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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閨女買子--驚世小娘子1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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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39:24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都闐小報驚世特刊:
據聞,崆峒首富家中二少日前衣衫不整被人在寒煙閣發現,
雙手有綑綁痕跡,似乎被人好生蹂躪一番……


他堂堂金二少,竟被人下迷香強行推倒,
更被當成種豬,收到十兩金充當……買種錢?!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定要抓到凶手,逼對方把金子吞下去!
這恥辱已讓他火大整整三個月,龍靜這女人偏偏還來添亂,
她家油行亂降價,害他的油行沒生意,
他管教他家偷油夥計又關她啥事,她竟拿鞋巴他,
就算他過去對她一見鍾情,還是得好好整整她才行……等等,
瞧瞧這條手絹,跟他在人生最恥辱的那夜撿到的一模一樣,
再瞧瞧她孕吐到小臉慘白,讓他馬上想把她送去看大夫……
這說明了什麼?好啊龍靜,被他抓到狐狸尾巴了吧!
哼哼,只想要孩子,拿十兩金就想打發他?他可不允許,
她姊姊設計鴻門宴,揭穿她未婚有孕、辱罵她時,
他當然要直接宣告孩子爹的身分,
不只是要保護她,更是要用人證物證叫她休想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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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42:01


楔子

漆黑的房裡,唯有從門縫射入的光,映照出四柱大床垂放的床幔。

「啊……」

那清亮的聲響裹著痛楚,藏著曖昧,隨著纖瘦身影的擺動脫口而出。

年輕的姑娘察覺自己不自覺逸出口的聲響,猛地一咬下唇,咬住了低吟,卻咬不住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

可惡……巧瓶騙她……

說什麼只有一點點痛……很痛好不好!

她根本不想再繼續下去,可是都已經在這當頭了,她哪有打退堂鼓的機會,惱人的是,這底下的男人到底好了沒有呀……

她惱火地瞪著被她壓在床上,手腳被綁,雙眼被遮覆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金如秀低啞的問。

他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被侵犯!

雖說這些年來,都闐的風氣開放了不少,就連男女之間也顯得對等一些,但是敢把男人綁上床的姑娘,也未免太帶種了點。

不過是到寒煙閣和人談門生意,竟談到床上……這女人垂涎他也不是這種做法吧,好歹現出真面目,問問他肯不肯。

這麼遮著他的眼,是怎麼著?是見不得人?見不得人還敢碰他,真是活膩了!

更扯的是……

「你到底有完沒完?」他惱聲咆哮。

搞得他都快要獸性大發了,卻老是過門不入……是存心糟蹋人的?

最好別讓他知道她是誰,否則他絕對要她身敗名裂!

姑娘直瞪著他,突覺得古怪,她所知道的金如玉是個翩翩君子,斯文謙遜之人,怎麼說起話來這麼兇狠?

不過……似乎也合理,畢竟他聞了這廂房裡的催情迷香。

瞪著身下還有力氣大吼,意圖掙脫束縛的男人,她不禁揣測,迷香可能下得不夠重,要是她動作不快一點,說不定他待會會逃脫,那可就糟了。

畢竟他是她萬中選一的優質男人,錯過這次肯定沒有下次。

既然如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跟他拚了。

想了想,她一咬牙,將身體沉下容納烙鐵般的昂揚,撕裂的痛楚彷彿火焚般,痛得她想退縮,可一想起計劃,她忍痛地一鼓作氣。

「呃……」金如秀悶哼了聲。

那緊密的包圍像是要將他吞噬般……把將他收藏到底,讓他不禁緊抿著唇,卻掩飾不了微亂的呼吸。

該死,這豈是銷魂兩字能道盡。

可問題是現在又怎麼著?就這麼僵持不動,她是在整他不成?

想整他,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深吸口氣,金如秀使勁,想要掙脫緊綁雙手的麻繩,姑娘見狀,伏向前壓住他的手,藉著微弱的光線,瞧見了他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胎記。

正疑惑著,底下的男人竟動了起來,毫不憐香惜玉,彷彿只憑本能地律動著,慾望似火般地燒灼著她。

她吃痛卻不敢逸出聲,緊趴在他的胸膛上,等著苦難過去。

直到她感覺到他停止了動作,巨大的飽脹感消失,她才忍著痛,從他身上爬下。

「你到底是誰」

冷不防的被揪住手,她嚇了一跳,但立刻沉著地從一旁取來麻沸散,毫不客氣地整瓶往他口鼻間灑。

「你!」他話一出口,立刻察覺不對勁。「混帳……」

他的嘴好麻,連話都說不清,整個氣勢弱到不行。

她不睬他,趕緊整裝,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麼,急忙回頭,取出腰間的荷囊,在床邊花架上頭擺上十兩黃金,緊張之餘,卻沒發現她隨身的手絹也跟著飄落在地。

而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她迅速離去。

黑暗之中,金如秀被遮住的眼閃動著可怕的火花。

該死,他被強就算了,至少拿條被子替他蓋著吧!

混帳東西,他這要怎麼見人

要是並成找來了,他的一世英名……後果尚未想盡,意識瞬間被吞噬得連渣都不剩,等到他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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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44:43

第二章

每天早上起床對龍靜而言,是最難熬的時刻。

「嘔……」

她害喜的癥狀在早膳時最明顯,不管吃什麼喝什麼,就算是以往最愛的膳食,只要一入口,就會讓她吐到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小姐,你今天的氣色很糟,還是在府裡歇半天吧。」巧瓶不斷地拍著她的背,急得淚花在眼眶打轉,卻無計可施。

「不,今天得要到搾油廠裡,確定能不能將十天後要給船宮的五百斤亞麻子油如期準備完善。」她趴在桌邊喘著氣,拿起手絹輕拭唇角後,看著桌上清淡的三道菜,拿起筷子,再沒食慾也得吃。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船宮的訂單,正是需要體力面對挑戰的時候。雖然船宮訂單交貨的時間非常趕,但在那當下,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因為她知道,龍家在金府的威脅之下,已經沒有太多餘裕討價還價了。

「小姐……」

「小姐。」門外,二夫人落葉的貼身丫鬟露華輕喚著。

「有什麼事?」

「二夫人想見小姐。」露華雖是丫鬟,但年歲早已過三十,是落葉尚是丫鬟時跟在身邊學習的小丫鬟,為了照顧她,打定主意一生不嫁。

「……好,你跟我娘說一聲,我馬上過去。」龍靜忖度了下,隨意地吃上兩口,轉頭吩咐,「巧瓶,替我上點粉。」

剛剛巧瓶替她挽髮時,她從鏡中瞧見自己的氣色,整張臉晦暗無光,要是娘瞧見了肯定會擔心。

「小姐要見二夫人,要是被二夫人給發現有喜……」小姐這陣子不敢去見二夫人不就是怕被看出端倪。

「我不能一直不去見我娘,她會擔心的。」

「我知道了。」

巧瓶手腳俐落地替她上了粉,甚至還抹上了胭脂,整個人氣色看起來好上許多。

龍靜看著鏡子,滿意地起身,隨即前往她娘親所居的西廂後院。

「娘。」一見娘親正在用膳,龍靜小臉不禁揚起滿意的笑。

打從三年前娘被毒啞之後,身子狀況也一落千丈,費了很多時間調養,現在才總算長了些肉。

落葉朝她笑瞇眼,伸出手,龍靜立刻乖巧地坐在她的身旁。

落葉朝她比了一些簡單的手勢,像是詢問著她什麼。

龍靜沒有半絲猶豫,親熱地挽著她的手道:「娘,對不起,近來油行的事多……時忙不過來,就沒法子天天給娘請安,你不要生我的氣。」

她的娘,丫鬟出身,不識字,被毒啞了之後,口不能語,手不能寫,只能學些間單的手勢與人溝通。

落葉揚笑,輕拍著她的頰,疑惑地微揚起眉,直看著她特地精細描過的臉。

「娘,我的年歲也不小了,當然也會想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嘛。」她不假思聚地說得頭頭是道。

落葉微揚眉似乎有些懷疑,而那雙眼就跟龍靜一樣,閃動著沉靜睿智的光芒,教龍靜不由得有些心虛,趕忙看向桌面。

「露華,幫我拿一副碗筷。」

露華聞言,迅速離去。

落葉開心地直拍著她的手,又朝她身上比了比。

「說我瘦?娘,那咱們來比吧,看誰吃得多,能在最短時間之內把自己養胖。」她撒嬌地賴在她身上。

落葉無法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笑瞇那雙漂亮的眸。

等露華拿來碗筷,龍靜果真陪著落葉吃了一碗粥。

看著娘親,不過是因為她伴著吃上一頓飯就如此開懷,她不禁想……她必須想辦法把擋在面前的難題都解決,然後抽出更多時間,陪在娘的身邊和她聊天解悶。

擋在她面前的,就算是再大的關卡,她也會跨過。

龍靜一整天都在搾油廠裡盯著,確定進度趕得上,回府略微梳洗之後,趕在掌燈時分之前來到府尹。

為的是府尹一年一契的膏油訂單。這筆訂單幾乎年年都是龍家得到,那是因為龍家的油精純度高,在搾油的過程中謹守著古法炒搾,點燃時甚至還帶著點核仁的香味。

而這份訂單如今更是維持龍家命脈的所在,要是失去,龍家油行恐伯就撐不下去了。

因為府尹所需的膏油不只是府尹自己使用,還包括整座崆峒城鄰近共十一縣的縣衙所需,自然還包括地方各大小官府。每一年度的訂單定在六月中時重立,可以讓一家油行一整年不做其他買賣都成。

然而,就在長治駕著馬車送她來到府尹時,她卻在門口看到了金府的馬車。

馬車蓬沿插著繡著「金」字的黃澄澄旗幟,招搖得沒人不知道。

一看到金家馬車,她的心裡便惴惴不安了起來。

被看門的小廝領進府尹大廳裡,果真就看見府尹大人和金如秀正坐在一旁的棋桌邊下棋。

「民女龍靜,見過府尹大人。」龍靜走向前,裊裊婷婷的屈身行禮。

府尹大人胡村守雙鬟早已染上霜白,銳利的眸光像是能將人剖開。「龍姑娘,這兒坐著吧。」

「謝大人。」龍靜自然不敢真的坐下,而是站在棋桌旁觀視棋局,邊看邊思忖著要怎麼開口。

偏偏眼前有個金如秀,有些話不方便當著他的面說。

她猶豫著,見兩人下棋極慢,其間談笑風生,讓她內心愈來愈不安,終究率先開了口。

「大人,民女特地前來為的是……」

「那件事啊,可能得要讓你遺憾了。」出聲的人是金如秀,他眼也不抬地說著,分出心思下著棋。

「你……她心尖一抖。

「龍姑娘,真的是抱歉,恐怕是讓你白跑一趟了,明年採買的用油已經決定交給金家油行了。」胡村守抬眼,眼裡倒沒什麼歉意。

「大人,這採買用油向來是交給龍家,怎麼今年卻……」

「因為金府開出更好的條件。」

「龍家一樣做得到。」每年三大節慶的賀禮,外加今早送來的一尊青玉菩薩,每樣禮數她可都是做足的。

「本少爺提供的蕓苔子油一斤只要三百文錢,而且免費奉送煤炭一千石。」金如秀伸著指頭算,依舊眉眼不抬。

龍靜不禁倒抽口氣。

殺頭生意有人做,可為什麼賠錢生意也有人做為

這人是瘋了不成為!削價競爭也就算了,壟斷材料也罷,如今竟連煤炭也免費送上一千石……他是鐵了心要剷除她龍家嗎?

「龍二姑娘,這廂失禮了。」金如秀抬眼,桃花眼裡閃著光亮,唇角勾得說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龍靜緊握寬袖底下的粉拳,只覺眼前一陣暈眩。

完了……爹的油行恐怕要敗在她的手中了!

可,說到底,全都是這徊混蛋惹的禍。

這混蛋三番兩次挑釁,如今又仗著金家經營幾處礦場竟如此揮霍,存心讓她活不了。

「……大人,民女先告辭了。」忍著怒火,龍靜欠了欠身,轉身便走。

她沒有辦法再跟這傢伙待在同個地方,她伯自己忍不住怒火,會直接揍他。

金家是經營南北貨起家的,手上經手的買賣多得不勝枚舉,後來又經營了礦場,甚至連潛運、錢莊都湊上一腳,那麼多買賣他偏要針對她……這混蛋東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都怪她太心急,不該挑在這當頭有孕才是……要是肚子裡沒這個孩子的話,她就能遠到京城尋求生機,可如今,卻因為她一步踏錯,全盤皆錯。

現在還有哪條路能走?

「小姐?」駕馬車的長治看她神色恍惚地走出大門,立刻打傘走向前。

她愣了下,這才發現原來外頭在下雨了。

就連老天也為她打抱不平嗎?

「我沒事。」她啞著聲回應。

長治還未開口,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抬眼望去,恍然大悟。

「龍二姑娘真是抱歉哪。」金如秀語氣得意,不在她面前炫耀一下,他心裡是不會痛快的。

誰要這丫頭在商場上老是擋在他面前,害他多次被大哥嘲笑他連個姑娘還不如,他要是不趁勢將龍家給打趴在地,他的臉要擱到哪去。

「長治,走。」龍靜置若閣聞,逕自走向馬車。

長治伸手要將她扶上馬車,卻聽金如秀涼涼道:「千金、奴才……這要是配成對,恐怕是於禮不合吧。」

本來不想理他的,但聽見他的冷曬,她惱火地側眼瞪去,還沒開罵,瞥見對街一輛急馳中的馬車,似乎是因為路滑整個甩尾掃向他…她想也沒想的一把推開他,適巧將他推進跳下馬車來救人的並成懷裡。

金如秀沒料到她竟敢推自己,站起身要罵時,才瞥見那輛險些肇事,逕自急馳而去的馬車。

他愣住。

怎麼有馬車來他都沒發現?

「二少該不會是瞧龍姑娘瞧得出神了吧。」並成也看見了那輛馬車,對自家二少不閃不避的反應感到奇怪。

「老子怎麼可能瞧她瞧得出神。」他抬眼就罵。

「要不然怎麼會有馬車駛近二少都沒發覺?」

「那是因為老子太專心在嘲笑她!」就是因為狠狠地滅了她威風,他才會一時開心得沒發現危險靠近。

是說……剛剛她救了他一次?

並成簡直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呀二少,要是龍二姑娘沒出手的話,我也趕不及拉開你,說不準這當頭你已經被壓在車輪底下了。」

並成很激賞地看著已坐上馬車,也沒打算討功勞的龍靜。

金如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為什麼我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責怪我什麼?」

「我怎麼會呢?就算二少今天恩將仇報,對龍家趕盡殺絕,我也絕對不會說二少人面獸心啊。」並成一臉很認真的表情。

金如秀瞪大眼,很想揍他。

不會說……他已經說完了!

見金如秀手指折得喀喀響,並成不慌不忙地說:「好歹看在我當了墊背的分上,少打兩下吧。」

「你要是管好你那張嘴,我會想開扁?」根本就是自己造孽。

「二少也知道我為人忠厚老實,說的都是真心話嘛。」

「你的意思是說,龍靜是個仁義俠女,老子是忘恩負義的混蛋啊?」他是那種人嗎,他待人向來是看心情,有仇,回報三倍,可是有恩的話,他也是會加十倍奉還,半點人情也不欠。

「是啊。」話落的瞬間,並成已經跳回馬車上。

「帶種的話就不要跑那麼快!」

「何必呢二少,把我打傷了,誰幫你駕馬車。」並成苦口婆心地說。

金如秀碎了聲,坐上馬車,雙手環胸地閉目養神。

剛剛那一瞬間龍靜的反應確實很快,而讓他意外的是……她明知道他剛搶了她一大宗生意,應該是巴不得他去死,怎麼會推他這一把。

就算她冷眼旁觀,不管他生死,他也不會意外,因為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可是她卻救了他……怎麼覺得她和外頭傳聞的有所不同。

一個處心積慮得到家產,想要將大房逐出家門的女人,個性多少帶點自私……個自私的人會從德報怨,甚至壓根沒打算跟他討這份人情?

他有點糊塗了,不過既然她救了他,不管怎樣,這人情是一定要還的。

翌日一早,龍靜來到搾油廠時,瞧見一簍簍的柏仁擺放在大門旁,不禁疑惑地詢問周管事。

「小姐,這是今天一早金府送來的。」

「金府?」

「送來的下人說,這是要還小姐人情的。」

龍靜看著那一簍簍的柏仁,眉頭緊攏著。「這些柏仁數量看起來不少……」

「小姐,我點算過了,這幾簍柏仁總共有一百石呢。」

「一百石?」她呆住。

這可是價值四百兩……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手筆。

是說這人也真怪,明明搶她生意,要置她於死地,可昨晚不過推了他一把,隔日他竟就送上這些柏仁。

不過既然是送上門的謝禮,她也不會客氣。

有了這些柏仁,她剛好可以做出上等的薰香燈油,只要能在城裡形成氣候,也是開拓財源的一種做法。

打定主意之後,龍靜開始著手處理。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搾油廠裡,直到預定要將五百斤的亞麻子油送到船宮的那一日。

她特地押貨前去船宮,然而……

「怎麼會這樣?」

當十幾輛牛車浩浩蕩蕩地運著油缸來到舊金河畔的船官時,當初和她立契的船官竟然決定毀約。

「龍姑娘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船官沒啥歉意地道。

「咱們可是立了契的。」龍靜臉上的笑意快要掛不住。

六月的艷陽天,她讓一票夥計揮汗將油裝載上牛車……路從城東郊外來到城南的船宮,對方竟然毀約……天底下有這種道理?

「我知道,要是毀約的話就得要賠上三百兩嘛,這銀兩……」船官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張金家錢莊的銀票。「喏,我現在就交給你了。」

龍靜瞪著那銀票,心底一震,冷聲問:「官爺,難道船官突然毀約是因為決定要買金府的油?」

「這……」船官有點為難地搔著臉。「好啦,也不是不能說,我就告訴你吧,是金家二少強力推薦自家油行的油,我跟他說已經跟你立了契,違約得賠償,他卻二話不說地給

我了銀票,要我拿來賠償你……方面又給我比你龍府油行價格更低的油,你說再怎麼傻也得這麼幹的,是吧。」

龍靜怔怔地瞪著銀票,握得死緊。

她簡直不敢相信。

那人怎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幾天前給了一百石的柏仁當謝禮,背地裡卻捅她一刀……這個混蛋,她怎麼還能再容忍他。

「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嗎?底下的夥計都等得不耐煩了。」周管事走到她的身旁詢問著。

「周管事,跟夥計們說,把油再運回去,三百斤擱在倉庫裡……百斤送到城北的救濟院,其餘的讓大家分一分。」她沉聲道。

燃油無法久存,只要放久了會有股臭油味……與其放在搾油廠裡發臭,她寧可送給救濟院。

「小姐,這到底是……」

「先這麼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龍靜緊握著銀票,決定找那混蛋理論。

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爹也跟她說,與同行相處必須相敬如賓,可是那種混蛋要她如何敬他?

她忍他夠久了!

不管烈陽曬得她有多難受,她加快腳步,直朝同樣位在城南的金家油行而去。

這一回,她要好好地跟他理論。

儘管知道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她不打算再忍這口氣。

快步來到金家油行,就瞧見外頭圍了不少人……開始龍靜以為是金家油行正在特惠,上門的客人當然不少,可是她在外頭等了一會,發現人潮只是圍在外頭,像是在看熱鬧,而裡頭突地傳來哀呼聲,現場響起了陣陣抽氣聲。

龍靜不假思索地推開擋在她面前的人群,擠到前頭,便瞧見一個男人例在地上,而金家二少的腳正狠狠地踩在對方的腳躁上。

「啊……二少,饒命……」倒在地上的男人,穿著粗麻布衣,看起來就像是夥計的裝束。

「本少爺要是饒了你,那不是要讓天下人都以為本少爺是個軟腳蝦!」金如秀神色冷鶩,矢溫的桃花眼像雙凌厲豹眼,威脅要將他拆卸入腹,踩在他腳上的力道重得讓他連掙扎都不能。

「二少……」男人不斷哀求著,回頭要抓他的靴子。

金如秀卻像是鐵了心般,使勁踩到底,像是要踩碎他的腳踩,痛得他連哀嚎都不能,無力地趴伏在地。

「你耍夠威風了沒?!」

一道凌厲的女音飄進耳裡,金如秀一抬眼,還沒看清楚來者是誰,倒是先看清了一隻……鞋底。

粉藕色的繡花鞋飛了過來,砸中他後無聲地掉落在地。

金如秀微瞇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站在他面前的龍靜。

只見龍靜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拿回自己的繡花鞋穿上,順便再一把推開金如秀,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沒人敢指指點點,更不敢開口交談,而是不住地盯住龍靜,等著接下來的好戲。

金如秀殺人般的目光凝出驚心動魄的危險氣息,教一票圍觀的人很自然地連退數步,就怕遭受池魚之殃。

然而,龍靜垂眼查看地上男人的傷勢,徐緩抬眼,戲澹開口,「金家二少好大的威風,把人家的腳都給踩斷了,不知道閣下要怎麼賠償?」

「龍二千金,控洞城不近海,你未免管得太寬了。」他拳頭握得死緊,胸口被怒火燒得極燙。

如果她不是女人、如果她不是女人……她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幾百遍了!

「這是哪裡管得寬,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這種事任何人看見……」她回頭望去,驚覺圍觀的人潮竟已經閃到對街,隔著條街看戲。

這些男人……真不像男人!

「你不知道始末,不過是看了個尾就說是路見不平……你怎麼不問問這傢伙幹了什麼好事?」金如秀覺得自己氣得快要內傷,他要是不找個人揍個兩拳恐怕會憋死自己。

忖著,目光很自然地掃向待在店門口的並成,卻見他一開始想閃避,而後嘴角抽顫著,像是正努力地在忍耐什麼。

這傢伙搞什麼鬼?!

「就算是犯了再大的罪,咱們都聞律例也沒有私決這種做法。」龍靜說起話來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聽說,以前王朝裡還有三等奴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別罰,只要一旦犯罪,罪刑較輕的,貶為三等奴後,帶到市集叫賣,買主可以將人凌虐至死都無罪。是千勝侯再三上奏之後,終於讓皇上下旨廢除了這刑罰。

王朝律例相當嚴峻,然而對奴婢等等都有一定保障,不得隨意欺壓,更逞論這人是他油行裡的夥計。

「這事要是鬧到府尹那,對他更沒好處。」他拿他一條腿,已經很便宜他了。

他的夥計偷油,依照慣例,這可是要受鞭刑十鞭,打完那十鞭,他不死都只剩半條命了。

「落在你的手裡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金如秀深吸口氣,努力地壓抑怒氣。「敢問龍二千金今日往臨到底所為何事?」

他娘的,他跟她有沒有這麼好的交情,可以和他閒聊?

龍靜二話不說,在他面前攤開那張價值三百兩的銀票口

金如秀冷冷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地問:「有問題?還是你覺得太少,要多少你儘管開口。」

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打發姿態讓龍靜氣得直發抖。她應該把銀票丟到他的臉上,可是她需要這筆錢彌補她的損失,而且龍府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浪費,三百兩銀子可以解她燃眉之急。

但就這樣被打發,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千兩!」

金如秀瞇起眼。「笑話,老子可是照著契文走的,賠償三百兩是合情合理,而你竟然敢獅子大開口,是當老子開救濟院的,就算是開救濟院的,也不救濟你!」

龍靜驀地瞪大眼,那羞辱人的字眼令她心底那股怒氣更強烈了,她』廟火地咆哮著。「你還真敢說,如果不是你使盡下流手段,船宮這條線會轉到你油行底下,就連府尹不也是如此,你會的就這些招數?」

「對,老子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怎麼整死人!下流又怎樣,老子不偷不搶,就算行賄也是光明正大,你有本事就跟我學啊!」

「你那種下流手段也只有你這種下流人才使得出來,可惜我才疏學淺,又只記得父親的諄諄教誨,自然不可能學得你的能耐。」

金如秀瞇起眼。「啥,說得滿嘴光明磊落,天曉得你這個二房生的千金心底藏的是什麼蛇蠍心思。」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龍靜毫不畏懼地走向他口

混帳東西,拐著彎說她好像處心積慮圖謀什麼,外頭的流言她才懶得理,壓根不在乎!

她知道龍嫣常常出入城裡富家千金走動的女容坊,很習慣在裡頭扮可憐,說她如何欺負她……那些話可以流傳得很遠,但她根本是不痛不癢,因為那些人與她不相干,不相干的人信了什麼話她無所謂。

「我才想問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金如秀居高臨下地瞇眼瞪她。

該死的大塊頭,分明是拐著彎說他家教不好,才會行事下流。

想跟他槓上,有本事就不要提到彼此的父母,就事論事,才是真的光明磊落。

「金混蛋,我忍你夠久了!」

「你叫誰混蛋?」

「就看誰回我話!」

「你……」金如秀拾臉深吸口氣,再重喝一聲。「好……千兩是吧,老子就當是救濟你!」

「金混蛋,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推你那一把,乾脆讓你被馬車撞死算了,免得留你在人間當個禍害!」她吼著。

她真是錯了,她可以對天下人都抱有側隱之心,就是不能用在他身上,她應該要目睹他被馬車撞死、壓死、碾碎!

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拿這麼討人厭的嘴臉羞辱她。

「你討什麼人情?老子都已經給你一百石的柏仁了,咱們之間不相欠!」兇狠的表情就連妖魔鬼怪也要退避。

「那算是還什麼人情,你一條命就只值一百石的柏仁?」這混蛋東西,要是時間能倒轉回到那一夜,她真的會冷眼看他去死!

「老子的命當然不只值一百石的柏仁,但你推的那一把就只值一百石柏仁,因為老子沒有拜託你,你自己雞婆,老子也憐憫你,所以給你了那些,那些對我來說是嫌少,但對你來說已經夠多了,謝字不用說,你可以走了。」他擺了擺手,像個勢利眼正在打發個乞丐。

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配著臉上可憎的笑意,氣得龍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時勢比人強,她就算動氣,就算嘴上爭贏了,卻對現狀於事無補。

所以,她要忍,非忍不可。

龍靜忍著氣,忍著他的羞辱,試著平心靜氣地道:「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討論那一百石的柏仁。」

她咬著牙,把怒氣和著字句往肚子裡吞。

她是來跟他說道理的,不是來跟這個惑霸一般見識的,如果她隨他起舞,那豈不是讓爹在九泉之下都感到汗顏。

「不然你還要怎麼著?」他神色不耐地問。

龍靜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直到整個胸口都是滿滿的氣,她才緩緩呼出,淡聲說:「從此以後公平競爭,不再使下流手段。」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重點。

她只希望,不要再有惡性競爭,如此一來,沒人能得到任何好處。

很好,她終究是忍住了,終於是把來意說出口了。

「哈,咱們是各憑本事,你要是沒本事跟我鬥,就趁早關門大吉,但你不要怕,老子好人做到底,到時候會高價買下你的油行和搾油廠,還有你也不要擔心沒了生計,因為到時候,老子會順便高價買下你龍府的宅院,再好生翻修,心情好就拿來養老子的豹子們,心情不好就一把火燒了。」

瞪著他那囂張到極點的嘴臉,龍靜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怒火燒斷了理智線,就見她彎下腰,拿起脫下的繡花鞋,毫不客氣地往他額頭上巴下去。

同時間,不管是油行內的夥計和並成,或者是隔街遠觀的人潮,全都嚇得退避三舍,想要躲過戰火。

「你……」金如秀眉頭攏出小山,黑眸爆出火花……張冠玉俊臉扭曲成兇種惡煞樣。

他娘的,他要掐死她,真的,如果她再這麼放肆,他會把她丟進舊金河裡!

龍靜卻像是中邪了,竟舉起鞋,再巴!

金如秀被打得眼冒金星,怒咆出聲。「你不要真以為老子不會對女人動粗!」他惱火地扣住她的手腕。

這一握像是有什麼東西流竄而過,非麻非栗,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手腕的粗細,那凝膚細膩的感覺,就像是……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她用盡力氣卻怎麼也抽不開手。

「誰無賴,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他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拉進懷裡,正打算要好好地整治她,豈料……

「嘔……」

一股溫熱,伴隨著酸味盡數灑在他的袍角和鞋上。

「……」現在是怎樣?

金如秀死死地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顫得快要失控。

握握……原來氣到極限是真的會發抖,這還是他活到現在第一回感覺到怒而生顫的滋味,他記住了,他記住了!

拿鞋巴他,現在又吐了他一身,這是整人的新招?

這女人是非把他搞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想看他抓狂?!

然而瞧她吐完,搖搖欲墜的身影,他忍不住出手扶著她。「喂,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差你的丫鬟去找大夫。」

「你不要碰我……」她氣若游絲地喃著。

金如秀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她像是隨時會倒下,他才懶得管她咧!

「你……」站在這烈陽之下,她竟渾身冰涼,還不住的顫抖著,小臉蒼白得嚇人,濃密如扇的長睫不斷地輕顫著,像只弱小的貓兒,高傲卻又惹人憐愛。

莫名的,他心頭悸動了下,勾動他從來沒出現過的良心。

「放開我!」她像是好不容易凝聚了力氣一把推開他,踉蹌地往後走。

「你……」什麼嘛,他難得有點良心想帶她去醫館,結果她卻……看著她踉蹌的腳步,突地自她身上掉落了一條手絹,他上前拾起要交還給她,卻瞧見……手絹的四個角落都繡著龍飛鳳舞的龍字。

像被雷打中一般,他呆住不能動,正想再遙上,卻見她家的丫鬟和貼侍已經趕來,攙著她離去。

是她嗎?

怎麼可能……

後頭突地傳來……「小秀,你在搞什麼?!」

他驀地回頭,看見後方一輛馬車探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顏。

「娘……」

不會吧,娘怎麼提早回來了?

他怒瞪向並成,氣他竟沒提醒自己,他根本不知道娘的馬車是什麼時候到的。

瞧見並成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他只好怒道:「把那偷油的傢伙送回他家,從此以後不準他再踏進油行一步!」

這下子死定了……娘回來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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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46:31


第三章

府尹大人的生辰宴,受邀前來的幾乎都是睦恫城內或附近的達官貴人和富商,掌燈之前大伙全聚集在府內後方的花園裡。

金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且還是全家出動。

金秀外帶著於觀貞和小女兒去拜壽,金家的雙生子便在花園裡走動,前來祝壽的女眷們莫不對他倆張望幾眼,但一對上眼,又全都羞紅了臉連忙逃開,聚在一旁小聲地討論。

「咱們是珍禽異獸嗎?」金如秀沒好氣地道。

「忍忍吧。」

斜晚著自己大哥神色自若地勾笑,讓一票女眷開心得哇哇叫,金如秀不禁無力地歎口氣。他真的是受夠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理嘛,又在那邊瞧啊瞧的,要是一對上眼,卻又一個個羞得垂下眼。

羞什麼啊?要真的覺得害羞,就不要那麼光明正大地打量男人。

他惱火的瞪去,正巧瞥見蓮池畔有個姑娘獨自站在楊柳下。

她面對著蓮池,彷彿對週遭的騷動不為所動。

這樣的她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往旁走了兩步,想要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柳眉杏眼,桃腮菱唇,然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蓮池畔。

他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在看什麼,怎會教她看得那般入迷……突地,她唇角緩緩揚起,杏眸緩緩笑瞇……瞬間像是春融山頭雪,百花齊盛放般教他轉不開眼。

他從不知道,原來姑娘家笑起來竟可以這般恬柔可人。

他的心隱隱顫動著,唇角不自覺地勾彎,直到那雙斂笑的眼眸對上自己時,他上前,想詢問她的名,她卻只是淡漠地從他身邊走開。

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他娘的,最好是沒有看到他,他長得高頭大馬,眼睛瞎了才會看不見。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對他視若無睹,不知道是在囂張什麼……也不想想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對人笑的,對她笑……是看得起她!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龍家的二千金。

可是,不管後來再見過她幾次,她從沒有正眼看過他……次都沒有,因為他很注意她……直想逮到機會諷刺她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從未實現過,因為她根本不理他。

而,從不理假的龍二千金,怎麼可能會是那晚強了他的女人?

但從她身上掉落的手絹,就跟那晚遺留在房裡的手絹是一模一樣的,角落都繡了龍飛鳳舞的龍字……是呀,龍不就是她的姓?

「……了不起,都成了這副德性了還能神遊。」

耳邊響起娘低柔的冷嗓,金如秀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府中……哎呀,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只要事情一扯上龍靜,他就老是在晃神?

但有什麼辦法,那條手絹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想起三年前初次遇見她時,她的淡漠令他怎麼也沒辦法和那晚的她給連結在一塊。

付著,放鬆了身體,感覺後膝痛了下,他才驚覺自己正被罰著。

金府大廳上,金如秀頭上頂著水桶,跪下的膝後還夾了根木棍。

金府大老爺金秀外正在替親親娘子於觀貞揚風,順手再斟上一杯涼茶給娘子順口氣。

於觀貞喝著涼茶,冷眼看著跪在底下的兒子。

「金小秀,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好一會,她才冷聲問。

「娘,我不小了。」不要再叫他小秀,好沒有威風。

「你有老娘老嗎?」

「娘一點都不老,和我站在一塊就像妹妹如寶站在我身旁。」金如秀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頗有乃父之風。

睜眼說瞎話,乃是學習乃父作為的入門第一技。

「你眼睛壞了,還敢跟我嚼舌根……」於觀貞被誇卻壓根不開心,只覺得這孩子跟他父親一個樣,很欠打!走下位子時,順手抄了家法,毫不客氣地就往他的背上一抽。「娘跟你說過什麼?」

金如秀垂著眼,感歎娘真的老了,手勁變輕了呀……

「老娘在跟你說話,你竟然在神遊,是嫌我打得不夠重就是了,」於觀貞吸口氣,朝門外一喊。「玉兒!」

門外男子一身月牙白,回頭揚起的笑意能融盡冬雪。

「娘。」

「給我打!」她將家法丟給金如玉。

金如玉笑瞇眼,手中家法甩得琳琳響,嚇得金如秀二話不說放下水桶爬起來。

「爹,救命啊。」真是要讓大哥抽他,他大概個把月都出不了府了。

「我不管,誰要你欺負姑娘家。」金秀外老神在在地喝茶,沒啥同情心地說。

「我沒有!」他喊冤。

「你還敢說沒有,我親眼看到你跟那位姑娘起爭執,而後她拿鞋子打你……」於觀貞毫不客氣地往他額上巴下去。

「對呀,娘,是她欺負我,我臉上還有鞋印!」他指著臉,終於知道那當頭並成到底是在忍耐什麼。

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笑他,早晚把他綁起來丟進舊金河裡。

「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姑娘為什麼要打你?」再巴。

「我……」

「我聽並成說了,你趁我不在城裡,搞垮了兩家南北貨行,還有一家食堂,混蛋東西,老娘是這樣教你的?」

「娘,你先聽我解釋。」他趕忙握住娘親的手,不是怕挨打,而是怕娘的手疼,他會心疼。

但在於觀貞沒看見時,他目光閃過兇狠,決定趁著哪天月黑風高時,把並成埋在桃花源的後院裡。

「說。」

「那兩家南北貨行專賣假貨,好比是假燕窩、假的九孔螺,反正就是藏了很多假貨再哄抬價錢賣出,像這種惡店,爹說過了,就算官府不查,咱們知道了也要為民除害。」最扯的是,賣假貨還敢跟他拚價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於觀貞看向金如玉,瞧他點了點頭,她再追問:「那家食堂呢?」

「竇家食堂根本就是一家黑店,娘,你知道嗎,在富陽樓……道香蒸紅蟹在秋產蟹膏最肥美時……道菜約莫五斤重,賣價也不過是三兩,可是那家黑店竟然賣十兩,這不是黑店是什麼?」更可惡的是,居然敢訛他,真是活膩了!

他金如秀要是不搞垮他,名字就倒著寫。

「龍家油行呢?」

「娘,你有所不知,你瞧見的那個丫頭是龍家的二房千金,在外人人都知道這丫頭心機深沉,千方百計地要把龍家大房母女給趕出府,像這種狀況,娘,你說我能不出手相助

嗎?」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那丫頭先削價跟他競爭,他也不會做得這麼絕。

但話說到底,這一切的起因皆來自於三個月前的那一夜。

他被強了,強大的受辱感讓他不得不找機會發洩,沒想到龍靜身上掉落的手絹,分明就跟那晚給了他十兩黃金的惡女所留下的手絹一模一樣。

這意味什麼?

意味著龍靜這惡女,恐怕就是那晚強行睡了他,而且還拿十兩黃金打發他的女人;他娘的,他奉獻的只值十兩黃金嗎?

他金如秀是金家二少,不是男娼。

啪的一聲,他的額面再次被擊中,他不禁頹喪著臉。「娘,又怎麼了?我不是都解釋完了嗎?」

「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兇狠,你為什麼就不能學學你大哥?」於觀貞低罵著。

看向自己大哥,他真的是有點反胃,很難適應相同的臉老是裝笑……副桃花樣……不是他要唾棄他家大哥,而是他真的有夠虛偽的。

「反正不管怎樣,除非對方罪大惡極,否則你都沒有權力充當青天審案,況且認識一個人不能只聽流言,而是要靠親眼所見,更要用心體會。」當娘的她只能苦口婆心地一勸再勸,要是真的再勸不聽,她就乾脆把這小子綁在府裡,省得他去魚肉鄉民,顯得她教子有多無能。

「娘……我知道了。」既然娘都這麼說了,他就用他的眼好好地看,用他的心好好體會,要是一旦確定她就是強睡他的女人,她就準備任他宰殺……這一次他絕不留情。

「姑娘家都是寶,就像你妹妹一樣,你為什麼就不能把其他姑娘當成你的妹妹如寶一樣疼愛?」

「她又不是我妹……」他跟那個大塊頭八字犯沖。

那種傲慢的大塊頭,就是要狠狠地挫她的銳氣,看她慌看她亂,他才能一吐怨氣,不過……今天把她整成那樣,瞧她都吐了,身子還不住地顫著,實在也不怎麼過癮,沒有半點報復後的快意。

「你!」

「好,我會遵照娘的指示。」他立刻空手接下她的掌。

於觀貞稍稍滿意地瞇起麗眸。「還有,我不準你為難並成,他要是缺了角掉了發,娘跟你保證,我會扒掉你的皮。」

那藏著殺氣的笑意讓金如秀嚥了嚥口水,再次確定,大哥好像娘呀。

「好了,抱抱。」於觀貞伸出雙臂。

「娘……」金如秀不怎麼願意,可是還是乖乖地湊上去,還特地彎下身,讓娘親可以好好地抱抱他。

唉,這真的讓人很害羞,可是娘總喜歡這樣,他也只好任她抱個夠。

「玉兒。」放開金如秀,她立刻轉向金如玉。

「娘,你這次到聚祿城看來頗有收穫,膚白賽雪的,咱們要是站在一塊,人家一定說是姐弟。」金如玉笑瞇眼道。

聽說侯爺夫人常向宮中御臀討教一些駐顏之法,還和娘一起分享,讓娘一年之中至少要跑一兩趟聚祿城。

「你這孩子嘴巴真甜。」於觀貞被哄得心花怒放。

金如秀很不是滋味地撇著嘴口

哪有差這麼多的,說是姐弟就眉開眼笑,說是兄妹就祭出家法……

待誤會澄清之後,金如秀抓著金如玉往自己的桃花源走。

「你這又是在幹麼,不要又是捅了樓子要我幫你收拾。」金如玉撇開他,逕自朝獸圈旁的涼亭一坐。

獸圈裡原本只豢養了一隻豹,是他倆還小時爹特地送給他們的,後來他們瞧小豹只有一隻太寂寞了,才央求爹再買一隻,然後就……子孫滿堂了。

金如秀走進涼亭時,幾隻大豹幼豹全湊了過來,秸秸獸吼是一聲聲的撒嬌。

「別吵,我現在有要事要談,待會再陪你們玩。」金如秀橫眼瞪去,就見豹兒一隻隻垂著頭,或坐或趴地在獸圈柵欄邊等候。

「大哥,你記不記得三個月前的那一晚?」他劈頭就問,瞥見並成端來茶水,不由得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並成放好茶水後,立刻識相地拔腿就跑。

一個月前的那一晚?你是要跟我玩猜謎?」金如玉端起涼茶淺嚷著。

「就是我們都在寒煙閣的那個晚上。」

「三個月前我們去了寒煙閣很多回,可不可以麻煩你直接告訴我到底是哪一天?」金如玉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腦袋不好,不過你至少再多給我一點線索如何?」

「就是……三月十二那晚。」他咬牙道。

「握,你被睡……」

金如秀立刻搗住他的嘴。「對,就是那一晚,你不需要再強調!」夠了,他只要想起那天他是在什麼狀態下被發現的,他就很想去死。

「你現在又問起這件事要幹麼,想回味?」金如玉笑得很壞心。

金如秀瞪著他,他發誓如果不是他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掐著他很像掐住自己,他一定會掐死他。

「我是要問你,那晚你有沒有看見龍靜。」深吸口氣,他試著平和地跟他溝通。

「……龍靜?」

「對。」

金如玉微揚起眉。「你懷疑是她強……不要再搗我的嘴。」話到一半嘴被搗真的讓他覺得不舒服。

「不用重述,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看到她。」

金如玉淺啜著茶,看向遠方。「寒煙閣夜夜高朋滿座,我怎麼會知道她在不在場。」況且,同樣那一晚,他也……不,他的狀況和如秀不太一樣。

總而言之,那晚的事他也同樣沒什麼印象,只是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怎麼你還在想那晚的事,那約了我的牙販早找不到人,況且咱們也沒損失什麼,你不是說算了嗎?」金如玉喝著茶問著。「怎麼你又提起,甚至還問到龍靜?」

那晚有個牙販約了他上寒煙閣談事,他提早到,先到雅房等著,豈料卻莫名感到頭暈,就在那時有人推開了房門,帶著他到另一間房。

巧合的是,原本也和人約在寒煙閣的如秀聽聞他到了,有件事要跟他說,便到雅房找他,豈料也中了迷香,遭人偷襲後就……被睡了。

男人嘛,就算是如此,也沒損失什麼,再追查下去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當成一場意外。

「我會這麼猜想,自然是有我的原因。」

「是嗎?一個姑娘家想進寒煙閣也不是件難事,不過我倒是聽說,她習慣上花絛樓和人應酬。」

金如秀聽著,攬起濃眉。

這麼說來,那晚是她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一般姑娘不會隨意進出花樓,但龍靜為了接洽生意,上花樓應酬確實沒少過……而花樓裡的花娘不可能如此大膽,敢在寒煙閣鴇娘絮姨眼皮底下做這種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

那晚,他覺得侵犯自己的女人是個生手,肯定是個處子,可是一個處子為何要自毀清白,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她會不會是喜歡你?」金如玉倏地拋出一個假設。

金如秀揚高濃眉,震驚不已。「怎麼可能,她今天打了我兩次,我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娘兒們的分上,早把她埋在後山了。」

不過,嘴上是這麼說,但好像也不無可能。

因為喜歡他,所以想要佔有他,到時候要是一舉得於,她更是可以藉此嫁給他……就算他不願意,娘那關也過得去……會是這樣嗎?

「還是說,她想要因此得到你的種,到時候就可以藉孩子要脅你,逼你不得不和龍家和平相處,甚至是要你娶她?」

金如秀聞言,啟口無言,不斷地磨著牙。

孩子……她剛剛吐了他一身,看起來好柔弱,楚楚可憐地勾動他的日側隱之心,難道,她是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而她會是喜歡自己嗎?可是要真是喜歡自己,又怎會是那種態度?

她漠視他很久,三年了……要不是他現在真想吞了龍家油行,恐怕她連正眼都不會瞧他。

「如秀,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堵我的嘴?」

耳邊戲澹的惡劣嗓音教他體內爆開一陣惡寒,呆滯地回神看著他。「大哥,你剛剛說什麼?」

他聽錯了吧,他們可是雙生子,從小膩在一塊,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可是剛剛他好像聽到大哥在威脅他……

「這樣吧,只要你幫我巡視礦區,我就不跟娘說這件事。」金如玉笑瞇眼,模樣其質如玉,謙美無瑕。

「……」妖孽!

金家油行的特惠在金家長輩歸來之後臨時喊停,惹來民怨,但金如秀也很乾脆,雖然結束特惠,還是讓一些來不及下單的外地商客得到些好處,給了他們一點金府玉礦裡的二級玉石當補償,這事就到此告一段落。

這些日子,他忙著替他大哥巡視十一縣八個礦區,還得分神回頭管自個兒的油行和錢莊,偶爾還要幫大哥巡視南北貨行,確定裡頭貨品的真偽……他娘的,他累得像條狗,他大哥只負責到處應酬遊玩,這天底下哪有這麼爽的事。

「誰叫你的鼻子那麼靈,不管是哪種貨品,只要你拿起一聞,就能從味道知道東西對不對,不找你去誰去?」金如玉如是說。

雖然金如秀很不爽,但還是無法反駁。

確實,他的鼻子特別的靈,靈到什麼味道只要嗅聞過的絕不會忘,甚至只要貨品有問題,他都能立刻找出。

他娘的,連他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條狗,要不然鼻子為什麼這麼靈。

更可悲的是,他這一輩子都當人了,為何還是常常累得像條狗。

而弔詭的是,累得快要掛掉的他……躺上床……閉土眼,睡蟲就不見,反倒是龍靜那張蒼白小臉不斷地騷擾他。

讓他一夜輾轉反側,隔天醒來眼睛血絲密佈得更可怕,只要濃眉一攬就殺氣騰生得教人不敢正對。

他猜想,八成是因為近來太忙亂,所以這件沒處理的事擱在心裡,才會讓他睡不好。

於是乎,他挑了一天,把所有的雜事都提前完成,特地前往龍家油行。

反正也沒多遠,就在金家油行隔壁條街而已。

站在門口,發現裡頭有陣陣香味不斷撲鼻而來。

那是白茶花的香味……

看向門內,裡頭的客人大部分竟都是姑娘家,而龍靜就站在架子前,燃著一款又一款的燈油,讓她們得以比較。

她臉上漾著恬柔的笑,不知道那些姑娘家詢問她什麼,她搖著手,笑露編貝,笑彎那雙水眸。

漂亮的人他看多了,尤其是天天在鏡子裡都能看到。

要說大哥的笑,如春風拂柳;如寶的笑,如烈日艷射;那麼她的笑就是芙蓉出水般恬靜優雅,會讓人轉不開眼。

莫名的,他的心跳得好急。

彷彿心裡有什麼正悄悄破繭而出,而他卻因為不曾經歷而無法理解。

「二少,你在流口水了。」

金如秀冷冷地橫睨。「你當老子是什麼?」

「不就是二少。」並成不敢再耍嘴皮子,挑了不謅媚也不挑釁的字眼。

金如秀碎了聲,再緩緩調過眼神,剛好對上幾個買好了燈油要離去的姑娘家,她們一個個羞怯地垂首快走。

瞧,這才是正常姑娘見到他應該會出現的反應。

反觀裡頭……

「不知道金府二少站在小店外頭有何貴幹?」龍靜面色沉靜,語氣森冷得像要將他拆卸入腹。

「……」他娘的,面對他的時候,她只有這一款嘴臉嗎?能不能換一種,他看膩了。要說她喜歡自己,他才不信。「你這個龍府千金,不但管搾油廠,也充當油行掌櫃,真是了得。」

說著,他緩步踏進店內,打量著裡頭的擺設,裡頭各種香味充斤著卻毫不衝突,甚至融和成一股甜而不膩的清香,猶如空谷之蘭暗自凝香。

龍靜沒看他……一吹熄了油燼。「二十年前,金夫人是崆峒城第一個拋頭露面掌管南北貨行的女子,而那時候民風非常保守,不少人都對這件事有所微詞,或是譏刺嘲諷,可是金夫人卻能讓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因而讓不少女子都有自立作主的機會,小時候聽我爹這麼說時,我打從心底的佩服。」

「佩服是應該的。」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母親。

「可是我真不懂,她為什麼會教出這樣的你。」

「老子又怎麼了?」他娘的,這女人三句話裡就非要有一句戳他不可,戳痛他她是很爽是不是?

「你不是我老子,金混蛋。」

「你!」他猛地襟口,因為他身後有個眼線,他今天說了什麼,恐怕會一字不漏地傳進娘的耳裡。所以他要忍,非忍不可。「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吵架的,龍二千金。」

「那麼是要跟我討人情?」她冷漠地看著他。

她已經看透這個人了,就算是天地倒轉,這個人的囂張跋扈也不會變。她再也不跟他說理,就算金家油行結束了特惠,她也不認為是他的主意。

說穿了,八成是因為金夫人回府了,才讓他的惡行稍稍收斂。

「我跟你討什麼人情?」他濃眉一揚。

「金家油行已經結束特惠了,不再衝擊我龍家的生意……但我不會感謝你,就這樣。」龍靜轉身進後院,將店裡的事交給其他夥計。

金如秀眼角抽動,擺了擺手,示意並成在外頭等候,大步邁出跟在她的身後,夥計想要阻止,卻被他一雙豹眼給瞪得僵在角落不敢動彈。

龍靜拐進後院涼亭裡,突地發覺身後有腳步聲,回頭望去,眉頭緊擰著。「金二少爺,我並沒有請你進來。」

這人是怎樣,就不能和平相處,就非得要逼得她抓狂,失控地當街打人?

想到那一天……她真的是羞得無地自容,簡直是把爹的教誨和娘的教導全都給丟進河裡了。

不管再怎麼生氣,她都不該那麼失控,可是面對這種混蛋無賴,在講不通的情況之下,她真的是忍不住怒火。

「你沒有請我進來,難道我就不能進來?」

「你是惡霸?」

「好說。」他回得大雷不慚,逕自走近她。

「你……」她氣得想跺腳,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還是忍著氣,「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那天吐了我一身,難道你不覺得應該要跟我說聲抱歉?」

「啊……」她目光飄了下,想起那天……對握,她後來吐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道歉是很容易的,只要能把他送走。

「你可不可以多點誠意?」嘖,虛應得那麼明顯,當他瞎了看不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忍著氣,朝他欠了欠身。

「好,我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你計較,是說你應該請人送茶水過來吧。」他轉進涼亭裡,大刺刺地坐下。

龍靜死瞪著他。

這混蛋真的是狂妄囂張到眼裡只有自己,真的很知道該怎麼激怒她。

「小姐……」

從廚房端來溫茶的巧瓶,本來是要把茶水送到店裡給龍靜解渴的,豈料一出廚房就瞧見金如秀出現在後院涼亭,趕忙走了過來。

龍靜接過她手上的茶水。「去把長治找來。」

「好。」巧瓶拎著裙子往外跑,準備到搾油廠討救兵。

龍靜將茶水往他面前一擱,隨即在他對面坐下,冷沉著臉瞪著他。

金如秀卻沒感到任何不自在,逕自倒起茶水,嘴裡咕噥著。「真是的,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

「你算是客嗎?」

「我不是嗎?」他淺嚷了口反問,隨即又皺起眉。「你家的丫鬟也未免太不機伶了吧,這大熱天的,泡的居然是溫茶。」

他熱得都快要發汗,居然還要他喝溫茶,真是……

「那種不懂得經營,只會耍手段的惡商,絕對不會是我的朋友。」龍靜嘴角微勾,笑得愉快。「不是我的朋友當然也不會是我的客人。」

「誰說我是個只會耍手段的惡商?」他眉頭一沉,不怒自威。

這話要是隨便其他人說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對方給埋了,但因為是她,所以他勉強忍受。

「你還能有什麼把戲?」她只聽過他怎麼整垮哪些店,倒沒聽過他有多了不起的經營之道。

「你剛剛店裡賣的幾樣薰香燈油,有含笑、迎春、歲蘭、白茶花……還有一種是連翹。」他沉聲道。龍靜呆住。

他是狗嗎?除了連翹之外,其他的花都帶有特殊的香氣,他分得出來她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可是連翹並沒有,她用的是連翹特有的樹油,沒想到他竟連那味道都聞得出來。

驚詫之餘,對上他那得意的表情,她眉頭忍不住抽動。「就算你猜得出來,這也不代表什麼。」

「不過,我好像還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味。」他吹著茶,不斷回想,然那氣味被花香味給掩蓋,他怎麼也猜不出那是什麼氣味。

「你想太多了。」龍靜不耐地替自己倒杯茶,淺嚷了一口。「你要走了嗎?金二少。」

「你為什麼老是要趕我走?」不是他要說,這還是他頭一次姿態擺得這麼低,試著跟她和平相處,可她卻是壓根不領情。

真以為他這麼喜歡來嗎?

他來是有原因的,或許把事情搞清楚之後,他才能好好睡個覺……他娘的,打從她吐在他身上後,她那蒼白的小臉,那柔弱的模樣該死的騷擾著他,還有她身上的謎,他要是不弄個水落石出,日子要怎麼過。

「那是因為我不想……」說到一半嘔吐感無預警地湧上喉口,她死命地忍住,抓起手絹搗著嘴。

「因為你不想怎樣?」他懶懶抬眼,卻發現她有異狀,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你怎麼了?」

她好像是想吐卻硬忍的樣子,而這反應真的很像是懷孕,就跟當年娘懷了如寶時一樣……所以,他應該沒猜錯吧,她的肚子裡其實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龍靜痛苦地閉上眼,那股噁心感像是在跟她唱反調,她愈是忍它來得愈強勁,胃緊縮痙攣著,強擠著喉頭,教她忍出一身冷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只要吐出來她就會好多了,可是她不能吐,她不想在這混蛋面前吐。

「喂,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起身繞到她身旁,伸出的手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落在她背上輕拍著。

這一輕拍他才驚覺……她好瘦,這背上連點肉都沒有,好像他只要再微使勁,她就會被他拍碎。

而這一輕拍,更是教龍靜整個崩潰。

那有一下沒一下的力道,像在催促著她趕緊吐出,好讓自己舒服,可是她不希望引起他不必要的臆測。

「是不是每個女人懷孕的時候,都會這麼辛苦?」龍靜怔了下,瞬間嘩啦啦……盡數吐在他的腳邊。

金如秀眼角抽搐著,緩緩垂眼瞪著她,額角青筋不斷顫跳。

龍靜顫巍巍地抬眼,對上他兇惡如鬼的眼。

「……你就這麼喜歡吐在我腳上?」到底是要吐幾次,可不可以一次說清楚……次完成!

「我……」

「我有說錯嗎?」

「你……」

「你懷孕了,沒錯吧。」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龍靜臉色丕變……時之間腦袋竟是空白的。她應該要反駁的,想辦法掩飾,可是他說得好肯定,教她說不出話。

「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千金竟已有孕在身……是誰的種?」見向來伶牙俐齒的她呆傻著,他就知道自己沒猜錯,而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他的。

「你……」她突地揪住他。「孩子是誰的不重要,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既然被他看穿,她就不隱瞞了,只盼他能像個君子為她保守秘密。

金如秀不禁皺起眉。

怪了,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她這模樣壓根不像演的,彷彿讓她懷有孩子的不是他……

「算我求你,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咬著唇央求著,卑微的姿態是他不曾見過的。

弔詭的是,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爽。

「小姐!」

聲音驟至的瞬間,掌風已經拂上金如秀的後頸,教他不耐地反掌回擊化解,再一掌直往來者胸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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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48:30

第四章

「住手!」

金如秀收住掌勢,回頭怒瞪著扯住他的龍靜。

「我不回手你是要我被你的奴才打死嗎?!」他低聲咆問,再抬眼,瞪著已經來到龍靜身旁的長治。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長治伸手扶著她。

「我沒事,我……」不安地再看向金如秀一眼,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堵住他的嘴。

為什麼他會發覺?

金如秀微瞇起眼,看著長治扶著她,而她很自然地靠到長治旁上,教他眉頭攏出一座小山。

難道說一切都只是他會錯意?

畢竟手絹四角繡著龍字的也不一定只有她,龍府裡還有另一位千金……不管怎樣,她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趁夜將他綁至房內、覆住他的眼、強要了他之後,留下十兩黃金離去的人。

可是……他卻覺得就是她。

如果能讓他再握住她的手,也許他可以分辨得出。

細忖一番,他啞聲道:「你到底是把本少爺當成多惡劣的人,況且本少爺也沒興趣跟人聊閒話。」

龍靜直睇著他,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她那猶豫的表情不禁教他光火,「老子再下流,要行兇之前也會先貼告示!」

他的保證方式教她總算鬆口氣,「多謝金二少爺。」

姑且信他吧,他這人雖是下流,但從一開始就挑明了要鬥她,不算君子,但至少是個光明磊落的小人。

「不過,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

龍靜儘管疑惑,但還是伸出了手。

他輕輕一握,那手腕的細膩觸感和腕圍,與那晚的記憶極為相似,如果能夠將她摟進懷裡……想著,身體已經早一步行動,將她一把抱住,這像極了那晚,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的線條!

龍靜驚嚇得連尖叫都沒有,瞪大眼貼在他懷裡,如此親密的接觸讓她氣憤外還有莫名的害羞,想要掙脫他卻摟得死緊。

「你在做什麼?!」長治一把將龍靜扯回,眼中擒著殺氣。

金如秀哼笑了聲。這奴才的心思還真顯而易見……要說這兩人之間有關係,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沒來由的心裡就是不爽。

他幾乎可以篤定龍靜就是那晚強要他的女人,畢竟能夠隨隨便便拿出十兩黃金買男人的姑娘,在崆峒城絕對是不多見的,可為什麼她卻表現得像兩人毫無瓜葛?如果真是她,她應該要感覺害羞什麼的,偏偏她先前面對他是坦蕩蕩得沒有半點不自在,這一點最教他不解。

「長治,不得無禮。」龍靜沉聲低斤著。

她現在有把柄在他手中,她不希望他有任何不快,造成任何麻煩。

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平安地生下,否則她當初驚世駭俗地去做那件事,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金如秀輕哼了聲。「改天再來看你。」

話落,他轉身就走,不想看主僕情深的戲碼。

一走出龍家油行,並成立刻迎向前來,古怪地打量金如秀。

「你看什麼?」他沒好氣地瞪他。

他今天沒讓人拿鞋子伺候,臉上沒鞋印。

「二少的臉很紅。」

他不解地摸上臉,驚覺自己的臉確實發熱著。

怪了,是溫茶喝太多了?

「二少的表情好和善啊。」並成驚歎道。

「……你是很想死是不是?」拐彎罵他是不是?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人說他慈眉善目過。

「下頭很兇猛呢。」並成的視線往下。

金如秀跟著往下看,真是見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驀地一道靈光閃過,他想起剛剛摟著龍靜的瞬間,也想起了那晚的銷魂。

雖說他很不滿自己被當男娼,可是那晚是他此生嘗過最銷魂的滋味……「二少是不是被餵了春藥?」並成很認真地拼湊可能原由。

「關你屁事!」他羞窘地咆哮,挑人少的地方走。

該死,他又不是不經人事的毛頭小子,光是回想就教他這麼荒唐地在大白天硬生生地有了反應……要是被人看見,他的臉是要擱到哪去?

可問題是,他現在遮了顯得欲蓋彌彰,不遮……實在是異軍突起得太明顯,就怕嚇著了人。

「二少,走慢一點,會痛的。」並成跟在他身後小跑步。

「閉嘴啦!」喊那麼大聲,他要不要乾脆昭告天下算了?

「我怕你痛呀。」

「你想死的話不怕沒機會,不用這麼急。」他咬牙威脅。

「我還等著替二少送終,怎能比二少先死。」

「……」他娘的,他就得這麼可憐地讓他送終。

就在這對主僕離開之際,有幾個官差從對街拐進了龍家油行裡。

「叫你們大掌櫃的出來。」官差一進油行便吼著。

「官爺,是發生什麼事了?」夥計摩掌著雙手向前詢問。

「什麼事?你們油行賣的油鬧出人命了!」

寒煙閣位在舊金河北岸,和花絛樓隔河相望。

每每入夜,舊金河畔車水馬龍,花娘在門口迎來送往,不少大爺在軟玉溫香裡度過銷魂夜。

金如秀今晚也是為了銷魂而來,無奈的是,就是沒看對眼的。

坐在一樓的開放大廳裡,他悶得連話都不想說。

「二少,今兒個是怎麼了,還是沒看中半個喜歡的?」寒煙閣鴇娘絮柳打扮得花枝招展,讓人看不出她的年歲己近半百。

「真是無趣透頂。」他呷了口酒,冷聲碎道。

他的慾望是高漲的,可是就是沒有對味的,讓他出不了手。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絮柳眨眨明眸,替他斟了酒布著菜。

「沒事。」他悶聲道。

「怎麼,把心底的事告訴我,我又不會告訴其他人。」

「沒事。」他語氣重了些,卻沒有不耐。

事實上,他都搞不清楚狀況了,要他怎麼告訴其他人?

「二少,今兒個為什麼不來找翠蓮呢?」一姑娘身穿粉藕色馬甲,外頭只罩了件鵝黃色的薄衫,那呼之欲出的酥胸在他背上磨蹭著。

「好了,今兒個讓我靜靜。」他想也沒想地道。

別再磨了,他的背又不是洗衣板磨什麼?

翠蓮聞言,識相地走開。

「哎呀,二少今兒個心情真是不好,要不怎麼連翠蓮都不理了。」

「我不一直是這樣?」

「不,二少總說姑娘是寶,是要捧在掌心疼的,不過……倒是聽說前些日子你和龍家油行的二千金起了衝突,對方還拿了鞋……」絮柳點到為止,免得臉皮薄的金如秀拂袖走人。

然,他卻是一怔。

是呀,娘說過的話他都照單全收地遵辦,對待姑娘家,不論職業貧賤,他向來一視同仁,可是對龍靜,……開始,因為她的傲慢,所以他看她不順眼,而她總是一副從容淡定,讓他很想看她慌亂的樣子。

可是近來,她露出破綻,讓他想要追查三個月前那件事情的真相,所以對她……別說討厭了,他甚至莫名地想見她,擔心她的身子是否有好些,是不是還吐得那麼慘。

以往娘有孕時,福泰得很,哪像她不長肉,反倒是雙頰削瘦?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找大夫好好地照料自己一番……

「好吧,說件會讓二少開心的事。」

他興致缺缺地磕著瓜子。

「聽說龍家油行的油薰死了人。」

他驀地一愣,口中的瓜子掉落。

「一批官爺上龍家油行將龍家二千金給押進了大牢。」

「什麼時候的事?」他急問。

「聽說大概是今天晌午時分。」

金如秀皺起濃眉,不禁疑惑,不正是他離開之際嗎?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難道說,他那時嗅聞到的刺鼻味果真是燈油出了問題?

他揣測著,又聽絮柳道:「這下子龍二千金涉嫌重大,聽說被押在牢裡出不來,不知道這消息有沒有讓二少開心一點?」

「現在還押在牢裡?!」他驀地站起身。

現在都子時了……從晌午時分被押到現在……天啊,她身子正不適,怎麼受得了這番折騰?

「二少,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開心。」他的表情好猙獰呀。

「我……絮姨,記帳!」不多做解釋,他起身就走。

不等並成幫他駕車,他在夜色裡狂奔,來到府尹。

腳步聲傳來,兩盞大紅燈籠底下……高一矮的身影同時回頭,其中一人怒氣沖沖的衝向前……

「別擋著老子,老子有要緊事要辦!」金如秀怒咆著,單手揮開了長治,衝向府尹大門,嚇得看門的小廝趕緊上前阻止。

「大膽!啊……這不是金二少嗎?」小廝認出他來暗呼了口氣。

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兇種惡煞……張臉黑得像是被雷打到,嚇得他腿都快軟了。

「我要見府尹大人!」

「可是大人己經睡了。」

「我要見他!」

小廝不得已,只好請府裡的官爺通報一聲,硬是把胡村守叫醒,再讓金如秀進胡村守哪有這麼簡單放人,畢竟是一條人命事關重大金如秀只好和他談妥了條件,奉獻百兩銀子,才讓他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

進了地牢……陣腐臭味迎面而來,讓金如秀皺起眉頭。

提著油燈,在獄吏的帶領下,來到囚禁龍靜的牢房前。

他看見她蜷縮在一片乾草上頭,裡頭又髒又亂,教他又氣又急地催促著,「快開門。」

獄吏趕緊開了門,金如秀彎身進牢房,蹲在她的身旁,輕喚道:「龍靜。」

她看起來好狼狽,披頭散髮,就連衣衫都染上了髒污,夏暑之中,她身上卻透著一股教他心驚膽跳的寒意。

龍靜疲憊地張開眼。「你……」

牢房裡有些昏暗,她感覺得到油燈的光,但卻不足以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

「是我,金如秀。」

她一愣,立刻動手推開他。

沒有防備的金如秀被推得跌坐在地,不能理解她為何這麼對待自己。

「你在搞什麼,老子好心到牢裡救你,你竟然不識好人心!」以為他是會日行一善的人嗎?!

「你混蛋!」

「我又是哪裡混蛋?!」他應該生氣,可他不能,因為她該是怒罵的聲音好虛弱,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發出了蚊鳴般的聲響。

「你陷害我……」她抿著嘴,淚水在眸底打轉。

虧她還試著想相信他的,可他一走,官爺馬上上門。

「我又是哪裡陷害你?我說過,就算我要行兇,我……」

「那批燈油是用你送來的伯仁搾磨的口」

金如秀不禁怔住。「不可能……」那批貨雖說他沒親自點算過,可是他並沒有嗅聞到不對勁的氣味。

「那個去世的姑娘前兩日來我店裡買薰香燈油,聽說聞了一夜已覺不適,但沒細想,昨晚又點燃,豈料一連聞了兩夜之後……早家人怎麼喚都喚不醒,才知道她已經死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就算你要陷害我,你也不該拿人命玩……我寧可死的是我,而不是不相干的姑娘!」

被押進大牢前,她還特地委請官爺帶她到那姑娘家,那燈油看起來和往常所制的沒兩樣,而且是她親自監督的,可偏偏鬧出了人命,若說問題不是出在柏仁,又會是在哪個環扣上。

「你在胡扯什麼?我沒有!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善人,但至少我也不至於拿人命出氣!」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要解釋什麼?」

「我發誓,我沒有,如果有,我不得好死!」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除了柏仁,她想不出還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我們先離開這裡,然後我會證明我的清白。」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透著不容置嚎的霸氣。

「我可以離開?」她氣若游絲無力地問。

「當然,有我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困住你。」說著,他輕柔地將她打橫飽起。

她掙扎著。「不,你……」

「至少替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你已經太虛弱了。」他將她抱進懷裡,低聲問:「他們沒有給你東西吃?」

「有,可是我一吃就吐。」

「無妨,回去我再差人替你準備一些吃的。」他抱著她腳步放得極輕,緩緩地捨級而上。

「你要帶我去哪?」

「金府。」

「不,我要回龍府,我沒有理由去你府上。」

走出晦暗的小徑,來到府尹朱門外,她才驚覺他的臉色冷鶩得懾人,嘴唇抿得死緊,彷彿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氣惱著。

「隨便。」他看向路邊,瞧見並成已經駕著馬車在外等候……見他出來,立刻跳下,為他開了馬車門。

而原本就守在府尹外頭的忠心僕碑也衝向前來。

「小姐……」巧瓶早已經哭腫了雙眼,小嘴抿得死緊。

「巧瓶。」龍靜虛弱地笑著。

長治向前一步,想要將龍靜抱過,卻被金如秀閃開。

「放開我家小姐。」長治咬牙低咆著。「我們自己有馬車,不需要勞煩金二少。」

「她現在身子不適……」說話的同時他嗅聞到一股鐵銹味,頓了下,低喊著,「並成。」

「在。」

「離這裡最近的醫館在哪裡?」

「不能去醫館。」龍靜虛弱地扯著他。

「再不去醫館你肚子裡的孩子會保不住。」他壓低聲音附在她的耳邊說。「難道你沒有覺得不對勁?」

龍靜驀地瞪大眼……她沒有說,為什麼他會知道?「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原本她是打算撐回府,再讓巧瓶去請朱大夫過來一趟的,但金如秀說得沒錯,她的肚子確實是抽搐得很不尋常。

金如秀輕點頭,看向始終跟在身側的長治,不悅地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適,我要送她到朱醫館,你要是擋在這兒,耽誤了時間,後果自負。」

長治當然知道自家小姐身體不適的原因是出在哪裡,只好退開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龍靜泡進馬車裡。

「並成,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醫館,讓馬兒跑快,但不要顛簸。」

「……是。」並成搔了搔頭。

這不是在為難他嗎?到底要怎麼駕駛馬車,才能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車平穩前進?

一路上,金如秀沉默不語,但躺在他懷裡的龍靜卻能感覺到他輕輕將她護住,不讓她受到半點顛簸之苦。

那動作很細微,很貼心,而且他摟著她的力道很輕很柔,彷彿用盡方法的保護著她……

難道說她真的錯怪他了?

半夜三更,大夫早已經歇息,可金如秀哪裡管那麼多,直接瑞門把屋裡的人嚇醒,再指名找大夫。

朱大夫睡眼惺忪,然而一瞧見金如秀那張神鬼退游的兇惡嘴臉,嚇得睡蟲都跑光了,趕緊替龍靜把脈。

這脈一把,朱大夫的臉色微變,立刻要他把龍靜抱進醫館的廂房裡頭。

「她怎麼了?」金如秀將她擱置在床上,雙手環胸沉聲問著。

「她氣急攻心,血脈相沖,像是……橫豎是傷到肚子裡的孩子。」朱大夫皺緊了眉頭。

「該怎麼做為」

「我開藥方先讓她安胎,至少要服個十二帖,而且暫時別移動她……就算要動,也得要等到明天。」

「既然如此就趕緊去處理。」

「可是……」

金如秀不耐煩地從懷裡取出十兩銀子。「抓藥,熬帖藥,夠了吧。」

朱大夫一看到銀兩連忙接過,點頭心花怒放的退下。

「你再忍忍,等一下喝了藥就沒事了。」他垂眼看著她,替她將被子蓋妥。

龍靜忍著不適,微瞇眼瞅著他。

金如秀想了下,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問:「要不要讓你的丫鬟回去幫你帶替換的衣物過來?」

「……我搞不懂你。」

他的眼充滿擔憂,看起來好像很擔心自己,可她跟他非親非故,甚至是冤家死對頭,他沒必要幫她的。

金如秀皺起眉。「你放心,我說過了,我一定會洗刷我的冤枉,讓你知道本大爺行事光明,不干暗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是個孩子,不是嗎?」他反問。

姑且不論她肚子裡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那終究是條人命。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每次碰頭時,他那囂張的神態總是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他沒轍。

「是你看我不順眼吧。」他哼了聲。

這是什麼日子,三更半夜的,他居然陪她在醫館裡開誠佈公地把話說開。

「我沒有。」

「還沒有,你每次遇到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明明就是個小姑娘,卻老氣橫秋得很,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皺眉頭。」那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她瞧不起他,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所以你耍手段是想看我皺眉頭?」

他哈了聲。「把油價壓到沒利潤,讓客人都不上別家油行買油的人是你吧,是你逼我的。」

龍家油行的油價低到根本是打壞行情,難怪一直沒有其他油行能與之競爭,讓龍家油行多年來獨佔鱉頭。

「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龍家油行的水油一斤才一兩銀,其他的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去年各種油材都豐收,所以今年不管是買柏仁還是蘇麻,價格都比往年便宜了三成,我不過是順便便宜了三成給客人罷了。」

「有人這樣做生意的?」他沒好氣地問。

材料降價,那就是他們生意人多出來的利潤,為什麼要把利潤白白地給別人。

「只要一點利潤讓油行可以生活就好了。」

「那就乾脆關門大吉算了。」所以說,把她龍家鬥垮他也算功德一件。

「你做生意就只想到要賺大錢?」她微皺眉問。

「不然呢?」

龍靜倦乏地閉了閉眼。「我爹說,他希望可以讓每個人都用得起油,可以讓每個家裡都點得起一盞燈。」

金如秀嗤笑了聲。「也難怪你龍家無法大富大貴。」

「富又如何,貴又如何,人生返轉一世,來也空去也空,要富貴做什麼?」

她的答話教他不由得一愣。

明明就還是個丫頭,可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論調,根本就像個老太婆般……「不要富貴,你要什麼?」

「我爹說一盞燈就是一個希望,我希望……有一盞屬於自己的燈。」她啞聲喃道,淚水在眸底打轉。

她的爹爹是個良善之人,做買賣不求富貴,而是想要助人,想要傳承龍家這百年招牌,可是這樣的爹……為什麼從來不肯疼她?就因為她不是兒子?

金如秀皺緊眉,覺得她說話像是元宵猜謎一般。

垂眼,發現她水眸擒著淚水教他心底一顫,張口便道:「真足的,你這是怎麼著,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傲慢的態度。」還是跟她鬥著嘴比較好,至少她不會哭。

「你……我什麼時候傲慢過了?」

「還說沒有,三年前府尹大人生辰祝壽時,我笑著跟你打招呼,你卻跌得跟什麼一樣,瞧也不瞧我一眼。」

「你在胡說什麼,明明就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哪時笑了。」金如秀不禁哼笑一聲。「龍靜,你這真的是睜眼說痞話了,容我幫你恢復記億,那一天,你站在蓮池畔,我對著你笑,可是你抬眼看我時,神情冷漠,然後傲慢地從我身邊走過。」

龍靜發惱地瞪著他。「胡說,那天站在蓮池畔的不只有我,還有我姐姐和她的姐妹淘,她們說你正對著我姐姐笑,然後我抬眼時你兇惡著臉瞪我。」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眼神很兇惡,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了他。

「我……」他不禁疑惑了。

那天不是只有她站在蓮池畔嗎?

他記錯了?不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她呀……

「而且後來我去寒煙閣時曾遇過你,看見你在寒煙閣的大廳和人喝酒作樂,左擁右抱,笑得好不開懷……可一見到我,那神色就變得兇惡。」說到底,她的脾性算是很好了……直沒跟他計較,要不是他耍賤招,逼得她無路可走,她也不會找他講道理。

「真的假的,我幹麼瞪你?」

「問你啊。」她沒好氣地道:「是你看我不順眼,否則你為什麼要對龍家油行使出絕命的手段,我到底得罪你什麼?」

「什麼得罪不得罪?我……」

他正要開口之際,朱大夫剛好走進門來,他抬眼問:「藥熬好了?」有沒有這麼快?

「不是,是外頭有個家丁說要看他家小姐,可是二少的貼侍擋著,兩人像是要打起來了……」朱大夫神色緊張,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殃及自己。

金如秀微揚起眉,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再問龍靜。「我問你,那批出事的燈油現在放在哪?」

「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栽贓本大爺,本大爺當然要追查,那批燈油是證據得小心收好,省得有其他人動了手腳。」

「油行裡架上擺的都是,而搾油廠裡還有些庫存。」

「你的奴才知不知道是哪些?」

「長治不是奴才。」

「我管他是不是奴才,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他不耐道。

明明就是奴才,不是奴才是什麼?

「……長治知道。」

「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他處理。」他站起身,不由得再問:「順便讓那個丫鬟替你拿換洗衣物吧。」

「多謝。」

金如秀淡淡看她一眼,沒搭腔地往外走,好一會才又走進房裡,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看著她,因為身體不適而燮緊眉心,可是她連聲難受都沒喊,沒向任何人伸出手,只是安靜地承受著。

她是個怪大塊頭,總是沉靜淡定,不過惱到極點時會脫鞋打他,想到那一幕,明明該因被羞辱而生氣的,可是他卻突地笑了。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聲讓她不由自主張開了眼。

「我比較習慣你潑辣的樣子。」充滿了生氣……雙瀲潑水眸非常有神,比她現在病怏怏的模樣好上太多。

「我才不潑辣。」

「你脫鞋打我還不算潑辣?」他不禁發噓。

「是你太過分。」她抿緊小嘴,粉顏泛著紅暈。

「是我逼你的?」他眼皮抽動。

「對,是你逼我的。」她用力點著頭。

金如秀瞪著她,他應該要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喜悅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浪潮一樣地打上來,讓他守不住佯怒的表情,打彎了他死命固守的唇角,就連桃花眼都笑瞇了。

龍靜直睇著他,也不知道是因自己身體不適還是撞邪了,突然的,她覺得金如秀……其實很好看,此刻的他像個孩子般,沒有半點算計和兇惡,像是得到了什麼寶貝逕自笑得開懷,愉悅得非常純粹。

「好,就算是我逼你的好了,但我必須跟你澄清,我沒有看你不順眼,你也沒有得罪我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對付龍家?」

「因為……」他撇了撇唇。「我以為你降價是故意在給我下馬威,是在嘲笑我,所以我當然要反擊。」

龍靜沒力地閉上眼。「我沒有,我只是想說成本降低了,就便宜給客人而已。」

「你不解釋,我當然會誤會。」

「你又沒問。」

「你認為咱們在那當頭是可以過問這些細節的關係嗎?」

「什麼關係,同行競爭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是耍惡劣手段是最要不得的。」

「好,我答應你,往後我絕對不會這麼做。」他突來的承諾教她一愣,他……還挺直率的,也算是知錯能改。「如果可以,那當然很好……」好怪,剛剛她還難過得快掉淚,可是和他這樣聊啊聊的心情竟開朗了些。

「還有,我再說一次,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從來沒有。」

龍靜眨了眨眼,面對他認真無比的神色,她的心突然狠狠地顫動著。

「你呢,你討厭我嗎?」他追問著。

她一愣,小手撫著胸口。「我沒有啊……我說了,是你先……好吧,我想我們應該是誤會一場,我不討厭你,當然如果你說到做到,我會覺得更好。」

「不討厭?」

「嗯。」

「真的?」

「我都說了不討厭啊……」她為什麼要毫無理由地去討厭一個人?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誤會,他不再兇惡瞪著她,他不再對付龍家油行,她為什麼要討厭他?

當年初相遇時,她聽見龍嫣的姐妹淘直說著他是在看龍嫣,而龍嫣又嘲笑她這個庶出的人不該出現在那個場合,所以她才會冷著臉離開……他那時的兇惡瞪視,無疑地讓她更難過。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瞪著自己,還曾經因此難過了好一陣子,覺得自己不管走到哪都是被討厭的……龍靜思忖著,眼前的金如秀卻突地笑咧嘴,笑柔了那雙總是嗜怒的眸,彷彿有一室的月華籠罩著她。

這樣的他讓她轉不開眼,讓她的心……莫名的悸動著。

察覺她的注視,他垂眼晚去,兩人對視著,莫名的,他想要撥開她凌亂的髮絲,想要輕撫她微微暈紅的頰,想要……

突地,門板被打開。

「二少,藥熬好了,你要的菜粥下人也煮好了。」朱太夫站在門外說著,下人立刻將藥和粥端了進來。

一種好事被打斷的不滿感讓金如秀低聲咆哮。「菜粥煮得這麼快,你該不會是用隔夜飯煮的吧?」

「呃,我……」

「你!」還真的是,這混蛋老傢伙,就跟他說要用白米慢煮了,結果卻拿隔夜飯敷衍了事,真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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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50:49


第五章

「不要這樣,能吃就好。」龍靜聞言趕緊出面緩頰。

這話聽來聽去,才知道原來是他要朱大夫準備一點吃食。既然是他們麻煩了人家,怎能要求人家面面俱到,況且現在是三更半夜。

「隔夜飯耶!」

「有隔夜飯就很好了。」她細聲道。

「你堂堂龍二千金……」

「千金又如何,不過虛名。」

她的淡泊讓金如秀一把火燒不起來,只好擺了擺手,讓朱大夫和下人都先退下。他端起桌上的菜粥,拿起湯匙攪著,瞧裡頭根本沒什麼菜,簡直可以說是清粥,不禁更惱火。

那混蛋老傢伙真的是很想死,拿了他的銀子,居然只給一碗清粥,改天不整死他,他金如秀就跟他姓!

「龍二千金,你看人的眼光不怎麼準。」

「什麼意思?」

「這大夫不是什麼好人。」收了錢辦事還不牢靠,那就代表要是哪天別人向他行賄,他不只會照單全收,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暴露秘密。

「也不是惡人。」龍靜垂著眼。「至少他願意替我保守秘密。」

「照你這種說法,我不也是善人一個。」

「如果你的表情不要那麼討人厭的話。」

「你剛剛說了不討厭我的。」

「現在指的是你兇惡的表情。」他像剛剛那樣笑著不是挺好的。

「果然眼光不好……點監賞能力都沒有。」他哼了聲。

不是他自誇,他金如秀可是文武雙全,面若桃花,形若梧桐,家財萬貫,如此上等珍品,她居然不懂得欣賞……可悲。

龍靜輕歎了一聲,沒力氣跟他抬槓。

「湊和著吃點吧,我剛剛問過那混蛋大夫了,他說若是空腹飲這藥,恐怕會鬧胃疼,所以你還是多少吃點墊底。」

她微詫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心思細膩到去問這些問題。她試著要爬起身,然而才一動,就覺得肚子裡一陣收縮。

「你動什麼,躺著。」他沒好氣地瞪她。「你負責張嘴就好。」

龍靜瞪大眼,看著他舀粥吹涼,送到她嘴邊。

他在幹麼,他們有熟到這種地步嗎?不,這跟熟不熟沒關係,而是再怎麼親密的人,也難有如此親暱的動作吧。

「張嘴,我吹涼了,只是委屈你吃這清粥了。」他的動作自然,趁著她呆愣的瞬間,硬是餵進她嘴裡,再問:「好吃嗎?」

「……好吃。」她嚼著,卻嘗不出味道,因為被他餵食的動作嚇到。

「隔夜飯煮的怎麼會好吃?」他不信地吃了一口,馬上猙獰地皺起眉。「你的舌頭有問題,這粥有鍋底的焦味你沒嘗到嗎?別吃了,我讓並成去買些吃的來。」

「三更半夜的去哪買?」食堂酒樓都休息了。

「寒煙閣。」他想也沒想地道。

銷金窩裡夜夜笙歌,廚子通常是忙到天亮,什麼珍鐮美喂沒有端不出來的,要不是這裡離金府遠了點,他早千脆要並成回府差人準備了。

「不用麻煩。」

「也虧你一個千金不嫌棄。」

「千金?」今晚的她第二次為這身份哼笑。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龍府千金,至少她沒有過過千金的日子。

「笑什麼?」他問著,手沒停的餵著。

「沒什麼,倒是你這餵食的動作相當自然,彷彿很習慣。」該不會是上寒煙閣和花娘玩假夫妻的遊戲,玩到上手的吧……付著,她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

「當然習慣,我妹生病時都是我喂的。」

她微愣,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微赧。「是喔。」當他的妹妹真好,病了有人照顧。

「我娘生病時,我爹也是這麼做的。」他說著,唇角不禁上勾。「我娘只要一病,我爹就跟著病。」

「為什麼?」

「因為他會擔心得吃不下飯,會衣不解帶地守在我娘身邊,等到我娘快好了,就輪到他病了。」

龍靜想著,不禁神往。「你爹很愛你娘呢。」

「嗯,我爹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娘走了,他一定陪她一起走,生死不放手。」他笑著說。「雖說我爹說的時候像在打趣,但我想,他大概真的會那麼做吧。」

「生同衾,死同穴嗎?這種癡情世間少有。」她輕歎。

她的爹爹是好人,但卻不是個癡情種,對待娘實在算不上好。

「可不是,所以我都差人收羅上好藥材保養我娘的身體,希望可以讓她長命百歲口」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道:「我剛剛問過大夫了,他說有些藥材可以讓你害喜的癥狀緩解些,可是你似乎沒要那藥方,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她回神淡然道。

「為什麼?」

「沒為什麼……我吃飽了,可以麻煩你把藥端給我嗎?」

金如秀看著還剩半碗的粥,沒轍地擺回桌上,端來藥,坐在床邊,單手輕扶起她,讓她躺靠在他的腿上,餵著她。

她想抗議,不習慣與人如此親近,但又怕傷到肚子裡的孩子,只得忍耐。

她小口小口喝著,他也不急躁,等著她嚥下才餵下一口,那動作裡的溫柔行徑,彷彿隨著溫熱的藥汁……並讓她飲入心底。

她不禁想,原來他待人好時可以如此的溫柔。

輕柔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他才低聲道:「睡吧,睡醒之後你就會覺得好多了,要是沒有好……我就拆了這家醫館。」

「拆了這家醫館就沒人幫我看診。」雖說現在民風開放不少,但未出閣就有孕的姑娘,是許多大夫不願看診的對象,況且也不會為她保密。

「誰說的,我就認識一個神醫,改天介紹給你。」

她怔怔地看著他,真的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你突然對我這麼好,我不太習慣。」

彷彿她不再是他的冤家死對頭,而是他的家人。

照他的說法,比對他在外的行徑,可以想見他對家人和外人的態度有著極大的分別。

「我不是對你好,是對你肚子裡的孩子好。」

「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他張口欲言,最終只能無奈地嚥下肚。「不關我的事,但至少我還是有點側隱之心,可以嗎?」

最好是不關他的事,要是讓他知道她出錢而他有出力的話……她就知道了!

龍靜疲憊地閉上眼……會兒一陣嘔吐感湧上喉頭,教她趕忙掩著嘴。

金如秀立刻湊向前,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不用強忍,想吐就吐,大不了要他們再熬一帖藥就好。」

龍靜肇緊眉強忍著,軟軟地躺回床上,臉頰突地感覺到一抹溫熱拂過,有隻手輕撥開頰邊的發,教她猛地張開眼,瞥見他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胎記。

黑色胎記……她好像在哪看過……

「好好睡吧。」

她看進他深邃的眸,像黑夜般,鋪天蓋地將她包圍,她不害怕,反而像是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給守護著,順著他低啞的聲嗓,她閉上了眼,安心地入睡。

感覺她的呼吸逐漸沉勻,他才坐回椅子上,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就連入睡了也皺著眉。

看著她眉心的皺摺,他不禁探手撫去,看她舒展眉心,他唇角微彎,然後像是著了魔般,他的長指滑過了她細嫩的頰,停在她水潤的唇上。

他欲罷不能地來回摩挲著,直到他的唇貼覆其上,感受她唇瓣的豐潤,輕曙著吮吻著,在她發出細碎低吟時,他才猛地回神,嚇得連退數步,震愕地看著睡去的人兒,撫上自己的唇。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僵在離她最遠的角落,不能理解自己怎會做出這種下流行為……他不是君子,但他也不屑當個小人。

可是剛剛,簡直是鬼迷心竅,那一刻他是個罐凝令人不齒的小人!

為什麼?

撫著胸口,心跳得好急好急,那深藏的慾望像是要一併竄出,讓他再也無法待在房內,快步走到外頭。

「二少?」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並成聽見腳步聲,側眼望去,有些意外竟是他。

金如秀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微亮的天際,好一會才啞聲道:「並成。」

「嗯?」

「我怪怪的。」

「看得出來。」並成說完,習慣性地往後跳一步,卻見向來喜歡動粗的金二少只是呆站著,壓根沒有扁他的打算,讓他失望之餘,覺得主子真的不對勁。

金如秀不發一語地站著。

他找不到合理解釋自己動作的答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不喜歡她病怏怏又強忍不適的模樣。

尤其,她心裡還藏著秘密。

而再清楚不過的是,他想知道她的秘密。

龍靜這一睡直到下午才清醒……覺醒來,果真覺得身子好上許多。

不知何時到來的巧瓶替她換過衣物之後,她就想離開,但朱大夫一再警告她這段時間必須好生靜養,否則孩子恐怕會不保。

於是,只好借用金府的馬車。

而金如秀理所當然地擁著她上了馬車,儘管一旁的長治不快,還是只能如此。

馬車緩緩地停在龍府門前,金如秀小心翼翼地將她飽下,問向巧瓶,「你家小姐的寢房在嘟?」

「往西廂。」巧瓶引著他入內。

守門的小廝看了金如秀一眼,朝他傻笑著。

而當金如秀走過他身旁時,嗅聞到一股氣味,沒多想的他跟著巧瓶的腳步,將龍靜泡回寢房。

「聽著,晚點讓你的丫鬟再熬帖藥……定要記得喝。」

龍靜答應著:心中有些苦惱。「我知道,謝謝你。」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在府裡熬藥,引來龍嫣的注意,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她也只能這麼做。

「明天我再過來看你。」

不等她拒絕,他已經快步走到門外,就見長治守在外頭,金如秀低聲對他道:「帶我去龍家的搾油廠。」

龍靜已經決定讓他追查此事,也將決定告知長治,要長治從旁協助他。

長治沉聲道:「希望可以證明真的不是金二少所為。」

「老子再愛鬧也不會鬧出人命。」他冷哼了聲。

兩人來到龍家搾油廠,地窖裡有兩甕的薰香燈油。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地,昨晚我趕到油行時,油行裡所有的薰香燈油都不見了,再趕到搾油廠,情況也是一樣,慶幸的是,小姐習慣將還沒打算賣出的燈油先存放在地窖裡,這點細節只有我跟小姐知道。」

金如秀聽他這一講解,卻覺得他像是拐彎說著自己就是兇手。

他的臉上是刺著惡人兩個字不成為

為何非得視他為惡人?是說這傢伙如何看待他,他根本不痛不癢,眼前他只想確定到底是誰在搞鬼。

玩火就算了,還敢玩到他身上,真是活膩了,他會找人收拾掉。

長治打開兩甕燈油,拿了淺碟從兩個甕裡各取一碟。

「等等,那個呢?」金如秀指著兩個甕旁的小瓶子。

「那個是……」

看長治一臉猶豫,金如秀乾脆拿起小瓶,拔開上頭的布塞,嗅聞著氣味,那濃郁的氣味教他不由得一愕。

這味道……

「這是小姐以往試做的薰香燈油,並不外售。」長治趕忙將小瓶搶回,再小心翼翼地塞回布塞。

金如秀微揚起眉,好樣的,他找到證據了。

他百分之百肯定,龍靜肚子裡的種是他的!

如今他手中握有三樣證據,到時候看她怎麼和他辯。

他心裡樂著,但也不急於在這當頭說破這件事,畢竟眼前最急迫的是,得要趕緊找出陷害他和龍靜的兇手。

離開地窖,長指在淺碟上放上棉線試燃。

點燃第一碟,金如秀淡道:「這是連翹,味道沒錯。」

長治微詫地看著他,再點了第二碟。

金如秀仔細地嗅聞著,聞見裡頭藏著和那天踏進龍家油行時一樣的……股淡淡的刺鼻味,他努力地回想那是什麼氣味,突地想起他稍早進龍府時,也聞到這氣味……

「桐油!」

「桐油?不可能,桐油有毒,幾十年前王朝就禁用,龍家搾油廠更不可能搾磨桐油。」

「但如果是有心人士放進去的。」

「如果是微量的桐油也不可能致人於死。」

「不,裡頭還有烏緣的味道。」

「烏緣?」

「這款燈油是歲蘭香味,歲蘭的香氣最為濃郁,要是摻了烏緣在裡頭,即使燃燒也難以發覺,況且以這油質看來,八成是在炒花時,烏緣就已加在其中……這麼說來也就說得過去,為何你家小姐的身子會變得那麼差。」

「小姐不是因為有喜……」

「那混蛋大夫說了,不只是有喜,還中毒。」昨晚那混蛋大夫欲言又止,所以他趁著到外頭髮派每個人工作時順便抓著他問了。

慶幸的是,龍靜炒花的時間不長,所以毒只是慢慢累積,那個被毒死的姑娘,是因為一連兩晚都聞了薰香燈油的味道。

長治聞言怒目欲皆。「可惡,他們毒啞了二夫人還不夠,竟還想毒死小姐?」

「他們是誰?」金如秀懶懶的問著。

長治立刻收斂神色。「不勞金二少關心,只是就算現在知道是裡頭出了問題,卻也難以找出兇手。」

金如秀哼笑了聲。「難道你不知道我金府也經手藥材買賣,烏緣可是管制的藥材,是藥也是毒,從這點下去查,難道還怕找不出結果。」

長治垂眼不語,好半晌才問:「那麼這一甕薰香燈油……」

「留著,等著到時候做呈堂證供。」

「但即使如此……」

「只要揪出幕後黑手就可以了,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多提供我一些線索?」他知道長治一定清楚一些內幕,可這傢伙的嘴卻像蚌殼似的,硬撬只怕徒勞無功,倒不如循循善誘。

長治猶豫半晌,最終道:「等我請示過小姐再作打算。」

金如秀暗嘖了聲,暗罵他比狗還忠實。

金如秀要旗下藥材行徹查是否有人買了烏喙,甚至將範圍擴大到都闐五大城……方面又暗自在外放出流言,就說在龍家出事前一日,有人在龍家搾油廠外看見了鬼祟的人,而且聞到了極濃的桐油味,說得繪聲繪影,再請人嚴守四大城門和水門,絕不讓那兇手有機會逃走。

兩日後,過了晌午,他再度造訪龍府,沒再見到那日的小廝,讓他的心有了底。而他今日前來,還沒見到龍靜,便瞧見龍嫣已在大廳外等他。

這不是他初次見到龍嫣,而她依舊如記憶中般楚楚可憐。

她有雙無辜大眼,微潛水潤,唇角那抹羞澀靦腆的笑,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一眼,再加上她纖瘦的身形,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呵護。

當然,那是別人的感覺,他,金如秀,對她向來是…沒感覺。

因為他不走善人路線,別人再苦也不關他的事。

「聽說那日是金二少救了我妹妹,龍嫣在此謝過。」龍嫣婷婷裊裊走來……身桃花紅絢爛如夕,加上她纖瘦如飄絮的身影,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

可惜的是他無感,不過似乎可以和她聊聊。

「不用多禮,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笑得客套。

一見他笑,龍嫣膽子就更大了。「金二少客氣了,那是幫了龍家一個大忙,不知道金二少願不願意賞光,讓龍嫣備上粗茶表達感激之意。」

「也好,我正好渴了。」

龍嫣喜出望外,忙道:「給金二少準備銳芽。」一旁的丫鬟趕忙去張羅。

走進大廳,金如秀表面上勾笑,暗地裡卻細算著,龍靜得要賣出多少斤的油,才有本事買進一斤的銳芽茶……要知道銳芽茶除了比黃金貴之外,還不是有錢就買得到。

龍靜說,有隔夜飯就已經很好,龍嫣卻是能拿出銳芽招待他,還說是粗茶。

這大房千金和他聽聞的很不相同。

「不知道金二少怎麼會如此盡心幫助我妹妹?」龍嫣打量他許久才問。

金如秀微揚起眉,耐住性子揚著笑。「也不是幫,就剛好知道,順手罷了。」

「可我先前聽我妹妹說,你似乎對咱們家有些不滿……」

金如秀涼涼地看著她。

龍嫣瞧他不語,以為他有所不快,連忙改口道:「其實我並沒有責怪金二少的意思,而是我妹妹行事本來就蠻橫,也怪不得金二少會對她有些不滿,故意在商場上與她競爭。」

金如秀想了下,順著語意說:「那倒是,龍靜將油價壓得那麼低廉,這做生意的豈有這種做法?」

「可不是,其實說穿了,她根本是故意的。」

「故意的?」

「其實……」龍嫣語氣一頓,輕歎一聲,水眸竟蒙上一層霧氣,柔弱苦笑的模樣我見猶憐。

但是看在金如秀眼裡,他真的很想揍她。如果不是娘說了女人都是寶,面對這種女人,他真的不會太客氣。

說話就說話,說到一半頓住還裝可憐,到底是要演給誰看。

「說來丟臉,可是這事放眼蝗洞城也已是眾人皆知了。」龍嫣輕抽著鼻子。「打從我爹過世之後,我妹妹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逼我交出大印和權狀,想要霸佔龍家所有產業。」

「是嗎?」他有點微詫。

詫異的地方在於原來龍靜並沒有握住實權,說穿了她根本就只是龍家的大掌櫃,負責掌舵罷了。

「她想要讓油行經營不下去,逼我把大印拿出,將一些房產賣掉……可是這是龍家百年的基業,是我爹遺留下的祖產,我怎能賣,就算龍家窮得連一粒米都沒有,還是得守住。」

「這倒是。」

嗯,可以窮到沒有米,卻不能沒有上等銳牙茶……了不起的想法。

「而我卻拿她莫可奈何。」說著,她拿出手絹拭著眼角。

「為什麼?」他強迫自己問,還勉強扯開微笑,發現自己眼角快要抽筋,嘴都要斜了。

「都怪我爹要去世之前留下了遺囑,說要讓龍靜掌管這個家。」

「這樣子……」他不禁沉吟著。

也不對,如果她真的想趕走龍靜的話,憑她手中的大印就可以要龍靜滾蛋,可是她沒這麼做,除了龍老爺子有其他遺言,就是她另有顧忌吧。

他印象中龍老爺子還在世時,龍嫣也是有跟在一旁學習經營的,對於商道她應該也有所涉獵才是。

「把她趕走不就得了。」

「可是如此一來,家中就剩下我和我娘孤兒寡母的,能怎麼辦呢?」說著,竟發出細微嚷泣聲,人還不住地往他身上靠。

金如秀濃眉抽動,很想把她的頭推開。

「那就找個人嫁了不就好了?」他給予中肯的建議。

「要是嫁了,豈不是要把所有的產業都讓給龍靜,教她稱心如意。」

金如秀冷眼看著她。如果不是思春想嫁了,幹麼貼他貼這麼近?知不知道羞恥矜持怎麼寫?

「難道龍老爺子臨死前,都沒留下任何可以保障大房的遺言?」忍不住的,他偷偷朝旁移動了下。

「唉,我爹也不知道是病糊塗了還是怎地,死前竟說,只要我和龍靜之中誰先生下龍家繼承人,誰就能得到龍府所有產業。」

金如秀驀地瞪大眼。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什麼都說得過去了。

龍靜設計他,留下了十兩黃金,原來就是要買他的種!

要是一舉得子,她就能夠握有龍家的實權,而不願意熬藥緩解害喜癥狀,只是因為不想被龍嫣發現……為了這個孩子,她真是用心良苦哪。

回過神軟嫩的身體又貼上來,帶著誘人香氣,他微垂眼,對上那雙水波微灌的眸……是男人都會心族動搖,可惜的是,他金如秀不是普通的男人,這種貨色,他看膩了。

「二少……」那嬌柔聲音軟聲低吟著,那美顏含羞帶怯。「不知道二少能不能幫我?」

金如秀表情未變,還未開口便聰見廳口傳來聲響……

「龍靜特來感謝金二少。」

那冰冷的口吻教他頗有興味地揚眉望去。

龍靜俏顏冷若冰霜,看著龍嫣幾乎依偎在他懷裡。

是不關她的事,但是……就是礙眼極了!

「嗨!」金如秀朝她笑得邪氣。

瞧,這模樣看起來不是有生氣多了。

她病倒在床榻上的模樣是頗具風情,但他個人比較喜歡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尤其是那天拿鞋打他時的撥辣,更是教他……勾笑一斂,他攬住濃眉,他在想什麼?

犯賤不成,他竟然還挺想念那滋味的。

「妹妹,你身子不適怎麼不在房裡歇著?」龍嫣熱絡地問候,在金如秀面前扮演溫柔的大姐。

龍靜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多謝姐姐擔心,但我己經歇了兩日,不礙事了。」

「是嗎?」龍嫣也笑著,但眼底冰冷。

龍靜想再說什麼……陣噁心感卻毫無預警地衝上喉頭,教她搗著嘴,蹙眉強忍。

「你……龍嫣驀地一愣。

她知道龍靜病了,但她沒興趣管她得的是什麼病,不過眼前這癥狀看來……

「大夫不是跟你說了,中暑就是得多歇息,要不然解不了體內的熱會更不舒服,你一會想吐……會又是鬧頭疼的,不是折磨自己嗎?」金如秀神色自若地起身,走到龍靜身旁,抓起她的手,往她的虎口一掐。

他聽人家說想吐的時候這樣壓一壓就能緩止,就不知道對害喜引起的嘔吐有沒有效了。

龍靜抬眼瞪他,想抽手,卻被他抓得死緊。

「是中暑?」龍嫣徽揚眉不怎麼相信。

她也許應該派人去查看龍靜的藥方才是,要不找出藥渣也能讓大夫看出她是為何而吃那帖藥。

「可不是,」金如秀嗜笑道:「加上龍府薰香燈油惹出人命,讓她在地牢裡過了一晚,人就更難受了,就不知道真正的兇手府尹什麼時候才會抓到。」

龍嫣僵了一下,隨即臉上又堆滿笑意。「會的,很快就會抓到。」

金如秀沒忽略她一閃而逝的驚慌,不由得笑瞇了眼。「好了,龍大小姐,在下有門生意要跟龍二小姐談,就不叨擾你了。」

「龍府大門隨時敞開,歡迎二少到來。」她客氣地道。

他隨意點點頭,跟著龍靜身後離開,然而就在踏進銜接西廂的拱門時,龍靜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金如秀一個箭步向前,擋在她的前頭,微惱道:「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龍靜直視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怎會不關我的事。」他沉下臉。

「你倒是說說關你什麼事。」

金如秀開口欲言,但終究還是閉上嘴。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何她面對自己的態度可以如此坦然,不見半點羞惱。

彷彿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夜她到底是跟誰買了種。

這狀況弔詭得讓他只能把話嚥下,反問:「好歹是我幫你保住肚裡的孩子,你能說跟我無關?」

「……我剛剛已經謝過你了。」

「就這麼簡單?」

「我沒有能力送你一百石的柏仁當謝禮。」

「誰要你送那些玩意兒,我倉庫裡多得是。」他碎了聲。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

之前巧瓶得知他來訪,所以先告知她一聲,可等了一會不見他到來,差巧瓶去打探,才知道他竟然是跟龍嫣在廳裡喝茶閒聊,她忍不住到大廳一瞧……那哪是在閒聊?!

一看就知道是龍嫣正使出渾身解數在誘惑他,饒是他也逃不過美人關吧。

「我哪有想怎樣,你以為我是來討人情的?我只是來看你的好不好。」他有點火。雖說她精神好些,氣色也沒那麼差,讓他跟著心情也好了,可是她一見面就冷著臉,好像他欠了她幾百兩的債,真讓人不爽。

「你哪是來探視我的,你是來跟龍嫣聊天的。」她哈了聲,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酸。

「我跟她聊天?我跟她熟嗎?」

「我怎麼知道,」她不滿地將他推開。「你擋到我了。」

瞪著她從身旁走過,金如秀一肚子火,轉身又跟了過去。「你到底是在發什麼火?」她以為他很閒嗎?他忙得要死,還得追查兇手,今天能過來,還是他特地提早完成工作才有空檔過來的。

「我哪有!」

「你沒有,你臉上就寫著火。」

「你瞎啦你。」龍靜呸了聲。

她發火?她為誰發火?關她什麼事?他想要怎麼仿,就算是跟龍嫣在廳裡蹭來蹭去,那也是他們的自由,她……龍靜思緒突地打住。

她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她在想什麼?為什麼她會去想剛剛那一幕?

真是見鬼了,她竟會在意起他。

肯定是錯覺,因為她身體還沒恢復,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情緒不是很穩定,所以才會出現這種錯覺。

得到這解釋讓她覺得心情好了些。

「我瞎了?我眼睛好得很,好到連你有幾根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對,你眼沒痞,只是很會睜眼說痞話。」她哼了聲。

「我又是哪裡說瞎話了?」

「說什麼祝賀府尹大人生辰時,你只瞧見我……你就像她們說的,根本就是瞧著龍嫣吧。」

「胡扯,那天我只看見你。」

「明明那麼多人站在一塊,你怎會只看見我,你分明是在瞧龍嫣,因為她那雙無辜的大眼是每個男人都愛的。」爹也總是只摸龍嫣的頭,只對龍嫣笑,他也一樣!「你根本是認錯人了吧!」

所以他的溫柔,想給的也不是她……

痛,無預警地襲向胸口,教她幾乎站不住腳。

「鬼扯,我眼睛好得很,看見的是你,覺得美的也是你!龍嫣那是什麼貨色,如何入得了我的眼,」金如秀氣極地吼著。「你跟她又不是雙生子,我會認錯,我看見的是你,我在意的也只有你!」

她怔住,圓瞠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睇著他。

「你……」她的心忽地像被擠壓了下,緊縮著卻不痛,隨即熱氣拂上俏臉。

「我喜歡你啦!」他脫口喊道,看龍靜俏顏爆紅地盯著他,他又氣呼呼地一古腦喊著,「你到底懂不懂啊?要不是喜歡你我何必……」

他突地怔住,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驚天動地的話。

閉上嘴,看著她漲紅的小臉,莫名的像被傳染一樣,他的臉也熱得快燒起來。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沉默讓他很難受,所以他想解釋,可是愈是想解釋:心燒就愈清楚,好比她說的,初相遇那日,她身邊明明還有其他人,可是他卻只看見她……他只看見她、只能看見她,所以當她無視他時,那股惱怒強勢反撲,這說到底,他根本就是,……見鍾情了吧!

天啊……見鍾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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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51:45
第六章

瞧他抱著頭,像是難以置信什麼,她不禁撇嘴道:「說錯話可以收回,不需要那麼激動。」

根本就是他搞錯了嘛,虧她剛剛還跟著臉紅心跳,如今卻又落寞得很……這念頭一上心頭,龍靜不由得怔住。

難道說她喜歡上他了?

而她剛剛是在吃味?

「我幹嘛收回,我沒有說錯,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是剛剛才發現……」瞧她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不禁催促。「你好歹也回應一下吧。」

說出去的話就等於是撥出去的水,他不收回的。

龍靜錯愕得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他的表白,還因為自己突來的認知。

怎麼可能喜歡他……不過就是一夜的溫柔,她有這麼容易被收買?

從小,爹不疼她,為了娘,她百般討好爹,卻從來不曾得到爹的半點疼愛,而在娘的面前,她必須堅強獨立,不讓娘擔心,所以她早已忘了偎在娘懷裡,受娘庇護的滋味。

而他,不過是一夜相處,給了她渴望的溫柔,就讓她陷了下去?

但是,她怎麼可以喜歡他?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大哥的種呀……她怎麼能喜歡他?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

瞧她臉色突地蒼白,金如秀趕忙扶著她。「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所以不是跟你說了,要在房裡歇著。」

聽著他叨叨絮絮的擔憂、面對他毫不掩飾的關心和疼惜,她的心狠顫著,想也沒想地將他推開。

「我沒有龍嫣嬌弱。」她沉聲道。

她用面無表情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掙扎。

金如秀呆愣地看著她半晌,不能理解為什麼她的反應這麼大。

「是啊,也許我應該再回頭聽龍嫣說她有多可憐,多無依無靠,又被你欺壓得有多慘。」他不禁跟著意氣用事。

「金混蛋,你耳根子就這麼軟,她隨便說說你也信得跟真的一樣。」他的回話教她發惱。

根本不知道她在掙扎擔憂什麼,淨說些氣人的話。

「對,我就是耳根子軟,她怎麼說我怎麼信,就好比她說你父親的遺言…」

「她說了什麼?!」龍靜突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金如秀不敢捆信她竟揪住自己,像是要痛扁他一頓似的。「她說……」

「二夫人。」

遠遠跟著兩人的巧瓶輕喚著,龍靜聽見立刻鬆開手,朝一旁望去,快步向前。

「娘,怎麼來了?」

金如秀抬眼望去,瞧見一個身穿深紫色懦裙的夫人,眉目和龍靜有幾分相似,氣質沉靜嫻雅。

落葉指了指金如秀,看著龍靜等著答案。

「他……他……」龍靜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娘親很少會到這鄰近主屋的園子裡,可就這麼巧,竟讓她撞見她和金如秀在拉拉扯扯。

「二夫人,在下金如秀。」金如秀乾脆上前自我介紹著。「我是龍靜的朋友,生意上有所往來。」

落葉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金如秀輕呀了聲,想起長治曾脫口提到有人毒啞了二夫人……所以她不能說話?

「我娘不方便開口。」龍靜淡聲解釋著。

落葉聽著,輕拍著龍靜的手,像是對她的態度有些微詞。

「娘,他不過是個生意有往來的人。」龍靜一字一句地解釋清楚,不讓他有任何遐想空間。

然,金如秀卻是聽得牙癢癢的。

只是生意有往來……最好是真的有往來啦!

正惱火著,聽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他不禁沒好氣地回頭看去。「並成,不是跟你說,沒事不要打擾我。」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要不然哪來這麼多程咬金。

他不過是想要探視她而已,為什麼會搞得這麼不愉快?

「二少。」並成一臉無奈,向前一步,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金如秀聽著,眉心舒展,唇角緩緩勾起笑,那笑像是野獸捕到獵物般嗜血快意。「是嗎?」

龍靜看著他,先跟落葉說了兩句話後才走向他,低聲問:「是不是跟我有關的事?」總覺得他那笑意讓人不安,她要是不問心裡就覺得不踏實。

「不關你的事。」他哼了聲。

「那就肯定關我的事。」她這下萬分肯定。

「你倒是說說關你什麼事?」他故意學她的語氣和表情。

「找到兇手了?」

金如秀閉了閉眼,咂著嘴。

氣死他了,為什麼她猜得到?

趕在掌燈時分之前,兩人分乘兩輛馬車前往龍家搾油廠。

金如秀的方法果然奏效,在舊金河的水門處逮到了企圖逃走的人。

「照你那種做法不會抓錯人嗎?」抵達搾油廠,下了馬車,龍靜還是忍不住追問著。

他的方法乍聽之下似乎很不錯,可以確信那些流言肯定會讓犯人急欲逃走,可仔細想想,就算對方逃了,也沒人清楚長相,到底要怎麼逮人。

「我問你,如果你身上有不想讓人聞見的氣味你會怎麼做為」金如秀沒好氣地反問她。

「啊……薰香。」

「那就對了,薰香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放眼都聞,會用薰香的男人如果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那票縱垮子弟。」他笑得邪氣,還有點得意。「要是突然出現一個布衣打扮,卻又一身薰香的人,你會不會覺得有鬼?」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還挺聰明的。

要是他能把他的聰明,安分守己的放在經營生意上,不知道該有多好。

「覺得我很聰明?」瞧她望著他發愣,他不禁俯身貼近她。「有點欣賞我了?」

「你想太多了!」她咬牙道。

他突然貼近害她的心震盪了下,想退後一步,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保持不動,跟他僵持著。

「有必要這麼咬牙切齒?」他啤了聲,逕自往前走。

龍靜沒吭聲地跟在後頭,卻發現他腳步放得很慢,像是不讓她走得太快……與他並肩,她不由得偷覷他。

這人有這般細膩心思嗎?

邊想著,走過穿堂後,瞧見廣場上頭一票夥計圍成一個圈,隱約可見中間跪了個人,而周管事和長治就站在那人後頭。

「就是他?」金如秀出聲問,夥計們聞聲立刻往旁退開。

龍靜一看,不由得一愣。「阿清……」

「二小姐。」被喚為阿清的人笑咧嘴地抬眼,眼下有顆紅痣,明明是張成熟的臉,可笑意卻像個孩童一般。

「怎麼可能……」她低喃。

「小姐,阿清承認了。」長治已確認過。

「阿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她緩緩蹲在他面前輕聲問。

「有銀子……」阿清從懷裡掏出一些碎銀。

龍靜雙眼泛紅地看著他握在手中的碎銀,喉口梗塞得說不出話。

金如秀看了一會,跟著蹲在她的身旁。「他的腦袋……」他點到為止。

龍靜輕輕地點了點頭。

金如秀冷哼了聲,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有良心的,至少他還不會利用一個腦袋不爭氣的人去作奸犯科。

覷著龍靜泛紅的眼眶他不禁開始擔心。

這幾日的接觸讓他發現龍靜是個外剛內柔的姑娘,她的心很軟,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到他人,就怕她會不捨送這人去府尹。

「阿清,是誰要你做的?」

阿清帶著稚氣神情的臉龐微皺著,像是聽不懂他在問什麼。

「沒用的,阿清連是誰要他做的都說不出來。」龍靜哽咽道。「阿清是兩年前,我爹和大娘外出時撿回來的,看起來已經二十多歲,但腦袋不靈光,所以只讓他做守門等簡單的事,只要有人教他去做,他就會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做。」

「接下來,你決定怎麼做為」他沉聲問。

龍靜沒回答。

「他要是不去府尹認罪,出事的人就要變成你了。」

她還是沒吭聲。都聞律例一命賠一命……可是這一切明明就不是出於阿清的本意,他卻得在被人利用之後,還擔下死罪,她不能接受!

「要是你一時心軟擔了罪名,那麼豈不是要將龍府一切拱手讓人。」

龍靜驀地抬眼望著他。「你……」

「在你付出那麼多之後,你甘心把你想要的讓給龍嫣?」

她錯愕地說不出話,只是定定地注視金如秀那雙子夜般深黑的眸。

「……你都知道了?」好一會兒她才擠出破碎的聲音。包括她爹的遺棄和龍家兩房惡鬥的事?

「今天你失去的有一天我會幫你加倍討回。」金如秀說出的是他的承諾,他一定會做到,就為了她隱忍的淚水。

龍嫣如果可以心思歹毒到這種地步,那麼他也不需要對她客氣了。

「我失去的永遠也討不回來。」她笑得苦澀。

其實,她要的真的很簡單。

她不要大富大貴,她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個疼愛她和娘的父親,……家子和樂融融地生活就好。

可是……她一輩子也得不到。

「回去吧,這裡交給我處理。」他啞聲道,為她的笑而難受著。

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笑竟會教他如此難握,他甚至想要緊緊地摟著她。

龍靜執拗地蹲在阿清面前,她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該如何抉擇。金如秀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要以大局為重,可是將阿清送去府尹,就意味著判他死罪,她又怎麼狠得下心?

看她猶豫不決,他索性將她一把摟進懷裡。「你放心,我會用盡一切辦法保下他的命。」

「真的?」

「以我的命起誓,你儘管放心。」

「可是……還是因為我而害死了一條人命。」她忍著淚,不輕易顯露脆弱,兩房惡鬥牽扯出一條人命,讓她耿耿於懷。「我不想把事做絕,可她們卻一直逼我……」

「放心,交給我……切都交給我。」他不捨她將罪名往身上攬。

這傻瓜,為何如此心軟,心軟得讓他的心發痛。

「……謝謝你。」

「不需要客氣。」輕輕摩掌著她纖瘦的肩,半晌才察覺眾人奇異的目光,怕有損她的名聲,他輕輕將她推開一些。「你先回府歇息。」

「嗯,謝謝你。」

他擺了擺手,盤算著這次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讓府尹大人閉上嘴,餘光瞥見起身的她像是身子不適,倒進長治懷裡……

他飛快地跳起來,怒眸瞪著她自然地偎在長治懷裡。「你為什麼老是跟他靠這麼近?」虧他還想保護她的名聲,特地將她推開,可誰知道她竟這麼輕易地就倒進另一個男人懷裡,要他情何以堪?

「我為什麼不能跟長治靠這麼近?」她不解問。

「他……」要他怎麼說,金如秀死命地瞪著長治。「他是個奴才,況且男女授受不親!」

該死,原來他也會有詞窮的一天。

管他是不是奴才,管他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反正他就是不爽啦。

「長治從小就在我身邊,他不是奴才。」對她而言,長治是讓她安心的大哥。

「那……」他想問長治到底是她的誰,可是又怕答案會讓他吐血,只好逼自己閉上嘴,咬了半天的牙,才悻悻然地道:「你身子不適,我抱你回馬車上。」

男人不能計較……旦計較了,就顯得小鼻子小眼睛,而他金如秀向來是做大事的人,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長治已經將龍靜打橫飽起,這個動作看在他眼裡是十足十的挑釁,他要是再不吭聲,人家會當他是死人。

「放下。」他瞇眼,目露兇光。

長治看看他,笑了笑。「不麻煩二少。」

「一點也不麻煩。」他很甘願,把人交出來。

「二少與我家小姐非親非故,不好麻煩。」

金如秀笑得眼角都快要抽筋了,好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然而餘光瞥見龍靜那張蒼白的小臉,他一忍再忍,忍……忍他娘的!

他要是忍得下去,他就不叫金如秀!

「有一天,我會跟你家小姐有親有故,來,把她交給我。」他軟著聲,怒氣憋得聲音快要分岔,恨不得衝上前送長治兩拳。

混蛋東西,敢抱他的女人,還摟那麼緊,是很想死是不是?!

「長治……放下我。」龍靜忍不住開口了。

長治立刻輕柔將她放下,金如秀心裡暗誇她很識時務,正準備伸出雙臂時,她卻欠了欠身。

「謝謝你,我先告辭了。」

話落,轉身就走。

金如秀伸出的雙臂還僵在半空中,長治見了忍不住噗嗤了聲,笑得很蓄意之後,立刻跟著龍靜離去。

這是怎樣?!

現在是怎樣……他這僵在半空中的手,到底是要若無其事地放下,還是僵持著等她回頭投懷送抱?

「二少,乖,手放下,大家都在笑了。」並成輕咳兩聲,好心提醒他。

金如秀緩緩回頭……雙陰鶩更勝羅剎的狠,讓一票夥計全數閉上了嘴。

看他笑話,把他們眼珠子都挖出來,看他們怎麼看!

「二少也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並成歎氣。

「你到底想說什麼?」動作快,把想說的都說完,好讓他可以沒有遺憾地把他埋到後山裡。

「二少剛剛那樣子,就跟小時候和大少搶著要抱如寶小姐沒兩樣。」最糟的是還搶輸,他都忍不住覺得有點丟臉了說。

「你懂什麼,誰在搶妹妹,那是女人,老子的女人!」跟妹妹的層級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到底懂不懂!

並成掩嘴倒抽口氣。「二少上回一柱擎天果真是為了……」話未完,並成此生第一回被巴中了額頭。

「閉嘴啦,還不趕快把人帶走。」金如秀向來可比銅牆鐵壁厚的俊臉,竟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他娘的,說那麼大聲,是怕全腔洞的人聽不見是不是?

「嘖,思春就思春,怕人家說就不要……」並成碎碎念到一半,在金如秀的瞪視之下自動閉上了嘴,換上了新臺詞。「二少愛上了龍二千金,這也算是可喜可賀,要是老爺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放上兩串霹靂炮。」

「你見鬼了,哪裡來的愛?」他現在不爽承認。

因為她根本不理他……但就算不理又如何,她肚子裡有他的種,她是永遠也逃不開他的!

「不是愛,怎麼會說是你的女人?」並成呸著嘴……臉嫌棄他的欠揍嘴臉。

「不是愛,你剛剛是在搶心酸的。」搖了搖頭……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無奈表情。

「你管我!」

他愛,她不愛……可惡,為什麼不愛他?

他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龍家薰香燈油殺人一案,兩日後,府尹貼出告示宣告已結案,且兇手已經伏法,而喪女的林家人獲得了一筆非常可觀的銀兩,據說是善心人士接濟的。

既然確定龍家薰香燈油是遭有心人下毒,與龍家油行本身無關,於是龍家搾油廠和油行繼續做生意。

而歇息幾日,身子已休養得差不多的龍靜,再次回到搾油廠工作,才知道收到許多訂單,裡頭不乏之前毀約的商家。

這些訂單讓她非常狐疑,所以她親自押著油車前往大風茶肆,想要一探究竟。

「金家油行沒有油?」龍靜錯愕不已。

來到大風茶肆,趁著夥計正在卸貨,她試探性地詢問了大風茶肆的掌櫃,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如此耐人尋味。

金家油行會沒有油?

先前金如秀大肆收購,舉幾柏仁、蘇麻、胡麻等等原料幾乎都被他握在手中,金家油行怎麼可能沒油?

「就說這金二少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麼,遊說咱們和他立契,現在要叫貨,卻又說沒有油……」大風茶肆的掌櫃不斷地搖著頭,瞧她壓根怪罪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底還是老字號好,也虧龍二千金大人不計小人過,沒將之前的不愉快擱在心上,還願意送油過來。」

龍靜微勾笑。「掌櫃太客氣了,龍家油行向來是享持著照顧鄉里的想法行商,豈有什麼不愉快。」

「都怪我一時貪小便宜,才會著了金二少的道,要是你不肯賣油給我,茶肆可就經營不下去了。」他經營茶肆,打一開始就是兩家的油都買,哪邊價降得多,哪邊自然就買得多,可是之前被金家油行的特惠給迷得失心瘋,才會和龍家毀約。

「不會的,只要掌櫃需要龍家的油,差人說一聲,不管數量多少……定馬上給你送來。」

掌櫃一臉感動。「就不知道龍二千金還願不願意和咱們再立契約?」

「這當然可以。」龍靜喜出望外地道。

「那價格的話……」

「價格的話自然是維持原本的,還是掌櫃希望再壓低一點?」要真是如此,她可得要想辦法找材料貨源了,得一次大量買進,她才有辦法將價格壓低。

「不不不,原本的就好,我是擔心龍二千金會順便調漲些價錢。」

「怎會。」

「今兒個要是換成金二少,他要說漲誰又能說不。」畢竟是他毀約在先,要是後來被刁難,也只能說自己活該。

「他……應該是不會才是。」龍靜下意俄地替金如秀辯白。

「龍二千金該不會忘了金二少之前是怎麼搶你龍家的生意吧?」

「同行競爭本來就有些手段,儘管做法我不認同,而且之前我龍家的薰香燈油鬧出人命時,也是他替我洗刷冤屈……他那個人,其實不差的。」說著,莫名的小臉竟有些微紅。

這說到最後,好像她在誇他似的,真教人難為情。

「那倒是,就好比之前他不是整垮了兩家南北貨行和竇家食堂,那兩家南北貨行賣的貨裡老摻些假貨,賣價又高,就連富陽樓也曾經著了道,後來金二少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就讓那兩家南北貨行在崆峒城生存不下去。」

「是嗎?」她微詫道。

「還有那竇家食堂,才剛開店沒幾個月,上過門的都知道它是家黑店,我這裡的客人也跟我提過幾次,可跟我說又能如何,對方後頭可是有些地痞勢力,誰敢招惹,然而遇上了金二少,也只能說竇家倒霉了。」掌櫃說著笑瞇了眼。「所以這金二少要說他是惡是善……倒也挺難論斷的。」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那個人是善不是惡呀,要是只聽流言而不知內情,真會以為他是個行事全憑心情,無惡不做的混蛋,但知道了內情,就會發現原來他……是行善不欲人知?

就算他知道外頭對他風評不佳,但他也不在乎,就如同她……她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的感受,其餘的人如何論斷,她根本是不痛不癢。

而他也有著和她相似的性子嗎?

「龍二千金,那這立契的事……」掌櫃說完小道消息,瞧她發愣著,忍不住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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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不要先到裡頭稍坐一會?」

「不用了,我在外頭等就好。」

回頭吩附了搾油廠的夥計走一趟,她便站在茶肆外頭等著。

茶肆位在街角,她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不禁想著金如秀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狂妄囂張,不可一世,可是當她有難,他立刻前往府尹大牢將她帶出,知道她身體有恙,帶著她就醫,溫柔地照顧她一夜……

府尹大牢怎可能是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如今她才想到,他什麼都沒說,但一定付出了什麼吧,再者,他保住了阿清一命,還讓府尹大人特地貼出告示,告知兇手已伏法。

她也許該找個機會好好地問清楚他的想法,該還的人惰絕不能拖欠,但是……如果他要的是她的情,她要怎麼給?

忖著,餘光瞥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拐一拐地走進大風茶肆。

「欸,這不是阿泉,你的腳好了?」茶肆掌櫃走出櫃檯外。

「托掌櫃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叫阿泉的男人搔了搔頭。「掌櫃,我要兩粒招牌肉包子,要帶回去給我娘的。」

「馬上來。」掌櫃吩咐了聲,小二便趕緊跑進廚房準備。「說來金二少也真夠狠的,真把你的腳踩都給踩裂了。」

龍靜在旁聽著,這才想起,原來這個叫阿泉的男人,是那日被金如秀踩斷腳的男人。

「話也不是這麼說,是我先偷了油……」

龍靜一怔,想起那天金如秀說的話……如果他真的是偷了油,那麼被金如秀踩斷腳倒還好一些,要不一旦押進府尹,那可是會收去他半條命的。

「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因為老母親生病才會鋌而走險。」

阿泉在金家油行工作了兩年,偶爾會送油來,過上喜歡打聽小道消息的掌櫃總會聊上幾句。

「偷油就是不對也沒什麼好說,況且二少雖然把話說得很狠,可是私底下派他的貼侍送我回去時,還偷偷塞了五兩銀子給我。」

「真的還假的?」

「真的,要不然我哪來的銀兩給我娘看病,還買她愛吃的包子。」

「這金二少真教人看不透呀。」

「二少是好人,他故意踩我的腳是不想送我上府尹,也是要殺雞做猴,免得其他夥計有樣學樣。」阿泉歎道。「只可惜,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從並成手中拿到五兩銀子時,才發現了二少的心思,教他後悔不已。

龍靜垂著眼聽著,回想著那晚他的溫柔。那是她不曾從任何人身上得到的溫柔,所以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真切切的,是他不外露的一面,而他讓她看見了。

總是囂張狂妄的眸,在那一夜,化為柔情的月華在她心間縈繞著。

彷彿他的眼裡只有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龍靜!」一道暴喝聲傳來教龍靜嚇了一跳,抬眼望去,就見金如秀在對街下了馬車,衝了過來,那擒怒的眸,從遠而近,眨也沒眨地攫住她。「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的大嗓門吼得她頭都痛了。

「你是沒看到陽光很烈嗎,站在外頭幹什麼?」

龍靜直睇著他半晌。他看起來很急,像正發火著,可是拉著她的動作卻又是萬分輕柔。

「發什麼呆,先到裡頭。」金如秀哪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覺得今天的她有點傻。著她進茶肆,直上二樓的雅閣,這舉動讓茶肆掌櫃眼尖地鎖定,在腦袋裡記錄著新的小道消息。

可,金如秀豈會理睬這些。

一坐下,便要小二趕緊端來茶水和茶點,待小二一走,火氣仍未消退的他,忍不住又開罵。「你是天生勞碌命是不是,就算是送油也不需要你親自來吧。」

「你為什麼知道我來送油?」

金如秀稍愣了下,隨即恢復尋常神色道:「想也知道,大風茶肆叫了油,我沒有油可以賣,他一定會要龍家油行的油。」

「金家油行為什麼會沒有油?」

「……因為有個夥計把油弄髒了。」

「所以不但食用油沒了,就連燃油也沒有?」她今天一早收到的急單可不只有大風茶肆這一家。

「對呀,就是有個笨蛋害我損失慘重。」他說著,還故意一臉氣憤,彷彿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龍靜看著他,輕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

「笨蛋。」她小聲道。

真是個笨蛋,明明就是想幫她卻不明說……明明人就挺好的,卻偏要當惡人,不是笨蛋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

「沒事,我是要問你,你把阿清帶去哪裡去了?」她抿笑低聲問。

他的好她記住了,有機會她會報答他的。

金如秀眼角抽搐了下,沒好氣地道:「你放心,我把他安置在我家,有專人照料著,不成問題。」

「謝謝你。」她起身,朝他欠身施禮。

金如秀趕忙拉著她坐下。「不需要行禮吧,我不過是順手幫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倒是你,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別老是大熱天的在外頭走動。」

「只是想知道金家油行怎會沒有油罷了。」

「不過是點小事想知道不會來問我,還害我跑了一趟搾油廠找不到你。」他咕噥著。

「你找我做什麼?」

「我……」這話讓他很難接。

找她做什麼,不外乎是想要多培養點感情。而且,為了讓她喜歡自己,他還特地回家站在鏡子面前,找自己笑起來最好看的角度。

練了兩天,他總算找到完美無比的角度,也練出了無人能比的笑容。

「嗯?」

金如秀看著她,深吸口氣,隨即朝她露出他在鏡子前演練不下百次的金家招牌微笑……雙桃花眼瞇到極限,凝聚無限魅力,企圖……己經很明顯了。

「……你在幹嘛?」

「什麼意思?」

看她沒反應,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換個角度再來一遍。

這個角度也是不錯的。他想。

「你為什麼要笑得這麼猥褻?」她皺眉,現在到底是在玩什麼?

金如秀眼角抽搐,嘴角顫動,直到完全撐不住,笑容徹底收盡,他咆哮著,「老子笑得這麼溫柔,你說老子猥褻,你的眼睛是壞了不成為!」

他娘的,他剛剛那笑容可是完全模仿大哥的笑,那可是傳說中,令人如沐春風的謙遜笑意,為什麼會猥褻?!

他在鏡子前練到眼角都抽筋了,就只為了將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結果卻只得到狠夜兩個字的評語?

這女人眼光真的非要差到這麼可憐嗎?風流瀟灑、俊俏落拓都不會欣賞?

這已經不是可悲兩個字就可以解釋的可憐。

龍靜一愣,總算搞清楚他的意圖,不由得掩嘴失笑。

果然是個笨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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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53:59

第七章

「很好笑是不是?」他要狠地瞪著她。

金如秀非常確定自己被取笑了……可是,她笑起來時神情恬淡柔媚,不妖不撓,就是很對他的味。

所以,算了,他可以原諒她,不跟她一般見識。

「你找我就為了要笑給我看?」她問得很蓄意。

她怎會不知道他刻意展現風情,把自己搞得像只開屏的孔雀,就是為了要吸引自己。

可是這做法,真的是太逗了。

「我……有事要問你。」這種譏笑的口吻,如果不是她,說這句話的人早就不知道已經死幾百遍了,真虧他忍得下來。

「什麼事?」

「龍家油行的薰香燈油有幾款?」

「你問這個千麼?」

「薰香燈油應該只有龍家才有販售,這一點是沒錯的吧。」

「那確實是我家的獨門配方。」

「我記得大約三個多月前吧,我在寒煙閣聞到一款味道很特別的薰香燈油,可是卻沒在你那兒聞到過。」他笑得一臉壞心。

來吧,承認吧,既然她會向他借種買子,那就代表她至少對他是有好感的,對不,就讓他好心地循循善誘,讓她認命地承認。

「……是嗎?」她心頭一跳。

難道,他說的是那一晚?

那樁天衣無縫的計劃,他不應該知道的……但他的嗅覺極好,也許隔著廂房門板也聞得到。

那麼他現在問這個做什麼?

「那味道……很香。」他壓低嗓音附在她的耳畔低喃。

龍靜一顆心陡地飛快跳著,也不知道是因拂過耳畔的熱氣,還是為他那低啞的聲音。

「我不知道姑娘家們聞起來有什麼感覺,但是男人聞起來……」他點到為止地透露著訊息。

「我……我不知道。」她縮著肩,躲著他呼出的熱氣。

「龍靜,那一晚你在哪裡?」來,老實說,他等著。

龍靜突地一愣。

他為什麼這麼問她為難道說,他真的知道什麼,所以,他現在是在試探她,她要是承認了……他又會對她有什麼要求?

「那麼久的事了誰會記得?」她垂斂長睫,直瞪著桌上的茶杯。

金如秀無聲地嘖了聲。「也對,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她猛抽口氣。

他知道了?不、不可能,她的計劃沒有任何破綻,他肯定是在試探,她不能自亂陣腳,必須冷靜以對。

「重要嗎?」她問。

「很重要。」

「為什麼很重要?」

「因為我喜歡你。」

她不禁愣住。

對了,他既然喜歡她,當然會在意她未婚有子。「你……就別喜歡我了。」她歎道。

也不知道是老天作弄還是怎地,竟對她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在她處心積慮一舉得子之後,卻又讓她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可是……嘗到了又如何?

她不能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瞇眼。

「我未婚有子你很在意,不是嗎?既然在意,又何必喜歡。」女子清白,對男人女人而言都很重要。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未過門的妻子早已沒了清白;而一個姑娘家更是視清白為己命……她可以捨棄清白,那是因為她要換取更重要的東西。

這決定她沒有後悔的機會。

「也不是在意,而是……」他隱約感覺不對勁。

到底是哪個環節錯了,為什麼她的反應皆在他意料之外?

「你要是不在意又怎麼會問。」她苦笑道。

如果注定沒有結果,老天就不該讓她發現他的好,教她永遠只記得他的壞,她就不會癡心妄想。

「會問……當然是因為我想知道,但對我而言,你肚子裡的孩子不管是誰的,都算是我的。」

是他的,他當然很開心,不是他的……那就當成是他的,不就得了?雖然他會有點不爽,但是娘也說過了,自個兒不是童子,有什麼資格要求未來的娘子是個處子,所以……

就算她一舉未中,經他人努力才有,他也只能忍痛接著,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夠爭氣。

龍靜怔仲地看著他,攏了攏頰邊的髮絲。「你怎麼可能忍受這種事……」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的,是不?

「為什麼不能,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有誰真能把話說死的。」他聳了聳肩笑著。「咱們之前鬥成那樣,那時要是有人跟你說,之後的某一天咱們會坐在茶肆裡閒聊你信嗎?可緣分不就是如此,重要的是,我喜歡你,我……從沒喜歡過任何一個姑娘,真要說的話,恐怕算是對你一見鍾情了,只是因為沒喜歡過,所以最近才發現……反正,不管孩子是誰的,都是我的。」

他羞窘的表情,毫不閃避的目光,強而有力地刻進她的心底。

毫無疑問,他喜歡自己……她知道,她感受得到,可是……就算他不在乎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又怎能昧著良心騙他。

這孩子是他大哥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做是他自己的吧。

男人,是她自己挑的,孩子,是她用盡心機得來的,然而如今卻像是在嘲諷她,她做的決定限制住了自己的腳步。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任何人,更沒想過有人會愛這般不討喜的自己,她是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喜愛?

「龍靜,你怎麼了?」金如秀自個兒說了老半天等不到她的回應,正羞惱得要發火時,卻瞥見她眸底蓄著淚,教他頓時慌了手腳。「我……我說錯話了?」

「不,不關你的事……是我……」

淚水梗住她的喉頭,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到底是……」他正要問,卻聽見一陣腳步聲上樓。

長治一上樓,瞧她就坐在臨窗的位置,忙道:「小姐,大小姐剛剛差人到油行告知,今晚一道用膳。」

「龍嫣?」龍靜微愕道。

「是,還說二夫人也會一道用膳。」長治表情不變地說著。

「長治,備馬車,我要立刻回去。」龍靜聞言臉色瞬變。

多年前的教訓讓她至今不敢讓娘踏出西廂一步,可龍嫣竟要求大夥一道用膳,她要是不趕緊回府,天曉得會出什麼亂子。

「是。」長治迅疾離去。

「我陪你。」金如秀收斂神色道,瞧她張口像是要拒絕,他沉聲堅持,「我非去不可,就算你不讓我跟,我也一樣要到你府上做客。」

他還沒問清楚她剛剛到底是怎麼搞的,怎能在這當頭放她走。

「可……好吧。」她本不願讓他介入自家家務事,可是事態緊急,她不想浪費時間阻止他。

她必須趕快回去,絕不讓任何可能傷害娘的事發生。

龍靜趕回府中,只見廳裡已經擺上飯菜,而她的娘親也已經坐在席上。

「娘。」她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戒備地望著大房母女。

「妹妹,你在緊張什麼?」龍嫣掩嘴冷笑著,瞧見跟著走進廳內的金如秀,趕忙朝身旁的母親說了兩聲,起身迎接他。「想不到金二少也來了,真讓龍家蓬蓽生輝。」

如秀朝她點點頭,唇角勉為其難地勾出些許客套笑意。

在深知她的歹毒之後,就連虛應他也覺得很為難自己。

「既然金二少也來了,那麼就入座一道用膳吧。」大夫人開口邀約。

「是啊,金二少……些粗茶淡飯還盼你別介意。」龍嫣熱情地拉著他,打算讓他坐在自個兒身旁。

「我坐這兒就好。」金如秀卻像是紮了根般,站在龍靜身旁。

龍嫣失了些許面子,像是沒放在心上,回到位子上催促著大伙動筷,然而卻見龍靜一臉戒備的瞪著飯菜。

「妹妹,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不是嗎?」龍嫣笑得挑釁,夾菜入口還特地多嚼兩下,讓她知道這些菜沒下毒,然後再夾了幾筷子菜擱進她的碗裡。

「不知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姐姐和大娘會邀咱們一道用膳。」龍靜淡聲問。

回府的路上她不斷地想,卻無從理解龍嫣為何要邀她們用膳。

「說這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況且爹已不在,這屋子裡就剩咱們這些女眷,要是不能同心,未來要如何長久相處。」龍嫣接連為她夾的都是葷食,有炙旋羊肋和清蒸白魚。

龍靜聞到那氣味,嘔吐感從喉頭深處不斷地冒出。

「先前油行出事姐姐可是擔心極了,可喜的是,命案已經了結,還了妹妹清白,但可惜的是,妹妹近來身子不適,日日喝藥,還得要到搾油廠工作,讓姐姐心疼極了。」龍嫣夾上一道帶著微腥的螺肉。

龍靜難受的撇開臉,金如秀隨即將她面前的菜挪移到自己面前。

「姐姐呢,就把藥渣拿到藥材行間問,想抓藥幫忙熬給妹妹喝,可妹妹知道那藥材行的掌櫃是怎麼說的?」

龍靜再也壓抑不住地乾嘔起來,身旁的落葉不解地看著她,替她拍著背,想替她順氣,豈料卻讓她更想吐。

守在廳外的巧瓶和長治早已是臉色大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龍嫣站起身,笑得一臉得意。

「妹妹,那掌櫃說那是安胎藥呢……妹妹都還未出閣吃什麼安胎藥呢,但瞧你乾嘔著,該不會是肚子裡懷了誰的野種吧?」

野種兩個字聽在金如秀的耳裡分外刺耳。

落葉震愕地看著龍靜,雙手輕扯著她,想從她口中得知真正的答案。

龍靜無言地看著母親,再瞪向龍嫣……很好,這就是她非要她回家一趟的目的,就是為了拆穿她有孕一事。

可是,拆穿又如何?!

拆穿之後她反而可以不再遮遮掩掩。

「該不會是長治的野種吧。」龍嫣看向敞開的門外,滿臉怒容的長治。「這千金與奴才依律例是不得結連理,再者你未出閣便有子,我要押你上府尹!」

「笑話,我未出閣便有孕乃是遵照父親的遺言,這是咱們龍府的家務事,就算是府尹也無權干涉!」龍靜撇唇冷哼著。「再者,你押我上府尹,是要拿哪條罪治我?」

「只要你肚子裡的野種是長治的,我就能治你!」

「你又知道是長治的,你要如何驗出血緣?」龍靜哼笑道。「龍嫣,我願意賠上清白這麼做,你以為我會落個把柄給你嗎?」

龍嫣緊抿著唇,半晌才擠出鄙夷的笑。「我倒是忘了,丫鬟生的女兒又怎會懂得女子貞節,你肚子裡懷的是誰的野種,說不定連你自個兒都不知道吧。」

龍靜垂眼不語。

由著龍嫣說,反正有了這孩子,得到繼承權,她就能保住龍家產業不毀在龍嫣手中,如此一來就能保住數以百計夥計的生計,守住對爹的承諾。

「野種就是野種,有一個不知羞恥爬上主子的床的娘,就有一個也會生野種的野種!」龍嫣唾罵著。

她真不敢相信龍靜為了得到產業,竟連清白都可以失去,甚至連金二少在場,她也毫不在乎地坦承。

龍靜橫眉瞪去,正要開口,卻被娘親緊握著手。

她不懂自己為何在這當頭還要忍,龍嫣可以羞辱她,但不能羞辱她娘!

「金二少,真是讓你見笑了,我也沒想到我的妹妹竟如此恬不知恥,懷了野種竟還打算生下,這野種……」

「我的。」

龍嫣頓了下,不解地看著他。「金二少,你剛剛說了什麼?」

就見金如秀呷了口茶,抬眼時銳眸凝威。「本少爺說,龍靜懷的是本少爺的孩子。」

這話一出口,別說龍嫣,就連龍靜也震愕地看著他。

「這……」龍嫣錯愕得說不出話。「怎麼可能……」

金如秀慢條斯理地從懷裡取出一條手絹。「這手絹是龍靜給我的定情物,我們之間承諾了要自首,沒想到竟先有孕,但無所謂,我會擇日將她迎娶進門,所以……」他定定地

看著龍嫣,沒有笑意的眸森冷得可怕,「別再說本少爺的孩子是野種,就算你是龍靜的姐姐,本少爺也不饒!」

大廳內幾個人,莫不震驚得說不出話。

房裡……片靜默。

打從金如秀在大廳嚴厲警告之後,自離席。

一頓飯始終無人動筷,在沉默了好一會便各而金如秀是被龍靜拉進她房裡的。

原本是等著她坦承自己的惡行,然而,她卻只是坐在床畔,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極為出神。

忍不住的他蹲在她的面前,與她對視許久,最後才發現,她練就了可怕的功夫,竟然張著眼也能入睡。

「你是要我來看你睡覺的?」他笑得戲澹。

張著眼卻像沒看到他……他堅持,除了睡著,否則絕無這種可能。

「在這當頭,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皺眉瞪他。

「不是睡著,我就在你面前,你怎能視而不見?」他啞著嘴。

真是的,老是漠視他……

「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為什麼?」他喃喃自問著,「因為我喜歡你……有問題?」

因為他不能容許自己的孩子被說成野種,所以出面護著孩子和未來的娘子,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龍靜抿緊嘴,轉了個話題。「就算是要幫我,你也不該這麼說。」

她不想將他攪入渾水裡,當他出面替她擔這責任時,她會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孩子是他大哥的,卻是他跳出來幫她。

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孽緣,怎會讓她的計劃走樣成這種狀況。

難道要她坦白跟他說嗎?讓他知道孩子是他大哥的,讓他知道她是個為了守住家業,可以卑鄙到這種地步的女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還是保持蹲姿,雙手環胸黑眸炯亮有神得很。

「你……」她嘴唇不禁抽動。「我說你根本就……」

說到一半,她突地頓住,只因她看到他從懷裡再抽出一條手絹,而手絹裡頭包著一錠黃金。

「你給的,對吧。」他取出黃金,甩著手絹,讓她清楚看見上頭的繡字。

今天特地帶出門,就是為了要跟她攤牌,不過倒沒想到會是在這種狀況底下就是。

「你為什麼有我的手絹?」她愣愣地問。

剛剛在大廳看他取出手絹時,她已經十分震愕,如今見他還有一條……他該不會是有收集姑娘家手絹的興趣吧。

「你留下的。」他將手絹收好,再拿著十兩黃金在她面前晃著。「有沒有覺得很面熟?」

龍靜肇緊眉頭,腦袋突地閃過一道靈光,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卻不是要拿黃金細瞧,而是翻開他的袖子,看見他的手腕上,……圈黑色胎記。

她狠狠地倒抽口氣。

原來……借錯種、買錯子了!

難怪她一直覺得他手腕上的胎記好眼熟,原來他才是她孩子的爹!

可是怎麼會?

當晚,她是確定金如玉進了廂房,她才跑去找長治進廂房把他給綁了起來的,她離開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怎麼金如玉卻變成了金如秀?!

「見鬼啦,你有本事綁著我,強我……沒膽子承認為」金如秀將她的錯愕視為她因東窗事發時的不知所措。

她還真以為她行事天衣無縫,沒料到他可以憑著手絹找到她吧。

要怪就怪她走的時候太匆忙,沒發現自己掉落了手絹,成了今日他找到她的依據,如今證據會說話,她還能辯駁什麼?

龍靜直睇著他,粉顏突地燒得欠紅。

天啊,是他……那一晚的男人竟是他……

「不錯,還懂得害羞。」他頗滿意地點點頭。

如此一來……切就說得通了。

只要不拆穿她,她就能夠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演戲,但是拆穿之後,她就像一般的小姑娘,小臉通紅著,只要視線一對上他的,就會羞澀地別開……真真真是太可愛了!

「我……」她又慌又羞地說不出話來。

「那晚我和人約在寒煙閣談生意,剛好聽花娘說我大哥也在,我有事要找他,去到那廂房沒看見他,反倒是聞到一股香味,然後無端端地有人從後頭襲擊我……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長治那傢伙吧。」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真不知道老天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原來就在她離開的短暫時間裡,金如玉離開,而金如秀走進去……

瞧她的反應,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果然是他。」金如秀哼了聲,忍不住稱讚他,幹得好!

算來算去,就只有那一瞬間的長治是讓他覺得順眼的。

「既然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那麼咱們就找個時間拜堂成親吧。」他說得理所當然,可天曉得他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啤,緊張個什麼來著,她有了他的孩子,難道她還跑得了嗎?

「不。」

金如秀愣了下。「……不?」不什麼,不要太早成親,還是不要太晚成親?

「我不成親!」她猛地站起來。

金如秀也跟著跳起來,腳麻的他踉蹌了下,但神情卻比地獄羅剎還兇狠。

「為什麼?在我的選項裡頭,沒有不成親這一項!你要嘛可以晚一點,再不然也可以早一點,就是沒有不成親這道理!」

「我為什麼非得成親不可?」

「你肚子裡有我的孩子了,你還不成親?!」

「這孩子是我的!」

「沒有我,你生得出來?」

「我給錢了!」

這句關鍵語讓金如秀火大地抓著那錠黃金。「十兩黃金,你把老子當什麼?十兩黃金就打算跟我銀貨兩訖,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回想當初,事發之後,他夜夜擰著這黃金,想著那不堪又恥辱的一晚,心想要是讓他逮著兇手,非要她把十兩黃金吞下去不可,可老天作弄人,真找到兇手,別說要她吞黃金,只要她肯嫁,要他吞十錠都不是問題。

「……要不然你要多少?」她試著和他議價。

金如秀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龍靜……你買不起。」

原來她只要兒子不要老子……可如果不要老子,她為什麼偏偏要他的種?但不管怎樣,木已成舟,由不得她說不。

況且他已經動情了,管她愛不愛,他都要定她了!

「你……」

「二少。」門外,並成出聲喊道。

「幹麼?」他惡聲惡氣地問。

「大少來了。」

「嘎?」大哥來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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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57:05

第八章

如晨曦朝露,更似曉風拂柳,面自如玉,眼若桃花,唇角掀笑便美好到教人轉不開眼,也難怪會被喻為都闐第一美男。

龍靜看直了眼,久久收不回目光。

畢竟,這是她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目睹金如玉的豐采,果真如外頭形容的一樣,是個如花般俊美的男人,如春風般溫煦的男人。

一身月牙白的他,和一身玄黑的金如秀形成強烈對比,朝陽與子夜……個充滿希望與溫暖……個充滿黑暗和囂狂。

相同的臉蛋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情和氣質。

「大哥,你怎麼來了?」金如秀低聲問:心裡一陣不安。

「你回家準備領家法吧。」金如玉笑道。

「我又怎麼了?」他臉不禁一苦。

「娘看了帳本。」

「你陷害我。」就知道大哥不會真心幫他。

「娘說要查帳,我能怎麼著,你自個兒回去解釋那筆三百兩跑去哪。」

金如秀抹了抹臉。「算了,我回去再跟娘解釋,倒是你先幫我個忙。」

「代價很高的。」金如玉笑瞇眼道。

「我很清楚規矩。」當他弟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付出什麼代價,難道他會不知道。

「幫什麼?」

金如秀快速地將事情始末說過一遍。「她不嫁,甚至還說要買我的孩子……大哥,你說要怎麼處理?」

用強的也不是不行,但他真的不希望讓彼此近期內培養出的好感情毀於一旦。

「那還不簡單。」

「怎麼說?」

「她要買,你不賣,買賣不成,但這孩子是共有的,如果硬要分的話……」金如玉笑容可掬地看向龍靜。「那就一人一半。」

龍靜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回過神,很懷疑自己聽到什麼。

「什麼意思?」

「等到孩子生出來……人分一半。」金如玉趕在金如秀要開口之前,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如秀,你是要身體,還是要頭?」

金如秀眨了眨眼,領會了他的意思之後,狀似沉思後道:「大哥,這頭和身體……真不好挑呢。」

「那不如讓龍二千金先挑,看她是要頭還是身體。」

「也好。」金如秀點點頭,望向她。「龍靜,你要哪一半?」

龍靜水眸圓瞠,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們瘋了。」

「我們再正經不過,我覺得我大哥的提議好極了。」

「孩子要怎麼分一半?分了一半,孩子要怎麼活?!」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傳聞中,謙恭斯文的金如玉竟給了這種可怕的提議!

不,仔細看看他,那雙眼眸嗜笑卻不達眼底,就連笑意都是冷的,和金如秀相反,……點風吹草動都能教金如秀暴跳如雷,可他很真,就如他說的,就算要行兇,他也會先通知,但是金如玉卻是真正的狠角色,嗜著笑算計。

這金夫人到底是怎麼生出這對雙生子的?!

「是呀,要不你說該怎麼辦。」金如玉笑問她。

龍靜無言以對。

「還是,你想上府尹那麼」金如秀問。「我是都無所謂,但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嘛就是嫁給我,再不然就是把孩子一分為二。」

龍靜閉上眼。他說得寬容,可是根本不給她活路走,和他要逼垮龍家油行時,是同樣的做法。

他明知道她不能出閣的,否則她又何必強要這個孩子。

剛知道這孩子是與他所有的,她心裡既喜悅又羞報,可下一刻,他竟變得如此殘酷而無情。

「我不能嫁……」

「當然,除非那一夜我沒能讓你一舉得子,所以你後來又找了別人,這麼一來的話……」他話都還沒說完……只鞋子飛到他的額上。

金如玉動也不動地欣賞這一幕。

龍靜氣得發顫,手上還拿著另外一隻鞋。

「金混蛋,你以為我人盡可夫嗎?從頭到尾,就那麼一次,就和你而已,這孩子是你的!」

金如秀被巴得很愉快,因為他總算逼出了她的心底話。「很好,那麼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嫁?」

「我一」她這才驚覺自己竟被他套出心底話,逼得自己無後路可退。

這卑鄙的傢伙:心機好重!

「你明知道我只要出閣,我處心積慮謀策的一切就等於是白費了!龍嫣不懂經營,她到最後一定會敗光家產!」龍嫣跟她不一樣,她算計一切,是為了讓籠家油行的百年招牌代代相傳,可龍嫣在乎的不是傳承,她在意的是能否享樂一輩子。

「可是,你非嫁不可。」

「我不嫁!」

「你!」

兩人怒目相視,倒是一旁的金如玉懶懶地開口,「如秀入贅不就得了,我聽人提起,龍大千金似乎在外尋找乘龍快婿,希望有人可以入贅龍家,可惜出身富戶的沒興趣,身份太低的,龍大千金又不肯屈就。」

「對耶,還有這個方法。」金如秀拍掌道。「你這笨蛋,龍嫣都知道要找人入贅,你怎麼不會如法炮製?」

龍靜傻愣地看著這對兄弟。「問題是我是庶出的,有誰願意入贅?」她不是沒想過這方法,然而她的身份太低,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再者,她也不願意為了孩子,強迫自己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我呀。」金如秀立刻舉起手,就怕有人跟他搶。

「你怎麼可以入贅,你是金家二少耶。」

金家是崆峒首富……他怎麼可能入贅?她想都不敢想。

「有什麼不可以,我還有個大哥。」金如秀拍拍金如玉的肩膀,威激地道:「大哥,你偶爾也會有不錯的建言嘛,我入贅之後府裡的產業就交給你了。」

「你想太多了,就算你入贅,該你做的工作一件也不會少。」金如玉用再慈愛也不過的眼神看著他。

「嘖。」還以為自己可以脫離苦海了。

「那麼找個時間,也該讓醜媳婦見公婆了。」

「大哥,我的媳婦一點都不醜。」他哀歎,大哥眼睛是裝飾用的,不像他的眼這麼利這麼睿智。

「如秀,這只是一種比喻,你書讀得那麼少,哥哥覺得好難為情。」金如玉歎口氣,張開扇子遮臉,不想讓人知道兩人有同樣一張臉。

「……」要不是跟老子長得太像,老子早晚把人埋在後山。

龍靜看著兩兄弟你來我往地鬥嘴,本來該為自己的處境擔憂,畢竟她都還沒跟娘親解釋事情的經過,眼前就被逼婚……可是,這對兄弟看似不和,但情感卻深濃無比。讓她好羨慕。

真好……這才是一家人啊。

龍靜逃得過一時,逃不了一世。

昨晚好不容易把金家兩兄弟給送出龍府,趁夜再跟娘親好生解釋了來龍去脈,今日,金如秀竟在日落之前將她給接進了金府。

完全不給她機會拒絕,強勢得讓她連逃走的時間都沒有,她只能硬著頭皮前往。

其實,兩家距離並不算太遠,都位在城東南方,而且是同在春衍街上,可是她卻很少經過金府。

如今站在金府的朱門前,才教她真的見識到崆峒城首富的氣勢。

那恢宏壯觀的門面,從外頭就能瞧見裡頭雕樑畫棟的大廳,燈火燦燦,最重要的是裡頭有陣陣笑聲。

「進去吧。」他牽著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微顫著。「怎麼了,身子不適?」

「不,我……」她只是突然覺得緊張。

生在龍家,她一直認為她永遠不會出閣,更不會有個良人分擔她的辛勞,可是如今她的身邊有個他……這完全不在她的想像之中。

看她垂眸不語,金如秀猜到她八成是緊張,軟聲安撫著。「放心吧,我家的人都很好的,除了大哥個性較虛偽之外,我爹娘我妹子全都好得沒話說。」

「虛偽?」她皺眉悶笑著。

該說是虛偽嗎?頂多只能說他是表裡不一罷了。

「你不覺得嗎?他那個人頂著一張溫和笑臉行騙江湖,如果他不是我兄弟,那種人絕對不會是我朋友。」他說著,腳步不停地牽著她往裡頭走。

「不至於行騙江湖,我沒聽說他騙過誰。」

「騙我娘。」他說這話時還眨限地碎了聲,彷彿對金如玉的行徑有多不屑。

「嘎?」

「娘,如秀說我誇你美如天仙都是騙你的。」大廳裡突地傳來金如玉的聲音。

金如秀暗叫不妙,要跑又捨不得她跑,乾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抱著她跑。「快,那傢伙又在栽贓我了。」

踏進大廳,龍靜才剛被放下,便聽見一把柔潤的嗓音低聲問:「小秀,你的意思是說,娘老了,昏庸了,只聽得見讒言?」

「娘,你不要聽大哥胡說,娘漂亮是眾所皆知的事,站在我的身旁就像我妹子一樣。」金如秀使出狗腿秘技,就盼能夠被少巴一次。

「鬼扯!」

玉手往他額頭一拍,啪的一聲,響亮得讓龍靜倒抽口氣。

「欽……你這小子是存心的不成,帶人回來也沒跟我說一聲,害我在姑娘面前顯露……母愛。」這才注意到有個姑娘,於觀貞氣得牙癢癢的,惱怒兒子毀了她端莊嫻淑的形象。

「我跟大哥說了。」金如秀哀怨地皺起臉來。

「玉兒?」

「娘,我今兒個忙著查帳,把弟弟的交代給忘了。」金如玉走來,給於觀貞一抱。「娘,別生我的氣。」

「你這孩子。」於觀貞笑鎮著,再看向龍靜。「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我……」龍靜一時語塞。

照剛剛的對話聽來,金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要來,甚至不知道她是為何而來,那麼她又該怎麼自我介紹。

「娘,她是龍靜,你未來的媳婦。」金如秀替她開口。「飯菜都準備好了吧?」

「媳婦?」於觀貞瞪大眼。

這時間會不會過得太快了一點?想當年,她年方二十八,沒被人叫過小姐,直接跳到大娘,如今又要變成婆婆……

「你好,」龍靜怯生生地看著她,緩緩勾笑。「龍靜一直很佩服夫人不讓鬚眉的作為,也正因為有夫人,這峻恫城裡的女子才有了做買賣的權力,如今有緣一見,真如金二少所說,兩人像是兄妹呢。」

金如秀聞言趕緊要拉過她,就怕她馬屁拍過頭也遭受娘親的毒手。

不料,於觀貞一聽,開心地將她摟進懷裡。「你這女孩嘴真甜,來,待會就坐我旁邊。

「是。」龍靜受寵若驚地被拉著走。

金如秀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

「你還柞在這裡做什麼?」金如玉問他。

「為什麼差這麼多麼」金如秀怎能不哀怨。「我說是兄妹就被打,你說是姐弟,娘就笑得眉飛色舞,如今龍靜說是兄妹,娘又開心得快要飛上天……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你是撿來的。」

金如秀怒眸瞪去。「最好是可以撿到跟你長這麼像的!」

氣呼呼地踏進飯廳裡,瞧見娘親對龍靜噓寒問暖,他一肚子氣一下全不見了。

算了,只要娘願意疼她就好。

然而……

「所以,如秀要是敢對你不好儘管告訴我,我給你權力拿家法抽他,要是這樣還不乖,我就要玉兒把他綁起來,讓你打個夠。」

……他到底是不是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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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贅?」於觀貞有些意外,而一旁的金秀外眉頭攏起,狀似不滿。

廳內突地安靜下來,龍靜一顆心惴惴不安……難道說她不該說?他們的反應似乎也沒什麼不對,畢竟金府是崆峒首富,身份地位擺在那,怎能允許金家子嗣入贅,放眼都闐,只有窮困人家或者是軟弱的男人才會入贅……

「小秀,你的意思是怎麼樣?」於觀貞看向金如秀。

「娘,不管是入贅還是迎娶,我就只要她。」

龍靜聽著,俏顏燒燙著,心溫暖著卻也疼著。

這人對她真的沒有絲毫保留,傾盡一切地疼惜她,面對母親的問話他的決定也沒打算更改。

「好,那就這麼決定。」

於觀貞沉吟後吐出的話語,教龍靜錯愕地瞪大眼。

「太好了,二哥要是入贅的話,以後桃花源就是我的了!」金如寶如意算盤打得很響,肖想桃花源已經很久了。

「等等,娘子,咱們金家的孩子怎麼能……」金秀外不甚認同,但話說到一半就被子觀貞打斷。

「有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今天龍靜有她的原因不得不讓小秀入贅,難道你要我以入贅丟臉的說法,拆散這對璧人?秀外,今天換作你是小秀,你要不要入贅?」

「……入贅。」金秀外沒轍地道。

「那就對啦。管他什麼形式,重點是要讓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就算小秀入贅,桃花源還是小秀的,如寶你給我乖乖地待在善濟園。」於觀貞說完,拍板定案,誰都不得囉唆。

金如寶嘟起小嘴卻沒有任何異議。

金如秀則笑瞇了眼,心想,就說嘛,娘是疼他的,他怎麼會是撿來的。

龍靜眨了眨眼,真覺得金夫人很與眾不同。

「是說這婚事怎會決定得如此突然,我瞧你們之前不是還在油行前……大打出手?」於觀貞對她有印象,覺得兩個人進展的速度似乎快得有點驚人。

「那是……」龍靜要開口,就有人搶先說。

「娘,那是因為龍靜有孕了。」金如玉故意把話說得暖昧不清。

於觀貞聞言,冷眸掃向正安靜扒飯的金如秀。「臭小子,你竟然……」

「不,對不起,是我……」龍靜趕忙起身,羞得不敢抬眼。

她應該解釋,不該害他被誤會,可是這種事要她自個兒說出口實在是……

但,光是瞧她願意替自己出頭,就夠金如秀樂的了。

於觀貞愣了下,搔了搔臉。「那就沒關係,既然有孕了,這事就得快點張羅才成,愈快愈好。不過,他既然有你,從此之後就不允許他再踏進花樓,要是再踏進去,那兩隻腳不要也罷。」

龍靜倒抽了口氣,驚覺這一家子原來都好像呀。

「觀貞,你嚇到咱們未來的媳婦了。」被擠到邊邊去的金秀外低聲提醒。

「是啊,娘,就算咱們真要砍了二哥的腳也不能明著說,這樣真的會嚇到人的。」金如寶也擠了過來,嬌俏的臉蛋和於觀貞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呀,那點小事我處理就好。」金如玉笑瞇眼的自我推薦。「我會拿捏力道,不會讓他太痛的。」

「大哥……」可不可以表現點手足情分呀?

「你在外把人家的腳躁踩裂時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金如玉說得蓄意。

「那是……」瞧見娘親掃過來的冷眼,直教金如秀凍進骨子裡,說起話來跟著慢了半拍。

「那是因為那人偷了油,二少沒打算將他送官,讓他領十鞭,可又不能太過隨意地放過他,免得油行的其他夥計仿做,所以才故意這麼做,而且事後二少還給了些銀兩讓那人養傷。」龍靜連忙出聲替他說話。「雖說做法是否適當有待商榷,但至少可以知道他並非惡意傷人。」

她話一出口,眾人莫不瞧著她,就連金如秀也呆愣得連筷子掉了都沒發覺。

她怎麼會知道的?金如秀不由得回頭看著守在廳外的並成,懷疑是這個大嘴巴多嘴,並成卻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明白。

金如寶和金如玉互換了個眼色,金如寶便嘟著嘴說:「二哥是這般良善的人嗎?我聽說他前些日子還不斷地對付龍家油行呢。」

「那是我們之間有誤會,我突然降價,讓他以為我是惡意削價競爭,所以才引起一連串不必要的鬥爭。」龍靜說著,低垂下臉。「真的是很抱歉,是我想得不夠周全。」

一席話說得一屋子的金家人讚賞有加。

「二哥儉到寶了。」金如寶最終只能這麼說。

大哥跟她說好了,要在爹面前替未來的二嫂加點分,才能讓二哥順利地入贅到龍家,又不使爹覺得不快,沒想到事情真如大哥猜得那般準,未來的二嫂完全是站在二哥那邊的。

他們都知道二哥行事的背後用意良善,可二哥的手段太極端,容易招來誤解,但只要未來的二嫂是相信他的,其他就不重要了。

「可不是嗎,走狗屎運了。」金如玉揚了揚眉。

「喂……」要說恭喜就痛快一點,什麼狗屎運,金如秀碎了聲。

「不過,二嫂,我要先跟你說,我二哥真的很厲害,記帳可以記得亂七八糟,沒人看得懂他到底是在寫什麼。」她親熱地貼近龍靜。

一聲二嫂叫得龍靜小臉都羞紅了。

「如寶,你不懂,可以把帳記得這麼亂也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二哥是故意的吧。」

「不,是他的天分只有如此而已。」金如玉跟妹妹一搭一唱。

「喂,你們夠了沒?」金如秀出聲求饒。

「對了,二哥的字很醜,我總是看不懂他在寫什麼。」金如寶尋釁道,挽著龍靜的手臂。

「如寶,想看得懂你二哥的字,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喂!」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寸呀!

「小秀?」於觀貞微瞇眼。

金如秀只能和淚拌飯吃,可是一頓飯間看見龍靜久違的笑,讓他不禁也跟著勾笑,只覺得帶她回府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他要她,不管是要她出閣還是他入贅,他都覺得無所謂。

重要的是,他想要跟她相守。

還有,他要給她一屋子的溫暖。

龍靜看他一再被打壓,只能用力地扒飯,險些笑得岔氣。

他的兄妹像是在欺負他,可是她懂得這箇中的滋味,是屬於手足間的鬥嘴,不存在半點惡意。

這樣的一家人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

飯後,金如秀很想要重捨他男人的威風,惡霸的形象,可是……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冷聲問。

「突然發現原來你是紙紮老虎。」龍靜掩著嘴,卸遮不住那勾彎的唇角。

一頓飯與其說她是吃飽,倒不如說她是笑飽的。

她從來不知道家人的相處竟也可以笑語不斷,讓一頓飯吃起來分外可口。

「紙紮老虎?」他哈了聲,覺得自己必須重振威嚴,否則有一天他肯定會跟爹一樣。「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要帶我去看阿清?」

他嘖了聲。「有啦,我已經派人帶他到圈子邊等著了。」

阿清阿清……什麼玩意兒,好像他比他重要多了。

「圈子,什麼圈子?」

「待會你就知道了。」

金如秀牽著她的手,走在通往桃花源的花徑上。

「已經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一聽到圈子,她就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她聽說金府養了不少豹子,而她不想靠近那些兇猛野獸。

「別擔心,等等我會跟你一起回去。」

「……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既然是入贅,當然是要去你那兒住嘛。」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又還沒入贅……」不需要這麼急吧,而且她還不知道要安排他睡在哪,總不能要他和自己睡在一塊。

穿出花徑,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林子,而林子邊緣則是圍了一圈柵欄。

「這邊……不會吧。」

金如秀原本興匆匆的嗓音突地洩了七八成,整個人腳一頓。

龍靜朝前方看去,那裡有座涼亭,亭子裡裡外外總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是金如玉,正在亭內喝茶,還有金如秀的貼侍,兩個人不認識。

可是,阿清呢?她視線掃了一圈才瞧見,原來他蹲在涼亭外的花叢裡。

「二少。」並奇沉聲喚著。

「奇叔,不用叫二少啦。」金如秀嘖了聲,拉著她走上前,邊介紹著。「這位是我的貼侍並成的爹,也是我爹的貼侍,你瞧見了就叫聲奇叔,而亭內跟在我大哥身邊的是並成的弟弟並也,不用理他沒關係。」

「奇叔。」龍靜向前微微一哂。

並奇快速打量她,滿意地笑瞇眼。「龍小姐。」

「奇叔,你是來喂崑崙的嗎?」

「是啊,它剛吃飽……家子都窩進林子裡了。」

「這樣啊……」金如秀看著烏漆抹黑的林子,突地張口嘶吼了聲。

龍靜嚇了一跳,那音調像是某種野獸的吼聲,而下一刻,林子裡起了騷動,餘光瞥見好兒條黑影正疾速靠近,她還看不清那是什麼時,它們已經快速地趴上了柵欄,張口嘶吼……

「啊!」龍靜嚇得倒退數步。

金如秀趕緊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哈哈,總算有個正常的人了。」他笑著。

龍靜嚇得渾身無力地軟在他懷裡,圓瞠的眸直瞪著兇猛的豹子。

它的嘴張開應該可以咬下一隻腿,而它就近在眼前,要她怎能不嚇得渾身發顫。

更可怕的是…「你在做什麼?!」眼見他伸手摸向那豹子,她不由得發出驚呼。

金如秀哈哈大笑,撫著豹子的頭,豹子甚至主動地磨蹭著他的手,喉頭不斷發出低秸聲。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這頭猛野獸竟會如此乖順。

「龍靜,它叫崑崙,是我的兄弟。」他甚至把臉貼向它,它也瞇起眼不斷地蹭著他的臉。「它比我那兄弟還像我兄弟,至少它不會挖苦我。」

龍靜嚇傻了……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晚,她像是目睹了許多不可能的事,對她而言,這是非常奇幻而不可思議的一晚。

「崑崙是我小時候,我爹送給我們兄弟倆的,現在年紀也一大把了,而後頭,你瞧見了沒,那全是它的子孫。」他說著,輕拍她一下。「你去亭子裡坐,我去抱一隻小豹給你玩。」

「我不想一」話未說完,他已經躍入柵欄內和一大票豹子玩在一塊。

「龍二姑娘過來這兒吧,如秀進了圈子總要好一會才出得來。」金如玉在亭內喚著。

龍靜難掩擔憂,卻發現金如秀似乎和那些大豹小豹玩得不亦樂乎,確定他沒有半點危險,才顫著腳走進亭內,先朝金如玉欠了欠身,才挑了亭口的位子坐下。

「二小姐……給你……」阿清笑咧嘴走來,遞給她一朵白花。「香。」

「是玉堂春,阿清喜歡有香氣的花嗎?」她接過花笑睇著他。

「嗯。」他用力地點頭。

「改天我給你做個香囊。」

「好,我再去摘花。」

「好,不要跑太遠,尤其不要跑到那裡去握。」指著獸圈柵欄,她再三吩咐。

「我怕,不去。」阿清應著,又跑到亭外摘花去。

龍靜嗅著玉堂春特有的香味,耳邊突地聽金如玉道:「龍姑娘,聽如秀說,你是在三月十二那晚和他結緣的。」

龍靜聞言不由得回頭看著他,耳根子有些發燙地垂下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晚,咱們兄弟是相同的命運,要不是有人把我帶走,恐怕……」

那似笑非笑的話語教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四周,就怕有人聽見,然而並奇父子三人早己不知在何時離開,讓她暗鬆口氣。

「那晚……」她艱澀地開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晚的事就別說了,至少別讓如秀知道。」金如玉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的推測無誤。

那晚,她想買種的對象是他而不是如秀。

龍靜張口,卻說不出半點話。

看來金如玉知道那晚她要設計的人其實是他……

「什麼那晚?」

龍靜震愕地回頭,不知道金如秀是何時來到身旁的,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什麼,正心慌時,餘光瞥見他手裡還飽著一隻正張牙舞爪,啃著他手指頭的小豹。

「你……」

「很可愛吧。」他笑著走近她。

龍靜想起身,可惜雙腳一軟讓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他把小豹塞進她懷裡,她僵硬得連動都不敢動。

而小豹則是開始爬到她身上,企圖攀在她肩上,還不斷地張口低秸著。

「不……」她不斷搖著頭,不斷地閃避,可是小豹子卻步步進逼。「把它抱走……」

「它很可愛的,你抱抱它。」

「抱走!」她發出尖銳的喊叫。

金如秀一臉惋惜,但還是乖乖地把小豹飽起,就在同一時刻,他的腳被踢了一下,教他跳牙咧嘴地跳著。

「你!」他微惱地瞪著她,卻見她眸底有淚水打轉。「你……」

龍靜抿緊嘴,扶著亭柱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龍靜,等等,等等我!」

他急忙將小豹放進柵欄裡,拔腿追上她,硬是從她身後熊抱住她。

「放開啦,討厭鬼。」她扁著嘴,再踩他一腳。

「對不起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小豹很可愛的。」

「它會吃人的!」

「它那麼小,吃不了人的。」

「……」龍靜無語問蒼天。

「別氣了,要是你真怕,往後就不帶你來圈子好不好?」他軟著語氣妥協著。

龍靜抿了抿嘴沒吭聲。但不再拒絕他懷泡的舉動足以告知他,她已經沒那麼氣了。

「走,咱們到桃花源賞花去,那裡以往是我娘的寢居,後來特地讓給我的,代表她最疼我。」

「晚上賞什麼花。」她才不去,那裡是他的寢居。

「去了你就知道了。」話落,他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回頭直奔桃花源。

遠遠的,金如玉還在亭子裡,傭懶地品茶,看著金如秀笨拙的哄人手段,不禁低歎,「笨蛋就是笨蛋。」

而亭外,阿清手裡拿著花,直盯著他倆離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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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 20:59:11
第九章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跑得飛快,教她只能緊環住他的頸項,就見他順著木梯,飛奔而上。

「這裡。」

來到頂樓,他才將她放下口

頂樓是座亭臺,四面欄杆雕琢精緻,中央擺了張實心梨木桌,擱了幾把椅子,而亭外露臺上,還擱著兩張躺椅。

「這邊坐,我剛剛就已經要人先泡了壺茶。」他拉著她在躺椅坐下,兩張躺椅之間還擺了張小矮几,上頭擱著一壺茶,兩個杯子。

龍靜環顧四周,發覺這裡極高,高到可以遠眺崆峒城。「這裡的景致確實很美。」往下看去,是一整片的綠林夾雜著不知名的花,再往遠處望去,竟可以看見城南銷金窩的燦亮燈火。

「這裡是我爹特地為我娘再加蓋的,閒暇時,他會陪我娘坐在這兒,看著遠方喝杯茶。」以往他總覺得爹娘真夠無趣,可當他有了喜歡的人,他第一個想到帶人來的地方竟是這裡。

「你爹娘真的是鵝蝶情深,非常恩愛。」想著在晚膳席間,金秀外不斷地替於觀貞布菜,兩人目光交流,那不言而喻的濃情密意,真的讓她開了眼界。「放眼控恫,如此恩愛的夫妻不多見,要不是親眼見過他們,根本無法相信原來天底下真有如此相愛的夫妻。」

金如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想了下,問:「怎麼,你爹娘的感情很糟?」

「糟嗎?他們之間幾乎不說話,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糟。」她躺進躺椅裡,看著滿天星斗。「打我有印象以來,我的爹娘就少有交談,就連跟大娘的交談也不多……甚至跟我也沒說過什麼體己話,我們所談的都是油行如何經營,搾油之法如何改革。」

「這麼聽來你爹還挺疼你的。」

龍靜皺起眉。「何以見得?」

「因為他把最重要的都教給你了。」

她怔愣了下,側眼看著他。「你搞錯了,我爹只是因為我比龍嫣更懂得商道,所以才特別教我。」

金如秀不由得勾彎唇。「龍靜,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怎說?」

「龍嫣說,你爹的遺言是,先生下龍家子嗣的人,就可以得到龍家所有產業,對吧。」瞧她點了點頭,他不禁失笑。「你這樣還搞不懂,依龍嫣的性子,她招得了夫婿嗎?」

「誰知道呢,我只記得我爹說過,要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保住龍家百年招牌……定要服侍龍嫣到出閣為止……龍嫣說,我爹說她是千金命,所以她不需要為錢財奔波,反倒是我……」話到最後化為一抹苦笑。

「這不就對了,你爹這樣交代你,又留下那種遺言,擺明了他就是要讓你繼承龍家,不是嗎?」他乾脆整個人側躺,決定敲敲她那顆硬腦袋。「龍嫣不適合招婿,因為她的條件太嚴苛,不可能有人答應入贅,所以她只能出閣,你爹早就看穿了這一點,才會故意留下那種遺言。」

龍靜想了下,覺得好像有幾分道理,可是…「那大概是因為我爹認為我比較懂得經商吧。」

「那肯定是,但他既然如此確定,卻又為何留下那種匪夷所思的遺言?」他反問她。

「也許……是為了讓龍嫣心服口服。」

「他又為什麼要讓龍嫣心服口服?」

龍靜抿著嘴,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擠出苦澀的話語。「二少,我家的狀況和你家不一樣,我爹……如果不是我主動接近他,他根本不會理我,他會把油行交給我,那是因為我很用心學,他……從不在人後喚我的名字,更不曾抱過我……他並不愛我。」

金如秀歎口氣,輕撫著她的頰。「龍靜,你仔細想想吧,如果你爹是個淡漠的人,又怎麼會把阿清撿回府,我見過你爹,他是個非常沉穩內斂的人,心性極為正直,這樣的人為什麼會獨獨對你淡漠,你從沒想過原因為」

「想什麼呢,我娘是大娘的陪嫁丫鬟,而我爹一時意亂情迷,和我娘有了我,我猜他大概很想要有個兒子,可惜我是個女孩,讓他很失望,所以他……很討厭我。」說到最後,她扁起了嘴,眼角滾落一滴淚。「他總會抱著龍嫣,可是他有時連看都不看我……連我娘被毒啞時,他也要我忍,要我不要計較……」

「他知道這件事?」

龍靜用力地點點頭。

「他既然要你忍,代表他知道是誰下了毒,龍靜,你爹是愛你的。」他輕捧起她的臉,抹去她掉落的淚。

她苦笑著,輕輕搖頭。

「一個會在意百姓是否都有一盞燈可用的男人、會收留阿清的男人,不夠良善嗎?一個良善的人唯獨對你淡漠,不是因為不要你,而是在保護你。」瞧她發愣著,他不禁勾笑。「他肯定是怕大房會將矛頭轉向你,所以對你愈發的淡漠,只是為了不讓大房對付你。」

龍靜攬緊眉,懷疑自己聽到的。「可是……」

「他不敢對二房好,是怕會傷害到二房,所以故意疏遠,然而你讓他放不下,他擔心有一天自己不在,二房會被大房趕出家門,所以才會留下那種遺言。」

「他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龍家產業?」

「因為你死心眼,因為他知道,他說的事你一定會記得……定會為他做到。」

他俯近身吻去她的淚。「他知道也許你根本不想出閣,但是招個婿,有個孩子在身邊,至少你不會寂寞……龍靜,你爹是愛你的,他為你想很多,否則又怎會特地要長治留在你身邊。」

龍靜陷入回想,想著爹的淡漠,但是爹卻又是教導她最多,要長治跟在她身邊,還挑了個最忠心的巧瓶給她……爹是愛她的?

是真的嗎?她的用心爹都看到了?

而她卻陷在死胡同裡……直沒有看到爹對她的用心。

「別哭,從此以後有我在你身邊,說到底,真得要感謝你爹,否則咱們根本不會相愛……」瞧她淚如雨下,金如秀不禁打趣道:「不過,要是你爹發現你竟然如此可怕,會迷昏男人再用強……定會嚇一大跳,龍靜,這一點,絕對是你爹始料未及的。」

他猜想,她爹留下長治,肯定是為了做她的夫婿,然而她卻從頭到尾都沒考慮長治,那就代表她對長治是半點男女之情都沒有的。

龍靜忖著,直睇著他,想起那一夜……小臉突地漲紅。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的有和他發生肌膚之親的羞怯。

「嘿,不哭了。」他咧嘴笑著……把將她摟進懷裡,讓她壓在自己身上,兩人毫無縫隙地貼合著。

龍靜渾身僵硬,想起那一夜,他這有力的臂膀緊摟著自己……她、她因而有了他的孩子……這突來的認知,讓她臉紅得像是快要滴出血來。

「龍靜,不要哭,不管你爹到底疼不疼你,愛不愛你,但是我跟你保證,從今以後有我疼你,有我愛你。」他捧起她的小臉,在她臉上輕啄著。

她呆愣得說不出話……顆心底強烈的悸動,像是一股暖流不斷地流竄著,發現了他不為人知的善良,明白了他一旦動情的執著和寵溺,情感像浪潮般層層堆疊,在心裡頭刻畫出無數個他,最終化為眼前這個咧嘴笑得爽朗的男人。

她是何德何能,竟讓她誤打誤撞的,得到了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

「怎麼又哭了,我又是哪裡說錯了?」他手忙腳亂地拭去她的淚。

她突地笑瞇眼,抓起他的袖角擦淚。「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他百思不得其解。

「對,就是你害的。」話落,她把小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溫熱的體溫,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孤單,真的倦了累了都有他伴著,她再也不需要假裝堅強,想哭的時候可以窩在他懷裡盡情地哭。

金如秀被搞得一頭霧水,可她如此恬柔地貼靠在懷裡,讓他覺得就算是他害的,能得到這種結果,感覺還挺不賴的。

這意味著,她也真的願意接受他了,對不。

被渴求的感覺教他不由得勾彎唇,問:「龍靜,等到有一天我們年紀都大了,希望我們也可以每天晚上都窩在這裡……起看星星,聊聊過往。」

以前聽爹和娘在這兒聊天時他總覺得無趣,但現在他懂了,原來可以和心愛的人攜手一生,自首到老,再一起話從前,那真的是人生一大樂事。

「聊二少你怎麼欺負人?」

「什麼欺負……你不是都知道我那麼做是有用意的。」他不禁咕噥著。

「可是以往我還不懂你的意思。」

「但你現在懂了吧。」他緊握著她的手。「而且你剛剛沒有拒絕我,等咱們年紀大了在這兒話從前。」

「二少是打算入贅之後還要住在這裡?」

「住哪都不是問題,重點是你又不是我的丫鬟,叫什麼二少。」

她漆黑晶亮的眼珠轉呀轉的,突道:「小秀。」

金如秀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很無力地道:「不要學我娘這樣叫我。」他真的不小了,不要再加個小字。

「婆婆可以這麼叫,我不能?」她撇了撇嘴,佯裝氣惱要起身。

「能,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小秀是吧,他自己把小字丟掉就好了。

「小秀。」她嬌喚著,喜歡他的讓步,喜歡他的寵愛。

「嗯……」他苦笑著。

「小秀小秀小秀……」故意鬧他的她突地被摟得死緊,只見他的臉貼得極近,像是惱火又像是開心。「你要幹麼?」

他不會對她發火的,她就是能這麼確定,所以她壓根不怕他。

「你知道要讓聰噪的嘴怎麼安靜嗎?」

「怎麼……」未竟的話,全被封口。

他的吻來得突然,靈舌放肆地鑽入唇腔之中,粗暴地汲取每一處甜美,吻得又深又濃,幾乎要教她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吻?

像是巨浪般,幾乎要將她打得滅頂卻又感到陣陣的酥麻,從胸口直往下腹而去,然後感覺他的灼熱隔著衣料貼著自己,教她不由得羞紅臉,想起了那一夜。

他的眼像帶有灼燙的火焰,燒出了顯而易見的情慾,勾動她不知所措的心。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並成,你幹麼不咳死算了!」金如秀回頭瓤出怒吼。

可憐他飢渴得潦牙都快要長出來,巴不得直接把人吃下肚,只是顧忌著她的身子還不適合行房,只好找點甜頭慰藉,努力當個翩翩君子,偏偏有人找碴。

「我、我要回去了。」龍靜逮著機會,趕緊起身。

「可是我送茶點過來了……」並成一臉無奈地道。

「不用了。」龍靜垂著小臉,拾階而下。

並成看了她一眼,忖著要提醒主子送客,但才一回頭,主子的臉已經貼到眼前,根據他多年的觀察,加上他獨到的判斷,他覺得主子……很想殺他。

「你為什麼這麼不識相?」他咬牙問。

「是你叫我送茶點的。」並成也有點生氣了,送茶點送到快要被殺,這天底下有他這麼歹命的貼侍嗎?

「你不會看狀況,等一下再送。」

「你很奇怪耶,要是你想要幹什麼的話,打一開始你就不要叫我送嘛。」

「你還頂嘴?」

「這也是你逼的啊。」他也很無奈呀!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貼侍!」金如秀氣得怒吼,趕緊衝下樓。

並成拿了塊紅豆酥糕,狠狠咬了一口。「我怎麼會有你這種主子!」他都沒嫌棄他了,他還敢嫌棄他?啐。

龍家東廂涼亭。

龍嫣獨坐在涼亭裡,擱在桌面的茶早就涼透,她垂眼思忖像在等待什麼,沒一會,便見一抹身影踏著夜色而來。

「情況如何?」她問。

「金家答應讓金二少入贅。」

龍嫣驀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在亭內來回踱步。

「真是荒唐,金家竟然讓金二少入贅,這麼一來,豈不是真要把龍家的一切都交給龍靜。」

她都還找不到人願意入贅,龍靜卻不但有了身孕,甚至就連金二少那種難以高攀的公子哥都願意為她入贅……為什麼老天這般善待那女人?

她不過是個出身低賤的丫鬟之女,憑什麼得到老天眷顧,又是憑什麼藉此得到原本就該屬於她的產業?!

「而且龍靜原本要找的生孩子的對象是金大少,卻陰錯陽差變成了金二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裡有了孩子!」

「大小姐,還是乾脆……」

男人壓低的嗓音教她轉眼望去,瞧他比了個手勢。

「這還需要你說,那賤丫頭本來就該死,要不是她身邊有個長治,她早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回了!」她哼笑著。「給我聽著,找到機會就下手,就算要不了她的命,也得先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那個孽種絕對不準生下。」

「是,我知道了。」

「去吧。」

「是。」

龍嫣坐在桌邊,憤恨想著,絕對不給……與其把一切交出,她寧可毀了,誰也別想得到!

時序進入七月,烈日曬得崆峒城街巷不見影,人潮全都躲進茶肆食堂裡頭。

而在這種酷暑日子,就連藥材行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只因中暑的人變多了口

藥材行的夥計忙著依藥方抓藥,就算聽到腳步聲,知道有客人上門還是連頭也沒法抬。

「混帳東西,客人上門連問候一聲都沒有,是怎樣,錢賺太多了不成為」

那帶火氣的話教夥計抬臉的瞬間,立刻添滿一臉笑地道:「二少,您要的藥全都給您準備好了。」動作迅速地遞出包裹。

「下次再給我瞧見有客人上門你還不睬,老子就讓你……」

話未完……旁出現了璞嗤笑聲,教金如秀惡狠狠的瞇眼瞪去,卻見是…

「天喜,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大夫,在這裡有什麼不對?」衛天喜上下打量著他,忍不住掩嘴失笑。

「你在笑什麼?」他發現他近來人緣根好,很多人一見他就笑,這該算是好事,但他很不習慣。

他比較習慣每個人看到他就嚇得雙腿發抖的模樣,才不會靠過來攀關係,讓他疲於應付,他不是大哥,沒那好性子,跟每個不認識的傢伙裝熟聊天。

「聽說你最近都住在龍府裡。」衛天喜一臉八卦地靠過去。

「那又怎麼著。」金如秀想也沒想地將她推開。

他已經跟龍靜約法三章,絕不跟其他姑娘家靠太近,就算他跟天喜是兄妹之情,他也不希望製造任何疑慮惹龍靜不悅。

「那你真的是要入贅龍府啦?」衛天喜大嗓門,聲音一出藥材行裡的人全都豎起了耳朵,準備記下第一手的消息。

「犯法啦?」

「所以,你真的是要入贅,你怎麼會落魄到入贅吃軟飯呀,被伯母趕出來了?」衛天喜不解地問。

「沒見識的小姑娘,是為愛入贅你懂不懂。」

「應該是你又幹了什麼事吧。」

「由著你想。」拿起藥包,他走人了。

他坐上馬車,並成立刻策馬奔馳。而馬車內,阿清開始摸他的包裹。

「阿清,別亂動。」金如秀沉聲道。

阿清立刻乖乖地坐好,動也不敢動。

金如秀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孩子還沒出世,身邊就已經多了個大孩子,更氣的是,為了討好龍靜,他還得偶爾將他帶在身邊,好讓龍靜可以看看他。

嘖,看看他那樣子,難不成他是繼父會虐待他不成為

等到馬車停住,他拎著阿清下馬車,才踏進龍家搾油廠……聲聲「姑爺」就此起彼落,聽得他心花怒放……個個傢伙他都記清楚了,改天發月銅時,他個人加給獎金。

「阿清,走慢一點。」金如秀心情大好,叮嚀著直往前跑的阿清。

阿清卻如脫疆野馬,直朝炒花房而去。

「這傢伙……」日音順著嘴,他加快腳步追去。

「二少,沉住氣。」並成跟在身旁提醒著。

「再沉就沒氣了!」

那傢伙就算心智只剩三歲,可是模樣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待會他要是衝進龍靜懷裡蹭,他保證,晚上會要崑崙陪他睡。

而當他來到炒花房時,呆然瞧見龍靜將阿清飽進懷裡。

「二少,大氣一點。」並成這一次說得很小聲,而且已經連退了數步。

「老子要是夠大氣,就就地埋了他。」

金如秀面無表情地瞪著炒花房內的景象,龍靜笑著撫著阿清的頭,然後還從懷裡取出一個香囊往他脖子一戴……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龍靜。」他走進裡頭,硬逼著阿清往旁邊靠。

「你怎麼又來了,」龍靜目光閃躲,最終落在他手上的包裹,猜測八成又是他要玩炒花的材料。「你應該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打從他住進龍府之後,晚上光是要抗拒他的擁抱,就已經夠讓她頭痛的了,更糟的是,他連白天也不放過她,老是帶著各種材料前來搾油廠,要和她一起研究不同的薰香燈油一,.

「我帶阿清來見你。」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是說好幾天沒看到他了。」說著,忍不住回頭瞪並成。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的白目,龍靜不會一直閃避他,直到現在都還不肯看他一眼。

「握……謝謝你。」她垂眼看著今天穿的黑底繡花鞋……她沒有辦法直視他,她試過很多次,就是沒有辦法,而這嚴重的癥狀是從那一夜開始,從他的吻開始……她就像是著了魔,怎麼也甩不開他緊擁著自己的那一幕。

那教她不自覺地羞紅臉,讓她不敢直視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覺得快不能呼吸。

「就這樣?」他又靠近她一步,硬是把阿清給擠到大灶的方向去。

「好啦,等我把最後一盤桔梗炒完你就可以玩了。」她指了指大灶。

近來他像是玩出心得,不但要炒花,甚至連一般藥草和中藥都不放過……其實她很想跟他說,真的不是每一種都適合做燈油,因為她早就試過了。

「誰跟你說這些。」

「不然咧?」

「你給他什麼?」他指著蹲在灶口前玩炭火的阿清。

「他?」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驚呼了一聲。「阿清,不可以玩火!長治,把阿清帶出去。」

長治從角藩裡走出,輕而易舉地將阿清拎起。

「幼稚。」臨走前,長治往金如秀丟出一句。

「他是什麼時候躲在那裡的?」待長治離開,金如秀才咬牙問龍靜。

可惡,他怎麼沒發現長治也在裡頭。

「他一直站在竹簍那邊,你沒看到?」她皺著眉。

長治並不比他矮,那麼高大的一個人他怎會沒看到?

「我只想見你,當然只看得見你。」

她聽著,粉頰微燙。「胡說……」她走到大鍋前,假裝專心炒著桔梗,不敢看他。

她知道他直率,但這種話可不可以不要天天說,在家也說,在外也說……很羞人耶。

更糟的是……

「你剛剛還沒跟我說,你給阿清什麼。」他從她的背後環抱住她。

龍靜驀地僵硬如石,屏住氣不敢輕舉妄動。

就是這樣……他近來老是動不動就抱著她,而且抱得好自然,體溫透過彼此的衣料,直接熨燙到她的背上,讓她的心像是要竄出胸口般,跳得好急好亂。

「嗯?」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教她不自覺地結巴。「那那那只是個香囊,裡頭裝的只是一些千燥的花末而已。」

「我也要。」他低喃,溫熱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頸項。

他當然聞得出那香囊裡頭裝的是什麼,但重點是…他也要!

「你……放開我啦!」她細如蚊鳴的聲音半點威脅性都沒有,反倒更激起他狩獵的渴望。

「換句新的吧。」他張口吻上她白玉般的耳垂。

龍靜嚇得縮起肩,轉身想要從他手臂下鑽出去,反倒是被他順勢泡入懷。

「你……放開啦!」她被迫埋在他的胸口,被迫受制於他充滿力量的懷抱,屬於他的氣息浸染著她。

「你千麼表現得好像我在調戲你。」他暗啐了聲。

拜託,他又不是什麼地痞流氓會在街頭巷尾調戲良家婦女,他們就要成親了。

「你就是在調戲我。」她悶聲道,不想讓他發現她好害羞。最近只要面對他,她就會突然緊張到全身變得僵硬,反觀他,別說緊張,根本就是得寸進尺。

「誰在調戲你,是你先強我的。我現在不過是禮尚往來。」

她羞得趕忙抬手搗住他的嘴。「閉嘴啦。」

金如秀笑得壞心,輕啄著她的掌心,嚇得她縮手,他便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瓣貼覆的瞬間,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她的唇依然柔嫩,依然甜美,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汲取更多。

龍靜不知所措地瞪大眼,感覺他的舌鑽入口腔之內舔吮每個角落,吻得又深又激烈,像陣狂風暴雨般,讓她的頭好暈,幾乎站不住……

「傻瓜,呼吸呀。」他粗嘎的嗓音擒著笑。

她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呼吸,難怪會頭暈目眩。「你……太逾矩了。」居然親她,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真是太羞人了。

「龍靜,你強我,我都沒說你逾矩,咱們現在都論及婚嫁了,親一下有很過分嗎?」更氣人的是,他住在龍府竟被迫和她分房,而且他還是住在西廂離她最遠的那間房。

她到底是怎麼安排的?他是會把她給吃了不成,就算他真的很想吃她,也會先跟大夫確定過後,再通知她好不好!

「……歪理!」

「我們都還沒成親就有孩子,你說,誰比較逾矩?」

龍靜垂眼不語,俏顏燒燙。

「喂,什麼時候提親啊?」他催婚著。

他不能不催,因為只要他沒動作她就跟著耍賴,簡直不當一回事。

「我肚子已經開始大了,這樣子……」她從沒想過成親,現在突然要她籌備婚禮,她還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況且要縫製喜服也需要一點時間,可就算現在量了尺寸,到時候還不是一樣得再改。

不如等孩子生下後再……

「你也真了得,要是我不出面,依你的個性,就算頂個大肚子在外頭,你也不在乎別人的指指點點,反倒是現在要你提親,你就吞吞吐吐、推三阻四的,你到底要不要對我負責,給我一個名分?」

他夜夜到她家過夜,圖的是什麼,不就是要給她壓力,要她趕緊籌辦婚禮,當然,他要是能夠陪著她一道入睡是再好不過。

「外頭的夥計不都叫你姑爺了。」

「那是應該的。」

「那不就好了。」

金如秀額際青筋顫跳著。「龍靜……你要我在外頭以什麼身份自居,怎麼跟別人說我多了一個新身份?就說我是龍靜的男人?龍靜的情人?還是龍靜的……小白臉?」

「你在胡說什麼?我……」她突地一頓,下意識地按著肚子。

「怎麼了?」瞧她臉帶紅暈唇卻泛著白,教他不由得探向她的額頭。

「肚子不太舒服……」微微地抽痛,似乎有些不對勁。

「先到外頭吧,裡頭這麼熱。」

「可是火……」

「叫長治進來看著。」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到外頭,瞧見長治正盯著阿清摘花,他揚聲喚道:「長治,裡頭交給你,我先帶你家小姐去找大夫。」

「小姐身子不適?」

「沒有,你放我下來。」龍靜輕拍一下金如秀。

金如秀瞇眼瞪著她。「你不會是在耍我吧,龍二千金。」剛剛說不舒服……離開炒花房就好了,太明顯了,根本是裝病轉移話題。

「哪有,我剛剛真的不舒服……」直到現在還是微微痛著。

金如秀不怎麼相信地放下她。「算了,就算不找大夫,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她有孕在身,本來就該多休息。

「可是有訂單……」

「那是我幫你找的訂單。」為了彌補龍家之前的損失,所以他好人做到底,替她拉了不少獨門的訂單。「早知道會讓你這麼累我就不幫了,再不然,明天開始我來處理。」

「你會?」

「我都玩了幾天了還不會?」他是這麼鱉腳的角色嗎。「我今天還帶了沉香來。」

「沉香弄進燈油太奢侈了,沉香本身就可以點燃,香味可以持續很久。」

「那升麻呢?」

「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在開醫館。」

「算了,那就照舊吧。」要不要多製作幾種新燈油他無所謂,他圖的是和她相處的時間。「好了,咱們先回去。」

「不成,你要先把阿清送回去。」

「啊?」

「要不然我們一起回府龍嫣就會看到他。」

「……」金如秀閉了閉眼。

在龍靜的堅持之下,他金二少得要讓並成駕馬車送阿清回金府,而他則只能帶著她和巧瓶步行回龍府。

所幸,龍家的搾油廠離龍府不會大遠,進了城門再轉向春衍街就到了。

但就在他們剛離開搾油廠,還沒走到官道上,便有人攔路尋釁。

「小姐……」巧瓶嚇得緊抓著龍靜。

龍靜環顧四周,心也跟著涼了一半。

這是怎麼回事……個個都蒙著臉,手舉著大刀……這是山賊嗎?可從沒聽說過崆峒城外有山賊出沒。

「竇大少,特地請來這麼多人招待我,會不會太大費周章了?」金如秀眉眼不動,唇角斜勾著。

「老子把臉蒙著你還認出是老子!」其中一人火大地拉下覆面巾,惱聲咆哮。

「滿身銅臭,想認不出還真難哪。」金如秀哼笑一聲。「還有,你不是我老子,少在我面前喊老子。」

竇大少惱火地握緊大刀,高喊著,「給我殺!」

就見金如秀慢條斯理地抬起手,比出了二,「竇大少給多少,我給雙倍的價錢,把竇大少給抓起來!」

今天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根本不需要跟他們囉唆,可問題是,此刻他的身後有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能不見血自然是最好。

竇大少聞言放聲大笑,「你以為這些人是你能用錢打動的嗎?更何況現在殺了你,你身上帶著的錢不就都是我們的,給我上!殺了他,那兩個女的就隨你們處置!」

一聲令下,幾個蒙面殺手立刻逼近。

金如秀暗嘖了聲,抽出腰間摺扇,先擊中第一人的眉心,反身閃過直劈而來的大刀,回身一個肘擊毫不客氣的幾乎打歪對方的下巴,出拳直中另一個人的心窩,掃腿揮拳,擒腕奪刀,刀落時不見憐憫,血水頓時噴濺八方,是身後的淒厲尖叫聲讓他硬生生頓住了動作。

回頭,對上龍靜寫著驚嚇的眼。

那眼神是針對他的無數恐懼,教他因殺人而囂狂的心急速冷卻,也在同時,他瞧見龍靜突地拔腿奔向自己。

他不明就裡,就在她撞開他的瞬間,瞥見一道銀光揮下,他想也沒想地擲出手中的大刀,準確地敲落對方的大刀,卻來不及阻止她被推倒在地。

「啊……」龍靜向前撲去,發出低吟聲。

金如秀見狀,瞇起陰鶩利眸,咬牙低咆著,「混蛋,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他形若捷豹,行動如迅雷,單腳點起地上大刀,刀落只餘殘肢慘呼,不過眨眼工夫,遍地無完屍。

巧瓶已經嚇得腳軟跌坐在地,連話都說不出口。

金如秀遏抑著體內的嗜血快意,丟下大刀,回頭將龍靜抱起,卻瞥見她的身下竟滲著一片紅。

「龍靜!」

他心頭一緊,立刻抱著她飛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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