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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幸福不遠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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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9 00:30:25
第九章

  「夢芬,你來啦……」
  
  「是,媽,我來了。」崔夢芬握住母親的手,那骨瘦如柴的手,冰涼得令她膽顫心驚。「對不起,媽,我來晚了,對不起……」她喃喃道歉,淚眼迷濛中,幾乎看不清母親的容顏,只覺得媽媽的臉好白、好白。
  
  「來了就好。」崔媽媽安撫她,氣若游絲,眼神渙散,但唇畔仍噙著和從前一樣慈愛的笑。「最後還能見你一面,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媽!」崔夢芬哀喊,抓緊母親的手。「為什麼這麼說?不許你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崔媽媽勉力微笑。她知道,自己已來到油盡燈枯的時候,只希望還能給一雙兒女最後的溫柔。
  
  她瞥向站在一旁的崔英傑,他會意,也蹲下身,握住她另一隻手。
  
  「你們倆都別哭了,媽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媽,你說。」
  
  「我啊,前兩天接到你爸打來的電話了。」
  
  「什麼?」姐弟倆傻住。「媽,你是在作夢吧?」
  
  「不是夢,他真的打電話來了。」崔媽媽堅持。
  
  是夢。崔夢芬與崔英傑同時哀憐地睇著母親,她一定是太倦太恍惚了,才會將夢境與現實重迭。
  
  「是真的。」崔媽媽彷彿看出孩子們的疑惑,強調地聲明。「是他的聲音沒錯。而且我跟他訴苦,跟他說我好痛好痛,他一直安慰我。」
  
  「是嗎?是這樣嗎?」崔夢芬強忍哽咽,櫻唇努力綻開笑花。媽媽說是這樣就這樣吧,這何嘗不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所以啊,你們都別難過,媽覺得很幸福。」崔媽媽看看女兒,又看看兒子。「夢芬,英傑,好孩子,讓媽媽走好嗎?讓我去見你們爸爸,我相信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媽!求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求求你……」
  
  「答應我,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幸福喔。」
  
  「媽……」
  
  「我知道你們會幸福的,你們兩個,還有夏柏,都是好孩子,所以我一直捨不得你們;不過,現在該是跟你們爸爸……會合的時候了。」崔媽媽費盡心神吐露最後的遺言,滿懷著關愛與一絲絲遺憾,她強展眼眸,深深地再看孩子們一眼,對這世間她最珍愛的,做最後巡禮。然後,她輕輕歎息。「可惜……夏柏沒來……」
  
  眸光黯滅,沉重的眼皮,緩緩合落。
  
  崔夢芬駭然屏息,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一幕。「媽……媽?你醒醒,你還醒著,對吧?你是故意閉上眼睛捉弄我們的,對吧?」
  
  她搖晃母親,一次又一次,那麼傷心又那麼絕望地呼喚著,期盼母親還能再睜開眼,就算只有一秒鐘也好。
  
  直到崔英傑悲愴地阻止她。「夠了!姐,媽已經走了,讓她安息吧……」
  
  走了?她不信,她不相信!
  
  崔夢芬頻頻搖頭,水眸圓瞠,瞳神無采,她看著失去生命的母親,同時也逐漸遺落自己的神魂——
  
  當夏柏趕到醫院的時候,岳母已經離開人世幾個小時了,而他的妻仍執著地跪在病床畔,宛若一座石雕像,木然不動,一心守護著母親。
  
  「她不讓任何人靠近,也不准醫護人員把媽媽推進太平間。」崔英傑哭著對他傾訴。「她說要等你來,至少要等到你見媽媽最後一面。姐夫,你進去看看姐姐吧,她到現在一滴眼淚也沒掉,就那麼一直跪著,我真怕她……弄出病來。」
  
  「你別擔心。」夏柏知道妻舅的情緒也瀕臨崩潰邊緣,將他擁進懷裡,安慰地拍他肩膀。「你姐沒事的,我會照顧她。」
  
  「嗯,謝謝你……姐夫。」崔英傑展袖試淚,嗚咽地道謝。
  
  夏柏又撫慰地拍了拍他,這才走進病房,他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岳母,只看了一眼她慘白的臉孔,胸口便倏地擰緊,眼眸刺痛。
  
  連他也哭了,該怎麼辦?
  
  他深深地呼吸,一遍又一遍,終於,激昂的心海稍稍平靜。
  
  「夢芬。」他啞聲喚。
  
  她一震,呆怔片刻,方才淡淡地回眸。「你來了。」
  
  這句話,說得很機械化,不帶一絲情緒,顯示她整個人處在失神的狀態。
  
  他心口又擰,在她身旁蹲下。「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搖頭,迷離地盯著他,細聲低語。「我在等你。」
  
  「是嗎?」他咬咬牙,悄悄收握顫抖的手,不讓她察覺自己內心的澎湃。「等很久了吧?對不起。」
  
  她彷彿沒聽見他說什麼,一徑望著他。「我聽你的話,你說,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哭,所以我在等你,你……總算來了,你來了,來了……」
  
  他聞言,一陣心酸,不覺緊握她的手。「夢芬!」
  
  「現在,我可以哭了嗎?」她輕聲問他,那麼癡傻、那麼令人心碎地問著他。「可以很大聲、很任性地哭嗎?夏柏,我可以嗎?」
  
  他震顫不已,展臂將她擁進懷裡。只想用盡自己的全部,呵護這個使人憐愛的女人。「你可以的,夢芬,別忍著,哭出來吧!我在這裡,我會陪著你,我陪你。」
  
  她凝睇他,黯淡的瞳眸逐漸點亮光,淚眙安靜地孕育,慢慢結晶,接著,無聲地碎落,一顆接一顆,珠淚成串。
  
  她張著唇,氣息急促地吸吐,鼻尖一點一點染紅。
  
  還沒哭,只是落淚而已,人到至痛至悲的時候,反而不曉得該如何嚎哭。
  
  夏柏好心疼,大掌攬住妻子柔弱的後頸,讓她更貼向自己,更能放鬆依賴。「哭吧,哭出聲音來,沒關係的。」
  
  「呃、呃、呃……」她開始抽噎,像打嗝似的,哀慟還在胃、還在胸口死命纏結著,一聲聲,很困難很困難才能勉強吐落。
  
  過了許久、許久,她終於能逸出細細的嗚咽。然後,才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狂哭的是她,他卻覺得自己彷彿也經歷了一場生死磨難,她的痛就是他的痛,甚至比她還痛。
  
  很不捨,她哀哭失聲,他的心同時也被挖空,無著落處。
  
  好不容易,她哭累了,淚水乾涸,筋疲力盡,他扶她躺上床,哄她入眠。
  
  這一睡,竟然將近一天一夜,他慌亂不已,幾乎有種錯覺,以為她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幸好,她醒了,還力勸他照常上班,他百般不願,千叮嚀萬囑咐,確定她會乖乖待在家裡,才來到公司。
  
  剛進辦公室,營銷部經理簡成章便來敲他的門。
  
  「有事嗎?」他問。
  
  「你不是說想旁聽這次CIS的比稿會議嗎?待會兒就要召開了。」簡成章說道,頓了頓,銳利的目光掃射。「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是嗎?」
  
  「聽說你為了趕回台灣探望你岳母,放了總公司董事會的鴿子?」
  
  「嗯。」他淡然承認。
  
  「不會吧?」簡成章瞇眼,難以置信。
  
  既然這個競爭對手收到消息,就表示董事會對他臨時缺席很不滿吧?他大概陞遷無望了。
  
  夏柏自嘲地尋思。多年來兢兢業業、不曾稍懈的努力,竟敗在最後一仗,是時也、命也?
  
  總之,他認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簡成章不明白他的決斷。「就算你飛回台灣,還是來不及替你岳母送終啊!既然這樣,你何必——」
  
  「這是我的選擇。」夏柏申明,再就這個話題討論也沒意義。「走吧,你不是說比稿會議要開始了?」
  
  「不過,夏柏。」簡成章注視他一派瀟灑的身姿,目光一閃,有意無意地試探。「你知道董事會也要我明天到紐約報告嗎?這就表示他們考慮提拔我當台灣的總經理。」
  
  「我知道。」夏柏坦然微笑。「恭喜你。」
  
  恭喜?
  
  崔夢芬恍神,望向一回到家便報上好消息的丈夫。「恭喜什麼?」
  
  「你們公司比稿通過了啊!」夏柏笑道。「而且我們公司最中意的就是你提出的設計圖,你們已經拿到這個案子了,接下來只要在細節部分做修改就OK了。」
  
  「所以,要恭喜我?」她怔怔地問。
  
  「當然,這個案子你付出不少心血,對吧?能夠成功拿下,你不高興嗎?」
  
  她默然。
  
  夏柏蹙眉,敏銳地觀察妻子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確實毫無一絲興奮愉悅,她的心依然溺在憂傷的海洋。
  
  「我很後悔,夏柏。」她忽然沙啞地揚嗓。
  
  後悔?他一震。「後悔什麼?」
  
  她無神地凝睇他。「早知道應該聽你的話,辭掉工作,多花點時間陪在媽身邊,我沒想到她會……那麼快離開,要是我早點辭職就好了。」
  
  滿懷悔恨的言語灼痛夏柏,他心疼地牽住妻子的手。「別這麼說,別責怪自己,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她顫聲問,容顏蒼白似雪。「我是個不孝的女兒。」
  
  夏柏歎息。這傻女人,完全把母親的去世歸咎在自己身上,太多的後悔,太沉的自責,恐怕會壓得她透不過氣。
  
  他該如何勸她?該怎麼幫助她重新振作起來?
  
  「我不想去公司了。」她宣佈。
  
  他鎖攏眉宇。「你的意思是要辭掉工作嗎?」
  
  「是。」
  
  「然後呢?」
  
  她彷彿沒料到他會如此追問,怔忡地眨眨眼。
  
  「你打算從此宅在家裡嗎?又要像以前一樣接娃娃的訂單嗎?還是你什麼都不做,只想像個遊魂一樣整天在屋裡晃蕩?」
  
  犀利的語鋒,刺得她心頭微顫。「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之前你辭掉公司的工作,就是因為失戀吧?因為宋日昇拋棄你,所以你就躲回家裡,躲在自己築起的安全的殼裡,是這樣吧?」
  
  「你……怎麼知道?」
  
  怎會不知?夏柏苦澀地抿唇。種種蛛絲馬跡,只要循線思索,自然就能領悟了,她當他是傻子,想不透為何她會將自己突然抽離三年前的世界嗎?
  
  「那次失戀以後,其實你一直沒找回真正的自己,就算跟我交往,也隱藏著部分,你怕重蹈覆轍,所以下意識地容忍我,忍到不能再忍,退無可退。」他驀地停頓,閉了閉眸。這麼一想,他真恨自己,沒能早日認清她的委屈。「現在,你又打算像那時候那樣躲起來了嗎?」
  
  「我……沒有躲。」她瞪他,唇瓣陣陣輕顫。「為什麼要這樣說我?」
  
  為什麼?夏柏心弦牽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護著她、哄著她就好,只要給她溫柔,不需對她殘忍,如果能那樣,當然最好……
  
  他深呼吸,毅然下定決心,伸手撩起妻子一束髮綹。「這個,你為什麼剪掉,忘了嗎?」
  
  她盯著他,震顫無語。
  
  「不就是為了向我宣戰嗎?不就是為了證明,崔夢芬不是個輕易被挫折打倒的女人嗎?不就是為了找回那個堅強、勇敢的自己嗎?你好好想想,到底是為什麼剪斷那麼漂亮的長髮?」他越說越激動,到後來,簡直像嚴厲的咆哮。
  
  她用力咬唇,心酸又心痛,淚水威脅在眼底氾濫。「所以你很生氣嗎?因為我剪掉你最愛的長髮,到現在還在生氣嗎?」
  
  唉,他不是生氣……
  
  「對!我在生氣!」他嘶吼。「要不你乾脆不要剪短頭髮,既然剪了,就證明給我看!證明你崔夢芬是打不倒的,是不會輕易被我折服的,證明你很勇敢、很堅強,你證明給我看啊!」
  
  好凶!崔夢芬全身冷顫。為何他要這般吼她、罵她?為何對她如此苛刻、如此嚴格?就不能對她體貼一點嗎?在她最傷心的時候,就不能給她溫暖嗎?
  
  「你好壞……」她氣苦地哽咽,頻頻拭淚。「幹麼、這麼凶?一定要……這樣罵人嗎?」
  
  他不想罵她的,怎捨得對她有些許刻責
  
  夏柏胸口揪擰,她不懂嗎?他其實好想擁抱她。「夢芬……」想道歉,卻強忍住,怕方纔的激將法功虧一簣。
  
  「我不辭職就是了,回去上班就是了,幹麼這樣凶我?幹麼……這樣對我?你很過分,真的好壞……」她嚶嚶啜泣,每一聲哀音、每一滴眼淚,都烙在他心版,不能磨滅。
  
  他展臂攬抱她,起初她抗拒著,不肯屈服於他這個「壞人」,但他霸道地將她螓首壓落自己懷裡,卻又小心翼翼地不弄痛她。
  
  淚水如潮,迅速濕潤他的衣襟。
  
  「我不會原諒你,夏柏,你對我這麼壞,我不會饒過你……」她淒楚地呢喃。
  
  他聽著她彷彿任性,卻更似撒嬌的言語,方唇不禁勾起,心海無聲地漾開圈圈溫柔的漣漪。
  
  「好好好,你不要原諒我,不要輕饒我,對我狠一點吧。」
  
  沒關係,她想怎樣對他都行,驕縱也好,撒潑也罷,他都甘願領受,只要她快樂開心。
  
  只要她笑著,不再流淚,他不怕付出任何代價。
  
  為母親舉行過簡單隆重的火葬儀式後,崔夢芬信守諾言,回到公司上班。
  
  同事們知道她母親過世,紛紛圍上來安慰,就連平素拿她當「情敵」看待的林百合也難得展露溫情,柔聲鼓勵她。
  
  「謝謝你,百合姐。」崔夢芬感動。
  
  「該道謝的人是我。」林百合微笑。「因為你,我們才能順利拿下這個案子,客戶公司很喜歡你的設計。」
  
  「嗯,我聽說了。」
  
  「接下來修改的部分,我就交給你負責了,好好跟客戶那邊溝通,一定要讓他們滿意,知道嗎?」
  
  「是。」
  
  林百合離開後,接著過來的是祈向勝,他遞給她一杯剛煮好的熱咖啡。
  
  「謝謝。」她捧著溫暖的咖啡杯,淺淺彎唇。
  
  「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祈向勝關懷地打量她。
  
  「嗯,還好吧。」有那麼嚴格的夏柏在一旁緊盯,她不振作起來都不行。崔夢芬苦笑。
  
  「那個男人……比稿那天也出現了。」祈向勝突如其來地湊近她耳畔,像是要分享什麼秘密。
  
  崔夢芬愣了愣,直覺傾身往後,拉開與他的距離。「誰?」
  
  「別瞞我了,夢芬。」祈向勝搖頭,略顯不滿地撇撇嘴。「他是你老公,對吧?」
  
  她怔住。他怎會知曉?
  
  祈向勝看透她的疑問,低聲解釋。「那天他也來參加比稿會議,我覺得奇怪,偷偷問客戶公司的人,才知道他是業務經理。然後我又跟簡經理打聽你們的關係,他本來還搞不清楚我說什麼,後來才弄明白你們是夫妻,還很懊惱自己明明有去喝喜酒,居然沒把你認出來。」
  
  崔夢芬傻了。「所以現在大家都知道我跟夏柏的關係了嗎?」
  
  「只有我跟簡經理知道啦!」祈向勝沒好氣地翻白眼。「不過夢芬,既然你都結婚了,幹麼瞞著大家不說?」害他之前還不自量力妄想追求她,真糗!
  
  「因為之前……有一些狀況,不太方便。」崔夢芬歉疚。「不好意思喔!」
  
  「什麼狀況?」祈向勝好奇地追問,眸光閃閃,一副很想聽八卦的神態。「你們夫妻感情不好嗎?」
  
  崔夢芬又好笑又無奈。「承蒙你的關心,不過我們夫妻感情很好。」
  
  「這樣喔。」祈向勝失落地搔搔頭。看來他連乘虛而入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個秘密麻煩你先幫我保守,我自己會找適當的時機公佈。」
  
  「知道啦,我沒那麼大嘴巴好嗎?把我這個大男人當成什麼了?真是!」
  
  祈向勝碎碎念著離去。
  
  崔夢芬微微一笑,眸光落下,凝定自己光裸乾淨的手指。
  
  是該重新把婚戒戴上了,只不過當初拔下時那麼冷漠決絕,如今要用什麼理由戴回呢?
  
  決心放逐的愛情,就那麼輕易又追回來嗎?好像很沒尊嚴哪……
  
  但夫妻之間,談自尊、談傲氣,是否也太無情了呢?這陣子丈夫的改變,她看到了,包裹在嚴厲之下的溫柔,她也感受到了。
  
  他對她,並非不用心、不體貼。
  
  只是從前木訥了一點點,淡漠了一點點,所以她誤會了、受傷了,是這樣吧?
  
  所以,他們應該重新開始,這回,他可得要認真地求愛,不許再用那般草率的求婚敷衍她了,一定要慎重才行。
  
  可那個剛強冷硬的大男人啊,她該如何暗示他表現浪漫呢?
  
  好煩哪……崔夢芬對自己嘟嘴,一方面苦惱,又氣自己如此苦惱,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她該專心工作才是。
  
  她嘲諷自己,連續幾次深呼吸,命令自己定神,埋首工作,心無雜念,工作效率特別高,也能暫且忘卻煩惱或悲傷。
  
  到下班時,她已完成客戶要求的修稿,甚至又有了新靈感,寫出一份額外的企劃案,準備擇日跟客戶討論。
  
  她滿意地瀏覽自己的新企劃,頗有成就感。工作是快樂的,尤其當辛勞的付出得到收穫的時候。
  
  手機鈴響,她輕快地接電話。「喂。」
  
  「夢芬,是我。」耳畔傳來丈夫溫煦的聲浪,她更喜悅了,芳心飛揚。
  
  「什麼事?」
  
  「晚上能早點下班嗎?小芝來台灣了!」
  
  「小芝?」崔夢芬驚喜,她好久沒見到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妹妹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事先跟我們說一聲?」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老是喜歡給人來個措手不及,我也沒想到她一放暑假就自己飛過來。」夏柏也拿這個不請自來的妹妹沒轍。「總之她已經在我這這邊了,我開車去你們公司接你吧!晚上英傑說要親自下廚作東,請我們吃飯。」
  
  「不會吧?我那個懶惰弟弟要做飯?」
  
  「他是那麼說的,要我們待會兒過去。」
  
  崔夢芬心弦一牽。弟弟大概是寂寞,才會想約他們共進晚餐吧。正好夏芝也來了,剛好大夥兒熱鬧熱鬧。
  
  「嗯,我知道了。」
  
  「那我現在過去你們公司接你?」
  
  「好啊,我等你。」
  
  斷線後,崔夢芬整理辦公桌,算算時間差不多後,提著包包起身,跟同事們告別,翩然離開公司。
  
  剛步出電梯來到一樓大廳,一個女人忽地急促地走過來,攔在她身前。
  
  「你是崔夢芬小姐,對吧?」
  
  她愕然揚眸。「請問你是?」
  
  女人沒立刻回答,妝點得精緻華麗的容顏,似笑非笑。
  
  崔夢芬心神一凜,忽然認出這女人是誰了,就是那天跟夏柏在公園裡交談的女人,他的前女友。
  
  「我是何美馨,夏柏的朋友。」她自我介紹,語氣噙著某種傲慢的自信。「我有話跟你說,崔小姐。」
  
  「哥,嫂嫂她還好吧?」
  
  在車上,夏芝表達對大嫂的關心。
  
  「不算太好。」夏柏柔聲回應。「你也知道她媽媽剛剛過世,她還很難過,不過我想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慢慢好起來的。」
  
  「有哥陪在她身邊,她一定會沒事的。」
  
  「希望如此。」
  
  夏芝看看兄長似有些惆悵的神情,調皮地轉眼珠。「看來哥哥對自己有點沒信心耶!愛一個人很難吧?哥。」她調侃。
  
  「鬼丫頭!」夏柏輕笑,探手揉揉妹妹的頭。「你不虧你哥一下,就渾身不舒服,是吧?」
  
  夏芝也笑了,抓過哥哥手臂,親暱地貼自己的臉。「我好想你喔,哥。」
  
  「我看更想我的錢吧?」夏柏故意逗妹妹。「這次又想我買什麼給你了?還不從實招來。」
  
  「吼,哥!你怎麼這樣說人家嘛!你妹妹有這麼勢利嗎?」夏芝不依地撒嬌。
  
  「好,你不勢利,你最乖。」
  
  「我本來就乖嘛!這次期末考,我考了全班第一名唷!」
  
  「哇。」夏柏劍眉一挑。「挺厲害的嘛!」
  
  「就是啊!」夏芝得意洋洋。「所以啦,哥,買個禮物獎賞我吧!」
  
  「還說不是想我的錢?」夏柏嘖嘖感歎。
  
  「呵呵。」夏芝無賴地嘻笑。「那你買不買?哥。」
  
  「買,當然買。」對這個妹妹,夏柏只有無限寵溺,就像父親和繼母一樣,他也疼愛她。
  
  「太好了!哥,謝啦!」目的達成,夏芝開始認真思索自己想要什麼禮物,難得考第一名,這次她可不會客氣,一定要一個超級貴重的。
  
  正尋思間,座車一個優雅的迴旋後,慢慢停走。
  
  她好奇地透過車窗,凝望一棟矗立雲霄的摩天大樓。「這裡就是嫂嫂工作的地方?」
  
  「是啊,你等等,我打電話叫她下來。」說著,夏柏從外套口袋裡取出手機,正欲撥號,夏芝忽地揚起驚恐的嗓音。
  
  「哥,完蛋了!情況不妙!」
  
  「怎麼了?」他訝異地望她。
  
  「你看那邊!」夏芝手指車窗外。「那是嫂嫂吧?跟她在一起的人是……美馨姐?」
  
  何美馨?夏柏一震,順著妹妹指示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對街路燈下,他的妻子正與前女友對峙。
  
  怎麼回事?她們在說什麼?何美馨怎麼又來台灣了?
  
  他不覺將手指扣緊方向盤。「不會是跟你一起來的吧?」
  
  「天地良心,冤枉啊!」夏芝聽見他的質問,連忙指天為誓,澄清自己的無辜。「哥,我是有跟她說要來台灣,可我沒約她一起來啊!是她自己跟來的,我真的不曉得!」
  
  他蹙眉。「真的不曉得?」
  
  「嗯!」夏芝用力點頭,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哥,難道你還沒跟美馨姐說清楚嗎?她怎麼會找上嫂嫂?」
  
  就是因為講得太明瞭,她才會找夢芬下手吧!夏柏縮凜下頷,眼神倏冷。何美馨——
  
  「怎麼辦?嫂嫂該不會誤會你們舊情未了吧?」夏芝惶惑。
  
  夏柏抿唇不語,心跳狂亂地撞擊,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妹妹有相同的憂慮。
  
  夢芬,他的妻——會怎麼想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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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匿名  發表於 2013-3-19 00:30:57
第十章

  晚餐席間,風平浪靜。
  
  事實上,簡直可說是一片和樂,夏柏預料的暴風雨無影無蹤,只聞歡聲笑語。
  
  崔英傑誇下豪語說要親自下廚,結果準備的竟然是火鍋,湯頭還是市售的酸菜白肉。
  
  「搞了半天,你只負責備料嘛!」崔夢芬取笑弟弟。「就把這些丸子、青菜洗一洗、切一切,然後丟進鍋子裡煮,這樣有很難嗎?講得你好像辦一桌酒席似的,害我還期待半天。」
  
  「喂喂喂,我親愛的姐姐,你以為準備這些材料很容易嗎?我可是花了一個小時逛超市,把這些東西辛苦地扛回家耶!洗洗切切也很費功夫的好嗎?你看,我都切到手了。」崔英傑現出一要手指,讓大家「鑒賞」指頭上的傷口,表示很委屈。
  
  「笑死人了!連切菜都會切到手,哈哈哈~~」崔夢芬不客氣地狂笑。
  
  崔英傑頓時變臉,轉向姐夫求援。「姐夫,你看姐姐,哪有人這樣嘲笑弟弟的啊?我受傷了她居然都不同情,一點都不愛護我!」
  
  是啊,比起他被油滴小小濺到,她就拿冰塊「呼呼」他的手,英傑確實是受委屈了。
  
  夏柏微笑,拍拍妻舅的肩膀。「沒關係,姐夫挺你。姐夫明白你的辛酸,女人家哪曉得男人進廚房的甘苦?」
  
  「哇哇哇!」夏芝跟著湊熱鬧,誇張地驚呼。「這是在挑起兩性戰爭嗎?哥,你說這話很過分唷!嫂嫂不怕,我站你這邊。」說著,她挽起崔夢芬臂膀,甜甜地偎著,結成女性同盟。
  
  於是,兩男兩女分坐餐桌兩側,壁壘分明,相互鬥嘴,玩得不亦樂乎。
  
  也太歡樂了吧?
  
  夏柏一面笑,一面暗暗忐忑,雖說他能明白姐弟倆刻意不提起去世的母親,努力炒熱氣氛的用心,但他總是擔憂,他的妻是在強顏歡笑。
  
  尤其他去接她時,還看見何美馨前去找碴,她上車時,卻對此絕口不提,若無其事的神態,反而更令他摸不著邊際。
  
  她是不想在他妹妹面前挑起爭端嗎?是否等到兩人私下獨處時,便會風起雲湧?
  
  「你在發什麼呆?」崔夢芬察覺丈夫魂不守舍,拿湯匙戲謔地敲他的頭。
  
  他愣愣地望著她甜美的笑顏。
  
  「吃點肉。」她將剛涮好的肉片挾進他碗裡。「看你都沒怎麼吃,多吃點。」
  
  為何還能對他如此溫柔?他怔忡。
  
  「小芝,你哥是傻了嗎?」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故意開玩笑。「怎麼一直盯著人看?」
  
  「我哥啊,呵呵。」夏芝調皮地嗤笑。「不是傻,是癡。」
  
  「癡?」
  
  「他是在對嫂嫂發情癡啊!所以才一直盯著你看。」
  
  「說什麼啊?」崔夢芬嬌嗔,芙頰頓時染上羞赧的紅霞。
  
  夏柏看著,眼眸亮閃如星,他只顧著欣賞嬌妻的羞態,渾然不覺自己已成了妹妹打趣的對象。
  
  「沒救了!」崔英傑對夏芝擠眉弄眼。
  
  兩個年輕人在一旁嘲笑,崔夢芬更尷尬,偷偷在餐桌一踢了踢丈夫的腿,頻送不悅的秋波,卻是媚態橫生。
  
  夏柏生跳加速,遭妻子連踢了好幾記,才恍然回神,看看妹妹跟妻舅都對自己投來揶揄的目光,窘得臉頰發燒。
  
  「大家快吃吧!」他慌忙勸食,覺得自己熱得奇怪,端起冰涼的啤酒杯,狠啜一大口,試圖冷卻焦燙的體溫。
  
  崔英傑惡作劇似地端詳他。「姐夫好像臉紅了耶!」
  
  「是嗎?呃,應該是喝酒的關係。」他牽強地解釋。
  
  「才喝兩杯就臉紅喔?姐夫酒量有這麼差嗎?」崔英傑不肯輕易放過他。
  
  他赧然無語,正不知所措時,幸得善解人意的嬌妻解救。「你不懂啦,你姐夫循環好,喝酒本來就特別容易臉紅啊!」
  
  感謝。他感激地望她。
  
  不客氣。她嫣然淺笑。
  
  兩人默契的眼神交流落入崔英傑與夏芝眼裡,更加逗樂他們,夏芝索性嘻笑著提議。
  
  「喂,崔英傑,我看我們別在這裡當電燈泡了!台灣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我去見識見識吧!」
  
  「OK。」
  
  說走就走!崔英傑立即起身,抓起玄關處兩頂安全帽。「姐,姐夫,我帶夏芝出去兜兜風,你們慢用。」
  
  兩個年輕人旋風似地出門,留下夫妻倆在屋內相對。
  
  氣氛霎時沉寂,夏柏緊張地掐握拳頭,赫然驚覺掌心隱隱在冒汗。
  
  「吃飽了嗎?」崔夢芬首先打破僵凝。
  
  吃不下了。夏柏苦笑。「我來洗碗吧!」
  
  他自告奮勇接下收拾殘局的任務,崔夢芬倒有些驚訝。「你以前不是說你最討厭洗碗的嗎?」
  
  就別拿以前的事來糗他了吧!現在的他,洗心革面來不及了。
  
  夏柏自嘲地扯唇,起身收拾髒碗盤,捧進廚房水槽,打開水龍頭。
  
  「等等!」崔夢芬追上來,拿下掛在壁廚的塑料手套,細心地替他戴上。「這樣才不會傷手。」
  
  「又不是女人,怕什麼傷手?」真婆婆媽媽。夏柏不屑。
  
  「你給我戴著就是了。」她沒好氣地嗔睨他。是心疼他耶,他不懂嗎?
  
  「是,我知道了。」他無奈領命,只好戴著塑料手套,笨拙地清潔碗盤。
  
  「洗乾淨點。」她叮嚀。
  
  「知道了。」他用力搓洗。
  
  她看著他費勁又抓不著要領的模樣,實在好笑,櫻唇悄悄彎起,在一旁接他洗過的碗盤,利落地擦乾,擱回碗槽。
  
  夫妻倆合作片刻,她想了想,悠悠揚嗓。「今天何美馨小姐來找我。」
  
  夏柏驚駭,沒料到她會忽然主動提起,一陣心慌,手上的瓷盤滑落,在水槽裡敲出清脆聲響。
  
  「小心點!」崔夢芬驚呼。「沒打破吧?有沒有傷到手?」
  
  「我戴著手套,怎麼會傷到?」夏柏澀澀地回話,全身肌肉緊繃,遲疑半晌,終究不敢抬頭看妻子臉上表情。他檢查掉落的瓷盤,確定絲毫無損,強迫自己繼續洗碗。「何美馨……怎麼會去找你?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她為什麼找我,你猜不到嗎?」她語氣輕快。
  
  他心頭,卻是沉重地壓著巨石。他當然猜得出何美馨的用意,她肯定是被他不留餘地地拒絕了,太過難堪,面子拉不下去,才會想從夢芬身上找回女人的驕傲。
  
  他咬了咬牙。「那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我嘛……」崔夢芬懸疑地停頓,也不知是有意或無心,將他一顆心吊得高高的。「我把她罵了一頓。」
  
  「什麼?!」夏柏愕然,凝住洗碗的動作,不敢相信地望向妻子。
  
  「你聽見了,我對你的前女友嗆聲。」她微揚唇,水瞳清亮,一派淡定從容。「我把她罵得手足無措,還警告她以後不准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傻住。「你……對她嗆聲?」
  
  「沒錯。」
  
  「還警告她?」
  
  「對。」
  
  「你……」
  
  「像個潑婦吧?很不可理喻吧?」她淡淡接口,嘴上雖是自貶,神態卻是高傲凜然,不可侵犯,宛若戰場上的女武神。「誰教她膽敢來搶我的丈夫?也不看看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老婆,她居然要我退讓,要我把你讓給她?憑什麼?」
  
  夏柏驚異。眼前這英姿凜冽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妻嗎?不過他又何必意外?她都能夠剪斷長髮與他對抗了,又怎麼會怕何美馨的挑釁?
  
  想著,他不禁心海澎湃,浪濤滾滾,洶湧的都是對這個女人的敬意與佩服。
  
  「我跟她說,你是個人,不是東西,不是隨便就能讓來讓去的。」崔夢芬持續轉述兩個女人的對話。「如果她想要你,很簡單,除非她有辦法說服你跟我離婚」。
  
  「離婚?!」這關鍵的字眼震撼了夏柏。
  
  「對,離婚。」崔夢芬清晰地重複,翦翦雙瞳堅定地直視她最愛的男人。「你要跟我離婚嗎?夏柏。」
  
  他震顫,臉色發白,瞳神黯滅。「你剛不是還說你不想退讓?」
  
  「我是不想讓,可我也不至於厚臉皮到要強留一個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如果你想回到前女友身邊,我可以成全你們。」
  
  「我不要你的成全!我跟何美馨早就斷得乾乾淨淨了!」
  
  「真的嗎?你們真的斷乾淨了嗎?那為什麼她那天去你們公司找你,今天又來找我?難道不是你給了她一線希望嗎?」
  
  一句比一句更犀利的質問,拉扯著夏柏的神經,他縮凜下頷,面無表情。
  
  「告訴我,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婚禮那天,你為什麼會遲到?是為了她嗎?」
  
  所以,問題又回到原點了嗎?
  
  他黯然尋思,極力撐持著自己的身軀,站得堅毅挺拔;但其實,他很清楚自己體內藏著軟弱的心。
  
  崔夢芬觀察他沉鬱的側臉,忍不住失望。「你就是堅持不說嗎?」
  
  他默然不語。
  
  她幽幽歎息。「如果你不肯坦白說出來,那就離婚吧。」
  
  她說什麼?!
  
  他轉頭瞪她。
  
  「不告訴我,我們就離婚!」她下最後通牒。
  
  夏柏震懾,看著妻子冷淡的容顏,高懸的心終於危險地墜落,沉入最黑暗的深淵。
  
  她對他,果真夠狠!
  
  也太狠了——
  
  「我哥他啊,是個傻瓜。」夏芝感歎。
  
  「你說什麼?」崔英傑沒聽清,他正飆著重型機車,狂風呼嘯過耳,身後女孩的嗓音便顯得微弱。
  
  「我說,我哥是笨蛋!」夏芝放大音量。
  
  「為什麼這麼說?」崔英傑不解。
  
  「他啊,明明就愛死了嫂嫂!可是有很多事情,卻都藏在心裡不敢說出來,他就是個悶葫蘆,這樣很吃虧的。」
  
  「所以你擔心他們?」
  
  「對呀,其實這次來台灣也是想找機會跟嫂嫂好好聊聊我哥,我怕嫂嫂對他有誤會,鬧得不愉快。」
  
  「這個你別擔心,我姐可不是笨蛋,她很聰明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姐對自己愛的人是很溫柔體貼的,她一定有辦法讓姐夫棄械投降,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
  
  「真的嗎?」
  
  「你啊,太小看我姐了。」
  
  「如果真的那樣就好。」
  
  「別瞎操心了。我要再加速嘍,抱緊一點!」話語才落,車身便毫無預警地來個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嚇得夏芝花容失色。
  
  「崔英傑!你故意的嗎?」
  
  「你說呢?呵呵……」
  
  他還是不肯說。
  
  究竟他的心,打著什麼樣的一個結呢?她看得出他絕對不想離婚,也從這段日子與他的互動中,感受到他對自己濃濃的愛意;既然他是愛她的,是眷戀她的,為何還藏著秘密不肯對她吐露?
  
  那是,那麼難以啟齒的心事嗎?
  
  崔夢芬憂鬱地凝眉,獨自坐在沙發上沉思。夏柏開車送她回家後,又一個人出去了,她不曉得他去哪兒,她沒想問。
  
  她知道,他需要時間獨處,她不該打擾。
  
  只是她可知道,她擔心他啊!也對他如此莫名的堅持,有些氣惱。
  
  可惡的男人!她真想用鉗子用力扳開他那張閉得緊緊的嘴,就算他因此流血她也不在乎。
  
  哼,可恨透了……
  
  手機鈴聲忽地唱響,驚醒她不愉的思緒,她瞥一眼來電顯示,接電話。
  
  「總經理大人,這麼晚了有何指教?」
  
  「哇喔!」楚翊在線路那端怪叫。「聽你這口氣,對老闆晚上打電話來感覺很不爽喔?」
  
  是很不爽。她輕嗤。「都快十一點了耶,總經理。」
  
  「我知道,你以為我那麼不識相半夜還打電話吩咐員工做事嗎?我不是為公事打來的。」
  
  若是私事,豈不更怪?「你不是才新婚嗎?你老婆不會氣你半夜打電話給別的女人喔?」
  
  「崔夢芬,看樣子你很想挑撥別人夫妻感情失和喔!」
  
  「我不是這意思。」她深呼吸,鎮靜自己過分起伏的情緒。「對不起,總經理,我心情不太好。你打來有什麼事嗎?」
  
  「心情不好,是因為你老公嗎?」楚翊一針見血。
  
  她一震。「什麼意思?」
  
  「這件事我本來沒想跟你說的,不過今天晚上跟業界的朋友見面,又聽到一些內幕,我才覺得好像應該跟你說一聲。」
  
  「到底什麼事?」
  
  「前幾天,我接到簡經理的電話。」
  
  「簡經理?是簡成章嗎?」
  
  「是。」
  
  「他跟你說什麼?」
  
  「主要是打聽你。問我們的提案主要是不是出自你的構想?還有,他對你的婚姻狀況似乎很有興趣。」
  
  簡經理打聽她的婚姻?為什麼?崔夢芬一凜。莫非跟夏柏有關?
  
  「一開始,我猜他是不是懷疑我們公司跟你老公有什麼利益勾結之類的,不過後來想想,應該不可能,因為這案子又不是你老公負責的,他沒有決定權。」
  
  「是啊,這不關夏柏的事。」
  
  「不過今晚我聽到內幕,這件事情好像影響到你老公的陞遷。」楚翊爆料。
  
  「什麼?」崔夢芬難以置信。「怎麼會?」
  
  「你老公前陣子是不是有被總公司叫去美國?聽說那次是要他在董事會面前報告,結果他臨時放董事們鴿子。」
  
  是為了她!崔夢芬立即領悟。她知道他是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才飛快趕回台灣的,只是她不曉得他竟因此得罪董事會。
  
  「他臨時爽約,那些董事好像不太高興,不過因為他這幾年在公司表現一向很好,董事會還是傾向升他當總經理,結果他的競爭對手簡成章暗中捅他一刀。」
  
  「捅他一刀?」崔夢芬不解。「怎麼說?」
  
  「據說他跟董事會打小報告,說你老公公私不分,為了挺你,插手干涉比稿會議,誘導評審選中你的提案。」
  
  「夏柏才不會那樣!」崔夢芬驚愕地反駁。「我承認,他是有幫我整理一些數據,但他絕不會為了我去誘導或賄賂那些評審,他不是那種人。」
  
  「我也相信這個案子是我們憑實力拿到的,可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就是有人會為了自己的名利使一些小人招數。」楚翊歎息。「總之你老公這次遭到暗算了。就看他們總公司董事會接下來怎麼調查,也許還有機會還他一個清白。」
  
  「他都沒跟我說這些事……」崔夢芬黯然。
  
  他在公司,總是承受如許大的壓力嗎?時時刻刻都要面臨刀槍箭雨的威脅,看似和氣的戰友,其實存著險惡之心,為了生存,他才那麼勤奮工作吧?
  
  可惜卻為了她,所有的努力在一夕之間成泡影。
  
  想著,崔夢芬心口揪緊,好痛,好難受,真想跟他說對不起,真想溫暖地安慰他,鼓勵他。
  
  她必須去找他!她驀地倉皇起身。
  
  但他,會在哪兒呢?
  
  他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小餐館。
  
  獨自坐在冂字形料理吧檯最角落,品著與當時同樣的清酒,一杯杯溫熱的酒入喉,燙著胸口,心卻依然冷。
  
  不說,就離婚。
  
  她冷酷地對他下最後通牒。
  
  但要他怎麼說呢?要他如何忍著痛,揭開自己過去的傷口?那道他不想給任何人看的瘡疤,對他而言,是羞恥難言的禁忌啊!
  
  夏柏神情鬱鬱,喝完一壺酒,又要了一壺,怎麼喝都醉不了,還是那麼教人疼痛地清醒。
  
  他狠狠地乾杯。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清柔的聲嗓拂過他耳畔。
  
  他震動,惶然望向嬌妻清甜的容顏。「你……怎麼來了?」
  
  「來陪你喝酒啊!」她笑道,在他身旁落坐,跟服務生多要了一隻小巧的酒杯,舉杯朝了致敬。「哪,乾杯。」
  
  他怔愣地啜飲。
  
  她也喝乾一杯酒,滿意地勾唇。「真好喝!」
  
  他傻傻地凝望她,而她看著他傻氣的臉龐,心弦不禁牽動。
  
  「其實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她細聲低語。
  
  「道歉?」他訝異地挑眉。「為什麼?」
  
  「因為我,害你錯過了陞遷的機會,聽說董事會對你很有意見,真的很對不起。」她眉宇憂傷。
  
  他擺擺手,絲毫不介懷。「那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呢?我知道你是為了趕回來陪在我身邊,才會得罪董事會的;也是因為我的提案,你才會被簡經理暗捅一刀。」
  
  「就算沒有你的提案,他也會想到別的辦法拉我下馬的。至於放董事會鴿子,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只為了早點回來陪我,害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值得嗎?」
  
  他聳聳肩,一派坦然。
  
  她看出他的甘之如飴,感動不已,眼眶微紅。「夏柏,你真傻。」
  
  他搖頭。「我不是傻,是因為我判斷那才是最重要的,我工作賺錢,本來就是為了守護家庭,怎麼能夠本末倒置?」
  
  崔夢芬訝然眨眼。「你說什麼?」
  
  他瞥一眼她驚奇的表情,自嘲地撇撇唇,眸光落下,把轉著酒杯。「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庭。」
  
  她確實不知道。崔夢芬緊盯丈夫。他從來沒跟她說。
  
  「知道我為什麼向你求婚嗎?」他苦澀地坦白。「因為那天,你讓我忽然好想要一個家,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溫暖的家,在家裡,我會是融入其中的一份子,不會被誰排擠。」
  
  「為什麼你會擔心自己被排擠?」她柔聲問。「你被家人排擠過嗎?」
  
  「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夏柏低語,視線一徑盯著酒杯,不看她。「幾年後,我爸再娶,我的繼母並不喜歡我,後來生了妹妹,也就是小芝,爸爸跟繼母都把注意力擺在小芝身上;也難怪,小芝是比我可愛許多,又懂得撒嬌。」他悵然,停頓數秒。「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被家庭接納過,不論是我一開始的家,還是爸爸跟繼母組成的家;所以我從很早以前就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那個家屬於我,我也屬於那個家。」
  
  那個家屬於我,我也屬於那個家。
  
  她聽出他話裡的落寞,暗暗心疼。
  
  「何美馨是我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同學,我們從大一開始交往,差不多有五年吧!那時候我決心娶她,但就在我決定向她求婚的前幾天,我發現她原來背著我劈腿,那個人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哪!她消化著這殘忍的真相,很不容易才能保持鎮定。「所以你們分手了?」
  
  「對,我們分手了。」他淡淡地述說當時,彷彿多年前的傷痕如今已不復在。「她說我給她太大的壓力,說她從沒想過剛畢業就結婚,她的人生還很長,她想冒險,想嘗試許多不同的事物,婚姻與家庭會綁住她。她還說,就算結婚,她也不想生小孩,她覺得我好呆板、好無趣,怎麼能把美妙的人生葬送在家庭裡?她不會為了丈夫和孩子犧牲自己的幸福。直到那時候,我才恍然驚覺,原來我一直在用自己的夢想束縛她,我們的夢想根本大不相同。」
  
  好自私的女人!崔夢芬掐握掌心。即便愛好自由,也不能以此作為背叛的借口啊!更可恨的,是她背叛過後居然還有臉回頭懇求復合。
  
  崔夢芬忽然覺得,自己當場給何美馨難看,做得真好,那女人是欠罵。
  
  「婚禮那天,我會對你那麼生氣,之後又那麼長一段時間不理你,其實除了氣你,我更氣自己。」夏柏晃了晃空酒杯,又為自己斟滿,一口飲盡。「我覺得自己又犯下同樣的錯誤了,又把自己的夢投射在你身上,我覺得你大概不是很想跟我建立一個家庭。」
  
  「誰說我不想?」崔夢芬激動地澄清。「我想的!」
  
  他抬眸,恍惚地望她。「我向你求婚的時候,你並沒有特別高興。」
  
  「那是因為……太意外了!」她解釋。「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就……而且,那個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就在餐桌上說出來,連戒指跟鮮花都沒事先準備,人家難免會有些失望嘛!」說到後來,口氣已帶著撒嬌。
  
  「我很抱歉。」他黯然承認自己的失誤。「沒能給你一個浪漫的求婚,真的很對不起。」
  
  「那不重要了。」她搖頭,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融著甜蜜。「重要的是我現在的懂了,你是真心想跟我結婚,是那麼迫切地渴望跟我建立溫暖的家庭。現在,我懂你的心了。」
  
  她的語言,如春風,吹暖他冰冷的心房,又如春水,沁入他體內每一個細胞。
  
  他又喜又悲,幾乎難以成言,方唇顫著,念頭在腦海紛飛。
  
  他真的可以說嗎?真的可以把最脆弱的自己展露出來?
  
  夏柏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婚禮那天,我遲到並不是因為何美馨。」他悠悠申明。「那次我去美國出差,並沒想到要見她,我是去療養院探望我爸之後,碰巧遇到她的,她身體不好,所以到附近的度假勝地休養,之後我們一起吃飯,她忽然急病發作,我才送她去醫院。到醫院時,她陷入半昏迷狀態,一直求我不要丟下她一個人。我承認自己是同情她,不忍她在醫院孤零零地沒人理,所以才留下來陪她。」
  
  情有可原,崔夢芬接受丈夫的解釋,如果是這個理由,她可以諒解。只是……
  
  「那你怎麼會說遲到不是因為她?」
  
  他繼續說明。「我只在醫院裡留了幾個小時,等她的家人趕到後,我就離開了;其實我在婚禮當天清晨就到台灣了,本來是來得及去你家迎娶的。」
  
  「那你怎麼會遲到?」她更迷惘了。
  
  「因為我在路上看到一個人。」
  
  「誰?」
  
  他倏地握緊酒杯,她察覺到他臉部緊繃,眼神陰鬱,意識到自己正逐漸接近他糾結的心結。
  
  他終於,要告訴她了嗎?
  
  夏柏又喝一杯酒,彷彿藉此提振勇氣,然後,他才沙啞地揚嗓。「到現在,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或許是我這些年來其實一直想見她,才會產生幻覺,我覺得她像……真的很像……我媽。」
  
  「你媽?」崔夢芬怔了怔,「你是指你親生母親嗎?」
  
  他沒回答,眼眸直盯著桌面,許久,才沉重地頜首。
  
  「我覺得自己看錯了,都過二十幾年了,就算我再見到她,應該也認不出來,可是她眉目之間真的很像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然後你就跟她打招呼嗎?」
  
  他搖頭。「我只是跟著她,一直跟在她後頭,看她去哪裡,跟誰見面,做什麼。」
  
  她顫然凝睇他,蒼茫的腦海逐漸撥雲見日,她覺得,自己似乎懂了這男人的心結所在。
  
  「夏柏,你……沒有勇氣跟你媽媽相認嗎?」
  
  他聞言,一陣顫慄,喉嚨焦乾,胸口成荒漠。「萬一我認錯人了怎麼辦?萬一……」
  
  「怎樣?」
  
  「萬一沒認錯,可是她卻不肯認我,怎麼辦?」
  
  天哪!崔夢芬只覺得一顆心如遭重擊,疼痛不堪。
  
  「我很膽小,對吧?」他苦澀地低喃。「後來我因為看她看得太專心,沒注意到有機車經過,擦撞了一下。」
  
  「所以你那天才會弄成那副狼狽的模樣嗎?」她想起婚禮當天,他凌亂不整的外表,更痛了,她怎麼沒想到他可能是發生意外了?她懊惱地自責。「原來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表皮傷而已。」他嗤笑,笑聲蘊著濃濃的嘲諷意味。
  
  真正傷得重的,是他的心。
  
  她抓到他沒說出口的線索,執意循線追問。「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為什麼後來不告訴我關於你親生母親的事?你應該跟我說的,早就該告訴我。」
  
  他哀傷地咬牙,好片刻,才喃喃低語。「要我怎麼跟你說?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拋棄嗎?說我被爸爸找到時,還不死心,堅持要在玩具店門口等她回來?」
  
  原來他是被丟下的,原來他的母親對他說了謊,殘酷地將一個稚嫩的孩子丟在街頭,也許他當時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會惹得媽媽拋棄自己?
  
  也許到現在,他心上的傷仍未完全痊癒,仍在隱隱約約地害怕著、擔憂著,懷疑自己哪天又會被自己在乎的人遺棄。
  
  為什麼她會沒注意到他受了這麼深的傷,為何他寧願咬牙忍痛也不跟她說?
  
  崔夢芬哽咽,水眸氤氳淚霧,她更加握緊丈夫的手,試著傳遞溫暖給他。「覺得丟臉嗎?覺得很痛嗎?就是這樣,也該跟我說啊……」
  
  他顫抖,回望她的眼,一點一點,痛楚地染紅。「我怎麼能?告訴你的時候,如果忍不住哭了呢?男人掉眼淚,多難看。」
  
  她心弦震顫,忍不住擁抱他。「在我面前哭,怎麼會難看?我是你老婆啊!是你最重要、最親密的家人,你可以跟我撒嬌的,應該跟我撒嬌。」
  
  「我不是孩子了,已經是個大男人。」他逞強地推開她。
  
  「那又怎樣?我會疼愛你的。」她含淚輕嚷。「你任性也好,軟弱也好,我都會疼惜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愛你啊!愛一個人,就是會憐惜他、寵愛他的,就是無條件的支持。」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他驚覺到了,慌張地別過頭,不想讓她看見。
  
  她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又好笑,又憐愛。他說大男人落淚很難看,可她怎麼覺得看起來好可愛、好惹人疼呢?「夏柏,我好愛你!」
  
  「不要這樣。」他超尷尬。「別對我這麼好,你會……寵壞我的。」
  
  「沒關係,讓我寵壞你吧!」她不扭捏地示愛。「我喜歡寵你。」
  
  夏柏好窘。她怎能在這種公共場所說這種話?不怕被人聽見嗎?
  
  他窺視週遭,確定沒人注意他們,才稍微鬆口氣。「可是……我對你不夠好,不夠體貼,我比不上你前男友。」
  
  「不是這樣的。」她駁回他的自責。「雖然我確實比較過你跟宋日昇,但並不是因為我對他還有一點依戀,只是以前不太懂你,覺得自己抓不住你,所以感到心慌,所以才會猶豫。跟日昇交往的時候,他是對我不錯,也夠體貼,但他最後還是背叛了我,丟下我去娶別的女人。而你,雖然有些固執,雖然說不出花言巧語,可我知道你這人是信守承諾的,我們第一次約會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她牽起他厚實的大手,貼在自己嫣紅的臉頰,笑得好甜。「你已經改變許多,應該說比較勇於表達感情了。現在想想,你以前並不是不體貼,只是感情藏得深,不懂得怎麼表達,你可是進步很多了唷!」
  
  她不吝惜地給予讚美,他聽了,卻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臉頰爆紅。
  
  真可愛!她輕笑。「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浪漫的求婚,但我現在明白了,你其實早就給過我了。那次求婚,你是用真心來求的,是很真、很真的一顆心,真心就是浪漫。」
  
  說著,她又有些不情願了,嬌嗔地拍拍他的手。「所以以後,心裡是怎麼想的,就要坦白說嘛!明明是因為感動得不得了才向我求婚,結果說得好像是時間到了才求的,知道我那時候聽了有多鬱悶嗎?」
  
  「對不起。」他看著她忽喜忽嗔的嬌態,早失去了伶俐的口才,只能道歉。
  
  她微笑,眼潭傾溢一斛溫柔。「夏柏,我們重新開始吧!從頭好好經營我們的婚姻,一起守護我們的家,我們可以生小孩,我很喜歡小孩唷!」
  
  「你真的願意?」他顫聲問。
  
  「從來沒有不願意過。」她嘟嘟嘴。「我答應嫁給你的那天,就決定跟你共組一個幸福家庭了,只是後來你讓我有點生氣,才會那樣反抗你。」
  
  「那可不是『有點』生氣而已。」他感歎,回憶她當時的決絕,仍是心驚。
  
  「好吧,我承認我是激烈了點。」她俏皮地扮個鬼臉。「不過你那時候也很過分,你不覺得嗎?」
  
  「對不起。」
  
  又是這句?
  
  「不用道歉了,以後我們誰也不要跟對方說對不起,說謝謝吧!」
  
  「謝謝?」
  
  「謝謝你娶我,謝謝我嫁給你,謝謝我們彼此為對方帶來幸福,謝謝每天早上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彼此,謝謝我們能天天這樣牽手,還有……」她傾過身,啾一口他的唇。
  
  他呆住,傻傻地看她。
  
  她覺得他這模樣實在傻得可愛,忍不住又頑皮地啄吻他,一口又一口,直到他猛然動了情,一時克制不住,掌住她後頸,埋下唇,深深地吻。
  
  「你……不怕有人看嗎?」
  
  他嘗著她的唇,嘗著由她身上傳來的酒香、體香,神魂早醉了,理智潰不成堤,只有對她的依戀繾綣縈繞,如她的絲絲細髮。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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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9 00:31:15
尾聲    幸福的秘密
  
  「為什麼我又被叫來做這種事?為什麼每次這種事都有我的份?」
  
  「唉,曼怡姐,別抱怨了,我還不是一樣被姐夫叫來做苦力?」
  
  「我也是啊!我哥啊是暴君,最懂得物盡其用了。」
  
  江曼怡、崔英傑、夏芝,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輪流叨念,聽得夏柏又好氣、又好笑。
  
  「你們幾個,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會兒?嘴巴不酸嗎?一直念個不停!」
  
  「好啊,夏柏!你竟敢嫌我嘮叨?」崔英傑跟夏芝或許怕這個大男人,她江曼怡可絕對不怕,手插腰、瞪大眼,擺出母老虎的潑辣姿態。「我是誰?是你老婆天字第一號好姐妹,親的不能再親的閨中密友,你要是不怕我背後捅你一刀,就儘管對我不客氣吧!哼哼!」
  
  夏柏聞言,嗤笑一聲,眼見江曼怡臉色變得更難看,急忙擺出肅然起敬的表情。「是,我知道了,江曼怡媽祖婆,在下會尊敬你的。」
  
  「在下」這個自稱,明顯是學自崔英傑,年輕小伙子聽了,一陣爆笑,豎起拇指比個贊。「姐夫,沒想到你也挺有幽默感的耶!」
  
  「我哥本來就很幽默。」夏芝嬌笑。「是你們以前被他騙了啦!」
  
  「真是葫蘆不開口,一開口就嚇死人。」江曼怡揶揄。
  
  「好了,別鬧了。」夏柏遭到眾人圍攻,有些不自在,咳兩聲。「時間快到了,夢芬隨時會到家,再不弄快點就來不及了。」
  
  「對喔!」一夥人驚覺,加快動作的速度。
  
  崔英傑負責在空中花園的花棚緣簷繞上燈線,夏芝佈置餐桌,江曼怡則掛上夏柏親手折的紙鶴。
  
  這是夏柏的主意,之前崔夢芬曾在此為他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兩人卻鬧得不歡而散,這回他決心好好補償她。
  
  為了還原當時的情景,他找來江曼怡幫忙,又吆喝妹妹和妻舅來協助,忙了兩個多小時,總算有所成果。
  
  戒指也準備好了,夏柏摸口袋,掏出一方絨盒,為了從妻子手中暫且拿回這枚婚戒,他費了一番心思,哄她說要在戒環內側刻字;但刻字還是其次,最主要是他想安排一個浪漫的儀式,替她重新戴上。
  
  這是他的第二次求婚,因為第一次太過於草率,傷了她的心,這回,一定要盡善盡美,獻上他的真心。
  
  「不過啊,你到底在戒指內側刻了什麼字?可以看嗎?」江曼怡掛好紙鶴,一面撥動彩色紙簾,一面好奇地問。
  
  其它兩人也轉頭看夏柏,眼眸閃爍期盼的光彩。
  
  他頓時感到困窘。「這是秘密。」
  
  「秘密?」
  
  「對。」
  
  「所以不能給看?」
  
  「不能。」
  
  「嘖,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想看。」江曼怡眼珠一轉,忽地一個箭步上前,想搶他手上絨盒。
  
  可他反應更快,手舉得高高的,她碰不到,急得蹦蹦跳,他旋身躲開她的魔手攻擊,利落地將絨盒藏回自己口袋裡。
  
  「夏柏,你很小氣耶!」江曼怡搶不到,很懊惱。
  
  小氣就小氣,總之這種蜜言愛語,怎麼能讓外人瞧見?多糗!
  
  這是夏柏大男人的堅持。
  
  兩個熟男熟女眼睜睜地相互對峙,樂壞了一旁看熱鬧的年輕人。
  
  「拜託,你們兩個年紀都老大不小了,別像小孩子一樣幼稚好嗎?」夏芝取笑。
  
  崔英傑也笑彎了腰。「不過姐夫,你的秘密還真多耶!話說我媽接到的那通電話,其實是你打的,對吧?」
  
  「什麼電話?」江曼怡和夏芝異口同聲地問。
  
  「這是醫院護士小姐告訴我的,就是啊……」
  
  「別說!」夏柏揚聲阻止。
  
  崔英傑才不理他,鬼靈精地攤攤手,繼續爆料。「姐夫去美國出差前,有先到醫院看我媽媽,那時候她神智不太清醒,在夢裡一直喊我爸的名字,姐夫聽了不忍,就躲在病房外,用手機打電話給她,假裝是我爸爸、陪她聊天,聽她訴苦。」
  
  說到這兒,崔英傑笑容斂逸,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惆悵與感動。「姐夫,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媽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能享受到幸福,真的……很謝謝。」
  
  「別說了。」夏柏嗓音沙啞,有些手足無措。
  
  江曼怡和夏芝看出他的窘迫,交換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
  
  這男人,不習慣當眾被揭露自己體貼的舉動吧……
  
  「你啊,就是愛裝酷。」江曼怡笑謔,望向他的眼神,掩不住讚賞。她終於確定自己的好姐妹沒嫁錯人了,這傢伙雖然木訥,還挺值得托付終身的。「這件事,要不要我來跟夢芬說呢?」她逗他。
  
  他橫她一眼。「不用麻煩了。」
  
  「也是秘密,對嗎?」她嫣然一笑。
  
  夏柏明知她是有意調侃,卻無可奈何,只能直挺挺地站著,抿唇不語。
  
  江曼怡打量他威嚴凜凜卻又帶著幾分呆氣的姿態,笑得更燦爛了,在心裡低語……
  
  夢芬啊夢芬,你知道嗎?幸福離你不遠了。
  
  是的,幸福不遠了,在家門口發現紙條的夢芬,正一步、一步走向家人和朋友精心為她籌劃的幸福。
  
  當她看到這妝點得如夢如詩的空中花園,當她的丈夫執起她的玉手,溫柔深情地再度為她戴上婚戒,她會有多開心,綻放的笑顏會有多美呢?
  
  這,也是個秘密,最幸福的秘密。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3-3-19 00:31:41
幸福就在你我身邊 季可薔

  完稿了!好開心、好幸福!
  
  這個故事的靈感,源自於我幾個月前看的一部懷舊日劇「婚禮企劃」,男、女主角在一間專門幫新人企劃婚禮的公司工作,每個單元都有一對新人穿插,每個單元都有不同的感動點,令人心酸又甜蜜。
  
  其中有個故事是這樣的,一對即將成婚的新人,因為新娘有點婚前恐懼,恰巧又遇上前男友,前男友要求復合,她遲疑不決,新郎發現這件事,當然很生氣,婚禮差點辦不成。
  
  看這段劇情的時候,薔深有感觸。
  
  結婚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大的人生轉折,我相信每個女人在步入禮堂前一刻,多多少少都有些猶豫,不見得是因為不夠愛那個即將托付終生的男人,只是我們對自己、對未來,都不能百分之百地掌握。
  
  有時候,愛得越深,反而更怯懦。
  
  這個故事的開端,便是出自我這樣的感觸,想寫一個有所遲疑的女人,寫她怎麼面對自己的婚姻,扞衛自己的愛情。
  
  幸福,不能只等著他人給予,必須自己勇敢追求。
  
  夏柏這樣的男人,在我個人看來,其實很值得憐惜的,他心上有傷,卻堅持男人的姿態,他不會訴苦,不懂撒嬌,付出都是默默的,絕不邀功。
  
  去探索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秘密,會是一件很辛苦、卻也很有趣的事。
  
  聰明的女人,會學著去打開他的心結,不過聰明的男人,也該學著適時釋放自己的感情。
  
  愛不一定要矯情地時時刻刻掛嘴邊,但必要的時候,還是得坦率說出來唷!
  
  故事尾聲,關於崔英傑爆料的那個夏柏的秘密,靈感則是來自江國香織的一篇短篇小說(她是薔最近很愛的作家),女主角的媽媽說自己接到貓王的電話,其實打電話的人是她老公。
  
  這個橋段,很玄,也很甜,對吧?
  
  這本書將配合2011年國際書展的時間上市,這次能跟其它兩位作者合作,薔感到很榮幸。
  
  如果大家在看完這本書後,能得到些許啟發,又或者能品味到一點淡淡的甜,那就是對本人最大的讚揚與鼓勵了。
  
  新年新氣象!新的一年,各位親親讀友有什麼計劃呢?
  
  雖然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證,不過薔的下一本書,或許會給大家一個小驚奇喔!
  
  敬請期待!^-^
  
  P.S.有很多申請加入本人臉書的讀友忘了寫自我介紹,在此還是提醒大家,由於臉書難免洩露一些個人平常的信息,薔又愛在上頭碎碎念些有的沒的,所以希望每個加入的朋友都是真心喜歡我的作品的人,而不只是看熱鬧的過路客。麻煩大家申請的時候記得附上自介喔!讓我們對彼此有個初步認識,好嗎?(已經提出申請卻未附自介的朋友,可以用傳訊息給我的方式補上。)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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