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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曼奴]愛在三分線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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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3:57 |倒序瀏覽
愛在三分線外 作者:沈曼奴

閃閃卻不發亮的畫壇明日之星,終於不甘校園惡霸的仗勢欺凌,
誓言在握、排兩界闖下一片天!但大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董事會的惡婆娘聲勢如日中天,還有支「小犬」,
搭配「土狼」,和一群「應聲蟲」狼狽為奸;
偏偏他「相中」的紅粉佳人,也是母老虎化身……哇!
這下「豺狼虎豹」一應俱全,就缺……啊哈!
如果連苦戀他的那支「軟腳蝦」也鍋裡反,
鐵定教他光著屁股走路──一輩子見不得人!
還好上天垂憐!他及時跳上職籃的「順風車」,
一路身價爆漲;不過奇怪!那個天天被他「修理」、
還遭他一腳踢出「邊線」的女助理,
怎麼老害他差點「心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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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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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4:29
楔子

愛情——

應該溫柔,

也應該勇敢


沈曼奴



曼奴生活中所看到的戀愛情事,似乎都沒有憧憬中的平順,舉兩個例子——

CASE一:告白後一個星期,男方以進一步接觸才能感受彼此關係已異於普通朋友為由,坦然渴求女方的初吻。交往不到兩個月,沒有任何原因,男方突然冷淡的表示,彼此還是維持在朋友之上、戀人之下的關係比較好。前後不一的態度,使女方無所適從;既生氣、又無法斷然離開男方。

CASE二:男女之間己發生多次親密關係,卻仍不肯承認彼此為男女朋友。男方甚至當著女方的面,表明對另一女子有興趣……

聽到這類情事,也許大多數人會憤然罵句:「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也許輕斥:「那女人未免也太傻了!」

然而,旁觀者著實無法意會當事者複雜的心情。她們往往割捨不去與對方曾經共有的點點滴滴。尤其,由單獨一人走向兩人為伴極為容易,但是從兩人為伴歸回獨自一人,卻令人害怕。情不自禁依戀那種有人重視自己、肯定自己、需要自己的感覺,以至於對方真的不適合自己的時候,仍無法下正確決定,卡在死胡同襄,自尋煩惱、不肯出來。

我覺得,經營一份感情,必須以溫柔之心;但應該拒絕時,更必須勇敢說「不」。畢竟未來遙不可期,每個人都該好好的保護自己。

不要把彼此的情感搞得太複雜。別老是尋找一些不必要的問題,弄得自己的愛情困難重重,跟著把自己變成悲情女主角……

人生何其短暫,能遇見幾個情投意合的人?

所以,談戀愛時,盡量談得單純點、快樂點——

祝大家都能談場平順而歡樂的戀愛。

葉柳帆窺視般,

悄悄打量他的側臉輪廓:目光由他平順的前額、眉峰,

沿著挺直的鼻樑、

抿緊的雙唇畫下來——

她忍不住在心中驚歎,

這個人帥得可以去當明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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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5:35
第一章

  「私立青雲綜合專校」籃球校隊專用體育館,十幾名將升為三年級的練習生正在場內練球。在場邊,三三兩兩的校隊隊員聚在一起,對著場上力求表現的學弟們品頭論足。

  而被視為未來球隊主力的幾名球員,則坐在近籃框的邊線旁,神情自在地閒談著。

  「那個怎麼樣?」兩腳大開,雙手平擺於左、右椅背,大剌剌坐在中央位置的雷楓下巴一揚,問其他人的意見。

  端坐於他旁邊的劉立乎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語。

  即將升任為隊長的高亦玄站了起來,回頭看了這兩名最被教練看好的學弟一眼,「他叫段廷宜,和你們同年級。你們覺得他怎麼樣?」

  雷楓側著頭看著段廷宜又秀了個漂亮的擦板球,不屑道:「看了就不爽!」

  劉立平略有同感的點頭。「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來頭不小。」坐在劉立平身邊的方宇為開口。「不過可能只是來攪局的。」

  雷楓直起上半身,看著這名已畢業的學長,「連你都認識他?」

  「鐵木真跟我提起過他。」方宇為微笑,「怎麼樣?你們想跟他搭配嗎?」

  劉立平冷冷地看著滿場跑的段廷宜,「他太傲!即使我們認同他,他也未必把我們看在眼裡。」

  「對呀!這種人當對手還差不多,可以激勵鬥志。」雷楓附和。「鐵木真不會真的要他入隊吧?」

  「那要看看他本人的意願。」高亦玄坐回雷楓的右邊。二剛兩年他都在排球隊裡練習,所以我們沒有見過他。」

  雷楓不高興地皺鼻,輕蔑地自牙縫裡吐出:「嘖!排球隊!真的是來攪局的!」

  「青雲綜合專校」位於中部,乃段氏企業為主的財團法人所擁有的。學風自由,各類課外活動興盛,為全省知名專校之一。

  在體育活動方面,「青雲專校」自創校之來,各式球類皆曾在某時期領過風騷。

  近幾年來,則形成排球隊與籃球隊兩隊獨大的局面。

  兩隊教練為爭取好成績,努力自低年級生中尋找可造之材。在其中有不少雙方皆看中的學生,經常造成爭奪戰。久而久之雙方自然對立,球隊與球隊間日漸誓不兩立。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排球隊在校園內的氣勢略勝籃球隊一籌。

  原因之一,排球隊教練——大老——為董事會裡某位人士的近親,在校內的人脈甚廣,經常可應用關係進行球員間的調派,或者優先排選有利於球隊的學生,甚至阻礙籃球隊的選秀工作。

  因此,在大老建立起排球隊的強勢風格,於近幾屆校外賽創出極佳的連勝成績後,在延攬人才方面便更為容易,也間接造成排球隊的日益壯大。

  相反的,陸陸續續有不少適合於籃球界發展的學生被排球隊吸收後,籃球隊便顯得勢單力薄。

  加上今年一口氣有四名主力球員同時畢業,更使得校內盛傳籃球隊將被貶為次級社團。

  雖然曾任國家球隊教練的籃球隊教練——鐵木真——對有志於打籃球的球員,如雷楓、劉立平等有強大的吸引力;但相對於連二軍球員都能打進大專聯賽決賽的排球隊,籃球隊的現況實在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

  「啊——」雷楓發出覺得無聊的長音,「除了那小子外,沒有值得列入校隊的。」

  此時場內眾人的鋒芒已然消逝,只餘段廷宜一枝獨秀。

  高亦玄以手肘頂頂雷楓,「你和立平不想加入呀!」

  「青雲專校」的校隊隊員一律為三年級以上的高年級生。而雷楓和劉立平其實也還只是即將升三年級的學生,由於實力超強,在隊上早已公認為未來的主力球員。

  「你少嚇我!鐵木真早就把我們兩個登錄上去了。」雷楓搓搓高亦玄的頭,一副目無尊長的模樣。

  方宇為笑著看看幾名學弟,有感而發道:「你們要努力一點,要不然以後學費就要自己負擔了。」

  學校對於傑出社團有極豐厚的獎勵,除了提供住宿、學費全免,並有獎學金外,在學業方面更有不少特殊待遇。

  「對了,學長,國防部贊助的球團怎麼樣?」雷楓好奇地問。

  以方宇為為首,今年一起畢業的四名前校隊主力球員,經由鐵木真安排,在當兵的兩年期間內,將為軍方所屬的球團效力。

  方宇為揚揚眉,「有我們幾個加入,還會差到哪裡去嗎?」他笑看著三個學弟雙手在鼻子前猛扇風,嫌他造句話太過「臭屁」的可愛模樣,叮囑道:「好好打,跟著鐵木真,以後一定會有出路。」

  這位籃球隊教練還在籃球界闖蕩之時,因其帶隊的強硬風格,便被冠以「鐵木真」一名。卸下國家球隊教練頭街後,應聘為段氏企業附屬球隊教練。此外,鐵木真兼任「青雲專校」籃球隊教練,一方面訓練這些青年學子,一方面為企業附屬球隊尋找人才。

  「我受不了了。」雷楓站起身,左右扭轉腰身,向劉立平使了個眼神,「下去給他難看!」

  劉立平笑笑兩手一擺,不置可否。

  「請便。」方宇為也舉起手,恭送他們進場去轂殺段廷宜的銳氣。然後他向高亦玄問道:「怎麼來了這麼久,還沒看到小葉?」

  正要舉步離開的兩人,環視館內一圈,也以疑問的眼神看著高亦玄。

  高亦玄晃動兩手,也有下場的意思。「鐵木真要她到排球隊去找一個人。」

  「找排球隊的人?」雷楓扭扭脖子,又跳了幾下後問:「強手嗎?」

  「聽說叫宋旭傑,沒聽過他碰過籃球。」高亦玄也不懂鐵木真的用意。

  「小葉應付得來嗎?」方宇為問。

  雷楓在原地不住地跳動,「大家都知道小葉是籃球隊的鎮隊之花,他們敢動她嗎?」

  高亦玄知道雷楓已經捺不住球癮,且場上的段廷宜不斷向他們拋來挑釁的目光,於是他脫去外套,「走吧!先解決這一個再說。」

  「去!還勞動我們三個人一起上!」雷楓咕噥道。

  方宇為笑著搖頭,這種年輕氣盛的日子他也有過!

  葉柳帆坐在排球練習場場邊的一棵樹下,掩著嘴悄悄打了個哈欠。

  從小學起她就因為叔叔的關係接觸籃球,直到現在她也只喜歡籃球。凡是籃球以外的運動,都無法令她專注三分鐘以亡。

  她低頭翻看早上叔叔交給她開學以後到預賽期間的練習表,在練習表上則夾著一張宋旭傑的個人資料。

  「宋旭傑,商設科,身高一七八……」葉柳帆以手撐著下巴,抬眼看看排球場上的人,但沒有人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

  葉柳帆又低頭打哈欠。真不知道叔叔在想什麼,今天是各個球隊暑期集訓的最後一天,二天後的註冊日就該把新學年的球員名單交給學校;而且這次要登錄的新球員,叔叔早就決定好了,怎麼突然要她來找這個叫宋旭傑的人加入籃球隊?

  光提到兩個球隊間的對立,她就不大想來這裡。但單單就宋旭傑的身高來看,在學生球隊裡,倒是還能打打前鋒。可是葉柳帆認為,球隊裡已經有雷楓和劉立平兩個擔任前鋒的好手了,會差上這個宋旭傑?

  況且依資料上來看,宋旭傑這兩年都待在排球隊當練習生,似乎早就打定主意要待在排球隊,他會答應要來籃球隊嗎?而且,他有打籃球的實力嗎?

  葉柳帆站起身,再看一回排球場。確實沒有人能引起她的注目,她決定回籃球場。

  她轉過身,看到遠遠一個拿排球的男孩子朝球場這邊跑過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傻住了,不自覺倒退一步倚在樹邊,目光被該名獨自練球的男孩子緊緊鎖住!

  他的身材修長,穿著學校白色麻質的運動衫、紅色運動短褲、白色長襪及普通的平底球鞋;背後輿胸前已濕了一片,頭髮亦濡濕,似乎剛剛練跑過。

  葉柳帆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有點像窺視般地悄悄打量著他的側臉輪廓。她的目光由他平順的前額、眉梢沿著挺直的鼻樑、抿緊的雙唇畫下來,她忍不住在心中讚歎,這個人帥得可以去當明星!

  專注於調整呼吸的男孩不察覺有人在旁凝視。他雙手拿著排球,面對著牆壁。目測了距離後,他退後幾步,離牆壁約十步之遠。

  他呼口氣出來,眼中閃過光芒,表情掠過堅毅;將排球往前方上拋,再往前跨了兩步、跳了起來,焦點一瞬間由上方的白球轉到牆壁上某一點,早已舉起的右手手掌觸及球,朝他所控制的方向揮去!球撞上牆壁發出結實的聲響,他落地後順手接起反彈回來的球。

  葉柳帆張大了眼,這一連串的動作美呆了!

  男孩卻搖搖頭,對自己的表現不甚滿意。他舉起手臂,以T恤短袖抹過額前的濕汗,站定位置打算再練一次跳躍發球。

  第二次葉柳帆強迫自己保持理智,眼光自他的俊臉移開,注意到他的其他條件。

  首先,他的跳躍力奇佳,穿著那麼普通的球鞋都能跳那麼高,如果換雙好球鞋,可以再跳高好幾公分。其次,他的眼神迸發著運動員的光芒,那種敏捷性與專注力很懾人!而且看得出來他的判斷力也很好,將球的走向完全控制!

  在身高方面,以學生球員來看,算是不錯。而且這種年齡的男孩子,身高天天都在長。他應該去打籃球才對!他有打球的天分,何況他長得那麼帥——

  葉柳帆甩甩頭,拍拍發熱的臉頰,警告自己別想遠了!

  她曾經聽說過有許多人才被延攬到排球隊。當時她不以為意,沒想到這人才居然這麼棒!

  她挪開停留在他身上已久的視線,再看一次排球場上的其他人,當中也有幾個挺出色,但部比不上這名單獨練習的男孩。

  她將夾有球隊資料的檔案夾緊緊抱在胸前,感受到猛烈而迅速的心跳。她抿了抿唇,心想,該怎麼過去和他搭訕?

  ——你好,我是籃球隊的助理員,我……

  葉柳帆甩甩頭,告訴自己冷靜點,只不過是發現了個很適合打籃球的人……

  ——抱歉,打擾一下,你的籃球打得怎麼樣?也像排球打得這麼好嗎?

  不,不!好俗的開場白。葉柳帆想咽口口水潤潤喉,但嘴裡乾澀得可以。

  葉柳帆!她在心中喚自己的名,要自己鎮定點!話才說完,又隨著他跳躍的姿勢而失了魂。

  「小學妹!跳槽到排球隊了?」

  葉柳帆的肩膀被身後的人輕輕一拍,她整個人跳了起來,直撫著心口壓驚。

  「學……學姊。」她向兩位笑看著她誇張反應的學姊打招呼。

  「你在看誰?」手還放在她肩膀上的簡易安往她剛才發愣的對象望去。「眼光不錯,商設科的高材生,宋旭傑。」

  「宋旭傑?」葉柳帆驚呼一聲,忙摀住自己的嘴,深怕可笑的音調隨風飄至就在不遠處的宋旭傑的耳朵裡。她低聲地想要確定,「學姊,你認識他?」

  簡易安點頭,看著他練球的情形,眼中不禁也揚起讚美。「美編組的人提起過他。他圖畫得很好,前兩年的比賽幾乎可以和高年級組的媲美。沒想到他球也打得這麼好!」

  簡易安,五年級生,與葉柳帆同科系。兩人在中學時都是籃球校隊隊員,當時葉柳帆便非常仰慕這位學姊。可是後來簡易安因為一次嚴重的運動傷害而無法再打籃球。上了專校後,簡易安加入校刊編輯,很少人知道她籃球打得很好。

  「你有事找他?」簡易安問。同時陪著一旁的夏豐戀打量球場上的其他男孩。

  葉柳帆將手上的資料指給簡易安看,「叔叔要我找他進籃球隊。」她沒想到這人就是宋旭傑,還是不該低估叔叔的眼光。

  「鐵木真是你叔叔?」站在簡易安旁的夏辛戀問道。她推推簡易安的頭,「你怎麼沒跟我提過鐵木真是她的叔叔?」

  簡易安瞄她一眼,「老頭子一個有什麼好提的?」她將資料還給葉柳帆,「怎麼現在才來找,來得及嗎?」學校對於校隊隊員的申報規定頗嚴格,教練在開學前就該將名單擬妥。

  葉柳帆聳聳肩,沒有把握。「對了,你們怎麼會來這裡?」她記得簡易安升上五年級後,將是校刊的總編輯,沒有理由出現在運動場上。

  「你不問我倒忘了。小葉,你認識的男孩子比較多,介紹一個給她吧!」簡易安不耐煩地比比夏辛戀。

  「夏學姊,你要找男朋友呀?」葉柳帆唇邊有隱不住的笑意。因為夏辛戀要找男朋友絕對是個很好笑的新聞。

  「什麼男朋友!」夏辛戀作狀勒住簡易安的脖子,要她別亂說話。「我話劇社的公演要找一個男演員演我的兒子,本來說好要她演的,現在她卻反悔。所以她得幫我找人替補。」

  夏辛戀,「青雲專校」話劇社顧問。曾得大專杯話劇比賽最佳女演員獎及導演獎。個性善變而略帶潑辣,長相則偏向美艷。與男孩子氣的簡易安同班,經常要簡易安反串她戲中的男演員;此次也不例外,不過簡易安因編輯校刊一事而分不開身,只得到處找人代替。

  「想要什麼樣的人?」葉柳帆只認得班上及球隊的男孩子,不過人數一計算起來,還真是不少。

  「看起來笨笨的、傻傻的,笑起來呆呆的。」簡易安說。夏辛戀則在一旁猛點頭。

  葉柳帆莫可奈何地笑,「隊裡的男孩子只要不打籃球,好像都很符合這些條件。」

  「太好了!」夏辛戀抓起簡易安的手,轉身就要走,「我們去籃球隊。」

  簡易安將重心向後,讓夏辛戀拉不動。「拒絕!拒絕前往傷心地!」

  「學姊……」葉柳帆不知她是說笑還是真心堅持。

  「你這人真奇怪,小葉還不是一樣不能打籃球了,人家卻仍然為籃球在盡心著呢!」夏辛戀刻意板起臉孔,她知道簡易安其實很想去看看,偏偏嘴硬。

  「對呀!學姊,你怎麼不幫我們球隊做做特刊,現在校內很少人知道籃球隊在做什麼。」葉柳帆也在一旁掮風。

  簡易安雙手比了個又,表示她的心意。「我現在又不做採訪,而且體育活動也不是我負責的。」

  夏辛戀雙手汊腰,露出老大姊的表情,十分戲劇性的恐嚇語調:「兩個選擇。一是演那個角色,一是陪我去籃球隊找人。」

  簡易安咋咋舌,兩顆閃亮的眼珠轉了又轉,然後她拉拉葉柳帆的袖子,提醒她,「你不是要找宋旭傑,他好像要走了!」

  葉柳帆看著宋旭傑,他已經套上薄外套,拿著乾布在擦拭球。她有點緊張地看著兩位學姊。

  簡易安無奈地望望兩人,垮下肩妥協,「好吧!違背誓言總比去演個白癡要好!」

  「知道就好!」夏辛戀拉著她,朝葉柳帆說道:「走了。」便轉身離開。

  葉柳帆這才知道簡易安是因為不肯演白癡才拒接這個角色。不過此刻她可笑不出來,她還有重要的事得去面對!

  她回過身子走向將球裝進球袋的宋旭傑,或許是因站立太久,第一個步伐舉出後,左腳膝蓋連同大腿筋骨突地發出劇烈的抽痛,她知道那不是抽筋,而是昨天貪玩,與雷楓打了一場球才使舊疾復發。她即時打住腳步才沒有跌倒。但眼見宋旭傑就要離開,急忙單腳跳了幾步後,似跛著腳快走般地走到宋旭傑的身邊。

  宋旭傑正要站起身時,瞥一眼立在身邊的女孩,沒有多停留便掉頭要走。

  「抱歉……請問……」葉柳帆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會像蚊子在叫。

  宋旭傑回過頭看著她,等著下文。

  葉柳帆深吸一口氣。「你是宋旭傑?」

  宋旭傑點點頭,莫名所以地望著她,眼中滿是陌生。

  「打擾你一下,我是籃球隊的助理,我們教練覺得你很適合打籃球,不知道——」

  他打斷她的發言,「我已經加入排球隊了。」

  「是一軍嗎?」葉柳帆直問,「排球隊現在的隊員這麼多,即使被登錄為正式球員,也很難上場吧!」

  她終於近看他的臉。要不是談著正事,她絕對會臉紅心跳得想要昏倒!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見著一個球滾到他們身旁。

  葉柳帆朝球場望去,剛好有一名綁著馬尾巴的女孩子朝著他們這方揮手,並喊道:「嘿!宋同學,麻煩一下!」

  宋旭傑略微怔了一下,彎下身拾起球,以普通的發球姿勢將球擊往那名女孩的身前。

  女孩接下球,俏皮地朝他鞠躬道謝後,與隊友繼續練球。

  葉柳帆看著宋旭傑一直定在那名女孩身上的目光,心中若有所悟……

  一會兒,宋旭傑回過神,看她還站在身邊,不禁沉著臉,「不管怎麼樣,我只想打排球。」他舉步走開。

  葉柳帆被他堅定的口氣嚇了一跳。她感覺得出來,他由衷地熱愛排球,正如她覺得自己對籃球的迷戀將持續終生一樣……她知道很難改變他的決定,可是……

  「喂!請等一下。」

  葉柳帆迫上前,但左腳的疼痛使她根本趕不上宋旭傑的步伐。跑沒幾步她便踉蹌地半跪在地。她仰起頭,瞇眼追尋著宋旭傑順長的背影……

  她知道,很難改變他堅持要打排球的決定。

  可是,她想看看他打籃球的模樣……

  她知道,她可能……會如同迷戀籃球般的迷戀上他……

  簡易安和夏辛戀來到體育館時,籃球隊的練習時間似乎已經結束,只見球員三三兩兩閒散地從體育館的正門走出來。

  簡易安和夏辛戀站在體育館側門旁的自動販賣機前,既可以看得清楚陸續走出來的每個球員的長相、氣質,且不會讓別人發現到——現在她們兩人的目光活像幾百年沒見過男人似的飢渴!

  簡易安手中拿著一瓶飲料,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後,說道:「看看有沒有中意的,有的話,馬上街過去攔截!」

  夏辛戀張大了眼,像電眼般一一掃瞄每個從館內走出來的球員,仍不忘回話:「說得好聽一點好不好?他們都還只是小弟弟而已。」

  簡易安覺得夏辛戀每打量過一個男孩後,便不住搖頭的模樣有點滑稽。她笑道:「小弟弟又有什麼關係?戲裡你要他演你的兒子,戲外可以把他變成情人呀!」她將吸管銜在唇邊,仰頭瞇眼、滿不在乎地看著幾個與隊友閒談、手邊不忘運著球的男孩。當這些男孩走遠後,她懶懶地隨意移動視線,直到一個眉宇間帶著傲氣的男孩自館內快步走出後,她才正起神色。

  「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裡?」

  頭搖得快成慣性的夏辛戀轉過頭看她,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所指的男孩。「你認識他?」

  「不過他不認識我。」簡易安側著頭,「他叫段廷宜,設計科的,有著特殊身份、很跩的一個學弟。」

  「又是某個主任或某個教授的兒子或親戚?」夏聿戀問。

  「青雲專校」雖是私立學校,但名聲不錯,且學校教職員的福利極佳,常常可以聽到某某教授的兒子也在學校裡就讀。像剛才在排球場遇見的葉柳帆,就是籃球隊教練鐵木真的侄女。而且簡易安擔任校刊編輯,對於這方面的消息吸收極快,夏辛戀常常聽到她在嘮叨這個學校老是有特權介入。

  「我不是跟你說過,現在由一個姓段的女人控制學校的董事會嗎?那個女人就是段廷宜的母親。」

  由於段廷宜的母親掌控董事會後,多項策略皆為圖利,而不是為學生著想,似乎將學校視為一營利單位,而不是用心在辦教育。所以簡易安提起這名董事會的主席時,打心底揚起不悅!

  夏辛戀奇怪母子皆姓段,問道:「他從母姓?」

  「嗯!聽說他母親帶著他再嫁給一個姓宋的,頗有知名度的畫家。」簡易安將飲料喝完後,踩扁瓶罐,拾起,丟進販賣機旁的垃圾筒內。接著說:「真巧,剛才不是在排球場和小葉提到宋旭傑?你知道嗎?那個宋旭傑就是那個姓宋的畫家和前妻所生的兒子。」

  「真的?」對於戲劇敏感的夏辛戀,最喜歡聽簡易安說這類複雜的關係。「咦?那麼他和段廷宜都在念設計科?」

  簡易安重重地點了兩下頭。「還好不同班,否則宋旭傑會被整得更慘。我聽設計科的人說段廷宜常找宋旭傑麻煩。加上他身份不同,旁邊自然有小羅羅跟著起哄,根本不把宋旭傑看在眼裡。」

  「宋旭傑很好惹嗎?」夏辛戀記得簡易安提過宋旭傑是設計科裡的高材生,而且剛才看宋旭傑打球的架勢也不像是個低三下四、看人臉色的男孩子。

  「不清楚。只是聽說他總讓著段廷宜,沒和他起過衝突。」

  「滿不錯的男孩子嘛!」

  本來想斜倚著販賣機的簡易安,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直起身來。「不只如此!你知道排球隊教練那個尤大老,怎麼能在學校裡橫行霸道嗎?他也是靠著那個姓段的!聽說他老婆是段廷宜母親的表妹。」

  「怎麼那麼複雜?」夏辛戀聽得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了。

  「才好玩咧!尤大老的女兒跟段廷宜和宋旭傑同年,也在我們學校裡,也是設計科的,聽說也是女子排球隊頗看好的一個球員!」

  夏辛戀搖頭,「夠了,夠了。這是我聽你說過最複雜的一次『聽說』!等下回這些人發生了什麼大事,你再來向我報告吧!」

  「說得我好像是多愛嚼舌根的女人!」簡易安叉著腰,見不再有人自體育館裡走出來,便提議要走。「大概都走光了,我們也走吧!」

  「等等!想溜?」夏辛戀拉住她的手,「你沒聽到裡頭還有打球的聲音?」

  簡易安側耳聽了一下,斷斷續續聽到一些球擊地的聲響。她皺著眉與夏辛戀對看了幾秒,「真的要進去?」

  「要不你就接演我的白癡兒子?」夏辛戀威脅。

  簡易安雙肩一垮,沒轍道:「打死我我都不要再反串!」何況還是演個白癡!

  「那就走吧!」她拉著簡易安走向敞開的體育館正門。

  夏辛戀是從學妹葉柳帆口中得知簡易安中學時,是學校裡的明星球員。但簡易安國三時,在一場與外校的友誼賽中先是扭傷手腕,隨後不慎跌倒時,又被一個八十公斤重的隊友自手掌處重重踩了一下!臨場的護理人員未迅速妥善護理,而簡易安自己也不以為意,直到手腕疼得不得不送醫時,她已無法再隨心所欲地打球。

  在葉柳帆詢問如今簡易安的手腕情況如何之前,簡易安從未向夏辛戀提過這件事,由此夏辛戀體會到籃球在簡易安心中的地位。但是簡易安在專科幾年裡,卻從未再碰過籃球,對於校內的籃球活動也不聞不問,問她,也只回答:「沒興趣。」

  所以夏辛戀今日硬要簡易安走進體育館。她不喜歡向來直來直往、毫不做作的簡易安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

  夏辛戀覺得,人們為什麼老喜歡把自己拘泥在一個小框框裡,難道如此便能代表自己有個性、有所堅持?

  她故意寒著臉將簡易安拉進球場內。湊巧有一顆球滾到簡易安的腳前,她退後了一步,看簡易安怎麼辦。

  簡易安莫可奈何的聳聳肩,看看在罰球區內打著球、不太在意她們進入的四個男孩。她站在三分球的線上,腳尖輕輕的一勾便把腳前的籃球勾起。她接住球後,望著手中的籃球,心中有如與久別的舊情人重逢般百感交集。她已經有幾年沒摸過籃球了!

  她不再碰籃球的原因是既然不能打得最好,乾脆就不要打!現在呢?再次將籃球緊緊握於手中,十指觸及球面顆粒的感覺是陌生而熟悉的、是滿足而熱淚盈眶的……

  簡易安眨眨眼。然後以單手將球高舉過頭,瞇著眼注視著籃框幾秒,彈跳而起,以腕力將球推向籃框!快速旋轉的球以美麗的弧度靠近籃球框,在框架上彈了幾下後,落入籃網中!

  「不賴吧!」簡易安向夏辛戀比了個勝利手勢。

  夏辛戀則朝她扮了個「差強人意」的可愛表情。

  兩個女孩子還在眉來眼去的當頭,沒注意到原來自顧打著球的幾個男孩子,此刻全望向她們這方。

  「嘿!是新生嗎?」

  其中一個頂著三分頭,將運動服的袖子捲起,當成無袖T恤穿的男孩子走來她們面前。

  簡易安仰著頭看他,訝異這小子居然高她二十公分左右!

  「嗯!骨架不錯。」男孩眼光在簡易安纖秀的肩膀來回打轉,「可是太瘦了,禁得起撞嗎?中學時候是打籃球的?今天是來看看學校的環境如何?」他雙腳大開,降低身高與簡易安平視,自以為是個親切的大哥哥般招呼著她。

  簡易安雙手抱胸,側頭看著這名把她當成新生的男孩,然後挪開眼珠,瞪瞪在旁邊捂嘴強忍著笑的夏辛戀。

  「喜歡籃球嗎?」看久了還滿耐看的男孩繼續和簡易安搭訕。「控球控得如何?基本動作紮實嗎?想進籃球隊吧!我看你剛剛那一球投得不錯哦!」

  旁邊的夏辛戀再也忍不住,嘻嘻嘻地笑出聲來。

  簡易安繃著臉,不知眼前的男孩是真看不出她是學姊還是在耍寶?

  男孩站直身,似乎覺得和簡易安很對眼。他摸摸她的頭,「別太緊張,學長國中剛畢業時也和你現在差不多高,沒想到兩年後就長成這樣了!」然後他雙手按住她的肩使了點力,皺了皺眉後又拍拍她的胸部,「飯要多吃點啦!像你這樣一上場鐵定成了被圍攻的對象!」

  不管他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惡作劇,簡易安都不能接受他如此逾矩!

  她怒著臉退後一步想推開他,卻被他拉住手。

  她急著要甩開他的手,他竟又撫搓著她的頭髮。

  她還沒來得及生氣,他就又開口說:「手太嫩了,進來後要嚴加訓練!還有,頭髮再去剪短一點,最好像學長這樣理個干頭,省得被別人誤會不男不女的,知道嗎?」他側身看著身後的同伴,依舊還拉著她的手,「嘿,這個學弟我要了!他歸我管!」

  突地,夏辛戀大笑了數聲,「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然後是一連串讓人受不了的笑聲。

  男孩錯愕地看著夏辛戀,問簡易安道:「她是你姊姊?」

  簡易安甩開他的手,「她是我媽!」她踢踢夏豐戀的鞋,說道:「我發現了,你那個角色非他莫屬!」說著,便走向在場內的其他三人。

  簡易安看著一名同樣理著平頭,卻比先前那名毛躁小子穩重多的男子,「方宇為學長?」她試探性地問道。

  方宇為訝異這名看起來雖男孩子氣、但不致讓人性別難分的女孩居然認識他。

  「前幾天我們社員到你現在的隊上訪問過你。」簡易安給予提示。

  方宇為想起幾天前,有三名學弟、妹為了校刊的課外活動報導,而採訪他們幾名當兵後進了業餘球隊的隊員。「你也是校刊編輯之一?」

  她回頭看著那個認為她是新生的男孩,「沒錯。」

  「ㄟ——」那男孩十分驚訝,尾音提得好高。整個人瞬間「飛來」簡易安面前,「你已經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了?」

  簡易安雙眉一揚,學他誇張的腔調回道:「沒——錯!」

  「雷楓!」站在簡易安右前方、身長為四名男孩中最矮、娃娃臉,卻有低沉穩重嗓音的男孩開口:「又鬧笑話了!」

  「你是——」簡易安猜測,「新任隊長高亦玄?」雖然她對學校的籃球活動采不聞不問的態度,但基本資料她大略有所瞭解。

  「你對籃球社怎麼這麼瞭解?」雷楓手肘擱在她肩上,臉貼在她頰邊說話:「你認識我嗎?學長說你是校刊編輯,你應該也有搜集我的資料吧?!」他滿臉期待。

  簡易安使勁地推開他,「我不認識你!學——弟!」她在最後那個字發出最重音。而且她真的不知道籃球隊居然有這號搞笑人物!不僅把她當成新生,到現在還一直把她當成男生看待!

  「ㄟ——」雷楓又大叫,「你比我大?」

  在三分線邊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夏辛戀,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又抱著腹部笑得蹲在地上。眾人為其尖銳刺耳又放縱的笑聲,錯愕得至少有十秒鐘以上說不出話。

  「她……不僅比你大,」夏辛戀努力站了起來,因大笑不已而顯得有些四肢無力。她歪歪倒倒,邊走邊笑地踱到簡易安身旁,說道:「她,還是個女——的!」說完,她硬是忍住笑,等著看雷楓的反應。

  「女——的?!」雷楓眼珠子瞪得好大,盯著簡易安的臉看了一會,又看看她的頸項,目光下移到她的胸部……「哈哈哈——」雷楓仰頭大笑,館內頓時充塞著他渾厚的狂笑聲。

  夏卒戀看著他誇張的反應,傻了兩秒,跟著也放肆地又笑了起來,絲毫不把眼中已佈滿血絲的簡易安放在眼裡。

  「哈……原來……你是……女的呀……哈哈……」雷楓笑得東倒西歪,找不到合適的站姿,最後索性學夏辛戀的姿勢,蹲在地上笑個過癮。

  SHIT!簡易安罵在心裡,朝高亦玄比個要球的手勢。高亦玄將手中的球傳給她。她作勢要投籃,但旁邊可惡的干擾聲還沒有停歇的跡象。於是她作了個投籃的假動作後,將球丟向雷楓的背上。

  對球有自然感應的雷楓可不受偷襲,他翻身接住球後,看了看已經氣得冒煙的簡易安,抱著球繼續狂笑。

  簡易安咬牙切齒。「你們籃球隊什麼時候有這種怪物?」

  方宇為和高亦玄無辜地兩手一攤。對於這個可愛的學弟,他們也沒轍。

  「夠了吧!雷楓!」一直靜靜地站在離簡易安最遠位置的男孩終於開口:「你不是一直希望能認識校刊編輯,好得到舒薔妮的第一手資料?」

  簡易安這才打量起這名俊秀的學弟。身高約莫與雷楓相同,以運動員的眼光來看,他不如雷楓結實;但以女孩子一貫審美的觀點,這種有著斯文小生氣質的男孩打起球來,包準更是迷人!何況他的五官俊美秀挺,實在容易圈攬住小女生的心——連大女生簡易安也移不開目光了!

  她可以為籃球社做個特集,而且以這名男孩為主角,絕對能打響籃球隊在校內的名氣!

  「你是……」

  簡易安剛要問他的姓名,便被雷楓給打岔:「你……不……學姊……」雷楓先是攬住她的肩膀,而後急忙放開,立正站在她面前,態度一反先前的懶散不羈。「請問,你在校刊編輯上負責哪一方面?」

  「各方面!」簡易安草率地回答後,揚起欣賞的笑容看著幫她制止雷楓繼續狂笑的男孩,「你是新隊員?打得怎麼樣?」

  「我叫劉立平。」劉立平也笑,在簡易安直視的目光下,笑得有點羞澀。

  「喂……學姊!我在跟你說話吔!我也是新隊員,我也打得很好呀!」雷楓不甘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劉立平身上。

  「是嗎?」夏辛戀擦掉方才笑出來的淚水,「如果你來話劇社的話,我保證你也能演得很好——笑!」

  「我不要話劇社。」雷楓像小男孩一樣扯著簡易安的衣袖,「我要認識編輯校刊的人!」

  「哦?」簡易安想起剛才劉立平的話。「你想知道舒薔妮的最新消息?」

  「嗯!」單是聽到「舒薔妮」這三個字,雷楓的雙眼就發著光芒。

  舒薔妮是國內家喻戶曉的玉女紅星。為「青雲專校」的肄業生。舒薔妮專一時參加電視台的美少女競賽,得到星探的發掘。專二在台港兩地同時推出個人第一張專輯;年紀輕輕卻有著楚楚可憐的憂鬱氣質,配合公司故作神秘地宣傳策略,雖未立刻在演藝圈內竄起,卻也受到大眾的注目。專三時舒薔妮再推出新專輯,此回與她首次主演的電影與廣告搭配作全方位宣傳,霎時在國內捲起舒薔妮旋風;沒多久舒薔妮更名揚東南亞各地。

  成名後的舒薔妮辦了休學,休學後的這一年來,聲勢依舊扶搖直上,未曾墜落。近來盛傳將進軍日、韓,並且為大陸一國際知名導演看中,擔任其新戲的女主角。接受導演的訓練期間,她推卻了一切訪問與通告;不過,前兩個禮拜她秘密回來休息了幾天,而且還接受學校校刊編輯的採訪。雖說是秘密歸國,消息靈通的歌迷、影迷仍然查得出她的行蹤;雷楓就是其中之一。

  「聽說她只接受你們的採訪。學姊,她不打算復學了嗎?還有,她在大陸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瘦了很多?她熬得下去嗎?」雷楓搓著兩掌,涎著臉纏著簡易安問。他對舒薔妮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簡易安作了一次深呼吸,沒有理雷楓。她問劉立平道:「你也喜歡舒薔妮?」

  「沒有!」劉立平急急地否認,「我不喜歡她!雷楓喜歡她而已。」不知道為什麼,簡易安的直視令他臉紅。

  「對呀!在我的勢力範圍之下,沒有人可以學我崇拜JENNY!」JENNY是舒薔妮的英文名。

  「是在你的淫威之下吧!」簡易安指指她手臂上根根豎起的汗毛,「花癡!」

  「對,對,我是!」雷楓嘻皮笑臉,不在乎簡易安的辱罵。

  簡易安看出他一直在等她透露點舒薔妮的最新消息。「想知道她最近怎麼樣?」

  雷楓不斷地點頭。

  「行,不過要接演話劇社公演裡的一個角色。」簡易安開出條件,夏辛戀也點頭附和。

  「我不會演戲呀!」雷楓面有難色。「你們怎麼會來這找我去演戲?」

  「小葉介紹我們來的。本來只是來看看,不過見到你後,才發現那個角色簡直是為你而寫的。」簡易安的笑容裡透露著陰謀,不過沒讓雷楓發覺。「等你演完,要我安排你去見舒薔妮都可以!」

  「真的嗎?什麼角色?」

  「男主角——」夏辛戀說。她看了下表,拉著簡易安要走。「就這麼說定了,有空到社裡來找我。」

  「BYEBYE!」簡易安朝眾人揮手,並向劉立平眨了眨眼。

  劉立乎接到簡易安拋的媚眼後,心重重地晃了一下,險些站不穩。他不安地望望眾人,幸好沒人發現他的異樣。

  「男主角吔!」雷楓運起手中的球,目光迷濛,心不在焉。「演得好的話,說不定也能進演藝圈,那就……」

  方宇為朝他點點頭,「對啊!明明是秋天,怎麼就是有人能把秋天當春天在過呢?」

  被笑為在作著春夢的雷楓,依然不在乎地傻笑著。卻沒有人發現,站在一旁兀自臉紅、不安地左晃右晃的劉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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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6:10
第二章

  開學一個禮拜以來,籃球隊助理員葉柳帆忙得不可開交。

  專三的課程排得比前兩年繁重;而且在課餘活動方面,更是把她弄得鎮日暈頭轉向、四處奔跑——註冊日到開學以來,一直被課外活動組的老師追著要新學期正式隊員的名單;開學以後忙著招攬新社員外,還得陪鐵木真參加兩個月後全國大專杯籃球聯賽、中區預賽的教練預備會議;另外,由於鐵木真只是兼任球隊教練,大部分時間放在企業附屬球隊參加甲組籃球聯賽的準備上;所以他將球隊這一個月的訓練表交給葉柳帆後,便要她和隊長高亦玄全權負責,而他將不定期前來察看。

  仔細一算,掛名籃球隊助理員的葉柳帆,簡直就是籃球隊的經理兼助理教練、兼打雜兼保母——球員有人受傷時,她立刻護理;球隊宿舍積了一大堆衣服時,她前去清洗兼打掃公共區域;大家喊肚子餓時,她還得想盡辦法去弄吃的來……

  她不禁奇怪,是否其他隊伍的助理員都和她一樣,恨不得有五隻手、六隻腳!

  國中畢業後,出了車禍,左腳受創而不能再任意跑跳;葉柳帆才接受鐵木真的建議,選擇「青雲專校」就讀,並在他所負責的籃球隊裡擔任助理員。在這之前,籃球隊並無助理員,也沒聽說需要助理員,不曉得為什麼她一進隊裡後,就有永遠都做不完的事情!

  已經畢業的學長說隊員都被她寵壞了!真的,一個個比她高大的男孩子,來到她面前就只會耍賴,賴得她非得把全部的時間都投入隊裡才行。不過忙雖忙,她卻也能樂在其中;因為她由衷喜歡這個社團,喜歡大家心無嫌隙地談笑、練球。

  可是今天她非得抽出時間來設計大樓一趟不可。

  新的正式隊員的名單她還沒交給課外活動組的老師,主要的原因是鐵木真留了一個名額給宋旭傑,但宋旭傑卻無人隊的打算。所以她無法填妥名單交出。

  在暑期集訓的最後一天,葉柳帆見到了宋旭傑。當宋旭傑表明只想進排球隊的決心時,她卻希望能將他對排球的熱愛轉移至籃球。

  事後幾日,葉柳帆忙碌於隊上事務時,腦中常常會突然映出宋旭傑練習排球的畫面。此時面前的假象依然使她心動,但她卻也覺得——每人喜好不同,鐵木真和她未必能讓宋旭傑進籃球隊;而且他留在排球隊發展的話,一定能有很好的表現。只是鐵木真為什麼堅決要他轉來籃球隊,並且還告訴葉柳帆,宋旭傑非來籃球隊不可?

  雖然鐵木真要她不用再煩球員登錄的事,但她還是想再來見宋旭傑一面。所以今天第八堂課一結束,她一反平常往體育館的習慣路線,跑來設計大樓。

  商設三這一堂課下課得晚,當她來到宋旭傑的班級前,教室裡的學生都還在收拾書包。

  葉柳帆一眼就見著坐在教室後方角落的宋旭傑。宋旭傑提著書包,拿著排球從後門走出來時,地上前攔在他前方。

  宋旭傑眉頭輕輕一動,本想繞過擋著路的女孩;但這女孩的表情似乎是認得他,他想了一下,才覺得這名留著及耳短髮的女孩有點面善。

  「我是籃球隊助理葉柳帆,企管科的學生。」葉柳帆自我介紹。

  宋旭傑想起上禮拜在排球場上遇見過她。「有事嗎?」

  葉柳帆接收到週遭不少投射過來的眼光,她猜想宋旭傑在科裡一定很受歡迎。

  「我們還是想請你考慮一下轉來籃球隊的可能性……」

  宋旭傑將手中的排球在她面前揚了揚,「我已經加入排球隊了,而且在這個禮拜日就要搬進排球校隊專用的宿舍裡。我對籃球完全沒興趣。」

  「可是……」葉柳帆也知道他對籃球沒興趣,可是……「我們教練將名額留給了你。」

  宋旭傑覺得奇怪,「我不認識你們的教練。」

  「他覺得你很適合打籃球,而且他說……」

  一群從隔壁班走出來的學生,在經過他們身邊時,有人假裝不經意甩書包打到宋旭傑,也有人直接推擠他們兩人,使得葉柳帆無法繼續說下去。

  「現在是放學時間,幹什麼擋在走廊中間?」一名以背在肩側的製圖板撞了宋旭傑一下的男孩,在自己碰了人後,還率先責難。

  葉柳帆納悶,這六名圍著他們的男孩對宋旭傑似乎有著輕蔑的敵意。她不動聲色,看宋旭傑如何反應。但宋旭傑只是微低著頭站在原地,對這些來挑釁的人視若無睹。

  「段廷宜!快來看看!」先前說話的人,向從隔壁教室走出來,已換上運動服的段廷宜打招呼。他瞄瞄葉柳帆,說:「你老爹前任妻子的兒子有了馬子了哦!」

  段廷宜瞄了葉柳帆一眼,「你管人家。」未在他們身旁停留,轉頭走開。

  「等等嘛!一另一名頰邊留有顏料的學生走向段廷宜,「你們排球隊的大老,不是規定除了他特例允許外,不可以交女朋友?」

  段廷宜兩手拇指勾著褲袋,站姿有點傲慢,「你們什麼時候聽說他是排球隊的人了?」他的語氣和眼神都十分看不起宋旭傑。

  葉柳帆看到一直繃著臉的宋旭傑,聽到段廷宜這麼說,臉上閃過一絲訝異與怒氣。她再看看其他經過他們身旁的同學,對這幾人找宋旭傑麻煩的情形好像都習以為常。而剛才聽他們說,段廷宜的父親也是的宋旭傑父親……

  「對哦!」又有人發聲:「可是這學期人家學費付得那麼快,說不定他以為馬上就可以退回來了,你這麼一說不是又害得他七上八下的,不曉得未來日子該怎麼過?」

  葉柳帆搞糊塗了,宋旭傑的家境有困境嗎?

  「人家會畫圖你會嗎?」攔下段廷宜的學生開口,「搞不好今年的繪畫比賽他要成為有始以來的四冠王咧!」

  葉柳帆皺眉看著宋旭傑,他都這樣任人調侃的嗎?

  「對了,今年住宿費不是又漲了嗎?如果他進不了排球隊,他要住哪裡?」

  「青雲綜合專校」位於人煙稀少的半山腰。佔地廣大,校內硬體設備齊全,但離市區有一段距離,所以大部分的學生都住在校舍。至於教師,有些同樣住於宿舍,有些則在離學校不遠的新式別墅社區置產。

  鐵木真在這裡擁有一棟二樓別墅,葉柳帆則與叔叔同住。因為她是教職員的親戚,在學費上擁有不少折扣,所以她不清楚學校的收費究竟如何,但她常常聽到一般學生埋怨學校的各類收費過高,且學姊簡易安亦常批評學校是特權與金錢的天下。

  她看著這些在各方面皆比不上宋旭傑的人反而在譏笑他的家境,不明白宋旭傑為何不反擊!而且她覺得大家都是這裡的學生,家裡不富裕沒什麼可笑的,這些人憑什麼以這種口氣、這種態度損人?!

  葉柳帆怒起神色,準備朝看起來像是頭頭的段廷宜開口;但宋旭傑看出她的想法,上前阻止了她,「不關你的事。」

  「不關你的事——」大夥同時起哄,「好溫柔、好體貼哦!」

  「就是說嘛!別在這打擾人家了!」其中一個故意將聲音扮得娘娘腔,拉著其他人離開。

  眾人漸走漸遠,還頻頻學他講「不關你的事」時的語調與神情。

  葉柳帆怒視著這些人的背影,直到他們走遠後,她回過頭看宋旭傑,發現他的視線穿過她停在別處。她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見著兩個女生倚著欄桿說話,其中一個綁馬尾巴的女孩,就是上回在排球場請宋旭傑幫她撿球的女孩。

  兩個女孩捂著嘴細笑,並悄悄將目光移向他們這方;遇著他們的視線時,愣了一下,趕忙止住笑,起步離開。

  她們大概見著剛才的情形,也誤會了她和宋旭傑的關係吧!只是,她們為何能將這種一群人圍攻一個人的情形,看作稀鬆平常呢?

  葉柳帆見宋旭傑仍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名女孩的背影,且眼中有著欣賞與愛慕,不禁問道:「她是你的同學?也在排球隊打球?」

  宋旭傑瞪了她一眼,以掩飾被她看穿心思的尷尬。「你不用再找我了,我不可能進籃球隊。」他看看班上的人都走光了,想起球隊集合時間已過,末道再見便跑步離開。

  葉柳帆莫名地怔在原地。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這樣的人?他們才見兩次面,而且他不喜歡籃球……而且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天啊!她有一大堆事要忙!而且籃球隊的男孩子那麼多,她怎麼會喜歡上連再見也不說,便自她身邊走開的他……

  葉柳帆在心中歎口氣,開步下樓,走向體育館。

  原先她以為宋旭傑的人品和才能,在科裡一定很受歡迎。沒想到他竟受到眾人的孤立。為什麼呢?他的家境真有那麼差嗎?而他的父親再娶段廷宜的母親,段廷宜和他又處在什麼關係之下?

  如果葉柳帆猜測得沒錯,宋旭傑和她的情形可能相似。葉柳帆的雙親在她小時亦離異,當時她跟著母親。如今父親也已再娶。可是,不一樣的是——父親的親戚仍然十分疼愛她,像現在,叔叔鐵木真就非常照顧她。而宋旭傑卻過得不快樂……因為他的生活完全封鎖在學業與排球之中!

  她突然更希望他加入籃球隊了。她覺得宋旭傑來籃球隊才能交到知心好友,她相信籃球隊的隊員能讓他敞開心扉……

  嗯!她想起了簡易安學姊。上回聽簡易安談過宋旭傑,她或可從學姊口中得到更多有關於他的消息!

  葉柳帆決定等籃球隊練習完畢後,找簡易安問清楚。

  葉柳帆走進體育館,驚見大家三五成群散聚在場內談天說笑。她走向隊長高亦玄,剛好不曉得雷楓說了什麼,平常頂多咧嘴微笑的劉立平,也哈哈大笑起來。

  「奇怪,沒聽說大夥要罷練呀!怎麼今天你們全坐在這裡閒嗑牙?」葉柳帆將指甲掐進雷楓的肩膀裡,她瞭解隊上雷楓的影響力最大——偷懶的影響力!

  「不是我啦!」雷楓避嫌,「沒你吹的休息哨音,我哪敢打混!」雷楓對於隊上的管家婆小葉向來有點怕怕!

  「那麼請問你在做什麼?」她推推他的頭。

  雷楓五官全皺在一起,解釋道:「鐵木真剛才有來過。大家怕他等會兒回來,先操體能,再來場練習賽,所以才沒有練球,以保留體力!」

  「真的呀!」照干常葉柳帆會叼念他們太過投機取巧,不過她現在也想開溜。「那我有事先走一下。如果我叔叔問起,你幫我告訴他,我去學生活動中心。」

  「你要去找那個長得像男生的學姊?」雷楓問。「在做校刊編輯的那個?」

  「你怎麼知道?」

  「上禮拜她們來這裡,說是你介紹來的。那個學姊到底叫什麼名字?是你們科裡的學姊嗎?還有,另外一個找我去演戲的,又是什麼人?」

  葉柳帆看看三人,三人似乎對兩個學姊的背景資料都很有興趣。

  「頭髮削得很短的那個學姊叫簡易安,是這一屆校刊的總編輯。另外一個是話劇社的顧問夏辛戀學姊。她們兩個都很出名啊!你們以前都沒聽過?」見三人都搖頭,葉柳帆繼續說:「夏辛戀學姊去年得到大專杯話劇比賽的最佳女演員獎,今年則是得到最佳導演獎,有一個職業劇團好像要找她入團。簡易安學姊則是親切可愛,大家都很喜歡她。」

  當她說到這裡,劉立平不自覺地猛點頭。

  「你說夏辛戀學姊找你去演戲?」葉柳帆想起簡易安提過那個角色是個白癡——

  「對呀!」雷楓好神氣的說道:「男主角哦!」聽起來話劇社好像辦得不錯,如果時間能配合的話,他可能會接演,不過重點是能得到舒薔妮的第一手消息!

  「男主角?」葉柳帆有點不以為然。如果他知道那個主角是個白癡……

  「你說你要去找簡易安,有什麼事?」高亦玄看她有點急著走的意思。

  「有一點事想問她。」

  「那我們也一起去!」雷楓也想去編輯室看看,說不定能看到她們採訪舒薔妮的稿件。

  「不行!鐵木真臨時回來的話怎麼辦?」葉柳帆又推他的頭。

  「好吧!如果練習時間到了,鐵木真和你都沒有回來,我們就去編輯室找你。」雷楓覺得有葉柳帆在旁,簡易安才不會乘機報他錯認她是男生之仇。

  葉柳帆點點頭,轉身要走時,想想又問道:「我叔叔有沒有說他要去哪襄?」

  高亦玄回答:「沒有。不過據我們猜鐵木真可能到排球隊找大老談判了!」

  「談什麼?」難道叔叔直接找排球隊教練要他讓宋旭傑來籃球隊?

  「還不是那個段廷宜,先是告訴鐵木真要來這裡,現在又反悔!」雷楓皺鼻,他很不屑段廷宜。「不來才好,省得內哄!」

  高亦玄和劉立平都點頭贊同他的說法。

  「你們認識設計科的段廷宜?」葉柳帆沒想到這麼巧,才在設計大樓裡見過段廷宜,現在又聽到隊員在談他。只是,段廷宜曾經打算來籃球隊?她怎麼沒聽叔叔說過。

  「上禮拜他來我們這裡搗亂,我們則整得他低著頭走人!」雷楓有點得意地說。當時他們三人一上場,就沒讓段廷宜再投進一球過。

  「他球打得不錯,可是太愛擺架子,只會獨秀!」劉立平也提出看法。「對了,那天聽隊長說你不是到排球隊去找人?」

  高亦玄也想起了這件事,「好像叫宋旭傑的吧!怎麼沒聽你說過是怎麼樣的人?」

  他們突然提到宋旭傑,葉柳帆不知該如何形容。

  「排球隊的人嘛——」雷楓自作聰明,「會有什麼好人!如果那個宋旭傑敢來隊上,我就先和他單挑一頓,給他下馬威!」

  「你試試看!」葉柳帆狠狠瞪他一眼,不悅道:「沒見過人家就這麼武斷!你自己會是什麼好人?」語畢,她帶著怒氣拂袖而去。

  對於這道白眼,雷楓挨得一頭霧水。「GOD!這個宋旭傑是什麼大人物?我不過說了幾句而已,小葉就氣成這樣!」

  其他兩人則朝他瞟了一眼,「你活該!」

 

  排球隊是校內規模最大的社團。一軍球員有九名,二軍有十七名,以及二十幾名一、二年級的練習生——隊員人數創歷屆之最。

  在練習場地上,排球隊與籃球隊各擁有一專用體育館。另外,排球隊還擁有一塊由男女排球隊練習生共用的戶外排球場。

  現在,在排球校隊專用體育館後方附設的教練辦公室內,坐著人稱死對頭的尤大老與鐵木真,以及一名學生。

  「宋旭傑,你的球感很不錯,相信你轉到籃球隊之後也會有很好的表現。」尤大老不顧宋旭傑的意見,私自下了結論。

  「大老,我是來和你談段廷宜的事,而且宋旭傑也還沒答應要轉來我隊上。」鐵木真最不滿意尤大老總將學生當作是自己手下一樣,隨意支配。

  「段廷宜是我的侄子,從小教他打排球的就是我,他怎麼可能進籃球隊?」尤大老長得不高,但身段非常壯碩;頭有點禿,鬍子卻濃密地長在兩鬢與嘴旁;一臉老奸巨猾的小人模樣,讓人很難相信他有個非常甜美活潑的女兒。

  「可是他本人找過我,說他想打籃球。」

  鐵木真的為人則和尤大老迥然不同。他的外表雖然也是運動型的粗壯,且在屏神凝視人的時候有股令人駭怕的威嚴,配上宏亮有力的聲音,莫不給人嚴刻的感覺。實際上他卻是老實而細心的,時刻在默默地幫助人。

  雖然在球場上他必須維持教練的權威而有著強硬的作風,但球員都很信任他;久而久之,球員也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心,無形中凝聚了大家的向心力,使球隊的實力更上一層。所以現在校內籃球隊的氣勢雖弱於排球隊,但鐵木真的風評卻遠高過尤大老。

  「廷宜是跟我說過想打打籃球換換心情,但現在他覺得還是排球適合他。」尤大老晃著二郎腿,「如果你的隊員名單是因為廷宜臨時退出才交不出去的話,我可以用宋旭傑這個隊員來跟你交換。」

  「教練,我沒打過籃球。」自進門後一直默默聽著兩名教練對話的宋旭傑,終於忍不住開口,「而且,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已經將我列為準二軍球員?」

  「那只是當時的決定。」尤大老停下晃動的腳,上半身趨前靠近宋旭傑,他拍拍宋旭傑的肩膀,「你對凡事都太認真了,換換環境對你比較好。」

  「大老,你應該尊重學生的意見!」鐵木真終於因看不慣尤大老的態度,而卸下與他打著哈哈的表情。

  剛才當尤大老看見他走進體育館,立刻叫宋旭傑與他們一起進辦公室時,他就覺得奇陸,尤大老應該不知道他要找宋旭傑入隊的事,而且他主要也不是要和尤大老談這件事。但一坐下來後,尤大老便開始向他推薦宋旭傑、一一介紹宋旭傑的長處:現在更直接點明要將宋旭傑送到他隊上,他就知道事有蹊蹺!

  「該不會是段廷宜向你提出入隊的條件吧!大老。」鐵木真板著臉說。

  尤大老也不否認,「不只廷宜,還有一些好球員也說如果宋旭傑人隊的話,他們就退出排球隊。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宋旭傑雖然有天分,可是我不能為了他而賠掉其他球員!」

  宋旭傑揚起臉正視尤大老,兩眼進著清冷的光芒,令尤大老詫異了一下。但尤大老向來不給人留顏面,何況只是個學生,他又說道:「宋旭傑,站在為你好的立場,我必須提醒你,做人圓滑些,不要搶鋒頭;排球和籃球都是講求團隊合作的運動,所以在人際關係上你還得多學點!不是一股勁拚命練球就行!」

  「如果你指的人際關係是懂得阿諛奉承的話,我寧可他保持現在的樣子。」鐵木真一根腸子通到底,從不拐彎抹角,「大老,不讓宋旭傑進排球隊的命令,是不是段廷宜的母親段董事直接下達?」

  尤大老被他的直指不諱嚇了一跳。而宋旭傑則是驚訝於鐵木真瞭解他與段氏的關係。

  「不管怎麼樣,我的新任球員名單裡沒有他!」尤大老有些老羞成怒。他站起身,「將他推薦給你,也算是盡了當他兩年教練的責任,如果你拒收的話,我沒有意見!隊員還在等我,失陪了!」他離開辦公室,表示有關宋旭傑的歸屬就此不關他的事。

  鐵木真看著宋旭傑。宋旭傑坐得直挺挺地,一雙眼盯著櫃裡一排全新的排球,臉上有著不甘被耍的怒氣,卻沒有爆發的傾向。

  「你很懂事。」鐵木真稱讚他。

  宋旭傑望他一眼,起身走向外頭,鐵木真則跟在他身後。

  館內區分為四個練習場地,男排分為四組,在兩個場地上練習;女排則佔用其中一處。

  當宋旭傑走到牆邊拿起自己的東西要離開時,在場內練習的排球隊員不知是過於專心,或是根本不在意宋旭傑的動向,沒有人看他一眼。

  鐵木真望著獨來獨往的宋旭傑,不免搖頭。一個有著極佳資質的孩子不應受此孤立與冷落!

  他加快速度,上前與宋旭傑並行。「你的確有運動的天分,但是大老做這樣的決定不令人意外,因為排球隊的人才實在太多了。」鐵木真開口。

  「教練,」宋旭傑停下步伐,看著鐵木真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宋旭傑根據剛才鐵木真提及段廷宜及段母時的態度,就知道鐵木真瞭解他與段家的關係。另外,剛才鐵木真表面上雖然和大老談著段廷宜的事,但鐵木真的主要目的應和他也有關聯,因為籃球隊的助理員找過他兩次,要邀他人隊,並且還說教練已為他留下名額。難道他們早知道他進不了排球隊?

  「你母親找過我。」雖然宋母——連秀青希望他別告訴宋旭傑這件事,但鐵木真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旭傑,你父母和段廷宜的母親段成媚在大學時代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秀青……你母親來找我的話,我還不知道你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經分開。」

  宋旭傑望著地上兩個細長而模糊的影子,又抬頭看看被夕陽抹得橙紅的天空。人秋黃昏的微風是清涼的,與身旁長輩宏亮的聲音不甚搭配,但兩者卻都能使人暫時卸下方才強抑的憤怒。

  「聽你的母親說——當時你的成績達到市區那所國立專校的最低標準,是你的父親要你來這就讀的?」

  當時宋父——宋國風告訴他們母子倆,是段成媚邀請宋旭傑入「青雲專校」就讀,並保證所有待遇比照段成媚之子段廷宜,不僅學雜費、住宿費全免,畢業後更可保送至國外姊妹校再進修。

  未料宋旭傑入學後,學校竟向他催繳調高至數萬元的學費及住宿費;而商業設計科的各類專業科目所需的材料、工具費用亦極高。但宋母於一安親班工作及兼職幫人帶小孩的全部所得,除去房租、日常費用,所餘著實有限,根本無力再負擔這些費用。

  商設科課業繁重,而大部分的休閒時間宋旭傑則專注於打排球,無暇打零工。宋旭傑只得靠優異的成績領取獎學金,略微減輕母親的負擔。

  專一升專二的暑假,宋旭傑曾想過轉校,而後得知若能進入排球校隊,亦能享有學雜費全免。所以他更努力練球,希望能得到教練青睞。在二年級課程結束前,他曾問過尤大老是否讓他人隊,尤大老答當然耳,他才打消轉校的念頭。

  但現在尤大老卻一頭撇開承諾,直言球隊即使沒有他也不會垮!一想到這裡,宋旭傑握緊了拳頭!

  「你父親完全不知道你現在的情形。」鐵木真輕歎。宋國風一直以為兒子在段成媚所掌管的專校裡過得很好。「而你母親也沒有讓你知道,段成媚找過她……」

  宋旭傑直起背脊,他知道段成媚親自上門找母親準沒好事!

  「段成媚要你不准姓宋!」鐵木真也不瞭解,既然段成媚已破壞人家的婚姻,搶得所愛的人,何以又欲置連秀青母子於困境?!

  宋旭傑頭一低,「如果她要這個姓我隨時奉送!」

  「可是你母親希望你保留這個姓。」隱約中,鐵木真感覺到他的怒氣已轉移至無能的父親身上。「旭傑,相信你能瞭解你母親對你的苦心。」

  「所以我母親要我加入籃球隊?」宋旭傑還是不太瞭解。他的繪圖天分遺傳自父親,而打排球的興趣則是由母親培養出來的,如今母親竟要他改打籃球……難道她早猜到段成媚絕不會稱他們的心,讓他順利進入排球隊?

  「現在全部的校隊只有籃球與排球隊有同等的特殊待遇,而你母親早猜到段成媚母子會這麼對你;另外,她也不諱言如此一來你們的生活才不會陷入拮據。」鐵木真可以想像他們的經濟困難到何種情況,連秀青才會來找他。

  「可是我對於籃球……」宋旭傑對於籃球並非全然不懂,但畢竟是與排球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運動……

  「所以,我不能讓你馬上進球隊。」鐵木真也考慮到其他球員的心情,不能草率地讓他入隊。「住的問題我已經和你的母親談妥,這一陣子你先住我那裡,其他花費你也先別擔心。至於籃球,我知道你沒有興趣,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練到一個基本程度,讓其他隊員認可你。」

  宋旭傑想了一下,他不知道這人和母親的交情究竟到何種程度,竟願意這麼照顧他。但為了不讓母親再煩心,他不能拒絕。「教練,謝謝你。」

  「別放在心上。」鐵木真親切地搭住他的肩,「在我像你這種年紀的時候,我從來沒為任何事煩惱過!所以,開心點,你母親才會跟著開朗起來!」

  宋旭傑點點頭,現在他最在意的人也只有母親了……

  「還有一點時間,我得回球隊看看。今天你就早點回家。」鐵木真走了幾步,又回頭說:「將你的行李收拾好,這一、兩天我就會過去找你。」

  他的行李早就打包完畢,只等待星期日搬進專用宿舍!

  他望望身後不遠的排球隊體育館,才剛平緩的心情立刻又波濤洶湧起來!

  其實生活環境被逼得困窘,或排球隊容不下他,他都不在意;但他的母親會心疼,會為他擔心!段氏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故意請父親誘他進來這所學校,再慢慢露出真面目吧!

  可惡!宋旭傑怒起容顏!他和母親從未為被父親拋下而埋怨過,為何段氏還要用這些手段來欺負他柔弱的母親?

  宋旭傑試著深呼吸來平和憤怒,但效果不彰!因為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所有情緒都無法遁形!

  「可惡!」他怒罵!將手中的排球高高拋起,跳起身後,使出最大力氣將球擊向遠方!然後快跑追著在遠處落地的球——藉著這專注於快速奔跑的一瞬間,希望能發洩滿腔堆積已久的怒氣!

  追到球後,他又將球狠狠踢走,看著球滾向草地中,他沒有拿回球的意念。

  除了自己的喘息聲,他的背後傳來了他人的腳步聲。

  宋旭傑回過頭,看到走向他的是找過他兩回的籃球隊助理葉柳帆。葉柳帆迎上他的視線,朝他微微一笑,並未停在他面前,而是繼續往他踢開的球走去。她拾起他的排球後,才又走回到他的身邊。

  剛才葉柳帆在編輯室找到簡易安,簡易安立刻將所知道的情形告訴她。本來該回球隊的,但不知不覺中她卻走向排球隊這裡來。然後她看到他憤怒地擊球、快速的奔跑,以及踢開每天他都帶在身邊的球。任誰都看得出現在他眼中還燃著怒氣……只是,他在氣什麼呢?

  葉柳帆覺得奇怪,現在排球隊都還在練習,為什麼他單獨一個人在這兒?

  「我記得它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先按下心中疑問,將球遞給他。「你可以朝它發洩怒氣,但你不應該遺棄它。」

  宋旭傑接過球,怒道:「多事!」

  葉柳帆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而宋旭傑的訝異亦不亞於她。他鮮少在他人面前表現出負面的情緒的……尤其在一個陌生女孩面前,即使他的怒氣瀕臨爆發邊緣,他頂多是掉頭走開,怎麼會想與她起衝突?

  「你……我剛才從學姊那裡知道你的情形,沒想到……段廷宜的母親是學校董事會裡的主席,以及你和他們之間……」糟糕!她在說些什麼?現在的他顯然處在氣頭上,她竟還主動告訴他,她在打探他的隱私!

  「你知道什麼?」宋旭傑目中冒火!他將手中的球扔掉,落地的球彈了幾下後,往較低處跳,停在不遠的地方。

  天空中夕陽美景已遠,取而代之的是帶些陰暗的黑灰籠罩於天地中,烘托著兩人間不和諧的氣氛。

  「那個……聽說你的父親也是段廷宜的……」葉柳帆輕移唇辦,語焉不詳。她並不怕他,但是她不想因為自己辭拙而更加惹惱他。她來這裡是因為他們的情況有些類似,她或許可和他分享自己的經驗。「我想,我知道你的感覺……」

  「什麼感覺?」他截斷她的話。「你才認識我多久?竟能在查出了我和段廷宜的關係後,就說你知道我的感覺?」

  「那是因為……」葉柳帆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因為宋旭傑的怒容有著超越他年齡的壓迫感。「剛才在你的班級前,段廷宜他們對你……」

  他突然攫住她的手臂,「你真以為你是誰?從找我進球隊到被他們取笑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了嗎?還是你有什麼特殊身份讓你能以這種姿態來勸解我?」宋旭傑緊緊逼視著她。

  「你說你知道我的感覺?你真的知道父親一言不不發、什麼都沒留下就拋棄我們母子的感覺?還是你知道在期待多日,父親終於再度現身,卻是告知他另有妻兒的心情?還有,當你已習慣沒有父親的日子,他卻又突然回來假仁假義地幫你選擇適合的學校,實際上卻更害慘了獨立撫養你長大的母親,而你卻又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他抓她手臂的手不斷地加重力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能天真的說你瞭解我的感覺?」然後他用力地推開她。

  葉柳帆被他推離了兩、三步。她看得出在他微蹙的濃眉與進射著光芒的黑瞳中,混雜著深沉的憂鬱與強烈的氣憤——雖然不是完全針對她,但也使她一時無法思考自身處境。

  她低下頭,「我是不瞭解那麼多……可是我覺得你或許可以換個方式生活……」

  「換什麼方式?你已經被誘進圈套裡,毫無退路!你的一舉一動全部被人掌控著,你還能換什麼方式?」他不想這麼咄咄逼人的,而且他也沒有資格這麼對她!但不知怎的,她突然成為他發洩怒氣的對象。

  「你是說……」聽他的語氣,在學校裡他似乎不止得忍受段廷宜一夥人的輕蔑言語,還受到其他不平等待遇。怎麼會?難道是段廷宜的母親?「又發生了什麼事了嗎?排球隊的練習時間好像還沒結束,你怎麼會在這裡?」

  「真奇怪,怎麼該知道的你卻不知道呢?不是你的教練叫你來找我的嗎?」宋旭傑回頭,看到女排隊的隊員已陸續走出體育館,男排今天的練習大概也快結束了。「所有的事你們的教練已經和我談妥了,以後的社團活動我會聽從你們的安排,但是希望你除了社團的事外,別再多管閒事!」

  宋旭傑正視了她一眼,轉身走向他的球,撿起後未再回頭,便逕自走開。

  葉柳帆卻不瞭解他最後幾句話。聽起來他好像加入了籃球隊……怎麼會這樣?在兩個小時前他還堅持只打排球的,怎麼現在就同意加入籃球隊?

  另外,她更不瞭解他本人——面對段廷宜等人的嘲諷時,他似乎有著極佳的忍耐力;但剛才他卻在她面前失控了……

  怎麼會這樣呢?她只是想向他表達自己的關心而已。還是她真的非常惹人討厭呢?

  一想到自己給予宋旭傑的印象只是個好管閒事的助理員,葉柳帆的腳步與心情同時沉重了起來。

  她開步走回球隊所屬的體育館,一路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球鞋,專心回想剛才與宋旭傑的對話時,突地,有一個人擋在她的前方。她緩緩抬起頭,表情因認出來人後立刻僵化,她板著臉與對方對視。

  「嗨,還記得我嗎?」段廷宜掛著不馴的笑容。剛練習完,發間、臉龐還涔著濕汗。

  葉柳帆瞪著他,對這種仗勢欺人的公子哥兒她從來不客氣。「記得——你是一個大混蛋!」罵完,她用力推開他,迅速跑開。

  段廷宜沒料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忍不住輕笑兩聲,吹著口哨走向宿舍。今天他又將了宋旭傑一軍,對他而言,還真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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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6:52
第三章


  學生活動中心高六層樓。一樓除入口大廳外是一間豪華的表演廳;二樓為課外活動組辦公室;三樓以上為各個社團的所在地。

  鐵木真在練習時間快結束時才回到籃球隊,當時大家以為得延後解散。但鐵木真僅留下隊長高亦玄交代事情,使得雷楓與劉立平,得以來到學生活動中心走走。

  他們登上三樓,發現離樓梯口最近的社團就是話劇社。現在話劇社只坐著夏辛戀一人,聚精會神不知在寫些什麼。

  「嘿!」雷楓突然出聲,存心嚇她。「我們來了。」

  夏辛戀這人什麼都不大,唯獨膽子最大;到目前為止沒怕過什麼,哪這麼容易被嚇到。她朝兩名學弟一笑,「哈羅!我正在列這學期公演所需要的道具。」

  「你就是要找我參加這次公演的演出嗎?」雷楓拉著劉立平在夏辛戀的對面坐下。「先說好,排演必須在練習時間之外!」

  夏辛戀寫字的動作一直未停,她抬眼望了兩人一下,「可以。」

  雷楓望望四周,看到其他社團人也不多,只有吉他社圍著一群人彈唱著。「學姊,校刊編輯室在幾樓?簡易安在嗎?」

  「你上五樓就可以看到,唯一有隔間的那裡就是編輯室。簡易安說過,今晚會留得晚一點,你見著她幫我跟她說一聲,我肚子餓了。」她正想找簡易安一起去餐廳吃飯。

  「NoProblem!」雷楓比個OK的手勢,和劉立平一起走向樓梯。

  「等一下!」夏辛戀喚住他們,「留一個下來,我可以順道解釋那個角色。」

  劉立平望著雷楓,既然雷楓要接演那個角色,理所當然留下來的人應該是他。

  「可是我也有事要找簡易安呀!」雷楓搔搔頭,笑望著劉立平;劉立平看到雷楓露出這種傻笑,就知道不妙!「劉立平,你留下來幫我聽聽學姊說些什麼。」

  「我?」劉立平食指比著自己,聲音和表情一樣無辜,「可是要演戲的人是你才對。」他也想現在就上去見簡易安。

  「無所謂!」夏辛戀幫他們做出決定,「誰留下來都一樣。我有能力將一個完全不會演戲的人磨到會演為止。」

  雷楓推著劉立平坐回夏辛戀對面,「你就留下來聽聽學姊怎麼說,說不定你比我更有演戲天分!」說著就扔下劉立平,一個人跑上了樓。

  劉立平正襟危坐,十分無辜的看著瞇眼打量她的夏聿戀。夏辛戀這種帶有透視能力的目光,令劉立平覺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

  「太帥了一點。」夏辛戀下評語。「不過沒關係,到時候你的頭髮不要側分,全部往前梳,然後大約在額頭中央剪齊。」她在紙上畫個留有像她所形容的發形的人頭。

  劉立平坐得更直了一點,看著夏辛戀,不太相信她一開口就要動他頗受人羨慕的黑髮。

  「眉形也不對,不過沒關係,可以幫你剃成八字眉。」夏辛戀側著頭,一邊動筆在人頭上加上眉毛。「你還得試著失去嚥口水的能力,讓嘴邊無時無刻都濕濕的;還有,流得出鼻涕最好,如果流不出來,我們可以用漿糊代替。」

  聽到這裡,劉立平手掌冒汗,坐立不安了。這個學姊不像是在向他說明劇中的角色,反而像是要整人似的。

  「最重要的是眼神,你看人的習慣要改。你可以低著頭,吊起眼球看人,雙眼的焦距不能定在同一點;假想你是個二十歲的人了,智力卻一直停在三歲……自然而然兩眼無神,流露出癡傻的模樣……像這樣!」夏辛戀依自己所言表演給他看。「記得……五官自然而然地扭曲……」說著說著她還「嘶——」地拉起長音,吸住要流出來的口水。

  她一瞬間判若兩人的表情讓劉立平呆住了。不全然因為她的演技嚇著了他,而是照她這麼說的話,在台上要變成這副模樣的人是他……

  「整齣戲的要求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很簡單吧!」夏辛戀的笑容裡捉弄的意味佔大部分。「現在,你試著做看看!」

  劉立平像椅子有針扎他似的跳了起來。遇著學姊不解的眼神後,他也覺得自己如此激動的反應有點好笑。「學姊,你的意思是,那個角色……」

  「演我的兒子,」夏辛戀瞅著他漸漸變了的臉色。「智力永遠停留在三歲。」

  他就知道……劉立平苦著一張臉,「學姊……那個……」他不擅長找拒絕人的藉口。

  夏辛戀覺得玩夠了,也就給他台階下。「你也想去找簡易安的話,就上去吧!」

  劉立平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可以解脫,一時反而反應不過來。

  「怎麼,不想走?」夏辛戀又嚇他。

  劉立平猛搖頭,「待會見。」轉身飛也似的上了樓。

  夏辛戀抿嘴笑,「小孩子!」

  她就不懂,只不過演個白癡嘛!為什麼大家會排斥接演?況且當個連煩惱都不懂的白癡也不錯呀!總比那些應用聰明才智幹盡壞事的人可愛多了!

  夏辛戀聳聳肩,頂多把這個角色的性別換掉,由她自己來演。

  雷楓探頭進編輯室,望見只有簡易安在裡頭。簡易安帶著耳機,偶爾會跟著耳邊的音樂哼幾聲,雙眼則盯著電腦螢幕看。

  雷楓看著她的背影,纖細的頸項、窄肩、細瘦的骨架,怎麼看怎麼像個女生;當時他怎麼會當她是個學弟?

  他輕手輕地腳繞過桌椅,準備突然跳到她面前,大叫一聲嚇死她!

  簡易安完全不知道有人接近。她拿起電腦旁的隨身聽想換卷卡帶聽,眼中餘光察覺有異,不以為意地抬起頭,見著一張鬼臉就在面前時,她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手中的隨身聽掉到地上。

  「SHIT!你嚇死人啊!」

  雷楓張大了嘴笑,他就知道她會嚇成這樣。

  簡易安驚魂未定,撫著差點要跳出胸口的心臟,狠狠地瞪著他。

  雷楓指指她腳前的隨身聽,簡易安才急忙彎身撿起。她審視隨身聽的外表,「如果壞了你就完蛋了!這台音控錄音機我才買了一個禮拜!」

  「SORRY!SORRY!」他道歉得毫無誠意。然後他看到桌上有一份註明是重要稿件的檔案夾,直覺舒薔妮的最新消息就在裡頭。他才伸出手,簡易安就迅速地抽走檔案夾,收進抽屜裡,還立即上了鎖。

  「如果每個學生都像你一樣的話,我們不就別辦校刊了?」

  「通融一下嘛!簡易安!」雷楓表演起耍賴的功夫。

  「叫學姊!」簡易安命令道。

  「安安——」雷楓一點也不覺得她像學姊。「告訴我JENNY在訪問裡跟你說了些什麼嘛!」

  簡易安被他喚得起了雞皮疙瘩,「無可奉告!」

  「不要這樣嘛——」雷楓跳到她的身旁,扯著她的衣袖,「安安——安安姊……」他知道這種暱稱會令她不好意思,他喜歡看她不好意思,因為她拿他莫可奈何的模樣很可愛。

  「雷楓!我發覺你真的有問題哪!」簡易安甩開他的手,「舒薔妮雖然聲稱不接受採訪,但報章雜誌還是到處都有她的最新動向,你不會去找?」

  「這裡也有JENNY的最新動向,所以我來找了呀!」

  簡易安兩手擦腰看著他。這個學弟,不笑時還有一張很酷的表情,偏偏他就愛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嘴臉。「那麼現在你找不到了,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我找到了呀!就在那個抽屜裡。」

  他看見有一串鑰匙躺在電腦旁,伸手去拿時,簡易安同時出手護住鑰匙;雷楓的大手則恰好覆在她白嫩的小手上。

  簡易安快速抽回手,「啊!可惡!」急忙又抓住雷楓的手腕,「鑰匙還給我!」

  雷楓瞼上一直帶著笑容,他想了一下,把鑰匙還給了她。因為這個學姊真的有趣,他可以藉著要舒薔妮的消息而和她多鬧幾次。

  簡易安接過鑰匙,煞有其事的看了幾個地方,最後決定放在身上的口袋裡。

  「安安,小葉不是來找你?」

  「叫學姊!」簡易安睨他一眼,「小葉走好久了!」

  「對了,夏學姊要我向你轉告,她肚子餓了,她說你要請我們去吃飯!」

  「我什麼時候要請你們吃飯?」簡易安知道後面那句是他加上去的。「還有,既然你叫她學姊,那你也該叫我學姊!」

  「安安!安安——」雷楓像個長不大的小孩般搖首晃腦,「安安——成人紙尿布,好用吔!對不對,安安?」

  「雷楓!」簡易安咬牙切齒地喚他的名。

  他像被點名般舉手答:「有!」放下手後,他裝起童聲,「安安老師,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發誓你真的很適合去演小白癡!」簡易安將電腦關機,準備下樓找夏豐戀。

  「我的問題就是——」雷楓兩手趴在桌上,彎身干視簡易安刻意垮著的臉孔。「你們女生如果到了五年級還沒人要,是不是就只能待在社團裡耗得很晚?」

  簡易安兩手抱胸,佯裝怒容:「你這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女生變成沒人要的老姑婆,是不是只能約女生一起去吃飯?」

  「沒錯!」簡易安站起身,「你有什麼意見?」

  「不敢有什麼意見。」雷楓也站直身子,率先走到門外,低聲咕噥道:「只是得到了一個結論——某某人和某某人都是老姑婆!」

  「謝謝你的結論哦!」簡易安背起背包,關起編輯室的門,上鎮。對於這個學弟她只有用一句話形容——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要步下樓梯時,正好遇見劉立平跑上樓。

  「咦?你也來了?」看到這個帥氣的學弟,簡易安被雷楓搞得有些窩囊的心情立刻又好了起來。

  「嗯!」劉立平壓低喘氣聲,問道:「你們要下樓?」

  「對啊!我們正要下去找你們一起去吃飯!」雷楓搭上劉立平的肩,示意簡易安這餐飯他賴定了。

  「啊?」沒想到吃驚的反而是劉立平。

  「怎麼了?」其餘兩人異口同聲問。

  他才逃命似的街上樓來,現在立刻又要他下樓面對那個有點可怕的話劇社學姊……也難怪吃驚的人是他了。但是他又怎麼向面前這兩張疑問的臉孔說明剛才的情況呢?

  「沒什麼,沒什麼。」他也只能這麼說了。

  葉柳帆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正要轉向洗手間時,發覺斜對面客房的門半掩,裡頭大燈亮著。她不禁向前兩步,覷瞄房內景象,看宋旭傑為何在這個時間還不熄燈休息?

  昨天下午叔叔突然帶宋旭傑到體育館,介紹他給大家認識;且私底下告訴她,將先讓他住進她的住處。

  對於這事她並未非常訝異。因為前天傍晚在排隊體育館前,宋旭傑說所有的事叔叔都和他談妥了、以後他會聽從社團的安排——由此可以得知他已加入籃球隊。但是依他昨天練習的狀況來看,他的程度只和一般練習生差不多。所以真正令她好奇的是,叔叔為什麼對他這麼特別?不僅特意從排球隊挖角過來,還安排他住進他的別墅裡?

  昨晚一直沒有機會向叔叔問清楚。而今天下午叔叔便幫宋旭傑載行李過來,連同他的母親也來看看這裡的環境;這才知道,原來叔叔和宋旭傑的母親已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後來叔叔送宋旭傑的母親回市區,順道上台北工作去了,必須再等半個月左右,才能問出所有細節。

  宋旭傑的母親個子中等,較一般中年婦人清瘦,模樣不出色,氣質卻相當吸引人。宋旭傑和母親長得不像,仔細比較的話,只有唇形有些相似。不過他的母親不時微笑傾聽他人說話,而葉柳帆卻還沒見宋旭傑笑過。

  宋旭傑搬來這裡的行李除了日常用品外,大部分是課業上所需要的東西——設計用製圖板、寫生板及架子、透寫檯、一個石膏像、兩箱左右的書籍、作品,還有一個箱子放的是各式顏料——原先叔叔建議以起居室作為他的工作室,區隔作業與休息的空間,但他堅持只動用客房。且他並不打算久住於此,搬來的東西未曾整理,幾個箱子散置在房內,頗為混亂。

  他現在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四開大的透寫檯,圖紙上墊著原稿,正以彩色墨水上色。圖上是一個商業大樓的透視圖,左手邊散置著平面圖、立面圖、施工圖,以及模型製作的資料,右手邊則是幾張已上完色並描好細節的圖稿;每張所用的色系不一樣,呈現出的氣氛自然不盡相同。

  設計這方面的知識葉柳帆全然不懂。曾聽簡易安說他圖畫得很好,今日一見,她覺得他的程度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有什麼事嗎?」聲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低沉,他轉頭看著她。

  「啊……」葉柳帆退後一步,這才發覺自己已不由自主地走進他的房間,站在他的身後。「對不起。我見你燈還亮著、房門沒關,忍不住上前看看,不知不覺走了進來……」她繞至他右方,拿起她早想近看的圖稿。

  「這些全是你書的嗎?聽說商設科的作業很多,你每天都這麼晚睡?怎麼有法子將同一張設計稿以這麼多不同的色系表現?每一張都很好看、感覺也都不一樣,你怎麼決定要交哪一張給老師?如果一家畫廊真的照你的設計這麼做的話,真實景象也會是這樣嗎?聽說你們升上高年級後必須決定專攻廣告設計或空間設計,你覺得呢?你想走哪一方……」喃喃說了一大串話後,才發現他停下筆,背部僵硬。她忙放回擅自拿起的圖稿,半摀住嘴,「對不起,我太多嘴了……」

  但識趣離開的知覺持續不到幾秒鐘,立即又被好奇心所掩蓋。停住將要出房門的腳步,她

  回頭半伸脖子瞄著地上箱子裡面的物品。

  「你的作業這麼多,還得參加練球,一定沒有時間收拾房間,要不要我幫你?你只要大致告訴我哪些東西放在哪裡……你大部分的箱子不是書就是作品吧?我可以看看嗎?可以嗎?」她等著他的回答,卻只等到沉默。這才又意識到自己並不受歡迎。「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我好像太打擾你了……」

  他轉過身,但不看她。「打擾你的是我。你習慣早睡吧?是因為我來了這裡才使你作息有些紊亂?」

  他不提的話她還沒想到這個時候通常是她睡得正熟的時候,而剛才仍睡眼惺忪的她現在卻精神奕奕。

  「不會的,我是因為沒事做才早早上床。我可以幫你收拾這些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會在這裡打擾太久。」

  「嗯,叔叔提過會讓你搬進球隊宿舍。」

  她發現某個箱子裡裝了好幾本素描簿以及圖稿的收集冊,真想看看裡面畫了些什麼。

  「還有事嗎?」宋旭傑莫名她留在他房裡的原因。

  「那個……可以讓我留在這裡嗎?我保證不會吵你。因為從來沒看過一張畫是怎麼產生的,所以我很好奇。真的,我保證不再出聲……」她走至他身後。

  宋旭傑未答可否。調出深色調的褐色,為圖稿上的地板上色。

  他不疾不徐的氣度,及上色後所呈現出來的效果,都使葉柳帆忍不住驚呼:「哇!真的好棒,才三、兩筆就讓那地板像上了臘一樣,真……」語到一半,發現自己不僅違背不再出聲的承諾,還顯得非常聒噪。「對不起,我……」

  「你不用一直道歉。在這裡我才是外來者,除了箱子裡的東西我有權要你別碰之外,我沒有資格命令你該走、還是該留。」

  「你不要這麼說。這房子是叔叔的,我不過也只是這裡的房客之一,你安心住下來,不要不好意思……對了,我覺得你的母親看起來讓人覺得很親切、很賢慧,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見他握筆的手緊顫了一下,她真想摑自己一掌。不知節制的多話,連自己都覺得惹人嫌。「對不……」

  或者還給他安靜比再三道歉有用。她閉上嘴,警告自己不可再出聲。

  厲內沉默了幾個小時,宋旭傑畫作告一段落,也總算完成了一張較為滿意的作品。

  他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竟發現他以為已經離開的葉柳帆,屈著身體坐在地板上,倚著床板睡著了。

  他側了下頭,這女孩令他不解。教練留他們兩人獨住在同一屋內,她不但不反對,還在半夜跑來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地板上……

  整理妥圖稿後,拿起裝水的袋子及畫筆走向洗手間,打算收拾用具後再叫醒她。

  但是太過刻意不想吵到她,反而失神被腳前的箱子絆了一下。所串手上半濁的水只濺出一些,否則弄髒了地板豈不麻煩?!

  他回頭拿抹布擦拭地上的一些水漬。

  「我睡著了?」葉柳帆感覺到週遭有動靜,揉著眼醒來。

  宋旭傑表情微怏,懊惱未能依先前想法待收好東西後,再喚醒她回她自己房間休息。

  「睡了一會。」但他的語調仍平板無起伏。

  「哦。」葉柳帆懶洋洋的哈欠打了一半,雙眼驟然大睜。她幾乎是跳著起身,嚷道:一現在幾點了?糟糕,今天球隊六點多就得開始晨訓的!」

  她著急地往前跨步,不甚撞到地上另一個箱子。「啊——沒事,沒事。」她走向衣櫥,想先換上運動服,「我答應他們要第一個到,甚至在六點以前去叫他們起床,還要做早餐給他們——咦?這裡不是我房間……對哦!這襄不是……奇怪,我的鏡子呢?我的髮質很硬,很難梳得整齊……糟糕!」

  衣櫥裡吊著衣架及少許男裝,左望右望找不到自己的鏡子,明明已明白這裡不是她的房間,思緒卻猶似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宋旭傑沒想到當助理員還頗為伶俐的她,在初醒時競如此迷糊。

  「冷靜一下。」葉柳帆拍拍臉頰,甩甩頭。「先將自己梳洗好,再準備球隊的東西。首先去洗把瞼,再回自己房間……」她走向門口,「對不起,打擾你太久了,你也準備要上學了吧?!對了,你不是也應該……」葉柳帆突地又愣住。

  他在笑……宋旭傑在對著自己笑……早猜到的,一旦他揚起俊美的唇形,必然不會像原來一樣那麼不可接近。只是,他不是挺討厭她,怎麼會……

  「在忙著梳洗及準備球員早餐之前,你該先看看時鐘或瞄一眼窗外。」

  「嗯。」葉柳帆不捨的將目光自他臉上移開,「現在是……怎麼外面還黑漆漆的?才三點多?」

  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使他輕笑出聲,「沒錯,你還可以回房小憩一下。」

  「抱歉,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大驚小怪的。」葉柳帆驀然紅了臉,覺得有點糗,但換來他的笑容也糗得值得。「你通常都忙到這麼晚?休息時間夠嗎?」

  話題一轉到他身上,登時又斂起臉龐。

  「還好。」

  「可是,又要畫圖,又要練球,我們的球隊練習量不小,加上你剛進來……」總是遲了一下才察覺氣氛有異,她愈說愈小聲:「對不起,你休息吧!對了,如果太累的話,或許你可以不用參加晨訓……」

  宋旭傑別開臉,不悅寫在上頭。「不要把我當作異類好嗎?我不需要任何特別的安排。」

  「可是……對不起……」

  「你……」他很想喝令她別動不動就道歉,因為她的低聲下氣反而令他無法適應,甚至比平常暴躁易怒!

  「我立刻走,你休息吧!」

  房門合上後,宋旭傑頹坐在床沿。

  十八歲的他,與女孩子接觸的經驗不多,根本無法揣測女孩子的想法。但他仍情不自禁受著隔壁班一名女孩的吸引,目光常追逐著對方。對他而言,那女孩活躍的身影及笑容像是太陽光般燦爛、耀眼……

  但是,突然接近他的葉柳帆卻使他覺得溫暖,使他想也不想便表露出真實情緒。

  這其間的差別在哪襄?若暗自衡量這兩名女孩,前者在他心底的重要性顯然較大,但葉柳帆……

  不該浪費時間、精神想這些!

  一道理性的聲音岔人他有些混沌的思考。

  誠如葉柳帆所說,現在的他又要畫圖、又要練習,休息的時間都不夠了,哪還有精力胡思亂想!

  宋旭傑猛然起身,走向洗手間清理畫具。

  葉柳帆自從宋旭傑加入球隊後,在每天下午放學時間都刻意經過設計大樓與行政大樓相連的通道。算起來由該處到體育館是繞了點遠路,不過如果幸運的話,便能「碰巧」遇見他,和他同行至練球場地。

  雖然知道課後的練習時間便能見到他,但就是喜歡與他一前一後步入體育館,兩人好似約好了的感覺。

  本來擔心這種小女生心態被他看穿,但是他對於常在半路上與她相遇似乎不以為意。只是輕輕朝她點個頭,便自顧大步地走著,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跟得上他的腳步。

  這樣也好。能在後方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已經使她覺得平凡的校園生活多彩多姿了起來。她本來就不奢求他會有何熱絡的反應。

  今天老師晚了幾分鐘才下課,她抓起書包急急地跑向設計大樓出口,原以為遇不上他了,卻見他亦有些匆忙的走下樓。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出聲招呼,同時加快腳步往體育館走去,以免遲到。

  但葉柳帆最不想見到的——那群段廷宜的嘍囉,卻先一步擋在兩人前頭。

  在這裡曾遇過這些人幾次,他們老愛以曖昧的眼光朝她和宋旭傑指指點點。而對付這種閒著沒事只想找人麻煩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無視他們的存在,他們自然無戲可唱。

  所以葉柳帆學宋旭傑低著頭想繞過眾人,但眾人同時側了一下腳步,硬是擋住他們。

  看來這回這些人的來意不善。葉柳帆抬頭直視站立於她前頭的一名男同學。

  引來了她的注目,該名男同學出聲:「好巧哦!又遇著籃球隊的金童玉女了!聽說籃球隊的教練為某某人設計了一份特訓計畫,不會是約會特訓吧?」說者小眼闊鼻、顴骨高凸、臉形稜稜角角,極不上相的男性化面孔;卻故意做作地搖晃肩膀,並以發嗲的鼻音說話,擺明不尊重人。

  連他的同黨也覺得無法消受。站在他身旁的便以拳輕擊他的頭,說道:「別用那種聲音說話好不好?」

  他卻刻意更女性化。「人家忍不住嘛!看到排球隊不要的人,在籃球隊裡混得那麼好,還三、兩下就把鎮隊之花給搞定……嘖嘖!不嫉妒都不行!」

  葉柳帆無法忍受這些人!事情根本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即使是,他們也沒有資格以那麼不堪的臉孔輕蔑的敘述。她回道:「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我們哪敢?你們隊裡那些人我們可惹不起。尤其國貿科那幾個敗類,是嗎?」幾個人對望,露出鄙視的笑容。

  「雷楓他們不是敗類!」怎麼可以惡意攻擊籃球隊的隊員。

  「不是敗類是什麼呢?成天只會抱著一顆籃球耍帥,聽說上學期的成績還差點被退學。真有趣!你們打籃球的都是那麼笨的嗎?」

  「少扯了。」旁邊的人抬起下巴,指著悶不作聲的宋旭傑。「每學期都領獎學金的人站在這裡沒說話,你說什麼?」

  「是——每個老師都說期待他的作品,我們也很期待哪!大師——」

  「你們這些人!他又沒惹你們,你們為什麼……」

  話說到一半,宋旭傑卻拉她的手臂要她住口。同這些人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徒然使他們更口不擇言。

  不過他的沉默同樣使他們不耐。

  有人挑釁道:「有沒有出息?還讓女朋友代你出頭?真悲哀——」

  葉柳帆手臂一甩。「太過分了,你們幾個!」

  她的氣憤正是他們所樂見。本可適可而止,不過剛好一名綁馬尾、著運動服、神情有些匆忙的女同學經過他們身邊,有人便忍不住喚住她。

  「尤筱媛,你來得剛好。我們在頌揚這對金童玉女的結合實在是一大美事,你覺得這算過分嗎?」多一個人看戲可以帶來更多樂趣。

  尤筱媛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宋旭傑和葉柳帆。

  葉柳帆認得她,一個在宋旭傑心中佔有特殊地位的女孩。每一次她都感覺得到他看這女孩時,眸中頓時加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不過她不知道這女孩對於他抱持著何種觀感——她會笑著加入侮人的行列,還是站在孤立的宋旭傑這方?

  然而尤筱媛聰明的維持旁觀者的身份。

  「別耍寶啦!」她擠出個趕時間的可愛表情,未道再見即匆匆跑開。

  「別耍寶啦!走吧!」

  幾個人學尤筱媛的那句話,推推帶頭找兩人麻煩的男子,然後一群人嬉鬧著走開,未再理會他們。

  「你為什麼總任他們欺負你?」葉柳帆要問明白,他為何只是默默接受他人的調侃與諷刺,而不想辦法停止這不合理的對待?他不該如此軟弱,不是嗎?

  但不知是尤筱媛不適時的經過使他心煩,或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憤慨挑中這個時機爆發,宋旭傑口氣不佳地表示:「不然怎麼辦?同他們回嘴,或跟他們打上一架?」

  「也不是……」只要他板起面孔,葉柳帆先前的氣勢便霎時被澆熄。她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一點點邊際也抓不著……「常見到剛才那個女孩,她是排球隊的?」

  沒料到她會提起尤筱媛,宋旭傑頓了一下才應了聲:「嗯。」

  剛才那女孩大概是趕著去排球隊的練習場地。葉柳帆覺得當宋旭傑見到那女孩,心思和目光似乎久久難以收回、眷戀不已。

  「你……」她不自覺問出口:「喜歡她?」

  宋旭傑心臟如被猛揍了一拳,悻然反擊:「球隊助理員連這些也過問嗎?或者籃球隊教練規定,隊員必須向他報備是不是喜歡上了誰?」

  其實他的發怒已透露了答案……葉柳帆低下頭,「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好像……」

  「都五點半了,你們還在這混?」簡易安在校園裡閒晃,剛決定回學生活動中心時,見著兩個現在應該在體育館裡練球的學弟、妹竟怔在走廊上對望,她停住步伐欲自兩人表情看出端倪,不過發現不多,索性上前來弄個明白。

  「小葉,我正好要找你談籃球。」簡易安說。她想留下葉柳帆,可以滿足好奇心,也可談談正事。

  「什麼事?」葉柳帆問。

  簡易安淺笑地看著宋旭傑,他立即明白她想支開他,而他本來就沒有留下來聽她們談話的意思。「我先去體育館了。」他說。

  宋旭傑走遠後,簡易安便問:「你們剛才在談什麼,氣氛那麼僵?」

  「沒什麼。」她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敲敲自己的頭。「我太笨了,老惹他生氣。」

  「他怎麼對你生氣?朝你大罵?」超越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成熟度、個性有點冷、喜怒不形於色的男孩——這是簡易安自他處得到有關宋旭傑的評語。如今葉柳帆卻說他常對她生氣……奇怪的現象,使擁有幾年編輯校刊經歷的簡易安好奇不已。

  「沒有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老說些不該說的話……」她眨眼,想眨去自眼底湧上來的潤濕。「不談這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不論老少,只要觸及內心深處的情感,女人總變得無比脆弱。

  感覺出她對宋旭傑的感情異於一般友情,簡易安不再多問,順從她的意思,轉移話題。

  「上回你不是跟我提起可以幫籃球隊做特刊,我想向你要一些仔細一點的資料。」

  提起球隊,葉柳帆爽朗的特質又出現。

  「好啊!你要球員資料、訓練計畫、或者兩個月後即將開始的大專聯賽細節我這裡都有!太棒子,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是喜歡籃球!」

  其實,認識那些個自以為籃球運動是生活中的一切的小球員——沉穩的高亦玄、頑皮活躍的雷楓、俊秀儒雅的劉立平……的確使她體內某些故意遺忘的細胞又滾燙了起來,同時意會到可以以另一種方式表示她對此運動的熱愛。

  但她不好意思直接承認,硬是找了個理由。

  她說:「別傻了。我是看不慣排球隊裡太過囂張的那些人,才想捧捧籃球隊的氣勢。」

  還好葉柳帆不似老愛找人話柄的夏辛戀。她不疑有他,回道:「對啊!那些人實在可惡,太自以為是了。」

  簡易安看出她是打心底發出不滿。不禁問:「他們招惹你了?」

  「我見過他們欺負宋旭傑幾次!」葉柳帆坦白道。

  「段廷宜他們?」宋旭傑在商設科的處境,簡易安聽過一些。

  「段廷宜倒沒有,都是他的嘍囉。」

  「宋旭傑他總是沒什麼反應?」

  「嗯,我真不懂,他怎麼忍得住……」宋旭傑的毫不反擊並沒有使那些人適可而止,他們反而視他為可欺的弱者。

  簡易安瞭解葉柳帆的看法。她笑一笑,拉她的手走近走廊牆邊的佈告欄,上頭有一張全開大小的壁報紙,公告了商設科此一年度的設計競賽辦法。

  「你看,商設科的設計大賽,宋旭傑的作品很令一些教授期侍。不與那些人計較,表示他的氣度不像那些人一般小。他有他揚眉吐氣的方法。」

  葉柳帆雖常經過這裡,卻沒有停下來看過公告欄的內容。這才知道設計科所謂的年度競賽包括四項——廣告企業、空間設計、設計素描及藝術繪畫——截稿日在十月底,只剩下兩個禮拜的時間了。

  「原來他每晚畫到半夜,就是在準備這項比賽。他大概每樣都會參加吧!」她見過他的空間設計稿及素描。

  「聽說他住在你那裡?」簡易安問。她競知道宋旭傑每晚作畫至深夜——可見傳聞不假。

  「我叔叔安排他住進來的,不過不久之後就會讓他搬到宿舍的。」

  「宋旭傑籃球打得怎麼樣?讓他進球隊的,也是你叔叔?」

  「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和幾個主力球員相提並論,但他有絕對的潛力。」

  對宋旭傑的信心是以助理員身份客觀評量出來的。這半個月以來,宋旭傑和一、二年級的練習生一起鍛練體能及基本動作,他皆十分賣力的參與,進步看得到。不過小葉較擔心的是其他隊員的態度——他們完全不搭理他。這種孤立的方式和那些商設科學生、或排球隊員對宋旭傑的冷嘲熱諷沒什麼差別。

  她必須找機會請雷楓和高亦玄幾個人帶頭改變態度。籃球隊的隊員不該沒有接納新進球員的氣度。

  「叔叔認識他的母親,這和介紹他人隊有沒有關係我不清楚,不過這一、兩天叔叔會回來,我再問問他。」

  簡易安點點頭,她也挺想瞭解事件始末。

  看見葉柳帆手上抱著球隊的文件夾,她說:「你手邊有一些資料吧?跟我到活動中心一下,我將資料影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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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7:28
第四章

籃球隊的練習包括每天早上的晨訓,及放學後一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晚上七點以後大部分的隊員便相偕到學校餐廳吃飯,或回宿舍處理個人的事務。不過有幾個人經常留在體育館裡吃便當、聊天、玩球……直到十點多工友巡查、切斷電源,及準備鎖門時,才會離開——助理員葉柳帆就是其中的一員。

  葉柳帆和簡易安在校刊編輯室,整理妥資料,再一起到體育館時,球隊的練習已提早結束,只餘雷楓、高亦玄、和劉立平三個人。他們邀兩人一起吃飯,但葉柳帆一聽鐵木真已自台北回來,立刻先行道別。

  她猜想叔叔會等著吃她準備的晚餐,便順路到社區附近一家生鮮市場買了些菜,打算回家一展廚藝;同時也要請宋旭傑品嚐,看看合不合他的口味;如果他喜歡的話,她可以常為他開伙。因為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孩子正值發育期,更應注重飲食調理。

  當她回到家,走進廚房時,卻見宋旭傑站在飲水機前,正將熱水沖進手上的碗裝泡麵裡。

  「你怎麼可以吃泡麵?每天的運動量那麼大,晚上還畫畫到半夜,休息時間那麼少……妥善補充營養是最重要的,何況你還在發育中!」

  葉柳帆的質疑來得突然,且十分義正辭嚴,使得末旭傑感到些許尷尬,捧著碗麵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見他像犯錯的小孩立在原地,她這才覺得自己未免反應過度了些。

  「對不起,我沒資格以這種口氣跟你說話。只是,忙了一天,加上待會兒還得趕作業,你的晚餐實在不該就這樣……」

  「這樣就可以了。」宋旭傑轉身再將熱水加入碗裡。

  「這樣怎麼夠?現在雖然感覺不到對身體會有多大影響,但到了中年以後一定會覺得體力差了許多。」她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料理檯上,走到他面前將碗麵拿過來,然後丟掉;在她的觀念裡,泡麵是極不營養的食物,充其量只能偶爾當點心吃吃。

  「人的身體無時無刻都得好好保養,不能因為還年輕便可以不重視的。我剛好帶了一些東西回來,煮一下就好了。」

  她打開冰箱,「你可以先喝杯鮮奶,餓的話也可以先吃點吐司,這裡有果醬,你要草莓的,還是花生的?以後你別客氣,這裡的東西你都可以吃,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捧出鮮奶、吐司、果醬,等待他取食,但他卻動也不動。「你不喜歡吃這些?」

  宋旭傑受寵若驚。但他強自忽略空腹的抗議,說:「不是。是不用了,我吃飽了。」

  「怎麼可能?你連面都還未吃……」她指著已落入垃圾桶裡的湯麵,這才記起那是他的東西,她不該自作主張丟掉。「我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

  「不會。」他知道她是真的關心。尤其下午他在走廊上對於她提出的問題,反應非常的不友善,原以為她會不敢再接近他了,沒想到她對他的態度依然熱切,他怎麼還像個小人般斤斤計較?

  葉柳帆看著他,不是很清楚他的想法。肚子裡傳來咕咕叫的聲音,想宋旭傑一定也餓了,她得趕快動手。

  「我還是快點煮飯好了。雖然我不太精明,一不小心就惹你生氣,但是我的廚藝真的不錯,這是我唯一可以自誇的地方哦!」

  首先掏出三人份左右的米,俐落地洗好後,放人電鍋裡:接著拿出購物袋裡的東西,一邊對他提議:「你要不要無去洗個澡、換件衣服,這樣會比較舒服。而且等你下來之後,就可以吃了。也許不是什麼大餐,但保證營養可口……啊!我又在多事了……你沒有在這時候盥洗的習慣的話,或許可以看個電視或……」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在他面前便像個老媽子似的嘮叨,怪不得惹人嫌。她暗吐舌頭,不再說話。

  宋旭傑不好意思站在旁邊妨礙她,便遵從她的意思。「我先上樓好了。」

  他離開廚房後,葉柳帆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是同意試試她的手藝羅!

  她忍不住開始慶聿今天提早回來。

  她一向喜歡動手做菜,但未曾像此刻這麼帶感情的弄出一道又一道的料理——煮一碗湯、煎條魚、炒兩盤菜,加上從超市裡買回的已處理好的滷味——

  很平凡的家常菜,卻足以使宋旭傑聞香下樓。

  他本來只想表示個意思吃點飯菜而已,但在葉柳帆的鼓吹、推銷,以及自己胃口真的大開的情況之下,不覺添了兩次飯,吃了大半的菜,直到覺得胃裡的食物幾乎已漲到喉頭了才停手。

  只是礙於他自身不擅贊人的個性,及恐怕她因此而常為他煮食,他沒有告訴她——她的手藝真的很好。

  不過他的食量已使葉柳帆信心十足了。若不是準備中午的便當對他可能會造成不便,她真想包辦他的三餐!

  「我是不是應該洗碗?」宋旭傑放下碗筷,覺得不該就這麼白吃人家一餐。

  葉柳帆笑得燦爛,「我來就好,你去仿你的事吧!」她知道他這些日子正忙於準備比賽的作品。

  宋旭傑起身,想了一下,覺得至少該道聲謝才能離開。

  「謝謝。」他說。

  聽到這兩個字,她頓時感到心花怒放。「不客氣。」

  宋旭傑上樓後,葉柳帆笑著吃完碗裡的飯。

  「柳帆,現在才吃完飯?」

  正收拾碗盤時,鐵木真走入廚房。

  「叔叔也還沒吃吧?」葉柳帆心情好得不得了,說話的語調像唱歌。「我猜你一定以為我會留飯菜給你而不在外面吃,所以我也不得不多準備點東西。」

  「你和旭傑一起吃?」鐵木真見著她手上捧著雙份碗筷。

  她笑著點頭。「順便嘛!」

  「也好,他的課業重,又要練球,在日常生活上你盡量多幫忙他。」

  鐵木真坐在餐桌前,葉柳帆拿出預留的飯菜,並為他盛飯。

  「我也是這麼想。」她坐在他對面。「叔叔,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特別幫他?隊上有些球員覺得他沒什麼籃球背景,怎麼可以突然插隊加入。還有,你和宋旭傑的母親認識,是不是也知道他父親的事?」

  「你知道多少?」

  「我聽說他的父親離開他,又娶了學校的一位大董事。」

  「你問得正好,我正想告訴你這件事;這事與你也有點關係。」鐵木真放下碗筷,想先和她談完話再專心吃飯。「你大概也聽說旭傑他父親再娶的女子也有個兒子——段廷宜了吧?」

  「也是商設科的,和宋旭傑不同班;人滿自大的,學姊說他是恃寵而驕。他母親在學校裡的職位真的那麼大嗎?」想問的問題很多,她沒時間推敲叔叔為什麼說這事和她也有關係。

  「『青雲專校』算是段氏企業的附屬機構之一。你該明白段廷宜的身份,假若他是個可造之材,他很有可能繼承自家企業的經營權,甚至可以說未來這所學校也是他的。」鐵木真細述段廷宜的身份。

  「原來……」怪不得他的影響力那麼大。他若不喜歡誰,別人也不敢同他作對。

  「段廷宜的母親段成媚、宋旭傑的父親宋國風、母親連秀青,還有叔叔,是在大學時代認識的。剛開始時段成媚和宋國風就已經是男女朋友;秀青是排球隊的主力球員,我則全心全意打籃球。

  「不久之後宋國風受不了段成媚那種富家女咄咄逼人的氣勢,離開她追求隨和的連秀青。這使得自尊心受挫的段成媚立即輟學,出國進修。但過了三年,她在父親的安排下,嫁給了尹氏企業的老二尹承天,也就是段廷宜的父親。」

  他停了一下,等葉柳帆吸收幾個人物之間的關係。

  「當初是因為尹氏企業出了問題。而段氏總裁非常中意尹氏的年輕一輩,便以雙方聯姻為條件才肯出手幫忙。沒想到生下段廷宜沒兩年,他們便協議離婚。」

  「因為段廷宜的母親心裡喜歡的,還是宋旭傑的父親?」葉柳帆問。

  「原先我也是這麼以為,後來才知道原來段成媚的前夫尹承天在娶她之前,也有了論及婚嫁的未婚妻了,所以他才會那麼乾脆的同意分手,而且孩子歸她。而段氏企業也沒虧待尹氏,給了尹氏不少資金甚至硬體、軟體上的幫助,讓他們重建尹氏企業。不過當初尹氏裡的年輕一代選擇離開台灣,到美國重新做起。

  「段氏也沒看錯人,短短十幾年,尹氏的名聲果然又建立了起來。尹氏企業裡有三兄弟,據說接班的人選是老大尹龍天的兩個兒子。老二尹承天的背景我剛才大略提過,而老三尹擎天則是……」

  「叔叔,我是問你宋旭傑的事,怎麼你一直提尹氏企業?照你這麼說,尹氏企業不是還在國外嗎?你別扯遠了。」有些心浮氣躁的葉柳帆打斷他的話。她覺得他不該遲遲不進入主題。

  鐵木真看著她,「柳帆,其實那尹擎天……」

  「叔叔——」她對那些商界裡的人物沒什麼興趣。

  「好吧!反正詳細情形我也不是那麼清楚,還是等你媽媽從美國回來了再自己跟你說。」

  聽他談及長年在美國的母親,葉柳帆眼睛一亮。「媽媽跟你聯絡過了?」

  「她預定十一月月底回來。」

  「還那麼久。」她嘟起唇,黑眼珠一轉,又問:「爸呢?」

  「他不知流浪到哪裡去了。柳帆,別再抱著父親、母親還能復合的希望,好嗎?」這對已分手的夫妻——小葉的父母,一個鍾情於漂泊四方,一個將有新的歸宿。鐵木真真希望她能平

  和的接受這個結果。

  「想想而已嘛!也沒有真的要勉強他們……」葉柳帆手托粉腮,「還是回到主題吧!段廷宜他母親怎麼又會和宋旭傑的父親在一起?」

  「這也只是六、七年前的事。宋國風的個性向來軟弱,在繪畫界一直無法出頭。生計上的壓力使他離家出走,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又遇上已經在商界頗有名氣的段成媚。

  「沒多久宋國風就被她捧成一名繪畫大師,理所當然的兩人在工作上搭配得當,在私情方面則又在一起。宋國風只得拋棄原來的妻子。」

  「怎麼可以這樣?!」她可以理解那日在排隊體育館前,宋旭傑為何有那番憤慨的言詞了。

  「如果事情就此落幕那倒還好。偏偏段成媚不想放過秀青母子……」鐵木真歎氣。

  「她對他們怎麼……」

  「表面上十分好心的引薦旭傑就讀這所學校,其實是故意讓他們在經濟上陷入絕境……就只為了要旭傑改姓……」

  「好過分……她已經得到宋旭傑的父親了呀!怎麼可以……」

  「段成媚對於秀青似乎懷恨在心。」他莫可奈何的搖搖頭。「不知道她還會怎麼做,我們要盡量幫忙秀青母子。」

  「這麼說來,排球隊是故意踢出宋旭傑?」段氏的惡勢力未免太龐大了,將所有的人都指揮於掌中。「那個教練也聽段廷宜他母親的指令?」

  「排隊教練尤大老自然是幫自家人。他的妻子是段成媚的表妹。」

  「那也不能……所以叔叔才要宋旭傑進籃球隊?」

  事情大致敘述完畢,鐵木真拿起碗筷,但未立刻動手。

  「若不是秀青找到我,告訴我這些事,我還……」

  雖然他沒說明白,但葉柳帆自他關心那對母子的神色及行動中讀出端倪。

  「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歡宋旭傑的母親?所以到現在才……」她將待洗的碗盤放入水槽裡。「如果不好意思的話,可以不用回答,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要加油哦!」

  小侄女突然這麼一說,咀嚼飯食的他差點梗著,忙喝口湯後說了聲:「小丫頭!」

  

  他又對她發脾氣了!

  練習時間結束,球員陸續解散。宋旭傑拿著書包,立在中線附近,看葉柳帆收好球後,又拿出兩隻大拖把,將一把交給不太甘願的雷楓,兩人開始清理地板。

  昨晚葉柳帆在午夜時分又到他房內。

  他並不習慣作畫時有人在身旁,但多日以來的相處,他倒也能忽略她的存在而動筆作畫。可是昨夜不知怎地,他竟朝她大吼,要她別在他房內走動,擾亂他的繪畫情緒——他的語氣十分地嚴厲而瘩痘,嚇得她白了臉色,默然離開他的視線。

  他以為這會兒她必會疏遠他了,沒想到早上在樓下相遇時,她居然若無其事的向他道早安,還為他準備早餐……他卻因一時反應不過來,一句話未說便離開屋內,到學校參加晨訓。

  但之後他立刻就後悔了。他該把握那個機會同她釋開昨夜的誤會的,才不會造成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想該如何向她道歉……

  他其實明白,不單單因為自己繪畫構思不流暢,才心浮氣躁的對她發脾氣。而是她梳洗完畢所餘存的香氣,莫名地令他意會到孤男寡女同在一室的尷尬——即使教練就睡在樓下。

  這使他發覺男女終是有別,也意識到她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子,昨晚他的態度想必傷到了她;而早晨她的主動示好,則是好不容易提出來的勇氣吧!他卻掉頭就走……

  看著她推動拖把走向他這方,他下定決心,好好的為認識她以來,自己多次的無理態度道歉。

  「葉同學……」畢竟未曾有過向女孩子低聲道歉的經驗,當她低頭經過他身旁時,他猶疑地喚她,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見。

  在心中暗斥自己應大聲說出歉意時,葉柳帆突然回過頭,眼色有些怯意。

  「你……你是不是有出聲叫我?」

  宋旭傑急忙點頭。

  葉柳帆好驚訝。她以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小心翼翼地問:「有什麼事?」

  宋旭傑的視線由腳旁的地板望至她手上的拖把,無法立刻說出主題。只好說:「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練習已經結束,你可以先回去,這些我自己來就好了。」她時刻惦記他準備參加比賽的事。昨夜他會生氣是因為她擾亂他的作畫思緒,所以挨罵是應該的。

  她的體貼令他慚愧。

  「我是想……向你道歉。」挺直背脊,他說:「昨晚的事很抱歉。」

  「那……那怎麼是你道歉,錯的是我。我不該去你房裡擾亂你畫畫的心情,被你罵是應該的,我才該跟你說聲對不起……」

  他就知道她會是這等反應。總是把錯往自己身上攬、總是不停地說對不起……這才明白,那是她善解人意的表現。

  梗在心底一整天的石頭終於放下,他說:「我無走了。」

  走沒兩步,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亮揚起。

  「你不可以再吃泡麵哦!我一會兒就回去做飯。你餓的話可以先吃點麵包、喝鮮奶,或者先洗個澡,等我回去……」

  他回過頭,投給她一道感謝的笑容,「謝謝。」然後帶著她的關懷離去。

  卻不知只要他淺淺一笑,便能帶給她多大的原動力!

  她拖把一甩,一反整天的無精打彩。「好!五分鐘內把事情做完!」

  彎身拖地時,卻被一寬闊胸膛擋住前路。

  「你不可以再吃泡麵哦——你對他那麼好幹嘛?」

  「雷楓,你偷聽我說話!」她汊起腰,瞪他。

  「這體育館內到處是回音,我不想聽也不行。氣你可以先洗個澡,等我回去……」好像老婆在跟老公說話。」

  「雷楓!」這討厭鬼,他不提她還不會臉紅。說不定……說不定宋旭傑那一笑也是在笑她。

  「還好啦!我是以很羨慕的心情站在這裡學你說話的。如果有一天,我的JENNY也這麼跟我說……」

  還來不及陶醉於假想狀況,他才說完的話便被重複:「如果有一天,我的JENNY也這麼跟我說……」

  「學姊。」葉柳帆喚簡易安。

  簡易安手上拿著一台相機及音控錄音機。按下重達鍵,機器規矩地又重達了雷楓的話。

  「說這種肉麻話,你嗯不嗯心?」簡易安瞄他一眼,一副看不起他的表情。

  「你隨身攜帶隨身聽?」雷楓伸手想摸那看起來頗為精細的小型隨身聽,不過簡易安手一閃,不願讓他碰。

  「所以你小心點,別亂說話。」她挺寶貝這台袖珍型機器,細心地放回手提袋內。

  「那你有沒有錄到小葉剛對姓宋的那小子的話,怪好玩的哦!」

  「雷楓!」小葉輕斥。

  「有你那種下流的表情好玩嗎?」簡易安不以為然的諷刺他。

  「看清楚點,我這臉哪裡下流了?」雷楓指著自己的臉湊近她雙眼。

  不勞簡易安一巴掌推開他的頭,葉柳帆便已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盯著他道:「我差點忘了問你,你上個學期的成績怎麼樣?」

  雷楓一愣,「好端端的,提我的成績幹什麼?」什麼事不好說,說這讓他不怎麼拾得起頭的事幹啥?

  一旁的高亦玄笑著加入談話陣容。「馬腳露出來了!虧我和劉立平在考試前還幫你惡補。」

  雷楓皺鼻,為自己辯護:「我還能站在這裡,表示沒差到哪裡去。」

  「少來,你是不是又有二分之一的學分沒拿到?」小葉質問。

  簡易安同情的看著他。「沒那麼慘吧!『又』有的話,不就退學了。」

  「還是安安對我比較有信心。」

  簡易安側開一步,不讓他將手搭在她肩上。「叫學姊。」

  雷楓涎著臉,「安安——」

  「別打哈哈!」小葉拿拖把打他手臂,「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害我們籃球隊的名譽不佳?」

  「我?」雷楓反問得好無辜。

  小葉重點了兩下頭。「有人說你只會抱著籃球耍帥、笑你上學期的成績差點被退學、說你們幾個國貿科的是敗類、還問我打籃球的都是笨蛋嗎?」

  「去!誰說這些話的引」雷楓扭曲臉。這些話真的侮人!

  高亦玄又歎氣又搖頭地,「唉!我們被你給連累了。」

  簡易安笑著覷他,「知道是誰說的又能怎麼樣?你要怎麼反駁?」

  「那個……高亦玄的成績可好得很,而且劉立平也不差……」

  「所以只有你一個人是笨蛋?」簡易安接話。

  「安安……」雷楓以撒嬌的眼神乞求她別損他。

  簡易安轉轉眼珠不理他,看向他方尋找劉立平的身影,但沒有發現。

  「你最好收斂一點,免得自取其辱。」葉柳帆提醒他。

  「是。千錯萬錯都錯在我偷聽你和『姓宋的那小子』講的悄悄話。」

  「什麼悄悄話?」高亦玄好奇地問。

  「就是……」雷楓故意側著頭想,惹葉柳帆著急。

  「雷楓!」不過小葉在意的可是他對宋旭傑的無理。「不准你再以那種瞧不起人的口吻稱呼宋旭傑!」

  「我哪裡瞧……」

  「人家可是商設科裡的超級強手。而且請你小心一點,搞不好不用兩年的時間,你的位置就是他的了。」簡易安平靜地陳述,小葉和高亦玄同時點頭。

  「什麼話,學長他們走了之後,我可是隊上首屈一指的前鋒哪!怎麼可能……」

  COD!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先是因為成績不好被損了老半天,現在又被警告自己將賴以維生的籃球技巧出現危機……

  高亦玄拍拍他的肩。「大話少講。還是好好守住自己的位置吧!」

  「怎麼可能?我還比『那小子』高……」挨了白眼後,忙更正稱呼:「OK,是宋旭傑『先生』,他還比我矮七、八公分哪!」

  「可是他的跳躍力可不比你差。」葉柳帆將拖把把柄一推,落到雷楓手上,拍拍兩手,「我還有事,先走了。」

  雷楓看著她走開的背影,有些愕然。

  「這是什麼世界?小葉就這樣倒戈了?」

  高亦玄見著提著數個飯盒走進來的身影,笑說:「吃飯吧!劉立平回來了。」

  劉立平認出簡易安又來訪時,露出欣喜的微笑歡迎她。

  簡易安就是想留住他此刻迷人的笑顏。毫不遲疑,相機一舉,朝著他連按三張底片。

  而雷楓也毫不遲疑的搶著要人鏡頭!

  「有沒有拍到我?」他興匆匆地問。

  簡易安卻極為冷淡,「有——突然跑進來半個人頭,剪掉就可以了。」

  「那重來一張。」雷楓擺出個自認很酷的姿勢等待簡易安拍攝。

  可簡易安看也不看他一眼。

  「底片要錢,沖洗也費力,還是別浪費的好。你們吃完飯吧!我待會再來。」

  「你買了幾個便當?」雷楓問劉立平。

  「四份。」

  「小葉已經回去了。安安,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吃,吃完大夥兒再來玩一場。」昨天四個人分組賽了一場,老實說她若加以練習的話,打得還真是不錯。

  「謝了,我不奉陪。哪有人才吃飯就作劇烈運動……」昨天那一場已經使她有些腰酸背痛了。

  「飯後運動有助消化,看我們幾個健壯的體格就知道了。」雷楓斜著眼笑:「或者,比我們多了兩歲,在體力上還是……」

  「住口!」簡易安哪經得起他激。「來就來,誰怕誰?」

  

  葉柳帆敲過門後,端著一碗麵立在門口不敢踏入他房內一步。

  「抱歉。我想你畫畫到那麼晚,半夜可能會餓,所以煮了碗麵。面放在這裡,吃完以後碗筷往門前放,我再來收拾就好……我馬上就走。」

  「等一……」

  宋旭傑想叫住她時,她回頭又說:「如果你不吃的話也沒關係,就讓它放著吧……」

  「雖然晚餐吃了不少,但是還真的有點餓……」宋旭傑臉頰有些靦腆的微紅。

  葉柳帆心喜,「你慢慢吃,如果不夠的話,我還可……」

  他上前端起那一碗麵。「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謝謝。」

  「那……」葉柳帆遲疑著。她該走開別吵他的,但就是……

  「如果你想留下來的話……」

  她眼睛一亮,充滿期待。「可以嗎?」

  見宋旭傑點頭,葉柳帆像承蒙恩賜般非常開心的走入房內,坐在床沿。

  被她看著,他不太能自在地吃食。

  「你不也吃點?」

  「我才剛喝了杯牛奶。」她起身,到桌前看上面數張鉛筆草稿。「你畫的這些是不是要參加商科一年一度的競賽?收件截止日好像就在兩個禮拜後。你四項都會參加吧?其中自由發揮的藝術繪畫,你要用什麼方式表現?水彩、壓克力、還是油畫?」她回頭看他,「如果你不想講的話也沒關係……」

  宋旭傑眉頭微皺,「我真的不習慣在畫作完成之前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感覺上好像會……」

  「見光死?」葉柳帆接話。

  「大概是吧!這……」宋旭傑用眼光徵詢她,被他迅速解決完食物後的碗筷該怎麼辦?

  「放著就好,我一會兒收。」

  他把碗筷放在牆邊的組合書架上。拿出幾本塗鴉簿,「你可以看一些我以前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素描。」

  「這麼多……你好認真。」

  「那只是進專科以前自己練習的。在這以前只是……」宋旭傑坐回桌前,低聲說:「耳濡目染。」

  她注意到他臉微微一沉,必是不太願意承認他的繪畫天分遺傳自父親。

  「你打排球……大概也有受到你母親的影響吧?」她記得叔叔說他母親大學時代是個不錯的排球球員。

  「嗯!」

  見他提起筆在紙上構思,葉柳帆不再發問,坐在地上、背部倚著床,翻閱他的素描本。

  能坐在這裡,而且還和他有一段平和的談話已經使她心滿意足了,她不能重蹈昨夜覆轍,否則他可能真的會不再理她。

  宋旭傑專注心力,想找出個滿意的構圖。但連續扔了十幾張草稿紙後,他心煩氣躁的靠向椅背,仰望天花板。

  四樣比賽中他已經完成了三件作品,且自己有信心能入選。至於第四項的藝術繪畫,他早就決定以油畫表現,卻遲遲想不出順心的畫面……

  想起好久沒聽到葉柳帆翻閱書頁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她果然又睡著了。

  她微側身子,八開大的素描本攤在腿上;左手橫在床沿上,臉頰靠著手臂入睡,頸部拉長為美麗的弧度,睡容恬靜而幽雅。若再將背景及光線作些處理的話,不失為一幅動人的畫面……

  宋旭傑頗為驚喜的起身關掉大燈,並調暗檯燈,營造出柔和的氣氛。

  拿出寫生板,找到適合作晝的角度後便坐下。

  握支筆,他快速地構起圖來。



  「已經把他登錄為正式球員了?」

  葉柳帆將煎好的蛋分別放進餐桌上放有吐司的三個盤子內,再從冰箱裡拿出鮮奶,坐在鐵木真對面,同他談對宋旭傑的安排。

  鐵木真接過鮮奶,倒入面前的杯子內,一邊說:「他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現在讓他正式加入,沒有人會說話。」咬一大口夾蛋的吐司,挺讚賞的自言自語:「想不到才一個月,他進步得這麼快。」

  兩個禮拜前,鐵木真回來時還不覺得宋旭傑的進步,這次再看他於練習時間的表現,竟已有模有樣,跟得上主力球員的節拍,想必私底下下了不少苦心。原本只是為減輕旭傑母親的負擔才讓他進球隊,這下子卻意外多了個可造之材。

  「叔叔想像得到他已經連續好幾天練球超過六個小時嗎?在正規訓練時間外,他還在社區裡的籃球場自動練習到很晚,所以進步神速可是他個人的努力得來的。」

  葉柳帆覺得宋旭傑準備參加設計比賽的作品應該都完成了,才會將所有的時間都拿來練球。不過在藝術繪畫一項,她記得只見過他畫了一些草稿,並沒有看到他實際動手;而且他晚上練球回來,梳洗完畢後便熄燈休息,未再作畫,不知道他是不是放棄了該項競賽?

  大概是十天前,社團時間結束後,他向她借個籃球,說是要到屋子附近的小球場繼續練習。她建議他或可留在體育館內請雷楓幾個人同他搭配,但他不願麻煩別人。後來她想,雷楓那幾人練球時間以外的聚會根本只是玩鬧,恐怕也幫不上忙,便贊成他獨自練習。

  只有她親眼見到他堅決的毅力、見到他一日比一日進步。但願他愈來愈熟練的球技,可以使其他隊員摒除成見真心接受他。

  「他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最好的那種人,而且他有天分。我聽秀青說他在國中的時候,桌球、籃球、網球、排球……多種球類他都打得不錯,人專科後才決定以排球為主。」

  「叔叔常常和『她』見面?」葉柳帆微瞇眼笑,探詢鐵木真和連秀青的進展。

  「叔叔哪有時間?這些是前兩次見面時聊的。」

  吃完最後一口麵包,葉柳帆喝口鮮奶後,說:「是你自己要那麼忙的!」瞳眸慧黠,似乎閃爍著某樣預謀。「不如辭掉台北的工作,專心當學校裡的教練。如此一來——」她相信他懂她的意思,所以刻意不把話說完。

  鐵木真當然明白,如此一來,球隊可以更有系統的演練戰法、因應將至的大專聯賽;而他也較有時間接近連秀青,但是——

  「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相對於大專籃賽,在台北的球隊也準備著同時間開打的甲組聯賽。而且企業附屬球隊的教練一職是他的工作重心,他不可能為了某些緣故便辭去工作,留在中部。

  吃完早餐,他看看時間,「怎麼還沒見旭傑下樓?」

  葉柳帆也覺得奇怪。她下來準備早餐時,見他進入洗手間內盥洗,現在她已經吃完吐司、喝杯鮮奶了,卻還不見他換好衣服下樓。

  「我去看看好了。」

  她離開座位,走出廚房時,宋旭傑側背書包,單手同時拿著裝畫板的黑色提袋,及一幅外面以報紙包裹的畫作,正步下樓梯。

  「他下來了!」她回頭同鐵木真道。

  「啊!小心!」

  一個轉眼,她見著宋旭傑不知是有些恍惚或怎地,腳步一時不穩,滑下了一道階梯,險些跌倒。

  「沒事吧?」鐵木真來到葉柳帆身邊,宋旭傑已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沙發旁。早晨六點不到,室內光線不明亮,且未開燈,以致兩人沒有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過來吃早餐吧!」待他坐在餐桌前,鐵木真說:「宿舍方面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床位,不過我看你畫圖的東西那麼多,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

  「這……」宋旭傑手上拿著吐司,胃口並不是很好。他看向葉柳帆,徵詢她的意見。

  「柳帆,你覺得呢?」鐵木真也問。

  葉柳帆扮出俏皮的表情。「我覺得,如果為球隊著想的話,他應該住在宿舍,比較容易和其他球員建立默契;不過如果為叔叔著想的話——他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說這些話主要是想調侃調侃都四十多歲了還孤家寡人的叔叔。不過她的心底還有另番心思——她當然希望他住這裡,兩人除了社團活動外,才會有更多見面的時間,只是,她也希望他早日和其他隊員相處融洽……

  鐵木真無奈地睇了侄女一眼,未料她竟在宋旭傑面前明白暗示他對他母親有意思,這丫頭實在是……

  不過即使宋旭傑現在不覺得身子有些虛軟,他也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只是微覺奇怪——自己留在這裡對教練有什麼好處?他食不知味地吞下口中的麵包,不解地望著眼前兩人各含著某些含意的目光。

  鐵木真清了下嗓子,言歸正傳。「旭傑,你可以考慮幾天再做決定。」

  宋旭傑應聲好。只喝了兩口鮮奶便停止進食的動作。

  「好了?」鐵木真站起身,「那麼走吧,到學校時,晨訓也差不多開始了。」

  葉柳帆將杯盤沖洗了一下,覺得宋旭傑有些異樣;他似覺不適,又坐回原位。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她關心地問。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是極不自然的蒼白。

  宋旭傑撫著頭,感到頭暈不已。昨晚他便覺得有點不舒服,以為睡個覺就好了,沒想到早上起來四肢發軟,連起個身都不容易。

  鐵木真以掌撫他的額。「大概是著涼了。柳帆,家裡還有感冒藥吧?」

  他問話的同時,葉柳帆已從櫃裡拿出感冒藥,同時倒了杯水給宋旭傑。宋旭傑很快的喝水吞下藥。

  「吃了以後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就必須看醫生。」鐵木真說。

  「那他今天別去參加晨訓了。」葉柳帆提議:「我留下來照顧他好了。」

  「也好,給他煮點熱粥。旭傑,難過的話今天就請假一天,別勉強。」

  宋旭傑點點頭。「我再看看。」

  「那我先走了。」

  「叔叔再見。」

  葉柳帆煮玉米濃粥時,宋旭傑趴在餐桌上稍作休息。也許是藥效發揮,他出了些汗,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腦筋也清醒了些,覺得有了胃口。

  在他吃粥的時候,葉柳帆與他聊天。

  「那幅畫,是要參加比賽的?」她指的是他放在沙發旁、外面以報紙包著的畫。「這些天沒見你畫畫呀!你什麼時候畫的?」

  宋旭傑相信她不知道那是幅未表框的油畫。「畫得順手,不用三天就畫完了。」他說。也才有多餘的時間練球。

  離月底的截稿日還有幾天,但他將畫作拿下來,似乎是今天就要交出去了。「我可不可以看你畫了什麼?」

  「抱歉。」提早在今天交出去,就是怕她進房間發現了那幅畫。「不過如果得獎,我可以把畫送給你。」

  葉柳帆驚喜,「真的?」

  宋旭傑覺得她兩眼睜得圓圓的模樣,非常可愛。他低頭吃進最後一口的稀飯,「已經在這裡打擾你一個月了,算是謝謝你的照顧吧!」

  毋需他看著她,只要聽到他言謝的話,她便不自主地開始臉紅。「不要這麼見外……」

  此時很難將她和在眾多男球員面前,那股不讓鬚眉的魄力聯想在一起。

  「真的是很營養的稀飯,我覺得好多了。」

  葉柳帆收拾碗盤。「你再多休息一下。」

  「你不用管我,先去學校處理自己的事情吧!」

  現在他需要的是安靜休息,而學校社團也有點事該處理……

  她在手巾上抹乾手,「好吧!我先去學校了。」

  葉柳帆走後,宋旭傑來到沙發旁,拿起將參加競賽的畫作。

  完成這幅畫的時間非常短。本來不論得獎與否他都想將畫送給她的,但是剛才一時逞強,竟說得獎的話才肯送她……

  看來,還是留下來多作些修飾再交出去比較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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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7:54
第五章

   葉柳帆拿著宋旭傑留在房裡的畫作來到設計大樓。

  因為不太放心他的身體,中午她便回家一趟。

  但他不在屋裡,應該是到學校上課了。而他早上說過要交出去的畫卻留在他的房內……他也許臨時決定過幾天再交出去、也或許是忘了拿……所以她幫他送來,藉機會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走近他的班級,發現廊上那一對談笑的身影後,原本輕快的腳步遲疑了。

  宋旭傑和那位總是吸引住他目光的女孩——葉柳帆記得她好像是叫做尤筱媛——站在欄桿前,手上拿著一張圖稿,兩人熟絡地談話著。

  看起來像是談論著課題——這應該沒啥好意外的。但葉柳帆清楚的看見,他的神采比任何時候都煥發,說話的態度也比面對自己時主動得多……

  葉柳帆愣在距離他們數步遠的地方,猶豫著該不該掉頭走時,尤筱媛卻無意間轉頭望向她這方,使得宋旭傑也發現了她。

  她不得不走向他們。

  尤筱媛一邊看著她走近,一邊拿回宋旭傑手上的圖稿,然後頗誇張地朝他彎腰敬禮,笑道:「非常謝謝你的指導,你女朋友來了,我就不妨礙你們兩人了。」

  經她這麼一說,葉柳帆猜想他可能又要生氣了。

  果然,抬睫望他,他正青著一張臉,與方才面對尤筱媛的笑顏相差萬里。

  她雙手握著特意拿來的畫,低著頭,囁嚅道:「她……找你?」

  「問我一些作品方面的問題。」宋旭傑深吸口氣,極力克制突湧上來的怒意。「你有事?」

  「你不是說今天要把這畫交出去?我想你可能忘了帶,所以幫你送來……」

  他不耐煩地:「截稿日不是今天,即使忘了帶也沒關係。」

  「那……不是忘了的話,我再拿回去好了……」

  「不用了。」他拿過畫作,看看外表報紙,覺得和他之前的包裝有異,猛然瞪著她!「你看過了?」

  葉柳帆慌忙地搖著兩手。「沒有呀!你說過不想在結果發表之前讓我看,我才不會自作主張……」

  「你不是常在自作主張嗎?」宋旭傑輕哼一聲,撇開頭。

  「我……」眼底含著委屈的淚……但她能說些什麼?對於他的畫她一直表現得很想先睹為快,也難怪他不相信她不會乘機偷看……「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樣會惹你生氣……」

  宋旭傑心煩不已!

  為尤筱媛誤解他已有女友心煩,為自己莫名的怒意心煩,為葉柳帆的多事心煩……

  「快上課了,你走吧!」

  葉柳帆轉身要走開時,忍不住說:「其實……你氣的不是我擅自送來你的畫吧……而是……」感覺身側投來的目光銳利無比,她合上眼,「算了,我很抱歉……」

  宋旭傑沒有看她走開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旦她在身旁,他的情緒便變得煩躁易怒;但若她黯然離開,他又會覺得悵然而若有所失……

  自己真的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吧!而這會,她必是被他嚇走了……

  傍晚,籃隊體育館,球員依教練指令進行分組競賽。

  雖只是球隊內部的練習賽,但其中幾個球員在獨秀或互相搭配方面的表現都不錯,使得站在二樓倚著欄桿的簡易安,不自覺跟著球賽的氣氛變化表情。

  見著劉立平再一次俐落的帶球上籃,她立即擊掌並喊了聲:「帥!」

  聚精會神時,身後卻傳來掃地的聲音。她回過頭,對低頭賣力動著掃帚的葉柳帆道:「小葉,你為什麼在這時候跑上來掃地而不作記錄?」

  她掃地的動作停了一下,小聲說:「心情有點糟,怕會心不在焉。」

  她的模樣頗為沮喪,簡易安不得不挪回注意力,到她身旁,「怎麼了?」

  學姊關心的口吻令她掩面。「沒什麼。我太笨了……」

  「是關於……宋旭傑的事?」

  一下子便被猜中心事,葉柳帆不禁愣了一下。待學姊關懷的摟她微顫的肩,她忍不住進一步透露:「我太常煩他,害得他被他喜歡的女孩誤會……」

  「咦?他有喜歡的人了?」簡易安訝異不已,她以為宋旭傑是那種非常不容易動情的人。

  「是他隔壁班的同學,聽說叫尤筱媛。」本不該說出女孩的名字的。但是簡易安識人甚廣,或許知道對方些許事情。

  「尤筱媛!」簡易安更驚詫了。還好她們在二樓,且樓下眾人的視線全在場上的球員身上,否則以她這等誇張的音量鐵定教人側目。

  「學姊認識?」

  「尤大老的女兒!只從外表來看的話,『壞竹出好筍』這句話就很適合用在這對父女身上。」簡易安望向樓下宋旭傑奔馳場上的身影。「她的個性我不瞭解,所以不能妄下評論。」

  尤筱媛是排球隊教練的女兒……怪不得學姊會這麼吃驚。因為叔叔說過,尤大老的妻子正是段廷宜母親的表妹,算起來尤筱媛也是段氏的近親……而宋旭傑竟還會喜歡上她……

  葉柳帆有些發愣的同時,簡易安又問:「你怎麼知道他喜歡的是……啊——撞成一團了!」

  場內宋旭傑自對方手中抄截下球,轉身便想進行快攻。不料對手情急之下,前腿一伸,將他拐倒,連帶地自己也重心不穩;而後頭街上來的球員煞車不及,跟著壓倒在宋旭傑的身上,三、四個人跌倒在地。

  倒在上方的幾個人一一爬了起來,劉立平上前拉起宋旭傑,問他可好?

  他彎身看著自己的腳,輕輕踏了幾下腳步然後點了點頭,球賽便繼續。

  「被那麼多個人壓在最下面居然沒事,真厲害。」她想起自己的手腕就是被一個重量級的隊友給踩壞掉的。

  「他的腳——」

  「他的腳?看不出來怎麼了呀?你……」

  簡易安轉身一看,葉柳帆已飛速地跑下樓,衝向球場中大喊:「比賽暫停!」

  所有的球員都立住腳步,不解的看著她。

  雷楓和高亦玄走到她面前,相繼問同一個問題:「怎麼了?」

  在旁觀賽的教練亦走入場中,看她有什麼事。

  而她不理眾人,直走向宋旭傑,同他說:「你的腳受傷了!」

  宋旭傑好生詫異!她居然看得出來?

  「有嗎?」旁邊的球員懷疑,他們都不覺得他有何異樣。

  葉柳帆二話不說,蹲下身直接往他左腳外側足踝一按。宋旭傑因疼痛而瑟縮了一下。

  「扭到了,已經開始腫了,要立刻護理,不然會惡化。你不要繼續比賽了。」她說。

  不少個球員發出「嘖嘖」的聲音,讚賞她好眼力。

  「柳帆帶他到一旁,幫他處理一下。」鐵木真開口:「其他人繼續!」

  兩人相偕走出場外。另一名球員進場遞補,發邊線球,繼續賽球。

  「你怎麼看得出來我腳扭著了?」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一眼就感覺出來了。」她讓他坐在一張椅子上後,蹲身幫他卸下鞋襪。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早習慣了,常拉著球員要他們脫下球衣、襪子換洗。

  審視著扭著的地方,她說:「你不該逞強的。雖然只是小傷,但若讓它跟著你一輩子,就會變成不僅走路會痛、天氣劇烈變化時會痛、連吹冷氣時也不例外……」

  「下午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又想道歉了……

  但她側開身,顯然不想再提那事。只小聲說了句:「我知道,我會幫你的。」便背對他,「你等一下,我到醫護室借冰袋。」然後快步走開。

  宋旭傑不瞭解——她所謂的「幫他」是什麼意思?

  從她略帶郁然的語氣聽來,似乎不是指幫他護理扭著的足踝……

  但他想不出她還想幫他何事?
 
  段廷宜自醫護室回到排球隊體育館時,社團活動已結束有好一會兒。隊員幾乎都已離開,只有幾名新進人員收拾著場地。

  他拿起放在牆邊的書包走出館外,不經意瞥見見過幾次面的籃球隊助理員,和他的親戚兼同班同學尤筱媛揮手道聲再見後轉身走開。

  他走向體育館廊外的角落。尤筱媛剛好也轉過身,便看著他走近。

  他在她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並問道:「她找你做什麼?」他不知道這兩名女孩彼此認識。

  尤筱媛看著他。面對他時,她通常是沉著臉的;在班級裡兩人也不親近,甚至較一般同學還冷漠。但此刻她卻帶點勝利意味的朝他巧然一笑。

  同一個家族中年齡相仿的一輩,不論男女,若不能成為朋友,便會成為競爭者——她和段廷宜之間的關係屬於後者。

  兩個人都遺傳了段氏家族裡倔強好勝的特性,一旦起了爭執,誰也不肯讓誰。即使段廷宜的地位算是高她一等,但她絕不似父親總壓低姿態討好他!

  除此之外,她藏不住心事的個性,也是直接告訴他實話的原因。她是個陽光女孩,不論遇到悲傷的、高興的、或值得炫耀的事,她都迫不及待想地與人分享。

  「她找我是想告訴我——有個男孩子滿迷戀我的。」

  剛才葉柳帆在體育館外等她,主要是想請她別誤會她和宋旭傑是男女朋友。一瞬間,尤筱媛只覺得有趣——葉柳帆何必專程來向她解釋這道傳聞?

  但她是個聰明的人,下一刻便猜出為什麼自己必須知道宋旭傑尚無女友。

  為了確定,她佯裝不解的發問。葉柳帆並不敢多加透露,只暗示她多注意宋旭傑的神情,就可以知悉他的心情。

  尤筱媛一向討厭猜謎,索性直接地問——他喜歡我?

  雖然葉柳帆沒有回答,但從她眼中掠過的那一抹傷感來看,尤筱媛已知道答案。

  情況再明顯不過了——葉柳帆喜歡宋旭傑,但宋旭傑在意的人卻是她——

  她確定自己對宋旭傑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卻一點也不同情葉柳帆,甚至還感到欣喜——一種女孩與女孩相比較後,自己是獲勝者的欣喜!尤其對方還是頗有名氣的籃球隊助理員——她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壞……

  段廷宜見她神色變化愈來愈傲然,忍不住好奇是誰迷戀她。

  「誰?」既而自葉柳帆聯想到宋旭傑——他有點不可思議,又覺得可笑地說:「不會是宋旭傑吧?」

  他鄙視人的語氣令她不悅。

  「你這種看不起人的笑容是針對誰?針對像他那樣的人竟還有閒工夫喜歡人,還是我尤筱媛竟會有人喜歡?」

  「別激動。」段廷宜舉起兩手,掌心同時對外擺了一下,狀似安撫,卻了無誠意。「在商設科裡你受歡迎的程度也算是名列前茅,我怎麼敢看不起你?」

  尤筱媛懶得與他計較的撇撇嘴。

  段廷宜被長輩們給寵壞了!

  論起段氏企業的繼承權,段廷宜的排名應該在不少兄長的後頭;但他卻是段氏年輕一代裡最受寵的一位。

  早在他小學的時候,大人們便為他擬了一份栽培計畫。他不從,在段氏最高掌權者——他的曾祖父面前說了句:他要留在台灣讀普通小學、普通國中,便沒有人敢把他送到國外去。國中畢業,他堅持讀自家企業附屬專校裡的設計科,儘管眾人急著訓練他成為經營人才,卻也不敢發言反對,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專科畢業後。尤筱媛認為,他若想持著專科學歷來接任段氏的繼承位置,那些長輩大概也會順他的意吧——雖然有些誇張,但許多人就是這麼寵他,連帶使得平輩也不敢忤逆他。有時候她會懷疑,這樣下去他會不會變得無法無天而惹出禍來?但,奇怪的,她竟也和那些大人一樣,相信將來的他絕對能有一番作為。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雖和所有人一樣不敢與他為敵,卻絕不對他曲意奉承。

  她兩手抱在胸前,望向館外庭園,等他主動再開口。若無話可談,便想走人。

  段廷宜不在乎尤筱媛對自己的看法是喜是厭,反正他和她除了血緣上有點關係外,思想上並無任何交集。不過如果宋旭傑對她有意思……整個情況就得另當別論了。

  「她真的告訴你宋旭傑喜歡你?」他問。

  尤筱媛很看不慣他挑眉的高傲神態,但沒有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她說:「她只是一直強調她和宋旭傑不是男女朋友,希望我不要誤會。」

  「她何必特地告訴你這些?」

  尤筱媛自信地一笑,和他傲然時的神情有些相似。「所以啦——」

  「你好像不排斥被他那樣的人欣賞?」

  「他人還不錯啊!」基本上女孩子是不會排斥他人欣賞的。尤其宋旭傑外貌好,學業的表現優異,運動能力又強——算起來是個條件很棒的男孩子。但尤筱媛覺得他太懦弱了些——面對段廷宜的輕蔑、眾人的欺凌時不知反抗,被教練無緣由的開除也不知爭取……她最不欣賞的便是一個沒戰鬥力的男孩。「只是,你怎麼老是看他不順眼?論起來應該是他找你麻煩才對。」

  段廷宜和宋旭傑之間的關係她當然清楚。段廷宜和他母親的態度,就像是搶了人家的飯碗後,還要置人於死地……她不喜歡強欺弱,但也不同情弱者,因為如她先前所想——被壓搾的人也該努力反擊才對。

  提起他和宋旭傑的事,段廷宜的眼底滿是不屑,右手微微一揚,「事情可還沒完沒了呢!」

  尤筱媛不解他話中意思。宋旭傑也算是任人玩弄得夠慘了,好不容易籃球隊的教練好像想栽培他……段廷宜還想怎麼做?

  她打量他,發現他的表情多了分狡詐,他的右手腕則多了繃帶!

  「你受傷了?」她有點懷疑那傷口的真實度。「下禮拜就有比賽了,你不參加?」

  排球隊人才濟濟,即使他們兩人能力頗佳,仍被分發為待磨練的二軍隊員。二軍在爭取參與正式聯賽的資格前,必須於其他比賽力求表現。下周起有項教練頗重視的男女混合會外賽開打,是由三年級的二軍成員為主力,且段廷宜的位置滿重要的,而他竟不想參加……

  段廷宜看出她的想法,暗示道:「別擔心後補人選,搞不好他的實力在我之上——」

  尤筱媛最不願揣測這類情勢的演變,但每回面對喜歡賣關子的段廷宜時,她不得不動腦筋尋求解答。

  段廷宜的實力是三年級裡的佼佼者,球隊攻擊的重心幾乎都設計在他身上。若想取代他,實力必須與他相當。但現今二軍裡能勝任他位置的,大概只有已經離開的宋……

  總算把他手上的傷和他所謂的事情還沒完沒了——這兩件事的關係聯結起來!、

  「你又要找宋旭傑回來打排球?他已經加入籃球隊了呀……」繼而想到他偌大的影響力。「難道,你又要利用我老爸?」

  「什麼利用?他是教練哪,我不過是個小選手,怎麼利用他?一切以球隊為主,全由教練安排!」

  他的語氣和話中的意思完全不搭,但她沒時間和他計較這個。

  「可是,讓他回來排球隊,不就跟原來一樣沒什麼改變?」宋旭傑本來就想成為排球隊員,而且,若讓他參加比賽的話,不正給他表現的機會?

  「可是,讓他回排球隊後再把他踢出去……如此一來,他還回得去籃球隊嗎?」

  尤筱媛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最終目的。不過,宋旭傑會讓他們揮之即走、呼之又來嗎?

  她看著永遠任性且自信的段廷宜,心想,他有他的方法吧!

  她真的頗不屑這些人的手法,但是事不關己,她也不會為了正義公理而去做些什麼事。只是段廷宜對宋旭傑的強烈敵意,實在讓人想不透箇中原因。

  「你不覺得——或許你在嫉妒他?」她大膽詢問。

  段廷宜卻不生氣,掛著一張笑臉,聳了聳肩,「嫉妒?或許吧!日子太平順了使人覺得乏味,找個假想敵來攻擊,可以紓解太過無聊的情緒……」

  在該沉下臉的時候反而揚唇微笑——尤筱媛首次發現了他深沉的心機。

  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她索性也不多想,橫他一眼後,訕然地說:「有毛病!」

  「或許吧!」段廷宜還是笑,同時動起腦筋,「你說他喜歡你……搞不好這消息也可以用得上……」

  「你整人是你家的事,別扯上我!」她可不想當別人的棋子。

  段廷宜笑得更令人想撕破他的臉了!「造句話你能不能去同教練講?」

  竟搬出她老爸來壓她……尤筱媛氣結得罵不出口。

  「放心,只是想驗證一下你的影響力……」

  又來了,又只是個提示!但這會兒她懶得再想,直接轉身走離開他。

  她的拂袖離去不在他預料之中,但也不意外。

  看著由黑幕罩上的校園內一盞盞街燈朦朧亮著,他掛在臉上的微笑久久未褪。帥氣地將書包甩在肩後,緩步離開該處。

 「小葉,外找!」

  伏在桌上休息的葉柳帆聞聲抬頭望向窗外,是宋旭傑找她。

  她起身,快步走出教室。「有什麼事嗎?」

  宋旭傑冷著臉,沒有看她,掉頭走向走廊盡頭。

  葉柳帆默默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讓他這個時候來班上找她,且整個人緊繃得像是壓抑著多大的憤怒……

  從他腳踝扭傷到今天已一個多禮拜。這一個多禮拜以來,除了在家裡她幫他準備早、晚餐外,兩人單純得只餘球員與助理員的關係。與他談話也只是勸他別過度走動、跳動,延遲腳踝的復原。

  兩人停在這較少人經過的角落。她透過長睫偷偷打量他,他面無表情,但氣氛卻有風雨欲來之勢。她只得低頭,等他出聲。

  一會,他終於開口,聲音是從牙縫中進出來的低啞。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自作主張!」

  「我?我怎麼了?」她不記得自己又自作主張做了什麼呀……啊,難道他是指前兩天她去找尤筱媛?他怎麼會知道?是尤筱媛告訴他的?

  宋旭傑突然盯著她,目光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

  「除了你還會有誰?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尤筱媛跟他說了什麼?她那天的表現不像會拒絕他呀!

  宋旭傑上前一步逼進她,小聲卻極有威力地道:「早上在球場時,有人莫名其妙的說我真有勇氣、真有眼光——我還不清楚他們指的是什麼。回到教室後,不分男、女同學全以異樣的眼光看向我……」

  「怎麼可能?」葉柳帆驚詫地搖著頭。怎麼可能連隊上球員及他班上同學都知道他對尤筱媛……「他們怎麼都會知道?」

  「是啊,你的傳播能力可真強!」

  他以為是她說的?沒有呀!「我只是……」

  他搶接她的話。「你只是告訴別人,再由別人來告訴我——我未免太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想想她若真的跟我在一起,還真是糟蹋了。是嗎?」

  她被他駭人的目光嚇退了腳步。「不是的,沒有人會那樣以為……其實你和她……」

  「你到底還想做什麼?為什麼你那麼閒,動不動就管人閒事?」他雙拳握得死緊,氣得有些口不擇言。似乎想將所有受人嘲弄的氣憤全出在她身上。

  葉柳帆縮著雙肩。「我沒有。我只是不想她誤會你和我是……」

  他轉頭朝牆壁側擊一拳,擊斷她的解釋。「只為了這個,你就搞得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歡她?」

  雖然早就知道他喜歡尤筱媛,但他此刻的直言不諱仍使她心頭緊得發疼。「我只告訴她而已……」

  宋旭傑雙眉憤然地挑起。她只告訴尤筱媛,那麼讓全天下都知悉這回事的是尤筱媛羅?

  「你的意思是我該去找她理論,而不是找你?」

  她猛搖著頭和雙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本來我還以為你是個可以做朋友的人,沒想到你和大半無所事事的人一樣,只想搬弄是非……」

  「我沒有!」她不禁揚起音量否認他的指責。但一遇著他發怒的目光,氣勢立即又轉弱,「我只想幫你……」

  「幫我?」宋旭傑回想起一個禮拜前,在體育館內她也曾說過會幫他……他有些輕蔑地點頭,「我懂了,原來你那時指的是這個。如果我早想通,這件事就不會發生。算來應該怪我自己腦筋遲鈍!」

  「你不要這樣。」葉柳帆別開頭,不願再看如此蠻不講理的他。為什麼一旦出事,他便將她想得這麼不堪?為什麼總將氣出在她身上?

  而宋旭傑則覺得為什麼她總要惹他生氣!

  「我也不想對你那樣。可是每一次都是你逼得我……算了,我再生氣也收不回你對外傳的那些閒話!」

  「我沒有對外胡說八道!我只是去找尤筱媛,請她不要誤會,如此而已。」

  她的不認錯如火上加油,使宋旭傑才要緩下的語氣頓時又不悅起來。「那麼其他人還真是神通,全都猜中了我的心事?」

  「你要我怎麼證明……」葉柳帆好無奈。

  「事實擺在眼前,還需要什麼證明?」

  她頹然倚向欄桿,舉手撫著頭。「好,我承認全是我的錯,我不該多管閒事造成你的麻煩。除了跟你說聲對不起外,我還能做什麼……」

  她的認錯使他上門責問的立場頓失,更加心煩。「你不要這麼委屈!總要弄得你自己才是受害人似的………」

  「宋旭傑……」認錯也不是,不認錯也不是,到底要她怎麼做?

  「我說錯了嗎?」

  葉柳帆轉身背對他,不讓他看見滑下臉頰的淚,但聲音已然哽咽。「沒錯。我多嘴、做作、好管閒事、三姑六婆……」

  宋旭傑好不耐煩。「又來了!」

  「嗨!兩位。」簡易安和夏辛戀發現站在角落的兩人。心想宋旭傑來得正好,不用再托葉柳帆轉達好消息,但走近時,才發現氣氛極僵。

  宋旭傑看了兩位學姊一眼,沒有招呼,只說:「我回去上課了。」轉身下了樓梯。

  簡易安站在葉柳帆身旁看著她的側臉;她咬著下唇強忍著不哭泣,模樣比哭泣時候還可憐。「怎麼了?」

  「宋旭傑欺負你?」夏聿戀問。

  葉柳帆不語,只是直搖頭。

  簡易安知道問不出所以然,乾脆試著轉移她那不舒服的心情。「剛才他走得那麼快,也不聽聽我想對他說的話。」

  葉柳帆轉眼望著她,「什麼事?」

  「設計比賽的最新內幕消息——他要成為四冠王了!雖然不是空前的一位,但在記錄上他的年紀是最輕的。」宋旭傑才三年級而已,不只今年,明年、後年在比賽上還大有可為。

  「這麼快就揭曉了?」她記得才截稿一個禮拜而已。

  「沒有。下下禮拜公佈人選作品,最後的名次宣佈得等到十二月初。」

  「那你怎麼能那麼肯定?」

  「我向不少評審套過口風,他們也都不隱瞞十分讚賞他的作品。設計這種東西的評分是沒什麼原則的,覺得好的就是好的,非常主觀。而他的作品顯然在每位評審的主觀中都是最好的。」

  「可是……段廷宜他母親會不會動用影響力……」葉柳帆滿擔心這方面,很早以前便想問簡易安。

  「應該不會吧!設計科裡不少位教授的來頭都不小,應該不會受人掌控。這件事就請你轉告他,可以嗎?」不管方纔他們為了什麼而意見不合,簡易安希望她可以藉著這個話題去找宋旭傑談話,避免陷入冷戰。

  雖然開始對宋旭傑感到心冷,但聽到這消息仍不免為他高興。葉柳帆低下頭,應了聲:「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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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8:42
第六章

    排隊體育館內的教練辦公室。鐵木真才剛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來,打斷尤大老的談話。「你這回找我來是想要回宋旭傑?」

  尤大老捻捻佈滿下巴、兩腮的鬈須。「也不是要不要回,他本來就是排球隊的人。」

  鐵木真兩手一擺,挺不敢領教他泰然的神情與口氣。「『排球隊不缺他這一個。』這句話前不久才從你口裡說出,你不會忘了吧!」

  尤大老點點頭,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排球隊是不缺他這一個,但也不想就這麼捨棄他。」

  鐵木真不耐地呼口氣。「大老,當初是你將他往我這兒推的。」

  「沒錯。所以現在我想從你那兒收回他。」

  「出爾反爾?」

  「我也不想這樣。只是依球隊需要……」

  「球隊需要?」實際上是依段氏的命令吧?

  尤大老搓著滿是硬繭的兩手,委婉地說道:「是這樣的,五天後會外賽開打,我有一個主要球員受了傷……」

  「段廷宜?」鐵木真覺得段家的人會找些自以為妥當的藉口。「據我所知,賽程再怎麼多、球員再多幾個受傷,你們排球隊也不愁沒人能應賽才對。」

  「話是如此,可是我滿重視這場比賽,而廷宜的位置卻只有宋旭傑能勝任……」

  「別再說得那麼好聽。大老,你們想做些什麼我會不知道?」總是要徹底讓那孩子走投無路就對了。

  「我只是重用人才罷了!」尤大老無辜地皺著濃眉。「瞧你說的,好像我是個陰謀者似的……」

  「是不是陰謀者你自己心裡有數。」不過他充其量也只是一名陰謀者的手下。「孩子何其無辜,你又何必為人爪牙?」

  尤大老緩然起身,在高大健壯的鐵木真面前更顯臃腫。「看來你是不想放人?」

  「不放。」

  「如果宋旭傑自己願意?」

  「如果他願意,我又能說什麼?」看著尤大老臉上那一抹獰笑,鐵木真一時猜不出他們想用什麼方法要宋旭傑回排球隊。

  「好。也就是說,你不會阻止他回排球隊了吧?」

  「只要是他自己想回去。」鐵木真在心中暗歎,只希望宋旭傑別這麼傻才好。

  社團練習時間即將結束,籃球隊體育館內,場中只有數名球員練著球,其餘大多三三兩兩聚在場邊聊天、休息。

  葉柳帆、雷楓、劉立平,以及高亦玄等四個人並排坐在籃框右側的邊線上。

  雷楓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後,將瓶子交給高亦玄。「教練去哪裡了?」

  「不知道。大概去找誰談比賽的事了吧!二」高亦玄答。

  「你們知道嗎?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麼?」高亦玄和劉立千同時轉頭看著他。

  「認識教練這麼久了,只知道他的外號叫鐵木真,可是他總該有個本名吧?」

  劉立平想了一下,然後說:「教練是小葉的叔叔,應該也姓葉。」

  「對啊,」高亦玄同意他的推論,「可是教練叫葉什麼的?」

  「教練姓葉,外號鐵木真……」雷楓煞有其事的想著,突然彈指道:「總不會叫葉全真吧?哈哈!」

  「葉全真是誰?」高亦玄和劉立平冷淡地看著他笑。

  「是個女演員——」雷楓橫兩人一眼。嘖!真是孤陋寡聞。

  「那有什麼好笑的?」高亦玄才覺得他無聊呢!真不懂得他的思想如何構造,明明是個大男生,卻偏偏對演藝界內的韻事情有獨鍾,常常可以看到他窩在女生堆裡朗聲和大家談著影劇新聞,真是……

  望著面前兩張漠然的臉,雷楓覺得自己的笑話不被瞭解還真有點尷尬,忙再找話說:「小葉該知道教練的本名吧!」他轉頭看葉柳帆。但目光停留在場上練球球員身上的她,對他的問題恍若未聞。他只好將大掌舉到她面前,「小葉——一

  葉柳帆回過神,「什麼事?」

  「教練本名叫什麼?」

  「叔叔叫葉裕真啊!」看著滿是好奇的三個人,她意外他們竟還不知道她叔叔的本名。

  「葉裕真……」高亦玄和劉立平將這頗為秀氣的名字,和高頭大馬的教練聯想在一起,不覺相視而笑。「還是叫鐵木真的好……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雷楓皺鼻,自覺他剛才的推論還比較有幽默感一點。再看葉柳帆,她望著一直練習定點投籃的宋旭傑,又望得出神了。「對了,怎麼最近沒見你叮嚀宋先生要照顧自己的身體、注意營養、不可以吃泡麵哦——」

  其實她早就不再對宋旭傑說這類較親近的話了,頂多前幾天見她叮囑他不可過度練球……而這兩天更奇怪,兩個人好像還沒說過一句話,而宋旭傑練球則認真得過火。

  高亦玄拿礦泉水的瓶子敲了下雷楓的頭。「那是人家的默契,你別過問。」他多多少少看得出小葉對宋旭傑的感覺,心想,即使想幫也不知從何幫起,還是讓他們順其自然比較好。

  而神經線特粗的雷楓,壓根看不出他擠眉弄眼的在暗示什麼。「默契?我跟小葉認識兩年多,他們認識不到兩個月,他會比我跟小葉有默契?」

  「這種事哪能以時間衡量?我問你,你跟你爸媽比較有默契,還是跟我和劉立平比較有?算起來不是你爸媽認識你最久嗎?」高亦玄說完話後,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好像在說怪不得他所有的空堂都在重修未過關的學分。

  「我看一下——」雷楓伸手定住高亦玄的頭,再看看微笑的劉立平。「你們這種眼神,是在說我真是笨蛋一個?」

  「嗯——有默契!」

  不甘遭嘲弄的雷楓單手抓起腳邊的籃球便往高亦玄的臉擊去,高亦玄雙手搶過球,以食指支住重心將球轉起。

  往常會加入三人嬉鬧氣氛的葉柳帆卻凝著臉起身,急急走開。三人往場中一看,宋旭傑已停止練球,走向體育館後方的飲水機,看來小葉是要去找他。

  「她大概是要去跟他說,她今晚還要幫他煮晚飯哦!」雷楓故作羨慕道。

  「你又知道了?」

  他們看見葉柳帆停在宋旭傑身後等他喝水,不知有什麼事。

  「待會找他一起玩?」說起雷楓對宋旭傑的感覺,實在是挺難形容的。他很想帶頭排斥他,但又不是真的那麼討厭他……尤其他這段日子進步神速,如果能保持下去,有朝一日也是能打出個名堂的。

  「他腳不是還扭著?」劉立干問。平常簡易安加入時,大家玩球是以製造樂趣為主,但若是四個球員分組競賽,肯定會拿出實力拚鬥;如果讓宋旭傑腳傷再犯,小葉絕不會饒過他們三個。

  「應該沒事了吧!」都過了一個多禮拜,且剛才宋旭傑練得那麼激烈也不見小葉阻止。「啊!宋旭傑喝完水了,你去找他。」他推推劉立平。

  「說穿了,你只是派他為代表去聽聽他們說什麼,是嗎?」

  劉立平聽高亦玄這麼一說,立即又坐了下來。

  計謀失敗的雷楓只得乾笑兩聲:「哈哈!」

  宋旭傑放開飲水機按鍵,抹了一下沾了些水的下巴,轉過頭看見葉柳帆時,他立刻移開視線假裝未見,起步走開。

  她沒想到他那麼在意那件事。昨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家,今天早上又比她早出門,不肯吃她準備的餐點,也不給她同他說話的機會。

  「那個……」葉柳帆跟在他後方,遲疑的開口。

  宋旭傑停下腳步,但未轉身。

  葉柳帆心底明白這回他不會輕易和她言好了,所以只是傳達消息,對於他的反應則未抱期待。「從學姊那裡聽來,你參加設計比賽的作品很被看好。」

  「是嗎?」他冷冷地問,似乎頗不以為然。

  「嗯。雖然離公佈結果還有一段時間,但大部分的老師都已表態很欣賞你的作品。我想這是個好消息,所以先告訴你……」

  宋旭傑不知該怎麼說。她是想以這內幕消息同他和好嗎?她難道不明白,如果他有心繼續與她為友,不用找藉口兩人也可以和前幾次一樣,若無其事的打聲招呼,或真誠的互相說聲對不起……

  但他不想再如此下去了。再如此下去的話,徒然一再重複爭吵與抱歉罷了……人與人之間,天生有排斥與吸引的磁體存在,她和他屬於前者,一點也不適合做朋友。

  所以他選擇冷淡,這絕對比充斥在兩人之間的氣憤和歉然好。

  他依然背對著她,說道:「是不是好消息還得等到真正的名次宣佈。在這之前,再多的傳聞都是多餘的吧!」語畢,他起步走開。絲毫未察覺愣在後方的葉柳帆表情有多失落……

  走了幾步,那廂禁不住雷楓慫恿而前來的劉立平朝他迎面走來。

  「宋旭傑,要不要一起二對二鬥一鬥?」劉立平道。視線掠過他看小葉,但小葉早已轉過身;他只看到她的背影,看不出她的情緒。

  宋旭傑的腳踝在用力彈跳時仍有些酸疼,但想到葉柳帆總是叮嚀他待足踝完全復原後才能激烈練球,他像是刻意反叛似的,好想狂打一場球!

  「好啊!」他答。

  宋旭傑極不高興地疾步走向排隊體育館。

  昨天,段廷宜到籃球隊找他,以不高不低的姿態請他代為參加明天開打的會外賽。

  毋需雷楓出其不意地將球扔向段廷宜包紮著繃帶的手,試探那傷的真假,宋旭傑也知道他的用意——存心擾亂他和籃隊隊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

  為了不讓他得逞,宋旭傑在大家面前直截了當拒絕他的請求,強調自己必須和隊友繼續演練多種防守作戰的隊形,無暇他顧,並表明了他留在籃球隊的決心。

  之後尤筱緩竟也來到籃球隊,且要求和他私下談話。其實她只平淡敘述她的父親,即排隊教練尤大老想要他歸隊的想法;在他聲明自己的立場後,她便未再發言。

  沒想到今天隊友居然聽到風聲,聲稱他已答應回排球隊……此傳言難免使眾人以為他是為了尤筱媛才改變心意,甚至當著他的面指他沒有志氣,竟屈服於美色……

  宋旭傑這才知道段廷宜主要是想造成這樣的謠言!

  他實在不明白,他們到底還想怎麼樣?既已將他趕出排球隊,何必又耍這種手段要他回去?想讓他連籃球隊也混不下去?若是如此,何不乾脆將他退學算了?

  來到體育館前,他大跨步躍上階梯,直接人館內找尤大老把話說清楚。

  一眼便見著尤大老肥腫的身影。宋旭傑走到他身旁,「教練。」

  「你來啦!」尤大老顯然料到他會自己送上門來。「好,好,下去和他們配合一下,我再告訴你明天比賽時的注意事項。」

  宋旭傑沉住氣,同他說:「教練,我已經是籃球隊的隊員了。」

  尤大老一掌往他肩膀上拍,過分熱絡地說:「說這什麼傻話?你前兩年在我這裡練球都練假的呀?」

  宋旭傑冷眼看著尤大老。不會忘了他曾騙過他——親口說已將他列入二軍,開學後卻翻臉不認帳,一腳把他踢出這裡……他不可能再相信他的話了。

  「我來只是想親自告訴你我的決定。」這個瀰漫著自私與謊言的地方,他一秒也不想多待。「我走了。」

  「等一下。一尤大老知道他沒這麼好搞定,另外準備了一番說詞。「到我辦公室裡談談。」

  「抱歉,我該回去練球了。」

  「談談而已,緊張什麼?走吧!」帶頭走了兩步後回頭一看,宋旭傑動也不動。「走過來呀!我又不會吃掉你!」

  尤大老嗓門本來就大,這話又特意嚷得大聲,使場上練球的人都禁不住微笑。而宋旭傑正好迎見尤筱媛投過來的淺笑目光,不願被視為怯懦,他隨尤大老人辦公室。

  尤大老一骨碌坐到椅子上,蹺起腿,咬了根洋煙,「哪,我是覺得你還算是個人才才留你。既然你排球都專心打了那麼久,這會兒卻轉到籃球隊,你前兩年不全都浪費了?」

  宋旭傑停在門邊。「教練,我記得剛開學時,也是在這裡,你說的話和現在說的完全相反。」

  沒料到兩個月前挨訓時總是一聲不吭的他,此時竟學會平靜的反擊;尤大老愣了一下,用幾聲大笑掩飾尷尬,同時以長輩身份壓他,「你跟教練計較這個啊?」

  「我是覺得如果我再回來這裡,也許過不了兩個月,你又會同我說:我並不適合打排球。」無所懼的說出心中的想法,宋旭傑自己也有些意外。

  尤大老吐出白煙,模樣像黑社會老大。「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只要來這裡好好打,我不會虧待你的。」

  宋旭傑在心底暗哼一聲,是嗎?

  尤大老未使勁地往桌上一拍。「也只有你這蠻小子敢懷疑我的話!」蹺起的腳習慣性地抖著。「聽著,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不受人影響。你該學學我這種固執。」

  宋旭傑只覺得可笑。一所學校裡的名教練竟只會吹噓……他真正的優點應該是:他曾說過

  的謊言都橫在眼前了,卻還能視而不見吧!

  「籃球或排球對我而言只是不同種類的運動,我沒有在運動界裡闖出名堂的野心。」他只想往設計界發展。

  尤大老點點頭,捻熄煙。「所以你打哪樣都沒差別,馬上就回來我排球隊吧!」

  「教練還不懂我的意思?我已經決定待在籃球隊,即使如此一來浪費了前兩年的練球。謝謝你的抬愛,我該回去了。」

  尤大老在他拉開門的時候喚住他。「宋旭傑,我已經把你列入參賽名單裡面了。就算是幫教練一個忙,打完為期兩周的比賽。」

  「排球隊裡人才濟濟。」怎麼可能非要他不可?

  「只有你可以取代段廷宜的位置。」他特別強調「取代」兩個字,其實不用他明講,宋旭傑便能聽出弦外之音。

  但宋旭傑的心機可不似他們這等人的深沉。他回過身,說:「段廷宜根本沒有受傷。昨天在籃球隊裡,他用他包著繃帶的手很俐落的擋了一個球。」

  尤大老誇張地長歎一口氣。「你還不懂我的意思?」

  宋旭傑不懂,也不想懂。「我走了。」

  「不想爭一口氣?」這句話果然留住他的腳步。尤大老起身,走至他身旁,「我不知道你的籃球技巧到了什麼程度,你以為這兩個月的練球就可以受到別人的認同?小子,你的專長還是在排球嘛!」

  宋旭傑隱隱懂了他的暗示,也明白這只是他另一面的說詞,但是堅決不回排球隊的意念卻有點動搖。

  尤大老見狀,忙進一步說服他:「你自己應該也明白,你殺球的威力不遜於一軍球員,更別提其他攻守技巧了。不想藉這個機會展露一下你的身手?」

  的確,段廷宜怎會沒想到這麼讓他回球隊的話,不是平白給了他表現的機會?而尤大老對他的球技未免也太有信心了。他提醒尤大老:「別忘了,我已經兩個月沒碰過排球。」

  「才能是天生的。毋需半個小時,我保證你找回所有的感覺。」尤大老將發著汗臭及煙臭味的手搭在他肩上。

  「謝了。我現在對投籃和運球最有感覺。」他覺得還是不該輕易改變決定比較好。

  「你這傻小子!你以為這樣就對抗得了他們欺負你的企圖嗎?」尤大老抓著他的頭搖了又搖,好像這樣便能幫他洗腦似的。「告訴你,其實教練是站在你這邊的。你當我真捨得放過你這個人才?我是在等這個機會——你不想想,只要你在這一次的比賽裡表現得好,獲得大多數人的認同,在學校內外闖出了名氣……你想想,誰還動得了你?」他打開門,指著球員的吆喝聲及擊球聲此起彼落的場館。「別再遲疑了,快!到外頭練球。」

  「我想……」未再斷然拒絕,並不是被他這幾句話說服,而是心中有了另一套想法……

  「還想什麼!到時候就算他們又想攆走你,我也有藉口不放手了。別想那麼多了,只要好好打球就好了!」

  宋旭傑突然覺得,真正的反將他們一軍,是參加這兩周的比賽後,出其不意地再回到籃球隊——向他們證明,主控權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們別再妄想左右他的生活……

  只要以後向大家好好解釋,應該能獲得籃隊教練的認同及隊員的諒解……

  尤大老由他的沉默得知他的決定已改變。便搭他的肩帶他走出辦公室,「聽說你現在住在鐵木真那裡。平常他不在時,就只有你和他的侄女住在一起。嘖!這成何體統?一會兒練完球後,我找幾個人過去幫你把東西搬到宿舍。走吧!來試試你的身手羅!」

  籃球隊隊員的宿舍在男生宿舍三樓,排球隊則在四樓。葉柳帆到三樓找人可以說是家常便飯,登上四樓則是第一次。

  昨天宋旭傑表明留在籃球隊裡的意願十分堅決,所以她不相信體育館謠傳他已經回排球隊的風聲。

  但是方才好幾個人到她家幫他搬行李……可見他轉回排球隊已是事實。但她不認為他會是像一些球員講的——他是為了美色才改變心意——她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宋旭傑走後,她接到簡易安的電話。學姊告訴她設計比賽的人選名單提早公佈,宋旭傑的作品果然全部入選。商設學會已著手準備,下周開始在設計大樓的走廊上展覽人選作品,一個禮拜後宣佈名次。

  葉柳帆心想,這回通報他的可是確定的消息了,他沒理由再不高興了吧!同時她還要以籃球隊助理員的立場,問問他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他希望他能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以免大家繼續誤會他。

  登上四樓,交誼廳裡竟完全沒有人影,和樓下籃球隊隊員爭看電視的玩鬧景象差別甚大。

  等了一會,有人自電梯裡出來,她急忙出聲喚住對方,「請問……」

  回頭的竟是她頗為討厭的段廷宜。葉柳帆有點後悔,她寧願再多等一下,請別人幫她找宋旭傑。

  而段廷宜見到她,不用發問也知道她的來意。「抱歉,我們隊上的會客時間已經過了。」

  「還不到九點!」

  葉柳帆以不佳的口氣和他說話,他不以為忤,只是淡笑道:「我知道。只是排球隊的紀律嚴謹,這你應該聽過。」

  她的確聽過排球隊隊員連交友情況也得向教練報告。

  「我有事找宋旭傑。」她說。總不會找他出來說幾句話也不行吧?

  段廷宜搖著頭,「真的很抱歉。明天有比賽的人現在一律必須休息了。」

  既然如此,葉柳帆不需再留在這裡。她轉身想下樓。

  「等一下,或許我可以幫你把事情轉告他。」

  葉柳帆沒有轉身,只是回頭斜眼看他,「我非常懷疑你的誠信。」

  「這真令人遺憾。我做過什麼得罪你的事嗎?」段廷宜無奈地攤開兩手。

  她當然不會理會他這道問題。不過她轉念一想,將宋旭傑的優異表現告訴他也好……

  「還是麻煩你轉告好了。」她轉過身面對他。「你們設計科的比賽入選作品已經確定了,宋旭傑參賽的作品全部入圍了,且都有奪冠的希望!」

  段廷宜微微一怔,這件事他還沒聽說。

  「這對同是設計科一員的你是種刺激嗎?」她滿滿意他聽到這消息後的反應。

  「是啊!真覺得汗顏……」話雖這麼說,他的表情卻是嬉皮笑臉。

  「你也有參加比賽?」

  「規定是每個人至少得交出一樣作品,不過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到什麼地方,根本不敢抱有入圍的希望,更別提得獎了。」他照實說。

  這人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葉柳帆這麼認為。

  「麻煩你轉告他了。」事情說明完,她與他已無話可談。

  「嗯,如果他還沒休息的話,我會照實轉告的。」不過他的心底認定宋旭傑已經上床休息了……所以他不去同他談這事,也不算是口是心非吧!

  「謝謝你了。」葉柳帆轉身便走。

  她才步下階梯,段廷宜年輕的雙眸便透露出成年人才有的冷冽。

  才升上三年級便奪得設計競賽高年級組的榜首……說真的,他實在嫉妒宋旭傑的才能!但這樣也好,一個難纏的對手才足以使他不斷地激盪腦力去對付……

  所謂無商不奸,段廷宜愈來愈相信長輩們說他有稱霸商界的才能了。

  宋旭傑離開籃球隊後,在隊上的活動時間裡,經常可以聽到他回去排球隊以後,表現如何的討論。

  「他到排球隊整整一個禮拜了。」晨訓中途的休息時間,高亦玄、劉立平和雷楓三個人聚在場邊交換從其他隊員聽來的消息。

  「聽說昨天那場球打得大快人心。他的發球和殺球嚇了體專本科系的一大跳。」高亦玄說。在校內排球隊和籃球隊不合,一旦對外,彼此的槍口可是一致的。

  不過也有人不這麼認為。雷楓悻悻然道:「去!他可好了!」

  「噓……」劉立乎眼尖,看到葉柳帆從他們背後走過,急忙暗示雷楓別在這時候又抱怨個沒完。

  可是雷楓一點兒也沒理會他的好心。

  「噓什麼噓,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想來就來,想回去就回去,憑什麼那麼隨心所欲?」

  「他大概有他的想法吧!」高亦玄發現小葉略停了腳步,應該是聽著他們的談話。

  「你還說!枉你那麼仔細教他後衛的防守和攻擊,枉劉立平費心教他前鋒的職責,枉我們大家認真跟他研究了那麼多作戰計畫!」

  劉立平和高亦玄都瞭解雷楓的心情。他們沒想到宋旭傑在大家好不容易肯接納他為隊上一員的時候,竟背信離去……難免有被反叛的氣憤。但再怎麼發牢騷又有何用呢?

  劉立平勸他:「就當他從沒來過就好了。」

  「什麼話!這些日子的練習不就全白費了?」雷楓實在很難輕易嚥下這口氣。「去!什麼叫忘恩負義,看他就知道了。」

  「別再計較了,又不是沒人能頂他的位置。」

  「就是沒有人才氣人!你想想,四、五年級裡只有你想專心打球,三年級裡就只有我和劉立平還可以看……預賽也許還打得進去,到決賽的話怎麼辦?」

  看來宋旭傑在雷楓心中的地位還滿高的。因為他最在意,所以他最生氣宋旭傑未留解釋的離去;這傢伙,情緒和女孩子一樣汜濫。

  「別想那麼多,打一場是一場。二尚亦玄道。

  「嘿!也不想想前兩年學長打下來的功績?他們四個人一起畢業後,別人對我們的作戰評估立即由甲組一級降為甲組二級,你們嚥得下這口氣?」雷楓說得臉紅脖子粗。

  「好好打就是了嘛!」劉立干覺得再多的抱怨都改變不了事實,何必往死胡同裡鑽?

  「好好打……球隊都出現危機了,怎麼好好打?」

  高亦玄彎起手肘頭頂向雷楓胸前,要他別說這種洩氣的話。同時劉立平目光微轉,這才發現停在他們身後的葉柳帆還沒走開。「噓……」

  「噓什麼噓?」什麼時候連在自己隊上講話都不能隨心所欲了?

  哪知嘴才合上,他的頂上即刻就挨了一掌,痛得他頭皮發麻。抬起頭,是小葉……也只有她會這麼打他了……哦不,最近多了一個不像學姊的學姊也會這麼對他……

  「你早餐吃太飽了?脹氣這麼多?」小葉走到他面前訓他。

  「我……」雷楓看看右邊的兩人,兩人一副「他活該」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宋旭傑一回去排球隊,我們籃球隊就出現危機了?」

  「可以這麼說!」雷楓猛點著頭。宋旭傑離開後,葉柳帆一直沒發表過意見。而在這裡就屬她最重視宋旭傑了,相信她的看法一定和自己的相同!

  孰知葉柳帆非但未附和,還以嘲謔的目光射向他。「真可笑!我到現在才知道,在我們這裡待不到兩個月的宋旭傑,居然這麼重要,沒有了他,我們隊就要垮了?」

  「也不是這麼說……小葉,你難道不生氣?」

  小葉聳肩,「有什麼氣好生的?每個人有權選擇自己發展的方向。」

  「可是……」她的釋然著實令他不解。

  「閒話少說,多多練球吧!最好是讓人覺得球隊沒有了你,才真的會出現大危機——」

  「什麼危機?我話劇社也有大危機吔!」

  眾人望向來到小葉身後的兩名女子。簡易安還好,他們絕對歡迎:但只在開學前來這裡物色演員,然後便未再出現的夏辛戀學姊竟又親自登門來訪,而且還說她的話劇社有危機……三個大男生莫不冒出冷汗,直想往三個不同的方向逃竄!

  「別鬧了,你們幾個。」夏辛戀不可置信的揚揚眉。她長得這麼可怕?「我來這可沒想抓你們其中一個回去濫竽充數。」

  「真的?找到別的替死鬼啦?」雷楓撫著胸口,小生怕怕地問。

  「沒錯!我,親自下場演那個沒有人想演的角色。」

  「那你還說你們話劇社有什麼危機……」聽她這麼一說,膽子才又大了起來,雷楓噘起嘴向她提出小小的抱怨。

  「算是解決了,行吧,至於籃球隊的危機嘛——讓她下場怎麼樣?」夏辛戀開玩笑的指著簡易安提議。

  雷楓樂得鼓掌附和。「好啊,好啊!反正也沒有人看得出來她是女的——」聲音在簡易安的瞪視下愈來愈小。

  「很好——本來想讓你到編輯室看看舒薔妮的新聞的……」

  「好啊,好啊!我們走。」他起身便拉住她的手。

  「先聽我把話說完——」簡易安甩開他的手,「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一切免——談!」

  「別這樣嘛!安安,你最有女人味了……」雷楓扯著她的衣袖扮小孩。

  「真受不了!」簡易安發顫地抹掉雙臂的雞皮疙瘩。「我們上午沒課,決定換個地方逍遙了!」和夏辛戀交換個離開的眼神。

  「這麼快就走?你們要去哪?」雷楓有些不捨。

  「嗯……先去餐廳吃點清粥小菜……」

  「好吔!我們一起去!」他轉頭看看劉立平和高亦玄,兩人都同意再吃一回早餐。

  但高亦玄望向門口,見著來人時,他說:「情況不妙,鐵木真來了,還帶了個女的……要宣佈喜事嗎?」

  雷楓覺得鐵木真身旁的女子優雅而有氣質,忍不住道:「GOD看不出教練有這種行情……」免不了又挨人瞪。

  葉柳帆給了雷楓一個白眼後,便往立在門前朝她招手的叔叔走去。

  「叔叔。」向鐵木真打過招呼,轉望向宋旭傑的母親。「宋阿姨。」她想宋阿姨應該是來找宋旭傑的吧。

  鐵木真將連秀青的來意擱在後頭,先告訴她另一道消息:「柳帆,你母親回台北了。」

  「真的?什麼時候下來看我?」她的母親和父親分開後全心投入工作,很快地受總公司重用,但變得得長時間待在美國,鮮少和她相聚。

  「月底左右。」

  「她有什麼事還得處理兩個禮拜?」小葉不開心的嘟起唇,原以為母親會盡早南下看她的。

  鐵木真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明,她的母親這回回來,將對留在台灣的產權作個處理,且向一些台灣親戚告別。至於她……「等你當面見到她再問她吧!」

  「好。」反正都等了近半年,就別計較這兩個禮拜了。「宋阿姨,你來學校有事?」

  連秀青笑著點點頭。「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旭傑來這,我有些話想告訴他。」

  「是不是要叫他回籃球隊?」葉柳帆期待地問,對於宋旭傑的決定她無權置喙,但沒機會看他代表球隊出賽總覺得可惜。如今他的母親親自出馬,事情說不定能有轉機……

  鐵木真拍拍她的肩,「快去吧!」

  「好!」說著,葉柳帆便似喜雀般輕蹦出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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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9:04
第七章

  葉柳帆到排隊體育館,但排球隊的人告訴她剛才宋旭傑來了,還沒上場練習便又走了。他們也不知道他為何未留下來參加晨訓。

  葉柳帆只得轉赴設計大樓。商設科裡正展覽競賽的人選作品,走廊上依序展示各式畫作、模型,非常別緻。也有不少早到的學生,圍著一些較特別的設計作品討論,氣氛頗熱絡。

  來到宋旭傑的班級,透過半開的窗戶往內望,仍未找著他的人影。葉柳帆上前一步,問坐在窗口邊、低頭看書的一位女學生,「請問,宋旭傑還沒來班上?」

  「宋旭傑?他被科主任找去了。」

  商設科的主任在這個時候找他?為了什麼?是好事還是壞事?葉柳帆心理頓時有甚多疑問,但該位女學生己復低著頭翻閱書籍,她不好意思再打擾對方。

  只好請特地來學校找他的宋阿姨再等等了。她轉身想回去體育館。

  「你覺得宋旭傑敢拿模仿的畫作出來比賽嗎?」

  步伐尚未跨出,葉柳帆便聽見這句足以使她怔住數秒的問話。回過頭,發現聲音源自兩名站在欄桿前的女學生。

  「不可能吧。雖然還只是學生,但真這麼做的話,對他信用的影響會很大的,說不定畢業後連設計界也進不去。他應該沒這種膽量才對。」其中一位回答對方的問題。

  宋旭傑以模仿的畫作參賽?葉柳帆認為不可能!且不是女孩所講的有沒有膽量的問題,而是單從他的誠信來看,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而商設科的科主任也是因為這件事找他?

  「我也認為他不會這麼做。他的成績這麼好,其他的設計作品也受教授肯定,他何必抄襲別人的畫?」

  沒錯,宋旭傑的藝術天分有目共睹,他才不需要拿模擬的畫出來比賽!葉柳帆站在女孩身後猛點頭,但兩名女學生並不知道有人聽著她們的談話。

  「不過也說不定哦。也許大家的期待對他造成太大的壓力,他沒有辦法突破,才會鋌而走險……」女孩認為事出必有因,宋旭傑那幅畫若沒有問題,別人也不會檢舉。

  但她的朋友卻微微搖頭,露出不甚贊同的表情。「是誰向老師檢舉的你知道嗎?」刻意略作停頓後才宣佈:「是段廷宜!」

  段廷宜……又是他——葉柳帆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是他?」女孩皺著眉,覺得匪夷所思。「他怎麼專找宋旭傑麻煩?」

  「他們兩個大概是天敵吧!唉,看宋旭傑那個樣子就會覺得做人還是平凡一點好,免得惹人嫉妒,招來橫禍。」

  「尤其段廷宜的勢力又那麼大——」說完還得摀住嘴左右望望,惟恐被段廷宜的爪牙聽見。

  「對啊。」覺得彼此戒慎的樣子挺滑稽,兩人相對而笑。

  葉柳帆旋身邁步走開。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段廷宜誣賴宋旭傑的書是模仿名師的……真想狠狠詛咒那些仰頭對牆上的畫指指點點的人。葉柳帆聽到有人小聲地提及宋旭傑,猜想莫非那正是引起爭議的畫,遂慢下腳步,抬頭看畫的內容,登時愣住!

  那幅畫畫的……是她嗎?畫中的人腿前擺著畫冊,上身微側,長睫恬美的合著……不,自己的睡姿、睡容才不會這麼美……

  但她卻覺得,那情景又有點像是當時她在他房裡睡著的模樣……

  他說過想謝謝那些日子她對他的照顧,且承諾如果得獎的話便將這幅畫送給她……她可以由此推斷他畫的是她嗎?可以假想這是他為她盡的一份心思嗎?

  葉柳帆深吸兩口氣,以平緩劇烈蹦動的心跳,目光緊緊停在畫面上,她不知道段廷宜有何證據證明這畫是抄襲的?

  「聽說這畫是宋旭傑模仿段廷宜他爸爸的創作?」站在葉柳帆前方、一名長頭髮的女生同身旁的友人道。

  看來這件事已經成為商設科裡的大話題。

  「嗯,好像是說這畫和他爸爸最新畫冊裡的其中一幅,在構圖和用色方面都有相當程度的相似。」

  段廷宜的父親……不就是宋旭傑的生父宋國風?父子兩人的畫作相似……是巧合,還是計謀?

  「筱媛,你覺得呢?」

  葉柳帆這才發現尤筱媛站在長髮女孩的右手邊。

  「他們的事我全不知道。」她不想對不確定的事件發表意見。

  「其實,我愈看這幅畫,愈覺得不會是模仿的。」另一位身材頗窈窕的女孩煞有其事發表看法。

  「怎麼說?」尤筱媛好奇她如何監定這畫的真假。

  「你還裝?」她的手掠過長髮女孩背後,輕拉一下尤筱媛紮成一束的頭髮,「你不覺得——畫裡面那個女孩是你嗎?」

  葉柳帆心底一怵……

  「對吔!你不提我還不覺得……」站在中間的女孩看看畫、再看看尤筱媛,「真的和筱媛有點像……不,是很像!」

  很像是嗎?葉柳帆緊緊盯著書框中的女孩,或許是太過使勁注視,畫中人像變得模糊,只餘光影……

  「哪?別亂說!」語句雖是否認,語氣卻含著欣喜。

  「咦?你臉紅了!」

  尤筱媛緊趕舉起手掌撫著兩頰,「有嗎?!」

  「少來了。宋旭傑的心意大家都知道,就等你的回應而已。」

  咦?這個消息真的人盡皆知?葉柳帆只是請尤筱媛別誤會她是宋旭傑的女朋友呀……究竟是誰把話傳出去?尤筱媛看起來是個明朗的女孩,她會做這種事嗎?

  「說實話,你是不是偷偷當他的模特兒?」長髮女孩搭著尤筱媛的肩,低聲逼問。

  「沒有啦!我除了練球,其他時間都和你們在一起啊!」

  站在左邊的女孩道:「其實不需要她當MODEL,我猜宋旭傑只要—閉上眼,心底就自動浮現筱媛的面容了。」

  長髮女孩頻頻點頭,「即使有MODEL,看在他的眼裡也全變成了筱媛……」

  這幾句話對葉柳帆來說又是沉痛的一擊……但她能反駁嗎?她們說得沒錯呀!宋旭傑總是以最認真的眼神看著尤筱媛……他若要畫,也只願畫她吧……

  真傻!剛才竟還敢奢望那畫中人物是自己……

  「哎呀!你們不要亂猜!而且說話請小聲點啦!」週遭投射向尤筱媛的目光令她發窘。

  「嘻!天不怕地不怕的尤筱媛也會不好意思。」

  「怎麼樣?決定接受他誠摯的心意了沒?」

  「可別讓人家等太久哦!」

  為了制止她們的調侃,尤筱媛板起臉孔,「你們兩個!」

  但她唇角殘留的淺笑使兩人毫無所懼,繼續道:「本來覺得他那個人也不掂掂他自己的份量,竟然不自量力喜歡上你。但現在看在排球比賽裡和你搭配得那麼好……」

  「你也覺得愈看他愈覺得他很帥對不對?」

  兩人相對點頭,視線再一起轉向尤筱媛,「答應他吧……」

  「答應什麼?」尤筱媛嬌瞪著她們,「人家又沒有什麼表示!」

  兩人立即一起指著牆上的畫。「這樣的表示還不夠呀?難不成還要他當著你的面,掏心證明他的情意?」

  「你們吃錯什麼藥了?我……」八點整的預備鐘響起,她停下話等鐘響完。「別再胡言亂語,準備回去上課了吧!」

  想起體育館的叔叔和宋阿姨還在等她,且不願尤筱媛發現她在此……葉柳帆慌張地倒退一步,不小心踩到立在她後方的人的腳,「啊,對不起。」

  這使得轉過身來的尤筱媛注意到她。「嗨!你怎麼會來這裡?」

  「有點事……」葉柳帆勉強扯出點笑容。

  「要走了?我陪你走到樓下。」

  「不用了。」

  「沒關係,反正剛才響的是預備鐘。」她揮手請兩位同學先回教室,然後便拉著葉柳帆下樓,「剛才我朋友的話你都聽見了?她們兩個最愛瞎起哄了!」

  「她們……怎麼會知道那件事?」葉柳帆想知道到底是誰傳播宋旭傑喜歡尤筱媛的消息。

  「哪件事……哦,那個啊!不是你傳出去的嗎?」心底明明知道是誰傳的,卻故意將問題扔回給葉柳帆。

  「我沒有呀。我只在那天告訴你那些話而已……」

  「你以為是我說的?」尤筱媛的一雙黑眸閃著亮麗的眸光,教人無從懷疑。「怎麼可能?弄不好的話,會被人傳成是我自作多情的!」

  「嗯,我也覺得……」只好覺得或許是自己太多疑了。

  尤筱媛悄悄打量她的神情,率先多走了兩步階梯,說道:「只是,現在我倒是真的滿欣賞他……哎呀!我這人就是藏不住話。」停住腳步,回頭看葉柳帆,果然是可憐得想哭的樣子。「不知怎麼了,最近看他打排球時,我都會看得入迷,尤其在比賽的時候,總是分心而差點LOSE掉球。」故意俏皮地吐吐舌頭。

  葉柳帆沉默地低著頭。她終於也察覺到宋旭傑的出色了……

  尤筱媛發誓絕不同情她的黯然。不論想要什麼,就該勇敢去追,何必擺出哀兵姿態?她最看不起不敢在對手面前說出心底話的人!

  「希望他那張畫不會出事。」尤筱媛故意進一步刺激她,「你覺得我能不能向他要那張畫?啊,你不要誤會,我才不覺得他畫的人是我呢!只是滿喜歡那張畫的……」

  「他……大概不會拒絕你吧!」只覺得一顆心揪得難受……不瞭解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她看出什麼了嗎?

  「真的?」腳步在一樓出口前停下。突然想知道,段廷宜面對宋旭傑時,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很想看看這些處於弱勢的人受欺負時會是什麼表情,想看看他們究竟能忍到何時、等到何時才會反擊——她對青僵著一張臉的葉柳帆巧然一笑,「奇怪,我們兩個並不熟,但我總是想都沒想就把心事告訴你……」

  葉柳帆潤潤乾澀的唇,「是嗎?」

  「是啊!就送你到這啦!再見。」

  葉柳帆點頭算是告別,迅速旋身走開,愈走愈快,終而跑了起來!

  以為藉著這樣的速度可以風乾即將流出來的淚,但只覺心頭和鼻頭同樣酸酸的,卻沒有半滴水珠自眼眶中滑出……

  明明積壓了許多淚水了呀!為什麼還流不出來呢?

  難道……難道一定要像積壓在心中許多痛苦的情緒一樣,無處渲洩嗎?

  門鈴短促地響了一聲,鐵木真上前開門,來訪的是宋旭傑。

  宋旭傑立在門外,有禮地說:「有點事想和教練談。」

  「進來吧。」鐵木真待他進屋後,合上門,回身走入客廳,坐在沙發上,指著斜對面的位置,「坐吧!」

  宋旭傑往樓梯口看了一下後才坐下。葉柳帆似乎不在,大概仍在體育館裡和雷楓等人在一起。

  「排球賽在今天下午結束了?」鐵木真問,一邊拿出整組茶具。

  「嗯。最後一場打得不好,輸得滿難看的。」

  「第二名,不錯了。我有個排球界的朋友去看過其中一場比賽,告訴我只要你繼續這樣打下去的話,將來若要插大可以以體育績優生報名,而且他也願意幫忙。」將滾了的開水沖入壺裡,並另倒熱水燙過茶杯。「和你母親聯絡了沒?」上個禮拜連秀青到學校找他,因為某些緣故而沒能見面。

  「我打算這個禮拜回去,將自己的想法仔細告訴她。」宋旭傑知道母親想告訴他什麼;而他也有許多事想回家裡和母親當面談。

  「聽說你的畫出了點事?」鐵木真又間,遞給他一杯茶。

  宋旭傑雙手接過,答道:「已經解決了。」

  「到底怎麼回事?」

  「有人拿了一位畫家的畫冊,向科裡的教授檢舉我的畫是複製對方的。經過幾個教授認定,覺得只有用色方面有點雷同,意境的表現上和筆法則相差甚大。」若仔細分析,在構圖方面也不盡相同。

  鐵木真當然知道這事又是誰主導的。啜口茶後道:「傷腦筋哪!他為什麼每件事都非得找你麻煩才行?」

  這問題宋旭傑也曾不斷自問,同時他也覺得奇怪,既然段廷宜這麼討厭他,何必只重複地製造些不利於他的新聞後便不了了之;為何不索性一次將他擊倒?

  直到最近,宋旭傑才漸漸明白——段廷宜必是認為太過輕易便讓對手倒地不起,實在沒什麼樂趣。他想慢慢折磨他的精力,等待有朝一日,他因承受不了而自毀……

  但相反地,他卻因為這些磨練而成長……

  段廷宜究竟想看他自毀,還是等著他反擊?而自己又會走向哪個方向?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鐵木真的聲音使他回神,他想起來意,「我想請教練讓我回籃球隊。」

  「怎麼會這麼想?」鐵木真有些訝異。

  「他們要我回去,只是想讓籃球隊隊員徹底排斥我,然後找個時機再將我踢出來。」讓他無處可棲。

  「原來你知道……那麼你為什麼還回去?」

  「算是爭一口氣,也是想反將他們一軍。先裝作被他們擺佈於手掌中,再告訴他們,真正主導全局的是我自己。」

  見教練攏起眉峰,宋旭傑不解,他以為教練會歡迎他歸隊。是因為他末向教練事先報備?他這麼做只是想造成段廷宜自認又勝一籌的假象呀!

  「不行嗎?」宋旭傑問。

  「不是不行……」

  「那麼是……如果是隊員方面的問題,我會好好同他們解釋。」他已決定釋開心結告訴隊員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相信能得到諒解。

  鐵木真顰眉又想了一下,才再開口:「旭傑,你這樣的選擇,只是你反擊的一項計策?」

  宋旭傑不懂他為什麼還會這麼問。不反抗段廷宜的所作所為,會被視為懦弱;現在他反擊了,又不對了嗎?

  鐵木真明白他的疑惑,遂道:「所有的事情由自己抉擇,不受人操控——你有這樣的想法是不錯;但教練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段廷宜。」

  「我……」他只是決定留在籃球隊罷了,怎會成為第二個段廷宜……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將段廷宜的影響力摒除在外,靜下心想想,未來幾年,你希望將自己的社團時間投入排球,或是籃球運動。」

  宋旭傑想告訴教練自己覺得打什麼球都沒有差別,但鐵木真舉手示意他別說。

  「不論決定做什麼,都該有一股絕不輕易放棄的熱誠才好。」

  「只要加入球隊,我絕不會草率……」

  「我知道。只是身為一個教練,難免希望每個隊員都是因為對籃球的熱愛才人隊。」

  「但是以前……」

  「那時是因為你沒有選擇的權利。現在你若決定留在排球隊,我敢說連尤大老也不敢動你。」他再為自己倒杯濃茶。「別以為這兩個禮拜來你參加的只是場小比賽,事實上已經有不少專家注意到你了;以後只要再有問題,我可以輕易地發動其他董事支持你。」

  宋旭傑頗為驚訝,雖然尤大老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但他並未相信一場比賽的影響力會有這麼大……

  「當你一無所有時,再怎麼哀號也沒有人理睬你;當你一舉成名,自然有許多人自願助你一臂之力。也許你覺得這世界真是現實,但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你別急著做決定,好好想想,你究竟想進入哪個世界。」

  「其實我……」運動對他而言,真的只是一種可以發洩過剩體力的休閒……但為了經濟方面的考量,他又不得不加入其中一隊……「我再考慮幾天好了,然後再告訴教練我的決定。」

  「好。」

  「那……」他微微欠身,準備告別。

  「柳帆在社區的小球場裡。」

  宋旭傑瞠著眼看教練。他為何突然提到葉柳帆?而葉柳帆怎會在晚上八、九點的時候,一個人跑到那個小球場?

  「旭傑,你覺得她怎麼樣?」

  問題來得突然,他用力想了一下,才想出一點對葉柳帆的評語:「滿善解人意的……」

  鐵木真自他莫解的表情中看出,他對柳帆無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樣也好……」這樣柳帆也才不會走得不甚情願吧……「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宋旭傑又是一愣。原本他不太想再見到她,但經教練提議,他又發覺自己並不那麼想拒絕。他點一下頭,說:「我過去看看好了。」

  到了社區球場,見著葉柳帆一個人坐在籃球架下方的桿上,低頭運著球。

  場內原有四盞路燈,但只有一盞亮著。

  一個女孩和她踩在地上的黑灰影子,加上單調的擊球聲——訴說的全是寂寞!

  宋旭傑走至她身前。「怎麼會一個人待在這裡?」

  葉柳帆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正在想他,他便出現……

  「嚇著你了嗎?」他張開兩手,請她將球傳給他。

  葉柳帆搖搖頭,將球傳給他,站起身,走出籃球架。「你怎麼會來這裡?」

  宋旭傑運球在籃框下跑了幾步,「我到你家找教練。」

  「有什麼事?」

  「我是想……」還是等做了決定後再告訴她好了。「沒什麼,談了一些事情。」略停了下腳步後投籃,球在框上彈了兩下,未進。

  葉柳帆撿回球,拍著,「恭喜你。在球賽裡表現得那麼好。」傳球給他。

  「怎麼大家的消息都這麼靈通?」他立在原地,兩手交錯運球。

  「都是體育社團的關係吧!消息流通得比較快。」想起前天學姊告訴她的事,「聽說你那幅畫也沒有問題了?」

  「幾個教授相信我不會惡意模仿。」

  「會得獎吧?」

  他猜她是想提醒他曾許下的承諾。「大概。」在罰球線處投籃,又不進,他上前接住球。

  「那……」不知該如何問——如果尤筱媛向他要那幅畫的話,他將如何處置?

  宋旭傑不知她正擔心的事,只說:「我不會忘記我說過的話的。」

  葉柳帆總算開心一笑。有他這句話就夠了,即使那畫中女孩並不是她……

  宋旭傑轉到三分線外又投了一球,球一出手,未待結果便搖頭道:「才兩個禮拜沒練習,一點準度也沒有了。」

  葉柳帆抬頭看球擦板入網,同他說:「還好啦。」

  「我該回宿舍了。」他將球傳還給她。

  「那個……」看他毫不遲疑地舉步離開,她忍不住出聲。

  宋旭傑停下腳步。「還有事?」

  葉柳帆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和尤筱媛最近又見過一次面……她說,對你的印象很好,很欣賞你的球技……」怕又被他罵多事,她忙又說:「告訴你這些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覺得……」

  宋旭傑有一點欣喜,但不是太多;也許是因為這些話不是尤筱媛親口說的吧!

  「我是真的滿欣賞她的。覺得她笑起來很甜,人很活潑……但僅止於此而已,完全沒有進一步和她交往的想法。」

  葉柳帆未再開口,只是一直低頭拍著球,數著球落地的次數。

  許久,她覺得他應該已經離開了!而自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敢出聲說給自己聽——「我喜歡你……」

  以為只餘一人的空曠場地上竟傳來腳步挪動了一下的聲音!葉柳帆猛然回頭,宋旭傑竟然還在……天哪!他聽到她說的話了……

  而宋旭傑詫異得怔在當頭!他是不是聽錯了?

  兩人目光對鎮,誰也不曉得該不該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宋旭傑選擇逃避這突發事件,轉身想走。

  「是真的。」葉柳帆不自覺又開了口。

  「咦?」宋旭傑回身,這下葉柳帆卻不敢看他。

  她緊握著球,球上下顫動著,可見她的手不斷地抖著。「其實……我也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根本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願意為某個人做任何事;沒想到……」

  「為……為什麼?」問出口的聲音顯得瘖啞。他完全無法思考,只覺腦袋似乎一瞬間真空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排球場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希望能看看你打籃球的模樣。今晚也是不知不覺想起那陣子你在這裡練球的情景,才來到這裡……」她側過身子背對他,勇敢地說出心情。

  但宋旭傑卻沒有感覺……或者該說是驚訝蓋過了其他任何感覺……

  終於,漸漸地,他回想起一些從前和她相處的片段……

  「可是……我常常莫名其妙發脾氣……」仍無法相信她竟會對他……每一次,她都是懷著什麼心情面對他、同他說話的呢?

  「沒關係,是我自己該挨罵的。」

  「那……我……」

  驚覺自己卸下沉重的心事將會造成他的為難,她急忙向他解釋:「你不要誤會,我說出這些並沒有什麼用意,純粹只是……只是和你坦率說出欣賞她的笑容一樣……誠實的說出……我也很欣賞你的球技、你的才華……我沒有……沒有其他想法。你不要誤會……」真的,他能聽完這些話就行了,她不敢再奢望……

  沉靜再度纏繞雙人之間甚久……

  宋旭傑心底了無主意,卻脫口而出:「我……考慮看看……」

  當他離開後,葉柳帆兩手一鬆,球彈了幾下停在不遠處。

  她則虛脫似的癱坐在地,全身不停地抖著。

  說了……居然說了……居然當著他的面說出自己的心意……

  以冰冷的手輕觸雙唇——這對擅自抖出主人心事的唇辦顫得更是厲害——

  而以為聽完她的話後會漠然走開的他,竟然說考慮看看……

  天!她可以抱有期待嗎?可以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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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00:19:40
第八章

  不杞人憂天、不臆測人事變化,是尤筱媛的個性。反正該來的總會來,再多擔憂也無濟於事;此外,不為任何不可預期的事預作準備,可以為生活添加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

  是的,有趣極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才幾日之間,情勢竟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方纔社團活動快結束時,她見宋旭傑單獨一人悄然踱至館外,落寞地坐在階梯上,遂跟上前與他搭話;未料因此得到一樁大消息——

  其實宋旭傑不是個善於表白心事的人;但或許由於她適當的引導,也或許她在他心中真的有點特別……他向她透露了擱在心頭數日的兩件煩惱。

  首先是他不知該就此留在排球隊,或該回去籃球隊。尤筱媛訝異他還有此猶豫,問是否為了段廷宜,他才又想離開排球隊?他答就是將段廷宜存在的因素排除,這道選擇題才會變得難以決定。

  談到這裡,尤筱媛惡作劇心起,故意說:「你留在排球隊好了,就算是『為了我』打排球的嘛——」果然,宋旭傑不僅愣住,臉色還由極白走入極紅,支吾的說什麼現在的他無心談那種事……

  唉!尤筱媛覺得,他這人就是太老實了——單單這點便不對她的味。她喜歡的類型必須是和自己一樣,有點壞壞的心眼,但又不似段廷宜那麼狡猾……

  談完兩校隊的歸屬問題,她試探他還有啥心事。他原先不語,見他不願回答,她倒也無意追問。

  隨後只是想暗示暗示那位籃隊助理員的心情而提起葉柳帆,沒想到卻巧合的形成了未猜即中的局面——原來他煩惱的正是:葉柳帆向他告白了……他不知再面對她時,該說些什麼……

  看起來個性頗為內斂的葉柳帆,竟這麼快向宋旭傑告白……這著實使尤筱媛非常驚訝。

  花了一些時間吸收此道消息後,她覺得葉柳帆的心機也不淺——每回在她面前總是一副想湊和她和宋旭傑的樣子,但在私底下則為她自己積極地採取行動……

  由此可見,葉柳帆的心思並不似文靜秀氣的外表般單純……不過尤筱媛喜歡這樣;因為如此一來,事情變得有趣多了!

  還記得剛才宋旭傑為葉柳帆的告白而一臉憂容時,她開玩笑地向他建議:「不如和我交往吧!」旦你和我成雙人對,葉柳帆自然就會死心。」她話尚未說完,宋旭傑就又傻眼了;然後再次強調他真的欣賞她,但毫無其他用意……

  像宋旭傑這等木訥的男孩,還是和平凡的葉柳帆配對比較合適。不過兩個人談的戀愛若進行得太過順利則易顯得無趣,所以由他入加點刺激豈不較好?

  唉!尤筱媛輕輕打了一下臉頰,暗怪自己又在想什麼呢?

  ——想演壞女孩嗎?

  漫步走在校園內的同時,一道人影快速跑過她的身旁。她認出對方大聲喚道:「葉柳帆——」

  趕著時間的葉柳帆聞聲,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見著喚她的人是尤筱媛。

  尤筱媛來到她身前,臉上帶著未含善意的淺笑,說:「沒看錯人,真的是你。」

  「抱歉,我有點事……」葉柳帆和久未相聚的母親約好在家中見面;再不趕回去的話,她就要遲到了。

  「只是有些話要跟你說,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尤筱媛雙手環胸,褪去微笑。「不過不是好事——你要有和我撕破臉的準備哦!」

  她不和善的語句和表情同樣讓葉柳帆不解。上回和她見面時,她仍熱誠地招呼自己;怎麼這會兒卻換成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不理她莫名所以的表情,尤筱媛揚揚細眉,「給你一個機會猜猜看。暗示是——和宋旭傑有關——」

  和宋旭傑有關?率先閃過葉柳帆心中的念頭是:她同他表白心意的事……不!不會的,宋旭傑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即使是尤筱媛……

  「有點遣憾,我們之間也只有他可做為話題。想出點頭緒了嗎?」

  「你想說的是……」

  尤筱媛神色一凜。「我可以直接罵你不要臉嗎?」

  葉柳帆愕然。尤筱媛的表情冷峻,不像是開玩笑;她……她真的知道了?不!葉柳帆再次輕輕搖頭;她相信宋旭傑絕不會散佈她的心意……

  尤筱媛本來只想稍稍戲謔她一下的,但她驚愕的反應使她不想就此停手。她將眼神化得銳利,瞪著她道:「聽說你向他告白了?說些因他的才華而迷上他的人之類的話吧?」

  心頭如被雷擊般一陣顫痛!「我……」

  「你弄得他好心煩!」尤筱媛上前一步逼問她。

  她踉跆後退,「我只是……說出我的心情……」宋旭傑真的把那晚的事告訴了她?否則她不會知道……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不顧後果,只為傾洩出你按捺不住的情感?那麼我現在不顧你的感受而指責你,應該也沒什麼錯才對。」尤筱媛全然不理會她的心情,只因玩心而盡全力破壞她和宋旭傑的感情。

  「我並沒有要求他……」那晚的告白真的是意外,她也不敢奢望他有所回應;弄得他心煩她很抱歉,但他實在不該將這件事告訴尤筱媛……這,這太傷人了!

  當人們揚起利爪攻擊人時,通常不會考慮後果。像現在的尤筱媛,完全不覺得傷害對方有什麼不對。

  「撇開他是否會對你回應,先談談你和我之間的干戈吧!」尤筱媛挺直背脊,窈窕的身影寫滿傲氣。「你應該也知道,為什麼你同他告白,我卻來找你麻煩?」

  是因為,宋旭傑喜歡的人是她……

  末待她回答,尤筱媛繼續說道:「沒記錯的話,宋旭傑從未表示過喜歡我,傳出這道消息的,是你!」

  葉柳帆無姑且慌張地搖著兩手,「我沒有。我只告訴你……」

  「就算你只告訴我一個人,那你也造成我的期待了呀!」擦起腰,又犀利地說道:「暗示我他對我有意,使我不禁也注意到他、對他有所想望後,你卻半路殺出,率先表白對他的愛慕……你想,我有沒有跟你翻臉的資格?」

  「他親口告訴你……我向他告白?」

  「對啊。他一個人蹙眉不知想些什麼,我問他,他就告訴我,他為你的事在心煩……」這回抿出的笑容有點尖刻。

  而確定了尤筱媛果真是從宋旭傑那得知該事,葉柳帆算是明白了他的回答……只是,這種拒絕方式,真狠……

  他怎能藉尤筱媛這等鋒利的口舌,來提醒她處於何種難堪的地位?

  忍住淚,葉柳帆沉著聲道:「既然他連這個都告訴你,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為什麼不擔心?如果他對你的表白無動無衷,他又何必掛在心上?」

  是嗎?她卻覺得,宋旭傑是故意將這煩惱掛於心上,以引起尤筱媛的注意……不,她不該因他不喜歡自己,便以這種心眼看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葉柳帆這才想起之前尤筱媛問她可有與她翻臉的資格,不禁愴然一笑,答道:「想數落一個人,又何必找理由?」

  「直接問有沒有和你翻臉的資格,不是坦誠,反而被視為找藉口?」對方雖未直接反擊,但已有反駁之意,使得尤筱媛微慍。「你知道我氣的是什麼嗎?是你的雙面態度!你在我面前擺出我和他是挺適合的一對,但你的心裡想的卻全然不是這樣。」

  她尖酸的諷刺使葉柳帆紅著眼直盯著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這種眼光——是乞憐,還是示威?」

  葉柳帆發出一聲輕嘖的鼻音,是自嘲,也是反諷。「自己的心意不被接受,乞憐有用嗎?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卻是別人,我又有何資格示威?」

  她的目光、她的神情,及她的言辭,在在使尤筱媛有些心虛。停了一會,她頓悟:「我終於發現你厲害的地方了——即使你處於弱勢,你也能不卑不亢得令人覺得錯絕不在你。」

  「不要再曲解我了,好嗎?」語音中有再也忍不住的哽咽。

  「瞧,就是這麼厲害!讓我都覺得自己太可惡了。」

  「尤筱媛,你是勝利者呀!為什麼……」

  「為什麼要藉著刺傷你來突顯自己的勝利呢?」

  葉柳帆訝然發現,尤筱媛並非如先前所說,乃因自己的雙面態度而氣憤;她到她面前只是想秀出勝利姿態……「你是故意的?」

  尤筱媛優雅地點點頭。「我看不起你……另外,也許還包含著些許嫉妒吧!」

  「你……」

  「怎麼樣?遇見像我這般惡劣的人,是否激起你報復的心情?」

  葉柳帆沒有多想,緩緩搖了搖頭。

  「為什麼?」她挺好奇。這還激不起她的負面情緒?

  「我不想……變得和你一樣。」

  「像我這樣有什麼不好?」她覺得自己很好哇!

  葉柳帆擠出個不知是自憐或同情她人的笑容後,旋身走開。

  看著她遠離的背影,尤筱媛停止自我懷疑。

  她覺得,葉柳帆若不是極端善良,便是極有心機的人——否則,不會三、兩句便輕易使人懷疑起自己的處世觀……

  再仔細想想,這真的挺好玩的,還是別太快結束遊戲吧!尤筱媛背過身,將目的地改為男生宿舍。

  原來欺負人是會上癮的,難怪段廷宜總捨不得放過宋旭傑。

  葉柳帆一口氣跑回家,倒在沙發上淚流不止。

  太過分了,他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把她的心事告訴尤筱媛?

  討厭他吧!傾去原先愛慕的心情換上厭惡吧!腦中才這麼一想,心底立即冒出反對的聲音。

  可是,為什麼不?有誰規定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後便難以醒悟?

  即使受了再多打擊,甚至當面表白了,他仍滿不在乎的告知他人……怎能讓她仍無法討厭他……

  悶聲哭了一會,她坐起身子。恍然明白這一切,也許……是報應吧?

  有些瞭解當他知道她擅作主張,將他欣賞尤筱媛的事實告知對方時,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因為這是擱在心中最珍貴的心事;除非在適當時機可以向對方表白,其他時候是不願意和其他人分享,亦絕不願經由其他人轉告的……

  同時,不論宋旭傑在何種情況下同尤筱媛談起她對他的告白,她已清楚他的答案了……可憐的自己竟傻得終日抱著他留下的一句——他會考慮看看——而期待不已!

  現在……死心吧!傻瓜,死心吧!

  葉柳帆兩手捧著臉,打算大哭一場時,電話鈴聲卻在此時清脆響起——

  她吸吸鼻後,拿起話筒,「喂——」

  「柳帆。」話筒傳來母親的聲音。

  「媽……」她想起了和母親會面的約定。抹去頰邊的淚跡,「你在哪?」不是說好她要來這,難道因為臨時有事而要取消?一想到有此可能,好不容易停住的淚又因突來的孤獨感而漲滿眼眶。

  聽出女兒哽咽的聲音,葉母急忙說明情況:「剛才因為有點事,所以請一位尹哥哥先去接你。他應該快到你那了。你同他一起來市區,媽在餐廳裡等你。」

  有位尹哥哥要來接她?他是誰?「媽,一起吃飯的不只你和我?」

  「這……本來媽想親自告訴你,但前賢……也就是去接你的尹哥哥,他認為這種事或許由第三者傳達會比較好……」

  「什麼事?」不知為何,她覺得母親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羞澀。她猛然猜到:「媽,你是不是……要再婚了?」

  對方霎時呈現被言中的沉默。一會,才又傳來清柔的嗓音:「柳帆,這些事在電話裡講不清楚,還是等一會兒見面後再說,好嗎?媽媽掛電話了?」

  「哦,好。」

  媽媽要再婚了……葉柳帆悄悄放下話筒。這事她以前曾假想過,然一旦成為事實,一股寂寞、傷感和喜悅兼具的感覺登時襲上心頭。

  再想起叔叔好幾次提起媽媽時也怪怪的,原來他早就知道媽媽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她不是不懂事呀,他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為什麼說由一個叫尹哥哥的陌生人來傳達會比較好?

  她走入洗手間以冷水拍拍微腫發熱的雙眼,然後略微梳理頭髮。回到客廳,門鈴聲便繞著室內揚起。

  她開啟門,來人的一切完全出乎她的預料——他的外表意外的俊帥挺拔,年齡約二十幾歲左右,給人的感覺卻意外的成熟睿智!

  咦……這麼年輕,媽媽要再婚的對象不會是他吧!哦不,不會不會……剛才媽媽提到他為尹哥哥,而且也說他是無關的第三者……

  她打量對方的同時,對方亦直盯著她看;但眼神溫和冷靜,不似她有些無措。

  「你就是葉柳帆?」尹前賢問。然而心中覺得這話多餘,因她和她的母親極為相像。

  葉柳帆輕點了下頭,也問:「你……是我媽媽再婚對象的兒子?」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想,但並不感到訝異。笑著說:「看來你已經得知大前提了。」

  「還要煩勞你向我解析小細節。」她不含感情禮貌說道。

  他回身指著巷道上一輛高級轎車。「先上車再談。」

  葉柳帆進入駕駛座旁的位置。車子沿著筆直的道路下山。

  「我先自我介紹——敝姓尹,尹前賢。」他從容而自在地操控方向盤;俊挺的衣飾、名貴的車子;氣度非凡的畫面像在拍汽車廣告。「而即將娶你母親為妻的,是我的小叔——尹擎天,四十三歲,未婚。本來他這輩子是抱定獨身主義了,但誰也想不到他遇見你母親後,就……」他以眨眼及聳肩取代某些言詞。這等俏皮的動作由衣冠楚楚的他做來,卻一點也不會顯得滑稽。

  「我媽媽,和你的小叔……怎麼認識的?」葉柳帆問。

  「公事上的關係。」

  「在美國?」這些年來,母親大半待在美國。

  「是的。我們公司主要的據點是在美國,和台灣方面只有一些貿易往來。這回我和小叔一起來這,除了看看國內環境和談些業務外,主要是想見見你,同時……」

  「你們是……」葉柳帆不自覺打斷他的話。「尹氏企業?曾經和段廷宜他母親……」

  尹前賢抿唇微笑。他沒想到她由他的幾句話便猜出他的背景。

  「我想你提的是我大叔。他曾經為了公司和你所提的段氏的女兒聯姻,而段廷宜則是他們的兒子。」

  葉柳帆想起以前她問起宋旭傑和段廷宜的關係時,叔叔卻自顧的談著尹氏企業。當時她以為叔叔的談話離題太遠,如今才知那些句句是重點……

  「你的小叔……人好不好?」問題才出口,她又搖手要他別回答。「算了,你又不可能說不好。」

  尹前賢忍不住側頭看她一眼,「他人好不好,等見了面後,由你自己判斷。」

  「只要媽媽覺得好,我不會反對她再嫁。」她低頭看著擺在腿上的雙手道。

  「但難免覺得有些寂寞?」

  「習慣就好。」她佯裝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她本來就常待在美國,所以她再結婚,對我的生活影響不大。」

  發現她以為她的母親結婚後,她的生活將維持現況;尹前賢不得不進入主題。

  「其實你母親這次回來,對留在台灣的產權都做了處理。她打算移居美國。」

  「她……」媽媽要把自己留在這裡?

  「你別誤會。這也是今晚我們要和你談的重點——我們都希望你也一起過去。」

  葉柳帆驚詫地看著他。他們要她也離開台灣……

  「當初一聽到小叔的未婚妻已經有個十八歲的女兒——雖然沒見過,但我們也挺高興多了個堂妹,即使原先就有一個刁蠻得令人難以應對……呃,先不提這個,以後你會有機會認識的。當然,一切以你的意願為主,由你自己決定想留在台灣,或和你的母親一起到美國。」

  「我……」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加上夾雜著先前尤筱媛和宋旭傑的事……她的頭疼了起來,無法下決定。

  看出她的為難,尹前賢沉著聲柔和道:「突然要你離開這熟悉的環境難免有些惶恐。而主要的,是你……有什麼放不下的嗎?」

  當然有!若就此前去異國,不僅學業中斷,還得離開熟稔的同學、學姊,以及籃球隊……還有……還有宋旭傑……

  「你,有沒有男朋友?」他直接指向問題中心。

  葉柳帆皺著眉,眼前閃過一幕幕和宋旭傑認識與相處的經過……

  「有喜歡的人吧?」他換個方式問。

  最後停在眼前的是尤筱媛前來數落她的面容,及前一刻她獨自在廳裡流淚的情景……

  見她仍未答話地低下頭,他已得知答案。

  「你母親真的希望你能和她在一起。我也認為,這才能給她、還有你一個真正家的感覺。個人的未來情感是不可預期的,而親人的愛,不該一直隔著距離。」

  他簡短而富道理的話語,加上對宋旭傑失望的感覺,抉擇在她心中悄悄浮現。

  「什麼時候走?」

  「十二月中旬。」

  「這麼快……」籃球聯賽就在那時進入決賽……

  「大致都準備好了。」

  她垂下肩;留下來看完比賽又如何?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好像……沒有該走或該留的問題存在嘛!」

  尹前賢騰出右手拍拍她的肩。「到外面看看,拓展視野。如果還想回來,以後有的是機會。」

  只怕再回來時已人事皆非……

  而自己這陣子的情緒翻騰,好像也變得多餘了……

  宋旭傑聽見有人找他的廣播後,下樓步出男生宿舍。竟見不久前在體育館外分手的尤筱媛兩手掩面、縮在角落。

  他來到她身前,「怎麼了?」發覺她雙肩微抖,好像在哭……

  「對不起……我闖禍了……」她的聲音細而微弱,但未哽咽。

  宋旭傑覺得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看看門口,進出宿舍的人倒也不特別注意他們這方,他才再問:「怎麼回事?」

  尤筱媛自指縫間偷偷瞄他。「我沒想到,葉……葉柳帆她那麼討厭我……對不起……」

  「你和她見面了?」回到寢室後,他有些後悔將某些事告訴她,隨即又想她應該不會往外傳,便未放在心上。但按這情形來看,她……她告訴葉柳帆了?

  她放下雙手,但仍低著頭;高她甚多的宋旭傑看不清她的表情。

  「剛才和你分手後,碰巧遇見她。因為我們兩人之間的話題都是你,我難免提起你這些天來不知為什麼心煩……我沒有多說,她便說你大概是想著她的告白吧!」

  宋旭傑感到意外——葉柳帆會主動告訴她這件事?

  他未問下文,尤筱媛便驚慌地摀住口。「我好像不該告訴你……這樣好像在告密似的……」

  這引起了他的好奇。「事情和我有關,不是嗎?」

  沒有猶豫太久,她緩緩道:「她警告我,是她先喜歡你的,別以為有傳聞說你滿欣賞我,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我被她嚇著了,本來覺得她是個很溫柔的人的……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她一定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才會……」

  她似乎一直暗示葉柳帆對她的態度極差……「她還說了些什麼?」宋旭傑問。

  「她說我是段廷宜的親戚……你若追求我也只是想報復……你不會這樣想的,我知道!你不會是這種人……」她終於抬睫面對,他清澈的雙眼好無辜。

  「她真的……」他無法勾勒出她所形容的葉柳帆的模樣,但又無法懷疑她的說詞。

  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尤筱媛略揚起聲音:「你還是別相信我好了。因為這樣一來,好像我在說人壞話似的……可是我也有生氣的權利吧!因為她怎麼可以說我可惡、罵我不要臉……我只是……只是……也很欣賞你呀!」

  「這種事……我也和你說過,現在的我不可能把心思花費在感情上。」葉柳帆會對人如此出言不遜?

  「我知道,我告訴她了,但她說這事輪不到我說……」

  宋旭傑實在無法想像葉柳帆會像尤筱媛敘述的這樣……但是她需要說謊嗎?而葉柳帆以前的善解人意全是假裝?

  見她對葉柳帆的觀感開始動搖,尤筱媛乘勝追擊;「她還炫耀……你那幅油畫畫的是她,你要將畫送給她?」這句話純粹是猜測。即使猜錯,也可以製造葉柳帆狂妄的假象。

  而她卻又猜中了。末旭傑原本驚訝的心態上添了慍氣;那幅畫的事一定是葉柳帆說的,否則尤筱媛不會知道!那麼,葉柳帆真的對她如此無澧?

  「你不要對她生氣,她只是……」一方面聲稱自己如何遭葉柳帆出言不遜,一方面又為她說話——尤筱暖深知該將自己定位於何處。

  「不會的……」話是這麼說,但他已決定找個時間,去同葉柳帆問清楚所有的事。

  「打擾你了,對你說了這麼多廢話。」知道目的已達成,尤筱媛告別。

  「哪裡,我才該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回宿舍了。」

  「嗯,再見。」

  見宋旭傑進入男生宿舍,尤筱媛原奉故作黯然的步伐霎時輕快了起來。但跳躍了數步後,一道男聲自背後喚住她。

  「尤筱媛!」

  是段廷宜。她有些不情願的轉身。「幹嘛?」

  「你在搞什麼?」他一臉迷糊的走近她。

  尤筱媛不悅地圓瞪雙眼。「你偷聽我們說話?」

  段廷宜擺起兩手。「沒辦法,牆壁的隔音太差。只是……你到底在搞什麼?」隔著一段距離,他隱約聽到一些譭謗他人以及曖昧的語句;而這些話竟由最懶得管閒事的尤筱媛說出……他不禁疑惑不已——她為什麼找宋旭傑和葉柳帆的麻煩?

  但尤筱媛只說了句:「和你搞的事差不到哪裡去。」便轉身走開,不想與他多說。

  「唉!最毒女人心……」

  一句輕歎便巧妙使尤筱媛回身。「你說什麼?」

  「錯了嗎?我整人也只針對想整的人,而你一次就找上兩個?」

  「那又怎樣?我只是玩玩罷了。」輕哼一聲,別開瞼。

  「玩玩?」

  他重複那兩個有趣的字眼,聽在她耳裡卻是無盡的挑釁。她斜睨他,「等玩不下去的時候,我會道歉,而你會嗎?」

  「我不覺得我有錯呀!為什麼要道歉?」

  「瞧,這就是你和我之間的差別。」

  段廷宜搖頭。「我還是不懂你在做些什麼。他們又沒惹你,你卻要拆散人家?」

  「怎麼知道一定是拆散?說不定是撮和哪!」表面上看來,她是有些過分的在那兩人面前製造兩種版本的謠言,實際上是分是合仍為未定數!誰知他們下回見面會如何?會就此決裂,或發覺一切只是誤會?

  而瞭解不深的段廷宜當然只看到表面。他問:「挑撥離間能撮和人?」

  「那可說不定!」

  自信的留下話後,瀟灑的旋身走人;留下猶弄不清楚情況的段廷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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