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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麻煩公主(極道世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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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0: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Finmy妃 於 2013-4-7 00:21 編輯

打從撿到她起,他就知道她絕不是只溫和馴良的小兔子,
而是只擁有利爪的小野貓……

黑道世家出身的淘氣千金楊靖卉,自小交往的歷任男友,
無一不遭受到兇猛老爸和老哥的「密切關愛」,害她至今仍小姑獨處;
她下定決心要離家出走,擺脫可惡臭老爸──
天呀!怎麼這麼衰!難得自立自強流個浪,
不僅包包被偷,想找個朋友借住,朋友還出國探親?!
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心男子可以讓她暫住一宿,
不是只住一宿嗎?怎麼住呀住的,她竟變成一個苦命的小園丁?!
澆水、搬花、拔雜草、閱讀植物圖鑒這些都算了,
現在還要她去撿雞蛋,她可是有「禽鳥恐懼症」耶?!
被她老爸知道,肯定剁了這臭小子的手不可!
可怎麼著,她竟對他的紅粉知己好像有一點「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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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1:00 |只看該作者
尋人啟事

  給善心人士:

  愛女靖卉日前離家,行蹤不明,善心人士若知其下落,敬請不吝告知,定致贈一筆優渥的酬謝金。


  給親愛的女兒:

  卉卉,爸爸親愛的寶貝!自從你離家之後,爸爸沒有一天吃得下、睡得好,不時擔心著你的安危。

  不只爸爸,媽媽也很掛念你,急得都快生病了,還有你的大哥、二哥、三哥、管家禮伯、廚娘劉媽、司機阿坤、女傭珠珠跟阿花,以及狗狗布朗、迷你豬喜樂、馬廄裡所有的馬……大家都很想念你。

  另外,如果你不喜歡爸爸養兇猛的寵物,那爸爸也會為了你把老虎鬃刷、鱷魚綠皮、孔雀藍哥都送走。

  還有,爸爸知道錯了!

  爸爸和哥哥們保證,以後不會再嚇跑你的男朋友了,寶貝,你快點回來吧!

                      父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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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冷噢!

  深夜的陽明山,人車逐漸稀少,偶有幾輛上下山的車輛經過,但也只一晃眼就開走了,沒有人肯多停留半秒,更沒人多瞧路邊一眼。很快的,山路上又只剩一道踽踽獨行的纖細身影。

  真的好冷。

  一直縮緊脖子的楊靖卉忍不住停下腳步,猛朝被凍得僵紅的掌心呵氣,讓那些許熱氣溫暖她的掌心。

  北部氣溫本就比南部低,山區入夜後更冷,正巧這兩天第一波鋒面報到,穿著短袖短裙的楊靖卉覺得自己好像誤闖北極的金絲雀,凍得幾乎快受不了,白嫩的鼻頭、臉頰直髮紅,手腳更是不住顫抖。

  「為什麼才九月而已,台北氣溫就這麼低?」難道是她特別怕冷嗎?

  她喃喃自語,拉著小小的旅行箱繼續往前走,那裡頭裝著她僅有的家當。

  要走到哪裡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點感歎,回想一個星期之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千金……呃,也不能說完全無憂無慮啦,畢竟還是有一些事讓她一直很困擾。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總之她打小衣食不愁,姑且不論爸媽和哥哥處理事情的態度和手段,他們確實很寵愛她,要是他們知道她淪落到身上沒有半毛錢,深夜還在路上流浪,不心疼死才怪呢!

  然而當時她實在氣不過,一時賭氣逃了家,本想來台北找一位學生時代的姐妹淘,暫時投靠她,哪知道人才剛出台北車站,就有一位可憐的老太太走過來說不會買票,想請她幫忙。

  她自小熱心善良,哪有拒絕的道理?於是立刻又轉頭走回車站,去幫老太太買票。

  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很好心,見她包包提在手上不方便,便對她說:「你的包包提著很重吧?我替你拿一下。」

  於是楊靖卉想也沒想,就把裝滿貴重物品、所以有點重的包包交給她,等她替老婆婆買完票,一轉頭,發現已經不見老婆婆的蹤影。

  當然,她的包包和裡頭的幾樣貴重首飾,及一迭厚厚的鈔票也全跟著不見了。

  當時她雖然很氣憤,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看起來像尊菩薩的老太太也會騙人,倒也沒有太驚慌。

  因為她買票搭車到台北時,順手把找的零錢塞進口袋,所以身上還有幾百塊,足夠她搭出租車上山去找朋友。

  只要找到好姐妹薛玲玲,就有個暫時的窩身之處,還可以先跟玲玲借錢,之後再找機會還她就行了。

  反正薛玲玲也是富家千金,不會在乎這點小錢的。

  她想得輕鬆美好,但是哪曉得,當她花光身上最後一塊錢,好不容易搭出租車上了山,來到好友家門口,才發現——薛玲玲不在家!

  問了鄰居後得知,玲玲跟家人到美國去看姑媽了,要一個月後才會回來,她聽了眼淚差點沒當場狂飆。

  玲玲不在家,而她身上半毛錢也沒了,該怎麼辦?!

  沒有錢又沒有地方可去,她才會落得流落在荒郊野外的命運。

  當然啦,如果她真的有心想求救,只要走進警察局,借一支電話撥電話回去,問題就解決了,但是——

  她不要!

  她受夠家人的過度保護、把她當沒行為能力的幼兒,那樣的日子讓她喘不過氣來,所以就算流落街頭,她也不要回家。

  這時,遠處的對向車道閃起燈光,又有車子上山了。

  燈光快速前進,不知何故,車子前進的速度突然慢下來,經過她身旁時好像還猶豫地停頓了下,楊靖卉側頭瞄了一眼,是一輛藍色的發財小貨車。

  她沒有多想,喀啦喀啦地拉著小旅行箱,繼續往山下走。

  沒多久,身後忽然傳來急速奔跑的腳步聲,她狐疑地轉頭一看,頓時大驚,只見小發財車不知何故停在路旁,有個高挺的男人躍下車,朝她直衝而來。

  她心頭一懾,心想這個人若不是想來劫財就是劫色,而她身上已經沒有半毛錢了,這個人搶不到錢,肯定會摧殘她這朵可愛的小百合啦!

  她連忙鬆開行李箱的拉桿,兩隻小手緊握成拳,擺出搏擊的姿勢。

  她其實不會什麼了不起的蓋世神功,會的只是三腳貓本領而已,而那還是爸爸替哥哥們請武術老師來上課時,她躲在窗外偷學來的。爸爸太寶貝她這女兒,根本捨不得讓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挨打受罪。

  哎,言歸正傳,她現在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人而已,要是這男人真的有什麼不良企圖,她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

  這時,男人緩緩靠近她,她驚慌地往後退,大喝道:「站住!不要過來!」

  「小姐——」

  「你、你想做什麼?不要再過來了!」

  「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呢?」

  男子一開口,楊靖卉歇斯底里的尖叫戛然頓止,因為——

  他的聲音好好聽喔。

  不是她老爸那種令人發噱的台灣國語:「你給偶小心點!」

  也不是大哥那種冷得像冰庫飄出來聲音:「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但也不是她二哥那種賊狐狸似的奸笑聲:「呵呵,不好意思,承讓了。」

  當然更不像她三哥那種大剌剌的粗魯咆哮:「你們全給我皮繃緊一點!」

  他的聲音溫柔輕緩,像和風;語調清脆,像流泉,不疾不徐,悅耳舒服。

  再仔細看看他——

  就著昏暗的路燈,她已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仔細了。

  他呢,並不是一眼就會令人尖叫的美男子,但倒也五官端正,面目清朗。他體格高瘦,身穿一件藍色格紋襯衫、一條陳舊的牛仔褲,雖然皮膚黑了點,不是她素來喜歡的白面書生,但至少也有幾分斯文的書卷氣,半點卑鄙猥瑣的感覺都沒有。

  不自覺的,楊靖卉略為安了心,但仍沒完全鬆懈防備。

  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知人知面不知心,搞不好他是個人面獸心的變態狂,或是精神失常的瘋子呢!

  「這條山路入夜後人車會變少,你一個人走在路上很危險的,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男人道。

  遇到壞人?欸……他不就是嗎?

  「你一個女孩子,更應該注意自己的安全,怎麼能半夜一個人隨便亂跑呢?」說著說著,他竟然教訓起她了。

  壞人還會勸受害人注意安全嗎?

  嗯,不可能吧!難道說,他真的不是那種心懷不軌的壞人?

  「你趕快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正在擔心你。」男子繼續好心勸道。

  「不要!」楊靖卉聽了,呼吸一窒,想也不想地大吼。

  「啊?」男子詫異地看著渾身燃燒著怒氣的她。

  她現在是怎麼了?

  「我不要回去!」她又恨恨地嚷了一次。

  無論怎樣,她都不要回家,她討厭那個家,家裡的人太傷她的心了!

  「你不回去怎麼行?難道你要這樣一直走下去?」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對!」楊靖卉倔強地噘起小嘴。

  「怎麼可能?現在早就沒公交車了,而且這裡離市區還很遠,你打算走多久?」男子搖著頭走回來。

  「這點不勞閣下費心!」她拉起小旅行箱,扭頭繼續往山下走。

  「你該不會是蹺家少女吧?」瞧她這副任性的模樣,分明就是。

  「這更是與你無關!」

  「你成年了嗎?」

  吼,這個問題讓她火冒三丈。

  「我早在三年前就成年了!」是怎樣?長得娃娃臉不行嗎?

  「就算成年了,一個女孩子深夜在外遊蕩真的很危險,還是趕快回家。」

  「我、不、要、回、去!」楊靖卉轉過頭,瞇眼瞪著那個吵死人的傢伙。

  他像鸚鵡一樣叫個不停,煩不煩啊?

  男人也瞪大眼瞧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男子挫敗地歎口氣,軟下語氣問:「你不回家,打算去哪裡?」

  「我……」楊靖卉的嘴蠕動了下,沒一會兒別開頭,嫣紅的小嘴委屈地扁起。

  「什麼?」男子疑惑地擰著眉問。

  她發現他的眉很好看,修長整齊,不像她爸爸的眉毛,又黑又粗,活像兩條毛毛蟲。

  「我……」楊靖卉的小嘴又動了下,但話還是只在嘴裡嘟囔,他根本聽不見。

  「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我說——我無處可去!」楊靖卉倏然扭過頭,哀怨的大眼直瞪著他。

  「什麼?!」他更加錯愕地看著她。

  楊靖卉的氣勢一下子軟了下來,低著頭垂頭喪氣,像只戰敗的鬥雞,模樣看來可憐萬分。「我不想回家,但也沒有地方可去,而且我的錢都被騙光了,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聽完她的陳述,男子張大嘴愣了許久,好像難以相信現今社會還有這種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人。

  楊靖卉咬著嫩紅的小嘴,瞄了眼那個模樣呆傻的男人。現在這社會很亂,每個人都戴著一副假面具,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信任他,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像他這樣老實又規矩的男人,可說是二十一世紀的奇葩。

  「喂,你家還有沒有空房間,收容我幾天好不好?」她轉動水靈靈的眼眸,心裡打著如意算盤。

  他一看就是「有求必應」的濫好人臉,應該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吧?

  「我?!」男子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怎麼扯到他身上來了?

  「對啊!」楊靖卉肯定地點點頭,笑得好燦爛。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說要到男人家呢?」老天!她父母是怎麼教她的?

  「為什麼不可以?」楊靖卉理直氣壯反問他,根本不認為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問題。「不過借住一個房間,有那麼嚴重嗎?」

  「你知不知道現在壞人很多,你一個弱小女子主動送上門,不怕被奸被殺、被棄屍啊?」說到最後,他幾乎是用吼的。

  這個丫頭有沒有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她長得也算不錯,眼睛很大,臉蛋和嘴巴卻是小小的,可愛的五官組合起來很秀氣,堪稱清秀漂亮,而她居然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會嗎?」她還納悶地看著他,好像從沒想過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有人敢嗎?」

  她家裡有一群比豺狼虎豹還要兇猛的男人,那個粗蠻的老爸就很不好惹了,再加上三個拳頭比磚頭還硬的哥哥……

  要是真有人敢打她主意,她倒要問問對方有沒有保險咧。

  打小被保護得妥妥當當,讓她不知天高地厚。

  「好心的哥哥,可不可以收留我嘛?」完全不知人心險惡的女孩,嬌笑著再次懇求。

  「我……」被她那聲軟軟的哥哥一叫,他居然臉紅了。

  「好啦,你幫我嘛!要是你不幫我,我今晚真的就要露宿荒野了,萬一明天打開報紙看見我發生什麼意外,看你的良心過不過意得去?」

  「這……」他搔搔頭看看她,看看她又搔搔頭,考慮了很久,最後終於重歎一口氣,無奈地說:「好吧!你暫時先跟我回去好了。」

  「耶!」

  楊靖卉舉手歡呼。

  小發財車的引擎聲,劃破寂靜的黑夜,帶領他們駛向不知名的盡頭。

  楊靖卉坐在小發財車的副駕駛座上,像條蟲一樣扭動著。

  「這裡是哪裡啊?」她愈來愈不安地看著前後左右漆黑一片。

  整條路上唯一的燈光,居然是他們這台小發財車的燈光。

  原本路上還偶爾有些許車輛出入,但駛離山區的主要幹道之後,整條小路上就只剩他們一台車了。

  他想把他帶去哪裡?難道她信錯人了?

  「已經快到了,就在前頭而已。」剛才自我介紹說自己叫做林宗泓的男子,笑笑地告訴她,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噢,那就好。」她知道自己很大膽,而且太沒有危機意識,但是——她真的不相信,擁有這種溫柔笑容的人,會是個居心叵測的壞蛋。

  果然沒多久,車子再拐進一條小路裡,沒多久就看到前方有溫暖的燈光,照映著一戶門口滿是盆栽的人家。

  「到了,這就是我家。」

  林宗泓用遙控器開啟鐵卷門,將發財車駛進寬廣的庭院裡,還亮著燈光的屋子大門倏然被打開,一名纖細秀麗的女子披著薄毛線外套,從屋裡跑出來。

  「若奾,你還沒睡嗎?還是我吵醒你了?」

  林宗泓馬上躍下小發財車,迎了過去,連車上還有一位客人他都忘了。

  「沒有,我還沒睡。我想你大概快回來了,所以在等你。」女人朝他漾開絕美的笑容。

  「天氣涼了,你身體不好,快進去,別著涼了!」林宗泓拉緊她的毛線外套,將她帶向屋子的方向。

  他對她的呵護,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不知為什麼,楊靖卉心裡有點酸酸的,或許是因為除了家人之外,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這麼好,所以有點嫉妒那女孩的幸運吧!

  「喂!你不理我嗎?」她怕被遺忘凍成冰柱,也不甘受冷落,故意大聲喊道。

  小發財車的底盤雖比一般轎車高,但也還不至於跳下不來,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壞心腸,想暫時「拆散」前頭那對礙眼的親密佳偶。

  果然立即的,前方正喁喁私語的兩人瞬間停住腳步,同時轉過頭。

  「咦?宗泓,你帶了朋友回來呀?」首先驚呼出聲的,是童若奾。

  「啊,糟了!」林宗泓這才想起,自己在山路上撿到的「人」。

  「對不起!」他急忙奔回小發財車旁,打開車門,將楊靖卉扶下來。

  「對不起,我一時疏忽,把你忘記了。」楊靖卉都兩腳平安落地了,他還在道歉。

  「沒關係!不過,可以麻煩你將我的行李箱拿給我嗎?」楊靖卉佯裝無辜道。

  「可以。」林宗泓連忙幫她將放置到後頭載貨區的小行李箱拿下來。

  「謝謝你。」楊靖卉接過小行李箱,甜甜地朝他一笑。

  童若奾眨眨眼,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宗泓,這女孩是——」

  「若奾,她叫楊靖卉,是我剛認識的朋友。楊小姐,她叫若奾,是我最重要的得力助手。」林宗泓簡單地替她們互相介紹。

  「你好。」楊靖卉禮貌又乖巧地打招呼。

  「你好,歡迎你來。我叫若奾,在宗泓哥的園藝店幫忙,算是這裡的員工。」童若奾露出友善的微笑,歡迎楊靖卉的到來。

  她溫暖的笑容和林宗泓很相像,都讓人一看就覺得很舒服。

  「欸?原來這裡是園藝店呀,難怪院子裡有這麼多花。」

  「後面還有苗圃,你看到才會驚訝呢。」

  「是嗎?那我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參觀一下。」

  「楊小姐——」

  「若奾姐,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靖卉吧!」

  「好,那你也叫我若奾就好。」

  「好啊,若奾。」楊靖卉甜甜地微笑。

  「對了!宗泓,花苗的事情怎麼樣?沈老闆肯割愛嗎?」她轉頭望向林宗泓,急急問道,那正是林宗泓南下彰化一個禮拜的目的。

  「當然有!被我纏了一個禮拜,他實在受不了,今天終於賣給我了。喏,這就是傳說中珍貴的藍色百合。」他拿起貨車上保護妥當的幾盆花苗其中一盆,驕傲地展示。

  「那太好了!不過他才不是被你纏得受不了,我想他也是因為知道你是真心愛花,會好好善待這些花苗,他才願意割愛的。」童若奾笑著道。

  「哈哈,是這樣嗎?」林宗泓靦腆地搔搔頭,不好意思笑笑。

  事實上,確實是的!沈老闆的確說了這樣的話,若奾實在聰慧過人。

  楊靖卉站在一旁,兩隻眼睛骨碌碌地在林宗泓與童若奾兩人身上來回移動,兀自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情人?朋友?還是——

  「啊,我先把花苗搬下來吧!」童若奾急忙上前道。

  「不用了,我們先進去吧,花苗我等會兒再弄就行了。」林宗泓連忙阻止道。

  風愈來愈大了,他怕她著涼。

  這回他總算記得自己還帶了客人回來。

  「楊小姐,一起進去吧!」

  「外頭很冷吧?我去泡茶。」

  一進門,童若奾就先去泡了一壺熱茶,讓剛回到家的兩人暖暖身子。

  「若奾,小宇睡了嗎?我買了點心給他吃噢。」

  喝了熱茶,林宗泓將一個小盒子遞給童若奾,那正是台中知名的點心太陽餅。

  「謝謝!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破費。」童若奾道謝,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胡說什麼?買些點心給孩子吃,哪算什麼破費?都相處這麼久了,你還是這麼見外。」

  「對不起。」童若奾立即道歉,她也知道自己將他與她的距離拉得太遠,但是她……

  「我沒怪你,你別道歉。」林宗泓有些無奈地一笑。

  她一定要把他推得這麼遠嗎?

  「真的謝謝你,小宇很喜歡吃太陽餅呢,可惜他已經睡了,不過等他明天起床看見,一定很高興。」童若奾拍拍太陽餅的紙盒,笑著說道。

  「是嗎?小宇喜歡那就好。」林宗泓欣喜一笑。

  「對了,你與靖卉是怎麼認識的……」童若奾望著始終安靜坐在一旁的楊靖卉問道,對她感到很好奇。她在林宗泓這裡工作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帶女孩子回來,而且過去從沒見過他和哪個女性朋友有過密切聯絡,更別提來家裡玩了。

  「其實,她是我在回來的山路上,偶然遇到的。我看她一個人走在山路上很危險,問了之後知道她無處可去,就先把她帶回來,暫時收留她。」

  「無處可去?」童若奾詫異地看著楊靖卉。「你家住在哪裡呢?」

  「我……我是從高雄上來的。」楊靖卉垂下視線,吶吶地回答。

  「高雄?那很遠啊!既然你家住在高雄,那怎麼會一個人跑來台北,而且夜都這麼深了,還流落在這種偏僻的山區呢?」童若奾關心地問。

  「我……不瞞你們說,我是跟家人吵架,一氣之下跑出來了,本來想來上台北找朋友,但才剛到台北火車站,有位老太太請我幫她買票,結果竟然偷走了我的皮包,我才知道她是騙子。」

  「啊,現在騙子真是猖獗!」童若奾氣憤地嚷道。

  「我用最後僅剩的幾百塊錢搭出租車上山來找朋友,沒想到她跟家人出國探親去了,要一個月才會回來,我身上半毛錢都沒有了,只好一個人走路下山。」

  「天哪!你真是太倒霉了,好可憐。」善良的童若奾聽得心都替她揪疼了。

  「是啊是啊。」楊靖卉感動地猛點頭,她真是個好人啊!

  沒想到,這時卻有個人這麼說:

  「既然身上沒有錢了,你就別再跟家人嘔氣,快點回去吧!」

  「你說什麼?」楊靖卉頭一扭,大眼瞇起,恨恨地瞪向一旁正在喝茶的男人。

  被她那雙威脅的大眼一瞪,林宗泓立刻嗆到了。「咳咳……」

  「我不要回去!」楊靖卉刷地站起來,再次嚴正聲明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回去,如果你們不方便收留我,我明天一早就走,但我絕對不會乖乖回家!」

  說完,她立刻躲進廁所去了,只因為不想讓人看見她泛紅的眼眶。

  但童若奾看見了,頓時替她感到心疼。

  她不想回家,一定有她的原因,說不定是她家庭破碎,沒有溫暖,父親酗酒還會家暴、母親也不負責任,她從小三餐不繼,還經常被打得遍體鱗傷……天哪!

  她自己也有個孩子,而且非常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她光想到那些受到家庭虐待的孩子就無比心疼。

  如果靖卉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想回家……她決定,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助她。

  「宗泓,我想靖卉不想回家,一定有她的原因,我們就別逼她了。再說,現在正是培植花苗的季節,苗圃其實滿需要人手的,所以如果靖卉願意的話,就讓她留下來,暫時替我們打打雜,你說好不好?」她幫忙勸林宗泓。

  「這……但是我們孤男寡女的,同住一個屋簷下不太好吧?」

  他很猶豫,因為楊靖卉不像童若奾,溫柔平和,一直給他一種安定、安心的感覺,楊靖卉給人的感覺很強烈,炙烈得像盆火,林宗泓從沒和這樣的女孩相處過,總覺得很……危險。

  「你怕她半夜襲擊你嗎?」同若奾幽默地問。

  「當然不是!」林宗泓漲紅了臉,急急解釋道:「我相信她是個好女孩,我只是怕人說閒話……」

  「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又何必擔心別人怎麼說呢?我替她擔保,她一定會認真的做,你就收留她了好不好?」童若奾柔聲央求。

  「唉!既然你都麼說了,那……好吧!」

  「太好了!謝謝你,宗泓。」

  童若奾很高興,一等楊靖卉打理好情緒從廁所出來,立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當然楊靖卉立刻同意留下。

  目前已經無處可去、走投無路的她,只要有個容身之所,就什麼也不會挑剔,哪怕是種花拔草,澆水挑糞,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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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靖卉,這就是你的房間,這段期間,你就暫時先住在這裡吧!」

  童若奾領著楊靖卉來到小閣樓,房裡的擺設雖然簡單,但是打理得很整潔,而且有一扇好大的窗戶,視野超好。

  「哇,好寬好舒服喔!」

  楊靖卉在高雄的家裡,光是自己的房間有二十坪大,當然也絕對比這間小閣樓豪華舒適,但這裡木製的閣樓充滿純樸的鄉村氣息,一大片明亮光潔的木質地板讓人想在上頭打滾。

  「順道告訴你,浴室、廁所和餐廳都在樓下,而宗泓的房間也在一樓,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去找他。」童若奾一面替她打開窗戶透氣,一面親切地說道。

  由於童若奾並沒有提到自己住在哪裡,於是她好奇地問:「那麼,若奾,你住在哪一層樓呀?」

  「我?」童若奾笑著搖搖頭。「我平常不住這裡,而是住在市區,因為我兒子正在市區上幼兒園,所以我每天都會先送他上學再過來。這幾天是因為宗泓到台中去了,我才暫時過來替他看家。」

  「噢,原來是這樣。」知道她平常不住這裡,楊靖卉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失望的感覺。如果她一下班就回去了,那麼這屋裡不就只剩下她和林宗泓了?那……

  「好了,時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該回房去了,我怕等會兒小宇醒來找不到我會害怕。」提到兒子,童若奾滿臉溫柔。

  「好,晚安。」

  「晚安。」替她關上門,童若奾下樓去了。

  到了樓下,林宗泓還坐在起居室裡喝茶。

  「都安頓好了?」見到她下樓,林宗泓立刻問道。

  「嗯,我想靖卉也累了,就要她早點上床休息。」童若奾走到他身旁,面容有些疑惑。

  「謝謝你幫我安頓她的住處。」她真是他最得力的好幫手。

  「舉手之勞,別客氣。不過……」

  「怎麼了?是她說了什麼嗎?」見她欲言又止,他以為是楊靖卉說了什麼失禮的話。

  「沒有。只是我覺得……靖卉可能不是個普通人喔!」童若奾如此猜測。

  「啊?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林宗泓有些詫異,在他看來,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

  年輕、稚嫩,笑容很甜、很純真,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

  「你沒注意到嗎?她身上的衣服看來簡便,但都是名牌,一件少說要上萬塊,還有她拖的那只旅行箱,那是LV的。」

  即使她再不崇尚名牌,女孩子也多少會注意這些東西,光看電視或雜誌報導,也知道那些品牌都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

  楊靖卉還如此年輕,要說靠自己的力量購買這麼多名牌服飾用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我倒是沒注意到,不過現在的女孩子本來就比較愛買名牌用品,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說不定她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名牌衣物了。再說,現在仿冒品氾濫,搞不好她身上的衣物和LV的行李箱都是贗品。」

  林宗泓還是不覺得可疑,在他看來,她真的只是個平凡的女孩。

  「你說得也有道理,或許那些都是仿冒品吧!」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女人的直覺告訴童若奾,那些應該不是假貨。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深夜在外遊蕩,全身行頭卻都是名牌,怎麼想都很可疑。不過——她也不覺得楊靖卉會是個別有心機的壞女孩,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有什麼不能告人的苦衷吧!

  「若奾,我不在這幾天真是謝謝你,辛苦你了,你趕快回房去休息吧!」

  林宗泓見她在發愣,以為她累了,連忙要她回房休息。

  「好。那麼,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童若奾起身微笑道了晚安,便回客房去了,她急著去看兒子睡得好不好呢!

  「啊,好漂亮喔!」

  整夜行軍、幾乎累癱了的楊靖卉得到一夜好眠,清早醒來,才睜開眼,便被窗外滿滿的綠意吸引了視線。

  她躍下床奔到窗前,傾身將上半身探出窗台外,興致勃勃地打量四周的花草綠樹。這裡所有的土地和房子加起來還沒她家的院子大,更比不上她家請專人設計過的庭園造景美麗精緻,但入眼的綠意讓人感到很舒服。

  她忍不住深深呼吸,清晨的空氣好鮮甜,連她素來不怎麼欣賞的啁啾鳥鳴,聽來都如此清脆悅耳。

  她興味地打量這塊充滿自然氣息的土地,不經意往下一看,看到林宗泓從不遠處的小屋子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籃子,裡頭有一顆一顆橢圓形的土黃色物體,看來應該是土雞蛋。

  說到雞蛋,她隱約聞到新鮮的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氣,從昨晚就沒進食的她頓時感到飢腸轆轆,她連忙換上衣服,準備下樓梳洗,順道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盥洗完畢,蹦蹦跳跳地走出浴室,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林宗泓。

  「小心一點。」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跌倒。

  「啊,對不起!」楊靖卉紅著臉,為自己的莽撞道歉。

  「沒關係。」林宗泓也立即禮貌地鬆開自己的手,不過掌下細嫩的膚觸,讓他有點訝異。女孩子的皮膚,都這麼嫩嗎?

  距離他上回交女朋友,好像已經有一世紀那麼久,他都忘了握女孩子的手是什麼感覺了。

  「早餐大概快準備好了,我們去吃吧!」他清清喉嚨,擺出絕對正經的老闆模樣。

  「好啊。」她肚子好餓,早就咕咕亂叫了。

  「若奾,早啊。」林宗泓走進廚房,朝正在爐子前做早餐的童若奾打招呼。

  「若奾,早!」楊靖卉也開朗地喊道。

  「你們早,再等一會兒,馬上可以吃早飯了。」童若奾轉過頭,溫柔地朝他們一笑,林宗泓的臉立刻染紅了,那「欲言又止」、「含羞帶怯」的神情,讓楊靖卉一看就知道,他正暗戀人家。

  噢不!那樣專注火熱的眼神,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應該算是「明戀」了吧?

  楊靖卉心裡又有點酸酸的,那樣深情專注的溫柔眼神,看在她這個失戀的傷心人眼裡,就是特別難受。

  她噘起小嘴,心裡咕嚕嚕地冒著酸泡泡。

  她別開頭不願多看,卻不經意見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前喝牛奶,一雙靈活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模樣俊秀伶俐。

  「小宇,早啊!」

  她看見林宗泓用那好溫柔的笑容,向小男孩打招呼。

  「林叔叔,早!」名叫小宇的小男孩咧開大大的笑容,笑得萬分可愛。

  「小宇,這是靖卉阿姨,從今天開始她要在這裡工作,以後也會住在這裡。」林宗泓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小宇。

  「真的嗎?靖卉阿姨好。」小宇立刻乖巧地問好。

  「小宇,你好。」楊靖卉立刻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這孩子不但可愛,而且好有禮貌,真討人喜歡。

  「林叔叔,我媽媽說你買了我最喜歡的太陽餅給我吃,媽媽要我好好謝謝林叔叔。謝謝你,林叔叔!」小宇站起來,鄭重地鞠了一個大大的躬。

  「小宇好乖喔!」不但林宗泓大力誇獎,連楊靖卉都忍不住稱讚道。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這麼乖巧過,印象中好像都只有被任性與搗蛋的記憶。

  童若奾笑吟吟的,兒子乖巧聽話,身為母親的她比誰都驕傲開心。

  「來,吃早餐了。」她端來幾份早餐,一一放在大家面前。

  肚子餓了一整晚,再加上看到眼前潔白餐盤上擺著嫩黃的煎蛋色澤誘人,肥嘟嘟的小熱狗香氣四溢,又酥又甜又軟的法式吐司看來也是如此可口,楊靖卉迫不及待拿起叉子享用。

  「唔,好好吃喔!」她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法式吐司,立刻睜大眼驚歎道。「簡直像施了魔法一樣,真的好好吃!」

  「如果你喜歡就多吃點,不夠我可以再煎。」童若奾被誇讚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是很高興的。

  「你沒嘗過若奾做的碎核果鬆餅,它比這法式吐司還酥、還香,包你吃了還想再吃。」林宗泓笑著推薦道。

  「真的嗎?哇,住在這裡好幸福喔,每天都能吃到這麼豐盛好吃的早餐。」楊靖卉笑瞇了眼。

  「遺憾得很,若奾平常不住這裡,這幾天是因為我南下台中,她才暫時住在這裡幫我看家的。」林宗泓豪邁地咬了一大口吐司,順道潑她一盆冷水。

  「以後現成的吐司鮮奶冰箱裡都會有,但想要吃若奾做的早餐——沒有!」

  「喔,對噢。若奾不住這裡……」昨晚她提過,但楊靖卉一時忘了。「不過若奾,你老公真不錯耶,居然捨得讓你帶著小宇離家住在這裡這麼多天,他不會想念你做的早餐嗎?」

  這句無心的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寂靜,什麼交談、嬉笑,通通不見了,連小宇也低下頭,默默咬著吐司不說話。

  楊靖卉心虛地轉動眼珠子,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隱約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咬著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靜默了好一會兒,童若奾漾開輕柔的笑容,佯裝不在意地說:「我沒有丈夫,我是未婚生下小宇的。」

  「噢,對不起……」無意間戳到人家的痛處,楊靖卉覺得很不好意思,頓覺手足無措。

  童若奾連忙搖搖頭說:「沒關係,反正你遲早會知道,早點告訴你也無所謂。只是……希望你不要輕視我們才好。」她苦笑著要求。

  其實她並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她只怕兒子幼小的心靈會受傷。

  「那是當然的!你這麼好,小宇又是那麼乖的孩子,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去輕視你們呢!」楊靖卉覺得受到污辱地低喊。

  她雖不是什麼造橋鋪路的大善人家出身,但好歹也是個善良、有良知的女孩,恥笑一名在感情路上受創的女人,還有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這種缺德的事她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好,謝謝你。」童若奾鬆了口氣,真心向她道謝,小宇也安心地對她嘻嘻一笑。

  早餐桌上再度恢復交談與歡笑聲,楊靖卉更是卯足了勁,扮小丑逗小宇開心,她所散發出的熱情與活力,就像窗外的陽光一樣耀眼。

  林宗泓的視線不自覺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原以為她大概跟時下一般的年輕女孩一樣,愛玩又有些驕縱,想不到她如此善良、體貼,而且對孩子非常親切又有耐心。

  瞧小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早已忘了剛才提到他那從未謀面的父親、讓他傷心的事了。

  他想,是他錯估她了,或許她在這裡可以適應得很好也說不定。

  然而吃了飯,正式上工後,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果然是錯的,而且大錯特錯。

  「嘿——呦!」

  楊靖卉搬著一盆直徑約十五公分的紅泥花盆,像抱著一肚子卵的母螃蟹一樣,困難地橫向移動。

  「好、好重!」這盆花怎麼會這麼重?這到底是什麼做的?鉛塊?

  而且這花盆好大,擋住了她的視線,害她看不到前方的路,連一小段路也走得小心翼翼的。

  「糟糕……要放哪裡?我看不到底下的路……好重!啊,救命——啊、啊!」

  她看不到路,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結果不小心踢到擺在一旁的整排盆花,當場跌得狗吃屎。

  她跌進花盆堆裡,先撞翻了一堆盆花,手中的大花盆也飛出去了,像顆保齡球一樣撞翻了剩餘的盆花,幾十盆中型盆花全軍覆沒,當場全倒。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她的慘叫聲還有花盆的碎裂聲,正在其它地方工作的林宗泓與童若奾,雙雙趕來查看情況。

  「好……好痛喔!」

  楊靖卉躺在一堆東倒西歪的盆花當中,翻倒的泥巴散落在她的身上、頭髮上,弄得她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

  望著眼前的一片狼狽,林宗泓與童若奾都傻愣在當場,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你到底在做什麼?」林宗泓聲音顫抖,幾乎以為自己要氣絕身亡。

  她才第一天上工,所以他沒有要她做什麼複雜、粗重的工作,就只是搬搬花盆而已。而且那些花盆並不重,最重的大約也才一兩公斤而已。

  一、兩公斤!

  那是連小宇多花點力氣,都可以搬動的花盆,而她竟可以搬到跌得四腳朝天,還砸爛一大堆正要出貨的盆栽。

  「靖卉,你不要緊吧?」童若奾怕她受傷,急忙上前扶她起來。

  「我沒關係。」楊靖卉忍著痛連忙爬起來,齜牙咧嘴地撫著隱隱發疼的手肘,一面道歉。「對、對不起!花盆都打破了……」

  糟糕,該怎麼辦才好?

  「你——」林宗泓第一次有這種眼前發黑,想要翻白眼昏倒的感覺。

  「我來收拾吧!」童若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蹲下來開始收拾善後。

  「我、我來就好。」楊靖卉慌忙蹲下來,搶著要收拾,卻被林宗泓一把拉起。

  「別碰!」他提高音量嚷道。

  「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忙!她紅著眼眶,眼淚都快滾下來了。

  「你都受傷了,還敢去碰那些東西?」

  她不怕自己笨手笨腳,反而被花盆的碎片傷得更嚴重?

  「咦,受傷?」楊靖卉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肘擦破皮了,些許血絲正從破皮處緩緩滲出。

  原來他叫她別碰,是因為怕她再度受傷,不是對她厭煩不耐。

  「若奾,這裡先麻煩你,我帶她去擦藥。」

  「好,你們快去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林宗泓點點頭,隨即拉著楊靖卉直奔辦公室。

  他從櫥櫃裡找出藥箱,準備替她消毒擦藥。

  「手伸出來。」林宗泓先取出消毒用的雙氧水,粗聲命令道。

  楊靖卉有些畏懼地看著那個瓶子,印象中擦雙氧水好像很痛耶。

  但是剛才惹了禍,他一定很生氣,她也不敢不聽話,只好縮著脖子,乖乖伸出手來。

  一看到混雜著泥土的傷口,林宗泓眉頭蹙得更緊,夾起棉花沾滿雙氧水,就往她手上抹去。

  頓時,恐怖的尖叫聲迴盪在林氏種苗店裡,那驚悚的慘叫聲,讓正在看故事書的小宇也忍不住跑出來查看究竟。

  「我在替你消毒,你幹嘛叫得好像我拿刀砍你一樣?」林宗泓捂起了耳朵,滿臉痛苦地閉起眼。

  「可是……真的很痛嘛!」楊靖卉眼眶裡含著淚泡,滿臉委屈地看著他。

  她是金枝玉葉,從小到大什麼苦頭都沒嘗過,哪怕只要擦破一小塊皮,照顧的褓母、傭人也全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沒人敢讓她受一丁點皮肉傷,也因此造就她很怕痛的毛病。

  而今她擦破好大一塊皮,再加上雙氧水的刺激,當然會痛得忍不住慘叫啊!

  「這點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只是一點小痛,那有痛得那麼厲害?」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忍俊不住好笑。

  「你還笑?」好壞心!「真的很痛耶!」

  「好好,那我幫你吹一下總行了吧?」他無奈地搖搖頭,張嘴替她吹氣。

  他認真地連吹了好幾口氣,疼痛立即舒緩了不少,楊靖卉抿起嘴偷笑,他怎麼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

  她的心底不自覺浮現一絲甜甜的感覺,有種被寵愛的甜蜜感。

  以前家人的過度保護,只讓她覺得煩躁又難以忍受,但是他對她的關懷卻完全不一樣,讓她很感動。

  見她不再喊痛,他取出碘酒,準備進行第二次上藥的動作。

  楊靖卉好不容易舒緩的小臉,一見到碘酒,立刻又皺成一顆包子。

  「我不要擦碘酒,那也好痛。」

  「你沒得選擇!」林宗泓敲了下她的腦袋瓜,低斥道:「碘酒是很好的消毒藥水,可以避免你的傷口受細菌感染。」

  「可是……」那好痛耶,嗚,不知道裝可憐有沒有用?

  「深吸一口氣,忍耐一下。」他迅速地將沾了碘酒的棉花往她手肘上抹過,帶來些許刺痛。

  「噢!」大概是經過剛才雙氧水的震撼教育太刺激了,再遭受碘酒的攻擊,她也只低喊了聲,沒再發出恐怖的尖叫。

  林宗泓滿意地點點頭,繼續用另一塊沾了碘酒的棉花再次替她擦藥。

  擦上碘酒,讓傷口保持乾燥,就算大功告成了。

  「好了。」他收回夾子,扔掉上頭的棉花,然後開始收拾醫藥箱。

  「謝謝你。其實你塗藥的技術很好,不太會痛耶!」她稍微誇他幾句,以茲感謝。

  林宗泓勾起唇,淡淡地微笑道:「這幾天你小心一點,別把傷口弄得更嚴重,知道嗎?」

  「知道啦。」楊靖卉不以為然地噘起小嘴。「我像那麼粗魯不細心的人嗎?」

  他認真地上下打量她,然後說:「就是因為覺淂像,所以才會這麼說啊。」

  依他看來,她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你——哼!」楊靖卉氣嘟嘟地噘起小嘴,不理他了。

  見她孩子氣的表現,林宗泓笑著搖搖頭。

  明明是請了一位員工,怎麼好像撿回一個孩子似的?

  天知道,她還會惹出多少麻煩要他善後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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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啊——」

  美好的一天早晨,照例由楊靖卉的尖叫聲開始。

  「嚇!又怎麼了?」

  林宗泓筆直從床上躍起,睡眼惺忪地套上衣褲後,飛快打開房門,往發出尖叫的地方沖。

  「怎麼回事?」他衝進廚房,只見滿室狼藉,而發出尖叫聲的罪魁禍首正站在瓦斯爐前,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又可憐地瞅著他。

  「我……我想煎蛋吃,但是沒想到油噴出來,濺到我手上,我好痛好痛,一時慌張就把鍋鏟丟出去,沒想到鍋鏟正好打中洗碗精,結果洗碗精飛出去,撞破放在旁邊的盤子,盤子摔到地上,全部打破了……」

  「……」林宗泓無言地望著她,真不知道她何以能活到現在?

  明明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她就是有辦法弄得很危險又很複雜?

  真是服了她了!

  「算了!這個我來弄就好,你幫忙烤幾片吐司,可以嗎?」那是最保險的,她總不可能連吐司都不會烤吧?

  「好,啊……可是吐司要烤幾分鐘?還有烤箱該怎麼設定?」

  「……」很好,她真的連烤吐司都不會!

  林宗泓無力地翻翻白眼,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找到一張白紙,連教都不知道該怎麼教的超級生活白癡。

  最後,他只好請她去倒兩杯鮮奶,那是唯一不會出錯的工作。

  吃完林宗泓所準備的簡便早餐——煎蛋配吐司,沒多久送完兒子上幼兒園的童若奾也來了,三人正式開始一天的工作。

  有鑒於楊靖卉搬花把自己弄傷,林宗泓不敢再讓她去幹這些「粗活」,便讓她到辦公室裡幫忙接電話,做一些數據輸入等工作。

  但是誰知道,即使這樣也會出錯。

  「喂,林家種苗園您好!」電話進來,楊靖卉興奮地接起電話。「啊,您要訂盆栽?好的,您要什麼盆栽?買多少?等——等一下……」

  對方嘰哩呱啦念了一大串,她趕緊抓了張便條紙,開始忙碌地記下。

  但是對方說的很快,再加上那些花名她不是很懂,所以又抄又問,忙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她手忙腳亂地寫完對方所說的訂購項目,掛上電話,她驕傲地看著那張「訂單」,準備立刻去告訴老闆,讓他好好誇讚她一番,她想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哪知道,正在喝水的林宗泓看到她寫的那張紙時,滿嘴的水當場噴出來。

  「這——這是什麼?!」

  「怎麼了?」童若奾見他目瞪口呆、面色錯愕,也不禁好奇地走過來,看看訂單上寫了什麼。

  她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有什麼問題嗎?」他們的反應讓楊靖卉知道自己又做錯事,只是不知道做錯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林宗泓模仿她無辜的聲音,差點失控大吼。「當然有!」

  他真恨不得把她揪起來用力搖晃,看能不能把她搖得聰敏一點。

  「我能不能請問你,什麼叫做『大言童』、什麼又叫『洋提假』,還有『便夜牧』是什麼?」

  「就——就是一些花啊草的嘛!像這個便夜牧,嗯……我想應該是牧草的一種吧?」

  「不是啦,是大巖桐、羊蹄甲和變葉木,還有,變葉木是一種灌木類植物。」童若奾啼笑皆非,執起筆,在一旁注上正確的名稱。

  「算了!你別忙其它的工作了,先把這幾本書給我看熟。」

  他把好幾本厚厚的花卉植物圖鑒扔給她,那個下午她唯一的工作,就是看熟那些以往很陌生的植物名稱,並且好好地記住它們。

  一個人離鄉背井在外工作,並不如預期中的輕鬆簡單,她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一切得從頭開始。

  然而遭遇到種種挫折,好強的楊靖卉不但沒有灰心喪氣,反而更加認真工作,努力學習,因為她不願輕易向自己、向別人認輸,所以她發憤圖強,發誓要贏得林宗泓的尊敬與誇讚。

  「宗泓,花已經搬好了,還有什麼要做的?」

  「若奾,我來幫忙好不好?」

  「這個月的訂單我已經全部建文件輸入計算機了。」

  「我來幫大家泡茶吧……」

  從那天起,就經常能看見楊靖卉忙碌的纖細身影穿梭在林氏種苗園之間。

  不是辛勤地搬花,就是接電話、寫訂單,不然就是到園子裡替花澆水,再不然就是到苗圃裡幫忙照顧幼苗、拔除雜草。

  她未必做得最好,但卻是最認真的,總是搶在任何人前頭找事做,她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原本很懷疑她到底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的林宗泓,也逐漸被她的衝勁與努力打動,開始信任起這個年輕女孩。

  為了隨時照應她、知道她是否需要幫忙,他比以往更加密切地關注她,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變得比以前更久了。

  或許是習慣成自然,盯著她看久了,他在不自覺中養成一種習慣,只要她一出現,他的目光就會自動鎖定她。

  現在就算她不需要關注的時候,他的視線也會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只是他自己並沒有發現。

  「欸欸,小姐,不是那樣種的!」林宗泓走進苗圃裡,看見楊靖卉嘗試著種鐵線蕨,用力拍擊額頭,一副快昏倒的表情。

  「這種鐵線蕨的嫩莖很脆弱,你這樣會讓幼芽全部折斷的!」老天爺呀!

  「那要怎麼種,你教我呀!」楊靖卉不怎麼高興地噘起小嘴。哼哼,好心幫忙還被他嫌?

  「我示範給你看——喏,像這樣先挖洞,然後小心的把幼苗放進去,接著輕輕覆上培植土,再澆點水就成了。就是這麼簡單!」

  他動作快速利落,很快就種下一株幼苗,讓楊靖卉瞧得嫉妒又不甘心,但也只能打從心裡佩服。

  但她可不會坦白承認,那只會讓他很得意吧?

  「是啊是啊!你真的好厲害,小女子望塵莫及。」她朝他吐吐舌頭,故意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嘿,別嫉妒我的本事!只要你肯好好拜我為師,有朝一日還是能學會我的技術。」

  「謝啦,本姑娘敬謝不敏!我不過是興致一來,種幾盆花玩玩而已,與泥巴為伍的工作,還是交給你就行啦,我只要負責打雜就行啦。」嘿嘿!

  「那怎麼行?在這裡工作,就是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只想打雜怎麼可以?那樣是永遠也不會成長的。」她可別想賴皮。

  「哎喲,打雜還談什麼成長?拜託,又不是大學教授!」

  「就算不是大學教授,也該力爭上游!不行不行,你這樣意志渙散、半點鬥志都沒有怎麼行?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給你進行特訓。」

  「特訓?」怎麼聽起來好像很恐怖?

  「對!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得學,我什麼都教會你,只要有心,不出三個月你就會變成十八般武藝樣樣行的高手。」

  「……你乾脆叫我收拾行李比較快!」

  「喂!你會不會太沒上進心了?好歹應付兩句,說聲『我會努力』也好啊!」

  「哼哼,我這人向來真誠待人,不喜歡說違心之論。」

  「你實在是——」

  「呵,你們兩個還真的很會鬥嘴耶。」

  在一旁瞧了好半晌的童若奾突然發出笑聲,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大概是太專心與對方捉對廝殺,他們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哪有!是老闆太壞心,想虐待我這個柔弱又可憐的員工。」楊靖卉嘟著嘴告狀。

  「你柔弱可憐?!」林宗泓哈地一聲,強烈表達他的不以為然。「可憐的是我這個被『柔弱』員工操到不行的苦命老闆吧?你看過有哪個老闆還得早起做早飯給員工吃的?」

  「哼,我又沒強迫你,只要你不怕被我毒死,我也可以做啊!」

  「好啊,明天我就下山搬一箱胃散,最好你有那本事毒死我。」

  見他們愈鬥愈起勁,童若奾忍不住搖頭失笑,她好像看見兩個大孩子,明明感情好,卻又愛吵吵鬧鬧。

  「好了,感情好是好事,但是可別鬥嘴斗上癮囉,快點把手洗一洗,該吃午飯了。」輕快地說完,童若奾隨即飄然離去,只留下面色窘迫的兩人,默默相對。

  楊靖卉與林宗泓紅著臉對望,接著同時清清喉嚨,各自把視線轉開。

  本來是互不搭軋的兩個人,經過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情誼逐漸有了變化,他們總在無意識間追逐對方的眼眸,卻又在對方回眸時迅速逃避。

  入冬了,原本清淡如水的關係,好像也逐漸多了點濃郁的味道……

  一早,窗外的鳥兒啁啾,陽光映入滿是植物的庭院裡,當第一道光線落在眼皮上,楊靖卉立即睜開眼睛。

  她精神抖擻地下床,照例先到窗口看看清晨美麗的風光,豈料一隻鳥兒停在她的窗台上,她立即驚慌地倒退一步。

  不敢再多瞧那只麻雀一眼,隨即快步下樓梳洗,準備開始一天的活動。

  首先,她會幫忙準備早餐。

  在烹飪好手若奾的指導下,原本對烹飪一竅不通的她,有了長足的進步,當然不能與職業級的手腕相比,甚至連她的老師若奾都比不上,但是天生資質聰慧,再加上她有心肯學,短短時間內,倒也能弄出一桌像樣的食物來。

  現在她不但全部攬下早餐的準備工作,有時還會主動煮晚餐,省得與林宗泓兩人天天吃便當或麵條。

  她腳步輕快地下樓,但刻意不製造出噪音,想讓老闆林宗泓多睡會兒。

  她知道最近他為了研究照料那些從台中分來的珍貴藍色百合,常常忙到很晚才入睡,她都替他心疼了。

  到了一樓,推開通往後院的紗門,她今天打算做一項新的挑戰……


  「唔……」

  被窗外鳥鳴聲吵醒的林宗泓才試圖睜開眼睛,立刻被刺眼的陽光照得立即閉上眼,嘴裡發出痛苦的低吟。

  他閉眸適應了會兒,才緩緩撐開眼皮。

  這陣子嚴重睡眠不足,疲勞已經開始累積,他躺了好一會兒,才感覺精神元氣逐漸回到體內,這才翻身下床,開始穿戴衣物。

  十分鐘後,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走到廚房去,想看看楊靖卉是否已在裡頭忙碌。

  「靖卉?」

  然而走進廚房,裡頭並沒有人,以往這時間她早已在裡頭準備早餐,但今天並沒有,林宗泓因而感到納悶。

  「奇怪,她到哪裡去了?還沒起床嗎?」

  他返身走出廚房,準備穿越起居間上樓去喊她時,不經意從窗口看見,她人正在後院裡。

  「她在那裡做什麼?」他推開通往後院的紗門,狐疑地看著她翹起小屁股,鬼鬼祟祟地靠近某個地方。

  「啊,那是——」

  他睜大眼,訝然看著她緩緩接近某個目標……

  「你們……你們不要過來喔!」

  楊靖卉一邊顫抖著身體,一邊持續地壓低身體緩慢前進,嘴裡還對著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同伴們」精神喊話。

  「認識這麼久了,我們也算是朋友吧?」

  「咕!」其中一位「朋友」轉過頭,不懷好意地瞪她一眼。

  「我、我只是想向你們借一樣東西,反正那麼多你們留著也沒有用,放久了也會壞,乾脆讓……讓給我好了。」她的牙齒抖呀抖地,繼續龜縮前進。

  「咕咕!」另一位「朋友」瞇起眼,警告地瞧著她,似乎在說:你再靠近一步,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

  「別這樣嘛,那些東西放久了就不新鮮,別暴殄天物,讓我們好好利用……」

  楊靖卉嚥下口水,大起膽子,緩緩伸出手,想拿取稻草堆中的寶貝——圓滾滾的土雞蛋。

  「咕咕咕!」她的舉動無疑觸動了地雷,激怒某位守護著寶物的「朋友」,它拍動翅膀躍起,像武俠小說中的高手一樣,凌空朝她直撲而來。

  「哇!」震怒的母雞突然展開攻擊,讓素來有禽鳥猛獸恐懼症的楊靖卉嚇得發出尖叫,轉身就往雞捨外頭逃。

  可是那隻母雞不放過她,不但扯高嗓子一路緊追出來,還試圖啄她的屁股。

  「啊——救、救命啊!」楊靖卉一手護著頭、一手護著屁股,不斷尖叫鼠竄,模樣狼狽萬分。

  「靖——靖卉?!」

  早在那隻母雞突然揮翅展開攻擊的時候,林宗泓就快步跑上前想救她,不過她被母雞狂追,狼狽逃竄的模樣實在太可笑,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笑著看戲的時候,急忙對驚恐的小人兒喊道:「靖卉,快過來我這裡!」

  「宗泓?!」一見到他,楊靖卉活像看見救命的菩薩一樣,立即直撲過去,緊抱著他的腰不放。

  「好、好可怕!我想去撿雞蛋,但是它突然攻擊我,我、我嚇死了……」她嚇得渾身顫抖,說話也語無倫次。

  天知道要她接近這些禽鳥猛獸,得花多少時間做好心理建設?這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一瞬間被打得粉碎。

  她想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敢靠近這種有翅膀的生物了。

  哼!追根究底,都是她爸爸害的啦,在家裡養那麼一堆凶禽猛獸做什麼?

  「靖卉,你……你放鬆一點。」林宗泓被她抱得好緊,覺得快喘不過氣了,只好先央求道。

  但她不肯放。

  「不要!你先叫那隻雞走開。」

  楊靖卉驚恐地看著那只還虎視眈眈瞪著她的母雞,死命抓著林宗泓腰間的衣服不放,完全忘了男女之防,不曉得他們現在的模樣在外人眼中看來有多親暱。

  「靖卉……」

  林宗泓苦笑著,萬般無奈,只好先轉頭喝退那只欺負生人的母雞。

  「好了!你追著人家想做什麼?還不快回雞捨裡去!」

  說也奇怪,本來威風凜凜、神態傲慢的母雞被他這麼一喝,竟然低下頭,咕咕低叫了兩聲,然後就垂頭喪氣地乖乖地走回雞捨裡,讓楊靖卉瞧得目瞪口呆,心裡更不平衡。

  「為什麼它只聽你的話,卻那樣欺負我呢?」被一隻母雞欺負,真嘔!

  「你也知道它是在欺負你呀?」林宗泓笑道:「雞平常看來很溫馴,但它們有種特性,就是會欺負畏懼他們的陌生人,所以如果從一開始你就堂堂正正地走進去拿雞蛋,他們可能還不敢怎麼樣,可是你畏畏縮縮的樣子激怒它們,它們才會開始攻擊你。」他解釋道。

  「哪有這樣子的?」她委屈極了,沒想到當個新人,還會被雞欺負,真是的。

  「不過我已經教訓過她了,等會兒我帶你去拿一次,我想以後它們就不敢再攻擊你了。」他柔聲安撫道。

  「好。」她的臉頰埋在他懷裡,覺得好有安全感。

  「咳!靖卉,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她雖然纖瘦,但是女性的身軀好柔軟,而且身上好香,飄散著淡淡的幽馥,隱隱騷動他靈敏的嗅覺。

  「啊,對不起!」

  楊靖卉這才發現自己還像條臘肉一樣掛在人家身上。

  她雖紅著臉,卻沒立刻鬆開手,而是眷戀地偷偷多抱了兩秒,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

  他的懷抱很溫暖,抱著他的感覺很舒服,只要在他懷中,她就有種莫名的安全感,一點都不想放手。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萬分不解地沉思著。

  「靖卉?」

  他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她都沒仔細聆聽,直到他擔憂地喊著她的名字,她才急忙抬起頭。

  「啊?什麼事?」

  「我說,我現在帶你進雞捨去,我會好好保護你,你別怕好嗎?」

  「嗯,我會鼓起勇氣的。」她也不願被那群只會欺負生面孔的雞瞧扁了。

  等著瞧吧!

  「咦,靖卉自己去撿雞蛋?」

  一早,童若奾才剛來上班沒多久,楊靖卉就開心地告訴她這件事,因為這對她來說,可是史上最大的突破呢!

  「嗯,宗泓帶著我去撿,有他罩著我,那群母雞果然就不敢再欺負我了。」楊靖卉開心地笑瞇了眼。

  「那很好哇。」童若奾也知道她有禽鳥猛獸恐懼症,光是麻雀從頭上飛過,都會讓她嚇得尖叫,這回她敢接近那窩咯咯叫的雞,可能需要不少勇氣吧?

  「早上我利用剛撿來的新鮮雞蛋,做了你上回教我的蛋包,還灑上一點胡椒鹽和西紅柿醬,宗泓說很好吃耶。」

  楊靖卉想到他的讚美,不由得紅了臉微笑著,在童若奾看起來,有一種新嫁娘的甜蜜氣息。

  「若奾,在你來這裡之前,這裡就只有宗泓一個人嗎?」楊靖卉很好奇,他的家人呢?

  「不,以前林伯父和林伯母也住在這裡喔。其實這間園藝種苗批發店,一開始是林伯父創立的事業,林大哥在大學園藝系畢業後,就回家幫忙。但是幾年前,林伯父突然中風,後來雖然康復了,也能自由活動,但是宗泓不希望他太累,於是他就和伯母一起搬回鄉下老家去住,偶爾他們會帶自己種的菜上來,小住幾天。」童若奾一邊說著,將茶葉放進茶壺裡,加入熱水。

  「噢,原來如此。」楊靖卉還以為他沒有家人,孤獨一個人,好可憐呢!

  她雖然常常埋怨自己的家人,但其實很愛他們,大家的感情也都很好。

  爸媽結縭多年依然相愛,兄弟手足的情誼也很深厚,而且大家都寵她、疼她,偶爾她也會思念起自己的家人,雖然他們做的事把她氣得半死,讓她拖著行李箱離家出走,但是她心裡還是深深愛著他們,她完全無法想像沒有家人的心情。

  「林伯父、林伯母也和宗泓一樣,都是很親切和善的人,等他們下回上北部來玩,你就會知道了。」

  童若奾將金黃色的茶湯倒出,再倒進一個約500CC的茶杯裡,然後小心地放入托盤裡,準備端起來。

  「咦,這是要給宗泓喝的茶是不是?」楊靖卉欣喜地問,她認出那只古樸的陶杯正是他專用的茶杯,雙眼頓時期待地睜大。

  「對啊。」

  「那……我幫你端去給他好不好?」

  「好啊,但是很燙喔。」

  「我會小心的!」

  「那就麻煩你了。」

  望著楊靖卉興致勃勃離去的背影,童若奾納悶地歪著頭看了她好半晌,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飄入腦中。

  靖卉——該不會是喜歡上宗泓了吧?

  仔細一想,她最近確實好像經常問起宗泓的事,而且只要和他有關的事情,她就會特別熱心地搶著去做,只要見到他,就會不自覺漾出笑容……

  這麼看來,她的揣測搞不好是事實喔!

  「這真是令人高興的意外發展!」她對於這段剛起步的感情,她是樂觀其成,而且寄予無限祝福。

  靖卉和宗泓乍看是完全兩種不同的類型——靖卉天真爛漫、活潑爽朗,而宗泓則是沉穩內斂、敦厚老實,不過若能截長補短,倒也不失為一對天生的佳偶。

  她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突然有了當媒人的閒情逸致。

  這些年來宗泓對她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裝傻。她的心裡只有小宇的父親,雖然他們的戀情沒能結成正果,但她也不會因為空虛寂寞,就找人填補那份空虛。

  如今有了靖卉,她活潑熱情又大方,一定能替她好好照顧宗泓這個善良得令人心疼的大男人。

  靖卉,加油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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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天,向來工作氣氛融洽的林氏園藝店裡,瀰漫著一股很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怎麼樣?會來嗎?」

  面色凝重的林宗泓開門走進辦公室,詢問童若奾。

  「嗯。」同樣神色緊繃的童若奾,嚴肅地朝他點點頭。

  「真的要來了嗎?」林宗泓走到她身旁,一起望著電視螢幕,表情如臨大敵。

  「恐怕真的會來。」童若奾歎口氣回答。

  楊靖卉納悶地看著他們,不過是個普通的颱風來襲罷了,有必要那麼緊張嗎?

  「颱風來了,有那麼恐怖嗎?」她實在不解。

  以前在南部時,若是颱風來襲頂多不出門而已,哪需要這麼在意呢?

  「當然!」林宗泓與童若奾轉過頭,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們是種花賣花的花農,也就跟農民一樣,是靠天吃飯的行業,哪怕只是連日豪雨,脆弱的植物就會腐爛受損,更何況遭受狂風暴雨的摧殘。」林宗泓無奈地歎息。

  「身為農民,損失部分栽種的農作物是常有的事,最怕的是老天不留情,有時一場暴雨下來,就完全打掉一個農家辛苦一年栽種的成果,那種辛酸,也只有靠天吃飯的人才能體會。」

  「原來如此。」楊靖卉慚愧地垂下頭。

  她從來沒有細想,有這麼多人是付出勞力還未必能夠得到成果,必須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她完全不知人間疾苦,該怪她被保護得太好了嗎?

  見他們面色緊張,楊靖卉也不由得跟著擔憂起來。

  「沒關係,你也別害怕,只要預先做好防台措施,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林宗泓反倒安慰起她來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楊靖卉當然還是擔心,不過至少不會那麼不安了。

  「當然是嚴陣以待。若奾,請你繼續注意颱風動態,另外如果有空的話,麻煩你把放在外頭的花盆植栽全搬進溫室,而我得開始做防台的各項補強工作——」

  「我也來幫忙!」楊靖卉連忙喊道。「你們不能漏掉我,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麼都願意做,你們儘管開口吧!」

  「謝謝你,靖卉。」林宗泓與童若奾都笑了,看來她真的徹底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一份子了呢!

  「那麼,你跟我來吧!」林宗泓眸中閃動著溫暖的笑意。「我正好需要一個熱心勤奮的女孩,當我的得力助手。」

  「當然沒問題!」第一次受到「重用」,楊靖卉開心的小臉直泛紅,眼睛被期待的光芒映得閃閃發亮。

  於是一個急急忙忙的大男人,領著一個興致勃勃的小女人一塊兒走了,童若奾在後頭瞧著他們截然不同卻又分外相配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容。

  或許這場颱風,會帶來意外的結果也說不定喔。

  罕見的十月強台,在一天後的傍晚登陸了。

  時間愈晚,風雨愈大,狂風夾雜著粗斜的暴雨,打在玻璃窗以及屋頂上叮咚作響,陣陣狂風也不斷發威,發出驚人的咆哮聲,像要將房子吹垮似的。

  楊靖卉趴在小閣樓的窗前,骨碌碌地轉動眼珠子,憂慮地望著窗外劇烈搖動的樹影。

  晚上和林宗泓吃過簡單的泡麵加蛋當晚餐之後,又胡亂聊了會兒,兩人就各自回到房間休息。如今夜已經很深了,她卻怎麼也睡不著,外頭的風雨聲擾得她神經緊繃,無法安心入眠。

  「風雨真的好大喔!」那些種植在外頭的花草樹木不知道怎麼樣了,不曉得會不會被風雨打壞?

  她想,林宗泓應該也沒睡吧?連她都因為擔憂那些植物而無法合眼,他本人更不可能舒暢好眠。

  砰!鏘!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碎裂的巨響,她急忙探頭往窗外一看,只見庭院裡一棵約有十幾年的玉蘭花樹應聲折倒,不偏不倚地擊中擺放著各種蘭花等珍貴花卉的玻璃溫室,溫室屋頂上被打裂一個大洞。

  「啊!糟了,溫室……還有藍百合——」

  楊靖卉想到林宗泓好不容易得來,而且非常珍愛的藍色百合,就在那間溫室裡,頓時驚駭得整個人立即躍起,轉身直往樓下衝。

  到了一樓,只見大門正好關上,原來有個人早她一步,連雨衣都沒穿,只穿著一件防水夾克,蒙頭便衝進風雨中,直奔溫室而去。

  他果然也醒著!

  「宗泓——」

  見他奔向溫室,楊靖卉想也不想,立刻打開門,不顧狂風暴雨跟著追過去。

  到了溫室裡,林宗泓抖落一身雨水,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才發現有個膽大妄為的女孩竟也跟著跑過來,差點沒嚇得瑰飛魄散。

  「靖卉?!你跑到這裡做什麼?太危險了,快回屋裡去!」

  「我來幫你。」

  「別鬧了!靖卉,這一點也不好玩,快點回去。」林宗泓嚴肅地責備著。

  「我不是在鬧,更不是來玩,而是來幫忙的!」楊靖卉抿起小嘴,頑固地說。

  「你不能—一」

  「我可以!樹倒了,把溫室打壞了,現在我們還有時間在這裡爭吵嗎?我們動作得快一點,要是不趕快把破洞附近的盆栽移開,等會兒全部都會遭殃的。」

  她展現難得的魄力與毅力,教林宗泓看得目瞪口呆。

  「你……」愣了好幾秒,林宗泓知道她說得是對的,這時候他的確需要幫手,這才說:「好吧!不過你若想留下來幫忙,就得特別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受了傷,我會很過意不去的。」

  「知道了,操心鬼!」楊靖卉低聲嘀咕道,吐吐舌頭,率先轉身朝屋頂破裂的那一角走去。

  但很快的,另一道身影超越她,領先走在前頭,並回頭對她說:「你小心跟著我,等會兒也別插手,要是有什麼危險的狀況,你就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知道嗎?」

  那他乾脆逼她留在屋子裡不就得了?楊靖卉忍不住翻翻白眼。

  「知道了。」她胡亂回應著,決定還是要自己衡量狀況,要是不能伸出援手幫忙,那她何必來呢?

  「啊,真糟糕!」檢視現場狀況,林宗泓驚呼一聲,那個破洞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大,呼嘯的風雨不斷從那個洞口打進溫室裡。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帶並不是放置高級洋蘭的區域,他最寶貝的藍色百合也放置在其他地區,全都安然無恙。

  不過即使這區的植物不是脆弱的高級花卉,但是再怎麼強壯的植栽,在這種暴風雨的襲擊下也會損害,當務之急,還是得趕快把這些植物全部移開。

  「宗泓,我們趕快把這些盆栽搬走,這樣可以降低損失。」楊靖卉不畏打在臉上的風雨,忙碌地搬了起來。

  林宗泓張了張嘴,本來想要她躲到風雨吹不到的安全地方去,不過看見她那張認真的小臉,他知道這些話就算說了也是白說。

  她是不會聽的!

  打從在山路上撿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拾獲的絕對不是只溫和馴良的小兔子,而是只擁有利爪的小野貓——雖然還沒見她用爪子攻擊過誰,而只用來捍衛自己的想法。

  這樣個性獨特的女孩,雖然未必令人打從心底憐愛,不過卻是很吸引人的。

  她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眸,宛如明亮的星子般,在這燈光幽暗的溫室裡,點亮了希望。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們一起搬!不過,這個你得先穿上。」他脫下身上的防水夾克,套在她身上,並且謹慎地替她拉上拉鏈。

  「穿上這個,身體比較不會打濕。」

  「謝謝你……」楊靖卉低頭看著那件深藍色的男性大夾克,裡頭殘留著他的體溫,好像一盆爐火,直直煞進了她的心坎裡。

  她眷戀地按住夾克的領口,像要把那股溫暖永遠留住似的。

  「好,現在開始努力搬吧。」林宗泓彎下腰,開始快速地搬起盆我,遞給楊靖卉,用接力的方式將它們移往安全的地方。

  「嗯!」楊靖卉用力點頭,隨即跟著忙碌起來。

  兩人的默契與努力,使得暴露在風雨中的受害盆栽數量逐漸減少,眼看著就快搬完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忽然又聽聞溫室外傳來一聲巨響,好像又有什麼物體擊中溫室,林宗泓連忙說:「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好。」楊靖卉點點頭,繼續將剩餘的盆栽搬完。

  過了一會兒,林宗泓神色緊繃地跑回來,拿起角落的大圓鍬,氣喘吁吁地告訴她。「又有一棵樹倒了。」

  「又有樹倒了?」她緊張地追間道:「那麼溫室——」

  「溫室沒被打壞,但那棵樹橫倒在溫室前面,好巧不巧地正好堵住溫室的大門,那是這間溫室唯一的出入口,要是門打不開,我們就出不去了。」他抹去額上的汗珠說道。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聽了他的話,楊靖卉也很緊張。

  不能出去,就代表他們會在颱風夜裡,被困在這裡一整個晚上?那怎麼行!

  「我想拿圓鍬去撬看看,看能不能把門撬開。」

  「我也去幫忙!」

  「好!你也一起來吧。」

  這回林宗泓沒有拒絕,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他可不想整夜被關在這裡。

  然而——

  很遺憾的,無論他們使多少氣力,那棵樹依然牢牢卡死在門前。

  看樣子除非有人替他們從外頭搬開樹幹,否則他們是出不去了。

  「真糟,剛才急著衝出門,忘了帶手機,不然至少也可以打電話求救。」林宗泓懊惱地拍擊自己的大腿。

  「現在沒辦法求救,只能等颱風過後若奾來上班的時候,再把我們放出去。」

  「那麼若奾姐明天會來上班嗎?」楊靖卉滿懷期待地問。

  「應該不會。」林宗泓給了她另一個遺憾的答案。「這個颱風行進速度緩慢,暴風圈沒那麼快脫離台灣,我告訴過若奾,要她明天別來了。」

  「噢。」楊靖卉失望地垂下小腦袋瓜。

  現在還是半夜,外頭風雨交加,沒人來救他們,難道他們真的得夜宿在這個屋頂破了個大洞的溫室裡頭嗎?

  可能看出了她的擔憂,林宗泓安慰道:「你別擔心,這間溫室看來脆弱,但其實還滿堅固的,而且只要藏對地方,風雨也打不到我們。」

  說著,他對她勾勾手,帶頭朝溫室另一頭走夫。

  「那裡有個置物櫃,你跟我來,我先找些毛巾或干布什麼的讓你擦乾身體。」

  「嗯,好。」楊靖卉急忙跟了過去。

  這時候,她也只能完全相信他了。

  深夜,風雨持續加大,呼嘯的風聲夾雜著瓢潑的暴雨,敲擊在溫室的屋頂上,發出類似幾十種樂器混合的敲擊聲,聽來分外嚇人。

  他們已經用林宗泓找到的干布,大略擦乾了身體與頭髮,並且將水泥地板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

  在他們的頭項上方,懸著一盞二十燭光的燈泡,不時隨著刮進溫室裡的風勢搖搖晃晃。

  「呃……這個……」

  楊靖卉低頭看著自己臀下塞得滿滿的布團,林宗泓為了讓她坐得舒服些,還把所有的破布、海綿全部鋪在地上,替她製作了一個舒適的坐墊,不過看起來實在很像一個——

  大鳥巢。

  「這個看起來好像……噗……噗噗……」

  她發出奇怪的聲響,肩膀還一抖一抖地晃動著,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你怎麼了?」坐在她身旁的林宗泓聽到聲響,轉頭看見她奇怪的反應,不明所以地問。

  她一顆腦袋瓜垂得低低的,怎麼也不肯抬起來,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哈哈哈……」她終於拾起頭,猛然迸出大笑,笑得眼角都溢出淚水。「你看看——我這個樣子,像不像雞寮裡那些正在抱蛋的母雞?」

  「母、母雞?!」林宗泓瞪大眼,上下打量她,半晌後也突然噗哧一聲,接著劇烈抖動肩膀,悶悶笑了起來。

  「哈哈,還……真的很像!」她這模樣還真像母雞坐在雞窩上,他剛才怎麼沒注意到呢?哈哈哈!

  「你還笑?是誰把我弄成這樣的?」楊靖卉佯裝生氣地質問,但高揚的嘴角就是壓不下來。

  「哈哈,不好意思,是我。」雖然主動認罪,但他語氣裡可讀不出幾分歉意,惹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那你還敢笑我?等會兒換你來坐坐看,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你這隻大公雞。」楊靖卉不甘心,孩子氣地威脅道。

  「這點可能要跟你說聲抱歉,孵蛋是母雞的責任。」他笑著與她鬥嘴。

  「難道公雞就沒有事嗎?現在可是女男平等的時代耶。」

  「如果你孵的那窩小雞是我的,我自然會負起責任幫忙孵,但是——」他佯裝遺憾地瞄瞄她屁股下的碎布團。嘿嘿,幸好不是。

  他無意的話語,卻惹得楊靖卉一陣臉紅心跳。

  「什麼你的我的?你在說什麼啊!」

  林宗泓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話很曖昧,好像在口頭上亂吃她的豆腐,急忙解釋。「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說你的孩子是我的,我是說那個小雞……啊!也不是……總之我……」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乾脆老實地道歉。「對不起!」

  瞧他一張憨厚的俊顏,紅得像一旁的紅火鶴。

  「沒關係啦,我又沒怪你。」楊靖卉想竭力裝作不在意,但也忍不住臉紅。

  兩人像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小女生,紅著臉,默默望著對方不說話,外頭的風雨似乎更大,不過溫室內的時間,卻好像就此凝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宗泓才不自在地別開頭,清清喉嚨,找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間:「你肚子餓了嗎?」

  「好像有一點耶!」楊靖卉摸摸自己的肚皮說。

  在這種風雨交加的夜晚,總讓人特別有食慾,更何況剛才消耗了不少體力,現在還真有點飢餓,好想吃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泡麵。

  「那會不會渴?」

  「好像也會耶。」

  如果能吃著熱騰騰的泡麵,再配上一瓶冰涼涼的可樂,喔,那真是人生最大享受!

  但是——楊靖卉失望地轉頭看看四周滿滿的植栽,在心底問自己:可能嗎?

  「你等一下。」

  林宗泓站了起來,很快消失在溫室裡的花木叢中。

  「他要去哪裡?」楊靖卉望著他的背影,納悶地喃喃自語。

  他要從這個除了植物與雜物之外,找不出任何食物的地方,神奇地變出泡麵與熱水來嗎?

  哈哈,那怎麼可能?

  除非他正好種了一裸會長出泡麵的樹來,否則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歎口氣,將背往後貼在牆上休息,飢餓地等待他覓食回來。

  「我回來了。」幾分鐘後,林宗泓的身影又出現在她面前。

  他回到她身旁坐下,將兜了滿手的東西一股腦往地上放。

  「這是什麼?」

  那些東西圓圓扁扁的,形狀渾圓可愛,鮮艷的橙色,看起來很像……

  「橘子?!」她抓起一顆仔細打量,發現那真的是橘子,只是形狀和一般市面常見的橘子不太一樣,形狀小而扁,活像被壓扁似的。

  「嗯。這是日本愛媛縣的蜜柑,雖然個頭小,但是又甜又好吃。」

  「這裡怎麼會有橘子?」她不可思議地問。

  難不成他在溫室裡種橘子?

  「我有一位住在愛媛縣的果農朋友,幾年前送給我幾株蜜柑的樹苗,我引進後試著在溫室裡栽培,沒想到今年開始結果了,我本來捨不得吃,想留著做研究,不過既然都被困在這裡,就索性把它們摘來吃掉算了。」

  「不行啦!」聽他這麼一說,楊靖卉立刻大力反對。「既然是要做研究的,怎麼可以吃掉呢?還是留下來好了。」

  「不必了。反正都已經摘下來了,不吃也是會爛掉的,再說只要樹還在,就不怕它不再結出果子,你不用擔心。來,嘗嘗愛媛的蜜柑吧!」

  他開始剝蜜柑,薄薄的果皮一掐就破,他豪邁地將一個扁扁的蜜柑連著皮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遞給了她。「來,試試看。」

  他將蜜柑遞給她之後,自己率先剝開嘗了一口。

  「嗯,很甜、很好吃,你快吃看看。」他連聲催促道。

  「那——我也吃羅?」

  楊靖卉撥下一片橘瓣送進嘴裡,一嘗之下大為驚奇。沒想到這麼小的橘子,卻是出人意料的甜美多汁。

  「唔,好甜!真的好好吃喔,一點都不酸耶。」只要吃到美食便會露出笑容的楊靖卉笑瞇了眼,雀躍得像個孩子。

  「我是嘗試按照愛媛縣的氣候去作調節培育,沒想到竟然也種植成功了!這項技術將來要推廣出去,以後想吃這麼美味的蜜柑就不需要特地到百貨公司的超市去買昂貴的進口水果,一般老百姓也可以輕易在街角的水果店買到。」林宗泓鬥志高昂地道。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那你就變成造福人群的大英雄啦!」她邊說著,又往小嘴裡塞了瓣甜美的果肉。

  「你喜歡的話,就多吃一點吧,這裡還有好幾顆。」林宗泓將剩餘的幾顆蜜柑全塞進她懷裡。

  「我不用那麼多啦,我吃不完的……兩顆還你,你吃啦!」她有些羞澀地將兩顆蜜柑塞回他的大掌中。

  他一定也又餓又渴,她捨不得。

  林宗泓不再推辭,但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蜜柑,卻說:「不然這樣好了,我把這兩顆蜜柑留下來,給若奾和小宇他們也嘗看看。」

  他將蜜柑收在一旁的櫃子上,免得不小心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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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聽到童若奾的名字,原本開心微笑的楊靖卉,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了。

  嘴裡的橘子甘美多汁,但心底深處卻有股酸澀的感覺,湧上她的心田。

  「你對他們可真好!」她忍不住酸溜溜地道。

  「欸?」

  「不管你走到哪裡,都會想到若奾,就算去台中,也會記得替小宇帶一盒太陽餅。老實說,你喜歡人家對不對?你打算趁著小宇的爸爸不在,大獻慇勤,想乘機掠奪若奾的芳心,對吧?」

  楊靖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但心底就是覺得有股酸氣化不掉,讓她好難受,忍不住壞心地逼問嘲諷,想看看他慌張的樣子。

  「不……不是啦!」林宗泓果真慌得手忙腳亂,臉色漲得通紅,張大嘴結結巴巴,連句話都說不清楚。「我沒有那種想法……我對若奾不是……啊,也不是……我對她是……但是她……小宇……」

  「說、重、點!」楊靖卉氣悶地大吼。

  「我是很喜歡若奾,但是她說有了小宇,她不會再隨意接受他人的感情,我知道她還忘不了小宇的父親,所以也不勉強她,只要能當她的好朋友,在背後默默守護她,我就滿足了!」他一鼓作氣,半秒也不停頓地把話說完。

  「……很好,簡單明瞭。」

  垂眸沉默片刻,楊靖卉扯開一個難看的敷衍笑容。

  「靖卉……」

  她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他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你的誠意很感人,繼續加油,總有一天若奾一定會被你感動的。」

  她快速地說完,隨即張嘴打了個呵欠說:「我困了,想先睡了,晚安。」

  她雙手環胸抓緊身上的夾克,往後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動也不動,似乎已經熟睡了。

  「這麼快?」林宗泓笑了,自己也感覺有股倦意襲來。

  他伸伸懶腰,打個大呵欠,也跟著往後傾靠向牆,開始與周公打交道。

  就在他緩緩陷入沉睡後,身旁他以為早已睡著的人卻突然張開眼睛,望著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的燈泡發愣。

  好難受……

  知道童若奾還是一直在他心底深處,她心裡好難受。

  她不明白心裡傳來的陣陣剌痛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她喜歡上了林宗泓?

  哈,怎麼可能!他那麼老土,穿著一點都不時尚,成天只跟泥巴為伍,相貌還算不錯,但根本不是她素來欣賞的那種文質彬彬、都會精英型俊男。

  她喜歡他?這是天方夜譚吧!

  但是……

  她摸著自己的胸口問自己:那麼這種難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呢?

  她悄悄轉頭偷覷林宗泓,他已然熟睡,鼻端發出沉重而緩慢的呼吸聲,讓那張黝黑剛毅的面孔,顯得稚氣不少。

  仔細一看,他的鼻樑好挺好直,挺得讓她想去偷摸看看,裡頭是不是偷墊了什麼東西?

  她腦子裡想著,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等聽到林宗泓微微發出睡眠被打擾的不耐呻吟,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爬上他的臉,正在他黝黑但光滑的臉蛋上逛大街。

  「噢!」她急忙縮回自己的手,但是低頭瞧了瞧,不由得眷戀地貼在心口上,依戀著捨不得放開。

  看來是真的……

  她真的喜歡上這個只會種花蒔草的男人。

  不是什麼科技新貴,也不是什麼銀行理財員、經濟保險員,或是醫生、律師這些女孩子心目中最佳的老公人選,而是一個可能一輩子也賺不了什麼大錢的花農。

  就算他正直、誠懇、善良、體貼、溫柔、盡責……他還是一個花農!

  要是幾個月前,她一定不肯相信,自己會愛上一個花農。如果那時有人敢安排她與這樣的對象相親,她可能會叫對方自己嫁。

  不是她現實勢利,嫌人家賺得少、沒錢途,而是這樣的人與她向來習慣的奢華生活實在相差太遠,有如雲泥之別,而且那時候她迷戀的對象,可都還是那種西裝筆挺、提著名牌公事包的社會菁英呢!

  可是,時間會改變化一切。

  住在這裡,與他朝夕相處,慢慢感受到他對她的好,也慢慢看見他的優點,讓她不自覺動了心。

  她原本只打算在這裡暫時借住一陣子,等找到其他去處,就會立刻離開,但沒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覺真心喜愛上這裡,等有天猛然回神,她才想起好友薛玲玲應該早已回國了,但是她卻完全忘了這件事,甚至一點也不想向她求救。

  或許那時,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只是自己一點都沒察覺……

  「唔……」身旁的男子動了動,發出不安穩的囈語。

  楊靖卉淡淡一笑,紅著臉,將身體慢慢移向他,更大起膽子,緩緩將腦袋瓜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一種溫暖、熟悉的安心氣息,撲鼻而來,她漾開了笑臉,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才捨得閉上眼,也跟著沉入甜甜的夢鄉。

  清早,一陣奇異的聲響.將林宗泓從睡夢中驚醒。

  他茫然地睜開惺忪的眼,愣愣地看著四周,這才想起自己在溫室裡。

  他首先注意到,風雨已經平息,四週一片寧靜,看樣子颱風已經過境,他頓時大為欣喜。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渾身酸痛。

  一整個晚上,他睡得並不好,因為姿勢不對,他渾身僵硬疼痛,而且感覺肩膀特別沉重。

  肩膀?

  說到肩膀,他才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肩上,納悶地低頭一看,隨即逮到元兇。

  「靖卉?」他不知她是何時黏到他身上來的,還大剌剌地將頭窩在他的肩上,睡得十分香甜。

  瞧著那張恬謐的秀麗容顏,他不自覺瞧呆了。

  他幾乎不曾見過這樣的她,平常見到她,若不是跑來跑去、忙進忙出,就是正在說話、大笑,很少見到這麼安靜的她,就好像看著另外一個和她相似的人。

  原來……她真的挺漂亮的!

  當然,他一直知道她好看,但是因為平常她總是處於活動的狀態,很少有機會見到安靜的她,現在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真是個清麗的小美人呢!

  彎彎的眉,秀致的鼻,小小的紅唇像櫻桃,還有那雪白的肌膚……他忘我地將手貼上她的粉頰,感受那芙蓉花瓣般柔嫩的觸感。

  這一刻,他竟捨不得移動身軀,只為了不想干擾地香甜的睡眠。然而……

  砰砰砰!

  那聲響又來了。

  「有人!」林宗泓立即漲紅臉,飛快抽回自己的手,活像是做壞事被逮著的孩子。

  但他太激動了,不但抽回手,還跟著移開身體,忘記有人正靠在他身上熟睡。

  「啊!」他一抽開身,身旁熟睡的人兒頓失重心,差點狠狠摔得倒栽蔥,他趕緊穩住她的身體,免得她倒下來。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楊靖卉倏地從睡夢中嚇醒,坐起來,揉著眼恐懼地問。

  砰砰砰!

  外頭又傳來敲擊聲,這回聲音更大了,還隱的聽到焦急的呼喚聲。

  「宗泓?靖卉?你們在裡面嗎?宗泓?靖卉?」

  「是若奾?我們得救了!」

  楊靖卉欣喜地睜大眼.立刻跳起來。

  「若奾!救命啊——若奾,我們在這裡!快來救我們呀……」

  楊靖卉迫不及待地衝向門口,林宗泓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淡淡苦笑。

  為什麼他心裡,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呢?好像……若有所失似的。

  這種空虛的感覺是從哪裡來的呢?

  沒一會兒,前頭傳來楊靖卉清脆的叫喊聲。「宗泓,快來!倒下來的樹太大,若奾一個人搬不動,不過她去找人來救我們了。」

  林宗泓斂起苦笑,重整情緒,然後怏步朝門口走去。「來了。」

  最後,童若奾是跑到最近的住家,請求他們的幫助,一共集結三人之力,才把那棵橫倒在溫室門前的小葉攬仁移開。

  「喔,若奾!謝謝你,我好愛你——」

  楊靖卉獲救後重見天日的第一件事,就是撲上前緊緊抱住童若奾,猛親她的臉龐,嚇得童若奾臉紅又心跳,以為楊靖卉對她有什麼非分的意圖。

  「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多虧你勤勞跑來上班,我們才能得救,不然想到還要再被關在裡頭一整天,我就快瘋啦。」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其實,她並沒有不喜歡被困在溫室裡,相反的,兄要待在裡頭,便能夠和林宗泓獨處,即使沒東西吃、沒水喝,她也甘之如飴。

  不過……他的心裡已經有人了。即使她再怎麼霸道自私、胡鬧糾纏,也擠不進他心裡,況且她從來不是那麼自私霸道的人。

  這個念頭使她傷心,所以她寧願趕快離開,也好過在裡頭看著他與她相對,心裡卻想著另一個人。

  然而她的話,卻讓林宗泓的眼眸略暗幾分。

  她說待在裡頭讓她快瘋了?雖然待在裡頭確實不舒適,但是兩人相陪作伴,倒也不覺得特別難過,她為什麼覺得自己快瘋了?

  難道是因為她討厭他,所以有他在身旁,反而令她如此痛苦?

  她不喜歡和他在一起?

  這個念頭像是一把鑽子,不斷鑽刺他的心,讓他覺得格外難受。

  只要想到她可能不喜歡他,甚至討厭他,就讓他難以忍受。

  他從不知道,被人討厭竟會是這麼難過的事。

  「真是太糟糕了!你們怎麼會被因在裡面呢?幸虧早上我發現風雨停了,又擔心這裡的情況,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不然你們不就要被多困一天了?」童若奾也替他們捏一把冷汗。

  「是啊是啊,如果真是那樣就糟透了,太感謝你啦!」楊靖卉哈哈笑著,不斷用力點頭。

  見她一直強調被困在裡頭有多糟糕,好像與他獨處是多麼不堪的事,這讓向來溫和的林宗泓突然覺得有股悶氣直衝上來。

  「我倒認為,被困在裡頭也沒什麼不好!」

  「咦?」

  他衝出口的言詞,讓兩個女孩一起詫異地轉頭望向他。尤其是楊靖卉——

  「不是嗎?」他語調冷淡地反問。「我們平常都住在舒適的環境裡,享受著現代化的電器用品,難得有機會脫離這樣的環境,嘗試過著原始人的生活,我倒覺得也不錯,並沒有那麼糟糕吧。」

  「唔……是啊,你說得對……」楊靖卉吶吶地點頭,突然對自己誇張的反應覺得有些難為情。

  林宗泓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拋下一句話後轉身離開。

  「你們先休息一下,晚點開始幫忙清理善後!」

  童若奾錯愕地看著林宗泓離去時僵硬的背影,覺得他好像在鬧彆扭,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耶!

  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若奾,宗泓生氣了對不對?」楊靖卉怯生生地問童若奾。

  「嗯,好像是耶。」童若奾納悶地點點頭。這也是她第一次見他發脾氣,真稀奇。

  楊靖卉聽了立刻垂下腦袋:心裡好懊惱好懊惱,沮喪得想哭。

  他是不是以為她是那種光會抱怨、只知道享受、吃不了半點苦的嬌嬌女?

  嗚……她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啊!她只是覺得……如果不說點什麼來淡化那種曖昧的感覺,她會繼續沉淪下去的。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在他與若奾面前出醜罷了。

  「你別在意,宗泓不是這樣情緒化的人,或許是颱風打壞了溫室和這麼多花卉樹木,他心裡難受才會這樣吧!或許等會兒就好了,你別怪他。」童若奾趕緊安撫她。

  「我沒怪他,我只是……」怪自己。

  楊靖卉低著頭,繼續沮喪。

  童若奾想到剛才林宗泓離去時望著楊靖卉的眼神,倏然一驚。難道他……

  莫非被困的這晚,他們兩人當真有了意外的發展?腦中冒出這樣的揣測,讓她忍不住勾起纖巧的菱唇。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氣,有反應總比沒有反應好,至少證明,在他的心目中,靖卉是愈來愈有份量羅!

  惹得林宗泓不高興,楊靖卉一直忐忑不安。

  不過幸好稍晚林宗泓調適好心情後再出現,又恢復了以往的平和,說話語氣也不再僵硬,這讓楊靖卉好高興,比得到什麼大獎還開心。

  其實他就算生氣也一點都不可怕,既不會大吼大叫,也不會罵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那麼怕他不高興。

  以前在家裡,就算老爸或三哥發火大聲咆哮,她都有膽子吼回去,半點也不畏懼,怎麼他才稍微板起臉,她就擔心得坐立不安呢?

  難道,是因為她比較在乎他?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不再生氣是最好了,她也樂得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纏著他嘻嘻哈哈。

  風災過後滿地瘡痍,讓大家忙壞了,光是收拾就來不及,更別提重整與復原,天知道那還需要多少時間?

  「嘿——喲!」

  負責整理庭院一角的楊靖卉,努力推著橫倒在草地上的樹幹與枝椏,將這些七橫八豎的雜木聚集成一堆,等著林宗泓來處理。

  嘿喲嘿喲,她正在努力搬木頭的時候,探進枝葉裡的手指冷不防磁觸到某個柔軟、有溫度的物體。

  而且,隱約還聽到細小的吱吱聲。那是——

  「媽呀!」她嚇得縮回手,尖叫著跳起來,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直瞪著藏匿著可疑物體的茂密枝椏裡。

  「怎麼了?」聽到她的尖叫聲,林宗泓第一個衝過來,童若奾也隨後趕到。

  「那、那裡有好可怕的東西!」她第一時間立刻衝到林宗泓背後躲起來,控訴地指著那叢枝椏。

  「是什麼東西?」他蹙著眉,細細端詳著枝葉之間,但什麼也看不到。

  「那個東西軟……軟軟的,熱熱的……」媽媽咪呀,她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毛毛蟲?」

  「不不,還要更大一點!」

  「那麼是……」狗屎?

  「我去看看好了。」童若奾笑著走上前,半點也不畏懼地湊過去一探究竟。

  不是她膽子大,而是在這裡工作這麼多年,什麼嚇人的肥蟲子、大蜈蚣她沒見過?就算膽子本來不大,多年來也養大了。

  她撥開茂密的枝葉,沒見到什麼駭人的怪蟲,只看見一雙圓滾滾的小眼睛,無辜地望著她瞅瞅叫。

  「啊,可憐的小傢伙!」

  童若奾呼喊著,從被壓扁的鳥巢裡將小雛鳥救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裡。

  「什麼啊,原來只是只羽毛未豐的小麻雀。」林宗泓知道她所謂「好可怕的東西」,只是一隻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麻雀,忍不住啞然失笑。

  「那真的很可怕嘛!」楊靖卉憤慨地強調。

  她就是怕這些鳥啊、爬蟲啊、老虎獅子什麼的,能怪她嗎?

  「來,宗泓,你看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童若奾把掌心裡吱喳叫的小麻雀交給老闆,讓他去發落處置。

  「我來看看這小傢伙……」

  小麻雀一到林宗泓的手裡,楊靖卉立刻學螃蟹走路,一步步地倒退離開,有多遠走多遠。

  雖然那隻小雛鳥還沒有她的半個拳頭大,但她就是對這種渾身長滿羽毛的東西感到恐懼,深怕它用尖尖的嘴攻擊人。

  林宗泓端詳雛鳥半晌,沉吟著說:「它還太脆弱,我看還是先養一陣子,等它會飛了再放生吧。」

  「欸?你……你要養它?」楊靖卉面色登時發白。

  要她與這隻小麻雀共處在一個屋簷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它羽毛還沒完全長齊,鳥媽媽又不見了.如果把它丟著不管,它一定會死掉。」林宗泓無餘地瞥她一眼。

  他知道她怕鳥類,但小麻雀也是一條生命,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好啦,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與它和平共存。」也就是說——離它遠一點啦。

  「好吧!那麼這隻小麻雀,就麻煩你們羅。」

  童若奾將重責大任轉交給他們之後,便安心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楊靖卉看著林宗泓這個大男人好溫柔地捧著那隻小麻雀,輕聲細語地對它說話,安撫它的情緒,不自覺有點吃味。

  他對那隻鳥兒倒挺溫柔的嘛!

  她噘著嘴轉過身,悶著頭繼續清理地上的枯木爛葉,滿心的酸氣在發酵。

  他心腸好,要對誰好是他的事,反正……她管不著啦!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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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深夜,楊靖卉正要入睡,突然覺得口渴,便套上棉質外套,到樓下的廚房找水喝。

  搔搔頭走進廚房,倒了杯水慢慢地喝光,目光不經意瞟到擱置在餐櫃上的小鳥籠——據說那是林伯父以前養金絲雀留下來的。

  前幾天被拾回的小麻雀,此刻正安穩地窩在鳥籠的小鳥巢裡睡覺。

  它安安靜靜地睡覺時,倒也不可怕,她瞇著眼瞧了瞧,嘗試慢慢靠近。

  或許是她湊近時的呼吸聲驚擾到小麻雀,它立刻警覺地睜大眼睛。

  「嗨……嗨!」楊靖卉乾笑著揮揮手,向根本看不懂她手勢的鳥兒打招呼。

  「吱吱吱!」小雛鳥一看見人,本能地張大嘴就是要討東西吃。

  「你肚子餓了呀?」母性的本能讓楊靖卉眼神變得柔和,語氣也很溫柔。

  雖然還是不太敢靠近它。

  小雀兒好像真的聽得懂她的話似的,一聽到她這麼問,叫得更厲害了。

  「好好!你別急,我拿東西給你吃。」她霎時慌了手腳,左看右瞧,就是不見任何食物,於是她找到冰箱裡去。

  「我來看看……你吃什麼?牛奶?噢,你又不是小貓小狗。那麼魚和肉你也不會吃了?還是你要吃菜葉?」

  她將冰箱裡那顆高麗菜拿出來,剝下最外緣的葉片,顫抖著手,像跨進地雷區一樣,小心翼翼地將菜葉遞進鳥籠裡去。

  「喏,快……快吃吧!」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那隻小麻雀太傲慢,竟然瞧都不瞧菜葉一眼,只是繼續張嘴吱吱叫。

  「欸?你幹嘛不吃啊?」楊靖卉很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才敢拿東西給它吃,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傲慢不賞臉。

  「難道你嫌不好吃嗎?」她喃喃自語,將菜葉抽了出來,張嘴試咬了一口。「唔,不會啊!這高麗菜是宗泓的爸媽在鄉下種的,又甜又好吃耶,你趕快吃吃看嘛!」

  可是,小麻雀還是不理她,繼續張大喉嚨吵著要食物。

  「你是怎麼了啊?喔,我知道了,你想吃肉對不對?」她獨斷地認定它是只偏食的小麻雀。

  「不行!你還這麼小,怎麼可以挑食呢?我們不能因為你媽媽不在你身邊,就胡亂寵溺你,知不知道?」

  她用指頭敲敲鳥籠,煞有其事地對那只「不解世事」的小麻雀訓話。

  這時躲在旁邊偷看好一會兒,已經笑到不行的林宗泓才趕緊出現,阻止她繼續對那只快餓扁的可憐小鳥精神虐待。

  「靖卉!」

  「啊,宗、宗泓?」

  見到他出現,楊靖卉很尷尬,心想自己剛才對那只呆鳥訓話的畫面,一定都被他看見了,頓時覺得很丟臉。

  「靖卉,它是不吃菜葉的,只有雞鴨鵝那些家禽才吃菜葉,它吃的是小蟲。」他忍住笑糾正道。

  「可是,沒有小蟲啊!」她忍住面頰的臊紅道。

  「我傍晚抓了些,差不多夠它吃一天。」他從餐櫃裡取出裝著小蟲的標本採集盒,小心地打開蓋子,用鑷子夾出一隻活跳跳的小蚱蜢。

  「啊,你要把小蚱蜢餵給它吃?好可憐啊!」她的同情心總在不該發作的時候氾濫成災。

  「沒辦法,如果不拿小蚱蜢餵它,小麻雀就會死掉,大自然就是這樣,這就是食物鏈殘酷的地方。」

  「我當然也知道啊……」但她就是覺得很可憐嘛。

  林宗泓把小蚱蜢送到小麻雀嘴邊,它立刻貪婪地一口吞進去,以食物來說,那隻小蚱蜢對小麻雀來說還是梢嫌太大,但小麻雀用力抖動脖子,就像表演蛇吞象的絕技,硬是把小蚱蜢活生生吞了進去。

  「你還真厲害耶。」連楊靖卉都不禁對那隻小小麻雀別目相看。

  「為了獲得食物的營養,為了活下去,它當然得拚命羅。」林宗泓代替鳥兒回答道。

  「是喔。」楊靖卉還是遠遠觀望,根本不敢太靠近。

  偷偷瞄了她幾眼,林宗泓清清喉嚨,假裝不經意地問:「靖卉,其實這些鳥兒都很可愛,至少不會傷害人,你為什麼會害怕它們呢?」

  「都怪我爸爸啦!」提起往事,她忍不住噘起了嘴巴。

  「你爸爸?」這是他第一次聽她提起她父親。

  「嗯,我爸很喜歡這些珍奇的鳥類和猛獸,從小我家裡就養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鳥和動物。」

  「等一下!你爸爸為什麼有辦法養那麼多珍禽猛獸?」一般人家連養隻貓啊狗的都要慎重考慮,為什麼她父親可以養那些稀奇古怪的動物呢?

  「這個……」林宗泓的問題議楊靖卉難以回答。

  要告訴他她老爸財大氣粗,所以專費猛獸當寵物嗎?

  「噢,我知道了!你爸爸是馴獸師對吧?」

  「馴獸師?呃……勉強也算啦。」至少那些老虎老鷹都很聽爸爸的話,就只會欺負她而已。

  「既然你爸爸是馴獸師,那你怎麼沒學會他的技能,反而害怕動物呢?」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怕它們,因為小孩子大部是喜歡動物的嘛,我也很喜歡吵著要家人帶我去看動物。可是有一回——記得那是我五歲時的事吧,那天照顧我的保母正在忙,淘氣的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到爸爸的大鳥籠去,想跟裡面的老鷹玩,結果老鷹可能正好肚子餓還是怎麼了,竟然把我的手指當成小香腸,差點整截吞下去。你看,這裡還有個小疤痕呢!」她展示手指上的疤痕。

  「我看看。」

  林宗泓捧起她的手仔細審視,果然看見纖白的手指上有道扭曲的淡淡疤痕,頓時有種心疼的感覺拉扯他的心。

  當時她一定又疼又害怕。

  「照顧你的人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忍不住責備道。

  「那位保母立刻就破解雇了,而老鷹雖然也被送走,但是從此以後我就開始害怕有翅膀的鳥類,就連其他的猛獸也怕得不得了,因為我終於知道,它們一點都不可愛,而是非常可怕。」

  「那只是少數,大部分的鳥類或動物還是很可愛的。」林宗泓替那些無辜的禽鳥動物伸冤。

  「我知道啊,不然現在我根本不敢站在這裡。」這樣的距離已經是她的極限。

  「靖卉?」林宗泓突然喊道。

  「嗯?」

  「你要不要試著喂喂看?」

  「我?!餵那只麻雀?」楊靖卉指著自己的鼻子,下意識倒退一大步。

  「嗯哼。」林宗泓肯定地點頭。

  「不、不要吧……」她緊張地笑笑,開始倒退走。

  「這沒什麼困難的,你試試看。」但林宗泓不管她,硬把她拉回來,再把鑷子塞進她手裡。

  他當然知道她有禽鳥恐懼症,但就是因為恐懼,所以才需要去面對、去克服。

  林氏種苗園位處偏僻山區,常有許多鳥類和小昆蟲來作客,如果她要長久待在這裡的話,是不能畏懼這些小鳥、小蟲的。

  長久呀?

  這樣的想法,讓他心情很好。

  「我、我、我——」

  「來,試試看,小傢伙正在等你呢!」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用力將她推向前。

  「等、等一下!我自己走,你不要推啦!」楊靖卉尖叫著,幾乎想轉身逃跑。

  「好,我不逼你,但是你得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懼。」

  「我知道啦。」

  林宗泓鬆開手,楊靖卉嘀嘀咕咕著,慢慢走過去。

  她下意識偏身躲著鳥籠,然後以拆解炸彈的表情,打開標本盒夾出一隻飛蟻,再抖著手湊進鳥籠。

  「你……你吃吧!」

  她緊張地吼著,小手距離鳥籠,大約還有三十公分遠。

  「哈哈哈哈……」林宗泓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

  「靖卉,那只是麻雀不是長嘴鳥,也不會縮骨神功,你的夾子離籠子那麼遠,它是吃不到的。」

  「喔……是、是嗎?不然,我再過去一點。」楊靖卉嚥了嚥口水,移動發軟的雙腿上前一步。「唔,快、快吃。」

  「靖卉,再靠近一點好嗎?」林宗泓又柔聲道。

  「那這樣呢?」她又靠近一步。

  「好像還是太遠了。」

  「……」

  瞪著籠子裡那只張大嘴的小麻雀,楊靖卉忍住頭皮發麻的感覺,深吸口氣一個快步上前,把鑷子伸進籠子裡,快速地將小飛蟻塞進小麻雀張大的嘴裡。

  食物一入口,小麻雀立刻快樂地抖著喉嚨急速吞下。

  楊靖卉見了,立刻高興地跳起來。「它沒有咬我耶,我成功了!」

  她轉身抱著林宗泓,瘋狂地跳著。

  「耶!我辦到了,宗泓,我辦到了!」

  「太棒了,你真了不起。」林宗泓也咧開嘴角大笑,陪她一起開心,恭喜她終於克服恐懼。

  「謝謝……」楊靖卉慢慢地停止跳躍,晶瑩閃爍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他。

  被那樣專注的眼眸盯著,讓林宗泓覺得很不自在,但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想轉開眼睛,彷彿自己的目光被她鎖住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最近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似乎愈來愈長……

  「咳!」最後是楊靖卉自己轉開眼眸,左顧右盼地說:「很晚了,我要上去睡了。」

  「好,晚安。」

  「晚、晚安!」楊靖卉匆匆從他身旁掠過,林宗泓一時衝動,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跑開。

  「你……還有什麼事?」楊靖卉詫異地轉過頭,一看見他那雙火熱的眼,雙頰又漲得火紅。

  「我……」林宗泓無法回答。

  剛才他只是突然有種奇怪的念頭,不想讓她離開眼前,所以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等他回過柿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抓住她的手。

  問他想做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呀!最後,他只能這麼胡亂搪塞過去。

  「呃……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天氣冷了,晚上記得把被子蓋好,不要感冒了。」

  「什麼?」楊靖卉差點沒昏倒。

  他特地把她攔下來,就只為了說這個?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她噘嘴嘟囔著,送了個鬼臉給他,再度繞過他,快速溜出廚房。

  林宗泓轉過身,目送她纖巧的背影奔上樓。

  他以為自己是愛著若奾的!至少直到剛剛之前,他還一直這麼認為,從來沒有懷疑過。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不再經常流連在她身上,反而常常落在另一個老是闖禍、惹麻煩,使人頭痛的人身上。

  一開始或許真是為了監督,怕她又出什麼差錯,然而看著看著,時間久了,竟也滋生出異樣的情憬,視線也愈來愈轉不開了。

  是他喜新厭舊嗎?

  還是——他終於找到真正對的那個人?

  這個答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思緒,依舊一團混亂。

  「來來來,小傢伙,吃飯時間到了。」

  楊靖卉拿著小鑷子,像準備喂孩子的慈母一樣,寵愛地靠近鳥籠。

  打從克服對鳥類的恐懼感之後,她就愛上餵食這項工作,常常搶著要做,看著小麻雀信賴地從她手中吃下小蟲,就讓她的母愛如江水般洶湧氾濫。

  原本正窩在巢裡打瞌睡的小麻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睜開眼睛,幾乎是同一時間張大嘴,開始急切地鼓噪。

  「好,別急別急!我知道你餓了,馬上就餵你。今天把拔抓了很多小蟲蟲喔,你多吃一點,趕快長大。」

  楊靖卉從標本盒裡夾出一隻小蟲子,遞到小麻雀嘴邊,它立刻快狠準地一口銜去,開始大快朵頤。

  經過幾個禮拜的飼養,小麻雀逐漸長成大麻雀,不但羽毛長齊了,連身子也圓滾滾,林宗泓常擔心它將來胖得飛不動,他們得養它一輩子。

  「不能喂太多喔,它太胖了。」林宗泓從外頭走進來說道。

  現在到了小麻雀的吃飯時間,他就會特地過來監視,免得被她養出一隻超級胖麻雀。

  「它才吃了兩隻小蟲而已。」楊靖卉無辜地替麻雀辯解。

  沒辦法,她就是對那雙渴求的眼睛沒辦法,雖然想狠心限制食量,但實在無法對那雙小眼睛裡的渴望置之不理。

  「那麼再喂一隻就好了,現在得想辦法讓它減肥,不然到了要放生的時候飛不動,那可怎麼辦?」林宗泓理智地道。

  「我知道啦。」雖然她常常忍不住心軟,又偷偷塞一隻蟲子給它。

  「我看它長得差不多了,再過一陣子,應該可以開始訓練它飛翔,接著就該讓它回歸大自然了。」

  「這麼快?它還那麼小……」養了幾個禮拜,養出感情了,若不是知道大自然對它比較好,她真捨不得放它走。

  「它不小了,以鳥類的年齡來說,它該離巢獨立了。」待她夾走最後一隻小蟲子,林宗泓立刻收起標本盒,免得楊靖卉又母性氾濫,偷偷多喂幾隻。

  「可是我會擔心耶!」

  「你就是太寵它了,孩子不能這樣教的——」

  「噗!」不知何時走進來的童若奾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笑出來。

  「若奾!」楊靖卉與林宗泓發現自己無聊的對話落入第三者耳中.兩人都忍不住臉紅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我覺得口渴,想進來倒杯水,不小心聽見的。」所以她是很無辜的。

  「不過呀,我覺得你們真的做得很好喲。」她倒了水,一面慢慢喝著,一邊笑著說道。

  「什麼東西很好?」楊靖卉與林宗泓兩人面面相覷,聽不懂她的意思。

  「就是雙親的角色,你們扮演得非常好,你們倆有沒有考慮要套用到現實生活中呢?」

  此話一出,再度讓兩人臉色爆紅。

  「你在說什麼啊?不是那樣的啦!」楊靖卉尷尬極了,不斷地擺手否認。

  「對、對啊!真、真的不是那、那樣……」林宗泓還緊張得結巴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們幹嘛那麼緊張?」童若奾眨眨眼,更加無辜地問。

  「我、我們——」

  「不過說真的——」她淡粉色的唇瓣勾起,眼中閃出惡作劇的光芒。「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好父母。」

  「若奾!」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先出去忙了。」童若奾將洗好的茶杯放回去,揮揮手走出廚房。

  可是剛走到廚房門邊,突然一陣劇烈的暈眩感襲來,她急忙扶住門框,才沒摔倒在地。

  「若奾!你怎麼了?」

  見她差點跌到,楊靖卉和林宗泓立刻衝過去,擔憂地詢問。

  「我沒事。」童若奾止住暈眩後,笑著搖搖頭。「只是一時頭暈,所以腳步沒踩穩,大概是貧血吧,多補充點鐵質就沒事了。」

  「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好蒼白,最近氣色看起來也不太好。」楊靖卉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提。

  「可能因為這幾天小宇感冒,照顧他太累了,睡眠也不足,所以才會這樣。你們不要擔心,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是嗎?」見她說得一派輕鬆,林宗泓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但也沒再說什麼。「那麼你先到客房裡躺著,剩餘的事我跟靖卉來忙就好了。」

  「對啊!若奾,快去休息,看你臉色這麼蒼白,真讓人不放心,快去快去。」楊靖卉將她推向客房,她臉色那麼嚇人,真怕她下一秒就昏倒。

  「那麼……我去躺一會兒,晚點再出來幫忙。」

  「那個不重要,你先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比較重要。」林宗泓揮揮手,要她先別想這些。

  「謝謝你們。」

  童若奾忍著暈眩,慢吞吞地走到客房,才剛想躺下休息,忽然鼻端一陣熟悉的溫熱傳來,還來不及仰起頭,鮮血便已滴落在地板上。

  她急忙抽出面紙,按住湧出鼻血的鼻腔。

  又流鼻血了……

  她扶著牆壁撙下來,緩緩擦去地上的血跡,這時才看見剛才為了穩住身體,不小心碰撞到門柱的手背上,已出現一大塊瘀青,心裡更感覺到陣陣不安。

  最近她經常無緣無故流鼻血、瘀青,而且感到疲倦、體力不濟,她直覺自己生病了,但是又不敢去檢查,害怕知道結果。

  她還有小宇得照顧啊!

  萬一她真的生了重病,小宇沒有媽媽在身旁,該怎麼生活呢?

  不,她不能倒下。

  但是她好怕……

  她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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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宗泓,你要不要喝水?」

  兩個禮拜後,楊靖卉一邊走向屋子,一邊轉頭問正在修剪樹叢的林宗泓。

  上個禮拜,他們在小麻雀養得過肥之前放走了它,讓它投奔自由的藍天。

  少了小麻雀點綴生活,接下來的日子平淡得近乎無聊,沒什麼驚喜或意外,不過倒也悠閒充實,楊靖卉發現她真是愛上這種寧靜恬適的生活。

  林宗泓點點頭,抹去額上的汗水,笑著道:「好啊,那就麻煩你幫我倒杯檸檬茶。」

  雖是冬日,但勞動半天也讓他熱得滿身大汗。

  「馬上來。」楊靖卉勾起唇瓣溫柔一笑,隨即轉身走進屋內。

  近來,她的脾氣性子柔和不少,童若奾常調侃她愈來愈像戀愛中的女人,害她感到很難為情。

  咦,說到若奾,她人呢?

  剛才好像看見她走進屋內,怎麼好一會兒不見蹤影?

  納悶著走向廚房,才剛轉過走廊,就看見童若奾在走廊的盡頭——倒在木質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若奾?!」她嚇得放聲大叫,急忙直衝過去。

  她將面朝地板的童若奾翻過來,只見她面色蒼白如紙,額上有一個碰撞的青腫痕跡,意識昏迷不清,但是幸好還有呼吸。

  楊靖卉嚇得手腳發抖,不知道該怎麼辦,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林宗泓。

  「宗泓!宗泓!你快來啊,若奾她——」

  半個鐘頭後,楊靖卉與林宗泓坐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等待醫師做完檢查。

  楊靖卉渾身不斷顫抖,想到發現童若奾昏迷的那一刻,她還餘悸猶存。

  發現她的顫抖,林宗泓想也不想,立刻輕輕擁住她的肩膀,給她無言的安慰。

  「若奾她……不要緊吧?為什麼會突然昏倒呢?而且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好可怕……」

  她沒見過有人臉色如此蒼白,她真怕童若奾有什麼危險。

  「童若奾的家屬?」

  護士走出急診室叫喊,他們連忙起身走過去。

  「我們是她的朋友,請問她怎麼樣了?」

  「她的家屬沒有來嗎?」護士懷疑地看著他們兩人,似乎認為他們不夠格替她作主。

  「她沒有家人了,目前只有一個小孩,但是年紀太小還在上幼稚園,我們是她的僱主與同事,有什麼緊急狀況,我們可以代為決定。」

  護士心想也沒辦法,只好點點頭說:「你們過來一下,醫生有話跟你們說。」

  童若奾的主治醫生是一位血液腫瘤科的黃醫師,約三十出頭,對人並不是很熱絡,感覺有點冷淡,但是該說明該解釋的部分,倒也詳詳細細地說了。

  「我們替童小姐做過檢查了,她的問題出在她的血液。」他道。

  「血液?」楊靖卉與林宗泓同時一呆。

  「嗯。她血液中白血球的數量高得驚人,相對的紅血球數量就很稀少,這就是導致她蒼白並且昏倒的原因。」

  「所以她只是嚴重貧血羅?」心想不是什麼要命的疾病,楊靖卉稍微鬆了一口氣。

  「不。」醫生鏡片後冷冷的眼瞳,總算出現一抹淡淡的同情,沉默兩秒後說:「造成她白血球數量急遽增高的原因是——她得了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那是什麼病?」楊靖卉皺起眉頭。這病怎麼聽起來好像很嚴重……

  林宗泓大略知道是什麼病,因此臉色一下刷白。

  「那是骨髓方面的問題?」

  「是的,簡單來說,就是造血組織的異常病變,簡單來說就是血癌。這是骨髓突然不正常地製造出大量的白血球細胞,影響到紅血球、血小板,使得正常的血液細胞無法發揮作用,造血功能急遽減弱所導致的病症,如果不予治療,或是治療無效,病患最終將會死亡。」

  「血癌?死亡?」楊靖卉整個人傻掉,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到耳朵裡有回音似的嗡嗡聲響。「這……這是開玩笑的吧?」

  「若奾怎麼可能得到血癌,還會死掉?別說笑了!她是那麼好的人,而且她還有小宇必須照顧,她得健健康康地回家,陪伴她的寶貝兒子,她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可以死呢?」

  「靖卉,你冷靜一點——」

  「這太殘酷了!」楊靖卉開始哽咽啜泣。

  醫師後來又說了些什麼,但她完全聽不進去,醫師離去後,她仍處於震驚悲傷的狀態,完全無法克制心痛的淚水,只能任由它們不斷湧出。

  她哭了,哭得渾身顫抖,無法自己。

  直到有雙手臂擁住她,低聲在她耳邊安撫。「噓,別哭了!」

  那聲音,其實也是哽咽的。

  「宗泓,為什麼會這樣?若奾那麼好,為什麼會得到血癌?世上壞人那麼多,為什麼他們都沒事?為什麼會是若奾?這樣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她在他懷中,盡情地宣洩自己的淚水,放肆地哭出自己的悲痛。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也不知道!」

  林宗泓抱緊她,包容她的淚水,也縱容自己在她的身上,滴落無法大方示人的熱淚。

  在這傷痛的一刻,他們彼此相依,倚靠著對方,給予自己面對現實的勇氣。

  深夜蟲聲唧唧,楊靖卉呆坐在門廊前的木頭階梯上,望著漆黑的庭院發呆。

  「靖卉?」林宗泓走過來,逕自在她身旁坐下。

  「小宇睡了?」

  若奾送到醫院後沒多久醒來了,但是短時間內還不能出院,所以他們替她接小宇回家,暫時照顧他。

  「哄了很久,終於睡了。」他歎口氣道。

  「我想小宇一定很害怕,媽媽突然被送到醫院去……」

  「是啊。」

  接下來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悲傷的氣氛衝擊著他們的心,讓他們誰也沒心情開口多聊。

  直到楊靖卉的啜泣聲,打破了沉寂。

  「不是說好要堅強的嗎?你怎麼又哭了?來,面紙——」林宗泓急忙掏口袋找手帕、找面紙,一見到她哭,他就手忙腳亂,緊張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應該要堅強,但是我一想到小宇就忍不住。」她轉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肩上放聲大哭。

  「別這樣。」唉,這樣會害他也很想哭。

  「為了小宇,若奾必須要堅強,而我們更要堅強,不然怎麼幫助她、幫助小宇呢?」

  「宗泓……」

  楊靖卉緩緩抬頭看著他,豆大的淚水還掛在眼眶,眼睛鼻頭都哭得紅通通的,一點也不美麗,但那迷茫的眼神就像只迷途的羔羊,萬分惹人憐愛。

  他忍不住憐惜地笑了。

  「瞧你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別哭了,嗯?」他捧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滑過柔嫩的臉蛋,替她抹去最後滴落的淚水。

  楊靖卉凝視著他溫柔寵溺的神情,以為自己認錯人——不,是他認錯人了!

  她是楊靖卉,不是童若奾耶,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抱錯人嗎?

  可是——

  就算他認錯人、抱錯人,那也無所謂。她好喜歡他現在溫柔凝視她的表情,她不想放手,也不希望他放手。

  舔舔唇,她心底浮現一個邪惡的念頭,她想自己太大膽,但是她不想再在原地等待,她要主動爭取自己的愛。

  「怎麼了?你在看什——唔!」他的話,突然被一道柔軟的櫻唇堵住。

  他瞪大眼,錯愕地看著主動獻上香吻的女人。

  一開始的震驚過後,感官的知覺紛至沓來。

  首先是觸覺——她的唇細緻柔軟,輕柔摩掌著他的唇,觸感好極了。

  然後是嗅覺——他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沐浴乳香氣,淡雅撩人,讓他心跳加速。

  接著是味覺——他閉上眼,開始溫柔地回吻,挑開她的唇瓣,嘗到她小嘴裡甜美的滋味。

  最後是身體的知覺——

  雙唇的摩擦像是火種,點燃他並不熟悉的火苗,一種陌生的酥麻感由他的體內深處傳來,那是身為男人的原始本能,沉寂多年的慾望像被喚醒的火山,吶喊著要主人採取行動。

  於是原本溫柔的吻變了,變得火熱又充滿攻擊性,原先只打算偷吻一下就溜走的楊靖卉發現自己想逃也逃不開,像不慎落入蜘蛛網中的小昆蟲,被飢渴的大蜘蛛牢牢握住,盡情地啃食殆盡……

  「唔!宗、宗泓……」老天!他、他、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熱情?

  她好不容易才掙脫他的唇,偷偷竊得一點空氣,不過,馬上又被抓回去。

  「噓。」他早已嘗遍她的唇,現在正不饜足地一下下輕啄她的唇,當作正餐後的甜點。

  她只想偷吻一下下,沒想到會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

  這、這太刺激了……已經超出她可以承受的範圍,臉蛋爆紅的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

  因此在他放開她的那一瞬間,她就像尾從網中溜出的小魚,一下子逃得無影無蹤。

  林宗泓望著她的身影快速地衝進屋裡,接著聽到快步奔上樓的腳步聲,他淡淡地笑了。

  玩火又害羞的小丫頭!

  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經過幾天的考慮與商討,林宗泓與楊靖卉決定把她得了血癌的事實,告訴童若奾本人。

  畢竟那是她的身體、她的生命,況且她還有小宇這個孩子,他們不能替她做任何安排與決定,因此自然也沒資格隱瞞她什麼。

  所以這天由林宗泓出面,把她的病情與治療方式,詳詳盡盡地對她說明。

  知道實情後,童若奾一開始完全處於驚愕狀態中,整個人呆若木雞,愣愣的坐了好久。接著惶恐與懼怕襲來,她開始哭泣,接著她的情緒完全崩潰,抓著林宗泓的衣服,放肆地哭倒在他懷裡。

  楊靖卉看見了,倉促地別開頭,轉身離開病房。

  關上門,她背倚著牆,心情紛亂混雜。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在意這個,但是他們親密相擁的畫面,卻像故障的影帶,一直在她腦中上映重播。

  回想林宗泓擁抱童若奾時,那萬般心疼、無比憐惜的表情,就像一把尖銳的刀子,不斷戳刺著她的心。

  她早就知道他喜歡童若奾,但她也知道童若奾心裡只有小宇的父親,容不下別人。

  可是萬一……萬一若奾知道自己得了血癌之後,一時情感脆弱,接受了宗泓的感情,那該怎麼辦?

  那麼她就會失去他了!不,她不要!不要……

  然而混亂的念頭只轉到這裡,就被她自己狠狠罵醒。

  天哪!楊靖卉,你在想什麼?

  現在若奾生病了,而且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癌症,地的生命有如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會熄滅,她如今正在面對生命最嚴厲的考驗,而你卻只想到自己的愛情?

  你是個健康的人,身強體壯、衣食無缺,要什麼有什麼,樣樣都不缺,而這麼幸運的你,竟然想著怎麼和一個癌症病患搶男友,你的心眼怎麼這麼壞啊?

  你好自私,好冷血,好可怕!

  毒辣、不留情的自我責備,讓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好想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臉上。

  可是,他以前曾經表白過,但是被她拒絕了呀!她企圖為自己辯駁。

  那是因為以前若奾心裡只有小宇的父親,所以拒絕了宗泓,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染上絕症,心裡一定非常惶恐害怕,很需要有人陪伴在身旁,她比你更加需要宗泓,你不能如此自私。

  沒錯……她身體健健康康的,就算失去林宗泓,也可以很快站起來,重新面對人生——就像之前的四次失戀一樣。

  但若奾呢?

  她獲得重生的機會很渺茫,剩餘的時間也可能不多.這時候她怎麼還能只想著自己呢?

  「不……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她掩著臉.壓抑地痛哭。

  「若奾需要他,我不能搶走宗泓!」

  她沉痛地閉上眼,心裡做了決定。

  「我不能再介入他們了……」

  真的不能!

  「靖卉?」

  痛哭了許久,哭累了的童若奾終於倦了睡了,林宗泓將她放回枕上,這才發現楊靖卉不知何時從房裡消失了。

  他離開病房,輕輕將門帶上,到外頭來找人。

  「我在這裡。」

  楊靖卉從轉角休息區的椅子站起來,慢慢走過來。

  「若奾睡了?」她問。

  「嗯。你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他習慣性地想去安撫輕拍她的肩,但她肩膀立刻一偏,動作極快地迅速閃開。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嗯……」林宗泓愣愣地看著自己撲空的手,好一會兒才悵然若失地點點頭。

  「對了!若奾的事,你要怎麼處理?要不要先讓她和小宇搬進來,我可以幫忙照顧小宇,你也好就近照顧若奾。」她問道。

  「好,這個主意不錯。」

  「若奾現在生病了,可能需要多吃點營養的東西,你要記得多替她燉點補血益氣的補品,說不定對她的病有幫助。」

  「嗯,我會托人去買。」

  「還有啊,她現在生病了,很容易胡思亂想,你要多陪陪她、開導她,陪她一起堅強地面對疾病才行。」

  「這我也曉得!不過——你從剛才就一直要我為若奾做什麼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這些事我們可以一起去做,為什麼只特別提到我?」林宗泓終於忍不住質問。

  他不是計較誰做得多,更不是不願去做,她說的這些事,他早就想到了,但是她的語氣很古怪,像在急忙撇清什麼似的,讓他聽了心裡很不舒服。

  「沒有啊。」楊靖卉東瞟西望,一直迴避他的眼睛。「若奾得了這種病,心裡一定很難過,我希望你有空多陪陪她,也是正常的吧?」

  「那是當然!但是你也不需要一直強調吧?我總覺得你好像——」他窒了窒,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像怎樣?」楊靖卉小聲地問。

  好像在強迫推銷一項滯銷的商品!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搖搖頭說:「……算了,別說了!」

  他氣悶地瞅她一眼,卻看見她不經意流露的哀傷眼神時,詫異地張大了嘴。

  她——到底怎麼了?

  「靖卉——」

  隔天一早,林宗泓刻意早起等在樓梯口,想和她談談昨晚的事。

  「宗泓,早啊!」

  楊靖卉彷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笑得清新又燦爛。

  「靖卉,昨晚——」

  「啊,糟了!已經快八點,你還沒叫小宇起床呀?我們得快叫小宇起床才行,不然上課會來不及喔。」

  楊靖卉龍捲風似的捲向林宗泓的房間,準備叫人起床,這陣子小宇暫時和他一起睡。

  「靖卉,我們先談談——」

  「欸!小宇,你自己起來啦?」楊靖卉推開門,發現小宇早已坐在林宗泓鋪著藍色格紋床單的大床上發呆。

  「嗯。」打從媽媽住院以後,小宇一直悶悶不樂,但又特別乖巧聽話,不給別人添麻煩,看了更叫人心疼。

  「那麼快下床刷牙洗臉換衣服,準備吃早餐羅,今天靖卉阿姨做媽咪最拿手的法國吐司給你吃好不好?」楊靖卉刻意裝出輕快的聲音,詢問道。

  「好,謝謝靖卉阿姨。」

  「乖,快去吧!」她拍拍小宇的屁股,催促他趕快下床。

  小宇離開房間後,林宗泓走了進來。

  「靖卉——」

  「天啊!床鋪好亂喔,小孩子睡覺果然很會滾,瞧他都把床單弄歪了。」楊靖卉異常忙碌地拉整床單,拍松枕頭。

  「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她一再顧左右而言他,饒是好脾氣的林宗泓,也忍不住煩躁地低吼。

  她完全不給他機會,也不聽他說,要他怎麼跟她溝通?

  楊靖卉緩緩直起身子,凝根他片刻,然後突然露出笑容說:「不好意思,我要去準備早餐了。」

  接著便快速從他身旁走過,想走出房間。

  「你等一下!」他惱火了,飛快攫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還有什麼事嗎?」楊靖卉視線低垂,就是不肯看向他。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理我了?」他耐著沉悶的心情,軟下語氣,好聲好氣地問。

  「我沒有不理你呀!我還是跟你說話,幫你工作……」

  「但卻不看我!為什麼?我做了什麼事讓你討厭了嗎?啊,難道是那天晚上的吻——」

  提到那個吻,楊靖卉的粉頰立刻染紅。

  「因為你不喜歡我的吻,所以才開始逃避我,是嗎?」他萬分受傷,滿臉窘迫地低聲問:「我的確是沒有太多經驗,但我的吻——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不、不是啦!」見他一副自我唾棄的沮喪模樣,俏臉爆紅的楊靖卉連忙澄清道:「你、你的吻沒、沒那麼糟啦!我覺得很舒服——呃不,我是說不會感覺不舒服……哎啊!反正我不是因為那個原因才躲著你,再說是我先吻你的,你……你不要亂想啦!」

  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在意這件事。男人!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吻,那你為什麼突然疏遠我?」他執意要問個清楚。

  「不為什麼啊!」她故意以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我只是覺得,現在若奾生病了,小宇又住在這裡,要我們照顧,為了不對他造成不好的影響,我們還是暫時保持距離比較好。」

  林宗泓忍不住嘲諷地說:「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難道所有有孩子的父母,都得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離,免得對孩子造成不良的影響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靖卉阿姨?」外頭傳來小宇的呼喚聲。

  「啊,小字在叫我了!」

  她正不知該如何搪塞,正好小宇在前頭喊她,她趁此機會,瞥都不敢瞥林宗泓的臉一眼,便急忙跑出房間。

  一直跑到走廊的盡頭,還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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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7 00:14: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每天早上,他們會在送小宇到市區上幼稚園之後,順道到醫院來看若奾,替她帶點東西,或者看看有什麼需要照應的。

  「若奾,我們來看你了。」

  林宗泓帶頭走進病房,滿臉笑容,語氣輕快地喊道。

  現在童若奾生了病,為了替她打氣,他與楊靖卉都有種默契,會故意裝出輕鬆愉快的樣子,好像她根本沒生病一樣,絕不會在她面前流露出悲傷或頹喪的表情。

  因為要是連他們都灰心喪志了,那叫她怎麼辦呢?

  「我們還買了好吃的水果喔!」楊靖卉朝她揚揚手中的袋子。

  「謝謝你們。你們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幹嘛破費呢?」童若奾坐在病床上不安地道。

  「哎,沒關係啦!這是有機蔬果,你多吃點,多補充天然的營養素,病情一定能夠好轉的。」

  「是嗎?」童若奾笑得有點淒涼。

  已經得了癌症,要說能夠痊癒,那是誰都不敢想的。

  「當然啦!你要相信人定勝天,努力用意志力戰勝病魔才行啊!」

  「啊,宗泓,你愣在那裡做什麼?陪若奾聊聊啊!」楊靖卉轉頭看見林宗泓愣在一旁,便走過去用力拍拍他的背,把他推向病床邊。

  「不用了啦,靖卉。」特地要他陪她,童若奾感到不好意思。

  「我去洗水果。」楊靖卉提著水果閃人。

  「欸,靖——」

  童若奾還沒喊完,她已經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了。

  「靖卉真是的。」童若奾笑著搖搖頭,沒察覺林宗泓異常的沉默,先詢問自己心愛的兒子。「小宇好嗎?」

  「他很好,就是天天吵著想要見媽媽,所以你得趕快好起來,快點出院陪伴小宇。」

  童若奾靜默片刻,將頭轉向窗外,突然感歎地道:「天好藍喔!」

  她因消瘦顯得大而空洞的雙眼,凝視著遠處的天空,喃喃地說:「這麼美麗的藍天,我還能再看幾眼呢?」

  「你在胡說什麼?!」林宗泓一聽,頓時驚慌又心酸。「醫生不是說了嗎?現代醫療技術這麼進步,也有病人控制得很好,所以只要好好與醫生配合,還是很有可能治癒的,你怎麼可以對自己、對醫生沒信心呢?」

  林宗泓用責備來掩飾慌亂。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更不是懷疑醫生的技術,我只是……好害怕!小宇才六歲,如果我就這麼走了,只剩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世上,那該怎麼辦?如果我命中注定真該如此,那麼我走了也沒有怨尤,但我真的放心不下小宇,我一想到就好慌好怕……」

  童若奾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但無論再怎麼努力偽裝勇敢,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兒子,還是忍不住崩潰痛哭了。

  「若奾……」林宗泓上前輕撫她的後背,鼻頭酸澀難受。

  他也很難過,但他硬是忍住淚水,他知道這時候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哭!

  「宗泓!」童若奾轉身抱住他的腰,哽咽低泣,顫抖著把心中的恐懼,全部哭出來。

  其實她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宣洩。

  讓她哭出鬱積在心中的擔憂與恐懼,那麼她會再堅強起來,重新面對病魔。

  「若——」

  楊靖卉洗好水果,推開門正要回到病房,不料竟看見童若奾與林宗泓擁抱在一起,她心中一驚,立刻倒退離開病房,反身關上門。

  拿著剛洗好的葡萄,怔忡地走到角落的休息處坐下,她茫然望著白色的牆壁發愣。

  楊靖卉,你在難過什麼?她問自己。

  這不就是你期望的嗎?出讓林宗泓,成全罹患癌症的若奾。

  那麼,看見他們親密擁抱,你難過什麼呢?

  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我當然應該高興……」她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只要若奾能夠好起來,那我會比誰都開心。」

  「靖卉?」病房的門打開,林宗泓探出頭來。「剛才是你嗎?我好像聽到聲音。」

  「沒有啊,我剛洗完葡萄回來。」她立刻站起來堆起笑臉,晃晃手中那袋清洗乾淨的葡萄,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若奾呢?這葡萄很甜喔!剛才洗的時候,我偷吃了幾顆……」

  她快步走進病房,假裝不經意地把欲言又止的林宗泓,關在病房門外。

  楊靖卉這麼刻意、不自然的撮合,饒是病中的童若奾,也逐漸察覺出不對勁之處,因為她實在做得太明顯了。

  「若奾,我去外頭晃晃,讓宗泓好好陪你聊聊。嘻!」

  「若奾,你肚子餓了嗎?宗泓親自為你燉了雞湯喔,這是他的愛心你要多喝一點。」

  「若奾,你想去散步嗎?讓宗泓推你去。」

  「若奾,我看以後讓宗泓來醫院陪你就好,我在家專心照顧小宇和店裡頭的生意……」

  「宗泓,靖卉究竟怎麼了?」

  某天,他們又被強迫外出散步時,童若奾終於忍不住問道。

  「什麼怎麼了?」林宗泓腳步頓了下,沉聲低問。

  「她好像有點怪怪的,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童若奾轉頭問林宗泓。

  楊靖卉反常地拚命製造他們獨處的機會,敏感的童若奾當然也發現到了。

  林宗泓輕笑著搖搖頭,只是笑容充滿苦澀。

  「你們吵架了?」童若奾有點累了,找了張椅子坐下。

  「吵架?呵,我們根本連可以爭吵的事情都沒有,能吵什麼?」

  他倒寧願他們是吵架了,那麼至少他會知道自己做錯什麼,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疏離,被強自推到另一個女人懷中,好像他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禽猛獸……

  「我想,我知道原因。」童若奾凝望著遠處一朵盛開的薔薇,苦笑道。

  楊靖卉不是個難懂的人,相反的,她既單純又直接,幾乎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很容易就讓人猜透。

  「宗泓,你喜歡我嗎?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童若奾看著他,直接了當地問。

  林宗泓沉默地回望著她,片刻後回答:「曾經。」

  「曾經?」

  「是的。我曾經心儀你、暗戀你,但是對不起,現在我愛上別人了。」

  「那個人就是靖卉,沒錯吧?」

  「……是的。我真的曾經喜歡過你,心疼你的孤,憐惜你的苦,我也曾經夢想著與你一起生活下去,共同撫養小宇長大成人,但我後來發現,那是憐惜的成分多於愛,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如果我們真的結婚,一定會是一對標準的模範夫妻,但卻可能一輩子也燃不起火花。」

  這也是自楊靖卉出現之後,他才逐漸領悟到的。

  打從她出現之後,他才知道原來號稱「好好先生」的自己也有脾氣,原以為八風吹不動的自己,也會被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氣得咬牙切齒還猛跳腳,向來對自己鋼鐵般的自制力自豪的他,不過小小一個吻,就讓他自豪的自制力全面崩盤。

  太多太多的「原來……」都是在她出現之後,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那樣的人。

  「呵呵,或許喔。」童若奾心想如果他倆真的給婚,大概會是世界上最相敬如賓、但也最無趣的夫妻。

  沒有熱情,沒有火花,每天一起在餐桌上聊孩子的教育或是新聞時事,然後平淡地上床睡覺,再平淡地起床,重複前一天的生活……

  她一如他當初所預料的,是個超級麻煩的危險人物,她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把他的心撩撥得澎湃洶湧之後,卻在這時選擇抽身離開他,還硬將他推進若奾懷裡。

  「她到底在想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林宗泓痛苦地按著頭,最近他快被那個反覆善變的小女人搞瘋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太傻了!你別心急,下次我會找機會,好好跟她談一談。」

  童若奾微笑安撫道。

  「嗨!若奾,我來看你羅。」

  隔天,已經好幾天沒來醫院的楊靖卉,在林宗泓的強迫下終於來到醫院。

  「靖卉,謝謝你來看我!好幾天沒見到你,正念著你呢!」童若奾笑著說道。

  「哎,我不就是這樣,沒什麼好想念的啦!反正宗泓每天一定會到醫院來啊,你也不孤單呀。」楊靖卉嘻皮笑臉地說著。

  「說到宗泓,你看他準備了什麼要送你——」她朝林宗泓昂昂下巴,擠眉弄眼道。後者立刻無奈地走上前,將一大束百合花送到童若奾手上。

  「後院山坡上野生的百合盛開,靖卉這丫頭一直強迫我摘來給你。」林宗泓花是送了,但也向童若奾坦承送花的真相。

  「喂,你幹嘛說出來啊?就當作你主動去摘花送給若奾的,不是很好嗎?」楊靖卉氣他呆得像牛。

  你看吧,她就是這樣!林宗泓用眼尾掃掃童若奾,更無奈地歎息。

  沒關係,交給我!童若奾安撫地對他一笑。

  見他們眉來眼去,「深情」凝視,楊靖卉心口一酸,抄起那束花,故意大聲地說:「你們聊,我去替你把花插起來。」

  「等等,靖卉!」童若奾喊住她。

  「啊?」楊靖卉停下腳步,納悶地回頭看她。

  「今天讓宗泓去弄吧,你陪我聊聊好不好?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一聊了呢!」她笑著說道。

  「可是……宗泓在這裡呀,他陪你聊,不也一樣嗎?」楊靖卉有點不自在地扭動身體。

  她承認,自己最近一直在迴避她。

  雖然打定主意要將林宗泓還給她,但她依然是個小心眼的女人,還是會對她擁有林宗泓的愛感到嫉妒,所以才一直盡量避免與她接觸。

  「宗泓是男人,哪懂得女孩子的心事呢?女人也該有女人間的體己話呀!」

  童若奾好溫柔地笑著,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沒辦法拒絕像她那樣溫柔、討好的笑。

  「那……好吧!」楊靖卉把花交給了林宗泓,而他知道若奾有話想私下跟靖卉說,所以也很識相,立刻就離開病房。

  他走後,兩個女人互相凝視許久,楊靖卉先尷尬地垂下頭,避開視線的接觸,而童若奾卻仍是毫無芥蒂地笑著說:「真不好意思!靖卉,為了我的病,這陣子麻煩你和宗泓了,讓你們這麼勞累,我很過意不去。」

  「什麼勞煩不勞煩的,我們是心甘情願的!」她的話像踩到她的地雷,楊靖卉立即抬起頭,劈哩啪啦數落地一頓。「不要說這種客氣的話,那樣顯得很見外,我可不喜歡你把我當外人喔!」

  「是啊,我是不該把你們當外人,但你呢?」

  「啊?」

  「靖卉,你喜歡宗泓吧?」她直接了當地問。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我沒有啊!」楊靖卉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搖頭否認。

  「若奾,你不要亂想!我、我跟宗泓沒什麼的,他——喜歡的人一直是你啊!這些日子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旁嗎?你怎麼會——」

  「靖卉,請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宗泓對不對?」董若奾平靜而溫和地再次詢問。

  「我……」楊靖卉實在很難對那雙純淨的眼眸說謊,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我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宗泓他——」

  「宗泓喜歡你喲,他親口對我承認的。」

  「啊?」楊靖卉張大嘴,當場呆了,雙頰瞬間爆紅。

  「他……他、他……不應該喜歡我,他……你……反正他應該喜歡你才對!」因為太過震撼,楊靖卉已經羞到語無倫次了。

  「靖卉!」童若奾略為加大音量喊道,神情變了,變得認真又嚴肅,嚴厲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楊靖卉,讓她大受震撼。「你別一錯再錯了!」

  「什麼?」

  「為了生病的我,你不惜隱藏自己的真意,還想出讓自己的愛情給我,我應該覺得感動,但我做不到。我必須告訴你,你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我……錯了?」楊靖卉呆望著她,吶吶地重複。

  「是的!同情,並不是愛情,所謂的愛情,是互愛、互信甚至可以是互助、互憐,但僅僅只有憐憫的感情,根本不能稱為愛情,不過是一種虛假的慈悲罷了。

  這種愛情不是我要的!你不應該因為同情生病的我,就硬把宗泓推向我懷裡,這樣不但傷了宗泓的心,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污辱與傷害!難道你認為我罹患了絕症,就沒有得到真愛的權利,只能將就這種勉強湊合的同情之愛嗎?」童若奾故意嚴厲地質問。

  「不!」楊靖卉嫣紅的臉龐一下子刷白,她真的沒想到這些。「我、我從來沒有那樣的意思,我只是……」

  她只是以為宗泓還喜歡她。

  她只是單純的想讓若奾不孤單。

  她只是想讓她沒有遺憾。

  她只是——

  在不經意間傷害了兩個人!

  「對……對不起!」她難過地咬住下唇,驚慌內疚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點,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對不起啊!」

  現在她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她竟在無意間傷了兩個人的心!她為什麼做事總是不經大腦思考呢?她……真的好糟糕!

  「傻靖卉,別哭啊!」嚴厲褪去,童若奾臉上又露出慣有的溫柔笑容,連聲輕哄道。「我只是想點醒你,沒有真的責怪你喔。你很善良,但是你真的很傻,我說過,我心裡早就有了心愛的人,你不必因為心疼我孤苦無依,就隨便出讓自己的愛人。」

  「你心愛的人,就是小宇的父親吧?」楊靖卉抹去眼淚,偷偷猜測道。

  「嗯,是的,那個人就是小宇的父親。」提到心中所愛的男人,童若奾蒼白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唇畔漾開一朵嬌羞的笑容。

  「我很愛、很愛他,能夠走進我心裡的男人,一直只有他,所以就算我明天即將死去,我的心依然不會改變。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因為他一直在我心裡,所以我並不孤單。況且,他還留給我小宇這個寶貝!」

  童若奾笑得很滿足,雖然那笑容依然有幾分淒楚。

  她這份堅定不移的愛,讓楊靖卉既感動又羞傀。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

  她那自以為是的退讓,根本不是真愛,就如同若奾所說,只是傷人的同情,原來愛情還有這麼深的學問,她根本不及格!

  我一定要好好重修愛情這門學分,以最誠懇的心去面對愛情!她對自己發誓。

  「若奾,既然你還這麼深愛小宇的父親,為什麼不去找他呢?說不定他也還深愛著你,一直在等你呀!」她不解地問。

  童若奾搖頭不語,心底有著深深的悲傷。

  「他已經有穩定交往的對象,而且就快要訂婚了,我沒有資格去破壞他平靜的生活。況且當年,是我對不起他……」靖卉所犯的錯誤,當年她也曾經犯過呀!

  可是有些錯,一旦犯了,就永無轉圜的餘地了。

  她想,自己就是犯了那樣的錯。

  「現在,我只掛念小字。不過……靖卉,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跟小宇的父親連絡?」

  「為什麼?你不是說他有交往的對象了,為什麼突然要跟小宇的父親連絡?」楊靖卉大感驚駭。

  「關於未來的事,我想,我不能不預先做安排……萬一將來我真的走了,你們一定會慌了手腳,我不希望帶給你們那樣的困擾。」

  「若奾,你在說什麼呀?」聽到她提起身後事,楊靖卉又氣又慌,不禁激動地曉道:「沒錯!你是病了,但那又不是絕對無藥可醫,只要你堅強起來,說不定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童若奾淒涼地一笑,搖搖頭道:「謝謝你的安慰,我也冀望如此,但我們都明白,癌症不是光靠意志力就可以治癒的重症,如果無法治癒,我必然會離開人世。這是很殘酷的現實,我不能那麼樂觀。」

  「我這一生過得其實很滿足,並沒有什麼遺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宇,我不希望在我走後,他變成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兒。我想,或許該將他還給他的父親……」

  「他不會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還有我,還有宗泓啊!你不要這麼灰心喪氣,我和宗泓會一直在你們身邊,照顧你,照顧小宇。」楊靖卉嚷道。

  「啊,不然我收小宇當乾兒子好了!」楊靖卉想到這提議,不由得用力擊掌,大為欣喜。「這真是個好主意!以後我就是小宇的乾媽,不管發生什麼事,小宇也是我的責任,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你放心!」

  「小宇多了你這個乾媽,我當然很高興,但是……」

  小宇還是需要自己的親生父親呀。

  不過望著楊靖卉欣喜若狂的臉龐,這句話她一時說不出口,還是下回有機會再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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