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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俗女相親(相親大作戰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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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5:05 |倒序瀏覽 | x 1
俗女相親【相親大作戰之五】 作者:于媜

眼前這棵裝飾過度的“聖誕樹”,竟然是他相親的對象?!
靳宇璜從沒看過一個正值青春的女人,會像她這樣打扮——
頭上包著花布巾不說,手上還拎著紅白相間的破塑膠袋,
嗓門更是大得連五十公尺外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就算再不挑,也是有基本原則的——
像她這種俗不可耐的女人,他根本不屑一顧!
相過N次親但都宣告失敗的柳妶依,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但“他”的出現,卻讓她的熱情重新猛烈地燃燒起來。
為了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也為了達成媽媽的殷殷期盼,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眼前這個萬中選一的好男人!
不管用什麼方法,她都豁出去了——
只要能得到他,就是要她犧牲“清白”,她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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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5:18
楔子

    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這是誰說的狗屁倒灶“至理名言”?

  如果真是如此,她們又何必相過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親,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嫌棄?

  長得醜、有缺陷、胖到足以壓死大象……這一切外表的“瑕疵”,都不是她們自願的啊!

  縱使其貌不揚,可是她們有一顆善良、又容易受傷的心,跟其他女孩子是一樣的!她們也嚮往一段轟轟烈烈的真情、也想嘗一嘗愛情的酸甜苦辣……

  只不過,就連周遭的家人、朋友,竟然也把她們視如滯銷品,急著想在年終以前將她們存貨出清——

  相親,儼然成了她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只因為……

  所有的相親物件,總在看到她們的第一眼,眼光便開始飄浮、找盡任何可以離開的藉口,好像她們染上什麼無藥可醫的傳染病似的,接著,便逃之夭夭……

  神啊,她們到底犯了什麼錯?!

  如果世上的子民皆平等……

  那麼,就請賜給她們一個懂得“用心”去愛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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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5:39
第一章

    周日的清晨,偌大的街道尚是一片靜謐,泰半的人還在睡夢中,但鄰近菜市場的一條小巷內,“包滿意”婚友社卻已是熱鬧滾滾。

  “什麼?又要相親?!”

  虛掩的大門內傳來一聲女子石破天驚的驚叫。

  “哎喲我的大小姐,拜託你小聲一點,你想讓整條巷子的左鄰右舍全聽見是不是?”

  雖然如此低斥著,中年婦人宛若洪鐘般的聲音威力,卻遠比年輕女子更為驚天動地。

  “媽,我不想再去了啦,每次相親結果不都是一樣。”

  有氣無力的聲音來自窗邊,只見一個頂著一頭亂髮、身穿一件簡單寬大連身碎花棉裙的年輕女子,正睡眼惺忪的打著呵欠,顯然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

  “傻丫頭,那是他們不知道你的優點……”

  “那些優點全是媽你自己說的。”從來也沒有人這麼誇過她一句。

  相親了三十四次,柳妶依對自己早已失去了信心。

  過去三年來,她這個一手拉拔她長大的媽,就想盡辦法要把她嫁出去,奈何相親過後,物件一個個的“消聲匿跡”,連急著想把她嫁出去的媽,都忍不住搖頭歎息運氣大差。

  “瞧你喪氣的,是那些男人條件大差,你怎能對自己沒信心?”柳林月霞戰鬥力十足的在一旁鼓舞打氣道。

  真只是安排的物件條件大差?還是她的條件,讓這些男人嚇得事後再也無影無蹤呢?她不知道!

  眼見柳妶依垮著臉半天不發一語,一旁的周雪梅也堆起一臉的笑容,跟著幫腔道:

  “是啊!妶依啊,你自小就是梅姨看著長大的,我敢說這幾條巷子以內的女孩子沒有一個人條件比得上你,一流的大學畢業、相貌清秀、口齒又伶俐,只有你挑人家、沒有人家挑你的份啦!”梅姨信心滿滿的拍著胸脯。

  梅姨——他們只有一牆之隔的老鄰居,打從柳妶依懂事開始,就有這麼一號既愛抬杠卻又熱心的人物在家裏走動。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梅姨竟然開起了婚姻介紹所,從此以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巷子,就總是車水馬龍。

  看多了都會男女物件難尋的悲哀,柳妶依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面臨這種得靠人拉攏撮合的悲劇。

  “可是,我總覺得我跟外頭的女孩子都不大一樣。”柳妶依低頭絞著皺兮兮的睡裙,悶悶的嘟嚷了句。

  “你當然不一樣,你是最好的!”柳林月霞中氣十足的聲音毫無一絲遲疑。“別慌,這回讓媽再好好替你打扮一番,相親那天一定讓對方看傻了眼。”

  “真的?”柳妶依一臉狐疑。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別說是她媽,就連她自己也急了。

  可偏偏自小就被媽誇什麼“天生麗質”、“與眾不同”的她,到現在連男朋友都沒交過一個。

  “妶依啊!我告訴你,這回我可替你挑了個相貌、家世一流的男人,這麼好的機會我還不隨便給人的,我跟你媽可是做了二十幾年的老鄰居,像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是先留給你 !”梅姨滔滔不絕的又說了一串。

  “阿梅,謝謝了!要是我們依依這回真的相成了,別說介紹費少不了,一定還另外包個大紅包來答謝你!”柳林月霞開心得像是明天就要辦喜事似的。

  “哎喲,都二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別這麼客氣。”雖說如此,梅姨還是笑得花枝亂顫。

  兩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吱吱喳喳在一旁說得起勁,然而柳妶依卻始終提不起一點興趣。

  三年下來,對相親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那日子就訂在下星期天 ,我會通知對方,你就安心的赴約吧!”

  “梅姨,我知道了!”柳妶依不起勁的點點頭,轉身就往門外走。

  一走出包滿意”鬥大刺眼的招牌下,柳妶依突然覺得,應該還不到寒冬的九月,天氣竟涼得讓人渾身起寒顫。

  “對了,依依啊!你那個叫做什麼楚翎的大學同學,改天叫她也到梅姨這兒來坐坐,我替她介紹個好物件……”

  走出大門沒幾步,門內又傳來梅姨熱心的吆喝。

  “喔!”柳妶依怔了下,木然應了句。

  要替楚翎相親?

  要不是現在的心情大差、陣陣的冷風又吹得人直打哆嗉,她一定會笑得忍不住在地上打滾。

  楚翎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追求者!

  她怎能告訴梅姨,楚翎現在正跟當銀行襄理的男友協議分手,準備跟編號第二十五號追求者的企業家第二代交往!

  楚翎跟她是大學的同班同學、同樣是成績始終名列前矛的踏出校門,為何五年後的際遇卻差這麼多?

  她不知道該怨老天爺給她的命大差,還是該怪她媽沒有生給她像楚翎那樣亮麗的容貌。

  走回只有幾步之遙的家門,柳妶依的腳步從沒有比這回更沉重過。





  靳宇璜不耐的坐在高級的餐廳裏,不只一次地抬手看手上價值不菲的腕表。

  雖然他對這類呆板無趣的相親毫無興趣,但抵不過他那寶貝父母終日歎息著靳家即將絕後的哀兵政策,他只得勉強赴約。

  但是今天他拋下美麗的女伴前來赴約,卻像個傻瓜似的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個小時,讓他不免氣惱而憤怒。

  他再次看了眼手裏的資料:

  柳妶依,二十八歲,父親早逝,母親獨立扶養長大,T大財經系畢業。職業:保險行銷。興趣:無。嗜好:無——

  老天!他閉起眼暗自申吟了聲,光看紙上這寥寥可數的幾行字,就知道對方有多乏善可陳。

  他憤憤的抓起桌上的冰開水仰頭灌下一大口,卻仍澆不熄滿肚子高漲的火氣。

  他發誓,下回他要是再接受相親這種荒謬的事,他就不姓靳——

  靳宇璜滿肚子火的正欲起身,一抬頭卻發現不遠處一抹璀璨的銀色光芒,正筆直朝這裏而來。靳宇璜瞠大眼,看著逐漸走近的身影,露出一絲驚豔之色。

  眼前是一名好看不!絕色女子!

  踩著自信而優雅的步伐朝他筆直走來的女子,身穿一襲銀色的緊身及膝洋裝,足蹬著一雙同色的高跟鞋,細細的鞋跟敲在大理石地板上,聲音煞是好聽。

  女子長得十分漂亮,細細的眉、狹長勾魂的鳳眼,還有豐滿誘人適合接吻的紅唇,鵝蛋形的臉蛋上化著精緻的妝,讓她看來更加的明豔照人。

  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舉手投足宛如模特兒般窈窕動人,被緊身的絲緞洋裝包裹的胸部,形狀完美而豐挺,隨著腳步搖曳一上一下的顫動著,搖得人幾乎心魂渙散。

 妶依——他再度看了眼手上的資料,發現她不只名字好聽,連人都美。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決定只給她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走人!

  “柳小姐——”

  他掛起一抹禮貌的笑容,朝幾步之遙外的女子揚起了手。

  孰料,事情的變化全然出乎意料之外,就在這一瞬間,美麗的女子無視於他揚起的手,竟優雅的一轉身朝他鄰桌的男子走去——

  錯愕不及反應的靳宇璜,目光就這麼筆直撞進緊跟在女子身後,一張笑得十足熱誠卻過分燦爛的臉,以及一堆斑斕宛如聖誕樹的色彩裏。

  靳宇璜刺痛的閃了下眼,回過神來之後,只見“聖誕樹”正以無人能擋的氣勢朝他急步而來。

  “靳先生,抱歉!我來晚了。”

  柳妶依一坐下來,就是劈裏啪啦一串話。“因為剛剛在路上遇到一個大大走失了孩子,哭得好修,我幫她找了好一下,你不知道,現在這個年頭大亂了,被綁架拐騙的小孩大多了,還好小孩沒事。對了,沒讓你等很久吧?”

  柳妶依自顧地說完,不經意的一抬頭,接觸到眼前的臉孔,說話聲竟陡然消失在大張的嘴裏。

  好帥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有張自信而帥氣的好看臉孔,一雙眼深邃而明亮,挺直的鼻、厚薄適中的唇性感得讓人臉紅心跳。

  尤其是一身輕便的白色休閒襯衫及卡其色的休閒長褲,看起來格外瀟酒帥氣,一點也不像以前相親的物件,一身筆挺的西裝慎重得像是要去參加國宴似的。

  相親三年以來,看過的物件無法計數,眼前這個男人卻是第一個讓她有心跳的感覺。

  可是,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是她柳妶依相親的物件?她——她是不是坐錯了地方,來到電影明星拍片的現場了?

  柳妶依有些倉皇的四下張望了下。

  沒錯啊!餐廳裏既安靜氣氛又好,也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機器與頭戴鴨舌帽的工作人員跑來跑去啊!

  “請……請問你是靳先生嗎?”

  柳妶依緊抓包包,結巴的問道,打算等他一說個“不”字,馬上扭頭就跑。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靳宇璜,好半天才意會她問了什麼。

  他上上下下再度打量她一回,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形容——“聳”!

  一頭及腰毫無特色的長髮,額前整齊得足以媲美水平線的瀏海,以及身上那件五顏六色祖母級樣式的寬大洋裝,配上一張畫得宛如調色盤的臉,和一個聒噪且聲音奇大的嗓門,他只能說糟糕得不忍卒睹。

  “我就是靳宇璜!”

  靳宇璜勉強吐出一句,目光仍定在柳妶依身上,那件久得無法預估年代的碎花洋裝上。

  難怪婚友社不敢把她的照片給他看,她這副尊容實在只適合在七月的時候走出來。

  靳宇璜緊盯著她的目光,讓好不容易松了一大口氣的柳妶依再度緊張起來。

  “靳先生,你為什麼一直這樣看著我?”

  柳妶依拉了拉身上這件她最寶貝,也是媽媽力誇最好看的洋裝,有些羞怯的抬頭望了他一眼。媽媽每回說的事從沒應驗過一次,惟獨這回真讓她給說對了——對方真的是看傻了眼!

  只是靳宇璜實在過於入神,柳妶依叫了他好幾次,他卻半點反應也沒有,惟有一雙深邃得讓人心神蕩漾的黑眸,仍直勾勾的盯著她。

  “靳先生,是不是我哪里不對勁?”

  柳妶依狐疑的低頭檢視了下自己的衣著,繼而不放心的站起來轉圈左探右望。

  不會啊!這件衣服可是她衣櫥裏最好看的一件衣服,花色、款式可是連鄰近的林媽媽、陳婆婆都說好看呢!

  再說,為了今天的相親,媽媽可是特地起了大早替她化了妝、梳亮一頭長髮,連她自己也覺得她今天美得不能再美了。

  “柳小姐,拜託!你能不能坐下來?”

  靳宇璜看著在眼前晃動的五顏六色,難受的以手撐住額頭,客氣的請求道。

  看著靳宇璜一臉痛苦的捧著頭,柳妶依緊張的跑到他身邊搖搖他,深怕他就這麼倒下。

  “靳先生,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緊張,她的嗓門也不禁跟著提高。

  做她保險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得先有“防範于未然”的本能。

  “柳小姐,我不是聾子,你用不著那麼大聲。”靳宇璜痛苦的撫著隱隱作痛的耳朵道。

  “對不起!我一緊張嗓門就大,沒嚇著你吧?”柳妶依抱歉的看著他。

  “柳小姐,請問你到底幾歲?”忍耐的再度看了她一眼,靳宇璜終於忍不住的問道。

  該不會是婚友社的生意太差,隨便搪塞了個歐巴桑給他吧?!

  “我已經二十八 !”這下柳妶依的頭壓得更低了。

  誤以為靳宇璜是指她年紀太輕,柳妶依頓時高興得心花怒放。

  二十八?但是為什麼她的穿著看起來卻像四十歲?

  靳宇璜簡直不敢多看柳妶依那不忍卒睹的裝扮——像個過時四十年的古董!

  “柳小姐一向喜歡穿這麼……呃……顏色鮮豔的衣服嗎?”靳宇璜看著她身上的衣服,艱難的開口問道。

  “你可以叫我妶依,這樣比較親切啦!”柳妶依一開口就有如連珠炮。

  “這衣服是我媽替我搭配的,好看吧?我的衣服都是由我媽替我選的,因為我跟一般女孩子不大一樣,對穿衣服、打扮沒有什麼概念。”

  所以久而久之,她的喜好與穿著打扮,簡直跟她媽媽如出一轍。

  “的確是不大一樣。”靳宇璜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柳妶依用力吸了口氣,刻意放輕嗓子一字一字的慢慢說道:“我叫柳妶依,今年二十八歲,目前在做保險,平常的興趣嘛——沒有什麼特別的。”她羞澀的笑了笑。

  “喔!”靳宇璜不感興趣的隨口應了聲。

  她那只需十個字以內就能交代完的身家資料,乏味得足以替一打精力充沛的小孩催眠。

  靳宇璜抬手看了下表,繼而瞥向窗外。

  該死!他在心裏恨恨的低咒了聲距離司機來接他還有三十分鐘!

  “不知道靳先生是做什麼的?”柳妶依不察靳宇璜不耐的臉色,仍然熱絡的詢問道。

  靳宇璜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勉強吐出一句。

  “算是——建築業吧!”

  “建築業?”柳妶依石破天驚的驚嚷起來,腦中已經出現他赤手空拳扛著木材走鋼索的畫面。“這可是高危險的行業哪!”

  “高危險?”也算是吧!靳宇璜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靳先生,你有沒有保險?”柳妶依遽然起身一手撐在桌上,大半個身體幾乎傾向他。

  “沒有!”

  看著她近在咫尺、色彩豐富的臉蛋,靳宇璜乾脆的搖頭。

  他從來不信什麼所謂的“保障風險”,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他信的惟有自己。

  “你這樣不行哪!”柳妶依緊張的扯開嗓門嚷了起來。

  “我告訴你,人生在世什麼時候會有意外是很難預料的,所以一定要趁早保險才行,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要為家人著想啊!”

  為家人著想?

  那筆錢對他那對成天逼他相親的父母來說,還不夠去一趟法國度假哪!

  “我不需要……”

  “人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來,怎麼會沒有需要?”柳妶依以不容置疑的語氣打斷他,宛如歐巴桑似的叨念不停。

  “而且我告訴你,你還年輕,現在買保險,保費不算很高,不會造成你很大的負擔,而最大的好處是,你要是萬一真的不幸出了意外,最起碼還有一筆錢可以照顧家人,也才不會造成更大的遺憾啊!”

  “我的經濟還算寬裕,不缺這筆錢。”

  靳宇璜不耐的將桌下的一雙長腿換了個姿勢。

  “你這種觀念就錯了!”柳妶依又再度糾正他道:“現下你的身邊可能還有一小筆積蓄,但這些錢難保不會有用完的一天,你得有未雨綢繆的觀念哪!”

  “但是我不想保險……”靳宇璜忍耐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你這種偏執的觀念更不對了,我告訴你——”

  柳妶依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讓靳宇璜絲毫沒有插嘴的機會。

  一番大道理說下來,她說得是義正嚴詞、口沫橫飛,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痛苦壓抑的臉色。

  “還有,我告訴你,保險——”

  半個鐘頭下來,“保險”這兩個字已經快把靳宇璜逼瘋了!

  “柳小姐,你究竟是來相親還是來推銷保險的?”靳宇璜終於忍不住,略帶怒氣的提高了聲音。“我這全是為你好耶!”

  感覺到他的不悅,柳妶依總算閉了嘴,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累了!”靳宇璜保持風度的扯開嘴角,試圖擠出一個笑容。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人。”

  一看到靳宇璜扯開的嘴角,柳妶依忘形的再度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靳先生,我特別推薦你這個二十年期的保險,依你的年齡以及保險金額,保費可分為四種,這四種又可分為八小類,其中又可細分成十二項——”

  聽著柳妶依叨叨絮絮的說著,靳宇璜始終沉著臉不發一語,直到他不經意一瞥腕表,發現已到了預定的一個鐘頭時間,他決定儘快讓自己脫離這場僵局。

  “這是我的名片,明天你就到這裏來找我收錢。”靳宇璜俐落的自皮夾抽出一張名片放到她面前。

  “這麼說……你是決定要保險了?”柳妶依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嗯,你是名好說客!”靳宇璜不帶真心的敷衍了句,一心只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

  “沒問題,我明天一早一定準時到。”柳妶依喜出望外的捧著名片應允道。

  她的運氣真好!

  這回不但相到了一個這麼帥的男人,而且還意外談成一筆生意,真是意外的收穫!

  只是奇怪——現在做建築的工人都這麼時髦,甚至還有名片嗎?

  拿著名片,柳妶依不禁好奇的東看西瞧,然而上頭除了姓名外,只有聯絡電話和位址而已。

  “對了,靳先生,你打算多久繳一次保費?月繳還是季繳?”

  一雙長腿已邁到門邊的身影頓了下——

  他不在乎這次有生以來最糟糕的相親得花多少錢,只求越快擺脫她越好。

  “我一次全部繳清!”

  “啊?”

  柳妶依的下巴遽然掉到胸前,錯愕的看著靳宇璜瀟酒卻顯得有些狼狽的身影,匆匆跳進一部黑得發亮的賓土轎車內,消失在視線外。





  “丫頭,怎麼樣?今天的相親順不順利?”

  柳妶依踩著輕飄飄的腳步才一踏進家門,在門邊顯然守候許久的柳林月霞急忙沖出來,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今天……”柳妶依努力的回想今天相親的過程,然而腦子裏除了一張性格帥氣的好看臉孔外,竟什麼也想不起來。

  “哎呀!”看女兒怔然出神好半天,柳林月霞可急了。“對方長得怎麼樣?高不高、帥不帥?家裏是不是開大公司的?”

  “他很高,體格很棒,而且長得很帥,聲音很好聽,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小小的笑窩,看起來好迷人。”柳妶依點點頭,害羞的絞起手指頭。

  “不過,他說他是建築工人。”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

  一回想起靳宇璜那張帥氣的臉孔,以及身上流露出那種致命的魅力與自信,她的胸口竟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

  不是開大公司的?柳林月霞嘴邊的笑遽然退了一半。

  雖然有點失望,不過聽女兒這麼描述,對方的條件好得簡直像電影明星了,還是很值得高興。

  “很好、很好!”柳林月霞笑得合不攏嘴,阿梅果然夠意思!

  “那人家怎麼說?”

  “啊?”說——說什麼?

  柳妶依茫然的抬頭看著母親寫滿期待的紅潤圓臉,一下子竟愣住了。

  “喔,他……他說叫我坐下來,還說他不是聾子,叫我聲音不要那麼大……”

  “好了、好了!”柳林月霞捂住臉,簡直聽不下去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對方有沒有什麼表示?譬如說有沒有請你留電話、位址,或約你出去之類的?”她耐住性子再度解釋。

  “沒有!”柳妶依乾脆的搖搖頭。

  “那你有沒有跟對方要電話、位址,或者約他看電影?”柳林月霞滿懷希望的再度問道。

  “沒有!”這次她答得更乾脆了。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遲鈍,既然對方的條件這麼好,你就要把握機會,跟他要電話、位址。”柳林月霞一聽可氣了,忍不住數落起她來。

  “人家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說到這她頓了下,陷入沉思。

  不過她這女兒是特別了些,恐怕不像旁人那麼吃香的只隔一層紗。只是反正主動些也不吃虧,她那“澎肚短命”的丈夫不就是她這樣給追來的嗎?

  “哎呀!反正碰到條件好的物件就不能輕易放過,知道嗎?”柳林月霞含糊的作了總結。

  “可……可是我看到他心口總是會怦怦亂跳,腦子裏也……也像是糊了一團漿糊似的,什麼也想不起來。”柳妶依扭著手指頭,結結巴巴的說道。

  “難不成才見一面,你就喜歡上人家啦?”柳林月霞大驚失色的嚷了起來。

  “我……”柳妶依既茫然又無措的望著母親,從沒談過半次戀愛的她,甚至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母親口中所謂的“喜歡”。

  “傻丫頭,媽是過來人,當年我第一眼看到你爸的時候,就是胸口發悶、呼吸困難,眼睛裏除了他什麼也看不到,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嫁給你爸。”

  胸口發悶、呼吸困難,眼睛裏除了他什麼也看不到?

  這麼巧,媽所說的症狀她在靳宇璜面前也全部都有

  難道,這就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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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喔!天啊!我的肚子快笑破了——”

  正午時分,一間十層的辦公大樓頂樓,傳出一陣欲罷不能的大笑聲,在這靜謐的午休之際聽來格外響亮。

  “別再笑了,我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笑!”

  一旁冷冷看著另一名高大男子,誇張的抱著肚子癱倒在沙發上的靳宇璜,鐵青的臉色顯然已瀕臨爆發的邊緣。

  韓昊——他在哈佛念研究所時認識的,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卻總是玩世不恭。雖然兩人研究的領域不同,但個性卻意外的投契。

  從六年前認識後,一直到韓昊回臺灣找他合作創業,韓昊始終是他最好的朋友與最得力的事業夥伴。

  他學建築、韓昊學的是設計,回台後同樣具有企圖心的兩人,索性合開了一家建築、設計公司,將許多政府、民間的設計、建設案一次全包攬下來。

  兩人頂著哈佛碩士的光環,以及靳宇璜靈活的交際手腕與魅力,才短短四年的時間,他們已經建立起這棟十層樓的公司規模。

  在公司裏,靳宇璜是建築部的總裁,而韓昊則是五樓以下設計部的總裁,是現今的商場上罕見有兩個總裁的公司。

  “你說那個女人,不但穿著一件菜市場歐巴桑會穿的花裙子、臉上的妝畫得宛如國劇臉譜,還向你推銷保險?”韓昊強忍住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對!”雖然面對一張隨時準備爆笑出聲的臉孔,即使靳宇璜不情願,卻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

  “噗——”韓昊噗嗤一聲,再度癱進沙發裏狂笑起來。“別說是你親身經歷,我光聽就快笑破肚皮。”

  一早聽靳宇璜敍述昨天的“逃生記”,他已經笑到現在都停不下來了。

  堂堂“昊宇建築設計公司”的總裁靳宇璜,竟然去相親,而且還相中了一隻“活恐龍”!

  為了親眼一睹靳宇璜口中那個復活的恐龍的真面目,韓昊犧牲了一整個早上去監圖的時間,就等著她出現,但眼見都已中午了,卻依然不見人影。

  說來靳宇璜相親已經不下數十次,從來沒有一次比這回更好笑。

  感謝聖明的靳爸、靳媽,要不是他們屢次軟硬兼施的逼這小子去相親,他韓昊哪來那麼多笑料調劑身心?!

  “你笑得真討人厭。”靳宇璜陰鬱的掃他一眼。

  “喂!璜,你想她會不會是回侏羅紀去召喚同伴,好把你給吞吃殆盡?”韓昊好不容易斂起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去你的!”靳宇璜哼了聲,狠捶了他一記。

  “天啊!一個早上我的嘴笑得都快裂到耳邊了。”韓昊勉強斂起笑,揉著帥氣的臉龐,快樂的抱怨道。

  雖然嘴裏這麼抱怨著,但韓昊臉上愉快的表情,卻說明瞭他有多享受靳宇璜悲慘的遭遇過程。“好了!你可以滾了,已經沒有笑話供你消遣了。”靳宇璜不客氣的下起逐客令。

  “好像也該走了!”

  韓昊眼看已沒樂子,掛著一臉愉快的笑容,準備去填飽笑得發痛的肚皮。

  “喔,對了!”臨走前,韓昊又突然回頭丟來一句。“下次相親若再有這麼有趣的經驗,別忘了找我來分享。”

  “可惡!”

  靳宇璜才一抬起腳,韓昊就飛也似的逃出門去,只留下一陣囂張的笑聲。

  送走了韓昊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靳宇璜一個早上以來飽受刺耳笑聲之苦的耳朵,終於好過多了。

  昨天那場可怕災難的始作俑者也意外的沒有出現,靳宇璜陰霾的心情終於好多了。

  他綻出一抹寬慰的笑容,正準備按下對講機請秘書送一杯咖啡來,好慰勞這兩天運氣奇差的自己,孰知對講機卻快他一步響起。

  女秘書甜美的聲音,從對講機裏清晰而優雅的傳來。

  “總裁,門外有位柳小姐找您!”

  頓時,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朵夾帶雷電的烏雲再度籠罩在他頭頂。





  “靳先生,我來了!”

  柳妶依聽甚愉快的大嗓門老遠就聽得見,靳宇璜頭疼的揉著額際,盤算著該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打發她。

  “靳先生,不好意思,我又遲到了!”

  一身濕答答的柳妶依,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抱著一隻同樣也是淌著水的小黃狗,狼狽的擠進辦公室大門,頭上還包著一條祖母級的花巾。

  她身上依然穿著跟像昨天一樣令人眼花撩亂的花衣裳,惟一不同的是,她臉上可怕的妝已經糊成了一團。

  柳妶依更甚昨日狼狽的模樣,讓靳宇璜頭痛的不禁雙手支額。

  惟一慶倖的是韓昊先走一步,沒有看到她這副“德性”,要不然他還不知道會被笑成什麼樣?

  “你不知道,我在來這裏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又看到這只小狗掉到公園的水池裏,所以……”

  柳妶依一進門就忙著安頓手上的小狗,以及擦拭一頭一臉的水漬,嘴巴卻還滔滔不絕的說著。“柳小姐,我現在還有公事要忙,保險合約事宜我會請我的秘書跟你談。”靳宇璜只想趕緊把她請出視線之外。

  “不行、不行!保險可是你自己的事,事關你的權益,怎能讓別人代替?”包著花巾的小腦袋專心的解著手上的塑膠袋,頭也不抬的說道。

  “柳小姐,保險有合約書吧?”靳宇璜閉起眼,反復做著深呼吸。

  “當然有!”柳妶依頭也不抬的回了句。

  “請拿給我簽名,我會馬上付清所有的保費。”然後你就可以馬上走人了。

  這也是他目前還能勉強控制自己,沒有發狂的原因。

  “靳先生,你叫我妶依就可以了啦!”柳妶依不厭其煩的再度糾正他,繼續在塑膠袋裏翻找保險檔。

  “而且保費也不用一次繳那麼多,我告訴你,你如果……”她站起來轉身一看到他,手上的檔竟遽然應聲落地。

  眼前的男人百分之百是靳宇璜她昨天相親的物件沒錯。

  但是他——

  柳妶依直勾勾的盯著他一身深藍色的筆梃西裝,以及比印象中更為英挺、修長的身材,一口氣幾乎哽在胸口。

  他——他帥得簡直不像話!

  柳妶依幾乎無法呼吸,只能雙手捧著胸口,癡迷的望著他俊逸性格的臉孔。

  她從來沒有看過建築工人穿得這麼體面正式,而且還能有這麼大間的辦公室。

  “靳先生,你……你不是說你是……是做建築的工人?”柳妶依看著他桌前寫著“總裁”兩字的牌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我只說我是做建築的,從沒說過我是工人。”

  靳宇璜看著對講機,開始有種想按下它,請秘書來轟柳妶依出門的衝動。

  但做建築的跟總裁也足足有一大段差距啊!

  柳妶依膛目結舌的左張右望,狠狠咽下喉頭那口氣。

  剛剛從氣派宏偉的大廳一路上來,發現這棟大樓的規模,甚至比她的保險公司還要大。

  就連這間總裁辦公室,也比她們營業部的辦公室足足大上一倍。

  “你……你一個人經營這麼大間的公司?”怔忡好半晌,柳妶依才再度訥訥的開口。

  她難以想像,一個才三十歲的男人,竟然這麼有本事,能夠一個人經營這麼大的公司。

  “不是我一個人,是我花錢請人來幫我做事建立起來的。”靳宇璜深吸了一口氣,放在膝上的手指已經捏得吱咯作響。

  “可是……”柳妶依比著門外,又比比靳宇璜,顯然有一肚子的疑問。

  “柳小姐,請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靳宇璜艱難的自青筋暴露的臉上扯出笑容道。

  “喔……”柳妶依愣了下,臉遽然紅到了耳根。“好……好啊!”

  她嘴裏說著,目光卻怔怔的盯著他臉上的笑容,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妶依,合約書呢?”他放輕音量,自牙縫裏擠出一句。

  他好聽有磁性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宛如撩動了她內心那池早已乾涸的情愫,一時之間,柳妶依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

  靳宇璜捧著腦袋,看著她一臉恍惚陶醉的模樣,一旁她撿來的小狗還開始津津有味的啃起他的褲管,如墜地獄的他恨不得從窗戶跳出去。

  突然間,他的地獄——不!辦公室大門響起兩聲剝啄。

  “進來!”他躁怒的低吼了聲。

  “總裁,您一定還沒吃吧?”向來善解人意的美麗秘書,在門邊對他綻著甜甜的笑容。

  “嗯!”他煩躁的應了聲。

  眼前的柳妶依,一雙眼有如餓了一個月之久的惡狼緊盯著他,他會有胃口才有鬼!

  “這是我特地幫您帶回來的 烤明蝦套餐,這家餐廳做的味道很棒喔!”秘書嬌甜的嗓音宛如天籟,但卻絲毫解決不了他現今的困境。

  “我不餓,拿去處理掉。”這個節骨眼上,他哪有心情吃飯?!

  秘書可惜的看了眼手上香氣襲人的餐盒,正準備轉身,一個石破天驚的嗓音猝然響起。

  “哎喲!大浪費了。”

  兩人怔愣原地,眼睜睜看著一個斑斕的身影迅速的沖上前,“接”走了飯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開盒蓋,叨念了起來。

  “喔,這飯盒怎麼那麼大?裏面的蝦子足足有我的一個手掌大耶,裏面這些菜菜市場裏好像沒賣,做得這麼漂亮,丟掉大可惜了……”

  聽著柳妶依宛如歐巴桑似的細細叨念著,靳宇璜一手捂住眼——真不知道他怎會惹上這種問題人物。

  “柳……柳小姐,你也還沒吃啊?”一旁的秘書看看靳宇璜,尷尬的硬擠出一句話。

  “是啊!”柳妶依咽下一口口水,認真的說道。“早上只在我家旁邊的菜市場吃了一個碗稞,那家碗稞的份量已經比市場其他家的多了,但是我這種常常在外頭跑的工作,要消耗很多體力,很容易肚子餓的。”

  “喔!”秘書很勉強的回以一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學校沒教過的突發狀況。

  “我媽常說不能浪費食物的,要不然將來會下地獄被閻羅王罰,這飯盒你如果不吃的話——就給我好了!”這麼好的飯菜,不吃可惜了。

  “當然,你若喜歡吃,就儘管拿去。”

  秘書小姐一張漂亮的臉全僵了,卻仍得硬擠出笑,畢竟柳妶依是總裁的客人,她絕不能怠慢。

  眼睜睜看著柳妶依津津有味的跟撿來的小狗,快樂享用完原本該是屬於他的飯盒,靳宇璜僵硬的臉早已黑了大半。

  “吃飽了嗎?”他看著柳妶依仍意猶未盡的舔著餐盒,繃著聲音問道。

  “喔,吃得好飽喔!”柳妶依拍著鼓脹的肚皮,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妶依!”他宛若安撫吵鬧不休的孩子般輕喚道。

  “我想你應該能瞭解我的工作很忙,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配合,讓我們雙方在愉快而迅速的情況下,順利的把這件事情完成,好嗎?”他以前所未有的耐心,一字一句緩緩的說道。

  “我打擾你了嗎?”

  柳妶依遲疑的看著靳宇璜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夾,總算有些警覺。

  “沒錯!所以,讓我們用十分鐘的時間來解決你公事袋裏的那些東西,好嗎?”瞥了眼她腳邊的塑膠袋,靳宇璜以絕佳的紳士風度說道。

  “喔!沒……沒問題!”

  柳妶依再遲鈍也不可能感覺不出,他的不耐與壓抑的怒氣。她放下懷中同樣打著飽嗝的小土狗,趕忙再次從塑膠袋裏掏出保險檔送到他手上。

  靳宇璜看也不看的迅速在簽署欄寫下自己的名字,並且依照二十年期的保險金額開了張支票,只希望能夠儘快將瘟神送出門。

  “好了,現在還有什麼手續嗎?”靳宇璜過分輕柔的聲音,緊繃得令人擔心。

  “我想……應該沒有了!”真奇怪,以往簽約總是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解說、簽署,怎麼這回這麼快?

  儘管心裏納悶,但眼見合約書已經簽了,保費也已經繳了,柳妶依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我們……”下輩子也不要再見面了!

  這句話差點就痛快的脫口而出,但靳宇璜還是勉強擠出一句客套話。“有機會再聯絡了。”

  送走了看來似乎欲言又止、有點依依不捨的柳妶依,靳宇璜終於釋然的笑了。

  當然,他相信跟她見面的機會是不可能再有了!





  靳宇璜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

  尤其是此刻他才一踏進家門,他那對想孫子想瘋了的爸媽,正用一種興奮而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大對勁!

  “爸、媽!你們有事?”

  他宛如走過地雷區小心翼翼的繞過沙發,卻依然阻擋不了那兩道熱烈的目光。

  “兒子,聽說你這次相親的對象很‘特別’。”開口的,是雙眼閃閃發著亮光的靳媽。

  特別?霎時,靳宇璜的腦海中閃過一堆斑斕的色彩。

  “呃,也可以這麼說啦!”他含糊咕噥了句,一邊繞到冰箱抓了一罐可樂。

  “我聽說那女孩子多才多藝,還會唱國劇?”熱愛中國國粹的靳爸顯然也興趣盎然。

  國劇?靳宇璜一怔,一口含在嘴裏的可樂頓時全嗆進了鼻子裏。

  “咳咳——”他捏住嗆得酸疼不已的鼻子,大咳不止。

  “你怎麼啦?這麼大個人了喝汽水也會嗆到!”兩老不明所以的叨念起來。

  “這些話你們哪聽來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靳宇璜連忙追問道。

  “你甭管我們打哪兒聽來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她……”靳宇璜在腦中思索著適當的字句形容柳妶依。

  “她是很特別啦!但是看她的樣子應該是不會唱國劇,頂多會畫一點……國劇臉譜吧?!”他想起了她臉上的妝。

  不說還好,經他這麼一說,兩老的臉上更是出現一種異常的狂熱與期待。

  “把她帶回來讓我們看看吧!”

  兩老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開口道,顯然已達到某種程度的共識。

  “什麼?”這回靳宇璜很小心,卻還是被口水狠狠給嗆到了。

  靳宇璜可以想像,他那對寶貝爸媽已在腦子裏,把未曾謀面的柳妶依美化成甚麼模樣。

  “她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好。”靳宇璜起身就想逃回房。

  “人家女孩子不但多才多藝,還長得漂亮,你有什麼好挑剔的?”後頭的靳媽不滿的開始叨念起來。

  “相親這麼久以來,也沒見你誇過哪一個好,你還當真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誰也配不上你靳大總裁?”

  “那不是問題!事實上是——我們不適合!”他煩躁的敷衍了句。

  “人家到底是哪里不好?”靳媽這回顯然打定主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啊!又是哪里跟你不適合了?”靳爸也跟著插進一句。

  向來相親後只需“不合適”一句話打發的爸、媽,這回竟然破天荒巨細靡遣的追問起來。

  “她……她……”靳宇璜實在很難找出適當的形容詞形容柳妶依。“她的穿著打扮跟一般人格格不入,你們不會中意的。”

  “這打扮新潮些有什麼不好?像我跟你媽,年輕時還不是時髦得很,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兩老還能接受。”靳爸一副稀鬆平常的口氣。

  若只是時髦新潮那倒還好,問題就是她打扮得沒有半點時髦新潮的味道,反倒像是已經四十歲的歐巴桑,甚至比他老來俏的媽還要更有媽媽的味道。

  “她……她很怪,嗓音還很大。”靳宇璜想起柳妶依手上那個從不離身的塑膠袋,以及震耳欲聾的大嗓門。

  “嗓門大很好啊!這表示她中氣十足,將來生孩子一定沒問題。”靳媽一臉眉飛色舞,興致勃勃的說道。

  “再說,就是因為奇怪才會突顯她的與眾不同,將來咱們靳家若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媳婦多好,老頭子,你說是不是?”

  “沒錯!這個星期六晚上你不准給我加班,把人帶回來吃個飯,聽到沒?”在靳家地位僅次於大座的靳爸,也下達了最後的諭令。

  “爸、媽,你們不瞭解,她甚至比其他二十五個相親過的物件,都還要……還要……”靳宇璜簡直不知道怎麼形容妶依的可怕。

  “人家好得很!”靳爸遽然打斷他的話。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要是你敢不聽,你該知道後果吧?”靳爸朝兒子擠了擠眉,暗示靳媽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絕活。

  轟然一聲,靳宇璜只聽見原本快活肆意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聲音,緊接著一股寒意迅速蔓延全身。

  好不容易千方百計的送走瘟神,這下他還要去把她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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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6:51
第三章

     要帶柳妶依回家?

  自小就是聰明頂尖的靳宇璜,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也從來未曾為任何事情擔過心,但這次,他足足失眠了快一個星期。

  靳宇璜實在不敢想像當他那對始終抱持著高度期望的父母,看到那身令人眼花撩亂的衣著,以及那張可怕的國劇臉譜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尤其柳妶依實在不是普通的遲鈍,好不容易擺脫了她,他真怕這次一旦帶她回家之後,就再也擺脫不了她的夢魘。

  他終日煩惱著該不該屈服雙親的高壓政策,再把瘟神請回來,也不禁懷疑他那對寶貝爸媽究竟是從哪里聽來的錯誤情報。

  一整個星期下來,靳宇璜終日魂不守舍,渾渾噩噩,殊不知一雙窺探多時的眼睛,早已暗自竊笑許久。

  才一大清早,韓昊神清氣爽的踏進靳宇璜的辦公室,只見靳宇璜正坐在文件堆得有如兩座小山般的辦公桌後發呆。

  “璜,什麼時候你連公事也不辦,開起雜貨店來了?”

  韓昊湊近靳宇璜陷入沉思的俊臉,一臉關心的望著他。

  “什麼雜貨店?”靳宇璜古怪的瞥了他一眼。

  “要不然你眉頭上怎麼會掛著兩條打結的海帶?”韓昊一臉專注的盯著他道。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少惹我!”靳宇璜語氣不善的警告他。

  “別這樣嘛!我看你這副模樣實在很慘,咱們是哥兒們,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一定幫忙。”韓昊義氣的拍著胸脯。

  “你幫不上忙的。”靳宇璜又焦躁的歎了口氣。

  “唉,你這麼說就大不夠意思了,好歹咱們也是吃同一鍋泡面,一起過來的哥兒們。”

  “我完了!”看著一臉義氣的韓昊許久,靳宇璜才終於沉重的吐出一句。

  “喂,到底是怎麼了?”韓昊實在很想笑,但基於哥兒們的義氣,他只能憋在肚子裏。“是不是你騙了純情少女的身體跟感情?人家找上門來了?”

  “你在扯些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靳宇璜倏然斂起一臉陰霾,不滿的瞪著他。

  “說的也是!”韓昊點點頭。

  打從回到臺灣後,自動貼上來的女人,都能排成一棵有十層樓高的聖誕樹了。

  “那還有什麼事比被你騙了的女人找上門還要修?”

  “如果是值得我騙的女人也就罷了,糟就糟在她實在……”靳宇璜一想到柳炫依那身大花衣裳,就忍不住頭痛。

  “‘她’是誰?”韓昊強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她就是……”靳宇璜遽然抬頭正欲開口,一看到韓昊那張臉,卻忍不住狐疑的揪起了眉。“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似乎在笑?”

  “笑?怎麼可能?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現在有麻煩了,我擔心都來不及了,臉上哪根肌肉神經還笑得出來?”

  韓昊義憤填膺的樣子,像是肋骨上已經為朋友插上了一把刀。

  “抱歉!最近我實在快被柳妶依搞瘋了。”靳宇璜煩躁的耙著頭髮,歉疚的說道。

  “柳妶依?”像是聽到什麼八卦,韓昊馬上湊過一雙豎直的耳朵。“你跟她來電了?”

  “除非等到外星人登陸地球那天!”靳宇璜一臉冷然的瞪著他。

  “你怎能拿人家女孩子跟外星人比,這實在大殘忍了。”韓昊嘖嘖的搖著頭。

  像他就仁慈多了——恐龍!多貼切的形容。

  “要不然你帶她回家讓父母看。”靳宇璜又橫了他一眼。

  “你要帶……柳妶依回家?”韓昊咽了口氣,故作驚恐的膛大眼。“老天,你怎能帶那只活恐龍回家?”

  一聽到這裏,靳宇璜像個洩氣的皮球,再度有氣無力的癱進皮椅裏。

  “我若不屈服,我媽會拿出我國中的童軍繩,到外頭的屋簷去作勢上吊,好讓左右鄰居全看見。”

  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讓敵軍無條件豎白旗投降,國防部真該請他媽去當參謀總長的——她絕對是鋈瞬牛?br />

  “天啊!這太慘了。”韓昊捂住臉,好掩飾臉上的竊笑。

  “韓昊,你倒是替我出個主意。”

  “這……”他怎能替靳宇璜出主意?出了主意哪有好戲可看?

  韓昊收起竊笑,堆起一臉為難。“我看這回你還是聽靳媽的好,若惹火了她,後果可難收拾了。”“你平時點子不是很多,怎麼這回你連這個小忙也不肯幫?”

  “不是我不幫,而是咱們中國有句話叫‘百善孝為先’,孝道有多重要,從你小學開始讀的三十六孝故事就知道了——”

  這個喪盡天良的逆子也敢跟他談孝?頓時,靳宇璜的臉色陰鬱了起來。

  “好、好!我明白了。”靳宇璜不客氣的打斷他。

  靳宇璜心裏明白,韓昊這小子擺明瞭要袖手旁觀,瞧他平時自己要逃避父母追婚的鬼點子一堆,如今要請他想個主意,竟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是此時此刻,靳宇璜沒有教訓韓昊的心情,只想儘快趕走這個存心來看好戲的傢伙。

  “我要工作了,你可以滾了!”靳宇璜自小山山頂抓起一本公文夾,作勢認真的看了起來。

  “喔!”韓昊悻悻然應了聲,果真轉身就往門邊走。

  眼看惹人心煩的傢伙終於走了,靳宇璜總算松了口氣。

  “對了!忘了提醒你……”怎知臨到門邊,韓昊竟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朝靳宇璜綻著一臉乖巧得近乎可惡的笑。“你的公文夾拿反了。”

  靳宇璜霎時一僵,臉色陣陣青黃交錯,眼睜睜看著韓昊悶著笑走出辦公室。

  好不容易等韓昊的腳步聲走遠了,靳宇璜像是捧到地雷似的,忙不迭的丟開手上的公文夾,再度陷入苦惱。

  眼看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家裏那個武則天已經下了最後的懿旨,要是明天沒有準時帶柳妶依出現,怕是又要掀起一場家庭風暴了。

  在極度掙扎之下,靳宇璜艱難的拿起電話,卻仿佛已經聽見那個震耳欲聾的大嗓門。終究,他還是氣短的頹然放下了電話。

  靳宇璜苦惱的雙手支額,腦子裏仿佛有拿著童軍繩作勢上吊的媽,還有一個穿著一身花衣裳,朝他搖手吆喝的柳妶依,正分坐在翹翹板的兩端,上上下下蕩得他心煩意亂。

  最奇怪的是——

  靳宇璜狐疑的掏了掏耳朵,在這個危難時刻,他怎麼好像遠遠聽到門外韓昊那小子幸災樂禍的笑聲?!





  靳宇璜確信自己一定是惹上了衰神!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當晚當他心神恍惚的從公司大門走出來時,不知怎麼的竟被一輛車給迎面撞上了。

  靳宇璜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糟糕過,渾身疼痛不說,一向令他引以為傲的俊臉,竟給撞得青腫得幾乎認不出原本的面目來,可怕得連他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經過這一番災難,靳宇璜忍不住煩心了一整天的疲憊,以及在病床上被幾雙手翻來看去檢視、上藥包紮的折騰,難忍睡意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他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母親那特有的急躁嗓音自不遠處傳來。

  靳宇璜睜開眼,發現那無辜的肇事者,還面有愁色的坐在床邊。

  接到通知的靳媽跟靳爸一奔進外科病房,見到床上臉上滿烏青、紅腫,一條腿還被高高掛起,模樣狼狽得慘不忍睹的兒子,忍不住異口同聲的急嚷道: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忠孝東路那麼大一條,竟還會被車給撞了?”

  “我……我也不知道!”靳宇璜睜開眼,強忍痛楚的搖搖頭。

  一見問不出個所以然,靳媽馬上把矛頭指向一旁的肇事者。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開車竟會開到路邊去了,還撞上路邊的行人?”

  “我……我沒有開到路邊,是這位先生他自己失魂落魄的走上快車道,我煞車不及才撞上他的。”

  顯然“受害”成分甚于肇事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想努力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這……”靳媽語塞的看了眼一臉無辜的肇事者,又回頭低聲問靳宇璜。

  “你是怎麼了?是不是去應酬喝了酒?神志不清走上馬路給車撞了?”

  “我今天沒有應酬,我一直待在辦公室……喔……”靳宇璜微微伸展了下裏得像火腿的傷腳,卻痛得忍不住申吟。

  “小心點,別亂動!”靳媽忙捧住兒子的腳,再度抽絲剝繭的問道:“既然在辦公室,又怎會跑到馬路上去?”

  “我準備要回家。”他艱難的吐出一句。

  “回家?你的車不是停在公司的停車場?跑到馬路上幹什麼?”靳爸怪叫道。

  是啊!被父親這麼一問,靳宇璜自己也愣住了。

  他的車停在地下室的專用停車場裏,他又怎會糊裏糊塗跑到馬路上去?

  “還不都是柳妶依搞的鬼。”靳宇璜咬著牙,毫不客氣地咒道。

  要不是她,他何苦像條被逼急跳牆的狗,連車子都找上他撞,這不是惹上煞星是什麼?

  靳氏夫婦對望一眼,愣了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

  “你自己糊塗給車撞了,關人家女孩子什麼事?”靳媽不悅的罵著。

  “是啊!自己不會走路還嫌路歪,就是有你這種性子。”一旁的靳爸也跟著數落道。

  “爸、媽,你們不瞭解……”

  “是,我們是不瞭解,明明要你明天帶人家女孩子回家來給我們瞧瞧,今天晚上就給我出這種意外,真不曉得你是存心還是真倒楣?”

  明天晚上?突然間,靳宇璜頭頂上那團陰霾遽然散去,一抹詭異的笑容緩緩在他唇畔擴散開來。

  雖然他不小心給車撞慘了,但是卻意外逃過了一劫,明天他用不著帶著柳妶依回家,而是悠悠哉哉的躺在醫院裏,置身事外。

  多好!他輕鬆的盯著自己高掛的臃腫左腿,突然間覺得他的腿包紮得好有藝術氣息。

  看著原本一臉愁雲慘霧,卻突然掛著一臉詭異的笑容的兒子,靳氏夫婦不免擔憂的互望一眼。唉,看來這下他們的兒子撞得不輕,恐怕腦袋也需要好好的檢查一番,如今之計,還是趕緊搞定這件烏龍車禍比較實在。

  “這位先生……”

  “不,我不是故意要撞他的,實在是他低著頭突然就走出來,我……我可以賠償,我願意負全部的責任……”還沒等靳媽開口,一旁受盡驚嚇的肇事者便急忙開口說道。

  “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問你,你要多少賠償費跟車子的修理費?”靳媽和顏悅色的問道。

  “對啊!你用不著客氣,多少錢不是問題。”靳爸也跟著說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撞了人竟然還有賠償費?對方如果不是笨蛋就是瘋子。

  “真……真的不用了!”受害者一步步的向後退。“既然靳先生沒事,那我先走了!”而後遽然轉身飛也似的逃出病房。

  “他是怎麼了?怎麼跑得那麼快?”靳媽一臉狐疑的盯著一搖一晃的病房門。

  “大概是突然想起家裏有事吧!”靳爸亦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聳聳肩。

  兩人望著大門好半天,一轉身才發現靳宇璜已經昏昏欲睡的閉起眼。

  靳氏夫婦頗有默契的噤聲,準備回家收拾兒子的盥洗物品及衣物來,沒想到才一轉身,卻聽見身後傳來模糊的囈語。

  “真是拜柳妶依推銷的保險之賜,要是我真的追究起來的話,看她要怎麼賠償我……”

  柳妶依?保險?靳媽緩緩轉頭望著意識恍惚的兒子,若有所思的挑起了眉。

  而床上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安通陷入睡夢中的靳宇璜,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不知怎麼的,柳妶依這兩天來老覺得眼皮跳個不停,好像有什麼凶兆似的——

  “妶依,二線電話!”

  頭頂上遽然響起的廣播,讓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柳妶依猛地驚跳起來。

  她一把抓起電話,急忙說道:“您好,我是妶依。”

  電話另一頭顯然被她驚人的音量給嚇著了,好半天沒有出聲。

  一直到辦公桌對面傳來同事林曉芳低低的竊笑,柳妶依才猛然驚覺到自己聲音大大了。

  “對不起,我是妶依,請問您是哪位?”她努力壓低嗓音,有禮的問道。

  “喔,柳小姐,你好!”另一頭終於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我是靳宇璜的母親,不知道我兒子前些日子是不是經由柳小姐向貴公司保了險?”

  “是的、是的!”一提及靳宇璜,柳妶依的臉蛋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紅,卻仍熱心的說道。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是對保險合約事項不瞭解,或者是保險的內容有爭議,我都可以親自過去為您做更詳細的解說……”

  “不是的!是我兒子出了車禍。”

  “什麼?”靳宇璜出了車禍?柳妶依一口氣全哽在胸口。

  霎時,她渾身像是被抽空似的,麻木得好半天無法思考。

  誤以為柳妶依突來的沉默是不知如何反應,靳媽再度解釋道。

  “喔,是這樣的,因為他的傷不輕,恐怕得在醫院住上個把月,我想請問一下這份保險是不是有醫療給付?”

  “有的、有的!”柳妶依點頭如搗蒜。“我馬上調出靳先生的保險資料,立刻就幫您把慰問金送過去。”

  “不急!現在時間還早,柳小姐慢慢處理。”

  “不成,這事情很緊急,我一定會儘快處理,請靳伯母放心!”柳妶依急道。

  “柳小姐,冒昧請問你,你是怎麼認識我兒子的?”電話另一頭突然問道。

  “我跟靳先生是、是……”柳妶依左右看了一下,才不自在的低聲說道:“我們是經由婚友社介紹認識的。”

  “原來如此!”電話那一頭不知怎麼的,語氣突然輕鬆起來。“那就這樣了,我還得去替我兒子燉魚場補腳傷。”

  他連腳也受傷了?!

  霎時湧上心頭的那股揪疼,柳妶依說不出是心疼還是難過。

  “靳伯母,等……等一等!”衝動之下,柳妶依喚住了靳媽。

  “柳小姐還有事?”

  “請……請問……靳先生他還好嗎?”鼓足勇氣,她終於結結巴巴的問出口。

  “呃——”電話另一頭的人顯然愣了下,而後一句隱約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的樣子有點慘,不過,他沒事!”

  “那他住在哪間醫院?”柳妶依又急忙問道,然而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關心得大不尋常,便又趕忙解釋道:“喔,我是想送慰問金過去,順便跟他確認一下保險條款。”

  “他住在亞大醫院。”電話另一頭的笑意更濃了。

  “謝謝靳伯母,我立刻就趕過去。”

  雖然滿腦子亂哄哄的,但柳妶依總算整理出一干所需的資料,向會計領了一筆臨時慰問金,便拎起塑膠袋往外沖。

  這輩子,除了七歲那年父親在醫院過世時那次,柳妶依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那麼焦急、難受過——

  惟有——這回!





  “……對!他出了車禍,昨天才住進來的,麻煩你幫我找找!”

  才一大清早,靳宇璜就聽見了妶依的大嗓門,在夢中嚷得他不得安寧。

  “小姐,抱歉,我們外科病房沒有這個病人。”

  “不,一定有!他叫‘斬’宇璜,昨天出的車禍……對!他還傷了腳。”

  拜託!他姓靳,不姓‘斬’!

  靳宇璜在夢中忍不住揪起了眉頭。

  好端端出了車禍已經夠倒楣了,一大早還做這種惡夢,真是!

  好半晌,護士小姐為難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姐,很抱歉,我真的找不到你朋友的名字,不過你說的這個名字,倒是跟我們另一個病人的名字很相似。”

  “我看看!就是他!”石破天驚的嗓音幾乎刮破靳宇璜一層耳膜。“我要找的這個人就是他,我一時緊張念錯了,他叫靳宇璜沒錯。”

  “喔!他住在913單人病房。”護士小姐盡職的報告道。

  “護士小姐,謝謝你!”

  913?奇怪,這號碼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靳宇璜昏昏沉沉的想。

  他奮力抗拒陣陣濃濃的睡意,努力思索著,那陣咚咚作響的腳步聲也直朝他的病房而來。

  “靳先生靳先生!”

  半晌後,那個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就近在耳畔,不厭其煩的叫著他。

  靳宇璜緩緩睜開眼,一張放大的國劇臉譜就近在眼前,嚇得他整個人彈跳了起來,心臟幾乎停擺。

  “你來這裏幹甚……哎喲……”

  怒氣還來不及發作,他已吃痛的捧著傷腳,整張臉——不,嚴格來說應該只有半邊,另外青腫得較厲害的半邊,經過一夜的時間已經腫得幾乎沒有知覺了,霎時全扭曲了起來。

  “靳先生,你趕快躺好,別起來!”

  柳妶依見靳宇璜裹著一層厚厚石膏的腳,趕忙壓住他道。

  “你究竟見鬼的是怎麼找來的?”靳宇璜揮開她,掙扎著想坐起身。

  “是……是你媽媽打了通電話給我,說你出了車禍,所以我就馬上過來看……呃,不!過來送慰問金。”

  柳妶依看著靳宇璜臉上明顯的憤怒以及嫌惡,頓時怔住了。

  “走開!”靳宇璜憤怒的吼道。

  柳妶依不知道他的怒氣打哪里來,也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只能呆站在原地。

  “可是這慰問金,還有——”柳妶依不知所措的看著手上的水果。

  “我收下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靳宇璜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東西,忍耐的吐出一句。

  柳妶依看著他不友善的態度,以及傷得令人不忍卒睹的臉孔,心頭那股莫名的痛楚揪得她異常難受。

  他原本俊逸的好看臉孔,如今已經青腫得難以辨認,一雙修長的腿更是被重重包裹的高懸著,整個人看起來除了狼狽還有憔悴!

  “好吧!那我……我走了!”

  臨到門邊,柳妶依不放心的回頭看著病床上的靳宇璜,試探的問道。

  “呃……靳先生,你父母沒有來?”

  “他們年紀大了,不可能整天待在這裏。”閉著眼的靳宇璜不耐的丟來一句。

  “那你的看護呢?”

  “我不需要看護。”

  “你就這樣一個人?行動不方便,卻連一個能在身邊照顧你的人都沒有?”柳妶依不敢置信的瞠大眼,嗓門不禁也大了起來。

  “柳小姐,這些都不幹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靳宇璜不客氣的再度下達逐客令。

  “不行,你的腳不方便,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再說,服務客戶也是應該的啊!”

  柳妶依二話不說,義憤填膺的撩起衣袖就朝靳宇璜走了過去。

  “你看,你的床單皺得不成樣,還滴得全是碘酒,連桌子也一團亂,這住起來怎麼會舒服?我馬上就幫你換。”

  廢話!他瘸了半條腿,只剩下一雙能力範圍只在三十公分以內的手,他的環境能清潔到哪兒去?

  靳宇璜不以為然的揪起了眉頭,一邊趕忙阻止柳妶依。

  “我不需要……喂,妶依你聽到了沒,我不需要……”

  不顧靳宇璜在後頭的叫喊,柳妶依已經沖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抱著一疊床單、枕巾回來了。

  “我說我不需要任何幫忙,你趕快走吧!”

  眼見花花綠綠的身影,興致勃勃的開始忙碌起來,靳宇璜氣得只差沒跳起來。

  “不行!你的情況實在需要有人在旁邊照顧。”

  柳妶依不為所動的趁他仰頭抗議的當口,俐落的抽出他的枕頭換上新枕巾。

  “我會找人來,你還有工作就儘管去忙你的吧!”無計可施之下,靳宇璜只得儘量以緩和的口氣說道。

  “你放心,我已經請了假,再說,有什麼事比這個還重要呢?”柳妶依熱心的仰頭朝他一笑。

  “你……你簡直會氣死人!”靳宇璜氣得牙癢癢的。

  他終於發現柳妶依不只嗓門大、穿著俗氣、好管閒事,還很固執。

  “你別不好意思,我們是朋友,這點小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自始至終從沒需要她幫忙!

  靳宇璜簡直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天底下竟會有這麼遲鈍的女人。

  他確定她的神經一定條條都比鋼絲還粗,看來他得求老天保佑他另一條腿了!

  才剛這麼想,就見她以“力拔山河”的氣勢,一把舉起他的傷腿,靳宇璜心驚膽跳的急忙吼道。

  “喂喂……你小心點,我的腿才剛固定好,這可不比拉保險,你什麼也不懂,當心把我給弄瘸了。”

  “你放心!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常常到醫院當志工,幫病人換床單,甚至翻身、擦澡我都會,這區區小事還難不倒我。”

  柳妶依嘴裏叨叨細數著,一邊俐落的替他左右各一翻身,一張乾淨平整的床就這麼鋪好了。

  放心?看她這麼粗魯的把他東翻西拉,他會放得了心才有鬼!

  再說,這女人也真是會吹牛,醫院裏的志工全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門外漢,護士眚怎麼可能會把這種工作交給志工?

  “醫院裏的志工全是專門送書報的。”

  靳宇璜不以為然的瞥了柳妶依一眼,故意找碴似的悻悻然回了句。

  “我從國中開始就到醫院當志工了,這些事做了這麼多年,對我而言不難。”十幾年下來,醫院上上下下就跟她家廚房一樣熟。

  柳妶依不喜歡醫院,卻總覺得到醫院來當志工,才算是真正做了些事。

  靳宇璜抬眼瞥了她一眼——她從國中就開始服務社會?年紀輕輕就這麼雞婆!

  這下靳宇璜更加確定她是天性就好管閒事。

  “而且,我在大學時還曾經跟著醫院到烏干達去做醫療服務,一些基本的醫學常識我還懂。”

  大學?聞言,靳宇璜不禁狐疑的打量起柳妶依。

  她還念過大學?看她一身的穿著跟行為舉止,他以為她頂多只有國中畢業!

  “你念哪間大學?”他懷疑的瞅著她。

  “台大!”

  “台大?”幸好靳宇璜閃得快,他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她這個簡直像個歐巴桑的女人,竟然還是他的學妹?!

  “怎麼?宇璜你也念台大?”聞言,柳妶依一臉驚喜的抬頭望著他。

  “不,不是!”靳宇璜忙不迭的搖頭。

  僅僅只是客戶她都能熱誠到這種程度,若是再扯上學長、學妹的關係,她不知道還要再提供什麼更“熱心”的服務!

  眼看趕不走這個雞婆到家的女人,靳宇璜索性閉著眼不理她。

  但不知道柳領依是大過遲鈍還是過度熱心,她俐落的整理著他的桌子,一個人還邊叨叨絮絮。不到半個鐘頭,柳妶依就把整個病房整理得煥然一新。

  “好了!”柳妶依抹了把汗,開心的宣佈道。

  聞言靳宇璜不禁將眼睛掀開一條縫,看著分外整齊的環境挑了挑眉。

  這女人懂得整理環境,卻不懂得稍微把自己打扮一下?

  “你放心休息吧!這裏有我。”她在病床邊坐了下來,心無城府的沖他一笑。

  靳宇璜怔了下,不知怎麼的,一刹那間,他的心竟莫名其妙的扯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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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7:27
第四章

     “沒關係!這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人總是會有需要嘛!”

  “還不都是你害的!硬把你那一大袋亂七八糟的水果全往我嘴裏塞——”

  “水果對身體好啊!我媽說生病要多吃水果才會好得快。”

  “我不跟你扯了,拜託你出去,我可以自己來!”

  “不行,讓你一個人我怎麼能放心?要不,我閉起眼不看就是了。”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快出去!”

  中午時分,靳氏夫婦還沒來到兒子的病房門口,遠遠就聽兒一陣不小的爭執。

  一打開門,只見他們的兒子正以無比狼狽的姿勢緊拉著褲子,而褲頭另一端竟是一個打扮奇特的年輕女子。

  “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靳氏夫婦瞠大眼看著來回拉扯褲頭,力道顯然不相上下的兩人,怔怔的出聲。

  “爸、媽。你們來得正好,拜託快把這個女人拉走。”靳宇璜宛如見到救兵出現,急忙嚷道。

  “原來是靳伯父、靳伯母,你們……呃……”柳妶依轉頭熱情的揚起手,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抓著尿壺。“你們好!我是柳妶依。”

  她急忙放下尿壺,重新綻起笑容打了聲“響亮”的招呼,絲毫不察自己正大剌剌的扯著靳宇璜的褲頭。

  “你就是妶依啊?”靳媽毫不見外就直呼柳妶依的名字。

  “是的!”柳妶依大方的笑著。

  “我兒子沒有說錯,你果然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靳媽欣賞的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聞言,柳妶依不覺雙眼一亮——

  靳宇璜說她是個特別的女孩子!

  頓時一股莫名的激動漲滿她的胸口,整個人也輕飄飄得像是快飛起來似的。

  “是啊!還真的會畫國劇臉譜哩。”靳爸睜大眼驚喜的嚷道,饒有興味的研究起她臉上的妝。

  “啊?”柳妶依愣了下。

  臉上堆滿笑的靳媽,不露痕跡的用手肘頂了下身後的丈夫。

  “哎喲!”靳爸抱著肚子慘叫一聲。

  “拜託你們趕快出去,我要上廁所!”

  一個顯然忍耐已瀕臨崩潰邊緣的聲音陡然響起,相談甚歡的幾人倏然一回頭,只見靳宇璜的臉已經憋得漲紅。

  “妶依,這種事讓他們男人自己來就好,我們出去聊聊。”

  靳媽強忍著笑,把柳妶依帶出了病房。





  有什麼比落難英雄更可悲的?

  莫名其妙被車撞進醫院已經夠令人心煩了,如今那個刺眼的花花綠綠身影,更是成天在眼前晃著,讓他住院近半個月以來,心情沒有一天好過。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那向來注重穿著的媽不知吃錯什麼藥,看到柳妶依那身怪裏怪氣的穿著、打扮,以及那沒氣質的大嗓門,竟然連一句批評也沒有。

  反倒是三天兩頭就誇她乖巧懂事,又說像她這麼好的女孩子,誰要是娶了她就是誰的福氣,那股狂熱勁活像是被下了蠱。

  女人真是一種難以捉摸的動物——從他媽身上,他看到了鐵的事實。

  相對的,他那家中地位屈居第二的爸爸可就清醒多了,不褒不貶,態度也始終保持中立,這點總算讓靳宇璜心裏踏實多了。

  畢竟年紀再怎麼懸殊,男人基本的審美觀總不會大離譜。

  惟一值得憂慮的是,兩個年齡差了足足一大輪,也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十分談得來,儼然成了同一聯盟陣線。

  每天只見兩人就坐在床邊,話題從青菜蘿蔔一直到是非八卦,相談甚歡、無所不聊,溝通上幾乎沒有一絲障礙。

  不過——

  靳宇璜得意的看著已經拆了石膏的腿,幸好他天生仙骨好的快,才半個月時間他就能下床稍微走動,肯定很快就會出院了,這女人再囂張也不會大久了。

  但靳宇璜的笑容沒有維持大久,他冷冷瞥了眼一旁湊在一起的腦袋,耳邊還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讓他煩躁的恨不得把枕頭塞進耳朵裏。

  這兩個女人也真會聊,眼看從一早八點開始,已經足足三個鐘頭了,沒有一刻停過嘴,好像都不會嘴酸、口渴似的。

  “什麼?真的,你家旁邊的菜市場龍眼一斤只賣十塊?”

  才剛結束煮紅燒獅子頭秘訣的話題,靳媽的注意力馬上又被那一大袋“俗擱大碗”的龍眼給吸引。

  “嗯!這是經過我一個禮拜來幾次討價還價的結果,價錢不滿意我就不買,結果到最後,那老闆看在我媽也是熟客的面子上,只賣我一斤十塊,很便宜吧?”

  “媽!”靳宇璜竭力想引起母親的注意。

  “那他攤子什麼時候會再來?”靳媽聽若未聞的繼續拉著柳妶依問。

  “我注意過了,他每隔兩天會來一次,算算明天他應該會來。”柳妶依篤定的說道。

  “媽!”靳宇璜忍耐的再度喚了聲,音量已經不由得提高了些。

  “妶依,那你若再看到,靳媽媽想麻煩你幫我買十斤。”

  愛吃龍眼的靳媽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急忙自荷包裏掏出錢來。

  一大包龍眼只要一百塊錢,實在大划算了!

  “十斤?這樣怎麼會夠?靳媽媽,我看你不如買二十斤,再加上我也買個二十斤,說不定還可以殺到更低的價錢哪!”柳妶依認真的分析著。

  多年來,柳妶依早已學會母親一身精打細算的絕活。

  “好、好、好!那我就買……”

  “媽!”終於忍無可忍的靳宇璜憤憤的吼道:“我、要、上、洗、手、間!”

  “喔!”靳媽愣愣的應了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兒子。

  他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靳宇璜發誓,這輩子他跟柳妶依的梁子結大了!

  憋了近兩個鐘頭,好不容易得到紓解之後,靳宇璜自洗手間出來,發現已經不見那礙眼的花影子。

  該不會是這女人突然良心發現,準備好心放他一馬了吧?

  他狐疑的揪起眉,不放心的一拐一拐的走到病房門口,朝走廊左右探了下。

  孰知,遠遠就看見柳妶依正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邊推著還邊有說有笑。

  怪哉!這女人成天是吃飽了撐著不成?每天不是在他病房裏忙東忙西,就是到每間病房去管閒事,現在還想騷擾又老又病的老人家!

  眯起眼,瞪著遠處一身突兀色彩的身影,靳宇璜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不是滋味。

  說什麼特地向公司請了一個禮拜的公假要來照顧客戶,看樣子她八成隻想乘機摸魚。

  他該慶倖他年輕力壯傷好得快,要不然像她這種照顧法,他怕是跌進馬桶裏淹死了也沒有人發現。

  靳宇璜探出頭,正以一種打探敵軍軍情的謹慎,小心翼翼觀察之際,柳妶依的目光卻毫無預兆的朝這裏望來——

  靳宇璜心一驚,連忙收回腦袋,有種像是被逮住小辮子的心虛。

  他是在做什麼?此刻他該回床上,趁著那張聒噪的大嗓門還沒有回來之前,好好的喘口氣休息一下的。

  但不知怎麼的,他竟莫名其妙的再度探出頭,小心翼翼的只露出一隻眼睛觀望著她。

  只見柳妶依正開心的跟老人聊著,隱約還能聽見她特有的大嗓門以及笑聲。

  真是個又吵又聒噪,沒有半點女人味的女人——

  靳宇璜在心裏忍不住罵道,兩眼卻仍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著那張真誠、燦爛的笑臉,突然間,他像是中邪似的,目光膠著在她的臉上再也移不開。

  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她有個笑起來很甜的笑容!

  “妶依,你的親戚啊?”

  不知何時,靳媽突然不聲不響的出現在柳妶依身後,熱絡的扯著嗓子問道。

  “不是!我是看老伯一個人推得辛苦,索性就來幫他。”柳妶依笑意盈盈的經過兩人眼前。“靳媽媽,我去去馬上就回來了!”她留下一句話,便又推著老人朝長廊那頭而去。

  靳宇璜的腦袋從左轉到右,定定的看著身上散發出那股莫名恬靜氣息的她,竟完全怔住了。

  見鬼了!

  他竟會看這個平時他不屑一顧的女人,看得目不轉睛!

  她沒有什麼不一樣,依然是一身俗氣的花衣裳、一頭厚重的長髮,以及糟糕到極點的妝,怎麼會有那股不可思議的氣息?

  奮力的甩甩頭,靳宇璜確信——他一定是連腦子也摔壞了!

  只是意料不到的是,霎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朝他襲來,他身體一晃,急忙想扶住門框穩住身子,卻失去準頭整個身體筆直就往地下倒。

  恍惚中,他只聽見母親的尖叫聲,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只覺得自己跌入一團柔軟中。

  “兒子,快起來!你壓到妶依啦!”

  恍惚中他只覺得妶依這兩個字莫名的刺耳,只是身下這團觸感絕佳的柔軟,卻讓他舒服得不想醒來——





  柳妶依老覺得有道目光盯著自己!

  那道緊盯的審視目光十分淩厲,看得她渾身寒毛全豎了起來。

  只是每次一回頭,卻總是不見有人的蹤影,但那種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她抬頭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冷氣,搓了搓泛起一大片雞皮疙瘩的手臂,暗忖著明天一定得跟媽媽借她那件暖和的碎花絨布上衣。

  “對了,柳小姐!你到這兒幫忙照顧朋友,不用工作啊?”

  一旁老人的聲音驀然將她的思緒拉回。

  “喔!我特別向公司請了假。”柳妶依親切的笑了下。

  眼前的老人是她在這個走廊認識的,才短短幾天,柳妶依竟也跟他熟了起來。

  老人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在家跌斷了腿骨,但幾個兒女全在工作,所以無法前來照顧他,每回柳妶依見他一個人滑著輪椅在走廊上閑晃,總會過來跟他聊個幾句。

  “你對朋友真好。”老人讚賞的看著她。

  “也沒什麼啦!”柳妶依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因為那是位很特別的朋友。”她可以清楚感覺到心裏深處那股特別的感覺。

  “特別的朋友?男朋友嗎?”老人忙不迭的湊過耳朵。

  “他……”柳妶依嘴邊的笑驀然隱沒。

  男朋友?怎麼可能?

  回頭瞥了眼靳宇璜的病房,高昂的情緒卻突然消沉下來。

  “只是個普通朋友!”她難掩落寞的說道。

  她心裏清楚知道——靳宇璜討厭她,甚至不喜歡看到她出現。

  她甚至相信,在靳宇璜的心中,他們或許連朋友也不是。

  雖然她總是裝作不在意,在他面前仍談笑自若,但她知道自己並非全然都不在乎,心底某一個地方已經受了傷,卻找不到可以讓它痊癒的藥方。

  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向來堅強、獨立的她,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這麼容易受傷害,直到——遇上他!

  還是,她真如媽媽所說的,喜歡上了靳宇璜?!”

  柳妶依知道自己長得並不漂亮,也沒有一般年輕女孩子亮麗的外表,以及善於打扮的能力。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圈就總是離不開母親,以及就在家門前的菜市場。

  所看到的、接觸到的全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媽媽、大大,在這裏她很容易可以跟這些人打成一片。

  然而一直到畢業踏入社會,柳妶依卻開始覺得她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是她不突出的外表、一年四季總是不離身的花衣裳,還是她總是不愛逛街、看電影,卻老往醫院、養老院跑的習性所致?她實在不知道!

  “李伯,您要不要去散散步?”揮開自怨自艾的情緒,柳妶依再度打起精神。

  “好啊!”老人的眼睛驀地一亮。

  “走吧!我推您到花園走一走,今天天氣特別好喔!”

  柳妶依笑著起身,緩緩朝長廊盡頭的電梯推去。

  暫時拋開煩心的事,她與老人邊走邊談笑,誰知身後卻遽然傳來一聲尖叫。

  她驚徨一轉身,就見幾步之遙外一個修長身影正以駭人的速度往下倒。

  柳妶依狠狠倒抽了口冷氣,一顆心倏然提到喉嚨——

  靳宇璜的腳還沒痊癒,怎麼經得起這麼一摔?!

  一閃而過的念頭甚至不及思考,柳妶依放下老人拔腿就往靳宇璜沖去,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了靳宇璜。

  但靳宇璜畢竟是個有近一百八的身高,以及健碩體格的男人,嬌小的柳妶依雖然抱住了他,卻無濟於事,只能被他倒下的強大力量往下拉。

  “碰”的一聲,兩人狠狠的跌到地上,四腳朝天的他們狼狽的纏成一團,雖然醫院裏的地板全是膠墊,但兩人還是摔得七葷八素。

  最慘的莫過於嬌小的柳妶依變成了肉墊,被靳宇璜壓在身下。

  “兒子,快起來!你壓到妶依啦!”

  靳媽最快回過神,她急忙沖過去拼命想拉出快被壓成肉餅的柳妶依,邊推喊著靳宇璜。

  然而看樣子並無大礙的靳宇璜卻像是昏過去似的,任由靳媽怎麼叫仍沒有半點反應,詭異的是,他嘴邊竟然還噙著一抹滿足的笑。

  “這小子,平時壯得像頭牛似的,竟這麼不耐摔。”

  靳媽在一旁罵著,邊大聲吆喝著護士來幫忙,顯然心疼的是被壓在下頭的柳妶依。

  “妶依呀,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傷?”

  靳媽心急的問著,但柳妶依早已摔昏過去,喚了半天也沒有反應。

  眼看柳妶依被靳宇璜壓得臉色逐漸泛青,靳媽心一急,就朝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

  “哎……哎……痛!”沉醉在馨軟雲端上的靳宇璜,被手臂上傳來的一陣劇痛給驚醒。

  他恍惚的睜開眼,首先傳入鼻腔的是那股熟悉的好聞香味,身下則是一團異常舒服的柔軟。

  這究竟算是美夢還是惡夢?

  用力甩了下頭,靳宇璜的神志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

  一定睛,才發現身下躺著的竟是柳妶依,毫無心理準備之下,那張放大的國劇臉譜嚇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你幹嗎抱住我?”大驚失色的靳宇璜,急忙想扯開她緊抱住自己的手。

  幸好這是醫院,他身上的衣服也還在,否則誤會就大了。

  “臭小子!人家妶依可是捨命救了你,你還真敢說!”靳媽不客氣的刮了他腦袋一記。

  “她……”靳宇璜看看母親,又看看似乎昏過去的柳妶依,霎時方才所發生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腦海。

  這女人——救了他?

  明明很討厭這個女人的,如今卻又被她“捨身相救”,靳宇璜實在很難形容霎時湧上心頭的那種感覺。

  他最不敢相信的是,那股令人心蕩神搖的馨香與柔軟觸感,竟是來自他最討厭的女人身上。

  “我才不稀罕她的幫忙,好管閒事!”他既惱怒又感到羞辱。

  “你這孩子怎麼能說這種話?”靳媽錯愕的倒抽了口氣,趕緊看了眼仍閉著眼的柳妶依。“幸好妶依還沒有醒來,要不然我看你要怎麼收拾。”

  “我討厭她,壓根不需要她的照顧,看到她只會讓我心煩。”

  靳宇璜狼狽的爬起來,憤憤的丟下一句,就逕自轉身一拐一拐的走進病房。

  “你……你……”靳媽看著負氣而去的兒子,又看看地上的柳妶依,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位小姐還好吧?”一旁的護士關心的問道。

  “她大概是昏過去了,怎麼辦?”靳媽顯然也不知所措。

  “您別急,我這就去拿氨水,麻煩你先抬高她的頭,我馬上來。”

  “好、好!我知道”

  柳妶依閉著眼,聽著耳邊清楚傳來靳宇璜遠去的蹣跚腳步聲,以及靳媽跟護士的交談聲。

  只是方才靳宇璜的話卻一遍遍的回蕩在腦海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自始至終,她總是這麼一廂情願的對他好、盡其所能的幫他,卻從沒想到,眼中偶而流露不耐的靳宇璜,原來竟對她如此不屑與厭惡!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甚至……甚至傻得讓愛意在心底悄悄萌了芽。

  原本滿腔的熱心,如今卻化為一灘冰水,冷得心幾乎起寒顫。

  然而渾身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的她,竟還依稀能感覺到冷到穀底的心,緊貼著的地板有多冰涼。這一刻,柳妶依寧願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心受了傷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起來——任何人也不見,任何地方也不去!

  銷假上班之後,除了工作,一向樂於忙碌的柳妶依哪兒也不去了。

  別說是醫院、養老院的義工她早已缺席了好久,甚至連星期假日最愛逛菜市場撿便宜的消遣,也顯得興趣缺缺。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躺在床上拼命的睡,希望忘記一切——

  靳宇璜、在醫院幾天的種種,還有被靳宇璜討厭的她!

  但無論一天四處奔波拉保險的工作有多累,她卻還是睡不著,每天總是睜眼胡思亂想到天明。那種失落,竟濃重得不知如何填補!

  好不容易又到了週末,柳妶依總算松了一大口氣,起碼她再不開心,也不需要再端著一張笑臉去面對客戶。

  “我說丫頭,你最近是怎麼回事?成天老悶在房間裏,快快,陪媽去菜市場,前面那家地攤有你最喜歡的紅色花裙子,一件只要五十塊喔!”

  柳林月霞扯開嗓門在門外吆喝著,試圖引起女兒的興趣。

  “我不想去!”躺在床上的柳妶依換了個姿勢。

  “你到底怎麼了?”柳林月霞問著。

  然而背對著柳林月霞的柳妶依始終沉默不語,纖弱的身影有著明顯的落寞。

  隱約猜出女兒似乎有心事,柳林月霞故作輕鬆的試圖逗女兒開心。

  “唉,對了!你上次相親的那個叫什麼……斬、斬宇璜的……”

  “人家不姓斬,姓靳!”柳妶依有氣無力的丟來一句。

  “喔,對啦!叫靳宇璜,他的腳好了沒有?”

  “我不知道!”柳妶依索性把臉埋進棉被裏,什麼也不願去想。

  “你們不是很好嗎?”

  前陣子還看她興沖沖的每天提著水果、雞湯去醫院照顧人家哩!

  “那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其實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你怎麼這麼說?我們對人好本來就是應該的,說什麼自作多情不多情的?”柳林月霞拉起嗓門嚷嚷道。

  “但是人家並不領情。”尤其是她的!柳妶依的鼻端莫名泛起酸楚。

  門外的柳母明顯沉默了下,而後才傳來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們吵架啦?”

  柳妶依緊咬住下唇,以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

  別說是吵架了,他們之間根本連朋友也不是!

  “哎呀!吵個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嘛!”眼見女兒不說話,柳母可沉不住氣了。

  只見她胖碩的身影晃進房間裏來,一屁股坐在柳妶依的床上,一陣天搖地動後頓時床墊傾斜了半邊。

  “你看看你!整天躲在家裏穿得這麼邋遢、妝也不畫,難怪沒精神。快起來讓媽幫你打扮、打扮,去醫院看看人家去。男人嘛!就愛端個架子,你總得給他個臺階下啊,是不是?”

  向來跟母親成天有聊不完的話的柳妶依,此刻卻一句話也不想答腔。

  “媽說了半天,你倒是……哎喲!”柳林月霞按捺不住的一把扯開棉被。

  只是,才翻過女兒始終背著她的身子,她就突然怪叫起來。

  “你怎麼啦?眼睛紅通通的?”她狐疑的瞅著柳妶依道。“眼睛痛啊?”

  “歎!大概吧!”柳妶依心虛的急忙別過頭,含糊的應了聲。

  “走,媽帶你看醫生去。”柳林月霞索性一把掀起棉被,要將柳妶依拖出來。

  “不用了啦!”柳妶依急急搶回棉被,再度窩進被團裏。

  “快起來!年紀輕輕就整天窩在床上像什麼話?”

  看著向來活力十足的女兒死氣沉沉的模樣,柳林月霞可不高興了。

  她不由分說的拎起柳妶依,抓起化妝品就往她臉上塗抹著,最後又從衣櫥裏抓了件衣服塞進她手裏。

  “去換件衣服,到醫院看看人家去!”

  她這媽可不是當假的,女兒腦子裏那點兒心思她還會不清楚?

  “我……我不想去!”柳妶依轉頭又想往棉被裏鑽。

  “媽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柳林月霞擺出一臉酷相。

  其實柳妶依一點也不怕母親的威脅,但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多少會給媽媽一點面子,免得她身為母親的尊嚴蕩然無存。

  “好啦!”柳妶依無奈的應了句。

  看來,今天得到外頭閒逛一下午是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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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從那天以後,靳宇璜再也不曾見過柳妶依。

  他是松了一口氣,但是他那成天叨念著的媽,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他。

  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月,由於腳不良于行,靳宇璜只能勉強忍耐她不時的嘮叨抱怨。說他恩將仇報,妶依不肯再來醫院,全是他態度太差、不知感恩。

  好不容易終於康復出院回了家,他媽媽依然每天不是有意無意的在他面前長噓短歎,要不就是趁著吃飯的時候對他洗腦。

  “妶依這女孩子雖然長得不漂亮也不懂得打扮,但是性子好、又貼心懂事,比起外頭那些只能當花瓶的女孩子好多了。”

  一頓飯下來,只見靳媽一個人滔滔不絕的說著,靳宇璜聽若未聞的仍一徑低頭扒飯。

  “再說你受傷住院這陣子以來,我觀察這孩子,發現她不但善良,還對誰都熱心,天底下到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女孩子?”

  靳宇璜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卻仍沒有答腔。

  “兒子啊,我看你可不能錯過——”

  “媽,別說了!”他微微蹙起了眉,冷聲說道。

  “我怎能不說?我看得出來妶依喜歡你……”

  碰的一聲,碗筷重擊在餐桌上傳來的巨響,打斷了靳媽接下來的話。

  “但我不喜歡她!”靳宇璜憤怒的吼道。

  他受夠了!

  為什麼全天下的女人這麼多,他媽就非要把他跟柳妶依扯在一起?

  難道就因為她幫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忙,他就得為她的喜歡負責任?

  “你到底嫌人家哪里不好?”靳媽也被兒子的彆扭氣得要命。

  她哪里不好?

  事實上,靳宇璜根本沒去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母親太過熱衷的態度,像是非要把他跟柳妶依硬湊在一起,讓他反感得只想拼命逃避。

  否則,除了她獨特、不起眼的外表外,她真的如母親所說:沒有什麼不好!

  甚至如母親所說:是個善良、熱心的女孩子。

  但他就是不能接受,感情這種事竟也會被人趕鴨子上架。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反正這輩子我絕對不可能會愛上她!如果你們硬是要我跟她交往,你們最好有絕後的心理準備。”

  靳宇璜真是氣壞了,失去理智下,一句重話就這麼沖口而出。

  “你……”靳媽怔忡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出去走走!”

  丟下一句話,靳宇璜霍然起身自茶几抓起車鑰匙,就大步跨出大門。





  他應該早就出院了吧!

  柳妶依知道依靳宇璜復原的情況,他怕是早就出院回公司上班了。

  但她一個人恍恍惚惚的,坐著捷運從淡水晃到新店,又從新店晃到了木柵,最後不知怎麼的,當她好不容易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站在醫院大樓外。

  她不該來的!

  他不但不會高興她的出現,反倒還會嫌她多管閒事。

  抬頭望著宏偉的大樓,柳妶依的眼眶直泛酸,怔忡出神的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後隱約突然傳來靳宇璜的聲音。

  老天!她簡直是無可救藥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竟做起白日夢。

  柳妶依一轉身就想離去,目光卻驀然瞥及一抹熟悉的修長身影,甚至來不及反應,她就倉皇躲到最近的一輛停在路邊的車後,遙望著幾天不見的靳宇璜。

  老天一定是存心作弄她!

  臺北這麼大,她竟然還能這麼湊巧看到了他!

  他果然已經恢復了,一身黑色的輕便T恤、長褲,看起來格外帥氣、性格,臉孔也一如從前的俊朗好看,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尤其是他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自信與傲氣,讓他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出不凡,偏頭笑起來的模樣,看起來更是神采飛揚,好看得幾乎讓她屏息。

  只是——

  柳妶依的目光怔怔的盯著倚在他臂彎裏的漂亮女子,頓時覺得她的心再度往冰冷的絕望深淵陷落幾分。

  原來,他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是個美得驚人的女人。

  她的模樣跟他懷中的女子相差十萬八千里,難怪他會說看到她就心煩。

  別說是靳宇璜了,就連此刻,她也覺得自己看起來簡直不忍卒睹。

  認識靳宇璜前,柳妶依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衣著打扮,也不曾嫌棄過雙親給她的外貌,但現在,她卻嫌棄自己不起眼的長相。

  柳妶依渾身僵硬的看著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擁著女人的靳宇璜,瀟灑的自眼前走過,相偕坐上一輛賓士轎車絕塵而去。

  失魂落魄的望著靳宇璜早已不見蹤影的車,一股濃重的失落再度襲上心頭。

  柳妶依的身體是冷的、心是空的,卻沒有比這一刻更強烈感覺到,她喜歡他的程度,早已遠超她所能想像!

  甚至甚至是愛!

  她真是個大傻瓜!

  柳妶依不禁在心底暗罵起自己,明明知道依靳宇璜的條件、身份絕非她能夠奢想的,她卻還是難以自拔的一頭栽進他難以抵擋的魅力。

  但灰姑娘的故事畢竟只存在童話裏,而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世界。

  渾渾噩噩的杲站在路邊不知道多久,肩上突然被人輕拍了下,嚇得柳妶依登時彈跳起來,魂幾乎飛掉一半。

  “我……我沒有偷看你,真的……我……”柳妶依倉皇回頭結巴的正欲解釋,卻發現身後是張熟悉的臉蛋。

  “楚翎!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怎麼啦?瞧你嚇得?”楚翎被柳妶依倉皇失措的模樣給逗笑了。“我來看個同事,怎麼你也來看朋友?”

  “不,不是!我來這附近……逛街!”柳妶依隨口扯了個謊。

  逛街?在醫院大門口?楚翎挑起一道美麗的柳眉。

  “妶依,這陣子打電話給你,怎麼老是找不到人?”她沒有戳破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只稀鬆平常的問了句。

  “喔,最近業績很緊,我都跑得很晚才回去。”天!她又對她最好的朋友撒了第二次謊。

  柳妶依現在很怕任何善意的關心以及好奇的探問,那會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她立時擊垮的。

  “妶依,我聽柳媽媽說……”

  媽媽果然把她的事告訴別人了!

  “我媽她是亂說的,你什麼也別聽她的!”柳妶依不待楚翎說完,就急忙搶白道。

  “你怎麼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楚翎狐疑的審視著柳妶依。“我只是說柳媽媽告訴我你出門了,就這樣而已。”

  “喔,是這樣啊……”柳妶依的臉頓時漲紅起來,尷尬的笑了起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楚翎小心地看著柳妶依發現她明顯憔悴多了。

  “拜託!什麼也別問。”若是坦白告訴楚翎,就會提起靳宇璜。

  只要提起他,柳妶依怕自己的淚水就會忍不住奪眶而出。

  在大庭廣眾下,哭得稀裏嘩啦太難看了。

  什麼時候她竟變得這麼脆弱、這麼沒用了?

  “妶依,我們是好朋友,你若真有什麼事,我可以……”

  “真的沒有!”況且!這種事有誰幫得了她?

  強咽下湧上喉頭的酸楚,柳妶依綻出一抹牽強的笑,趕緊轉移話題。

  “咦?你做什麼去了,衣服怎麼髒了一大片?”

  “別說了!還不都是一個冒失鬼給弄的。”聞言,楚翎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長褲,忍不住咬牙切齒。

  想起那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楚翎忍不住又是一肚子火。

  剛剛才剛要進醫院,就被一個長相俊帥的男人踩濺的泥水給噴了一身,沒想到他非但不道歉,態度還傲慢得要命,氣得她不顧形象就在門前跟他吵了起來。

  但最後她非但得不到應有的負責與道歉,還憋了滿肚子氣。

  下次要讓她再看到那可惡的臭男人,她絕不饒過他!

  “要不要到我家換件衣服?”柳妶依隨即拋開煩心的事,熱心的問道。

  “不用了!你那些衣服不適合我。”楚翎笑著擺了擺手,優雅的一轉身就朝停車場走去。“我得趕緊回去換衣服了,晚上還有約會,我會再跟你聯絡,拜 !”

  楚翎毫無心機的一句話,再度將柳妶依打進冰冷深淵。

  此時,天空毫無預兆的下起了傾盆大雨,雨下是一群倉皇躲雨的行人,以及一個自作多情的傻瓜!





  中午緊急接到通知,匆匆趕到醫院時,靳宇璜才知道事情已經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走進急診室,擠在偌大而混亂的急診室一角的瘦小身影,讓靳宇璜的心難受得宛如刀割。

  走到母親的病床旁,靳宇璜愧疚的看著床上蒼老、憔悴的身影,心想自己最近真不該老是忤逆她,把她給氣病了。

  “媽,你還好嗎?”他擔憂的問道:“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靳媽暈眩的瞥了眼床邊高大英挺的兒子,比了比還直打轉的腦袋瓜子,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兒子,你媽她……”

  靳爸有點難為情,幾度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解釋靳媽為什麼會給送進醫院來的。

  靳媽看了眼靳父,心知他的為難,也暗自盤算著要如何解釋病情。

  “兒子啊……”

  但她正欲開口坦承實情,卻被靳宇璜遽然打斷。“媽,您什麼也別說!”

  靳宇璜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知道母親一定是為了今早又再次勸他跟柳妶依交往,被逼急了的他忍不住說了幾句重話,因而給氣出病來的。

  他真是不該!明知母親有高血壓的毛病,他竟還大發脾氣,只不過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最後竟演變成媽進了醫院,甚至交代起遺言,這叫他情何以堪?

  “若您真要我跟那個……那個柳妶依交往,我聽您的就是了!”一咬牙,他痛下決心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兒子啊!”歎了口氣,靳媽難掩惆悵的悠悠說道:“我們也想通了,你若是真的不喜歡,我們也不會勉強你,媽要是真逼你去跟不喜歡的女孩交往,也太委屈你了。”

  “不,媽!其實,跟她相處感覺真的很‘特別’,哪有什麼委屈?”靳宇璜笑得艱難。

  “可是……”靳媽怔然看著靳宇璜,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錯愕。

  “沒有什麼可是,現在你就在這好好療養,我會讓醫院替您安排最好的醫生跟病房,等您病好了,我就把她帶回家,這下您總該放心了吧?”

  “兒子,用不著了,我不要住在這,我想回家。”靳媽一聽連忙爬起來。

  開玩笑!她這毛病要真住了院給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回家?”她看來病得不輕,怎能回家?

  靳宇璜愣了下,繼而蹙起了眉頭。“您的病應該要留在醫院好好治療,再說,醫生也不會准的……”

  話還沒說完,一旁埋頭寫病歷的醫生抬起頭,輕描淡寫的丟來一句。

  “她的情況沒有什麼大礙,隨時可以回去了。”

  “啊?”這下,可真讓剛經歷一場生離死別的靳宇璜給愣住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可是,我媽她的樣子看起來很虛弱,你確定她不需要住院好好檢查治療?”他茫然的來回看著母親,與一臉輕鬆的醫生。

  “我想不需要。”剛剛一番初步的生化檢查,她的健康狀況比他還好哩!

  “兒子,既然醫生都說可以回去了,咱們就趕快回家吧!”家裏還有半袋龍眼沒吃哩!靳媽迫不及待的爬起來。

  “好吧!”靳宇璜考慮半晌,終於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邊下床穿鞋,邊看著兒子一臉擔憂與緊揪的眉頭,靳媽忍不住狐疑的多瞧了兩眼。

  怪哉!這小子怎麼回事?

  她很好,只是吃大多上回妶依自菜市場買來的龍眼,一時血氣上沖頭暈罷了,怎麼瞧他緊張得像是她快被送進大平間似的?

  不過,剛剛她應該沒有聽錯吧?

  兒子竟然說要跟已經好久沒有見面的妶依交往?!

  不過,這樣也好,走了一趟醫院,卻替兒子賺到一個現成的女朋友。

  嘿!划算、划算,實在大划算啦!





  “噗——你……你說什麼?”

  柳妶依一口才剛喝下的茶,就這麼筆直噴上了靳宇璜俊逸的臉孔。

  靳宇璜僵了一下,緩緩自西裝口袋掏出方帕擦拭著一臉的水漬,原本陰鬱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你……你要跟我交往?”柳妶依沒有心情道歉,急忙想弄清事情真相。

  中午她正在公司吃便當,卻突然被靳宇璜一通電話約出來,驚惶失措的趕到這裏,一口定神的茶還沒喝,就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任誰也消受不了。

  “當——普通朋友?”發誓不再做自作多情的傻瓜的柳妶依,求證似的急忙補上一句。

  “不,是男女朋友。”靳宇璜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句。

  “你……你在開玩笑?”她狼狽的擦拭著下巴,結巴的問道。

  柳妶依傻住了,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有男人要求跟她交往。

  “可是你不是己經有女朋友了嗎?”

  “你怎麼知道?”靳宇璜冷冷挑起一道劍眉。

  “我看到——”柳妶依及時搶住嘴,卻發現自己已經說溜嘴了。

  “你跟蹤我?”霎時,他的臉色陰鬱得駭人。

  “不,不是的!我——”

  “別說了!”靳宇璜冷聲打斷柳妶依,她倉皇失措的模樣讓他不耐。

  “只要給我一句回答,你將不會再看到任何女人的影子出現。”

  “我……我……”柳妶依只覺全身一陣冷、一陣熱。

  她是在做夢嗎?這個她奢求不知多久的夢想竟然有實現的一天!

  她知道該秤秤自己的斤兩,一隻不起眼的醜小鴨,怎配得到天鵝的青睞?

  但是她夢想過多少回,靳宇璜那好看的笑容、瀟灑自信的神采,有一天全是屬於她的——

  而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只要她點個頭!

  霎時他們兩人外貌、家世的懸殊差距,柳妶依全然無暇細想,也顧不了了。

  她只知道自己好喜歡、好喜歡靳宇璜,甚至不惜冒著心碎神傷的危險,只想擁有他。

  “我願意!”她堅定的看著他。

  “你……”靳宇璜不由得被她眼神中,散發出那股堅定給震住了。“好,這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他自皮夾裏掏出名片,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柳妶依興奮而又無措的低著頭,突然發現他眼前只有一杯水,心想他怕是忙了一整天沒有吃飯了。

  “你要不要吃點甚……”

  柳妶依熱心的一開口,就被他漠然的打斷。

  “我要走了!”

  甚至沒有留下一句再見,靳宇璜面無表情的逕自起身離去。

  怔忡的坐在椅子上許久,理當充滿美夢成真喜悅的柳妶依,此刻心底卻滿是空虛與失落。

  但,她終於如願以償的成為他的女朋友,怎能再貪心的奢求更多?

  自欺欺人的柳妶依,甚至心存逃避的不想開口問他為什麼。

  就當她是——撲火的飛蛾吧!





  跟柳妶依出門真是種極大的壓力!

  比起忍受她一身總是搭配得怪裏怪氣的衣著,激動時總會嚷得像擴音器似的大嗓門,他發現更大的災難才在後面。

  她的過度熱心與好管閒事讓他頭痛萬分!

  舉凡什麼小雞迷路、小貓受傷、狗落水之類的事全是她的管轄範圍。

  在母親的監視之下,迫於無奈他勉為其難的帶她看過一場電影、去公園散過一次步,才發現她雞婆的個性實在不是普通的煩人。

  看戰爭片能哭得稀裏嘩啦的愛哭個性不說,去一趟公園她竟也能撿回一隻貓。

  “我沒看到你養狗、養貓。”

  靳宇璜冷眼看著她細心呵護的將貓兒在大衣裏,想起上回被她從水池裏救上來的狗。

  “我媽媽對動物的毛過敏,不能養貓狗,不過我會找到合適、有愛心的客戶把它們送養。”柳妶依含笑看了他一眼。

  合適、有愛心的客戶?

  不過只是貓狗,瞧她說的煞有其事,活像是在辦理孤兒的領養服務似的。

  靳宇璜沉著臉,看她喜滋滋的捧著小貓半天不發一語。

  只是這幾天正好是人冬來的第一波寒流,迎面襲來的刺骨寒風讓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跟所交往過的女人每次約會不是在高級浪漫的餐廳,要不就是在他公司大樓頂樓的個人套房內翻雲覆雨——

  而現在,他卻見鬼的頂著刺骨寒風陪她在這裏撿貓撿狗!

  一股莫名的火氣遽然冒了起來,他冷著臉倏然轉身就往停車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們回去吧!”

  跨著大步逕自往前走,才走了一小段卻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

  一轉頭,發現柳妶依邊走邊對著懷裏掙扎不休的小貓輕聲說話。

  “乖乖別出來,天氣很冷哩!”

  “妶依,快走吧!”

  在這冷死人的天氣裏竟然還得陪她在這瞎耗,靳宇璜簡直有一肚子說不出的惱火。

  他不耐的將雙手插進長褲口袋裏,站在原地等她自動跟上來。

  “喔,好——哎呀!”

  急忙瞥了他一眼,柳妶依抱緊小貓小跑步的趕上他,衣服卻摔不及防的被小貓的爪子給勾住了,尖銳的利爪甚至嵌在她胸前的肌膚裏。

  “宇璜,你可不可以來幫我一下,小貓的爪子勾到我的毛衣了。”柳妶依狼狽的抱住奮力掙扎的小貓,邊朝他投來求救的眼神。

  靳宇璜不悅的蹙起眉頭,覺得她簡直是自找麻煩。

  但遲疑半晌,他終究還是往回走。

  “把貓抓好。”他語氣不善的命令著。

  “喔,好!”柳妶依覷了眼他緊繃的臉色,乖乖的應道。

  靳宇璜拉開她的大衣,他小心翼翼的抬高貓掌,果然看到五根尖銳的利爪穿進了她的毛衣裏。他一手抓著貓掌,一手拉住她的毛衣,卻不經意發現他的長指緊靠的柔軟凸起竟是她的——酥胸!

  他有些不自在的抬頭瞥了她一眼,竟發現她早已漲紅了臉,一雙眼睛簡直不知該看哪里。

  靳宇璜深吸了口氣勉強鎮定心神,趕緊將毛衣從貓爪裏一一的拔出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她堅挺的酥胸就在指下,一股好聞的馨香卻又不時干擾著他的思緒,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的心跳竟會見鬼的加速!

  善於征服女人的靳宇璜只會對漂亮的女人動心,卻從來沒有亂了心跳,可見今天他被這個俗氣的女人給攪得有多糊塗!

  “這貓抓得太緊了,我改天賠你一件。”

  他慌急的一把扯開毛衣,頓時毛衣馬上被勾出幾條稀疏的毛線。

  “毛衣不要緊,啊別傷了小貓的爪子。”

  柳妶依不在意自己的毛衣脫了線,反倒急忙檢視起小貓的爪子是否受了傷。

  “你這小搗蛋,下次領養你的人可得當心你一點了!”柳妶依高舉起小貓,佯怒的看著它。

  靳宇璜怔然看著她仰起的側臉,意外的發現,她竟有雙漂亮的眼睛,而且今天看起來也特別不一樣——

  很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全然忘了自己不覺怔忡失了神,直到她驀然投來狐疑的一瞥。

  “你在看什麼?”

  一句話讓他頓時驚醒過來,好半天才終於發覺自己正盯著她發呆。

  “你的妝化得好難看!”

  粗聲丟下一句話,他甚至是有點生氣的轉頭就走。

  她的妝?妶依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狐疑的轉頭看了眼他怒氣衝衝的背影。

  奇怪!她今天沒有化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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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來這裏幹什麼?”

  靳宇璜臉色不佳的瞪著眼前笑得一臉燦爛的身影。

  她的出現一如今天陰冷的天氣,突然得讓人狎不及防。

  “我去拜訪客戶,順便經過這裏,我看天氣冷,就繞到菜市場裏買了一杯燒仙草。”

  柳妶依興沖沖的從塑膠袋裏拿出一杯燒仙草,送到他面前。“快趁熱喝,這可是我們那裏有名的,很能驅寒喔!”

  看著她凍得紅通通的臉龐,以及臉上宛如冬陽般溫暖的笑容,他的心口莫名的抽動了下,然而他的目光一轉倏然觸及她的衣著——

  他從來不知道衣服也能這麼穿!

  只見她渾身包得宛如粽子似,一條桃紅色毛線圍巾從頭繞到脖子上,身上厚重雪衣外套下露出幾層數不清的衣服,就連腳上的襪子都露出來包著長褲。

  她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上了年紀的歐巴桑會有的打扮,他不敢相信她就這樣大剌剌的一路走進他的辦公室。

  她看起來就像是鄉下的歐巴桑,然而諷刺的是,她竟是他的‘女朋友’!

  他心底那股暖意很快就被厭惡給取代。

  “外頭下起暴風雪了嗎?”他冷著臉道。

  “喔,我媽媽都是這麼穿,真的很保暖哩!”像是看出他驚愕的打量目光,柳妶依笑著解釋道。

  “我不冷!你趕快把東西拿走。”他倏然轉身,冷冷說道。

  “這怎麼成?我可是特地去買的。”

  “你自己喝吧!”

  “可是我不冷啊——”柳妶依訥訥說道。

  “我說我不想喝,拜託你趕快走,我還要工作。”他轉身就要坐回辦公桌後。

  “不行!你看看你穿得這麼少。”她拉住他的西裝,開始數落起來。“喝點熱的起碼可以暖暖身,要不然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你……”靳宇璜看著她逐漸逼近,發誓從沒看過這麼固執的女人。

  “快……只要幾口就好……別躲啊……”

  “別再過來了——”

  在辦公室裏展開拉鋸戰的兩人,渾然不覺一群人逐漸走近的腳步聲,直到兩聲禮貌的敲門聲後,門遽然被打開——

  “總裁!”

  幾聲來自門邊不約而同的驚呼,讓靳宇璜錯愕的倏然轉頭,幾位一級主管正手足無措的站在門邊。

  該死!他竟然忘了今早的主管會務報告。

  幾位主管看著一個怪裏怪氣的女人正拉著總裁,像是跑錯菜市場的歐巴桑,頓時全傻住了。

  “總裁,這位……”為首的總經理總算結巴的開口,試圖弄清該如何稱呼。

  “今天的會務報告取消。”靳宇璜面如土灰,拉起柳妶依就往門外沖。

  他忍無可忍了!

  他一定要把她所有可怕的衣服全扔到焚化爐去,但眼前當務之急,就是換掉她這一身衣服。

  “唉……我的燒仙草……會冷掉……”

  “閉嘴!”他怒氣騰騰的吼道。

  柳妶依不知道靳宇璜為什麼突然生氣,猜想大概是那幾個男人惹他心情不好,識相的乖乖閉了嘴。

  眼看他把她一路拖進電梯,又拉出了“昊宇企業”大樓,憋了一肚子疑問的柳妶依終於忍不住了。

  “我們要去哪里?”

  “買衣服!”他僵硬的吐出一句。

  “可是我不缺衣服啊!我衣櫃裏還有很多……”

  “那些衣服以後不准再穿。”他冷著臉,回頭朝她丟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走過一條街,靳宇璜把柳妶依帶到一間看來頗高級的精品店。

  “麻煩替她找幾件合適的衣服。”

  匆匆吩咐一句,靳宇璜就將柳妶依塞給一看到她,笑容就僵在臉上的女店員。

  “多少錢無所謂,請幫她找幾件好看的衣服。”

  “喔——”女店員迅速打量了眼柳妶依,露出一抹意會的眼神。靳先生,沒問題!”

  捧了一堆精心挑選的服飾,女店員喜滋滋的將柳妶依帶進更衣間。

  好不容易,靳宇璜臉上暴露的青筋終於慢慢的平復,他開眼坐在柔軟舒適的高級沙發椅上假寐,等著醜小鴨蛻變成天鵝的奇跡出現。

  然而,期間卻不時聽見更衣室隱約傳來爭論聲,他滿意的勾起唇,女人一碰到這種事很少能不瘋狂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久久仍不見柳妶依步出更衣室,卻見女店員面有難色的出來了。

  “靳先生,抱歉!您的朋友對於我挑選的衣服都不滿意耶。”

  不滿意?頓時他的臉色又黑了半邊。

  “我的天啊!這些衣服才這點布料,穿起來向全被看光了怎麼能看?而且還這麼貴——”

  用不著開口問,他就聽見更衣室裏傳來柳妶依碎碎念的聲音。

  “好吧!看她喜歡什麼款式的,就讓她自己選。”

  靳宇璜已經幾乎失去耐性,他不耐的閉起眼,聽著柳妶依在眼前東挑西撿,還不時嘀咕著。

  “宇璜,你看!好不好看?”

  不多時,就見柳妶依興沖沖的從更衣間跑出來。

  滿懷期待的一張開眼,靳宇璜眼前一花、只差沒有昏倒。

  她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紅花間雜綠花色上衣,底下配了件黑色的斑點長褲,全是今冬最新流行、時髦的款式,但是被她自己這麼一搭配起來,簡直慘不忍睹,比一百五十塊的地攤貨看起來還要糟糕。

  他終於發現問題的癥結出在——她的審美觀根本有問題!

  他放棄了——趁他氣死自己前,要把鴨子變成鳳凰談何容易?!

  “隨便你吧!”他艱難的擠出一句,回頭朝亦是一臉驚愕的女店員問道:“這些衣服我全要了,多少錢?”

  “您確定……”女店員不安的看了眼滿意的照著鏡子左看右看的柳妶依。

  “我馬上開即期支票。”

  “總共是……六……六萬三千五百元……”女店員不安的襯了眼柳妶依身上的衣服,顯然也對自己頂級服飾的款式心虛起來。

  靳宇璜迅速掏出支票薄,在上面簽下金額。

  “什麼?這兩件衣服就要六萬多?我不要買了。”柳妶依大驚失色的嚷叫了起來,作勢就要脫下衣服。

  “走!”他一手拎起袋子,一手拉住她就往門外走。

  “我的衣服——”柳妶依不忘自己還在更衣室裏的衣服。

  “不要了!”那些衣服就連捐出去都缺德。

  “可是那衣服可是很好穿又保暖,就這麼丟了大浪費了,再說,那麼貴的衣服你怎麼買得下去?不過是兩件衣服就要六萬多,簡直是搶錢……”柳妶依一路上數落個沒完。

  靳宇璜黑著一張俊臉,氣得連一句話也罵不出口。

  他發誓他真的徹底被這個女人打敗了!





  “鈴——鈴——鈴——”

  靳宇璜正在氣頭上,口袋裏的手機卻正好響起。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敢挑在他快氣爆的時刻打來,也惟有韓昊有這個膽。

  “喂!好兄弟,你不上班到哪鬼混去啦?”電話裏傳來韓昊囂張的聲音。

  “買衣服!”他繃著聲音道。

  “給誰?”

  “柳妶依!”靳宇璜寒著臉,回頭硬是把準備去牽老人過馬路的柳妶依給拉回來。

  “喔——”電話那頭有片刻的沉默。“也對!她是該稍微改改穿衣風格。”

  “有話快說,別浪費我的時間!”靳宇璜不客氣的的吼道。

  “喔,差點忘了!這個月淡水的建築案——”

  靳宇璜低頭邊快步越過馬路跨上人行道,邊專注的聽著。

  猝不及防,一個急忙想沖過斑馬線的男子,匆忙中竟撞到了他的肩,靳宇璜手上的手機就這麼滑了出去。

  “唉,你的手機——”身後的柳妶依一看到摔落馬路上的手機,就急忙轉身想跑過去撿,卻沒發現一輛車子正急速往她沖來——

  “小心!”

  靳宇璜一回神,發現那輛朝她沖來的車子只差不到十步的距離,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懼驀然攫住他。

  他甚至連想也不想就沖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圍巾將她往懷里拉。

  “你在幹什麼?不要命也不是這種死法!”靳宇璜氣急敗壞的罵道,心臟差點就被她嚇得跳出胸口。

  “你的東西……”柳妶依怯怯的將他的手機遞到他跟前。

  “別管什麼手機了!你以為你是神力女超人,除了有間功夫到處管閒事,還有金剛不壞之身?”靳宇璜一把搶過手機往後扔,劈裏啪啦就罵了她一頓。

  他竟然說她是神力女超人!

  柳妶依憋著氣忍不住想笑,但是一看到他暴怒駭人的臉,半天不敢吭聲。

  “……總有一天我不是被你氣死、就是被你嚇死!”好不容易罵過癮了,靳宇璜丟下一句話,轉身氣衝衝的就逕自走了。

  “還不快來!”走了幾步見柳炫依還愣在原地,靳宇璜忍不住吼道。

  “喔!”怯怯的應了聲,她邁著小步急忙跑向他。

  他不由分說的一把牽住她的手,將她牢牢的帶在身邊。

  他可不想鬧出人命!

  像她這種神經粗得能夠當鋼索的女人,他真的得隨時小心,就算得勉強碰觸她的手,他也只得認了——

  只是出乎意外的,被他握在掌心裏的小手竟宛如棉花糖似的又軟又暖,那股舒服的感覺像是要直熨進心底似的。

  突然間,靳宇璜發現碰觸柳妶依並不如他想像的厭惡,甚至是有點——沉醉!

  “我覺得你真的很不應該!”

  一看到靳宇璜的臉色不似方才的緊繃,柳妶依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好端端就把手機摔壞,你知道一隻手機多貴?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吃不飽、穿不暖,你竟然還破壞東西?”順了口氣,她又繼續數落道。

  “還有剛剛那幾件衣服就要六萬多,你竟然面不改色就買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浪費?”

  眼見他半天不吭一聲,她的話更多了,有恃無恐的態度更放肆了。

  “雖然你是很有錢沒錯,但是身為經營者你就更該懂得愛物、惜物的道理,像人家王永慶就很勤儉所以才會這麼成功,你應該多跟他學學。”

  “講完了沒?”前頭沉著臉的靳宇璜突然轉過頭來。

  “還沒!我還有……唔……”

  柳妶依意猶未盡的正欲開口,卻被一雙剛臂倏然扯進懷裏,一雙霸氣的唇就這麼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冬天的寒冷讓靳宇璜倍覺唇下這張小嘴異常的溫暖與香甜,他沒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她,竟會有張嘗起來滋味這麼美妙的唇。

  柳妶依早己乖乖閉了嘴,然而靳宇璜卻仍欲罷不能的深入她的唇舌間,去汲取她軟甜的氣息,直到身下逐漸蘇醒的欲望驚醒了他。

  他用力抽開唇喘息著,竭力平息不穩的氣息。

  “你……你……怎麼……”

  柳妶依捂著唇,結結巴巴的半天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靳宇璜吻了她?

  剛剛那種頭暈目眩、渾身輕飄無力的感覺就是吻嗎?

  還有,剛剛他用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她嘴裏鑽來鑽去?害她渾身熱了起來,還差一點沒辦法呼吸。

  靳宇璜看著雙眼迷茫的柳妶依,以及不時投來的異樣眼光,心底的震驚與錯愕可想而知。

  他竟然糊裏糊塗的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吻她——一個像個歐巴桑似的,又 嗦又俗氣的女人,甚至對她有了生理反應?

  靳宇璜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吻柳妶依,或許是看她一路上嘮叨不休,吵得他不得安寧,只好讓她開嘴。

  但是,怎麼會就在大街上?他不敢相信!

  送走了始終處於恍惚狀態的柳妶依,這天靳宇璜沒有回辦公室,卻在大街上吹了一整天的冷風。





  “哈啾——”

  一大清早,“昊宇企業”位於十樓的總裁辦公室,傳來一陣陣“慘烈”的噴嚏聲。

  “靳大少爺怎麼啦?這麼快就為愛傷風感冒啦?”

  頭痛加上流個不停的鼻涕,已經讓靳宇璜夠難受了,竟還有個幸災樂禍的傢伙也來湊上一腳。“快滾!我今天沒有心情跟你抬杠。”他沒好氣的橫韓昊一眼。

  “喂,你真感冒啦?”韓昊愣了下,拉了把椅子坐到靳宇璜對面,認真的審視起他。

  “怎麼啦?是不是昨天帶柳妶依去買衣服,結果被她煥然一新的樣子給迷住,在人家窗前唱了一夜的情歌?”

  “去你的!”不說還好,一提起昨天,靳宇璜就更鬱悶了。

  吹了一整天的冷風,還失眠整夜,他能不病才有鬼!

  “真的跟柳妶依有關?”韓昊一臉賊兮兮的瞅著他。

  “你是存心討打是吧?”靳宇璜臉色不善的咆哮道。

  “好啦、好啦!我不在這裏惹人嫌了,我走行了吧!”嘿嘿嘿!又有最新情報 ,他得趕緊打電話去!

  前腳還沒走出大門,就聽見柳妶依的大嗓門自門外響起,不多時就見她手上大包小包,急急忙忙的沖進來。

  “我聽說你生病了?”她一進門就緊張的嚷道。

  “誰告訴你的?”靳宇璜冷眼看著她。

  他低估了她!原來她不只有嗓門大,還有對順風耳。

  “靳媽媽呀!”柳妶依奇怪的瞅他一眼。

  “我媽?”怎麼可能?今天一早發現自己感冒出門時,他那好命的媽還在被窩裏跟周公模八圈哪!

  “胡扯!”他沒好氣的啐了聲。

  “你以為我騙你?”柳妶依鼓起腮幫子。

  靳宇璜不以為然的朝她丟來一個眼神,像是在嘲諷她明知故問。

  “我這輩子從來不騙人的……呃……”柳妶依義憤填膺的辯白道,突然間,她想起不久前才向楚翎一連撒了兩次謊。

  “……至少不會存心騙人!”她訥訥的補上一句。

  靳宇璜看著她氣鼓鼓的臉蛋,難受到了極點的他,竟還會差點被她的模樣給逗笑了。

  “好了,我信!”他無可奈何的敷衍了句。

  “這是我特地回家去熬的,你快點喝,很有效喔!”柳妶依殷勤的將杯子遞到他跟前。

  “這是什麼東西?”靳宇璜蹙起眉看著馬克杯裏黑鴉鴨的液體。

  “姜湯啊!”

  “我好得很——”

  “還說好?你看看你這一垃圾桶的衛生紙,額頭還這麼燙。”柳妶依看看垃圾桶,又摸了摸靳宇璜的額頭,拉拉雜雜的叨念起來。

  “這麼大個人了,你也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難道你不知道身體健康有多重要嗎?”

  他當然知道!但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害的——心裏暗自想著,靳宇璜又狠狠打了個噴嚏。

  “我媽說我爸就是不愛惜身體,才會這麼早過世,你還年輕,可千萬不能像我爸一樣——”說得興起,柳妶依又滔滔不絕的說著。

  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依然說得起勁沒有半點疲憊,靳宇璜真是恨不得把耳朵塞起來,直到他看到了她一開一合的小巧櫻唇。

  毫不猶豫的,他一把就將她扯進懷裏,狠狠的吻住她。

  原本吵雜的辦公室裏遽然沉寂下來,只聽到柳妶依急促的呼吸聲。

  他滿意的勾起了唇,突然發覺,原來要讓 嗦的柳妶依閉嘴這麼簡單。

  然而下一刻他卻驀然發現他竟然又吻了她!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一點也不喜歡柳妶依,甚至討厭她的,卻在兩天之內吻了她兩次,他到底中了什麼邪?

  昨天在大街上他可以勉強解釋為被冷風吹得糊裏糊塗、暈頭轉向,才會幹下蠢事。

  但今天風和日麗、萬事順遂,這辦公室裏又是這麼溫暖舒適,沒有閒雜人等干擾,他怎會又吻了她?

  不行!他一定得找個人替他解答疑惑才行!

  靳宇璜倉皇的推開柳妶依,跌跌撞撞的奔出門就往樓下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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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對,柳妶依已經來了,還帶了姜湯、水果哩!”

  “靳媽,沒問題!有什麼最新的情報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報告的!”

  “您放心!要不是我一開始看中柳妶依有征服宇璜的潛力,我也不會報告給您知道,只要有我在,包您馬上就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韓——昊!”

  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吼,嚇得韓昊手上的電話差點滾落地。他一轉頭,臉色鐵青氣得像想殺人似的靳宇璜,已經朝他沖了過來

  “喔哦——”韓昊得意的笑容驀然僵在嘴邊。“靳媽,你兒子的手正掐在我的脖子上,我恐怕得掛了!”

  掛下電話,韓昊涎著臉緩緩轉身。

  “嘿!好兄弟,你的傷風好些了沒?”

  “你出賣我?”靳宇璜惡狠狠的咆哮道。

  他就說嘛!

  他相親當天的事怎會傳到爸媽耳朵裏面去了,還對柳妶依的種種知道得這麼清楚,原來是他身邊出了個內奸,出賣了他!

  “出賣?”韓昊張大眼,一臉無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也是替你在盡忠報國之際順便盡盡孝道,像我這麼講義氣的朋友你到哪里去找,你說是不是?”

  “朋友?義氣?你還真敢說!”不說還好,經他這麼一說,靳宇璜滿肚子的火氣更旺了。“你這渾蛋竟然在背地裏陷害我?我要殺了你!”

  靳宇璜氣得恨不得殺人。

  要不是韓昊這渾小子搞鬼,他也用不著跟柳妶依扯上半點關係,甚至不會——不會神志不清的吻了她!

  被那遲鈍得要命的女人搞得神志不清,讓他一度以為以為對她有了特別的感覺。

  老天!他瘋了!

  他向來只喜歡漂亮、有智慧的女人,而她怪裏怪氣、其貌不揚不說,遲遲鈍得要命。

  一般女孩子喜歡逛街、購物,打扮自己,而她卻只對滿街流浪的貓狗感興趣,他怎麼可能對這種女人有感覺?

  “嘿、嘿、你怎能把我的一片好心說成是陷害?”韓昊痛苦的拉開他緊掐著自己的手,才終於紓解了一大口氣。

  “再說,人家柳妶依對你那麼好,你摔斷了腿住院,二話不說就在醫院裏寬衣解帶——不!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你,現在你生了病,又殷勤的送來姜湯、水果,像這種女孩子你上哪兒找去?”

  “我不稀罕!”靳宇璜氣極的吼道。

  “人家究竟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你這樣嫌人家?”

  “她既老土又俗氣,簡直像個過時二十年的歐巴桑,這輩子我絕不可能會愛上她!要不是因為你暗中搞鬼煽動我媽,我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你根本是現代的陳世美,沒心沒肝,簡直壞透了!”

  “我不喜歡她!她要喜歡我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我沒有必要為她的一廂情願負責。”靳宇璜恨恨的說道。

  想起自己從頭到尾都像個傻瓜似的被人設計了,就有說不出的憤怒與不平,他甚至覺得,連柳妶依都是共犯之一。

  “你不該這麼說,要是被妶依聽見了,知道你跟她交往只是因為靳媽的高壓手段,她一定會……”

  乓啷一聲,韓昊還沒說完,身後就遽然傳來玻璃落地的碎裂聲,讓兩人猛然嚇了一大跳。

  倏然一回頭,只見柳妶依就站在門邊,腳邊則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妶依?”

  韓昊一臉驚愕的低喊了聲,而靳宇璜臉上倏然閃過一抹錯愕,又迅速恢復陰鷥的神色。

  “我……我來送感冒藥……跟水……”

  柳妶依故作若無其事的自顫抖的唇瓣裏擠出話來,淚水卻已不聽使喚的滾落。她覺得心揪得好疼、好疼。

  “妶依,你誤會了,我們只是開玩笑……”

  韓昊轉頭看了眼一臉陰霾的靳宇璜,急忙想解釋。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不知道……”她強綻出笑,兩腳卻不自覺的一步步往後退。

  “妶依,別這樣!我可以解釋這一切!”韓昊推了推靳宇璜,暗示他開口說句話。“喂,你也幫忙說句話啊!”

  “我剛剛說的都是事實——”

  靳宇璜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悽楚的臉龐,以及眼底深沉的悲痛,殘忍的說道。

  柳妶依的心狠狠抽痛了下,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完美的退場白,眼底滾燙而炙得人發疼的淚像雨一樣不斷落下,洶湧得她無法阻止。

  原來,靳宇璜跟她交往真的只是礙于靳媽的關係,而不是因為——她就是她!

  她早該料到這種下場的,她又怎會奢望撲火的飛蛾能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

  柳妶依輪流看著韓昊臉上的同情,以及靳宇璜眼底的冷漠,心碎的遽然轉身跑了出去。





  這一輩子始終開朗、樂天的柳妶依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心碎。

  但這天晚上,她卻真實的感受到胸口被狠狠戳開了一個傷口,不斷的淌血。

  關起燈、拉起窗簾,她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裏,獨自怔坐著不知多久,臉上的淚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她不斷的回想起過去的種種,自始至終一心只想為他付出,眼裏心裏全都只有他,那種排山倒海的感情甚至強烈的令她害怕。

  但她一廂情願的對他好,甚至沒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愛她,甚至連好感都談不上,她簡直活生生在他眼前演出一場鬧劇。

  她既上又俗氣,簡直像個過時二十年的歐巴桑,這輩子我絕不可能會愛上她!

  靳宇璜冷漠而又殘忍的聲音不斷在腦海裏反復響起。

  她悲傷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自己頂著一頭厚重而單調的長髮,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她始終最偏愛的花洋裝,臉上畫著的也是她早已讓母親畫慣了的妝。

  她知道自己不像楚翎,不論何時看都是那樣美麗可人,也沒有像她那樣總是穿什麼都出色好看的動人風采。

  不只一次,她翻遍衣櫃裏所有的衣服,卻始終穿不出能像楚翎那樣青春可人的氣息。

  她知道,醜小鴨就是醜小鴨,一輩子也永遠別奢想會變成美麗的天鵝!

  她絕望而悲傷的抓起一旁的梳子就往鏡子砸去。

  看著四分五裂的自己,而她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難道她真如靳宇璜所說的——沒有品味?

  她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唾厭自己!

  這天晚上柳妶依的夢裏不再有騎著白馬的王子、也沒有灰姑娘搖身一變成為雀屏中選的皇后的美夢。

  有的,只是無盡的淚水與悲傷——





  柳妶依拎著自己所有的東西,走出保險公司大樓,一抬頭竟發現冬天的大陽竟眩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她拎著一個大袋子,茫然的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行人,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去哪里,一夜未眠的眼又酸又澀,讓她難受得淚水又想往下掉。

  她一定是太絕望了吧!

  她竟然衝動的辭掉了工作,可以預料得到,若是告訴母親她辭掉了保險公司的工作,她一定會追問個不停。

  而眼前,她竟不知道該去哪里平靜紛亂的心緒,重新面對只適合醜小鴨生存的現實。

  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這麼大的臺北而她竟然不知道該去哪里、能去哪里!

  倏地,一架飛機呼嘯著越過頭頂上方,柳妶依眯起眼,抬頭看著籠罩在她臉上的巨大影子——

  突然間,她想起了楚翎,那個總是熱心、爽朗的好同學。

  半個小時後,當她站在一棟公寓門外,聽到對講機裏傳來楚翎爽朗的聲音,她總算覺得老天還沒有完全背棄她。

  “妶依?你怎麼來了?”一看到她,楚翎驚訝不已。“幸好我今天休假,要不然你定撲了個空。”跟她一樣,楚翎畢業後也沒有進人企業當起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反倒是去當起空姐,一年到頭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是啊!”柳妶依強忍哽咽的綻出一抹笑。

  “你怎麼了?眼睛怎麼腫成這個樣子,臉色還這麼難看?”楚翎審視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討厭自己!”

  好友臉上的關心,讓柳妶依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柳妶依,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從來不曾見過總是笑容滿面的柳妶依哭,這回可真把楚翎給嚇壞了。

  “楚翎,我是不是很土、很醜?”柳妶依抬起婆娑的淚眼,哽咽的問道。

  “這……”楚翎一時也語塞了。“其實你長得不醜,只是打扮得比較特別一點罷了!”她避重就輕的說道。

  “我打扮得像歐巴桑對不對?”柳妶依的雙眼緊盯著楚翎道。

  “這……”楚翎幾乎不敢看她的眼。“你到底怎麼了?”

  “楚翎,我失戀了——”語帶哽咽的說著,柳妶依又隨即劇烈的搖頭。“不!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戀愛,全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我簡直像個傻瓜、可笑的小丑……”她再也忍不住捂起臉哭得稀裏嘩啦。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翎被嚇壞了。

  一段時間沒有聯絡,柳妶依竟然交了男朋友,而且還失戀了。

  “不!我好丟臉……”柳妶依抬頭望了眼美麗的楚翎,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所謂的戀愛有多難堪。“我們是好朋友,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的?”楚翎嚴肅的看著她。“走!我們上去聊,你再把事情慢慢告訴我!”

  兩個小時後,柳妶依已經伏在楚翎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事實上,她所謂的戀愛乏善可陳的只需十分鐘就講完了,但她卻足足哭了一個多小時。

  “那個可惡的男人!”楚翎邊安慰的拍著她,邊咬牙罵道。

  “不……是我由口不量力……我又醜又土,根本就不該妄想的。”

  “傻瓜,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心地好、對人熱心又真誠,不論自己有什麼煩心的事或是不愉快.卻總是端著張燦爛笑臉迎人,不懂得欣賞你的好,是那個姓靳的男人膚淺……不!是沒長眼睛!”楚翎恨恨的罵道。

  “楚翎,我好累,今晚可不可以借住在這裏?”她不想再去追究真相,今天她已經承受夠多殘酷的事實了。

  “當然可以!”楚翎爽朗的一口答應。“要不要我替你打通電話給柳媽媽?”

  “麻煩你了!”一提起母親,柳妶依的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她不敢回家,怕一見到母親的臉她會忍不住想哭。

  “你要不要洗個澡?”瞧她臉都哭花了。

  “可是我沒帶衣服。”柳妶依茫然的看著她。

  “反正我們的身材差不多,你可以先穿我的啊!”

  柳妶依自知一定穿不慣楚翎那些時髦的衣服,但一想到沒有退路的自己,還是勉為其難的接過她遞來的衣服。

  洗了一個熱水澡,柳妶依真的覺得好多了。

  穿著楚翎借給她的一襲絲質家居服,才一踏出浴室,楚翎就驚叫起來。

  “妶依,你不醜嘛!”

  柳妶依低頭看看自己,除了一身穿起來怪彆扭的衣服外,她不覺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樣。

  將一頭厚重的長髮盤起,再加上身上一件貼身的絲質家居服,將她平時隱藏在寬大衣服下的曲線全襯托出來,竟是出乎人意料的窈窕、玲瓏。

  而洗去一臉的妝,楚翎才發現柳妶依的肌膚煞是白皙、細嫩,素淨的一張臉看起來格外舒服、順眼。

  踏出校門五年,看慣她臉上不協調的“抽象畫”,她都快忘記柳妶依原本的長相了。

  如今楚翎才終於記起,柳妶依本來就不醜。

  在學校時原本清秀的五官,如今已經變得更加成熟、漂亮,清麗中帶著一股輕輕柔柔的溫煦氣息,一如她的個性。

  “你別這樣看我嘛!我一定很醜。”

  習慣了包裹著一層保護色,柳妶依對自己原本的容貌早已失去了信心。

  “才不,你一點都不醜,只是沒有好好打扮自己。”

  “有啊!我媽媽每天都幫我化妝……”

  “那並不適合你!”楚翎耐著性子解釋道:“說句難聽的,你那身打扮恐怕要等三十年後才用得著。”

  “啊……”柳領依茫然眨著眼,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

  “哎呀!反正你這幾個月內先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會負責跟柳媽媽說,你就安心住下來。”楚翎有信心能培養出柳妶依的審美觀。

  “這好吧!”也好!母親的過度關心是她最大的負擔。

  “明天我帶你去剪頭髮,再去逛街、買衣服。”楚翎喜滋滋的盤算著。

  “不用了!我明天回家帶幾套衣服來就行了……”

  “不准反對,聽我的!”楚翎一臉威脅的看著她。

  看著柳妶依投降的點點頭,楚翎滿意的笑了。

  以前她怎麼看柳妶依就覺得怎麼不對,卻總找不出癥結到底出在哪里,如今她總算知道要怎麼著手,好好的讓柳妶依煥然一新。

  “我一定會讓半個臺灣的男人追在你後頭跑,而且——”她胸有成竹的緩緩一笑。“絕對會讓那個姓靳的男人後悔錯過你!”





  柳妶依終於如他所願離開他的生活,他徹底自由了!

  這樣最好!靳宇璜這麼告訴自己!

  反正他也討厭她,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再看到她。

  這下她識相的不再來煩他,再也不會有一身惹人煩心的俗氣花衣裳,在眼前晃著,也沒有一個聒噪的大嗓門在耳邊叨叨絮絮的 嗦。

  恢復自由的一連半個月,他的應酬一場接一場,他所向披靡的商業口才與交際魅力,又成功的為他接進了幾筆大案子。

  他甚至應該忙碌、快活得沒空想起那段生命中最糟的一段脫軌插曲——

  但莫名其妙的,每當夜半時分,腦海裏總會浮現她悽楚的臉龐,以及那雙漂亮的眼眸中所盛載的濃濃哀傷。

  以前每天看著她在跟前轉來轉去的花影子,他總是有說不出的煩,如今她不再來了,他竟見鬼的覺得空虛。

  他肯定是中了她的毒害太深了——他這麼告訴自己!只要有真正所謂的女人,他就定能恢復正常。

  於是他開始約出以前曾交往過的女伴,一個星期七天,每天夜晚他把自己的行程排得滿滿的。高級餐廳、豪華俱樂部,所有臺北最頂級尋歡作樂的場所全少不了他的身影,他也如願的在其他女人身上獲得短暫的滿足與發洩,但他仍覺得空虛。

  怎麼回事?明明每天上班以及夜晚滿滿的約會,已經把他的精力全榨得一絲不剩了,他竟還會想起她。

  他不會喜歡她的.更不可能有所謂的好感。

  她又土、又俗氣,長得平凡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醜!

  向來對於女人的容貌、身材極為挑剔,非上上之選絕人不了靳宇璜的眼,但一個他絕不會看第二眼的女人,竟讓他反常起來。

  “璜,你怎麼了?一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

  一對貼上他胸口的豐滿酥胸,倏然喚回他的理智。

  一轉頭,一張美麗的臉孔正嘟著唇、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靳宇璜這才終於想起來,他今天晚上約了女伴曼莉上俱樂部吃了頓晚餐、又去逛街,最後來到這家旋轉餐廳看夜景,行程可說是精彩毫無冷場。

  “你真壞!整晚對人家不理不睬也就罷了,人家今天看上的那對漂亮的鑽石耳環,你竟然不買給人家!”曼莉吸著鼻子,可憐兮兮的抱怨道。

  “有嗎?”怎麼可能?!誰不知道他對女人一向是最大方的。

  靳宇璜狐疑的蹙起眉,努力去回想幾個鐘頭前發生過的事,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我看我們之間是完了,你根本已經對我生厭了!”曼莉作勢就要起身離去。

  “不,等等!”靳宇璜急忙拉住她,霎時驚慌了起來。

  女人一向是他努力賺錢、擴展公司版圖之餘最熱愛的消遣,他怎麼可能會有厭倦女人的一天?而且這一切不對勁還是在柳妶依消失之後!

  “寶貝,我怎麼會厭倦你?”靳宇璜安撫的朝她一笑,將她拉進懷裏。

  “想要鑽石耳環是吧?我立刻開支票給你,明天一早我立刻派車送你去買。”他毫不吝嗇的立即掏出支票薄。

  “真的?”笑顏逐開的接過他遞來的支票,曼莉的雙眼驟然發亮。

  老天!五十萬?這一大筆錢連買一條鑽石項鏈都綽綽有餘了!

  “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開心的鑽進他的懷裏,送上一記香吻。

  好不容易,一個難挨的夜晚終於在送曼莉回到家門前,即將劃下旬點。

  “你要不要上來喝杯咖啡?”曼莉雙手勾住靳宇璜的頸項,朝他勾起媚惑的一笑。

  “不了!改天吧!”他心不在焉的朝她一笑,暗自震驚自己對她竟毫無反應。

  “好吧!”曼莉失望的鬆開手。

  “再見了!我會再跟你連絡。”

  他若有所思的轉身,走了幾步卻又倏然回頭,傾身索討了個熱烈的吻。

  只是這個吻竟讓他覺得索然無味,腦中又遽然浮現那張宛如棉花糖一般柔軟甜蜜的唇瓣。

  他究竟是中了什麼邪?

  他向來喜歡的都是美麗、動人的女子,然而此刻,他心裏深處卻始終懸著一張滿是淚水的臉龐。

  靳宇璜心事重重的緩緩走向停在路邊的高級轎車,卻不經意看到一個神韻像極了柳妶依的女人,正被一名風度翩翩的男人攬在懷裏,自眼前緩緩走過。

  那眼眸,那燦爛的笑容——活脫脫是她的翻版,但她漂亮的臉蛋,充滿女人味的穿著打扮,卻與柳妶依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直到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外,靳宇璜才恍然驚醒過來。

  不可能的!那女人的身材、神韻相似,但臉蛋與穿著實在差大多了,再說,她身邊的男人甚至還是個外國人,那絕不會是她!

  靳宇璜甩甩頭,暗罵他竟會莫名其妙的想起她。

  一轉頭,他不再遲疑的轉頭離去。

  他好得很,沒有任何不對勁,更沒有什麼見鬼的若有所失的感覺他再度這麼強化自己的決心!他相信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時間去磨滅對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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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8 11:49:32
第八章

     “怎麼樣?傑夫很不錯吧?”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的柳妶依才剛一踏進門,楚翎就一臉期待的拉著她追問道。

  “他的作風大洋派了,我實在不習慣。”

  才第一次見面,他就又是親手、又是摟腰的,弄得她一整晚如坐針氈,就深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做出驚人之舉。

  “他是個外國人嘛,熱情點是難免的。”

  傑夫聰明體貼,也幸好說得一口好中文,把柳妶依介紹給他,她再放心不過。

  “喔,是……是嗎?”柳妶依不願辜負楚翎的一片心意,只能勉強笑了笑。

  “傑夫他說了什麼?”楚翎又忙不迭的問道。

  “他說,我長得很漂亮,氣質出眾,他一眼就被我美麗的眼睛、燦爛的笑容給迷住了,還說——哎,也沒什麼啦!”

  柳妶依尷尬的瞥了眼楚翎,再也說不下去。

  哪有人這麼自己誇自己的?

  “你半個字也別想瞞我!他還說了什麼?”楚翎一臉兇惡的威脅她。

  “他已經墜入情網了!”柳妶依一張臉頓時漲得緋紅。

  “算傑夫有眼光。”楚翎開心的拍了下手。

  柳妶依看著開心的楚翎,心裏是百感交集。

  過去兩個星期來,楚翎不遺餘力的將她改造得煥然一新,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剪去一頭長髮、換上亮麗的衣服,她竟然變得有說不出的順眼!

  柳妶依記得,楚翎看到剪了一頭流行的及肩羽毛剪,換上一件淺粉色洋裝,從百貨公司的更衣室走出來的她,她睜得大大的眼睛,以及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雖然一直到現在她還是說不出自己哪里不一樣,但起碼,她確實覺得自己輕鬆也順眼多了!

  尤其是楚翎還熱心的替她介紹男朋友,說是要幫助她遺忘靳宇璜所帶給她的創痛和傷害!

  雖然她表面上總是笑容滿面,故作不以為意,但惟有她自己知道,她這輩子,永遠也忘不了這道劃進心坎的傷!

  “那明天他有沒有再約你?”楚翎滿懷希望的問道。

  “嗯!”柳妶依故作輕快的點點頭。

  但事實上她並不想去,卻仍強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就怕好友會失望。

  “大好了!”楚翎一聽,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

  “我得去替你挑件更有女人味的衣服,明天准迷死他!”楚翎哼著歌一路跳進房去,好像明天要去約會的人是她似的。

  柳妶依不忍心拒絕她的好意,更無法開口說一個“不”字。

  眼前楚翎是她惟一的依靠了,如果真如楚翎說的,得靠另一個男人才能遺忘靳宇璜的話——

  那她是別無選擇了!





  “璜,你今天是怎麼了?”害她連嗓子都叫啞了。

  終於,女人洩氣的退開身子,邊抹去滿頭大汗。

  今天晚上好一陣子沒聯絡的靳宇璜突然打電話約她,她還特地盛裝打扮趕赴他的住處,心想今晚必定是充滿汗水與激情的一夜。

  沒想到向來精力充沛、貪得無饜的靳宇璜,今天竟反常的對她所有的挑逗無動於衷,她饒富技巧的調情手段都足以讓柳下惠瘋狂了,他大少爺卻動也不動。

  她洩氣的看了眼他,垮著臉癱坐在一旁。

  “珊妮,你看上我哪一點?”

  突然間,始終沉默出神的靳宇璜出聲問道。

  “當然是你英俊、多金又高超的做愛技巧 !”她風情萬種的撩開一頭大波浪長髮,理所當然的嬌嗔道。

  “我的內在呢?”他試探的看著她。

  “內在?”她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誰看得見那種東西?”

  “我是說,難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我的外表,你從來不曾注意過我內在其他的,譬如是——聰明才智或正直善良?”

  “只要你長得夠帥也有錢,能讓我在那些姐妹淘的面前有面子,其他的我才不在乎。”珊妮噘著細心描繪的紅唇,瞟了他一眼。“那你看上我哪一點?”

  “漂亮、身材夠好!”他老實的答道。

  “那不就得了!”珊妮媚笑起來。

  一刹那間,靳宇璜似乎隱隱領悟到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原來,他是這麼膚淺庸俗,看到的都是表相,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女人的內在。就像毫不起眼的柳妶依,他目光短淺得甚至不曾注意過她那顆熱情與善良的心。

  “原來我一直都被美麗的表相給蒙蔽了!”他若有所悟的喃喃自語道。

  “什麼?”珊妮揪起美麗的細眉,狐疑的瞅著他。

  霎時,對柳妶依的記憶一幕幕的閃過腦侮。

  她特地丟下工作熱心替他送來燒仙草、姜湯,像個老大婆對他叨叨絮絮,甚至在醫院時,幾次他在恍惚睡夢中,都能感覺得到一雙手正溫柔的替他蓋被。

  靳宇璜一回想,他才驚訝的發現,他對柳妶依的每一分記憶,竟然是這麼深刻難忘。

  他再也騙不了自己,其實他根本對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感興趣,他只想借由她們掩飾依然懸念著柳妶依的事實罷了!

  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情緒倏然湧上,他煩躁的推開珊妮光裸的嬌軀徑直起身。

  一下床,靳宇璜才猛然發現自己一身衣服不知何時已被剝得精光。

  他迅速抓起一地的衣褲一一套上,邊往門外走。

  “喂,璜,我們還沒有……”女人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身子,錯愕得活像吞進一隻恐龍。

  “走時記得替我鎖上門!”

  靳宇璜魂不守舍的丟下一句話,抓起外套大衣、鑰匙就往門外走。





  靳宇璜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心不在焉的走在隆冬的臺北街頭。

  深夜十點,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憐,尤其是今夜是冬至,他料想得到家家都圍在溫暖的家裏吃湯圓,惟有他——

  一個像個失心的傻瓜,放著高級轎車不開,莫名其妙的在冷颼颼的馬路邊漫無目的的閒逛。

  他的心情大亂,不適合在此刻回家面對爸媽不諒解的眼神,以及鍥而不捨的追問。

  他不經意仰頭重歎了口氣,竟被滿天燦亮的星斗給震懾住了。

  他訝異在臺北也能看到這麼清澈的星空,尤其是一顆顆閃亮、清澈的星子,竟像極了柳妶依笑起來時閃閃發亮的雙眸

  這個霎時閃進腦海的念頭讓他陡然一驚,他硬是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轉頭準備回去開車。

  走回停放在路邊的車子路上,他突然看到了一隻在路邊徘徊的小白狗,卻仍舊繼續往前走,然而他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靳宇璜驀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孤零零坐在路邊的小狗,猶豫了半晌。

  他這是在做什麼?學那好管閒事的女人替自己惹麻煩?

  清醒點吧!他該做的是得好好想想要怎麼爭取這次淡水的那筆建築案,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靳宇璜硬起心腸再度舉步往前走,然而雖然再三提醒自己,他的腳步卻逐漸慢了下來。

  突然間,他繞了回來,趁著四下無人,一手拎起髒兮兮的狗,揣進懷裏迅速步上停在路邊的車。冬天的臺北街頭冷得令人打顫,然而他那顆早已被現實功利磨得冰冷的心,卻不知不覺逐漸融化了。





  破天荒的,對任何動物從不感興趣的靳宇璜帶回了小白狗!

  看見他拎了只狗回家,始終不諒解他跟柳妶依分手,早已氣得不跟他說話的靳媽,只是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半句話也沒吭。

  靳宇璜替小白狗洗了個香噴噴的澡,還特地繞到超市買了幾個狗罐頭。

  “小東西,來吧,快吃!”靳宇璜將寶路放到碗裏,輕聲催促道。

  看著小狗可愛的仰頭朝他搖晃著尾巴,突然間他竟莫名想起柳妶依抱著小貓輕聲說話的嬌憨神態。

  自從柳妶依不再出現,每過一天,他卻越想起她的善良、她的好、她的與眾不同!

  靳宇璜坐在廚房的椅子上,好笑的看著狼吞虎嚥吃完一碗寶路的小白狗,追逐起自己的尾巴,他歎口氣抱起它。

  “你不該遇見我的!”

  小白狗熱情的搖著尾巴,開始舔起靳宇璜的鼻子,像是發現比尾巴還要好玩的東西。

  “你若是遇見像柳妶依那樣善良熱心的女孩子,她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替你找個好主人,不像我,或許明天我一改變主意,你就得流落街頭。”

  靳宇璜理不清自己對柳妶依那份莫名的情緒是什麼,但對向來汲汲追求成就與名利的他而言,他知道這不尋常。

  他驕傲得不肯承認自己對柳妶依有份莫名的感覺,頑固得不肯向自己心底真實的聲音臣服。

  他不相信向來卓越出色的他,竟會喜歡上一個這麼平凡而又貌不驚人的女人。

  但感情這種事就是這麼奇妙,他甚至找不到一個適當的答案,一個合理的邏輯來解釋。

  但禁錮在心底的情感卻隨著她離去的越久,越來越無法壓抑平撫。

  看著小白狗先是咬著他的上衣扣子玩,接著又拼命蹭著往他懷裏鑽,突然間那股對她的思念一發不可收拾。

  靳宇璜終於弄懂了這陣子以來,為何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換,他的心底始終是空虛的;即使談成幾筆大生意,賺進上億元的財富,他卻依然煩躁的原因了

  原來,早在他發現以前,他就己經不知不覺的愛上柳妶依了。

  愛上她的純真、她的熱情以及她傻得可以,卻令人心疼的善良。

  “我知道了!”

  靳宇璜急忙起身,他終於知道該怎麼去平撫心底的煩躁與空虛。

  他要去找她!





  “靳先生,歡迎喔!”

  還沒進柳家大門,靳宇璜就聽到一聲如雷般的巨大聲響,震得他耳朵發疼。

  跨進大門,只見一個穿著花衣服的胖碩身影,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靈巧,迅速竄到跟前。

  “我就知道阿梅沒有騙偶,你果然長得很煙斗。”柳林月霞端著無比熱絡的笑容,上上下下端詳著他。“快、快!進來坐!”

  “伯母您好,我是靳宇璜。”靳宇璜趁她喘口氣的空檔,趕緊打了聲招呼。

  “偶知道,偶知道!”

  柳母一口口音特殊的臺灣國語,讓聽慣國語的靳宇璜有些難受。

  看著柳母,靳宇璜不禁驚悸遺傳的可怕,也終於知道柳妶依何以總是裝扮得這麼“獨特”的癥結所在。

  不過惟一慶倖的是,柳妶依沒有一口令人聽得耳朵發酸的臺灣國語。

  “我來找妶依,她在不在?”靳宇璜傾身朝屋內小心探了下。

  “她啊——不在家耶!”柳林月霞為難的笑著。

  “她去上班了嗎?”都已經晚上九點了,她還在上班?

  “不是啦!她這陣子都跑去跟她的同學住,說是要改變什麼心情,我也搞不懂她在做什麼。”

  “她同學叫什麼名字?住哪里?”靳宇璜迫不及待的想找到她。

  “叫楚翎啦,地址……”柳母偏起頭認真的思索了下。“哎,我一時也忘了,你等等!我去找她的畢業紀念冊給你。”

  聽到房裏頭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半晌後柳林月霞捧著紀念冊出來了。

  “我看看,企管系……喔,在這裏!”柳林月霞高興的嚷著,邊把一大本厚重的紀念冊遞到他手上。

 妶依著柳母肥胖的手指所點的位置,靳宇璜看到了一個長髮飄逸,漂亮可人的女孩。

  想不到她竟會有這麼漂亮的同學,交情還這麼好!

  然而靳宇璜不再多看一眼,自公事包裏掏出紙筆,迅速抄下楚翎的地址。

  久懸的心在這一刻終於放下,他低頭正欲合起紀念冊,卻不經意發現旁邊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竟然有著跟柳妶依一模一樣的名字。

  “這麼這麼巧?這個女孩子的名字竟然跟妶依一模一樣!”靳宇璜好笑的搖了搖頭。

  “真的?我看看!”柳母也驚奇的忙不迭湊過頭來。一看到那張笑得燦爛的照片,就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哎呀!這是我們家丫頭啦,靳先生,你還真是會開玩笑!”

  “什麼?這是……妶依?”頓時,他只差沒從椅子滑下來。

  靳宇璜強自鎮定的看了眼不像說笑的柳母,又低頭看看紀念冊上的照片。

  怎麼可能?

  照片上這個清秀的年輕女孩,就是那個總是打扮得宛如歐巴桑的柳妶依?

  靳宇璜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再度巨細靡遺的審視起來。

  照片上脂粉末施的女孩素淨著一張臉,清新、充滿活力的氣息,讓她整張臉龐閃閃發亮,顯得格外神采飛揚。

  尤其年紀輕輕就依稀可看出她細緻典雅的五官,相信將來若再經過一番打扮,一定是個漂亮得讓人驚豔的女人!

  但絕不是那個平常畫了妝,卻看起來慘不忍睹的柳妶依,難道是柳母在騙他?

  正欲抬頭問個仔細,靳宇璜卻猛然怔住了。

  他突然看出照片上的人,有著他熟悉的神韻——閃閃發亮的漂亮雙眸,以及熟悉的燦爛笑容。

  “她真的是妶依!”

  “哎呀!這是我們依依以前讀書的時候,既沒化妝、也不會打扮,醜得很!”柳林月霞不好意思的笑著。

  她一手抓過紀念冊,邊看著邊驕傲的誇耀了起來。“比起以前,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多漂亮?我這丫頭自小就不懂得穿衣打扮,要不是我每天不嫌煩的替她化妝,她根本不能見人。”

  難怪柳妶依年紀輕輕的,卻總是穿著一身宛若歐巴桑似的打扮。

  原來,她一身的衣著除了受柳母的影響至深外,還是她母親一手的“傑作”。

  靳宇璜所受到的震懾不小,但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找到柳妶依!





  以為早已塵封的心,在經過了幾個月之久後,當柳妶依自對講機裏聽到傳來的熟悉聲音,竟還是為之一悸。

  “你是哪位?”她強自鎮定的問道。

  “妶依,我知道是你,我是宇璜!”對講機裏的聲音顯得極為焦急。

  “有事嗎?”

  她強迫自己冷淡回應,然而惟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竟微微顫抖。

  “妶依,我一定得見你一面,我有話要跟你說!”

  “你回去吧!”她覺悟了!灰姑娘畢竟是灰姑娘,王子終究不會是屬於她的。

  “求求你,讓我見你一面!”靳宇璜生平第一次求人。

  一時之間,柳妶依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現在楚翎碰巧不在,沒有人可以幫得了她。

  “妶依,我說完要說的話,若你還是堅持要我走,我絕不會再打擾你。”

  柳妶依緊咬著唇,陷入了矛盾掙扎。

  她該狠下心腸掛斷對講機、徹底斬斷對他最後一絲的依戀,但聽到他無比焦急的聲音,她竟心軟了。

  甚至來不及後悔,她伸指壓下了大門開關。

  在一陣冗長的沉默之後,靳宇璜幾乎要絕望了,卻在頹然準備轉身之際,聽到宛如天籟般的開門聲,他迫不及待的拉開大門就往樓上沖。

  然而來到三樓,象牙白的大門一打開,門內出現的身影,卻讓靳宇璜不禁震住了。

  “你是誰?”靳宇璜瞪著她。

  他研判眼前這個漂亮的絕色美女,應該就是柳妶依的同學楚翎!

  “如果你只是存心來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你還是請回吧!”柳妶依臉色頓時一僵,說著作勢就要關上門。

  “不,楚小姐,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非見妶依一面不可。”靳宇璜心急的伸出長腳擋住了門,放軟了語氣。

  “玩笑開夠了吧?你到底想做什麼?”柳妶依不禁開始有點生氣了。

  “楚小姐,我……”

  “我是柳、 、依。”她強撐起破碎的自尊,氣憤的吼道。

  反正她始終就是這麼怪、這麼醜,現在就算變得再怪也不令人意外了。

  “騙人!”靳宇璜震懾的倒退一步,不敢置信的驚喘一聲。

  不,這怎麼可能?

  他用力的揉揉眼,以為自己是一時眼花了。

  但當他再度睜開眼,眼前站著的,依然是一個飄逸出塵、漂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女人。

  她美得令人屏息!

  要不是眼前這雙水汪汪的大眼,靳宇璜真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人,直到他慢慢看到畢業紀念冊上那張清秀臉孔的影子。

  那個總是愛穿著一身花衣裳的柳妶依到哪去了?

  他喜歡的柳妶依,沒有這麼漂亮的臉蛋,只有一張老是畫得亂七八糟的臉,但是一雙充滿熱情的漂亮眼睛,卻總是閃閃發亮。

  她也沒有這麼優雅、恬靜的氣質,有的只是一個聒噪不休的大嗓門,但那率直可愛的個性,卻莫名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

  她更沒有這麼玲瓏有致的身材,有的只是一身又俗又土的花衣裳,心地卻善良得人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甚至連他的心也被馴服了。

  他震懾的目光上上下下審視身著一襲粉橘色貼身及膝洋裝的她,發現她在這襲粉色洋裝的襯托下,看起來煞是甜美可人。

  而且她還有副在以前寬大的洋裝包裹下,他從沒發現的好身材,以及一雙雪白勻稱的漂亮雙腿。

  “這……怎麼可能?”靳宇璜震驚得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然而將他的驚豔誤以為是嘲諷的柳妶依,淚水就這麼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緊咬住下唇阻止即將出口的啜泣,轉身就要往回跑

  “妶依,別走!”

  他心急的踢開大門,追上前去自背後一把緊抱住她纖細的身子。

  懷中馨軟的身子劇烈的掙扎著,想掙脫出他的懷抱,他甚至能感覺她勉強壓抑哭泣的身子一聳一聳的。

  即使告訴自己對靳宇璜早該死心,但一碰到他,柳妶依卻仍心慌意亂,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安全防禦再度潰堤,她心一橫,張口就從他古銅色的手臂咬了下去——

  一股劇痛自手臂傳來,靳宇璜疼得緊揪起眉,緊抱著她的手卻仍不願鬆開。

  “我不會放手的,如果這能讓你好過些,你儘管咬。”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靳宇璜怎麼也不肯再放手,為了怕她傷了自己,他一把扳過她的身子,倏然吻住她早已咬得殷紅的唇。

  臂中的身子震懾的僵了下,緊閉的牙關以及僵硬的身子,都感覺得出她消極的抵抗。

  靳宇璜知道君子不該趁人之危,但是一碰到她柔軟甜美的唇瓣,他竟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饑渴的索求她所有的甜美。

  柳妶依只覺得自己無可救藥得近乎悲哀,一碰上他熟悉的氣息與溫暖,她註定只能投降。

  她輕喟一聲,倏然啟開雙唇,熱烈的回應他,熱烈交纏的雙唇像是絕望得沒有明天似的。

  驀然,一滴滾燙的淚滴落在靳宇璜的手臂上炙疼了他。

  “天,別哭!”他退開身子,以指撫去她的淚。

  “求你別這樣對我!”柳妶依宛若崩潰似的哭求道。

  先是無情而殘酷的傷害她,如今卻又對她如此深情溫柔,她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能否承受他更多的傷害。

  “妶依,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但那只是過於害怕我對你的感情越來越難以控制啊!”他懊惱的抓著頭道。

  “不,別再說了!不可能的……”柳妶依震驚的一步步往後退。

  “你走吧!別再來了,我們之間早在你無情傷害我的那一刻,就已經劃下句點了!”她狠下心,決然將他關在門外。

  他若再用這麼溫柔深情的態度對她,她怕自己這輩子再也走不出對他的愛戀。

  夢再美,也終究得清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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