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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琤]殘酷的溫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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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27:29 |倒序瀏覽 | x 4
殘酷的溫柔 作者:華琤

敢對他說愛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看多了那些女人被他甩開的淒慘下場,
她深知以朋友的身分和他相處是最好的模式。
同居這麼多年來他身旁女友不斷,
無法在感情上專一所以他對她溫柔,寵溺,就是不承諾,
她也以為可以不求愛一輩子跟在他身邊,
但懷有寶寶的意外卻教她無法繼續刻意維持的關係。
早料到告白的結果可能會換來他無情的離棄,
她仍決定孤注一擲主動出擊,
這一次不是完整的結合就是徹底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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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28:02
楔子

「冠奕,我愛你。」

黃昏夕陽下,青翠草地上,少女雙手摟著男孩的腰,羞怯的小臉整個埋進男孩胸膛裡,兩頰泛起坦白吐露愛語及等待相同回應的紅暈。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羅冠奕撥開纏住他腰身的手,看進她迷濛的雙眼,霎時,溫柔旖旎的情調在他冷淡的注視下蕩然無存。

「什麼?你說什麼?」少女眨著大眼,以為她看錯、聽錯了。

「我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分手了。」羅冠奕眼底冷淡依舊,嘴角隱的掛著一抹歉意。

「分手?」致命的兩字令少女心慌了,思緒如墜五里霧般不明所以。「可是我剛剛沒有提分手啊!我說的是我愛你……」原來是他聽錯了,少女短暫地安了心。

「所以分手吧!」羅冠奕簡潔地截斷她的話,臉上的正經嚴肅讓人尋不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跡象。

「你……是認真的……」短暫的錯愕後,少女霎時明白了。

「嗯!」羅冠奕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帶任何溫度。

「可是,為什麼?我不明白……」就算不要她了,也得給個像樣的理由。

「解釋給你明白,天都黑了。」羅冠奕慵懶的起身,俐落地拍了拍屁股上沾粘著的草屑,而後睥睨身下仍癱成一團一臉茫然的女孩。「分手了,就這樣羅!」

黃昏的陽光灑了他滿身,他瀟灑地邁開大步,彷彿剛剛說的只是他去吃飯了那類無關緊要的話。

「站住。」

羅冠奕頓下腳步回過身,等著她,也等著即將到來的宿命。

拍!

清脆的聲響在偌大的草地上,仍傳得老遠,令遠在另一棵樹下就著昏黃光線翻書的女孩眉頭一擰。

看著女孩掩面悲傷的跑走,柯紫伶幽幽一歎,低頭繼續盯著手中的書本,直到踩著草地的腳步聲漸傳漸近,然後一抹身影落在她書上。

「讓開點,你遮到我的光了。」紫伶輕聲道。

「看什麼啊?琵琶行。」羅冠奕一屁股跌坐在她身邊,湊向前瞧了清楚。

「嗯!明天要考默寫。」紫伶將注意力拉回白居易的感歎。

「天都黑了,再念下去你的眼睛都要瞎掉了。」羅冠奕自作主張的將她的書本合上。

「別鬧我,我只剩一小段。」她瞪他一眼,翻開書,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書本。

「我說你也真行,真靠這下課後兩、三個小時用功,每回拿第一名啊!」他就是不讓她唸書,非要鬧她。

紫伶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真不理我?剛剛你都瞧見了吧!不安慰我一下?」羅冠奕死皮賴臉地將頭斜倚至她書上,鼻頭正對上她起伏平緩的胸前。

該受安慰的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吧!她連她叫什麼名字都還沒聽說呢!

「怎麼這回這麼快了?」紫伶徹底放棄背書的念頭了,反正自從他和他最新一任女朋友來到這片草坪上,她就沒心思讀書了。

「可能因為她是外校的,所以比較不上道吧!」羅冠奕咧著嘴,吊兒郎當地說著。

是啊!風華高中哪個女孩不知道風雲人物羅冠奕談戀愛的忌諱——談愛等於談分手。

偏偏這樣變態不羈的態度並沒有令女孩子卻步,反而個個躍躍欲試、前僕後繼,期盼自己是那個讓他改變的最終守候。

「那女孩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手勁還挺大的。」紫伶輕撫著他發紅、發熱的半邊臉頰。

「是啊!我還以為她只有小貓般的力氣,早知道就不那麼瀟灑讓她打了。」羅冠奕嘀咕著。

她輕笑出聲。「小貓也是有利爪的,話說回來,你幹嘛讓她打你?」他以前分手不曾有那麼暴力的局面。

「因為我偷了她一個吻,讓她打一巴掌就算扯平了。」羅冠奕漫不經心地說著。

吻!

紫伶短暫地失了神,但很快凝聚渙散的心思,知道他正在看她。

他是很小心的,任何讓他認為已經愛上他的舉動都會換來被他無情拋棄的下場。

「偷一個吻換一巴掌,那我們若分手,你的臉豈不是無法見人了?」她輕刮他的臉,說著俏皮話,用巧笑隱藏心裡的刺痛。

「你下手不會像她那麼狠吧!」他好歹吻她上百次了。「何況,我可不想只吻你。」他一翻身,將她柔弱的身子壓在身下。

身上猛竄起一股電流,令她心跳瞬間加快。

「天黑了,該回家了。」躲過他充滿掠奪慾望的雙眼,但腿間卻躲不過他明顯膨脹的慾望,那股親呢令她腦中充血,幾乎無法思考。

「好,回家,回我家。」羅冠奕在她耳畔呵著氣,舌頭隨即不安分地纏了上去。

「奕……不行……」她軟語低喊。

「有什麼不行的,反正你回家也不能唸書,倒不如到我那兒唸書。」他眨著眼誘惑她。

「你上次也說到你那兒唸書的。」她推開他,飛快起身。

結果卻愛撫得幾乎上床。羅冠奕嘴角揚起一抹自得的笑。

如果不是臨時起意,什麼都沒有準備,他是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有萬全的準備。

想起即將到來的激情,羅冠奕拉著她半推半就的小手,迫不及待的直奔回家。敢對他說愛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看多了那些女人被他甩開的淒慘下場。

她深知以朋友的身分和他相處是最好的模式。

同居這麼多年來他身旁女友不斷。

無法在感情上專一所以他對她溫柔,寵溺,就是不承諾。

她也以為可以不求愛一輩子跟在他身邊。

但懷有寶寶的意外卻教她無法繼續刻意維持的關係。

早料到告白的結果可能會換來他無情的離棄。

她仍決定孤注一擲主動出擊。

這一次不是完整的結合就是徹底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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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28:35
第一章

「啊……好痛……」

「奇怪,明明是這樣做的啊……」

「你怎麼知道?你做過?」

「沒有,不過,我看過、聽過很多,呃……也在腦海裡模擬過很多次。」否定的答案顯然令身下的女孩大鬆口氣,但男孩硬往狹隘通道裡擠的劇痛令她眉頭再次擰起。

好不容易,在滿頭大汗,滿臉為難的艱苦奮鬥下,他們完成了兩人的第一次。

「你哭了。」對自己第一次做愛造成的殘局,他顯然有些無措。

「對啊!」她摸了摸頰上涼涼的淚珠,點點頭。「可能太痛了,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抹乾淚,朝他露個淺笑,不希望他因此厭惡她。

「不哭,不哭,下次我一定會努力,讓你也得到快樂的。」男孩信誓旦旦地保證……

「想什麼?」羅冠奕由紫伶身後將她整個身子攬進懷裡,一手覆上她裸露的小巧乳房,輕柔地恣意揉拈。

「沒什麼。」紫伶回頭在他的唇上淺淺印下一吻。「我要你。」她輕柔低吟。

「還要?」羅冠奕挑起一道濃眉。

由他隱隱震動的胸膛,紫伶知道他正在心裡偷偷笑她。

「你若不行就算了!」她紅著臉跳下床,隨手捉了件襯衫,隨意扣上兩顆扣子。

「嘿!就算我那個真的不行,也還有其他的代替品啊!」羅冠奕雙手交握枕著頭,似笑非笑地邀請著。

他指的是他的手、他的唇,她知道。深吸口氣,平復自己心裡頭因激情回憶而亂撞的小鹿,她折回他身邊。

「我要你……」她認真說著。

「那快回到床上來啊!」羅冠奕拉開絲被,笑笑地拍拍身旁的空位。

「討厭,我是要你乖乖休息啦!別忘了明天你要到南部出差三天,你精力若被我搾乾……」

「就是因為有三天碰不著你,才要好好利用這剩下的相聚時光啊!」羅冠奕乾脆直接跳下床,將她擁進懷中,「何況你不是也還要,我都準備好了呢!」

「你……怎麼這度快又……」只手至他胯下驗證了他的準備,紫伶簡直膛目結舌。

這個男人慾望之強從以前就令她匪夷所思,到現在還是無法置信。他從累人的應酬回來,已經要過她三次了耶!

「你就被著那件襯衫在那兒晃來晃去的,我又不是木頭人。」他將她壓回床上,絲薄的襯衫完全不妨礙他人侵的路徑,他就著襯衫愛撫她,親吻她小巧渾圓的蓓蕾,直到她再次輕吟低喃、哀求著要他。

在一番廝磨譴卷後,羅冠奕很快地沉沉睡去,但紫伶的心卻無法平靜。

輕手輕腳由他身旁離開,看著身上遭他肆虐後的點點斑紅,她將猶穿在身上的襯衫衣扣全扣上,坐至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長髮。

清澈晶亮的雙眸,艷紅欲滴的雙唇,鏡子裡,顯然是一個被徹底寵愛、滿足的女人,但……不快樂。

輕輕將木梳放下,紫伶走出房間來到客廳,一路收拾著凌亂的衣物。

自從兩人上大學,就同居至今,算算,也六年了。

以前,他是個憤世嫉俗的大男孩,在學校、在社團、在球場上意氣風發,周圍總是圍繞著一群女孩。

現在,拋棄家中的束縛,他靠自己的力量與手腕在商場上衝鋒陷陣,一步步往自己的理想巔峰爬,為此,他變本加厲地混在女人堆裡,喝酒應酬、逢場作戲、夜夜笙歌。

紫伶漠然地看著手中白襯衫上凌亂的各色唇印,心驀地緊揪了起來。

他是殘酷的。

那樣瀟灑自如的風采、那樣俊朗聰穎的姿態,多麼吸引人,多麼容易讓人愛上。

卻始終將心關得緊緊,不准人家愛上他。

是的,他仍然痛恨愛,只要身旁的女人一提及愛,馬上被打入絕望的深淵,再無靠近他的可能,她看了七年,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沒人例外。

而之所以能陪在他身邊七年,是因為她永遠不會不信邪地去說愛。

她很早就學會了,要待在他身邊,就注定不能有愛,所以,她將一聲聲的愛,化成一聲聲的要。

我要你……

那是她掏干了心肺,在說「我愛你」啊!

而他,回應她的是一次次的翻雲覆雨。

他,無疑是殘酷的。

但他也是溫柔的,就是那樣的溫柔,讓她怎麼也捨不得離開他。

不哭,不哭,下次我一定會努力,讓你也得到快樂的。

她想起六年前,高中即將畢業的那一年,他擁著淚流滿面的她,溫柔備至地說著。

那並不是說說而已,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就像對待每一件矢志做到完美的事情,他認真地投入研究,專注地看A片、書,努力學習做一個體貼而完美的愛人。床笫間,在乎她感受的程度,連她都深黨受寵若驚。

他很快的變成一個令人十分滿意的愛人,在每個夜深時分,為兩人帶來一次次激情而美好的體驗,但他無形中所散發的男人魅力,同時令他變得更加招蜂引蝶。

他身旁女友不斷,包括她;他不愛任何人,包括她。無法在感情上專一,所以他願意付出身體上的忠貞。

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吻痕,衣服上有多少唇印,他都沒有和別的女人上床,這是他對她的另一項溫柔。

多麼殘酷的溫柔。紫伶心酸地紅了眼眶。

她一直反覆沉淪在他殘酷的溫柔、溫柔的殘酷時裡,無法抽身、無法離去。有時她會想,也許在那青澀稚嫩的少女時光,就該表明自己的心跡,讓他主動將自己推得遠遠地,再沒機會靠近他。也許初戀的破滅會帶來短暫的心傷難過,但今天的她,會有一個溫暖而健康的戀情。

但身邊的男人不會是他。紫伶笑得苦澀。

她愛得太重、依賴得太深,身邊的男人不是他,她寧可孤獨一生。

她可以麻木的冷眼旁觀他和別的女人說說笑笑、打情罵俏,在心裡冷冷的想著那不過是他別有目的的一個行動,或心血來潮的一個娛樂,因為七年來,不管遇上再聰慧、再特別的女人,他總是會回到她身邊。

為此,她可以一輩子不說愛,就這樣待在他身邊,直到兩人白髮蒼蒼、垂垂老矣。

她真的這麼以為。

但,這樣詭異的平衡就要結束了,接下來,遊戲規則將由他的變成她的。

等她證實了一件事……

等他從南部出差回來……「你說什麼?」莊海茵張大了嘴、睜圓了眼瞪著眼前的好友。

「把你的嘴巴團起來,飯粒都快掉出來了。」紫伶責難地道,看她那副樣子,誰還吃得下眼前號稱美味可口的排骨飯啊!

「晤……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我怕我聽錯了。」海茵努力地嚼著口中那一大口飯,好不容易嚥了下去。

「我說,我就要被拋棄了,你姐不是要結婚了嗎?她的房間就租給我吧!」紫伶若無其事地再說一次。

「可是怎麼會?怎麼會呢?」向來性急的海茵索性跳了起來,搬著整盤飯菜從她對面坐到她身邊。「不是別說愛就沒事了嗎?難道你不小心說漏嘴了?」她誇張的倒抽口氣。

海茵是她高中、大學以來最親密的好友,兩人公司距離又近,常一起共用午餐,對紫伶畸形的感情世界再瞭解不過。

「沒有。」紫伶皺起兩道彎彎秀眉。

「那就好,還有救。」海茵拍了拍胸脯,安下心。

「我打算說實話了。」

「你瘋啦!」

海茵再度一躍而起,對上好友沉靜安詳的姣美面容。

「難道你打算親手將自己和他之間的感情結束掉?」海茵驚呼,隨後想想,這不就是她一直鼓勵她做的嗎?「呢!這樣也好啦!你公司裡的男人都算不錯,隨便挑一個都比那個詭異的傢伙好。」她咬著手中的筷子吶吶地道,重新坐回椅子上。

「別這麼說他。」紫伶睨了好友一眼。「他只是受過傷,像個小孩似的任性,以為只要逃避地不去看傷口,就可以假裝自己沒有受傷。」

那不就是詭異嗎?海菌在心裡嘀咕著。

「我也在逃避,怕死了失去他,怯懦得只能隨他去,想想,我們竟然維持這樣的關係七年了。七年,多長的一段時間,我們親得比身邊任何人都親,卻連個愛字都說不得,這不是很諷刺嗎?」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淺笑。

「可是,你確定你離得開他嗎?」海茵壓低了聲音問。

七年來,紫伶不知道為他無法愛上她的事實和令人髮指的花心惡行掉過多少缸眼淚、閃過幾千幾百次分手的念頭。

「我不離開。」紫伶道,話裡的堅定輝映著眼裡的堅決。

「可是……」海茵偏著頭,徹底被搞糊塗了。

「只待在他身邊是沒有用的,我要反向操作,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他不能愛我,我來愛他;他抗拒我,我來追他;他推開我,我就緊纏住他。」紫伶直直地看進好友滿是疑惑的雙眸。「總之,他不能再任性得像小孩,因為他就要做爸爸了。」她下最後總結論。

海茵再次張大了嘴、瞪大了眼。

「把你的嘴巴閉起來,這值得這麼驚訝嗎?」紫伶再次皺起眉頭。

「可是小孩……小孩耶!」海茵雙眼發亮地直盯著好友的小腹瞧。母愛的力量果真偉大,讓她不畏於嘗試扭轉乾坤。

但羅冠奕那男人根本無法用常理來推斷,她怕紫伶終究會受傷,而那傷口,恐怕再不是用言語開導、用眼淚洗滌得了。

「你怎麼說?」紫伶幽幽問道。

海茵抬頭,神態凝重,擺明了就是不贊同。

「海茵,我知道這樣的決定太過冒險,如飛蛾撲火,搞不好落得屍骨無存,但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無法愛,為了自己,為了我們的寶寶,我要試,他不要愛,我就努力教他愛。」

「如果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呢?你去就山,山是頑石,頑石不點頭,你怎麼辦呢?」

海茵的話冷冷地傳來,令紫伶瑟縮了下。

「如果我再怎麼努力也沒用,那麼,我會放棄,我會死心,我會離開,帶著我的寶寶,不帶任何遺憾,重新找一個平凡的戀情…」

你會才有鬼。海茵在心裡嘀咕著。

但好友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落井下石,她需要的,是她的認同,還有她的鬼點子、餿主意。

「你想,他會因為你有了小孩而改變嗎?」她開始就著紫伶的想法做討論及推演。

「會,他會生氣,會勃然大怒,然後逼著我去墮胎。」紫伶漠然道。

不要愛的他,也不屑人家所謂「愛的結晶」。這麼多年來,雙重的防護,一直將受孕的可能性降得極低。

他不要的小孩,她也可以不要,但她腹中的小孩,是透過層層關卡、歷盡千辛萬苦才孕育而出的,她無法毀了他。

他的存在,迫使她必須面對潛藏的問題,他是上天安排給他們的試練,不是危機,便是轉機,不是完完整整的結合,就是徹徹底底的分離。

她在賭,賭他們這七年來的感情。賭贏了,她贏了全世界;賭輸了,他們共有的孩子將給她勇氣,去承接失去他將有的肝腸寸斷。

「那只能瞞他到底了,話說回來,你這樣孤注一擲,又勢必不住一起了,你不怕他躲你躲得徹底,到時候連面都見不著?」

男人要擺脫一個女人,再難堪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的,對羅冠奕而言,更如同家常便飯,這點,紫伶比她更清楚。

「聯通和全盛將有一個長期的合作案要談。」

「那又怎麼樣?」公司間的往來並不保證見面的機會。

「他的名字就在專案小組名單上,我自願擔任小組成員,經理已經同意了。」紫伶禁不住綻開一抹淺笑。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是截至目前為止最好的消息了。

「哇!你算計得挺周到的嘛!」海茵豪爽地拍拍她的肩。

「因為我要打的是一場艱難萬分的仗啊!」紫伶苦笑。

「老實說,我打從心底不贊同你這麼做,因為我不要你受更重的傷,但既然你都下決心了,我絕對支持你到底。」海茵斂起嬉笑,拉著她的手,鄭重說著。

「謝謝!」

「好姐妹,用不著說謝,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別瞞著不讓我知道就行了。」不知為何,向來粗線條的海茵竟隱隱覺得不安了起來。

應該不會有事吧!何況她們都要住一起了,天天見得著面,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地能互相照應。

應該吧!她不自覺的蹙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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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29:10
第二章

「這世上大概只有你最懂我了,只有你,不會拿那些毫無意義的情啊愛啊來煩我。」男人由身後抱住女人,在她耳邊笑說著。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同樣來自沒有溫度而充滿憎恨的家庭。他對所謂「愛情」不屑一顧、視若敝履,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這「同是天涯淪落人」也和他一樣想法。

當然,是她要他理所當然地如此認為的。

女人低頭垂睫,藏起眼底的心虛,「怎麼?又有人不知好歹的說愛你啦!」

「是啊!你們女人真是糟糕,一開始明明就是一副灑脫無謂的模樣,也說好兩邊都只是玩玩而已,原來都只是惺惺作態,一發現我真的沒有認真,就開始耍起女人的小手段,哭天喊地的,就會口口聲聲的把那個字掛在嘴上。」男人語帶嘲弄。

「你明白自己魅力的,女人要不想用那個字將你佔為己有,太難了。」女人拉開環抱住身軀的手,由冰箱裡拿出幾樣菜。

「你就不會,你跟我是同一種人,所以,還是你最好了。」男人笑著吻她,心情頗為愉快地看她忙這忙那,著手準備兩人的晚餐。

他錯了。紫伶憂鬱地想著。

她不是不會。

她只是想要獨佔他的意志更為堅定,害怕被離棄的恐懼更為深刻,所以,心機更沉,惺惺作態、裝模作樣的工夫也更加老練。

她跟他,也不是同一種人。

也許他們都來自紛擾殘缺的家庭,看盡了所愛的人互相辱罵爭執,也看透了所謂愛情婚姻底下的腐敗,但那樣的背景在兩人身上造成的影響,是極端的。

他恨得不相信愛,不屑要愛,唾棄婚姻,恨到不願為羅家留下任何後代,男與女的交往,對他而言,只是手段,只是遊戲,只是慾望的發洩。

但她不是。

是該讓一切結束了,不是決定好了嗎?

很簡單的,只消拿下虛假的面具,做真正的自己,說真正想說的話。

然而,那麼沉重的一句話,以前千方百計的,就是不讓自己說出口,一旦真要說,倒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在想什麼?」羅冠奕由身後抱住拿著盤子、呆站在流理台前的纖柔身影,只手撫上她的發。他喜歡寵溺她那頭細直優美的長髮,因為他知道,那是專為他而留的。

紫伶身體一僵,「沒什麼。」她轉頭回以一笑,繼續擦盤子的動作。

羅冠奕低頭,鼻尖親呢地摩挲她細嫩的頸項,汲取她身上淡而自然、總令他眷戀流連的體香。

「你洗過澡啦?」紫伶隨口問著。

「嗯!不信,你聞。」他拿開她手中的盤子和抹布,轉個身,將她緊摟在懷裡,她的鼻尖正對著他裸露著些微胸毛的胸膛。

深深吸進沐浴過後混著他獨特體味的氣息,她抬頭,對上他充滿淘氣笑意的眼眸,幾絡半濕的發垂在額前,他是那麼英俊得令人心動不已。

也心痛不已。

「又發愣了。」羅冠奕蹙起兩道濃眉。「你這幾天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怎麼,有心事嗎?」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離開廚房,讓兩人落坐在柔軟的床榻上。

好機會!說吧!鼓起勇氣說吧!和他攤牌,說你愛他

「哪個女人沒有心理事?」紫伶以微笑敷衍,緊握雙拳,心裡氣極自己的懦弱。

這幾天,她不知設想了幾十種情況,模擬過幾十回分手,但一見著他,衝到嘴邊的話硬是往心裡深處去,只餘兀自懊惱的自己。

「嘿!不會是男人的事吧?你該知道的,在我身邊,可不許你想其他男人。」羅冠奕說得認真。

若以為他這麼說,代表著他對她的佔有欲,代表她柯紫伶在他心裡是有幾分地位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除了想你,還能想誰?」一句出自肺腑的話,非得說得輕佻,以隱藏自己的真心。

真慘,偽裝了這麼久,想做回自己還真難,這習慣,一時半刻怕是改不了。

「那可難說羅!你那清清冷冷的姿態,像一朵空谷幽蘭,令人忍不住想攀折。」他眼底閃著笑意,像在念台詞似的。

「真肉麻,誰說的?」紫伶輕蹩眉心。

「哈哈哈!」羅冠奕暢懷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真不愧是我的紅顏知己,你怎麼知道不是我說的?」他端起她尖細的下巴,謔笑道。

「我要是蘭花,也是養在家裡的蘭花,任你想看就看,想碰就碰,哪裡清冷了?」紫伶沒好氣的說著。

「是啊!趙少傑那傢伙怎麼會明白你的火熱之處呢?」羅冠奕輕解她衣扣,少了內衣的束縛,裸露的兩顆渾圓令人霎時血脈憤張,他張口含住一朵粉紅蓓蕾,恣意輕咬了起來。

「趙少傑?是那天晚會和你一同代表聯通出席王董婚宴的男人?」愉悅的快感緩緩襲向四肢百骸,紫伶半是領受,半在心裡回想著那人的樣貌。

兩人同在商場,縱然不刻意相約,仍會偶爾在某些公眾場合上相遇。

「是啊!他對你挺有好感的。」羅冠奕將衣扣完全解開,灼熱的唇漸漸往下。

事實上,那晚經過特別打扮的紫伶簡直美極了,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像圍繞著甜點的蒼蠅。

那是他第一次正視到他的女人擁有足以和他抗衡的魅力。

「我記得他是個不錯的男人。」雖然沒有經過正式的介紹,畢竟是心上人的搭檔,總會多注意幾眼。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也是小組名單上的其中一個。

「印象這麼深刻,你看上他啦?」羅冠奕抬起身子,對上她的眼。

「怎麼?不行嗎?」她揚起兩道秀眉,略帶挑釁。

「行,他也好,其他男人也好,祝你玩得愉快。」羅冠奕鼻尖找抵著她的鼻尖,嬉笑道。「但可別玩到床上去啊!我不喜歡跟人結拜當干兄弟,雖然我一點也不怕被比下去。」他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著。

是啊!她還能期待他怎麼說呢?

不要愛的人,根本就不會有可笑的佔有欲,只要他不在的時候,他完全不介意她有別的男人陪伴。七年來,他情事不斷,也向來鼓勵她向外發展,而為了讓他看到他想看到的,她也確實不定時的和幾個男人約會。

瞧!她考慮得多周詳,這段感情她維繫得多辛苦!紫伶綻著冷笑,在心裡自嘲地想著。

「嘿!又出神了,都說不許你在我身邊想別的男人了,看來,是我不好羅!」羅冠奕深吻住她,一手由她裙底探入,隔著絲薄的底褲,直探向慾望的花叢和核心。

突來的刺激今紫伶嬌哼一聲,下意識夾緊雙腿,羅冠奕毫不客氣地以修長的腿分開她的,以大腿輕柔地磨蹭著她的私處,如願以償的得到她全副注意力。

兩相繾綣後,羅冠奕半坐起身,自床頭拿了根煙,很快的,房裡除了兩人歡愛的味道,還瀰漫著淡淡煙昧。

煙味對肚子裡的小孩不好。紫伶拿過他手上的煙,默默拈熄它,然後,為時已晚的想起,不知適才的劇烈運動是否會傷了小孩。

「你皺著眉頭,莫非還沒滿足?」羅冠奕前額抵著她的,一點也不擔心沒有滿足她。經過無數次的歡愛,她的反應他早瞭如指掌。

「雖然沒得比較,但我知道你是最棒的。」紫伶偎進他裸露的胸膛,感覺他胸膛愉悅的顫動。

「知道嗎?男人再不會聽到比這更好的恭維了。」羅冠奕輕抬她下巴,給她一個吻,笑得像偷著了腥的貓般得意。

等他知道她就要走了,還笑得出來嗎?紫伶禁不住在心裡臆測。

唉!一件事,時時刻刻,在心裡百轉千回,來來去去,踐踏著心。

她……好累。

「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她驀地衝口而出。

「什麼事?」羅冠奕揚起兩道濃眉。

紫伶深吸一口氣。在她想像的幾十種攤牌情況裡,絕不包括兩人裸著身子,膩在一塊,仍沉浸在方才甜蜜交纏回憶的時候。

她也還有機會退縮,畢竟能商量的事不只這一件。

但擇時不如撞時,就現在,狠了心向前走吧!她的手不自覺地覆在腹前,像是想要由裡頭汲取面對這一生最難關卡的勇氣。

「我知道這麼說你很難置信,但我還是要說……」紫伶咬著下唇,扭著雙手。「記得嗎?你曾經說過,我跟你是同一種人,不在乎愛……」

「別慌,慢慢說。」羅冠奕撫平她糾結的眉頭,低啞著嗓音試圖安撫她瞬間焦躁的情緒。

「我顯得很慌張的樣子嗎?」她頓時失笑,覺得自己的精神緊繃到就要歇斯底里了。

「嗯!」

「呵!這件事,比我想像得困難上千上萬倍。」她沮喪的呢喃。

「你怕什麼?有我在啊!」羅冠奕單手抓起被子,將兩人穩穩地裹在一塊。

她怕什麼?

她什麼也不怕,就怕這樣溫柔的光景不再啊!

「我痛恨我的家,媽媽常常和不同的男人出去玩樂,爸爸氣不過就毆打她,然後酗酒,最後,弄得自己人不像人的。」

「嗯!我知道。」

高三時,他曾經幾次送她回家,那時,她爸爸已經是酒鬼一個了。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覺得很奇怪,家不應該是溫暖的嗎?爸媽不應該是相愛的嗎?為什麼他們只會互相傷害,爭著向我抱怨對方的不對?我還記得有一次他們吵架吵得好凶,我就這麼對他們喊,結果被打破了頭,流了好多血,到醫院縫了好幾針。」她平淡的敘述,像說著別人的故事。

他輕吻她額頭,給她需要的安慰。

「我想,我的熱血大概在那時候就流盡了吧,我覺得自己變成了冷血的小孩,在逼不得已的時候才回家,冷眼旁觀他們一次次上演的劇碼,心裡只想著快快長大,永遠逃離那個家。」紫伶幽幽說道。

「別難過,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長大了,只需要彼此,不再需要他們。」他將懷中的女人擁得更緊。

紫伶看進他眼底,瞬間紅了眼眶,「你真的好溫柔,即使一點也不愛我。」她略帶哽咽的說著。

「我不愛你,可我關心你啊!」羅冠奕笑道。

「比起別的女人更關心嗎?」

「你今晚怎麼了?我記得你向來不拿自己和其他女人比較的。」羅冠奕狐疑地揚起一邊眉毛。

「更關心嗎?」紫伶追問。

「對,更關心,也更特別。」羅冠奕猛然警覺這才是她要商量的重點。

「那你會給我特別待遇嗎?!如果我欺騙你,你會原諒我嗎?如果我像其他女人一樣說愛你,你會給我機會,讓我得到你的愛嗎?」

羅冠奕整個人僵直,「你知道你正在說什麼嗎?」他眼神瞬間陰騖。

「看來,我還不夠特別。」紫伶的心沉重得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奇異的,思緒卻變得清晰莫名。

「睡覺,我不要再談了。」他厲斥,推離她,一翻身,背對著她躺下。

「奕,我跟你是不同的,知道嗎?即使是這樣的爸媽,我知道,在我心裡,我還是愛他們的,原本我以為看了他們這樣,我再也不敢談感情,但在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變得更渴望愛人、更渴望被愛,而且變本加厲地將對家人的愛,和對家人的依賴,全投注在你身上」

「騙人。」他倏地起身面對她。「你根本不愛我,你不癡狂、不迷戀、不嫉妒、不吃醋,哪一點像愛上我的樣子——」看著她滿溢愛意的眼眸,他突然明白了。

紫伶眨掉眼中的淚水,讓其中的愛意更完整呈現。

「你……你真可怕,竟騙我那麼久,耍得我團團轉……」羅冠奕眼裡滿是無法置信。

「我不是,我只是怕失去你。」紫伶啞著嗓子嘶吼。

「顯然你現在不怕了。」羅冠奕冷著臉、輕蔑地道。

「不,我怕死了,如果我夠堅強,早就該打破這樣的僵局,奕,不要再那麼憤世致俗,不要再活在家庭的陰影下了,那是他們的錯,你卻為此付出這樣的代價。」

「陰影!」羅冠奕嗤笑一聲,「你以為你知道什麼?你以為你摸清楚我所有的底細了嗎?你以為他們憑什麼影響我?我告訴你,我不要愛,那就是我要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別再自作聰明了,去找個男人追求你所說的愛情吧!」他冷酷的說完後下床,抓起自己的衣褲,一件件套回。

「奕……」紫伶淚流滿面的喊。

她被拋棄了,即使是意料中的結果,早做過無數次心理準備,但那痛,真教人痛不欲生啊!

穿戴好的羅冠奕回頭看她,「對了,需不需要讓你甩兩巴掌,了給我們之間的一切?」他嘴角扯起一抹刺人至極的微笑,緩緩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坐下。

見著這樣的他,紫伶的淚落得更凶了。「我愛你。」

她揚起手,撫著他的臉,飛快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難受地看著他眼底升起一抹厭惡。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好讓自己能說得出話。「我不了結,也不放棄,我會要你愛我,因為,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別人了。」

「那你就儘管試,看我會不會愛你。」他抬起她下巴,瞳眸盛載著千頭萬緒,但最多的是冷漠無情。「等你想了結的時候,再送我那兩巴掌吧!相信我,那會讓你好受許多的。」他推開她,跨著大步離開。「我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了,你可以慢慢收拾你的東西。」

門砰的一聲關上,紫伶終於放任自己痛哭失聲。

背叛!

羅冠奕感覺自已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嚴重背叛,如巨浪將他吞噬淹沒,再晚一步離開,他怕自己就要掐住紫伶那細長優美的頸項。

該死的,這些年來,他是那麼的相信她,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是他最能信任倚靠的女人。

結果,她卻是最做作的那一個,欺騙,犯了他的大忌,還自以為是的發表那套家庭陰影的演說。

她以為她是誰,她以為攤著自己的傷痕,就可以去挖別人的傷口?

她簡直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可恨、最可鄙的女人。

車子在一棟獨棟住宅前停下並熄火,他甩上車門,不按電鈴,發洩什麼似的,使勁敲打著門板。

失火了嗎?

門裡,正和女伴糾纏在沙發上培養做愛氣氛的趙少傑蹙緊眉頭,以眼神安撫了下女伴,前去開門。

果然失火了。

趙少傑知道人會有很生氣的時候,但氣到有兩把火在瞳孔裡燒著,倒是頭一回見著的奇景。

羅冠奕推開礙路的他,像頭猛獸闖了進去,待他在吧台隨手拿了瓶酒灌了自己滿身後,總算見著了沙發上緊揪著衣衫,以半是驚慌半是好奇的大眼瞅著他的女人。

啊!他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女人。

「她走,還是我走?」他看向好友,聲音冷得足以冰凍空氣。

「當然是她走。」趙少傑沒好氣的瞥他一眼,轉身坐到沙發上,輕柔的幫女伴穿起內衣。

「少傑,你真要我走啊?」女人不依的撒嬌著。

「乖,甜心,明天我再找你。」趙少傑輕聲安撫,在心裡哀掉自己原本可以快活的晚上。

「可是,我可以進你房裡等啊!人家今天就想要你——」

「要你走就走,哪來那麼多廢話!」羅冠奕氣惱地掃落桌上所有的杯瓶。

玻璃砸在堅硬大理石上尖銳的碎裂聲,嚇得那女人瞬間花容失色。

「喏,你瞧,今晚我這兒實在太危險了,你還是先回家吧!」趙少傑微皺了皺眉頭,牽著滿是懼色的女伴,在門口攔了輛計程車,送她上車。

待他折返,屋裡滿是酒香,櫥櫃裡兩瓶珍藏,已經慘遭毒手,只剩空瓶發發可危地在吧台上滾動,而羅冠奕正動手開第三瓶。

「喂!你這樣喝,是想酒精中毒嗎?」趙少傑眼明手快的搶下他手中的酒瓶。媽呀!是一九九O的勃艮地酒,他心肝中的心肝,寶貝中的寶貝耶!如果再給他那樣糟蹋,他馬上變臉,將他掃地出門。

「哼!中毒最好。」中毒了,心就麻痺了,也就不會再有如火焚般的難受了。

羅冠奕冷嗤一聲,隨手拿起一瓶已開過的酒,拔了軟木栓,將裡頭的酒直往嘴裡灌。

趙少傑瞇著眼,實在看不下去。「好了!別再喝了,沒人這樣喝酒的。」他將手中的寶貝放在安全的角落,大步上前,試著制止他用酒精謀殺自己。

「放開我,不要管我……」羅冠奕躲開他搶奪的手,神智恍惚中,手中的酒瓶掉落,碎了一地的玻璃和酒液,羅冠奕盯著它們,半晌後,抬頭看向好友,眼裡有著凶狠的憤恨。

「嘿!你自己掉的,可不關我的事。」趙少傑連忙舉起安撫的手勢說著。

「哼!」他又冷哼了聲,轉身尋找下一個犧牲品。

「別喝,別喝了,酒精解決不了什麼事的,我比較濟事點,告訴我比較有用啦!」趙少傑苦口婆心的勸著。

奈何人家連理都不理他,不但如此,還不小心又碰掉一排杯子,而且要命的,那是他最愛的款式。

這下,趙少傑忍無可忍,「夠了,我和我的吧台都受夠了。」

要順一頭盛怒的獅子的毛,實在太難了,那就硬碰硬的蠻幹吧!趙少傑送他一記拳頭,意外的擊中他下巴,也沒遭反擊。

羅冠奕龐大的身軀顛簸地往玻璃酒櫃跌去,霎時,酒瓶。杯子叮叮咚咚地直往下摔,趙少傑瞠目結舌,臉紅脖子粗,顫抖著食指指著玻璃碎片和灑了一地的酒,因為氣到最高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嘿!你自己推我的,可不關我的事。」羅冠奕學他專門安撫人的招牌手勢。

「你……你……你……」

「今晚是專門來砸你的吧台的嗎?不是,我跟你的吧台無怨無仇。」他好心幫他接下去,順便回答他的問題。

「那你……」

「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羅冠奕又自顧自的接話。「老實說,我的心情原本很糟,這麼一鬧以後,反倒平靜多了。」他喃喃說道。

「你平靜我不平靜!」趙少傑終於吼了出來。

羅冠奕轉頭瞧了瞧酒櫃裡所剩無幾的收藏。「你真那麼不平靜的話,上頭還有幾瓶,這種消氣的方法挺不錯的——」

「夠了!你馬上給我離開那裡……嘿!慢慢的……」

趙少傑一臉心焦,彷彿羅冠奕身體移動所帶動的氣流會將那些劫後徐生的瓶瓶罐罐掃落似的,直到他砰然跌坐到沙發上,才稍微舒展眉頭。

「給我一個足以和毀了我吧台相抗衡的理由,今晚的一切,我就當是上輩子欠你的,不和你計較。」趙少傑坐到另一邊沙發,橫眉豎目的瞪他。

「我的女人跑了。」羅冠奕看了看他,乾脆地說著。

「嗯!」就是他又趕跑某個女人了。趙少傑理解地點點頭。

之後,他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四周頓時沉靜。

「然後呢?」半晌後,趙少傑忍不住問了。

羅冠奕濃眉一揚,「就這樣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什麼?!」趙少傑跳了起來。「就這樣?沒有任何其他驚天動地的隱情,只是為了又有一個女人不知死活的愛上你,這種每天都有可能發生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的語氣因不可置信而高揚。

雞毛蒜皮的小事!羅冠奕的眉頭糾結了起來。「你懂什麼,其他女人都能愛,就她不能愛,其他女人都能說,就她不能說。」她最知他,最懂他,明知愛了、說了,就是分手一途,卻還眨著兩顆因淚而閃亮晶瑩的大眼,一臉脆弱的說愛他……

他猛烈地搖了搖頭,晃去那張淒涼卻美麗的臉,伸了個懶腰。「我累了,今晚睡你的房間。」他邊說邊往他房間走。

「為什麼?我家有客房啊!」趙少傑再度跳了起來。

「我喜歡你的按摩浴缸和那張茵夢湖水晶床。」羅冠奕認真解釋著。

「那又怎樣?我也喜歡啊!」趙少傑大吼,但來不及了,門已經當著他鼻子前關上。

「羅冠奕,你真是個任性的傢伙,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你,這輩子才老是讓你欺壓得死死的,喂!不許你吐在我房間,你要吐了,我肯定跟你絕交,聽到了沒有?」他拉長了嗓子吼,聽見一聲微應後,才吁口氣,轉過身,捧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心,心痛地收拾一地的殘亂。

羅冠奕向來標榜嬉笑過活,除了工作,很少有能讓他動氣的事,何況,是動那麼大的氣。

那女人的事肯定不簡單。

趙少傑邊抹著地板,邊若有所思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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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姿態清冷的空谷幽蘭嗎?

趙少傑不愧是情場老將,一眼就能看穿女人的本質,年少輕狂的高三時代,也的確是那股清冷空靈的氣質,牽引著他注意紫伶。

放學時分,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草坪上的榕樹下,或是背書,或是算數學,不像其他女孩子,呼朋引伴的到處玩樂。

他那時和一個女孩子交往,他已記不得她的名字和臉孔了,她看出他的好奇,告訴他,柯紫伶因為家裡鬧得凶,根本沒法唸書,所以,總是一個人坐在那兒讀書,直到天黑,才背著書包回家。

某種同病相憐之感令他益發地注意起她,她真的很冷,尤其是對待追求她的異性,若說他選擇用遊戲人間的態度面對感情,她則選擇用冷漠疏離的面孔。

總之,他愈看她,就愈覺得她真的很對他的味,而他向來決定要什麼,就拿自己所要的。某個夏日午後,他就坐在另一棵樹下,看著她唸書到天黑,收拾書包起身。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紫伶直直走到他面前,問他找她有什麼事。

他也不廢話,直接說他希望和她交往。

那是他們第一次看進彼此眼裡。

羅冠奕在舒適的水床上翻了個身,訝異自己竟如此清晰地記得他和她第一次的正面交鋒。

她說她在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愛上他了。

那麼,她是在那時候就愛上他的羅!

真難想像那麼小的年紀,就有那麼深沉的心機,幾乎可以說為了留在他身邊,而不擇手段。

他能因此而苛責她嗎?她只是因為愛他,而不想離開他……

羅冠奕糾結的眉頭蹙得更緊。的確,若知道紫伶終究也愛他,他肯定二話不說離她離得遠遠的。

但將對他的欺騙和背叛,歸結至對他的愛?

他的腦子紛亂如絮,完全理不出頭緒。這輩子,沒人用這樣的方式證明她的愛,那些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被他用冷淡的態度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沒多久就消失無蹤了,那樣的愛膚淺得教他嗤之以鼻。

但紫伶的愛……深沉得像一顆巨石壓在心上,令他幾乎無法喘息。

不,他從來就不要這樣的愛,從來就不要有人這樣愛他,也一直確保這種情形不會發生,那些愛上他的女人,每個都能在一開始就全身而退,她原本也可以,都是她不好,破壞了他的遊戲規則。

紫伶淚流滿面的模樣浮上眼前,他從來沒見過難受得如此真實的臉,除了好久好久以前,在爸爸臉上……

奕,不要再那麼憤世嫉俗,不要再活在家庭的陰影下了,那是他們的錯,你卻為此付出這樣的代價。

紫伶的話在耳邊響起。

不,她雖然明白,但明白得不夠深刻,他母親的血是冷的,一個冷血的母親能生出怎樣的小孩?這輩子,他根本就無法愛人。

一切都是她不好,她的心痛都是自己造成的,他愛莫能助,是的,都是她不好。

全身被酒精侵蝕得慵懶,但羅冠奕仍忍不住煩躁的一再翻身。

得知真相的憤恨已發洩殆盡,剩餘的思緒雜亂得教人理也理不清,唯一堅定的意志是絕不原諒她。

我不了結,也不放棄,我會要你愛我,因為,這輩子,除了你,我也不會再愛別人了。

紫伶堅定如石的聲音不斷迴盪在腦海裡。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因哪個女人這麼為難過,她的確是特別的,他疼她、寵她,除了愛,什麼都可以給她。

但他這輩子最痛恨的是背叛,其次是欺騙,她兩樣都做絕了,還指望他會要她?他倒要看看她能怎麼要他愛她。羅冠奕將雙拳握得死緊。她能怎麼要他愛她?!

秀眉為難地緊擰,紫伶支著下顎,望著書桌前的便條紙出神,白紙上赫然只有四個大字——分手、追求。

「這是什麼?」海茵遞給她一杯熱可可,睜大眼睛,好奇地偏著頭瞧。

「計劃表。」紫伶看了眼不知何時進門的好友,拿過杯子,溫暖了因夜涼而冰冷的小手。

「計劃表?」海茵橫看豎看,一臉疑惑。「就這樣?」

「目前為止,就這樣。」紫伶啜了口熱可可。

「媽呀!這是我有史以來見過最簡陋的計劃表,虧我還說你想得周詳,你根本就什麼都還沒想,只憑感覺做事嘛!」海茵驚得幾乎跳腳。

「是這樣嗎?」紫伶一臉落寞。

那淒涼的表情教人看了,心兒直往下掉。

「算了!算了!別苦著一張臉,咱們一塊商量吧!雖然我沒追過人,也沒被人追過,但看得可多了。」海茵嚷嚷,隨意拉了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看得可多了?」紫伶瞇細了眼。

「看小說啊!」海茵說得理所當然。「每本小說上演的不就是追求跟被追求的劇碼嗎?我告訴你,裡頭再怎麼變態的男主角都有,最後全都被純情的女主角改造,有個HAPPY END-ING,我就不相信花了那麼多錢,看了那麼多年,一點用都沒有。」她摩拳擦掌,愈說愈是躍躍欲試。

「純情女主角?你看我,還純情嗎?」純情女主角不都是指十七、八歲,一臉天真夢幻的小女生?她已經是實際派的老女人了。

「拜託,你從高中暗戀他到現在,還不叫純情,就沒有人能叫純情了。」海茵給她一個白眼。

「是,愛情大師,請問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心呢?」紫伶笑問。海茵賣力的耍寶,確實為她陰霾的心注入幾許生氣。

這種時候,有朋友在身邊,真好。

「唔!讓我想想……」海茵邊搖頭晃腦,邊朝著紫價上下打量。「對了,首先,你該先換衣裳,你那幾套上班穿的套裝都太樸素了,以前還好,反正他看的是不穿衣服的你,現在不是,衣服就變得特別重要——」

她叨念著,驚奇地看著好友頰邊泛起紅赧。

「怎麼,我說得太露骨了嗎?」海茵揚起一邊秀眉。

「不,這個建議……十分中肯。」她微微紅了臉,認真的點點頭,開始振筆疾書。

「反正啊!要愛別人之前,要先愛自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讓他驚艷,也讓別的女人沒得比。」

「嗯!然後呢?」

「然後,要製造彼此見面的機會啊!在他眼前一直晃一直晃,讓他只能看見你、想著你。」

「這個有技術上的困難。」紫伶停下手中的筆記,抬頭道。

「不行、不行,得想辦法克服,你們那個小組會議一個禮拜才開一兩次會,見面次數太少,他身邊又圍繞那麼多女人,一下子就會樂不思蜀,不知道把你拋到哪個角落去了。」

紫伶默然不語。

「所以,你得製造機會,厚著臉皮,在他會出現的地方出現,他一定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但是為了你們美好的將來,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

「再來,要表現得讓他難以捉摸。」

「什麼叫讓他難以捉摸?」

「就是……」

那晚,紫伶密密麻麻的抄了好幾張筆記,海茵打著阿欠回房後,她躺在床上,細細研究起海茵傳授全盛會議室裡,三位西裝筆挺的男士,彼此握手寒暄。

「聽說羅先生是T大財金系第一名畢業的,真是了不起,我們柯小姐跟你同校又同屆,也是經濟系的才女呢!」三人落坐後,全盛企畫部主任,同時也是專案小組的主持人秦文彥朗笑道。

「真巧,我認識貴公司一位職員,跟我同屆,經濟系第一名畢業,也姓柯呢!」羅冠奕似笑非笑地道。

她一直沒有動靜,他也好些天沒見著她了,還在想她要玩什麼把戲呢!

原來如此,利用職場之便接近他,她以為跟他進入同一個工作小組能做什麼嗎?他冷笑,正好對上充盈門框的纖細身影。

她整整瘦了一圈,少了他的陪伴與懷抱,她將吃不下,也睡不好,這原是她該得的。

但該死的,她穿上那套令窈窕曲線畢露的淺藍雪紡紗洋裝,完全烘托出她清弱而惹人愛憐的一面。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紫伶暗暗深吸口氣,踏著穩健的步伐,一臉如春陽般的微笑。

「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說起你呢!快來見見聯通這兩位優秀的先生。」秦文彥熱心地招呼紫伶。

「啊!是你。」待看清紫伶,和記憶中的人兒相重疊,趙少傑霎時眉飛色舞,滿是驚喜。

「趙先生,你好。」紫伶禮貌地先伸出手。

「你知道我?」趙少傑雙眼一亮,熱情的以雙手包圍住她的小手。

「久仰大名。」紫伶雙瞳裡滿是溫柔的笑意。

「這不公平,你知道我,我卻不知道你。」趙少傑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放。

「柯紫伶,木可柯,紫色的紫,人今伶。」她飛快說著,在一雙冷眼注視下試圖不著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無奈他握得挺用力的。

「柯紫伶,好名字。」趙少傑歡天喜地的說著,然後,像突然想到什麼,喃喃的道:「不過,這名字還真熟,我好像聽過。」

「我跟羅先生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也許他跟你提過我。」紫伶笑道,趁他分心時掙脫他熱情的手,在羅冠奕對面坐下。

揚著似笑非笑的嘴角,羅冠奕仍是一派瀟灑自若,略顯凌亂的黑髮,白襯衫搭著黑背心,令人賞心悅目,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事實真相是:沒有她,他過得很好。

「看來不需要我介紹了,你們都認識嘛!」秦文彥笑道。

「在王董的婚宴上見過一回。」紫伶對身旁的上司銳著,在心裡提醒自己別因為他的一切安好而將沮喪表現在臉上。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也用不著先生小姐那麼生疏的喊,大家都叫名字吧!相信我們這個小組一定能締造全盛和貨公司雙贏的佳績。」

客套話說完,針對小組目標和大方向,四人進人提議與討論,其間,紫伶雖然也參與發言,手也振筆疾書,但始終無法全心投入。

羅冠奕能一邊微笑的發言,一邊用冷冽如冰的視線盯著她,令她的心愈繃愈緊,笑容也愈來愈僵。

她知道再度交鋒,他絕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對不要的女人,他也不曾手下留情,但置身其境,承接他冷漠傷人的態度,還是令人幾乎無法順暢呼吸。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討論就到這兒吧!」秦文彥看了看時間,做最後結論。「明天,紫伶會把今天討論的內容及下回的議題整理一份,傳真給兩位,不好意思,我中午還有個午餐會報。冠奕、少傑,我們已經在西華訂好位子了,紫伶會負責招待你們,請一定要賞光。」他起身,朝兩位客人說著。「那有什麼問題,文彥,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我們會照顧好紫伶的。」趙少傑跟著起身,嘻笑道。「晤!你們可千萬別這麼做啊!遠來是客,讓紫伶照顧好你們才是。紫伶,你可別怠慢我們的貴客啊廠

再次握手後,秦文彥帶著資料夾離開,會議室裡剩三個人——嘴角抿成一抹嚴酷冷笑的羅冠奕,帶著僵硬微笑收拾資料的紫伶,和一臉興味收拾東西的趙少傑。

待兩人收拾好,羅冠奕仍不動如山。

紫伶二話不說繞到他身邊,幫他收拾好東西,羅冠奕冷眼看著,也不阻止。

「吃飯了。」將公事包遞給他,她柔柔地說著。

「我不知道你又要耍什麼心機,但我可沒那間時間陪你玩。」羅冠奕出言刻薄。

紫伶心頭一凜,「飯總是要吃的。」

他斜眼脫她,「沒有用的。」

「來日方長,你怎麼知道?」紫伶偽裝起自己。

她的信心令他想打垮,她臉上的堅定令他想狠狠摧毀。

「因為你不會有方長的來日。」他雙手環胸,慵懶的道。

「你想幹什麼?」紫伶眼神防備地瞇起。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羅冠奕嘴角微揚。

「看來你是不打算讓我請客了,少傑,我們走吧!我餓扁了呢!」紫伶拉著在一旁很明顯就是在看戲的人。

「少傑最討厭西華那種義式餐廳了,你說是不是,少傑?」羅冠奕冷冷的說著,雙眸微危的瞇起。

他什麼時候最討厭義式餐廳了?趙少傑眉頭為難的攏起,看見好友陰騖得足以殺人的目光。「是啊!我最討厭義式餐廳了。」

他很快地說,看著羅冠奕一臉得意,紫伶的俏臉霎時慘白。

「可是,我也餓扁了呢!我們快走吧!紫伶。」他反手拉著她,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會議室,也離開兩道足以射殺人的熾烈視線。

會議室裡,羅冠奕微瞇雙眼,緩緩點了根煙,一臉若有所思。的「武功秘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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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30:09
第四章

「嘿!你不是餓扁了嗎?」趙少傑好笑的看著紫伶面前連動也沒動的義式局海鮮。

「對不起。」剛回神的紫伶下意識地道了歉後,看到他的盤子已空空如也。「你不是也餓扁了嗎?乾脆我的也給你好了。」她伸手欲將兩人的盤子對掉。

「我說紫伶小姐,我看起來像是會搶女孩子食物的人嗎?而且,你心情不好,也得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傷神吧!」趙少傑微揚眉毛,眼裡滿是笑意。

是啊!何況,她肚子裡還有一個要吃飯,她反胃、沒有胃口,總不能教肚子裡的小孩也跟著營養不良吧!想到此,紫伶拿起刀叉,緩慢地、機械化地吃著。

趙少傑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眼裡有著心疼。

就是她了。

她就是傳說中跟在冠奕身旁最久的女孩,所有和冠奕認識深一點的人都會知道,他有一個形同妻子的情婦,他只和她分享他的床。

柯紫伶,他的確知道過她,而看今天兩人相處的樣子,冠奕那天分手的女人,毫無疑問是她,她就是那個都能愛,也都能說愛的所有女人裡的唯一例外,一旦愛了、說了,馬上令一向冷靜沉著的他幾近瘋狂。

嘖!那天被他鬧了一場,未了還被技巧性地支開話題,什麼內情也沒問出來,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他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瘋成這樣,是她,倒讓人能理解幾分。

對冠奕的絕情,紫伶顯然灰心至極,但不打算放棄,話說回來,冠奕也太不坦率了,若真對她沒絲毫感情,冷淡也是應該的,但他明明在乎極了。

這小兩口,有趣得緊。趙少傑直盯著紫伶的吃相,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好奇。

紫伶一口硬接著一口,好不容易將大部分的料理吃下,侍者有禮的將剩餘食物撤走,送上附餐飲料和甜點。

「這麼食不下嚥的,是為了他吧?」趙少傑語帶三分同情。

雖然那是人家的私事,但遇上冠奕這樣彆扭的對手,紫伶也實在太可憐了,他打算善盡自己微薄的力量。

紫伶沒有費事問他口中的「他」是誰,畢竟,兩個人共同認識的人,就那麼一個,何況,他就站在那裡,一臉興味盎然地聽盡一切。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還要謝謝你,願意陪我一塊來吃飯,否則,我連下台的台階都沒有。」紫伶微微牽動嘴角,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教人看了心都擰緊了。

趙少傑專注地看進她眼裡,她盈盈秋眸中,明顯盛載著好多的悲切與無助。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不該有這種眼神,他向來認為,女孩子生來就該被疼惜、被呵護。

「唉!」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雖然看了笑話,可是卻笑不出來,這樣的答案聽起來其令人喪氣。」他微噘著雙唇,那委屈的神態像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男孩。

紫伶因他極度失望的誇張表情而忍不住微拉嘴角。「你太恭維我了,我沒有你ˍ像中這麼美、這麼好。」

「想像中?」趙少傑疑惑地揚起一邊眉毛。

「空谷幽蘭啊!」紫伶提醒他。

「好啊!那傢伙,明明知道你,不說也就算了,竟還偷偷把我對你的愛慕抖了出來,這樣,我不是太沒面子了?」

趙少傑捧著心、扁下嘴角唱作俱佳的模樣,讓紫伶禁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我總算逗笑你了。」趙少傑偏頭,一臉心花怒放。

對嘛!女孩子就該這樣,微笑也好,輕笑、大笑也好,總之,別苦著一張臉,他看著,心裡怪捨不得的。

紫伶停住笑從真看進他滿是促狹笑意的眼裡。

這人真的很有意思,會哄女孩子開心,和冠奕是完全不同典型的陽光男孩,和他談戀愛,肯定會輕鬆許多。

「你笑的樣子真美,可別把笑容藏起來,只讓冠奕一個人看。」趙少傑衷心說著。

這話讓善感的紫伶心情瞬間低落,但為了眼前男人的好意,她強打起精神。

「他不要我了,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屑,何況是我的笑容。」紫伶自諷地微揚嘴角。

「別放棄,你會成功的。」趙少傑咧嘴大笑,大手一伸,越過餐桌,拍了怕她的肩。

那爽朗的氣質和海茵家極了。紫伶腦裡霎時閃過這個念頭。

「謝謝你安慰我。」她微揚嘴角,笑得無奈。

「嘿!我是說真的,可不是閒來無聊的客套話。知道嗎?那天晚上,為了你,他砸了我的吧台、毀了我好幾瓶美酒,還搶了我的房間。」趙少傑雙眼發亮,因為能對著正主兒抖出好友的秘密而一臉興奮。

「他……真那麼做?」紫伶錯愕地眨了眨眼,完全無預警的訊息,像一道清泉注入枯寂的死水裡,令人重新感受到生命跳動的喜悅。

「沒錯,告訴你,自我認識他以來,他一向冷靜自持、沉著得可怕,不管是被誣陷還是被主管削,我還沒看他這麼生氣過,不,」他朝她搖了搖豎起的食指,上身往前傾了傾。「應該說,我活到現在,還沒有見過有『人』那麼生氣過。」他狀極嚴肅地說著。

紫伶激動得緊咬下唇,豆大的淚珠已含在眼眶裡,亟欲氾濫成災。

這麼多年來,她只見他發過兩回脾氣,兩回都是因為他母親。她明白,因為在乎才會有怨,他為她母親發脾氣,其實,追根究柢,是因為還有感情,即使他不願意承認。

那麼,他果真也是在乎她的,在他冷酷的表情下,跟她一樣,也是激動的情緒,不是完全無動於衷,而且,他去找他,沒有去找外頭那些鶯鶯燕燕。

「嘿!你怎麼哭起來了?」淚落了下來,趙少傑連忙掏自袋裡的手帕遞過去,同時在心裡大歎口氣。

唉!冠奕啊冠奕,瞧你欺負了這樣一個癡心的女孩,你不過發了頓脾氣,她就感動成這副淚汪汪的模樣。

「對不起……我這陣子有點不對勁……你的手帕我洗過了再還給你。」這種公開場合,實在不該任自己的情緒失控,紫伶強迫自己控制住淚意。

「好,下回開會時還給我啊!我們還可以台演一齣戲給冠奕那傢伙瞧瞧。」趙少傑眼底閃過一道光,開始賊笑了起來。

「演戲?」她緊捉著手帕,不明所以。

「沒錯,男人啊!都是有劣根性的,絕不能只在他身旁癡癡守候,偶爾也要表現得讓他難以捉摸。」

難以捉摸!

這似乎是對付男人很重要的一點,海茵傳授的武功秘芨上也有。

「要怎麼做?」紫伶認真問道。如果讓他難以捉摸那麼重要,那麼,她要學。

「不急、不急,我們再聯絡,放心,我一定幫你的。」趙少傑淘氣地朝她拋了個媚眼、呵呵!他這招肯定能氣死他,活該,誰教他砸了他的吧台,還半點反省的樣子也沒有,讓他氣死了。

紫伶看著眉飛色舞的趙少傑。他真的是個好人,可是……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幫我?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嗎?」她問出心中的疑惑。

「哎呀!傻紫伶,先別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就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才要這麼費心啊!你擁有意毛他的神奇力量,你追他,我絕對支持你到底……你笑什麼?」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跟我一個好朋友很像。」絕對支持她到底,海茵也是這麼說的。「也許改天有機會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你們說不定很適合。」紫伶衝口而出。

「牽紅線?」趙少傑笑著揚起兩道濃眉。「你這泥菩薩,過了江,再去煩惱其他人的事吧!」

就這樣,一頓交際性質的午餐,兩人吃得賓主盡歡。趙少傑那一席話,和願意幫她的承諾,令紫伶的心情,如同飄去幾朵烏雲,霎時明亮幾分。

但小鳥雲飄去,飄來的是更大的烏雲,遮天蔽日,瞬間將她打入黑暗的深淵。

「為什麼?我犯了什麼錯?」經理室的密閉空間裡,紫伶捏緊雙拳,極力壓抑心中的不平。

「為什麼?」年輕的女經理秀眉一抬。「我沒質問你,你倒質問起我,先說說,為什麼你沒告訴我你和聯通的羅先生有私人恩怨?」

「那是私事,我不會以私害公的。」紫伶辯駁。

「這樣嗎?顯然人家羅先生一點也不那麼想。」女經理雙手環胸。

「他說了什麼?」紫伶緊咬著下唇。

「也沒什麼,只是很委婉的暗示,他和你有恩怨、有曖昧,若一起共事,怕誤了兩邊公司的大事,如果你不走,他會走。」

「他不會走的。」羅冠奕為了這個案子收集了多少資料、花費了多大的心思,她最明白,他不會放棄的。

「可我不能冒險。」女經理語氣霎時嚴厲不已。「紫伶,你一向是我的愛將,但這次,實在太令我失望了,竟然想利用公事達到你個人的利益。」

「我沒有……」

「你若沒有,為什麼對這個企書誓在必得?你若沒有,敢說自己在今天早上的會議裡全力以赴嗎?」女經理冷冷說著。

紫伶慘白著臉,無話可說。

「我知道。」女經理放軟了語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為了這項企畫,你也花了很多時間準備。絕不至於壞事,你和他之間有什麼,我睜隻眼閉只眼,怎麼也不會為難你,你明白的。」

紫伶點了點頭。經理對她的提攜與照顧,她都銘記在心裡。

「可他都親自上我的門了,羅冠奕是行銷企劃的鬼才,他每回推出的企畫活動,都為聯通開了不少財源——」

「我明白,你不用再說了,我待會兒就和劉主任辦交接。」紫伶說著,雙拳緊握,感覺自己和他繫著的唯—一條結結實實的線,也斷了。線斷了,會仍然照開,這一面,也仍然要見。十二點整,紫伶來到會議室門口,正好和趕著午餐會報的秦文彥打可個照面。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會議室裡,羅冠奕冷笑著斜睨紫伶一眼,心想著,她好像又更瘦了一點。

「冠奕,瞧似這麼酷的模樣,我實在不想潑你冷水,可是,她是來找我的,對不對,伶兒?」趙少傑眉開眼笑的迎了過去。

「你剛剛叫她什麼?」羅冠奕雙手抱胸,雙眼危險的瞇起。

「伶兒啊!」趙少傑一副理所當然。

「趙大哥,你的手帕……」紫伶從口袋裡將洗乾淨的手帕掏出來。

「你剛剛叫他什麼?」羅冠奕惡狠狠的眼光改瞪向紫伶,和她手中的男用手帕。

「趙大哥啊!冠奕,你怎麼搞的?一副凶神惡煞似的,會嚇壞我們嬌滴滴的劉小姐哦!」趙少傑在一旁若有其事的說著。

「少傑,我才不嬌滴滴呢!」劉意婷微嗔道:「你們似乎有事,我在外頭等你們好了。」她拿起自己的公事包就要往外走。

「用不著,意婷,我們現在就走。」羅冠奕飛快說著。「反正,不過是另一個把戲罷了。」他轉向紫伶,笑得令人感到極刺目。

「那麼,我和伶兒一塊吃,你們自個兒去吃吧!這麼兩兩對望的,感情才培養得快,我和伶兒就是這樣的,你說對不對?」趙少傑親呢地攬住紫伶肩頭,愉快的看著羅冠奕,雖然他板著臉面無表情,臉色卻愈來愈鐵青。

「對不對?說啊!面具都戴了那麼多年了,現在,再作戲給我看啊!」羅冠奕目光犀利地射進紫伶眼裡,口吻十足嘲諷。

紫伶面無血色,雙眼霎時空洞無神。

「不演了?」羅冠奕揚起一邊濃眉。「那我可要走了,別說我沒捧你的場啊!」他冷笑著邁開步伐,拉著愣在一旁的劉意婷就要出門。

「站住。」紫伶突地喊聲音像被刮過般粗啞。

羅冠奕頓任,回身倚著門框,那笑冷峭得令人發寒、顫抖,近不了他的身,但紫伶仍站到他跟前,定定地注視進他眼裡。

「他們的確說過,要表現得讓你難以捉摸。」她緩緩道。

「所以你便迫不及待的接命了。」羅冠奕一臉嘲諷。

「不,自從我弄懂了要讓你難以捉摸,代表著又要開始偽裝自己後,我就放棄了。為了愛你,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包括失去你,就是要我們之間的感情踏踏實實的,再也坦白無欺。」紫伶低啞著嗓子,柔柔說著。

那訴說情意的模樣令人動容,但不包括羅冠奕。

「你說完了嗎?」他繃著下巴,一臉不耐煩。

「不,這麼些天沒見你,還有好多話要說呢!」紫伶幽幽說道。

羅冠奕打量著她,像打量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你變了。」

「嗯,變得坦率識說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不,變得噁心極了,有那麼多話就找趙少傑說吧!反正你也迫不及待我他哭訴了。」羅冠奕眼裡滿是故意嘲諷的惡意,嘴邊的冷笑,在看到紫伶突地僵硬的臉色後,揚得更高。

他是故意的,但她柯紫伶要是會為了那一點言語上刻薄的嘲諷而退縮,就太對不起彼此了。

「我不是哭訴,我是感動。」紫伶深吸口氣,重新凝聚戰鬥力。

「挺不錯的嘛!還有閒情逸致為別的男人感動。」

「不是別的男人,是你。」紫伶定定的看進他眼裡。只要他還在乎她,她就什麼也不怕,他說她演戲,他還不是也在演戲,極力的刺傷她。

她也許會被刺傷,但絕不撤退。

「我?」羅冠奕揚起一邊濃眉。

「對,你。你為了我發脾氣的事,趙大哥都跟我說了。」

紫伶朝他甜甜一笑,羅冠奕的目光霎時如一把利劍,飛快射向趙少傑。

「嘿!那是事實,你也沒說不能說的。」趙少傑連忙舉起招牌手勢安撫著,深怕晚了一秒,就被好友冷冽的眼神碎屍萬段。

「奕,即使你冷冷的對待我,我知道,在你心底,是有那麼一點在乎我的,你冷冷的面孔下,心跳得跟我一樣快……」

「別自作多情了,我動氣,是因為我痛恨你所做的一切!」羅冠奕厲眼瞪她。

「有愛才會有恨,別的女人難道不曾對你作戲,你也這麼痛恨她們嗎?你也這麼大發脾氣嗎?」

「她們比起你,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紫伶的信誓旦旦令羅冠奕氣極的緊捏住她失細的下巴。「你這巫婆,戲演了這麼多年,現在還要設陷阱讓我跳——」

紫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袖手旁觀看戲的兩人也捂著嘴巴,一臉笑意。

「你們笑什麼?」羅冠奕臉色鐵青。

「奕,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我只是想讓你愛我而已。」紫伶柔柔地撫上他的臉,試圖撫平僵硬的線條。

「你作夢。」羅冠奕狠狠拍開她的手。「我這輩子,就算要愛,愛任何女人,就是不愛你,你對我而言,已經信用破產了,你可以問任何人,每個人都會告訴你,我從來不犯第二次錯誤的。」他緊握著她肩頭,只差沒狠狠搖晃她,叫她把這些話聽進去,放棄再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他以為紫伶會全身強硬,會眼眶含淚,但她沒有。

她眨著一雙晶亮的眼眸,笑著看進他眼裡。「真高興我是所有女人中的例外,我會再努力,改變你的想法的。」

「意婷,我們走!」額露青筋,羅冠奕粗魯地拉著門邊的女人往外走,再看一眼她。冶然自得的模樣,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等等,我和紫伶也一塊去。」趙少傑快手快腳地拉著紫伶。

走廊上,羅冠奕緊瞪著趙少傑,像恨不得將手套丟到他臉上,和他決鬥一番。

「冠奕,別那麼小氣,就當紫伶是陪客嘛!你去我就不去,那是小學生玩的遊戲,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趙少傑小心翼翼,試圖說服暴怒雄獅。

羅冠奕嚴酷的目光掃射了過去,意思是,背叛朋友、掀朋友底牌的人,沒資格說話。

「冠奕,就一起吧!原本就說好三個人一塊吃飯的。」邊吃飯邊看戲挺好的。劉意婷試圖打圓場。

羅冠奕看劉意婷一眼,「我懂了,你們三個人就一塊去吃飯吧!」話還在舌尖,他已逕自離去。

「奕。」紫伶追了上去,緊抱住他手臂。「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們好好吃頓飯吧!我今天有見著你就很開心了。」她仰望著他,展露微笑,那笑裡儘是心滿意足。

羅冠奕看著她,一臉複雜難解。

她的話,單純的直達他的心坎裡,她的臉上也只有單純的喜悅,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女人,望著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姣美臉蛋,說心意完全不動搖是不可能的。

但思及她背後用心計較的是什麼,他鐵青著臉,毫不猶豫的甩開她的手,像甩掉燙手山芋,頭也不回的離開。

紫伶連連踉蹌了幾步,趙少傑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她。

「紫伶!」趙少傑擔憂地低喊。

「謝謝。」紫伶臉色發白,下意識撫向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差一點跌倒,仍心有餘悸。

「看來,你們之間的私人恩怨還挺麻煩的。」劉意婷若有所思地說著。

「意婷,對不起。」紫伶垂睫低聲道。

「唉!對不起有什麼用,原本可以和兩位瀟灑俊俏的男士共進午餐,讓餐廳裡所有女人羨慕死我的。」到意婷一臉失望,半真半假地說著。

「意婷,別這麼說嘛!既然都這樣了,不如就讓我帶著兩位美女共進午餐,讓餐廳裡所有男人都羨慕死我,你說好不好?」趙少傑爽朗地攢上她的肩。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不好嗎?」劉意婷對他拋了個媚眼。「紫伶,走啊,休息時間不多了呢!」

拉著紫伶,一男兩女就往餐廳走去。

「老實說,這兩個男人都是上上之選,我還在考慮要朝哪一個下手呢!」途中,劉意婷拉著紫伶開始說起悄悄話,雖然兩人平時除了公事,私底下並不是很熟,但互吐心事可以彌補這點,讓女人的友誼迅速增長。

「考慮的結果呢?」兀自沉浸自己的思緒裡,紫伶不甚關心地問。

「本來是想追羅冠奕的,雖然兩個人的外表條件和能力都很好,但他是我會心動的那一型。」劉意婷甜笑著低聲透露。

「本來?」

「拜託,看你跟他那副樣子,誰還提得起勁追他?」

劉意婷丟給她一個白眼,紫伶一臉疑惑。

「喂!他都被你克得死死了,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劉意婷揚起一邊秀眉。

克得死死!

真的嗎?在旁人眼裡,真是這樣的嗎?紫伶緊抿著唇,無數喜悅的泡泡帶著她的心情,直往高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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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30:43
第五章

「這麼晚了,還沒睡啊?」海茵邊打呵欠邊走進紫伶房間,自動自發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窩著。

「想把信寫完,這樣明天就可以連著花,一塊送出去了。」

「寫信送花不是太麻煩了嗎?打電話給他啊!」

「他不接我的電話,一知道是我打的,接都不接就掛掉,就算不知道是我而接了電話,也是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掛掉。」紫傳說著,因為習慣了,心情已無太大起伏。「這麼絕情,那信和花……他會要嗎?」海首蹩起細眉。「不,他會直接把它們丟進垃圾桶。」紫伶淡然道。「那你還寫得那麼辛苦!」海茵的語調因為她不平而高昂。「即使這樣,我還是要寫。」紫伶朝海茵無奈地笑笑,繼續將注意力放回信紙上。

自從第二回小組會議後,羅冠奕利用本身的優勢,揚言若在全盛又受到「無聊女子」的「騷擾」,就退出小組,於是,由上面下來的壓力,要她管好自己,千萬別在他開會的時候到附近閒晃。

現在,她連見他一面,也成了妄想。

這就是意婷所謂被「克得死死」所表現的舉動之一吧!他真是不惜一切代價,要她由他面前消失。

奕是真在乎她的,等他將一切的憤恨全發洩殆盡,等他發現再怎麼抗拒也沒有用,就可以接受她愛他的事實,並學著愛上她,她有這份自信。

可她的時間不多了。

孩子已經一個多月,還看不太出肚子,再一個月,若還不能得到他的愛,勢必得如他所願,消失在他面前。

寶寶,寶寶,咱們再加把勁,把爸爸留在身邊,可好?紫伶撫著肚子,溫柔的在心裡對腹中的孩子說著。

奕不想見她,她可以先忍著不見他,他連話都不想說、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她可以忍著先不聽他的聲音,但她的情意、她一天一天累積的思念,仍要抒發,仍要讓他知道。

寫信的感覺其實很好,讓她可以沉澱自己的思緒,將自己的感受和心情完完整整呈現出來,雖然她的感受和心情,伴著花,極可能最後的歸處是他客廳裡的垃圾桶。

現在想來,那垃圾桶還是她親手為他們的家挑的呢!紫伶揚起嘴角,突然覺得好笑極了。

*********

BB奕:

多麼希望在丟掉這封信之前,你能先打開它、看看它,即使是一兩眼,我都會很開心。

記得高三的時候嗎?你要求和我交往,我一口就答應了,困為我早已偷偷注意你很久(像你這樣光芒閃亮、意氣風發的男孩,是很難不引人注目的)我不是你唯一的女朋友,看多了你面不改色的甩掉愛上你的女孩後,我發現自已愈來愈恐懼失去你,正是那樣的恐懼讓我明白了自己已深深愛著你。

我和其他女人是不同的,我心裡一直這麼以為。你也許寵女朋友,但只信任朋友,也許我和其他女人一樣,是你的女朋友,但你還當我是朋友,正因為如此,對你的情意,是坦白了而後離開,或是隱瞞,我考慮了很久。

請相信我別無選擇,背著離開你的陰影,我害怕了。我嘗試慢慢忘掉對你的愛意,有時也幾乎以為自己成功了,但其實只是自欺,在成為你的女人後,我對你的依戀更深,再也無法接受任何離開你的可能。

你始終沒變,對你要的女人,你仍然溫柔,對不要的女人,你仍然殘酷,我卻變了,日子一天天的過下去,對你的依賴愈深,失去你的恐懼也愈深,那句「我愛你」,也藏在心裡愈深的地方。

*********

隨著一束花,又送來了另一封信。奕: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二封信了,你仍然讓它跟著我的花,可憐地躺在垃圾桶裡嗎?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寫情書給你的一天,現在,寫著寫著,倒覺得心裡愈來愈平靜了。

請原諒我的任性,之前欺瞞了你,現在,還厚著臉皮向你討愛。我說過了,如果我夠堅強,早就該打破這樣的僵局,現在,我仍然無法承受失去你,但是,一味的害怕,一味的遷就你的感受,我們沒有將來。奕,我愛你,也要你愛我,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麼久,你才不是無情無心的。相信我,你可以愛,可以被愛,也有資格擁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而不是只將自己放還在虛浮的你情我願,和激情的肉體慾望裡。

說到這裡,你又要為我自以為是了吧!記得嗎?高中畢業升大學那一年,你媽媽來找你,想左右你的大學士心願,你冷冷地趕走了她,然後發了好大的脾氣,那是我第一次看你生那麼大的氣。大學畢業那一年,你媽媽再度出現,希望你能回自家的公司上班,那是我第二次看你生那麼大的氣。

奕,有深沉的愛,才會有深沉的恨,非常在乎,才會動那麼大的氣,你真的不明白嗎?

紫伶

所以他為她動氣,她就理所當然的以為他「非常在乎」她羅!羅冠奕將手上皺巴巴的信紙往天花板一丟,惱怒地跌坐在沙發上。

偏偏她該死的對極了,他的確在乎她,他若不在乎,大可以將她送來的十幾封信、十幾束花全丟掉,眼不見為淨。

他也的確丟了,一收到,就先二話不說的丟了,但在垃圾桶邊來來回回一、二十趟後,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每一封信都一樣,從垃圾桶裡死裡逃生後,被粗魯的打開,測覽過內容後,被氣憤的揉成一團,丟回垃圾桶,再由那兒歷劫歸來。

紫伶倒真能捉住他的弱點,人能被趕走,電話一掛也就沒反悔的機會.信和花卻就這麼放在那兒,處理乾淨前,就讓人心煩得幾欲捉狂。

盯著堆了滿桌皺巴巴的信紙,像盯著仇人似的,羅冠奕黑眸充斥血絲,一把抓起它們,全灑向空氣裡。

紙張如雪片般紛紛飛落,他爬了爬一頭亂髮,起身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煩躁得如同一頭尋不著出口的猛獸。

一張信只落在他頭上,他用力扯了下來,那是她最新一封情。奕:已經半個月沒見你了,我好想你,我……能見見你嗎?

是啊!他也半個月沒見她,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

要見他,當然好啊!羅冠奕揚起一抹冷笑。

見著了面,他會讓她明白,不管她怎麼做,仍是沒有用的。聯通大樓的一樓大廳裡,一抹纖細的身影抓坐在沙發上,不時張望著電梯處。

一波波下班的人,或成群結隊高談闊論,或獨自一人低頭疾走,紫伶張大眼仔細梭巡,深怕一個閃神就錯過了。

好不容易等待的修長人影總算出現,那人凝著眉,似在思考著什麼難題,腳下的步履匆忙。

「奕!」紫伶連忙起身奔了過去,原想攪住他臂彎,但怕極了再度被無情的甩開,這回若站不穩,可沒人能及時扶住她。

羅冠奕不因她的叫喚而停下腳步,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只好配合他的腳步移動。

「你想跟我到何時?」羅冠奕在熙來攘往的門口處頓住,沒給她好臉色。

她行動還真快啊!昨天說要見他,今天就跑來,他若讓她知道他把所有的信都看過,他就該死了。

「奕,我的信……」紫伶緊咬著下唇。

羅冠奕倔傲地雙眉一揚。

「算了……我不想知道它們的下場了。」他真的沒看……紫伶霎時因強烈的失落感而眼眶含淚。

「你大費周章就是要問這個?這種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羅冠奕偏頭,邪惡的目光裡滿是嘲弄。

暗暗撫著肚子,紫伶深吸口氣,將眼裡的淚意硬眨了回去。好不容易才又見面,這一回,她可不能未戰就先輸了氣勢。

「我早知道答案了,我來是因為想見你,我……很想你。」紫伶柔柔說著,眼裡閃爍的全是熾烈的愛意。

羅冠奕微怔了下,即使她在信上這麼寫,他也早就知道了,但親耳聽她這麼訴說……

不!他絕不心軟。硬是摒退心中乍起的憐惜,羅冠奕換上一副嘲諷的嘴臉。

「這麼想我?怎麼,夜裡沒有男人睡不好嗎?瞧你眼眶黑的。」他輕浮的抬起她的下巴,撫上她的眼、她的睫。

「別這樣說,你明知道不是的。」他的模樣教紫伶看得心疼極了。

「是啊!我錯了,瞧你這張美麗的臉,怎麼會少男人呢?肯定是夜夜狂歡,才會如此憔悴的嘛!」羅冠奕捉住她下巴的力道瞬間加劇。

紫伶沉默不語,只用一雙滿含柔情的鰲水雙眸直瞅著他,像要看進他的靈魂。

莫名的驚慌教羅冠奕惱怒了起來,他粗魯的放開她下巴。

「想看,也該看夠了吧!」他大邁步伐就要離開,猛地,身上的襯衫卻教人抓住。

「你幹什麼?放開!」羅冠奕厲眼瞪她,一臉凶狠。

紫伶垂睫。她是多麼忍耐、多麼努力,才能這麼久沒見他,現在,才見他一下,她放不開手啊!

「想賴著我?」羅冠奕心念一轉,眼裡瞬添一股邪魅。

紫伶仍是低頭不語。

「這麼捨不得就跟來吧!說不走還有你幫得上忙的地方呢!」羅冠奕嘴角揚起不懷好意的冷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進了酒店包廂,羅冠奕誇張的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以日語笑說著。

紫伶茫然不安地打量昏暗的包廂,包廂的一頭,有兩個顯然是日本人的男人,他們身邊圍繞著四個女人,左擁右抱,嬉鬧凋笑,另一頭的男人,身旁也圍繞著兩個女人,而那男人正直盯著她。

「少傑!」認出那兒的男人,紫伶輕呼,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頓時因見了熟悉的人而安下大半。

「羅冠奕,你心裡想什麼?竟然帶紫伶來這種地方!」趙少傑射向羅冠奕的目光裡滿是譴責。

「她自己要跟的,可怪不得我。」羅冠奕笑著入座。

趙少傑身邊被紫伶擠開的女人自動將目標轉向羅冠奕,兩個日本人起哄著要他為他們介紹這位美女,他摟著自動送入懷的女人,以流利的日語和他們談笑了起來。

「紫伶,你心裡又想什麼?這種地方你還來!」趙少傑拉著紫伶,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說著。

「少傑,我只是要待在他身旁,沒事的。」紫伶朝他微笑縱使心上人正抱著別的女人,但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能跟在他身邊,陪著他一塊談生意,她的心情仍十分愉悅。

「會沒事才怪。」趙少傑咕噥著。

「少傑,注意一下臉都表情,重要貴賓前,別繃著一張臉。」羅冠奕由談笑裡抽空警告好友一句。

「是啊,也為我介紹一下你們的貴賓吧。」察覺那兩人始終興致勃勃的盯著她,紫伶抬頭,各回以客氣的一笑。

「他們啊!你右手邊那個是山田先生,另一個是田中先生,兩位都是博森株式會社的代表,來台灣尋找合適物合作廠商。」趙少傑為她介紹,而後亦以流利的日語加人談笑的行列。

很快地,又有兩個女人進人包廂,其中一個擠進紫伶和趙少傑之間,另一個接受羅冠奕的暗示到另一邊,少不了又引起一陣睨鬧樂笑。

酒店女子全接受過日語的訓練,席間笑鬧全用日語,紫伶冷眼看著眼前從來未曾見識過的景象。

多少生意都是在這種場合理談成的,所以有時奕回到她身邊,總是一身酒臭和脂粉味。

正當她怔忡地回想著之前相處的時光,猛地察覺羅冠奕伸手環住她的腰,而後往上,左手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她渾圓的胸部。

「奕!」身體迅速的反應令紫伶倒抽口氣,她低喊,雙手試圖板開他逗弄調戲的手。

「都跟著我來到這兒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呢?」羅冠奕邪笑,原本只是輕輕逗弄,改為恣意猛烈的揉搓。

縱使她的身體歡迎這樣熟悉的歡愉,加上燈光昏暗,一切的小動作都在若隱若現中,但畢竟是公開場合、大庭廣眾之下,他這麼做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奕,別這樣……」她抬頭,眼裡有著驚慌。

「這麼放不開,讓咪莉教教你吧!」他朝她嘲諷一笑,轉向右手邊的女人。

「是啊!你若不會,讓姐姐好好教教你喔!」那女人嬉笑著使勁往羅冠奕身上摩挲,小手似柔弱無骨地撫摸他的胸膛,羅冠奕也毫不客氣,大手捉住她的豪乳,毫不溫柔的揉搓。

香艷火辣的激情活生生在面前上演,看得一清二楚,這就是男人們口中的逢場作戲了。紫伶霎時慘白了臉。

雖然早知道他交際應酬,有時總免不了接近女色,但知道和親身經歷是兩回事。

「夠了。」正當咪莉剝他衣裳,試圖將紅唇印在他身上,羅冠奕一把推開她,改攬紫伶入懷。「憑你這才女的聰明腦袋,看一下就該融會貫通了吧!來,做做看啊!」

紫伶定定他看進他眼裡。他的笑容滿是嘲弄,他的眼中滿是輕視,他是故意的,就因為她想見他。

他帶她來是為了要羞辱她,這是他的攻擊,等著看她落荒而逃。

他夠狠,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得到他這個大獎,總是要付出代價,她會咬牙迎接的。

她僵硬的靠在他懷裡,小手無意識的撫摸那明明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胸膛,腦子裡什麼也不想,怕將這一刻記住,汗釁了兩人曾經美好的回憶。

「別僵得像根木頭,還有一招不錯,你也會的。」羅冠奕抓起她的手,直直往他胯下擺。

「你……也讓她們這樣碰你?」這再度震撼了紫伶。

「不讓她們碰,她們還不依呢!」羅冠奕狂浪的大笑出聲。

紫伶將下唇咬得發白。

「怎麼,不開心了?放心,她們引起我的慾望,我都是找你解決的。」羅冠奕輕佻的抬起她下巴,在她耳邊呵著氣。「別的女人引起的慾望由你解決,那麼,你說,我該找誰來解決由你引起的慾望呢?」他邪惡地壓緊她的手,讓她明顯感受他胯下的勃起。

「羅桑,那名女子似乎很有趣,也叫她來陪陪我們嘛!」兩人私下過招早已引起對面濃厚的興致,其中一名日本人猥笑說著,是山田。

「噢!她是我們的朋友,不是——」趙少傑用日語試圖拒絕。

「少傑,來者是客人家都這麼邀請了,我們怎麼能拒絕人家?」羅冠奕笑笑地截斷趙少傑的話,用的是日語。

「怎麼了?」紫伶一頭霧水地望向趙少傑。他們談論的是她吧!那兩個日本人,不再和身旁衣衫不整的女子調笑,目光垂涎地瞅著她,毫不掩飾欲將她生吞活剝的意圖。

「他們要你過去陪陪他們。」趙少傑沉著臉道。

「你要我過去?」紫伶遲疑地望向羅冠奕。

「我不是講了,說不定還有你幫得上忙的地方呢!」羅冠奕緩緩扯開一抹冷笑。

他的笑令紫伶臉色刷白,整個身軀霎時僵硬如石雕。

「我懂了。」紫伶點點頭。這是戰爭,無關乎柔情。

「冠奕……」這麼做實在太荒謬了!趙少傑以眼神試圖阻止兩人的意氣之爭。

但來不及了,紫伶已起身。

「紫伶,你可別聽他的……」趙少傑跟著起身,緊捉住她的手腕,深怕她賭氣做傻事。

「少傑,上十億的合作案呢!放開她,坐下,然後朝他們笑一個!」羅冠奕嘴角始終維持若同一號笑容。

「少傑,放心吧!這種機會不是常有的,好不容易到這兒了,不體驗體驗豈不是太可惜了嗎?」紫伶朝趙少傑甜甜一笑。

在眾人矚目下,趙少傑坐下,眉頭糾結,憂心忡忡。

紫伶看了羅冠奕一眼,輕移步伐,巧笑著坐到山田先生特地為她騰出來的空間。

「真是個美人啊!瞧這皮膚多嫩多細啊!」日本人讚歎著,在她臉上摸了一把。「來來來,我來斟酒餵你喝哦!我的寶貝。」他從另一個女人手中拿過酒壺,惹得一群女人嘟嘴不依。

紫伶勉強自己笑著,雖然聽不懂他的話,看他那態勢,也明白是要灌她酒。果然,他端著酒杯湊到她嘴前,晶亮著雙眸,等著她將酒一口飲下。

偏偏她是不能喝酒的,紫伶閉緊嘴巴,酒液順著她嘴角。下巴一路流下,儒濕了她襯衫前襟。

「少傑,告訴他,我酒量不好,不能喝,還是讓我服侍他喝酒吧!」紫伶搶過他手中的酒壺,眼神央求著趙少傑。

即使眼裡滿是不贊同,趙少傑仍然笑著重複紫伶的話。

喝著美女玉手倒的酒、喂的酒,山田開心地笑瞇了眼,手不安分的攪住她的腰,一張嘴就要朝她的臉印過去。

紫伶睜大眼,在嚇昏前及時閃開,飛快再餵他一杯酒,趙少傑也及時想了個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

但山田有心的觸摸和氣息已愈來愈深人,也愈來愈不容拒絕,好現象是,羅冠奕即使假裝著無所謂地談笑風生,臉上那抹虛偽的笑也愈來愈掛不住了。

她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她,心裡仍是在乎她的,他能忍受到什麼樣的程度呢?紫伶心思飛快地轉著。

為了測試他在乎她的程度,她要犧牲到哪個地步,甚至讓那人吻她嗎?

紫伶沒機會再多想,趁著她分神之際,山田已在她頰上連偷了三個吻,幾自笑得開心至極。

紫伶極力忍下想擦臉的衝動,不禁看向羅冠奕,他嘴角仍是那抹笑,但眼神陰騖地盯著她。

「怎麼樣,我做得還可以嗎?」紫伶忍不住挑釁問道。

「差多了。」羅冠奕嗤笑。

「是嗎?就算有很好的老師,第一次接客總是比較生疏嘛!對了,摸他褲子裡的那一招,我還沒使出來呢!」

羅冠奕抿緊唇,眼底燃上兩族小火苗。

他總算笑不出來了!

紫伶雙眉一揚,嬌笑道:「你說我要用右手,還是用左手好呢?」她揚著雙手。

羅冠奕霎時如狂獅緊盯住獵物瞅著她,那眼底狂亂的陰騖,她……生平第一次見識。

然後像突然決定放棄獵物,他放鬆了下來,慵懶地躺向椅背,手撫著依偎在他身上女人的酥胸,咧著冷笑,涼涼的說:「哪一手都好,最好再加上你那漂亮的嘴,生意因此談成了,我給你一個大紅包,怎麼樣?」他揚起濃眉,雙瞳裡滿是邪魅。

紫伶全身血液凍結,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不該來嗎?

不該來的,不該來的,好想吐……那股欲嘔的衝動強烈得令她緊咬下後、眼眶含淚。再不走,她肯定會吐在這令人覺得噁心的一切上……

「紫伶。」趙少傑看著她痛苦的小臉,眼裡滿是擔憂。

紫伶顫巍巍的起身,像無助的小動物摸索著出口,在眾人好奇的注視與議論下,跌跌撞撞由包廂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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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婦產科診所裡,紫伶望著眼前不發一語,愈翻閱檢查資料,臉色愈是凝重的男人,怯怯地喚,「蕭醫生。」

離開酒店後,因為孕吐得太厲害,紫伶不放心地前來診所。

「站到磅秤上。」蕭中奇黑著臉,粗聲說著。

紫伶乖乖的站到磅秤上,那上頭顯示的數字,令她心虛的低下頭,也令蕭中奇的頭頂幾乎冒煙。

「過來坐好。」他深吸幾口氣,以自認為冷靜專業的聲音道。

紫伶依言坐下。

「營養不良、睡眠不足、操勞過度、情緒起伏過大,我不是說過要多吃營養的東西、要有正常的睡眠、要有放鬆的心情嗎?」蕭中奇以極壓抑的語氣說著。

「對不起。」紫伶眉目低斂,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對不起?你同我說什麼對不起。」蕭中奇將病歷甩到桌上,情緒猛然爆發。「柯小姐,你以為你還是一個人嗎?有一點做孕婦的自覺好嗎?你到底都吃什麼、吃到哪去了?有好好睡覺嗎?眼袋黑得像熊貓,沒有人像你,懷了孕,體重還不重反輕的!」他厲聲斥喝。

紫伶抽氣,不說一語,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滴滴落在她緊絞著的雙手。

蕭中奇看見了,懊惱的在心中歎了口長氣。

他這是在幹什麼,又不是沒見過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孕婦。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他放軟了語氣。

「不,蕭醫生罵得對,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的煩惱,都忘了自己是要當媽媽的人了。」紫伶抬袖拭淚,微帶埂咽。

這陣子以來,為了羅冠奕,她吃也沒吃好,睡也沒睡好,千思萬想,只想著該如何接近他;千方百計,只想著如何要他愛上她,明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虛弱,也置之不理,她是個十分失職的媽媽。

「好了、好了,也沒那麼嚴重。」蕭中奇笨拙地拍她肩膀。

「對不起,我最近……似乎變得很愛哭……偏偏又發生了很多事……常常動不動……眼淚就要從眼睛裡流出來……」

「懷孕的女人都是這樣的,比較多愁善感,加上你又是未婚懷孕,承受的壓力肯定更大,為了你的寶寶,你得更堅強點。」蕭中奇哺哺安慰著。「多想點快樂的事,生了小孩就沒事了,嗯?」

他的安慰引發了更多的淚水,紫伶家受盡委屈的小孩失了自制地痛哭,哭自己的戀情、哭自己被所愛的人玩弄的難堪、哭她可能沒有爸爸的小孩。

蕭中奇略微遲疑地將她攪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未婚,什麼樣的情況造成她未婚懷孕?小孩的爸爸是什麼樣的男人?什麼樣的男人造成她如此悲慼的情緒?他……想知道。

「不哭、不哭,你可不能常常哭得這麼厲害,寶寶就在你身體裡,感受你分分毫毫的情緒,你的情緒大起大落,寶寶會覺得不安的。」他規律地輕拍她肩膀,那裡頭包含的心疼,已不只是醫生對病人的。

「真的嗎?」紫伶仍抽噎得厲害,但她極力地試圖忍住。

她那水洗過如明鏡的澄徹大眼,看得他……他媽的心煩意亂極了。

蕭中奇沉下臉,回復正經的表情。「記住我叮嚀過的話,有空把我們診所的孕婦手則拿起來多翻翻,不管你手頭還有什麼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寶寶,即使想吐,也得吃點東西,晚上好好睡覺,別再想東想西,明白嗎?」

「明白。」紫伶點頭。

「明白了,下回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一副風吹就倒的樣子。」蕭中奇瞪她一眼,拿起病歷,兀自進了藥室。

拿藥時,護士張大了眼好笑地直盯著她。

「柯小姐,這是你的藥,感覺好多了以後就可以不吃了。」護士朗聲叮嚀,而後壓低聲音,「柯小姐,別看蕭醫生一副凶巴巴的模樣,他對你,可比對別的太太溫柔多了。」

「哦!」紫伶眨了巨大眼。

「別的太太哭的時候,他都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像這樣。」護土吊高眼尾,撇下嘴角,那擠眉弄眼的好笑模樣逗笑了紫伶。「說真的,他對你是挺好的呢!回去小心點,下回見啊!」她朗笑著道別。

走在街上的紫伶,看著寥寥的星空、吹著稍寒的涼風,雖然孤單一人,卻窩心地笑了起來。

其實,還是有很多人關心她的,蕭醫生說的話像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人。

沒錯,現在最重要的是寶寶,她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事情走到這步田地,她也該有所抉擇了。豈有此理!」海茵怒極拍桌,杯子裡的茶因震動而輕微搖動。「他太過分了,擺明了就是欺負人嘛!」她抱不平的嚷著。

「你別為我擔心,他這麼熱著一張臉欺負我,總比冷著一張臉不理我強太多了。」相對海茵的暴怒,想了很多的紫伶,心平氣和的拉起嘴角。

「紫伶,你發燒啦!他都這麼對你了,你還要對他死心榻地嗎?」海茵滿臉不可置信。

紫伶端起桌上的茶,徐徐啜了一小口,緩緩道:「這是報復。」

「他有什麼好報復的,你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海茵瞪大了眼。

「不。」紫伶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在他眼裡,我從一個曾得到他滿心信任的朋友,變成一個從頭到尾欺騙他的女人,他是有理由恨我的。」更別提她試圖做的事,試圖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

「怪人、怪人,你跟他都是,兩個大怪人!」海茵氣呼呼地坐進沙發裡。

「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紫伶笑著說。

「告訴你,你若不打退堂鼓,我還會更生氣!」海茵緊握雙拳汽憤地瞪她。

「好,別氣,我打就是了。」紫伶輕柔道。

「打?打什麼?」海茵一頭霧水。

「打退堂鼓啊!」紫伶一臉好笑。

「什麼?」海茵跳了起來。「你要放棄了?」她瞠圓了大眼。

「嗯!」紫伶微點頭,好整以暇地再為自己添一杯茶。

「真……真的……」她那一派自若的模樣反而教海茵心慌了。「喂!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知道的,我性子向來比較急,講話也比較口無遮攔,我講什麼,你大可以不要理我。」

紫伶對羅冠奕的心意,她再明白不過,她那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他不能愛我,我來愛他的信誓旦旦下仍令她印象深刻。

媽呀!她不會三言兩語就毀了人家一輩子的好姻緣吧?那可是極大的罪過啊!海茵的心猛地狂跳。

「瞧你嚇得。」紫伶忍俊不住。「不干你的事,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她的笑容漸漸冷下。

「可是,你一開始那麼堅持,為什麼……」海茵擰起眉頭。

「我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紫伶眼神恍惚,望著手中精緻的茶杯。

「所以……」海茵看著她。

「所以只顧得了一個,顧得了大的,顧不了小的,要顧小的,肯定就顧不了大的。」紫伶低頭,撫著小腹,瞬間柔了臉上所有線條。「他還那麼小,那麼脆弱,我得好好保護他。」

「說得好。」這就是所謂母性的光輝嗎?海茵一臉崇敬與感動。

紫伶回以一笑,那笑帶了點落寞,帶了點無奈。

之前,她不明白,以為羅冠奕的一切打擊只會針對她而來,愚蠢得只考慮到兩個人之間的事,一點也沒做母親的自覺。

現在不了,她再不能冒險讓兩人間的恩怨造成寶寶可能的危機,寶寶出世前,她不再見他,不再追著他跑了,這就是她下的決定。

心很痛,但非這麼做不可。「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博森的代表怒氣沖沖的打電話來,劈口就說這件合作案不用談了呢?」

聯通會議室裡,行銷企畫部吳經理朝著站得直挺挺的羅冠奕怒吼,其他董事也一臉嚴肅,等著他的解釋。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羅冠奕彎腰,對著眾人深深一鞠躬。

「光道歉有什麼屁用,理由呢?你給我們一個好理由啊!」脾氣容易激動的吳經理緊握雙拳,差點怒極拍桌。

「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無話可說,任何懲罰我都願意承受,現在就遞辭呈也可以。」羅冠奕再度鞠躬,臉上元太大表情,令人瞧不出心裡所想。

「你……少傑,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吳經理氣到發抖指向趙少傑。

「對不起,都是我們辦事不力,沒法讓他們盡興,任何懲罰我也願意承受,現在就遞辭呈也可以。」趙少傑學羅冠奕那招,深深朝他們一鞠躬。

「你們……你們是怎麼回事?簡直氣死我了!我不過要一個解釋,你們就聯合用辭職來威脅我!」吳經理抖著聲音吼。

董事會的董事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其間,吳經理垂頭喪氣,等待即將來臨的處罰,羅冠奕和趙少傑互看一眼,默不作聲。

良久,董事會似乎達成結論,董事長清了清喉嚨,看向羅冠奕和趙少傑。

「原本這個案子是該由副理級以上的人去處理的,你們的表現一直很傑出,董事們信任你們的能力,才特別放手讓你們去試,事實上,董事會早已有了共識,若這件案子OK,你們將被調升為副理。」

羅冠奕和趙少傑互看一眼,不動聲色。

「看來,我們估計錯誤,這件案子對你們而言還是太早,畢竟,你們進公司也才一年的資歷,是我們操之過急了。你們的表現一向很好,也為公司談成很多的案子,但這次的過失令公司損失太大,完全不處罰是說不過去的,你們明白嗎?」

「明白。」兩人異口同聲道。

「董事長……」吳經理心急的喊。這兩個,是他手底下最傑出的了,沒了他們,等於斷了行銷企畫部的一雙翅膀。

「放心。」董事長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著道:「兩個人都一樣,由主任降為專員,給薪重新計算,至於吳經理,身為主管,卻督導不周,記大過一支,明天,各部門就會收到懲處公文,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就這樣,散會。」

董事長權威地宣佈完,董事們站起,對著三人或惋惜、或打氣,人陸陸續續走光,會議室中只剩趙少傑和羅冠奕。

「唉!跟你搭檔,真是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趙少傑在舒服的沙發坐下,倒了杯茶水慰勞自己,罰站了那麼久,挺辛苦的。

「想拆伙嗎?」羅冠奕揚起一道濃眉,緩緩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折伙?這不是少了很多樂趣嗎?」趙少傑驚恐地捶他一記,心裡明白,他這好友的情緒,絕不如他的表情風平浪靜。

「對不起,少傑。」羅冠奕突地表情凝重的道歉。

「算了,你沒揍他那一拳,我也會揍的,反正事情遲早都會搞砸,差別只是由誰來砸罷了!」趙少傑笑說著,拍了拍他的肩。

那晚,紫伶一走,羅冠奕強忍著的情緒馬上崩潰,對著還不知死活問「怎麼了」的山田狠狠揍了一拳,那眼神凶狠得像要殺人。

也因此大好生意宣告泡湯。

「是我辜負董事長的期待。」羅冠奕澀然一笑,作夢也想不到有天會為了私事而搞砸公事。

「哎呀!你別看他那副嚴肅得像石雕的臉孔就心情不好,他私底下常常許你,把我丟在你身邊,他安心得很呢!」

「你爸也真狠心,明知道事情都是我的錯,還連你也重罰。」

「夠了。」趙少傑丟給他一個白眼。「我們是搭檔,你的錯就是我的錯,我的錯就是你的錯,別再說這種婆婆媽媽的話了。」他眉眼一抬、話鋒一轉。「倒是紫伶,你打算拿她怎麼辦?」降職事小,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就這樣,不怎麼辦。」羅冠奕一臉防備,眼底深處卻儘是茫然。

「不怎麼辦?」趙少傑擰起眉,大驚小怪像是聽到無法理解的字眼。

「不然,你怎麼說?」羅冠奕揚起濃眉。

我說,你們兩個就像任性的小孩在玩扮家家酒,破壞威力非常強的那種。趙少傑在心裡歎口氣。

趙少傑狠狠瞪他一眼,「你簡直是活該,你那變了一個人欺負她的樣子,連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他揍的那一拳,表現得還有點像正常人的樣子,他真會為紫伶當晚所受的委屈和他翻臉。

「她不想被欺負,盡可以滾得遠遠的,別出現在我眼前。」羅冠奕惱怒地道。

趙少傑斜睨他一眼,歎了口氣,嘗試對他講理,「行了,明眼人都知道,你不是真心要她走的。」

「那你肯定瞎了眼了。」羅冠奕反唇相稽。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趙少傑火氣陡升,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好!有種,你摸著你自己的良心說,說你是真心不要她、真心不要她在你的眼前出現!」他恨恨地指著好友的鼻尖。

像存心要氣死趙少傑似的,羅冠奕緩緩舉起左手摀住心口。「我是真心不要她、真心不要她在我的眼前出現。」他緩緩開口。

「你……你……」趙少傑指著他鼻頭的手因沒度震怒而顫抖,然後憤而甩下。「算了!不管你了,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麼,明明就在乎她在乎得很,偏偏跟自己過不去廣!」

「怕?」羅冠奕不屑地哼了聲,彷彿那個字侮辱了他。

「對,怕!在我看來,為了把她趕走,你已經快走火入魔了。你以為她跟你以前那些隨隨便便談分手也無所謂的女人一樣嗎?她傷得很深,因為她很在乎你。」趙少傑厲瞪他一眼後邁開大步,會議室厚重的門被粗魯的拉起,然後緩緩合上。

那麼他傷得很深,也是因為很在乎她嗎?羅冠奕怔忡地想著。

狗屁!羅冠奕低斥一聲,將頭埋進雙膝間,雙手煩亂地爬著亂髮。

走火入魔?怕?

是這樣嗎?

他向來是輕狂的、瀟灑的,想要什麼就緊緊抓在手上,不要什麼就踢得天邊遠。

但遇到她,全不是這回事,少傑不明白,他是真心不要她。真心不要她在眼前出現,不斷攪亂他的思緒。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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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寶寶出世前,不再見羅冠奕,不再追著他跑了。這是紫伶對自己、對寶寶的承諾。

沒想到,沒見他,卻反倒見著了意想不到的人。

「柯小姐,我們總裁要見你。」全盛公司大樓門口處,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擋住了紫伶的去路,有禮地說。

「紫伶?」同她一塊下班的同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總裁呢!她眼裡滿是好奇。

「你先走吧。」紫伶輕柔地對身旁的同事說著,然後,隨著男人邁開步伐。

等著要見她的人就在路旁的高級房車裡,男人優雅地為她開門,紫伶在敞開的車門口頓住,心裡有著遲疑。

「進來吧!」裡頭的人冷冷說著。

紫伶深吸口氣,硬著頭皮坐進車裡,不出所料,車裡坐著的正是一身雍容華貴、艷光四射的婦人,她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有限交遊裡,唯一認識的一位總栽,曾情芸。

「伯母。」紫伶低喊一聲,不明白她大費周章、親自找上她的目的。

「老地方。」貴婦人直接向司機吩咐。

高級房車因在下班的車陣裡,車裡煩悶的氛圍令紫伶有點反g欲嘔,幸好那個「老地方」不是很遠,不一會兒,車子在一家風格溫馨的花園餐廳前停下,紫伶和曾倩芸被有禮的迎到裡頭最隱密的角落。

空氣裡流洩著輕柔悅耳的大自然之音,瀰漫著清新淡雅的花香,紫伶第一眼就愛上這兒。

侍者有禮地上菜,一道一道,都是以養生為主的清淡中國萊,最特別之處,是以各式各樣的花為料理和配飾,十分獨樹一格。

「伯母,你見我……」紫伶試圖打開話題。

「倒人冑口的話就留著吃過飯後再說吧!」曾倩芸淡然道。

兩人沉默地用餐,偶爾曾情芸會為紫伶簡單介紹每一道菜的特色。

原以為面對她,免不了緊張得食不下嚥,沒想到,胃口倒挺好的。紫伶津津有味地吃著,感覺自己好久不曾如此食指大動了。

果然,心境和情境的改變,影響人至極。

侍者將一盤盤的空盤撤走,為兩人各奉上一杯花茶。

「這是羅馬洋甘菊,能增進食慾、幫助消化、治療失眠、平靜緊張的情緒。」曾倩芸動手為紫伶倒了一杯,接著為自己倒了一杯。「這是熏衣草,可以消除疲勞、減輕頭痛、減除焦慮。」

「伯母懂得真多。」紫伶微微一笑,拿起精緻的茶杯細細啜了一口,淡黃色的茶液帶著淡淡的菊香撲鼻,令人覺得舒服不已。

「沒有了這些,怕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曾倩芸微牽嘴角,自嘲一笑,那嘴角隱隱有著歲月刻成的疲憊。

「管理一個大企業是很不容易的,伯母太辛苦了,應該多讓自己休息。」紫伶忍不住脫口而出,說真的,她比上回相見,憔悴了好多。

「冠奕不回來,我一刻都放不下心休息。」

縱使身為跨國集團的總裁,縱使身為企業界人人稱道、可敬可畏的女強人,卸下商場行頭的曾倩芸,在紫伶眼裡很普通,是一個不知道怎麼和兒子相處、為兒子失意的母親。

「他不會回去的。」紫伶柔柔說著。

「不,他不回去,是因為我在。」曾倩芸揚起嘴角。「我死了,他就會回來了,那終究是他爺爺和爸爸一手打下的產業。」她兩手緊握住杯子,眼神深邃迷濛,像透過紫伶,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伯母……」紫伶急喚,她那樣子教人看了心裡發慌。

曾倩芸回神,直直看進紫伶眼裡。「你真是個好女孩。」她若有所思,幽幽的道。

「伯母,發生什麼事了?」紫伶仍惶然不安。

「我沒什麼事,倒是你,怎麼有了身孕,反而和冠奕分開了呢?」曾情芸雙眸霎時回復精光,語氣也嚴厲了起來。

「你知道?」紫伶驚得睜圓了眼。

「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沒有不知道的。」曾倩芸睨她一眼,認為她大驚小怪。

「你派人調查我們!」紫伶倏地起身,一臉不敢置信。

「丫頭,坐下,放低你的音量,這兒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曾倩芸厲眼瞪她。

紫伶不甘不願地依言坐下,但心裡再沒了對她身為長輩的尊敬與憐惜。

凝視著紫伶僵住的一張臉,曾倩芸長長歎了口氣。

「紫伶,這是讓我能知道自己兒子、媳婦消息的唯一方法,你真的要為這個生我的氣嗎?」

「我們有我們的隱私,你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紫伶低頭氣憤地道,連正眼都不願瞧她。

「談不上打探隱私,一直以來,他們只是代替我,隔一段時間,遠遠地,看一下你們過得如何罷了。」曾倩芸低聲解釋。

干頭萬緒在紫伶心上轉,他們母子的關係她再清楚不過,怪她用這樣的方式瞭解兒子,的確太過殘忍。她深吸口氣,環繞在週身的清香,帶著善解人意的溫柔,平靜了她的心。

紫伶抬頭,望進她乞求諒解的眼。「伯母,第一,我不是你媳婦,第二,我想,冠奕會比較希望你能光明正大的關心兒子。」

曾倩芸垂睫,掩蓋住自己的心思,不發一語。

「伯母……」紫伶輕聲喚。她今天著實怪極了。

「為什麼分開了呢?」曾倩芸驀地抬睫,眼眸深處有著莫名的驚慌。「有你在他身邊,我一直很放心的,為什麼要分開呢?為什麼呢?」她緊握住紫伶的手,那手雖細瘦,卻有力。

「沒有為什麼,他生我的氣,就像生你的氣一樣。伯母,你究竟是怎麼了?」紫伶眉頭糾結。

「太太。」就坐在不遠處的司機聞聲而來,那聲叫喚讓情緒幾乎失控的曾倩芸瞬間回復冷靜。

「送柯小姐回家,一路上小心點。」她冷淡地下令。

「伯母……」

「很高興跟你共用晚餐,失態的地方千萬別介意啊!」曾倩芸一臉和藹可親地說著。
千萬別介意啊!下了車,站在路口處,那句話仍在紫伶腦海裡迴盪著。

什麼嘛!她那陰晴不定的模樣,怎麼可能教人不介意。

推掉司機執意送她回去的美意,要他好好照顧曾倩芸後,紫伶一個人茫然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心裡猶豫著,今晚的事是不是告訴羅冠奕一聲好。

雖然心裡說好了暫不相見,但曾倩芸的情況教人心裡起了疙瘩,她明明就有事,卻故作泰然,像是一個警訊,要透過她向兒子傳遞著某個訊息。

最讓人不安的是,她為什麼說「我死了,他就會回來」這種話,她打算用死來威脅兒子回家繼承家族事業?

或……她就快死了?

眉頭愈擰愈緊,眼裡浮現的憂慮一層疊過一層,紫伶頓在人行道上,心裡忐忑不安。

她必須見他、想見他,但……害怕見他啊!

原地思索了良久,她招了輛計程車,車子往相反的方向奔馳而去。這是一棟十七層的大樓,羅冠奕的住處就位於十六樓,遠離俗世塵囂,又有極佳的景致,以前,她最愛在落地的玻璃窗前俯視著一盞盞的夜燈和車燈,而他最愛在這時候由身後攬緊她,挑逗得她再無看夜景的興致。

現在,極力忍受路程顛簸所帶來反胃感覺的紫伶孤身立於花園中庭,只能抬頭仰望仍然黯然無光的那一層樓,任美好溫馨的回憶一幕幕竄上心頭。

「柯小姐,奇怪了,看見你,才發覺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呢!怎麼不進去?是不是忘了帶鑰匙啦?」管理伯伯咧嘴大笑,前來寒暄。

「伯伯。」紫伶綻開微笑,有禮地輕喊。當初走的時候就留下所有鑰匙,這種事要怎麼解釋?

「我找一下你們家的備用鑰匙,等等我喔!」管理伯伯熱心地道。

「不,不用麻煩了。」紫伶連忙阻止。

「不麻煩、不麻煩,如果你要等羅先生,可不知道要等到幾點喔!你知道的,他什麼時候回來,向來是說不准的。」管理伯伯親切地將鑰匙遞到她手上,熱心當頭,沒注意到紫伶臉上明顯的為難。

「伯伯……」

「別謝了,風愈來愈涼,趕快上樓,給自己泡杯熱茶喝喝,別感冒了才好。」見有人等著找他,管理伯伯邊說邊往自已位子走去。

紫伶怔忡地望著手中的一串鎖匙。她……能用嗎?

一陣風襲來,紫伶打了個寒顫,果然,即將人秋的夜風是涼了點,這種非常情況的身子,可感冒不得。

紫伶開了大門,乘著電梯一路上十六樓,視線在手中的鎖匙和等待被開啟的門轉呀轉的,猶疑不定。

然後,她轉向一旁的樓梯間,坐在階梯上,雙手環膝,將頭輕輕倚在膝蓋上,幽暗中,什麼也不想,只是一心一意地等著。
「羅先生,這麼晚才回來啊!待會兒上樓提醒一下何小姐,記得把備用鑰匙還給我咧!不然下回忘記,可就沒得用了。」管理伯伯看了下緊抓住羅冠奕臂膀的女人一眼,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備用鎖匙?」

「柯小姐?」

羅冠奕和身旁的女人同時間出心底的疑惑。

「是啊,我看柯小姐忘了帶鎖匙,就先把備用的給她了,怎麼,有問題嗎?」遲鈍的老阿伯總算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了,他滿是皺紋的老臉開始慢慢僵住。

「不,沒什麼問題。」原本欲破口大罵糊塗管理員的羅冠奕心念一轉,嘴邊揚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她來了。

這回,她肯定會死心了吧!

「奕,你真過分,我好說歹說,你都不肯到我那兒,送你回家,你連請我喝杯水都不肯……」那個何小姐卻可以讓管理員自動交出鎖匙。

「誰說請你喝杯水都不肯,走吧!」羅冠奕攬住女人的腰,急急往裡頭走,心裡有著莫名的迫不及待。

電梯在十六樓停下,門開啟,嚇了紫伶一跳,正想起身,冷不防瞧見他和女人相依偎在一塊的畫面,她縮回身子,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將自己環得更緊。

他帶女人回來,他帶女人回來……他將帶那個女人上他們的床,對她做著曾在自己身上做盡的一切……眼前的事實不斷敲擊著她的神魂,她感覺自己的心跌到谷底,身體不斷顫抖,整個人彷彿掉入冰窖裡。

羅冠奕略顯倉卒地開門,屋裡一室昏暗寂然,一點人氣也沒有。

「柯紫伶。」羅冠奕在門口冷冷的喚,沒有預期的回應,他燈也沒開就往裡頭尋人。

「奕,你怎麼了?一副激動莫名的模樣。」最後一句是含在嘴裡的咕噥,千香摸索著門邊,總算找著了開關,讓室內亮了起來。

不在,她沒有進來!羅冠奕雙拳緊握,心口處有一把火正熊熊燃起,那怒氣,不知是因為要見她,或因為她可能走了,又見不到她。

衝動之下,他打算下樓找管理伯伯問個清楚,卻在門口處,瞧見了樓梯口那抹讓室內流洩出來的燈光映照得模糊的身影。

「柯紫伶!」羅冠奕由緊咬住的牙關中迸出三個字,握住樓梯扶手的手緊得青筋畢露。

「嗨。」紫伶牽起一絲極為勉強的微笑,身軀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她扶著樓梯扶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人在那兒,幹嘛不出聲?」

羅冠奕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腕,力道之強令紫伶眉頭深深擰起。

「你……顯然有客人,我在考慮,要不要打擾……」

「奕,那女人是誰?哦!對了,是柯小姐,可柯小姐到底是誰啊?」千香聽見外頭的說話聲,奔了出來,緊抱住羅冠奕一隻臂膀,像宣示著她的所有權。

「自以為是我的誰,真實誰也不是的人。」微瞇雙眼,羅冠奕甩下她的手,面無表情地道。憤恨、挫折,加上適才莫名的恐慌,令他口不擇言只想狠狠傷害她,彷彿這麼做,就能避免自己不受傷害。

紫伶像當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十分難堪,她緊咬下唇,雙眼空洞,臉色益發慘白了起來。

「那她來幹什麼啊?」

遙遠的地方,紫伶聽見那女人的聲音嬌歎地問。

「她跟我毫無關係,我怎麼會知道。」

遙遠的地方,紫伶聽見心愛男人的聲音,一字字像箭疾射而來,穿透她,令她的心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她錯了嗎?錯了嗎?

他的動氣,不是因為在乎,是因為他真的恨她,也不是有愈深的愛,才會有愈深的恨,他是個夠殘酷的人,不必有愛就能恨。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也不愛聽我即將要說的話。」紫伶深吸口氣,緊撫著肚子,給自已足夠的勇氣,心被蹂躪成碎泥,至少要保持自尊完成今晚的目的,讓自己有尊嚴地全身而退。

「不愛聽?」羅冠奕濃眉揚起,一臉嘲弄。「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我話說完就走。」紫伶飛快說著,幾乎將自己的嘴唇咬破。

「那還杵在那兒幹什麼?要我邊聽你訓話邊罰站嗎?」羅冠奕摟著開心笑出來的千香逞自進屋。

那門檻進了幾千次,如今要再踏進去,舉步竟是如此艱難。紫伶踩著遲疑的步伐進屋時,見到的正是羅冠奕要那女人先進去洗澡,他待會兒就進去的狎暱模樣。

臨進浴室前,千香拋給她示威的一笑,紫伶的心麻木得再感覺不到痛。

「什麼話要說就快說啊!你知道的,我還有……重要的事。」羅冠奕不懷好意地拉高嘴角,存心傷害她。

紫伶看著他,心裡湧起一陣一陣的悲哀,幾乎將自己淹沒。

這不是她認識的羅冠奕,這不是她深愛的男人,或者該說,他原本如此,只是她固執得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天啊!她怎麼會愛得這麼淒慘。眼淚止不住一顆顆往下掉,情人的臉在淚裡扭曲,什麼是真實,真實是什麼,一切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說話啊!說完就走!」羅冠奕急急吼著。

他做得太過分了嗎?那眼裡有著深深的絕望與失望,比起之前任何她帶給他的負面情緒,更教他感到莫名的驚慌與煩躁。

「你母親今天來找我。」紫伶哽咽不已,卻硬逼自己將話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她想幹什麼?」提起母親,對羅冠奕幾近失控的情緒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她……很奇怪,你……最好回去看看她……」

「你還真了不得啊!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幫她當說客!」羅冠奕瞇細了眼,抬起她下巴,力道重而殘忍。她哭紅了的眼充滿著悲哀,重重的撞擊他的胸口,他卻選擇忽略那嚴重的不適。

「再沒有自顧不暇的自己了,我放棄了。」她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羅冠奕胸口一室,疼得他幾乎要摀住心口。

「真高興,我還能說點你想聽的話。」紫伶自嘲地笑笑。「你贏了,你摧毀我對你的愛了,現在的我只恨你,不愛你。」紫伶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淚落得更凶,眼前的一切模糊得更厲害,滴滴珠淚匯聚成流,由頰邊順勢而下,沿著下巴沾到他的手。

羅冠奕像被燙著了似的挪開手,無盡的驚慌像暗夜將他緊緊包圍,他頓時手足無措。

「這不正是你要的嗎?」

紫伶粗啞的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是啊!這不正是他要的嗎?不愛別人,也不要有人愛他,紫伶愛他,所以,他要趕她趕得遠遠的,再也不相見……

不、不……這不是他要的,當他自以為想要的結果真真實實的擺在眼前,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這根本就不是他要的,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麼,但這肯定不是……

羅冠奕抬頭,急急想解釋。他要告訴她千香不是他要帶上床的女人,她只是用來惹她生氣的工具……

然而,眼前哪裡還有紫伶的人。紫伶茫然地走在夜風裡。

夜深了,該回家了,但哪裡是她的家?她的心空蕩蕩的,像被人偷偷的掏空了,只留一具軀殼,遺落在人間,如行屍走向。

淚不斷的滑落,擦了又掉,掉了又擦,淚霧中,刺耳的摩托車呼聲由遠而近,刺目的光被渲染得模糊,像一團燦爛美麗的光影。

怔忡間,眾人的尖呼聲響起,摩托車跌在路邊,兩輪在空中無助地翻轉,那騎士頂著安全帽,不斷哀號,試著由地上爬起。

紫伶像沒了神魂似的發現自己半跌在地上,腿間緩緩地,有東西溫熱了她寒冷的皮膚。

她顫著手,往腿間一摸,濕粘的液體帶著怵目驚心的紅。

「救命……」她無意識的低喊。「救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她神情狂亂,淒厲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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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23 09:32:18
第八章

天啊!地啊!都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紫伶,你醒了嗎?紫伶……紫伶……」蕭中奇撫著她愈來愈糾結的眉頭,心裡有著奇異的心疼。

紫伶倏地睜開雙眼,映人眼底的,是一片白色天花板,和刺得她瞇細了雙眼的日光燈。

她有剎那的失神,然後,記憶回流,某個疼痛而空虛的感受,讓她用不著問也明白了。

如果我再怎麼努力也沒用,那麼.我會放棄,我會死心,我會離開,帶著我的寶寶,不帶任何遺憾,重新找一個平凡的戀情。

但來不及了,她覺悟得太晚,沒有寶寶了,已經沒有寶寶了,她對他的私心、對他的固執,不但賠了自己,還害了寶寶。

那是她的小孩啊!她怎麼可以那麼漫不經心,怎麼可以那麼掉以輕心,他還那麼小,那麼脆弱,殷殷期待著誕生到這世上,現在卻永遠也沒法張開眼睛看到了,因為她沒有好好保護他。

紫伶吃力地撫著自已的肚子,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懊惱與悔恨,淚像有自己意識似的緩緩流了下來。

「我在夢裡一直求,一直求……我不知道遇見了多少神。多少人……我只是一直求,一直求……」紫伶乾啞著嗓子喃喃說著,嘴唇因脫水而慘白乾澀。

蕭中奇無言地握住她的手,身為醫生,看多了墮胎、流產的場面,但面對她,他無法將自己慣用的那套說詞搬出來。

「他們的眼神好冷漠……我知道,再怎麼求也沒有用……是我太不該……不配擁有小孩……」紫伶閉上眼,熱淚仍由緊閉的縫隙裡不斷溢流,像永遠也沒有枯竭的一天。

「紫伶,別自責,那不是你的錯,旁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是那個摩托車騎士偏離車道,擦撞到你……」

「我躲得開的。」紫伶哺哺接續,偏頭看進蕭中奇眼裡。「我躲得開的。」她雙眸含淚,定定又說了一次。

是啊!如果不是她自顧自地沉浸在失去愛人的傷痛裡,她躲得開的。都是她不好,明知道不該再見他,卻違背了對自己和寶寶的諾言,她是個不盡責的媽媽,為了男人,連保護好自己的小孩也做不到!

紫價衝動得想捶打自己,卻發現全身虛軟動彈不得,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別想那麼多,目前最重要的是先養好自己的身子,你的健康狀況本來就很差,這回流產的傷害很大,要調補好一陣子,孩子以後還會再有。」蕭中奇抓住她的手,以沉穩的語調試圖安撫她。

他是自私,對她腹中的孩子沒太大感覺,他只關心眼前,自他認識後,每回愈見愈是憔悴的容顏。

「蕭醫生……」紫伶淚如泉湧。

不,不會再有了,也……不敢再有了,她再也沒有自信了

「別哭了。」蕭中奇抹去她兩頰的淚。「別浪費你所剩不多的體力在悲傷裡,哭泣最傷身體了,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家裡的人。」見著紫伶淚眼裡的疑惑,他解釋著,「不是老家,是你留在我病歷表上現在住所的那支電話,那女孩似乎很擔心你,幾乎電話一響就被接起。」

「是海茵,她一定很擔心。」

「她待會兒就會過來了。」蕭中奇接著說。

「這麼晚了,還麻煩她……」

「怎麼會麻煩呢?」說人人到,只見房門口杵著仍氣喘吁吁的海茵,紅透的大眼裡滿是擔憂和驚嚇。

「海茵……」見著摯友,紫伶盈了滿眶的淚又恣意奔流。

「紫伶,你嚇死我了!」海茵提著大包小包奔了進來,聲音因失控而尖銳走調。「我的眼皮老是一直跳,像要出什麼大事,三更半夜的,你又一通電話也沒有,我急死了,怎麼也睡不著,就坐在電話旁邊等,電話突然響起來的時候,幾乎嚇掉我半條命。」她一口氣說完,像把所有委屈害怕一古腦兒全傾吐而出,豆大的淚直往下掉。

「對不起…」

「你沒事吧?」海茵睜大了眼直瞅著她,兩手直住她身上摸,直到確定除了流產外,她真的沒事,才掛著兩行淚吁了一大口氣。

「對不起,讓你擔心成這樣。」紫伶心疼地以袖抹去她眼角的淚珠。

「對啊!你總是讓人心驚膽跳的,偏偏我又膽小。不說這個了,我帶了一些換洗衣物和吃的用的,有我照顧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明天我就去抓幾帖補身體的藥,小產如生產,得給你好好補一補……」

是嗎?她也才給自己抓了幾帖安胎的藥,準備補一補的。為什麼不給她機會?為什麼這麼殘忍?想起無緣的小生命,紫伶無助的任淚水再度奔流不止。

「你今天氣色好多了。」蕭中奇看著半坐起身,正看書的紫伶,將手中鮮艷欲滴的玫瑰擺到花瓶裡。

「蕭醫生,你又來了。」紫伶眉眼躍上些許難色。

蕭醫生有多忙,她到婦產科看診時是一清二楚的,雖然這邊離他的診所不遠,但他來得頻繁,她很過意不去。

「我放心不下你啊!」蕭中奇坐到她身畔,抓起她的手,量了量她的脈搏。

「人來了就好,花就免了吧。」紫伶微咬著下唇道。

蕭中奇對她若有似無的情意,她敏感的心思自然感覺得到,這也是她拒絕轉趁到他診所的原因之一。

她害怕,蕭中奇對待她的一舉一動,已漸漸成了心口上的壓力。

「吃蘋果嗎?!」蕭中奇沒理會她的為難,朗笑著朝她揚了揚手裡的蘋果。

「不、不、不,先不吃蘋果,先喝我手上的雞湯。」海茵咧著嘴,笑容爛然地進門。「我親手熬的喔!趕快趁熱嘗嘗看味道怎麼樣。」她小心翼翼地由保溫盅裡盛起雞湯遞了過去,眼神因期待而閃閃發亮。

「海茵,你哪來親手熬雞湯的時間?」捧著溫熱的雞湯,紫伶擰起眉。

「你不是要我幫你把年假全請了嗎?」海首朝她眨著大眼。

「我是叫你幫我把全部的年假請了,可不是叫你也請。」紫伶揚起一道秀眉。

「哎呀!順便嘛!」海茵笑得天真無邪,彷彿那真的是很順便。

「你……」對好友的心意,紫伶簡直哭笑不得,只覺得滿心感動,眼淚幾乎決堤。

「喂!千萬、千萬別感動得痛哭流涕,淚掉到湯裡頭去可就太成了,快喝、快喝。」海茵催促。

紫伶笑著眨去眼裡的淚,她淺試一口,綻著微笑道:「好喝。」

「對嘛!我也覺得好喝極了,沒想到我還挺有做料理的天分呢!蕭大哥,見者有份,你也來一碗吧!」海茵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沒辦法,她初次下廚就有這樣的好成績,她可是很自傲呢!

「不了,診所還有事,你既然來了,我也放心走了。」蕭中奇展露著溫和的笑意,很乾脆地說著。

「那下回見羅!」海茵腳步輕快送他到門口,一轉頭,雙眸不懷好意地看向紫伶。「蕭大哥真的對你很好耶!」

「是啊!」紫伶微微垂下眼睫。

「聽這兒的護士小姐說,她們從你皮夾裡的名片聯絡上他時,他簡直急瘋了,他一來,大家還以為他不只是你看診的大夫,根本就是你丈夫。」海茵邊說,邊靠近觀察著好友的表情,連一絲一毫也不放過。

「那麼快就跟護士小姐混熟啦?」紫伶略顯牽強地鄉椰榆。

她存心繞開話題,海茵哪有不懂的,她也知道很多傷口需要時間來癒合,很多事需要時機來促成,現在談這個太殘忍。

可……她就是性子急,就是看不得紫憐再陷在泥淖裡,就是忍不住要雞婆嘛!

「紫伶,你和羅冠奕之間的牽連已經斷了,就不要再想他了,蕭大哥是很好的對象,你得好好考慮他的事。」她坐回紫伶身邊,認真說著。

已經斷了嗎?紫伶心頭一震,低頭不語,只是一口接著一口,猛喝雞湯。

海茵彎著身於偏著頭,好與她對視,好友眼裡的悲慼落寞,揪著她的心微微一室。

說是不說?瞞是不瞞?她心裡左右為難了起來。

這兩天,羅冠奕打過上百通電話我紫伶,甚至親自找上門來,還執意搜她屋子,那副不顧一切的模樣,像頭負傷的野獸,雖說是自作自受,自貪惡果,但也令人捨不得不幫忙。

可他將紫伶害得這麼慘,紫伶這兩天幾乎是以淚洗面,好不容易終於想開了一些,醫生特別吩咐過別讓她觸景傷情的。

「柯小姐,有人來看你了。」

正當海茵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掛著和藹可親笑容的護土邊說,邊領了個一身穿著氣派的婦人進門。

「伯母!」紫伶驚呼,隨即蹙起眉頭。她……又找人調查她了。

「紫伶……你受苦了。」曾情芸在紫伶身旁坐下,溫柔的牽起她的手。

是她的錯覺嗎?紫伶盯著兩人相碰的手,竟感覺到曾情芸一陣陣輕微的顫慄。

「紫伶,那是你伯母?」海首疑惑地看向紫伶,意思是:你什麼時候有這麼雍容華貴的伯母,我怎麼不知道。

「伯母,這位是海茵,海茵,這位是冠奕的媽媽。」紫伶緩緩為兩人做介紹。

「羅冠奕的媽媽!」海苗倏地站起,一雙狐疑的眼頓時充滿了防備。

曾倩芸望向紫伶,眼裡滿是懇求。

「海茵,你先出去一下好嗎?」紫伶柔柔說著。

「不好。」海茵雙手環胸,說得斬釘截鐵。

「海茵。」紫伶軟聲叫喚。

海茵不願離開,但拗不過紫伶的要求。

「算了、算了,我出去,就在外頭坐著,有事就叫我。」她嘟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怎麼會這樣呢?前兩天一塊吃飯,不是還好好的嗎?」曾倩芸緊握住紫伶的手。

是啊!前兩天還好好的,事實上,一個月前一切還更好,她還依偎在心愛的男人懷中,承受他柔情的呵護……呵!真快不是嗎?一個月間,人事全非,紫伶笑得既嘲諷又無奈。

「伯母,不要再費心找人調查我了,我跟你們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紫伶冷淡地將手抽了回來。

「不,你在我心裡,一直像是我的媳婦。」曾倩芸抓回她的手,細細觀賞,那手比之前更細瘦、更無力。

「伯母,我不知道你突然找上我究竟為了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再也無能為力了,你跟你兒子之間的事,我已經無能為力了,你懂嗎?你懂嗎?」紫伶激動了起來。他們之間的牽連已經都斷了、都斷了啊!

「我不懂。」曾倩芸悲哀的搖搖頭。「我只知道你靠他最近,走在他心裡最脆弱的邊緣,除了你,我不知道要找誰來幫我。」她無助的說著。

已經不是了,你們母子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已經不想知道了。」他也已經有靠他更近的女人。紫伶揪住心口,心痛地想。

「我要死了。」曾倩芸突地說。

紫伶怔住。

「我要死了,狹心症引起的心肌梗塞,若不開刀,隨時有可能死去。」曾倩芸雙眼空茫,抖著聲音道。

紫伶一陣心酸,一陣鼻酸,淚不知不覺的往下掉。

「想到自己的一生如此失敗,到終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願相認,就覺得……死好可怕,好可怕……」她還有太多遺憾,她還有太多東西沒有抓住,卻有可能就這麼從世上消失。

「伯母……」紫伶反握住她不住顫抖的手,那手即使保養得再好,也隱約透露了歲月的痕跡。

「我想合好,我想彌補他,我以為自己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來,但沒有了,再不做點什麼就來不及了,我心裡頭想到的只有你,他會聽你的,他只會聽你的……」曾倩芸乞求地望著她,像沙漠中的人渴盼著水。

「伯母,你太高估我了,他是你的兒子,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而且,開刀有一定的成功率——」

「和一定的失敗率。」曾倩芸接口。「我不開刀、我不開刀,叫我在這時候死去,我死不瞑目……」她忙亂地直搖頭。

「伯母……」紫伶憂傷的喚,眉頭糾纏成結,在心底歎了口氣。

這人世也太無常了吧!

門喀地一聲開啟,趙少傑從沙發起身,看著一身風塵僕僕、面色不善的羅冠奕,眼底浮現淡淡憂慮。

「怎麼樣,找到了嗎?」

羅冠奕抿唇不語,鐵青著臉,將自己重重的摔進沙發裡。

「這就奇怪了,公司也不去,好朋友莊海茵那邊也不住,老家也沒回,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躲你躲徹底了。」趙少傑語帶三分同情。

羅冠奕逞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連理也沒理他。

他的思緒空前混亂,再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麼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要世人嘴裡可笑的愛,看著因愛而幾乎瘋狂,最終選擇浪跡天捱、放逐自己的父親,他確信自己不要去愛;看透冷血沒有愛的母親,他篤信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愛人,所以,他也不要人愛他。

他相信這個,相信了幾乎一輩子,少了那些他向來堅信的,他要如何面對他的過去,如何過他的現在和未來?

你贏了,你摧毀我對你的愛了,現在的我只恨你,不愛你。他腦海裡迴盪著紫伶那淚流滿面的容顏。

是贏了。

但瞧瞧他,贏得多辛酸,贏得多惶然,贏得連家都不敢回。

是啊!他贏了,狠狠的把她趕出他的生活之外,不讓愛上他的女人靠近他一步,他終究又贏了,然而三天以來,他一直住在少傑這兒,因為,只要一想起他是如何在兩人的家傷害了她,就不敢回去。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趙少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是不介意把主臥室讓給他啦!反正他又買了一組高級水晶床擺在客房裡,他也不介意剛整理好的吧台再當他的出氣筒,反正貴重的酒和杯具都已經收起來了。

但他那副頹喪的模樣,教他這看慣他意氣風發的搭檔看得心都酸了,這情景要是紫伶能看得到該多好。

「我會找到她。」羅冠奕說得斬釘截鐵。他愚蠢地說了一堆不該說的混帳話,還有好多真心的話沒有說。

「找到她又如何?繼續傷害她嗎?」趙少傑瞇起眼睛。

「不!」羅冠奕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這次,他會對自己,也對她誠實,承認自己寧願不要她,但始終……都只要她。

是的,始終都只要她,他一直以為任何女人都可以成為枕邊人,沒這麼做的理由,是因為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他的慾望沒有必要由別的女人來承接。

紫伶的離開才讓他看清楚了,不是沒有必要,是根本不行,像擁著從小到大一起睡的舊毛毯的小男孩,非得抱著,否則不願入睡,也無法人睡。

「冠奕,你要想清楚。」趙少傑難得一臉嚴蕭。「紫伶那種女人,沒有愛是不行的,你要是不能好好愛她,不如就從此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他語重心長。

趙少傑的話像巨石沉沉壓上羅冠奕的心。他依然寧願自己無法愛,也寧願她沒愛上他,但他不要她恨他。

她可以不愛他,但不能恨他,他無法承受這個,如果她一定要他的愛,他會如她所願的學,努力的學,再不願,也會逼自己學。

總之,他絕不放開她。這是心裡深處最清晰而毋庸置疑的一點。

行動電話的鈴聲響起,是羅冠奕的,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而後完全不予理會地將它拋向沙發的另一頭。

「冠奕,你的電話。」一聲接著一聲刺耳的鈴聲令趙少傑蹩起眉頭。

「不接。」

「不接好歹把它關掉啊!」羅冠奕這情場浪子,不接的電話實在太多了,但以往他都會把它關掉的。

「不關。」

「為什麼?」鈴聲終於告停,趙少傑眉頭稍微舒坦,但轉瞬間鈴聲又響起。

「沒有為什麼。」羅冠奕面無表情。對付這女人的電話,他向來任電話響著,他要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聽見她在找他了,一聲一聲,但就是不接。

「你有病啊!」趙少傑瞪他一眼。算了,他這好友確實有病,常常有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任性舉止。

「放心,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她通常只會打三回,這是多年來的默契。

鈴聲在偌大的客廳裡響著,一聲催過一聲,催得人心裡毛毛的,短暫的停歇後,馬上又響起。

「忍耐一下就過去了?」趙少傑委屈地瞪向羅冠奕。

羅冠奕心裡也猶豫了起來,這已經是第七回鈴響了,兩人像比著耐力賽,誰也不願先放棄、先認輸。

突地,鈴聲倏止。

「你好,很抱歉,你要找的人不願意接電話,你就行行好,別再打了好嗎?」旁觀者趙少傑終於忍無可忍地接起電話,語氣溫和有禮卻十足嘲諷,理也不理羅冠奕射過來意圖置人於死的視線。

「別掛電話。」電話那頭的曾倩芸急急說著。

趙少傑及時頓住掛掉電話的手勢。「小姐,你有什麼事?」他問著,聽著羅冠奕極不屑地冷嗤一聲。

「不是小姐,是太太,是沒有人要的老太婆……」那頭彷彿若有所思的歎息著。

趙少傑最大的弱點,就是見不得女人愁眉歎息了。「不會啊!你的聲音聽起來年輕得很……」哄人的話不自覺的冒出口,他全身不自在地感覺到羅冠奕凶狠暗示他最好把電話掛掉的眼神。

「呃……小姐,你最好長話短說……什麼,你有紫伶的消息!趙少傑話才吼完,電話已易了主。

「紫伶在哪裡?」羅冠奕啞著嗓子問。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眼神愈來愈陰鷙,臉色愈來愈鐵青。

機械式地掛掉電話後,他瞪著手中的電話,然後,狠狠將它砸到牆上,那小小的東西砰地一聲,化成零件紛紛落到地上。

媽呀!趙少傑雙唇微張,在心裡叫了聲。那是最新型的機種,德國原廠,價值兩萬多元耶,不過話說回來,比起他砸吧台的惡劣舉止,已經好多了,至少他這次砸的是自己的東西

不、不。不,重點不是又砸了什麼,重點是: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讓他失控至此。

「怎麼回事,紫伶人在哪?」看著他如烏雲籠罩般陰霾的雙眸,趙少傑硬著頭皮問。

「莊海苗家。」邊說著,羅冠奕已拿起車鑰匙,飛快衝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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