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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離開。”伊蘭妮重複了一次。這次茜不再說話,而是默默上馬。伊蘭妮很少說話,但她最多重複一次。
現在天色已經接近黃昏,最近的小鎮在幾十公里之外,離開諾伊浮德就只能在野外宿營。不過茜並未反對,甚至沒再多問原因,而是直接對護衛們作了個手勢,於是他們紛紛上馬,商隊重新上路。一走出諾伊浮德,商隊即刻開始加速,到後來索性把幾輛速度慢的馬車直接丟棄在路旁。可即使如此,才奔出不到二十公里,身後的大路就傳來了轟鳴的馬蹄聲。
伊蘭妮一指大路旁的一座低矮土丘,沉聲說:“轉向,結陣防禦!”護衛們立刻丟下馬車,縱馬衝上山丘,然後下馬,取出武器。每個護衛都佩帶著長劍,不過拿出長弓作為主攻武器的武士卻超過一半。對於普通的傭兵團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比例。
大道盡頭轟隆隆如滾雷般的蹄音迅速接近,一匹匹覆蓋著鐵甲的戰馬從煙塵中衝出。馬上的騎士全身重鎧,手中提著兩米長的斬鐵重劍。高爾伯爵的重裝騎士!足足五十個重裝騎士,高爾伯爵竟然把手下最精銳的部隊派出了大半!
在重裝騎士兩翼,則是成百的輕騎兵,隊伍中央則是黃昏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魔法師。他還是穿著華麗法袍,手中卻多了一根長達三米的魔法杖,杖頂鑲嵌的水晶大得讓人垂涎,流光溢彩,與法袍上紋路交匯,在已經昏暗下來的天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當重裝騎士出現的時候,護衛們全都變了臉色。商隊中其實人人都有武技,就連車夫也是二級的戰士,可是他們只是輕裝戰士,數量還不到五十人,普通弓箭對於重裝騎士的威脅也很有限。何況還有一個魔法師!那個魔法師再也不掩飾自己身上的魔法波動,一個至少十二級的大法師!這樣的法師,即使是高爾伯爵這種等級的貴族也是要慎重地禮遇,更有可能是為具有更高地位的人效力。
土丘上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現在他們惟一的希望,就是這批人的目標不是自己,可是希望很渺茫。
諾伊浮德鎮中再次響起了馬蹄聲,騎乘著黑色戰馬的歌頓衝入了小鎮,停在了鎮上最大的旅館門口。可是在這裡他卻沒有看到熟悉的商隊馬車,馬廊也空盪蕩的。在兩個月中,歌頓不知刷了多少次馬,護衛們的坐騎幾乎每匹都刷過。所以他認識商隊所有的馬,但是馬廊中卻沒有一匹他認識的馬。
歌頓的濃眉第一次皺起,黑色戰馬人立起來,原地轉了幾圈,鐵蹄落地,如風雷般衝出小鎮,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時的山丘上已成殺戮場,血浸透了山坡上的泥土,戰馬的屍體和人類的屍身堆疊在一起。而蹄聲依舊奔涌如雷,穿梭往來的重裝騎士們正在山丘下列陣,準備進行第二次衝擊。他們受到了出於意料的頑強反抗,竟然損失了九名同伴,不過剩下四十一個重裝騎士,依然是恐怖的戰鬥力。他們的第一次衝鋒就直接穿透了丘頂的防禦,帶走了商隊十幾條生命,護衛們的弓箭威力大得出奇,一箭就可破甲,重創裝備精良的重裝騎士。而起著牽制和掩護作用的輕騎兵們,則被射穿了二十多個。他們披著的輕甲鎖甲,幾乎無法阻擋護衛們射出的利箭。
茜大口大口喘著氣,雙手持劍平指前方,微微躬身,保持著隨時撲擊的姿勢,眼睛卻死死盯著百米外的魔法師。雙手劍綻放出瑩瑩光芒,居然是把高品質的魔法劍。茜的戰士級別並不是很高,劍技和殺傷力卻很可怕,如果正面承接她的攻勢,即便是重裝騎士也會被她一劍劈成兩半。前面高爾伯爵重裝騎士的損失,有一半是她造成的。
戰場上到處是火,風暴,閃電和爆炸的光影,伊蘭妮正和對面的大魔法師激烈的對攻。她的法師等級最多只有六級,但對魔法的操控精妙無倫,居然一時頂住了對方的魔法攻擊。可是等級上的巨大差距無法單用技巧彌補,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已滿是汗水。
這是一支奇異的商隊,平均等級並不高,低於高爾伯爵麾下的精銳力量。可是裝備和技藝卻是遠超對手,才能在絕對優勢敵人的攻擊下堅持到現在。
茜在積蓄著力量,她的眼神暴露出攻擊意圖,就是那個大魔法師。可是相距百米,按照常識來說她根本就威脅不到魔法師。想要衝到魔法師面前,路上還有四十個重騎呢。
魔法師忽然一個寒戰,感覺到了莫名的威脅。他移動目光,從對面眾多敵人中一眼就看到茜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支精緻而華麗的短弓,小巧得就象是孩子的玩具,可是卻帶給他最真實的死亡威脅。魔法師忽然看著茜笑了笑,笑容陰森得讓茜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可是她的手依然穩定,動作熟練精準,一支精緻的小箭搭上短弓,隨後如一道閃電,瞬間已射到魔法師的前額!這支箭的去勢完全違背普遍原理,完全捕捉不到軌跡,仿佛跨越空間一步來到目標之處。魔法師身上的遠程防護護盾在箭鋒前悄然湮滅。
弓手的最高技藝之一,破魔!
箭離弦,茜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氣,但是眼前的一幕,令她陡然睜大眼睛,渾身僵硬。
魔法師還是保持著陰森詭異的笑容,在他身後,有一團仿佛是法術爆炸產生的煙霧,凝聚不散,此時無聲無息地伸出一柄巨劍,沒有任何劈斬動作,似乎原本就橫在那裡。小箭一頭撞在箭身上,輕而易舉被彈開,仿佛那真的是一個玩具。隨後,煙霧逐漸淡薄消散,顯露出一個全身都隱藏在重甲下的騎士,鎧甲縫隙中卻迸射出無法阻擋的強勁光芒。他所騎乘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高出一半,巨大的馬身上沒有任何馬具和裝甲,巨大而繁複的魔紋似乎是直接篆刻在皮毛上。
“構裝騎士!”茜失聲叫著,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恐懼神色。
構裝騎士,是人類用於戰爭的終極武力,他們本身即是高階的戰士,披掛著特殊製造的魔法重甲。但構裝騎士最終級的特性,卻是他們身上連同戰馬加載的魔紋構裝!只有擁有五個以上的魔紋構裝,才能被稱為構裝騎士。在戰場上,一名構裝騎士可以輕而易舉的屠戮整個中隊的重騎兵,擁有可以決定戰場走向的力量。當幾百年前第一支成建制的構裝騎士部隊出現時,立刻成為大陸其它種族最深的夢魘。自此之後,能夠繪製魔紋構裝的構裝師成為整個大陸最炙手可熱的人,然而極端苛刻的天賦要求,卻使得構裝師的數量始終稀少。
構裝騎士的出現,讓莤也為之失神。就在這一刻,一片碧綠的樹葉橫空飛來,貼在了茜的身上。樹葉中瞬間激發出龐沛的魔力,將茜整個包裹在內。
“伊蘭妮!”茜立刻反應過來,高叫著,卻無法抗拒魔法的力量,身影漸漸透明直至完全消散。樹葉是強大的一次性傳送魔法道具,可以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把一個人傳送到指定的地點。這不是茜能夠抗拒的力量,在離去前,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鋪天蓋地的魔法洪流將伊蘭妮淹沒、擊倒。
伊蘭妮已經倒在地上,劇烈的痛疼讓她的視線模糊。目力所及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幾個還在抵抗的護衛了,剛才那道讓她崩潰的魔法洪流也波及了身邊的同伴,雖然他們擋下了隨之而來的輕騎兵,但對面敵人的重裝騎士正開始提速。再一個衝鋒,這些年輕而精銳的戰士就會全部戰死在這裡。而她不會去想自己落在這些人手中的下場,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落入他們手中的。伊蘭妮手中多了一把玉制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匕首刃鋒上閃動著灰色的光芒,上面固化的即死魔法不光會收割她的生命,還能夠摧毀她的靈魂,進而把她的軀體迅速風化成一堆灰燼。她身周還有最後一個魔法護盾,那是飾品儲存的魔法。當護盾破裂時,就是她的死期。
而她什麼都不會給這些人類留下。
重裝騎士開始衝鋒,沉重的蹄音壓製了一切聲音。可是這次的蹄音有所不同,伊蘭妮從裡面聽到了一點熟悉的東西。
歌頓出現在戰場邊緣,構裝騎士的魁梧而猙獰的身影立刻讓他瞳孔急縮!他下意識的想要撥馬離開,視線中卻看到了倒地的伊蘭妮,最後的護盾已搖搖欲墜。歌頓臉色蒼白,忽然泛上血紅,圓睜的雙眼中則布滿了血絲!他歇斯底裡的一聲狂叫,縱馬合身向構裝騎士撞去!
“什麼都來不及了。”另一邊,伊蘭妮意識已開始模糊,她握緊了匕首,向自己的胸膛插下!
啪的一聲,她的手腕突然受到重擊,死亡匕首遠遠飛了出去。匕首鋒尖只劃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僅差一點就會刺破皮膚,如果見血一切將不可輓回。隨後一隻強勁的臂膀攬住伊蘭妮,把她提了起來。隨後她就感覺到自己象是飄在了雲裡,上下起伏。鼻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讓正處於極度慌亂中的伊蘭妮安心,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最後的一點意識,是從背後傳來的感覺,沒有想到那個人的身體如此熾熱,卻又硬得象鋼鐵。
不知過了多久,伊蘭妮悠悠醒來。張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赤-裸的脊背,皮膚黝黑,肌肉虯結,還有著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男人沒有回頭,伊蘭妮卻立刻知道這是歌頓。她的腦袋仍然昏昏沉沉的,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有些不明白一個三級的戰士怎麼能把她從那個戰場裡帶出來。這是一個山洞,而不是城堡的地牢。
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忽然感覺胸前一涼,這才發現魔法師袍的胸口已被完全劃開,就連具備良好防禦功能的內衣也隨之破裂,這麼一坐起,衣服向兩邊敞開,立刻把整個胸部都裸露出來。歌頓聽到了身後有動靜,回過頭時,剛好看到了全部。
“你!”伊蘭妮大怒,抬手就準備釋放一個瞬發的魔法。可是她的魔力早已耗盡,這一下強行調動魔力,眼前頓時一黑,腦海中劇烈的疼痛差點讓她再次暈過去。她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歌頓大吃一驚,衝過來抱住了伊蘭妮。伊蘭妮猛烈掙扎著,卻聽歌頓喝了一聲:“該看的早就看過了,別亂動!”
歌頓的聲音中似乎有種奇異的感覺,而濺在臉上的溫柔的液體和血腥氣也讓伊蘭妮從羞怒中驚醒。傷口在歌頓的左胸,正好是心臟的位置。她一掙扎,歌頓的傷口立刻裂開,血立刻象箭一樣噴射。
看到伊蘭妮的臉色,歌頓倒是和以往一樣輕鬆自在,哈哈一笑,指指胸前的傷口,說:“構裝騎士刺的,沒事!。不挨這一劍,可沒辦法從構裝騎士的手底下逃出來呢!黑炎的年紀還小,跑得還不夠快。”
伊蘭妮沒有再動,也沒有去擦臉上的血。雖然胸口仍然裸露著,可是她已經完全意識不到,只是凝視著歌頓的胸口。一個三級的戰士,能夠從至少十級的構裝騎士手下逃脫,就算有再好的運氣,也要付出代價。
如此深的傷口,肯定心臟已被刺穿。
“你……”她沒有說下去,因為歌頓好像知道她的意思,已經拿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在那厚重如鋼的胸肌下,伊蘭妮感覺到了強勁的心跳。
“我有兩顆心臟,恢復力比巨魔還強,少了一顆心臟也沒什麼。”歌頓的笑容依然充滿陽光。伊蘭妮忽然感覺到很寧靜,也很安全。所以當歌頓的吻落下時,她沒有拒絕。
夜色悄然降臨,山洞中燃起了篝火,把夜的寒氣驅散。
歌頓和伊蘭妮圍坐在篝火旁。火上烤著野兔,伊蘭妮卻象是沒有什麼胃口,抱著雙膝,把頭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怔怔的出神。剛剛在親熱的最後關頭,伊蘭妮卻忽然推開了歌頓。如果換了另一個人,或許會惱羞成怒。而這個男人此刻就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興致勃勃的做著晚餐。他的眼睛依然純淨,伊蘭妮從裡面看不到一點怨恨與不滿,有的只是幸福與愛戀。
“你喜歡我嗎?”
“當然!”
“理由呢?”
“沒有理由。”
伊蘭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我們僅僅是認識,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過去。你就沒想過,為什麼我們會受到高爾伯爵的襲擊嗎?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上是有秘密的。”
“這又不妨礙我喜歡你。我們阿克蒙德家族的男人,喜歡就是喜歡,哪需要那麼多理由。”歌頓大大咧咧的說。
“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當然。”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歌頓笑著說。
伊蘭妮沒有說什麼,沉靜下來。她並不相信歌頓的話,此前她和歌頓不但談不上了解,甚至加在一起也沒有說過多少話,或許他和茜更熟悉,這個男人就說可以為她去死?
人類。人類總是輕易承諾,卻從不準備兌現。
可是,看到他胸口那仍在滲著鮮血的傷口,伊蘭妮卻又有些動搖。
沉默。
許久,伊蘭妮才打破了沉寂:“你們家族的人,都是這麼的……”
“愚蠢?”歌頓笑了笑,繼續說:“也許吧!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緊,最怕是無法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過阿克蒙德,這個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歌頓.以塞亞.塞坦尼斯托利亞.阿克蒙德。”
伊蘭妮有些吃驚的抬起頭,看著歌頓。他那雙眼睛仍然純淨得如同最完美的寶石。可是她的心卻再也難以寧靜。這個名字長得離譜,發音也與傳統語言有所不同。可是淵博的學識告訴她,中間的那段名字,和惡魔有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具有惡魔血脈,那麼這個名字就會對他產生強大的約束力,或許不若惡魔真名的作用那樣強大,卻也相差無幾。
沉默了片刻,伊蘭妮才說:“那你家裡的人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名字不能隨便說出去嗎?”
“你是說我的真名?”歌頓笑了,“我剛懂事的時候老媽就說過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也只能有一個。”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伊蘭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很荒謬,卻又如此真實。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卻有一點觸動心扉的東西,那是毫無保留不求回報的付出。歌頓所說的,願意為她去死並不是妄言,而是真實的承諾。把真名告訴了她,也就相當於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她。可是,怎麼會有這麼笨的男人?
“那你將來想要做什麼呢?一直當個冒險者嗎?”
“當然不!我會創建屬於自己的軍隊,去征伐異族,開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國度!”歌頓說話的時候,凜然豪邁的氣勢油然而生,如一個真正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將軍。
伊蘭妮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跳動的篝火。火光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間一抹淡淡哀傷。
天邊飄來了雲,悄然把三個月亮掩住。夜更加暗了。
伊蘭妮忽然站了起來,說:“我要走了。”
歌頓愕然:“走?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伊蘭妮根本沒有停留,直接向山洞外走去。
“那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伊蘭妮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清冷的聲音仍在山洞中迴盪著。歌頓愕然站著,沒有追出去。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心臟,根本追不上一個恢復了魔力的五級魔法師,而且伊蘭妮身上還有著不屬於魔法師的神秘力量。
歌頓頹然坐下,用力抓著頭髮。過了片刻,他忽然縱聲大笑著:“沒關係,反正阿克蒙德家族的人總會發瘋的。‘不在瘋狂中變態,就在沉寂中消亡’,咦,這句話是哪個混蛋說的來著?”
寧靜的夜裡,歌頓的大笑傳出很遠很遠。
篝火依然燃著,上面的兔子早已變成了炭。
時間總是在不停流逝,五年的時光很快從指縫間悄然溜走。
當第六個春天到來時,永夜森林不再寧靜。人類的軍隊從森林外圍向中心層層推進,在刀兵和魔法的強大破壞力下,鬱郁蔥蔥的美麗景色消失殆盡,熊熊烈焰將參天古樹成片放倒,悠然生活了多年的魔獸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巢穴,張皇逃命。它們中有十分強大的傢伙,可是再強大的魔獸,也不是人類構裝騎士的對手。
永夜森林是銀月精靈的傳統領地,延續了上古高等精靈血脈的銀月精靈會打擊一切敢於侵占領地的敵人,也不止一次重創了入侵的人類大軍,無數垂誕永夜森林豐富物藏的野心家鎩羽而歸。
可是這次入侵的軍隊和以往不同,統帥是精靈們從未見過的戰爭天才,軍隊中也多出了由整整五十騎士組成的構裝騎士中隊。在戰場上,精靈們賴以屢次戰勝人類軍隊的叢林作戰經驗和大陸最強弓箭手不再能占據絕對優勢,部落之間的分歧最終導致了分散兵力的錯誤。最強大的幾個銀月精靈部落先後慘敗,十二個強大的精靈王戰死過半。眾多精靈戰士前赴後繼的犧牲卻沒能阻止人類軍隊,大軍兵鋒如火,洶涌狂烈,席捲一切障礙,直指永夜森林深處的精靈王庭。
在精靈王庭前,退無可退的銀月精靈各部落聯軍和人類軍隊展開決戰,全軍覆沒。一千三百年以來,永夜森林的精靈王庭首次失陷。
永夜森林深處,一小隊精靈正在快速奔跑,他們仿佛與森林融為一體,快速穿行時只留下了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森林以往是寧靜的,現在卻到處都迴盪著馬蹄聲和殺氣騰騰的戰號。烈火燃燒著,無情地吞噬著棵棵古樹,為後面的騎兵清出一條條衝鋒的道路。可以看出這些精靈的惶然,這已經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森林,不時會有一隊騎士從前方躍出攔截。
在遠方,世界樹正熊熊燃燒,烈火甚至映紅了半邊天空。
精靈們護衛著一個年輕的女祭祀,每當有敵人阻截時,就會有幾個戰士脫離隊列,奮不顧身的衝向敵人,以生命掩護祭祀的撤退。強大的精靈戰士一個個倒下,身披血色戰甲的構裝騎士卻永無止盡。
女祭祀懷中抱著一本金色的厚重書藉,這是月神艾露西婭的聖典,也是銀月精靈最崇高的聖物。她奔跑著,速度和精靈戰士不相上下,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法職者。在突破重重阻截後,她的身邊就只剩下最後兩名戰士了。
她們的前方突然開闊,出現一片寧謐的湖泊。月星湖,是永夜森林中的一顆珍珠,而現在,卻有一個騎士靜靜地站在湖邊,攔住了她們的去路,殺氣彌漫在空中,擾動著這片原本寧靜溫馨的土地。如果有人能透視到水下,會發現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湖裡的生物們,都停止了一切活動,深深地潛伏到了湖底。
儘管只有一個人,可是他高大雄偉的身軀就象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巒,而胯下那匹深黑色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高出一半,披著的馬甲厚得讓人吃驚,它卻似乎全無感覺,只是偶爾從鼻子裡噴出一小股火焰。騎士手中提著一把重劍,三米長的劍鋒散髮出的寒光令人心悸,劍尖上還有鮮血在滴下。顯然,那都是精靈的血。
女祭祀停住腳步,身側的精靈戰士卻衝了上去,一躍而起,從空中撲擊馬上的騎士。這是以命搏命的撲擊,他們只想把精靈長劍送入騎士的胸膛,而對橫掃而來的重劍視若無睹。從覆面頭盔中發出轟鳴的大笑,雙手重劍帶著惡風,若閃電般一揮而過!
騎士從明顯擁有魔獸血統的戰馬上躍下,向女祭祀走去,大笑著說:“高貴而美麗的月神祭祀,你可是精靈王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如果讓你跑掉,還帶著聖典,那我打下精靈王庭的功勞至少要減去一半!你說,我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統帥大軍出戰呢!”
直到他的話說完,兩個精靈戰士的屍體才墜落在地。他們可是精靈王庭最精銳的銀月武士,卻沒能擋住騎士的一劍。
女祭祀輕輕顫抖著,忽然咬著牙說:“歌頓!?”
騎士的身體猛然僵硬,如同石化的雕像。他一把掀開覆面頭盔,露出稜角剛硬如鐵的臉。正是歌頓,五年的時間幾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抹去了年少輕狂,沉澱下穩重剛毅。五年前的冒險者,如今已是統率著千軍萬馬的將軍,並且完成了千年以來這個位面人類不曾達成的功績。
只有那雙眼睛,和五年前一樣純淨清澈。
歌頓凝望著女祭祀,片刻後臉上涌現出狂喜,失聲叫道:“你是……伊蘭妮!”
站在歌頓面前的是絕美的月神精靈祭祀,而非當年容貌普通的人類女法師。可是歌頓知道,她就是伊蘭妮,雖然容貌完全不同,那雙眼睛卻從未變過。只是當年三級的年輕戰士看不透精靈王庭秘傳的變形魔法。
歌頓的喜悅漸漸淡去,浮現苦澀,緩緩地說:“原來你是銀月精靈,還是月神的祭祀。這麼說你是王族,難怪當年的魔法就那麼強了。”
他凝望著伊蘭妮,許久,才咧開大嘴笑了,說:“嗨,妞!你很美麗,比我想象中最完美的女人還要漂亮得多。可我還是喜歡你女法師時候的樣子。”
聽到熟悉的大笑,伊蘭妮恍若回到了五年前,可是手中厚重而冰冷的聖典又讓她清醒過來。月神艾露西婭的祭祀,必須保持無瑕的純潔。
伊蘭妮捧起了聖典,冷冷地說:“歌頓,你手上沾染了太多銀月精靈的鮮血,今天我們兩個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裡!”
歌頓揉了揉鼻子,苦笑著說:“你……不是我的對手……”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伊蘭妮已經以不輸於精靈戰士的速度衝上,聖典上已泛起璀璨光芒,封面正在打開!
看著一往無前衝來的精靈,歌頓手中沉重的雙手巨劍呼嘯著飛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斬,這一劍擊實,不要說纖弱的銀月精靈,就是食人巨魔也能一斬兩段。五年過去了,當初的三級小戰士如今力量已深不可測。
死亡陰影已盤旋在頭頂,伊蘭妮全無所覺,極速突進時,當年的邂逅卻一幕幕在眼前重放。
在搖曳的篝火前,她曾經問過:“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
五年了,他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化,也真的成了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他的兵鋒所向,為什麼會是永夜森林啊……
伊蘭妮忽然笑了,重劍劍鋒在瞳孔中不斷放大。她沒有閃避,而是忽然從聖典中抽出一把短劍,驟然再次加速,帶出一片殘像,刺向歌頓的胸膛!她還記得那個夜晚,曾經親手感覺過他的心跳,也由此記住了他第二個心臟的位置。
伊蘭妮知道,這一劍歌頓避不開。這是精靈王庭的最高戰技,秘劍.月華斬。她是月神的祭祀,劍技卻比魔法和神術都要深湛。經由月神艾露西婭祝福的一劍,任何鎧甲都無法抵擋,即使是人類武力最巔峰的構裝騎士也不行。
短劍劍鋒帶著月華,一去無回!
伊蘭妮的眼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歌頓的胸膛,以及胸膛上深深的創口。五年前,為了救她,他失去了第一個心臟。而現在,她手中的短劍即將刺入他第二個心臟。
對於歌頓的重劍,她完全不打算做任何閃避,也根本避不開她只希望能夠在重劍腰斬自己之前,能夠將短劍刺入歌頓的心臟,讓他為烈火和銀月精靈的生命付出代價。
就讓,就讓我們一起留下吧,留在這片森林裡……她如是想著。
帶著月華的短劍毫無滯礙的破開了重甲,刺入胸膛,深深插入了強勁脈動的心臟,勃發的劍氣將心室徹底絞碎。
然而重劍毫無徵兆地停下,劍鋒已貼上了她的肌膚,卻不再寸進。那隻據劍的手,穩定得如同山巒。
歌頓看著伊蘭妮,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他是微笑的。
重劍緩緩落在地上,雄偉的身軀也向前傾倒,倒在了伊蘭妮懷裡,胸口噴涌的熱血剎那間浸透了她的半身,就如五年前那樣。
“你……”伊蘭妮已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滾熱的血衝刷著她的身體。
“笨不要緊,最怕的是沒有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在毫不猶豫的告訴她真名後,歌頓曾經說過的話,現在清晰在她耳邊回響著。
聖典悄然掉落,她的雙手則緊緊抱住歌頓,他的身軀正在她懷中逐漸冷去。
“你不會死的,不會!”伊蘭妮用力抱著他,輕輕的說。
接下來,是介於夢境與現實之間的七天。七天后,歌頓緩緩張開了眼睛。他躺在一個山洞中,胸口的傷口已經愈合,胸膛中再也感覺不到心跳,可是生命力澎湃得一如以往。他緩緩側過頭,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襲祭祀長袍。長袍上噴濺的都是他的熱血。現在血跡早已乾涸,血腥氣卻掩不住她身上的香氣。淡淡的馨香,不止留在祭祀袍上,也留在他的身上。
馨香婉婉不絕,卻再也看不到伊蘭妮的美麗身影。幾天以來的旖旎,春色和親昵,恰如春夢,過而無痕。
這一次,真的沒有以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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