我的收養關係,從今以後我跟他們再也沒有瓜葛,我就可以安心當個平常人,再也不當騙子。」

  她歎氣,可惜,談妥的條件,沒用了。

  「問風,我很想當面跟你說對不起,可是我沒有勇氣,我不想看見你對我厭惡的表情……」她安靜好久,終於移開貼在他背上的臉,結果他背上的襯衫濕了一大片,是她的眼淚。

  「我說過,今天晚上要告訴你答案的。我要說了喔……恭喜你,你贏了,不用送我五克拉鑽石,你給了我連空氣都變甜的幸福。

  我們在雨林裡,你為我吃檸檬蟻,那麼大只的螞蟻你居然願意吃……那一刻,我週遭的空氣都變甜了。我們在雨下等食人魚烤熟時,我感覺到的幸福,就像傾盆而下的雨一樣多。」

  站起身,她俯望了他片刻,他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的臉,濃濃的不捨糾纏著她。

  好片刻,她才說:「問風,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接著她拉著行李箱,走出褚問風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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