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澄澄]愛情亂亂來[全文完]

愛情亂亂來 作者：于澄澄

不堪老媽的聲聲催以及街坊鄰居成天關心她啥時披婚紗，
她頭一次聽話的將自己打扮得水水的相親去，
哪知根本沒有期待中的相見歡，反倒成了互揭瘡疤的批鬥大會。
母親口中的青年才俊、經濟學博士竟是她的國中死對頭，
而他也很不給面子的當場指著她的俏臉蛋喚她的綽號「男人婆」，
還嘲諷的強調原來她就是長輩口中「漂亮又溫柔的女醫生」！
哼！沒品的傢伙！竟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嘩啦啦的大噴口水，
別忘了他可是她的手下敗將，出國混個博士就能反敗為勝嗎？
笑話！論年紀他們可是相當，另上兩人交鋒她向來沒有輸的紀錄，
只不過……她似乎低估了他的能力、魅力和實力，
不期而遇的幾回合鬥陣下來，她漸感無力、失利甚至壓力，
最後還落個「落荒而逃」的惡名，
只因為她忽略了異性終究相吸這個愛情魔力……

　第一章

　　最後一個看診者離去後，骨科醫生殷勝男趕忙站了起身，轉轉脖子、扭扭腰，還兩手互相交換捶著肩膀。

　　「呼！總算是看完了，再這樣下去，我怕不到五十歲就有五十肩了！」

　　護士小惠笑吟吟地端了一杯咖啡進來，「殷醫生，你辛苦了！」　　

　　見到小惠，勝男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剛剛是誰打電話找我？」

　　小惠回答：「是殷伯母。對了！這幾天殷伯母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你，你都沒接到嗎？」

　　她們兩人住同一間宿舍，勝男十分不愛接電話，常常是電話響它的，她睡她的。但是小惠可沒那種本事，所以勝男的電話十通幾乎八通都是她接的。

　　勝男聞言猛然想起。老媽……似乎在某一個她累得幾乎是半昏在床上的晚上，她接到老媽的電話，說了一大堆什麼她早巳忘了，只記得最後一句話是囑咐她一定要在這個星期六回家一趟

　　她緊張的問道：「小惠，今天是星期幾？」

　　真健忘！小惠瞪了她一眼。昨天她才提醒過她說，「星期六！」

　　「什麼！」勝男驚叫。今天就是星期六……天啊……

　　「怎麼了？」

　　「慘了……我先走了！」今天若沒有回去，老媽恐怕會殺到台北來。她匆匆忙忙地衝出候診室。

　　「殷醫生，你的咖啡！」

　　她哪還有美國時間喝咖啡！「你幫我喝吧！」

　　衝到更衣室換下醫生袍，勝男快步跑出醫院，跳上計程車往機場而去。

　　現在才想起來，她似乎有兩個月沒有回家了，老媽會在今天打電話來，一定是在下最後通牒。　　

　　可偏偏這個星期她又最忙，每天只有睡兩三個小時不說，一大早七點鐘就得趕到醫院，七點半開始上班，開會、查房、坐診、手術，每天忙得她昏天暗地……　

　　還好！她在今天想了起來，要是今天再不回家，老媽大概會登報跟她脫離母女關係。

　　一坐上飛機，勝男就開始呼呼大睡，累極的她毫無形象地就這樣從台北一路的睡到高雄，最後還是空中小姐將她喚醒，她才發現已經到達，而其他乘客早就下機了。

　　下了飛機，她伸了伸懶腰，短暫地睡了一下感覺較有精神，她打了通電話回家。

　　「大弟，是我啦！我到高雄了！」

　　「你怎麼搞的？我還以為你昨天就會回來呢！你這個做姐姐的未免太過分了，媽沒跟你說嗎？我今天結婚，你今天才回來……」

　　「啊？什麼？你……今天結婚？」勝男眨了眨眼睛，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不敢置信的拿著手機大叫。她也不過才兩三個月沒回家，怎麼大弟已經要結婚了？

　　「厚！這兩個月本來就想跟你講了，誰知道你這麼難找，昨天我跟老媽打了一整天的電話都找不到你，今天早上老媽打到醫院，護士小姐又說你在忙，你不知道老媽快氣瘋了……」

　　秋老虎艷陽高照的高雄，拿著手機的勝男卻是冷汗直流。

　　慘、慘、慘，連三慘！原來最近的奪命連環CALL上都是母親大人打來的，而她不是嫌煩裝作沒聽見，就是動手把電話插頭拔掉……啊……這下子回去可有好戲瞧了！

　　勝男掏出手帕擦拭著額際的冷汗，邊心虛地說道：「我……這幾天比較忙……忙得都沒時間回家睡覺……所以……」

　　「我也是這樣跟媽講的，姐怎麼會故意不接電話，一定是太忙了……你還好吧？可別累壞了！」

　　「放心，再忙、再累，你結婚我當然一定要回來！」還好她今天回來了，要不然一定會被老媽逐出家門。

　　「我還真怕你忙忘了這件事呢！」

　　「什麼事都可以忘，你結婚怎麼能忘呢？」她這個頭腦在危急時還是能發揮一點作用的。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今天可是你娶老婆的大日子，一定有很多事要忙，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好了！」

　　「那好吧！等你回來再聊！」

　　勝男苦著臉結束通話。唉！真想逃跑……人都還沒到家，老媽發火的臉孔似乎已經在她的面前了，這一次她鐵定會被老媽的口水淹死的！

　　※　　※　　※　　※　　※　　※　　※　　※　　※

　　果然，勝男一回到家，就被母親帶進了房裡，將她罵得狗血淋頭，耳朵一查被魔音攻擊，臉一直被口水狂噴，讓她好不容易才清醒的腦子瞬間又變得混亂。

　　她低著頭拚命認錯，「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以後不管再忙，我一定會將手機打開。」這個時候，是聰明人就知道要乖乖認錯。

　　「哼！你摸著良心說說看，那手機你大弟從去年幫你買到現在，你真正開機過幾次？」母親大人似乎不願意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我……」勝男想從混亂又打結的腦袋裡找出曾打開手機的紀錄。

　　看著女兒皺眉抓頭苦思，殷太太更是冒火。

　　她實在不明白，她這個女兒從小到大不是拿第一名就是當選模範生，但除了課業之外的東西，她好似一律都拿零分。

　　「是不是只有一次？」她乾脆提醒女兒。

　　勝男開言，馬上得意的說：「才怪！今天我在機場時又用了一次……」才剛說完，她就趕緊摀住嘴巴，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哼！你還好意思說，總共只開機過兩次，買了一年的手機；色澤還跟新的一樣，就能明白平時你不但沒有開機，連帶都沒有帶在身邊對不對？！」

　　老媽的眼力驚人，勝男當場只能心虛的呆笑，完全無力招架。

　　「老媽，老姐每一次回來你就碎碎念個沒完，難怪她不喜歡回來！」小弟走了進來，在外頭就聽見殷太后高分貝的聲音了。

　　「哼！你一提我才想到，你大姐的『事業』做得還真是大陰！不但整整兩個月沒有時間回家，就連電話也都沒時間打回來！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是說你很忙，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根本是忘了還有我這個老媽的存在！」

　　勝男被罵得頭更低了，她回頭瞪著坐在身邊、嚼著口香糖的小弟，低聲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接著，她趕緊親熱的勾住老媽的手臂，賠小心的說道：「老媽，今天可是你娶媳婦的好日子耶！就該開開心心的，難得你穿得這麼漂亮，別老闆著一張臉！」

　　「小心眼睛旁邊的皺紋又多了好幾條！」小弟依舊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亂的說道。

　　「哼！我的皺紋還不都是被你們氣出來的！」

　　勝男在心裡呻吟了一聲。這個落井下石的小弟，看不出來她已經死得很難看了嗎？還在一旁猛說風涼話，敢情不見老媽罵死她不罷休？！

　　「小弟，剛剛大弟叫你過去呢！」她拚命對小弟擠眉弄眼，暗示他哪邊涼快哪邊去。

　　殷勝成卻當做沒看到，「有嗎？我怎麼沒聽到？」開玩笑！他怎麼會放過這個整她的好機會呢！

　　勝男咬著牙，她由後塞了幾張大鈔在小弟的手裡，沒好氣的道：「現在有聽到了吧？」　

　　殷勝成的眼睛瞬間被綠色鈔票給佔滿，笑容滿面的點頭，「有、有、有！聽得真清楚！你跟老媽好好聊，我去幫老哥！」

　　欠扁的混小子！有了錢跑得比誰都快，就不相信用錢砸不死你！勝男在心裡嘀咕。　

　　「老媽，別氣了啦！以後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囉！這一次都是我不好，你就原諒我嘛！」摒退了閒雜人，她趕緊使用撒嬌這一招，這一招是她的撒手鑭，每試必勝！

　　殷太太見她這個樣子，臉色果然放柔了些。就算再怎麼不對，終歸是自己的惟一女兒。　

　　拍了拍她的手，殷太太語重心長的歎了一口氣，「你啊！老是不瞭解我的心啊！」　

　　勝男聽到母親這句招牌話一出，從額際掉下來的冷汗頓時凝結成冰。　　

　　天啊！又來了……又來了……　　

　　不等母親下一句話說出口，她馬上說：「老媽，我直接從醫院趕回來，一路上什麼也沒吃，肚子好餓喔！有什麼事等我吃完東西再說吧！」

　　她想落跑，手臂卻被一隻粗壯的手緊緊抓著不放，身後隨即。向起一陣冷冷的聲音，「哼！我的話都還沒說完，你急著要去哪啊？」　

　　「我……肚子餓……只要肚子一餓，我就會頭昏……所以得先吃……」勝男不敢回頭去看老媽。

　　她不敢回頭並不代表殷太太不能面對她，她繞到女兒的面前，眉心又皺了起來，「現在都幾點了？你竟然還沒吃？都快吃晚飯了……你又沒有按時吃飯了對不對？」　

　　殷太后的臉色本來是放柔的，現在又變成了鐵青，然而勝男的臉色比她更青。「我……我因為要趕回來……所以……」　　

　　「你們那個什麼醫院也太壓搾員工了吧！你是醫生，不是長工耶！連頓飯都不讓人吃嗎？」

　　「媽，不是這樣子的啦！有時一忙起來……我……自己也會忘記……」事實上的確是忙翻了。

　　「你說啥啊？你是什麼人啊？連吃飯都會忘？就算是坐火車回來，也可以在火車上買便當啊！何況飛機上也有飛機餐？！你看看，每一次你回來就瘦了一圈，再瘦下去，連衣索比亞的難民都比你胖了。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不准你回台北了！」殷太太又心疼又生氣的說道。

　　「媽！」勝男皺著眉頭大叫。　　

　　「台北的工作辭掉算了，我們不當醫生了，一個女人做醫生幹什麼？都要怪你爸爸當初給你取什麼勝男的鬼名字，女人就要像個女人，什麼勝男？就是這樣你才會到現在還嫁不出去，我像你這個年紀時早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又來了……快出現了，母親大人厲害的地方就是能不露痕跡的說出重點，然後別人連拒絕的能力都沒有。　　

　　勝男歎了一口氣，覺得那些剛剛在飛機上補回來的力氣又快用盡了。跟老媽講話向來比做什麼都還累。

　　「對了！是我忘了，我吃過了……呵呵！我竟然連吃過東西都忘了，我不是肚子餓，是很累，？我先去睡一下！」　　

　　殷太太哪裡肯這樣就讓她溜走。　「你瞧瞧兩三個月沒見到你，不但瘦了，雙眼也無神，還有……」你才幾歲，臉色就這麼蒼白，整個人沒有一點活力，哪家個年輕女孩子，這樣子怎麼會有人要你呢？」

　　勝男聽出了母親呼之欲出的弦外之音。不好了！再不掙脫，她就逃不了了。　　

　　「對了！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弟講……」這一次她倒是機伶的躲過了母親大人的魔爪，但是……

　　「唉！我真是苦命啊，女兒難得回家一次，也不陪我說說體己話，現在兒子又要結婚了，往後就剩我一個老太婆孤零零過日子了……老伴啊！你為什麼死得這麼早啊！」

　　勝男的眼角在抽搐，死閉著的嘴也跟著抽搐。

　　噹噹噹！這一回合勝男又敗給了母親大人。當母親大人使出無人能敵的撒手鑭時，根本是教勝男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舉白旗投降。

　　臂膀無力的垂下，勝男垮著雙肩無力的說：「母親大人要說什麼，我照辦就是了！」

　　殷太太原本淒苦的表情，在聽到這一句話時，立刻笑容滿面，她趕緊由櫃子裡拿出一張照片，興致勃勃的拉著渾身無力的女兒坐下。

　　「這一次這個絕對好！聽你阿姨說這位從美國回來的優秀青年可是經濟學博士，這一次是被經發會聘請回來做顧問的，說人才有人才，說錢財有錢財，還有……」

　　勝男不想回家就是這個原因，每一次一回來，母親就逼著她相親，街坊鄰居也成天關心她到底什麼時候結婚，好像她不結婚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唉……誰來救救她啊•！

　　※　　※　　※　　※　　※　　※　　※　　※　　※

　　大兒子的婚禮才結束，殷太太生怕勝男會跑回台北，第二天馬上安排了相親，可憐一向沒有早起習慣的勝男，一大早就被挖起來做頭髮、化妝、打扮，搞得她呵欠頻頻。

　　「女孩子打呵欠時要捂著嘴！」

　　「是！」勝男趕緊摀住了嘴。

　　「你別老是一副快睡著的模樣，眼皮不要往下掉，要往上抬！」殷太太像個教官一樣在身旁訓斥著。

　　勝男馬上睜大眼睛，坐直了身子，「是！」

　　「還有，要微笑！別僵著一張臉，活像人家欠你多少錢似的！」

　　勝男咧開了嘴，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真像白癡。

　　唉！反正一定是沒結果的，老媽怎麼老不死心呢？要一直這樣折磨她到什麼時候啊？

　　「我要你笑是自然的笑，不是要你笑得那麼蠢，你連笑都要人教嗎？別露出牙齒，把嘴巴閉起來，沒聽過笑不露齒嗎？對！就是這樣！很好、很好……」

　　勝男的臉被母親移了四十五度。　

　　根據老媽的說法，這招叫做「無敵電男必殺技」，能夠在第一眼時把前來相親的男人電到昏倒，據說當年老媽就是這樣把老爸電到手的。只是……以她來說，她恐怕對方還沒被她電到昏倒，她已經脖子酸痛到自己先昏倒了。

　　「今天的勝男實在是美得無可挑剔啊！這一次一定會成功的！」美輪阿姨在一旁笑吟吟的說道。　

　　「那當然了！」殷太太望著被她精心打扮成氣質高貴又大方的女兒，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也不想想是出自於誰之手，開玩笑！她生的女兒怎麼也不會差吧？想當年她可是台東第一美女，她生的女兒怎麼可能會嫁不出去呢？

　　勝男僵著脖子，斜眼看著自己的老媽，說道：「媽，我可不可以把脖子轉回來了？」

　　看著活似中風的女兒，殷太太忍不住怒罵，「笨蛋！誰教你現在就擺這副表情，我是說待會兒見到對方時才這樣，現在人都還沒到，你擺給誰看啊？」噴！這個女兒凡事都好，就是這種事特別笨，怎麼教都教不會，真氣人！

　　勝男趕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厚！你早說嘛！」

　　還好這裡是高雄，不會遇見什麼熟人，要是在台北被同事或是病患瞧見她穿一身粉紅色洋裝，頭上夾著粉紅色碎鑽夾子，穿著粉紅色鞋子，整個人活像一個大芭比的可笑樣子，那可是會被糗死的。　

　　殷太太對著她咬耳朵，「我跟你說啊！你盡量別說話，要回答什麼我跟你美輪姨來就好了，上一次你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相親不成還惹得對方不高興！」一想到上一次的相親過程，她就有氣。　

　　勝男辯解道：「我又沒說錯什麼，人家問我都怎麼幫病人開刀的，我就只是照實回答啊！」

　　「哼！你還敢說，你不會隨便說說就得了，幹什麼說得那麼仔細，說得血淋淋的，還把桌上的雞腿拿起來做示範，人都被你嚇跑了，還相個什麼親！」一想到上次那個丟臉的相親，殷太太就很慪。

　　「是！這一次我都不說話，這總行了吧？」勝男知道跟自己的母親辦這些不但毫無意義，最後還有可能再被轟得滿頭包，只好低頭稱錯。

　　殷太太對著女兒耳提面命，「不說話但是要微笑！我們今天是來相親，忘了你是醫生，少說話多笑，別相親一回就得罪一戶人家，再這樣下去，我跟你美輪姨還要不要做人啊？」

　　「是！」勝男的頭快點到桌面上了。

　　基本上，她對這次的相親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別說她是被逼的，就拿這位長輩口中所說的「青年才俊」，一開始就要女方在這裡等，第一印象她就打零分，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樂觀的發展呢？

　　「啊！來了、來了！」美輪阿姨一見到人就趕緊向來人揮手。

　　「真是不好意思！臨時有事耽擱了，你們是不是等很久了？」林老爺子笑著說道。

　　大家都站了起來，勝男也照著母親大人的指示，用著會把人電香的笑容對來人微笑。

　　「這位就是林先生啊！哎呀！真是一表人才……」

　　只是，當男女主角的視線相交時，勝男僵住了笑容，疑惑地看著對方。為什麼眼前的人會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家坐啊！」

　　兩方熱絡的寒暄著。

　　呆愣的勝男被母親拉回位子上，對方也跟著坐下。　　

　　殷太太見對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女兒身上，跟美輪阿姨在一旁笑得萬分燦爛，心中覺得情勢大好、十分可為。看來她傳授的「無敵電男必殺技」果然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這一次一定有望了！真是太好了！

　　不單是勝男覺得眼熟，對方也覺得她很眼熟，頻頻打量著她。

　　兩個當事者愈看愈覺得對方就是記憶裡的那個人。

　　勝男忍不住先開口，「你……你該不會是……那個不衛生？」

　　對方也指著她說道：「天啊！你真的是那個男人婆？」

　　「什麼……原來你們認識啊？」兩方家長異口同聲的說道。　　

　　哼！他們豈止認識，更是熱得不能再熱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兩張臉也都很有默契的在抽搐著，他們看對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驚訝、不敢置信，到後來愈來愈凶狠，在一旁不停左右來回春著他們的雙方家長們，彷彿可以從他們的視線相交中看見火光。

　　「你就是那個經濟學博士……什麼青年才俊？」什麼嘛！分明是她國中的死對頭，當年還曾當著大家的面說誰要是娶她，誰就一輩子帶衰。多虧他一張臭嘴，詛咒得她到現在都三十拉警報了，還沒有人追！

　　「你……就是那個漂亮又溫柔的女醫生？」真是見鬼了！就因為她，他整整國中三年生活得有夠「多彩多姿」。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勝男瞪著他，目露凶光地問道。

　　林尉生冷哼了一聲，「難道我說得還有錯？！咱們同班三年，我怎麼不知道殷勝男漂亮又溫柔？如果我沒記錯，這幾個形容詞好像都跟你沾不上邊吧？」

　　去……去他的！看著他一臉訕笑、瞧不起人的模樣，新仇舊恨一起衝出勝男的心口。

　　她還記得這傢伙國中時的綽號，林尉生，哼！這個沒品兼沒衛生的窩囊廢，忘了他一直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嗎？今天竟敢在她的面前耀武揚威的。

　　笑話，她殷勝男在國中時期就沒輸過他，過了這麼多年，她更不會怕他，他以為他家有幾個臭錢，出國去混個什麼博士就了不起嗎？哼！她呸！　　

　　想到她好心將他從國中小混混的手裡救了他一條狗命，而他竟恩將價報的到處宜揚她混太妹！哼！這個一點都沒有擔當的大混球！

　　「嘖、嘖、嘖！想不到當年讀國中時那個考試老是考輸我，到最後不惜作弊來求勝的人，今天竟然可以拿到博士學位，家裡有錢就是不一樣啊！」

　　林老爺子趕緊轉頭盯著孫子，一臉吃驚的道：「你、你……在國中時……作弊？」

　　死女人！她若是以為他還是那個好欺負的林尉生，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林尉生冷聲道：「對了！你不說我還真忘了，當年的殷勝男可是連小混混都退避三舍呢！•在學校可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姐頭，以一擋五，身手可不得了呢！」

　　殷太太看著女兒，倒抽了一口氣，「你跟小混混打架？」

　　「我……我又沒有做錯，那些小混混本來就欠扁，總比有的人老是被人家扁得好！」當年她可是學校裡的正義使者耶！從這傢伙的嘴裡吐出來的，竟變成一文不值。

　　「你……一個女孩家居然跟人家打架……」美輪姨趕緊扶著在一旁快要昏倒的殷太太。

　　「哈！也難怪你嫁不出去了，你會來相親我可是真的一點也不意外！」林尉生在一旁涼涼的說道。

　　「那你呢？經濟學博士怎麼會娶不到老婆到要相親的地步，該不會是身體有什麼毛病吧？」勝男也不甘示弱的嗆聲。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兩人，什麼都不管了，新優舊恨在這一到全爆發了出來，早就把今天來的目地忘得一千二淨，他們倆互接瘡疤，倒忘了一旁還有林老爺子跟殷太太，只見兩個人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嚇得血壓上升，心臟病都快要發作。

　　他們都不知道原來一向品學兼優的女兒、孫子，國中時期在學校竟如此勁爆，一個是小太妹、暴力女，一個則是考試作弊、上課看黃色書刊……

　　兩方家長除了拚命向對方說對不起外，就是用力把讓他們丟盡老臉的罪魁禍首以最快速度拉回家，結束了這場會令大家發瘋的鬧劇。

　　※　　※　　※　　※　　※　　※　　※　　※　　※

　　勝男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正在刷牙準備睡覺的小惠，一臉訝異的從廁所探頭出來，「你回來了？」　

　　勝男無力的點點頭，二話不說躺在床上，「終於回來了！」她有一種長途跋涉的感覺。

　　「我還以為你最快明天才會回來。」殷伯母還特地打電話來要她幫勝男請假，說她要相親，怎麼她今天就回來了？

　　「唉！一言難盡！」要她怎麼講呢？

　　小惠趕緊把滿嘴的牙膏吐乾淨，興致勃勃的坐在勝男旁邊，「怎麼樣？這一次的男人長得如何？條件好不好？」

　　「幹什麼？你該不會又想撿吧？」

　　「反正你也不要，那我也可以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說不定能撿到個金龜婿也說不定。」小惠笑著道。

　　「這一次是我國中死對頭……」勝男把過程跟小惠講了一遍。

　　小惠邊聽邊笑得東倒西歪，「真的、假的？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太好笑了……哈……」

　　「如果你是我，你就笑不出來了！」想到那個混蛋竟把她的事全講了出來，害她被老媽念到臭頭，讓她快氣爆了！

　　「好巧喔！相親相到國中同學去了，這種事居然會被你碰到，你們還真有緣耶！」

　　勝男受不了的翻白眼，「謝了！這種事情以後還是不要有比較好！」

　　小惠問道：「難道在看照片時你沒看出來嗎？」

　　「你也知道，我哪時注意過老媽拿的照片了，我對相親根本沒興趣，自然是敷衍了事，幾時認真過。」要是當下認出來，她死也不會去相親。

　　「反正我跟他再也不會相見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他！」勝男翻身拉起棉被，準備好好睡一覺，把今天所有不愉快統統忘記。

　　「好吧！那晚安！」小惠笑了笑走出她的房間。

　　多年後相見的兩人，在回到各自的家中後，直想快快把今天這場噩夢忘記，並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相親了，而且在心裡安慰著自己，反正他們兩人今生今世再也不會見到面了，也不要再見到面了！

第二章

　　「過年快到了，別人家的女兒都會陪著老媽到市場或是大賣場去採辦年貨，你啊！好不容易放了年假，回到家成天就在睡覺，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幹醫生還是搬水泥的工人？」殷太太每回一見到勝男，嘴巴就忍不住的叨念。

　　勝男邊打呵欠邊開車，「我不是開車陪你來了嗎？你就別再念了！」

　　殷太太見勝男穿著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身上隨便套一件黑色薄毛衣，長又直的頭髮則隨便用橡皮筋綁在後面，加上一直打呵欠，看起來比她這個歐巴桑還邋遢，看得她不得不直皺眉。

　　「我說你啊！都快過年了怎麼不見你去買衣服呢？你一個月薪水也不少不是嗎？藍色牛仔褲都穿得發白了，怎麼還不去換新的？還有、還有，你的衣服怎麼都是深色的？大過年穿得一身黑不溜丟的，多不吉利，難怪你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點活力、精神，出門最少也穿得像樣點嘛！沒見過哪個年輕女孩子像你這個樣子的，難怪嫁不出去。」殷太太又忍不住的碎碎念。

　　嫌她的牛仔褲舊？拜託！這可是現在最流行的牛仔褲耶！接著勝男又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穿得不會不像樣啊！只是去大賣場，目地是為了買東西，又不是去結婚，難道叫我穿禮月艮？」

　　「我的意思是……」　　

　　「到了、到了！」勝男趕緊轉進了地下停車場。

　　見勝男根本把她的話當放屁，殷太太只得無力地搖搖頭，「算了、算了！反正你沒有一次聽我的……」

　　見到爆滿的車子，勝男不禁傷腦筋，「我的天啊！這麼多車？」

　　「進去瞧瞧！如果沒車位，我們就到另一個賣場好了！」

　　什麼？從這裡到另一個賣場要開四十分鐘的車，那還是沒什麼車潮的時候，今天是假日，又快過年了，路上一堆趕著買年貨的車子，她塞了好久還被念得耳朵快長繭，好不容易才開到這裡，要她再去另一個賣場……這……不行！她死也要找到停車位不可！

　　見到前面一堆車在繞圈子，要是前面有車位她鐵定搶不到的，看見地上畫著的箭頭，再看向另外一頭，勝男停在原地猶豫著，後進來的車子正不耐煩的按喇叭。

　　勝男停在原位東看西看的，殷太太疑惑的問：「勝男，你怎麼不走呢？」

　　管他的！勝男咬住了下唇，心一樣，往另一頭逆向而去。先繞到前頭去，這叫做先下手為強，這樣前頭有車位，她就能第一個看到，呵呵呵！勝男在心裡得意的笑著。她真是聰明啊！

　　她繞到停車場離出口不遠處，果然見到一輛車子剛好要離開，見機不可失，她趕緊將車子切了進去，心裡頭在放鞭炮！真爽！搶到車位了，這下子不用再去另一個賣場了。

　　「勝男，真有你的，我看到這麼多車，還，以為這一次大概得去另一家了！」殷太太對她稱讚道。

　　「那還用說，你女兒本來就是聰明絕頂的，要是乖乖跟在那些車屁股後面，找得到車位才有鬼！」說實在的，要不是為了老媽，她實在是恨透了找車位，更不愛到人擠人的地方。

　　「好、好、好！今年鐵定順順利利……」殷太太邊講邊跟勝男下了車，只是，話還未說完，便見車子旁站了一個一臉怒氣、雙手環胸的男人。

　　勝男跟老媽見到來人都傻了眼，而那個人似乎也愣了一下。

　　殷太太馬上展開傻笑，「呃……林先生……還真巧啊……」

　　林尉生不敢相信他又遇到這個鬼見愁，他用凶狠的視線盯著勝男，忍住想破口大罵的衝動，「殷小姐，你在把車子開進來時，難道沒見到另一輛車已經在那裡等了嗎？」　　

　　勝男郎眉，故意轉頭左右看了看，「有嗎？我沒看到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足足繞了半個鐘頭，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要把車開走！」

　　林尉生握緊了拳頭，一臉兇惡的模樣，把站在一旁的殷太太嚇得吞了吞口水，身子不自覺的靠向勝男。

　　勝男不但一臉不畏懼，還抬頭挺胸的迎視他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高大身軀，她冷睇了他的拳頭—跟，「怎麼？難道因為搶不到車位，你想打人不成？」

　　林尉生看了殷太太一臉害怕的模樣，驚覺自己的樣子可能太可怕了，趕緊放下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低聲道：「請你把車開走，這個車位是我的。」

　　「哼！憑什麼？這上面有寫你的名字嗎？」勝男一臉不屑的邪瞪著他。

　　過了這麼多年，這個女人依舊讓人冒火，「你別以為我沒見到你逆向！」

　　勝男冷哼了一聲，「我是逆向沒錯，請問你是交通警察嗎？你開我罰單、抓我啊！」

　　「你……」他好想罵髒話，要是對方是男人，他哪會這麼好聲好氣的說話，雖然他是不打女人，但這個女人真有逼瘋他的本事。

　　「而且有誰能證明你在這裡等了好久？」勝男一臉又能奈我何的模樣。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真會被她氣得中風！

　　「先生，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吧？你像不像一個男人啊！為了個停車位跟兩個女人吵，虧你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外國人不是最講究女士優先的嗎？這點用不著我教你吧？」

　　「那是跟文明人講的，不是跟聽不懂人話的人！」

　　勝男一臉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哇！多年不見，林先生的口才真是進步多了，只是腦袋瓜子似乎沒長進多少，搶車位是各憑本事，我很遺憾你沒搶到車位，但不表示我就要讓你。」

　　殷太太在一旁怯怯的說：「勝男……我想……」

　　勝男抓起老媽的手，「我們不是還要買很多東西嗎？快進去吧！」

　　「殷勝男！」她難道就想這麼走了嗎？

　　勝男回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看在大家曾經是同學一場，我就指點一條明路給你，如果找不到車位，那就再開四十分鐘的車，還有另一間大賣場。」接著，她踩著勝利的步伐離開，留下氣到爆的林尉生跟因為他們爭執而造成停車場大塞車的一堆車子。

　　當、當、當，這一回合殷勝男獲勝，林尉生慘敗。

　　※　　※　　※　　※　　※　　※　　※　　※　　※

　　人說工作的時間是用分鐘計算，每分鐘都度日如年，而放假的日子則是用天來算，總覺得不過才剛放假還沒玩過癮，年假就結束了。

　　勝男又回到台北，面對每天沒日沒夜的大小門診、輪值及手術，年假好不容易才消失的黑眼圈，又重新浮現在她的眼睛周圍。

　　一大早她就到醫院地下餐廳猛灌咖啡，她真不知道這世界要是沒有咖啡她要怎麼活，昨天半夜高速公路一場大車禍，急診擁進了一堆傷患，有的要緊急截肢，有的是開放性骨折要馬上開刀，差得讓她忙瘋。好不容易終於忙完時已經天亮了，偏偏她今天一大早又有門診，為了不在看診時睡趴在桌上，她不狂灌咖啡提神怎麼榕得住。

　　「昨天去世貿的電腦展，天啊！筆記型電腦不到四萬就有了，真是便宜得讓人生氣！」護士愛藍哇哇叫道。

　　「可不是嗎？要是我今年買就賺到了，去年我買時已經很便宜了，也要五萬多耶！今年太便宜了！」

　　「今年景氣差啊！所以大家都削價競爭，所以今年買到的人都賺到了！」

　　一群值晚班、剛剛才下班的護士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聊天，勝男聽著她們口裡所說的話，想到自己那古老又笨重的筆記型電腦，不但上網速度慢到讓人睡著，每一次打報告時還會當機，既然現在大減價，她是不是該去買台新的筆記型電腦？

　　小惠看見了她，趕緊走向她，「我剛剛聽那群護士說電腦展……」　　

　　「我都聽見了！」

　　「你要不要乘機把那台骨董給換了？」小惠問道。

　　「我是有這個打算……電腦展什麼時候結束？」她轉身問愛藍。

　　「明天最後一天……殷醫生要去嗎？」

　　「嗯！剛好想換一台筆記型電腦！」

　　「那明天去，明天最後一天，一定能搶到最好的價格，我們也是明天要去！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吧！」

　　小惠道：「對啊！殷醫生，我記得你明天沒有門診！」

　　勝男喝下最後一口咖啡，點點頭，「好，那明天大家一起去吧！」

　　※　　※　　※　　※　　※　　※　　※　　※　　※

　　四個女人一起坐免費接駁公車到了世貿中心。

　　「今年果然冷清許多，去年每一天來時都人滿到走不動路。」

　　勝男沒逛過電腦展，一進來，手上就塞了許多的傳單，好多攤位看得她眼花繚亂的，「到底我要的筆記型電腦在哪裡啊？！」

　　「殷醫生，我看到你要買的筆記型電腦在那裡！」小惠指著遠遠的大型看板說道。

　　勝男一行人往看板前進，果然看到上面寫著大大的紅宇——「XX牌電腦再降價，只要三萬四」。

　　接著，馬上有一名穿著制服的銷售人員拿著單子，熱心的幫一群女人介紹著，他說得口沫橫飛，勝男則是聽得一頭露水。

　　聽他說得好像每一個都很好，她到底要買哪一種尺？她小聲的問著一旁的小惠，「要買哪個好？」

　　小惠指著銷售員發來的單子，指著其中一個，「這種的最好，功能最多、速度也快，而且又便宜，你看看板上也寫著這一種的是賣最好的！」　　

　　勝男對電腦的種類、好壞、廠牌實在沒有研究，「既然大家都說這一種好，那就這一種好了。」

　　勝男正想掏錢出來，卻被小惠給阻止，她笑著對銷售員道：「我們剛剛到另一攤去，他們的價格比你們便宜耶！」

　　銷售員一眼就看穿小惠的意思是想殺價，他笑了笑，「反正是最後—天了，如果你們用現金買，原本三萬四的價格，我就算你三萬，這個價格已經是最低價了，不能再降了！」

　　「好！就這個價錢！」小惠笑著說道。

　　勝男用驚訝的眼光看著小惠，「你好厲害喔！一下就殺掉四千！」跟她愛殺價的老媽真是有得比。

　　小惠得意的揚起眉，「今天最後一天了，不殺價的才是笨蛋！」

　　「價格就這麼說定了，你們可以看看哪種機型比較喜歡！」銷售員指著展示的一些電腦說道。

　　小惠拉著勝男到一字排開的各種機型那裡挑選，她指著其中一台，「那種的好不好？」

　　勝男搖搖頭，「怎麼是黑色的？型真醜！」

　　銷售員趕緊道：「我們只有黑色跟銀色兩種！」

　　勝男馬上說：「那我要銀色的！」

　　「小姐真是好眼光，今年銀色我們賣得最好，你等一下，我去問經理，看看銀色的機型還有沒有貨？」

　　「該不會沒有貨了吧？」勝男對小惠問道。

　　小惠搖頭道：「不會啦！」

　　銷售員跑了過來，　「經理說還剩最後一台！」他指著不遠處一台銀色的筆記型電腦。

　　經理正在跟一個客人介紹，那個客人背對著她們，似乎在試著滑鼠，右手移來移去。

　　勝男趕緊來到那台電腦旁，對經理道：「這台我要了……」而話卻在那個客人轉過身來看她時哽住，「又……又是你……」　

　　經理面有難色，「剛剛這位先生說要了……」

　　「他剛剛才說要，而我早在他說要之前就跟他說我要了！」勝男指著旁邊的銷售員。　　

　　「哦！你也想要這台電腦啊？」呵呵！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可用不著等三年』這麼久，真實他也不是非這要台不可，但對象是她的話……嘿嘿……林尉生在心裡笑道。

　　「沒錯！」勝男瞪著他說道。其不知道她最近是犯了什麼沖，為什麼老是遇見他？

　　「真是不巧啊！我也看上了這台呢！」林尉生拿出皮夾裡的信用卡，遞給經理。　

　　「啊……看來晚了一步！」小惠看著信用卡歎氣。

　　不！她不能輸了他！勝男馬上把三萬元的現全重重放在桌上，「我：有現金！」

　　「這……」經理面有難色的看著兩人。

　　「刷卡怎麼會有現金快呢！」勝男看著林尉生，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林尉生不在乎酌揚起唇角，「經理，你做生意可要講求信用啊！我剛剛就有意思要買這一台了！」　　

　　「做生意就是要賺錢，這樣好了，這台賣我，那四千塊不殺價，我出！」勝男再加四張千元大鈔。

　　小惠張大嘴巴看著勝男，「殷醫生……這……」不用這樣吧？

　　好啊！使出砸錢這一招，果然夠狠！他都忘了她的職業是醫生，一個月十幾萬，了不起是嗎？但是，要比砸錢，他可不會輸給她，他什麼都沒有，卻有的是錢，有現金了不起嗎？

　　林尉生瞇起雙眸，拿出皮夾子，上面是綠色一疊厚厚的鈔票，「要現金我也有，你剛剛這麼親切的解說，我覺得你的服務很親切，這樣好了，這裡有四萬，其他的就當你的小費好了！」

　　小惠倒抽了一口氣，嘴巴張得更大了，「天啊！四萬！」哇咧，三萬的電腦加了一萬元，要是她是老闆，就賣了。

　　勝男的眼角在抽筋，「你好卑鄙！」

　　林尉生悠閒的展開笑容，沒有什麼比見到勝男氣到爆的臉色還要令人感到高興了。「買東西就是要各憑本事嘛！有錢的人就是大爺，沒有錢就別跟人家來摸熱鬧，這層道理想不到從小就聰明的你竟然會不知道，唉！果真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你……」勝男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算了！這裡這麼多賣筆記型電腦的，我們並不一定要在這裡買，到別家去看看……」小惠推了推勝男。　　

　　「誰說算了！我就是喜歡這一台！」敢情他是跟她鉚上了！

　　勝男氣得一臉通紅。小惠說得當然沒錯，但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有錢……有錢就了不起喝？他那一副看不起她的口氣，國中時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有錢少爺的死德行！　　

　　兩個都是客人，教他怎麼好得罪呢！做生意就是以和為貴啊！經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樣好了，我們會跟公司再追加幾台，只不過要麻煩這位小姐等一等！」

　　小惠問：「要等多久呢？」

　　「不久啦……大概兩個月，貨到再付錢！」經理趕緊把勝男的錢拿還給她。

　　勝男指著林尉生道：「憑什麼要我等？為什麼不是他等？」

　　「因為……是這位客人說先要的……小姐剛剛才來，這位先生來有好一會兒了……」經理訥訥的說道。

　　「算了！還有很多好又便宜的電腦，我們去別家看看……」小惠推著她說道。

　　「對！說不定你可以找到更便宜的電腦。」林尉生故意把「便宜」兩個字加重語氣。

　　「誰說我要買便宜的電腦？笑話！我又不是買不起，我要買貴的！」勝男瞪著他說道。

　　「一句話送給你，人是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好運的。電腦我就帶走了！」林尉生把錢拿給了經理，經理將電腦改進了盒子裡。

　　勝男咬著牙，氣急敗壞的看著那台電腦。

　　小惠一臉不解的看著勝男，不明白的她實在不解，只是一台電腦罷了，這家沒買到，到別家去就是了，為什麼活似世界末日一般。

　　林尉生提著電腦展開勝利的腳步要離去時，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灰頭土臉的勝男。

　　「看在大家曾經是同學一場，我就指點一條明路給你，離這攤過去有一合筆記型電腦功能、樣式、價錢差不多，你可以去看看，我本來還猶豫不決的，還要多謝老同學你，我才能決定就買這一台！」

　　爽！真是爽斃了！總算出了過年時被她搶了車位的鳥氣。心口的鬱悶瞬間天開地闊起來，林尉生不自覺的吹起口哨，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我們去看看吧！」小惠真的想依林尉生所說的到那個攤位去看看。

　　勝男的腳像是被盯在地上似的，她冒火的一雙眼死瞪著林尉生酌背影，緊握著拳頭，指甲就快要戳進掌心裡頭。

　　被他這樣一搞，她哪有心情逛下去！　「我不想買了！我要回家，你自己去看吧！」說完，她就踩著憤怒的步伐快速往另一頭出口走去。

　　「這……殷醫生……你不買了嗎？」小惠在背後叫她，但勝男像是沒聽到的快步走到出口。

　　當、當、當！這一回合林尉生獲勝，殷勝男慘敗！

第三章

　　整整十天，勝男每天在家射「林尉生」三個字的飛鏢靶，邊射邊罵，尤其是每一次她打報告電腦又當機時，她總會想起是誰害她買不成新電腦，還慪得一肚子氣。　

　　很好！他有種就別再讓她遇到，她跟他梁子是結大了。　

　　從那一天電腦展後，在醫院就有冰山之稱的她，又多了一項綽號「火焰山」，門診的病人看到她本來就好害怕，如今只要一走進門診室裡更覺得春暖花開的四月，天瞬變成十二月隆冬、大雪天，每個人都小心冀冀的說話，就怕惹惱殷大醫生。　　　而一向跟護士們相處不錯的她，最近大家一見她來立刻做鳥獸散，她的黑眼圈變得更黑，還常常目露凶光，加上那張冷臉，活像是地獄來勾魂的使者。

　　林尉生最討厭來醫院了，小時候他的身體差進出醫院頻繁，長大後每次一來到醫院，聞到那消毒水的味道，他就會想起小時候不好的回憶，那段躺在病床上凝望著窗外、過了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

　　「尉生，你真的沒關係嗎？你最近工作不是挺忙的？都來到醫院了，我自己進去著就好了！」張老爺子知道他最不喜歡來醫院了。

　　林尉生不在意的笑了笑，「我真的沒關係，讓你一個人來，我實在不放心！」

　　林老爺子看著林尉生，「你別太認真工作了，身子要注意，你回國後，我覺得你似乎瘦了一點！」　　

　　林尉生點點頭，「我知道！爺爺，你放心吧！我長大了，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

　　聽說這家「雲生醫院」可是骨科的權威醫院，爺爺也是經朋友介紹慕名而來，希望能治好他多年膝蓋疼痛的毛病。

　　骨科候診廳裡人滿為患，果然是有名的壓院，在美國住得太久了，他都快忘了在台灣看病是久等、快看。

　　紅色的燈號顯示了「180」，正好是他們的號碼，林尉生扶起了爺爺走進候診室裡；

　　一走進裡頭，就與勝男兩眼交視，三個人同樣的吃驚。

　　怎麼會是她？她竟是雲生醫院裡最有名的骨科醫生？

　　這個時候，氣氛有點尷尬，三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護士小惠則不解的望著他們，好半天她才開口，「嗯……哪位是病患？」

　　建林老爺子也覺得他們也太有緣了一點，「是我！殷小姐，那一天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這個孫子的錯，那天你們走得太快，我一直沒有機會向你們道歉，真是很不好意思……」

　　一個老人家對著晚輩開口道歉，縱有再大的火氣也全沒了，戴著黑框眼鏡的勝男馬上開口：「老爺子快請坐！那天的事我也有錯，該道歉的人是我……」

　　看著林尉生不可思議的揚高眉頭，勝男不覺想狠打自己的嘴巴。該道歉的人是她？她在說什麼啊？每回一遇到這種情況，她的嘴巴就會不受控制的亂說話，唉！她最不會跟老人家講話了

　　林老爺子的眼睛也為之一亮。她今天的態度倒跟相親那潑辣的樣子差距甚多。

　　小惠也張大了眼不解的看著勝男。她不是一天到晚說林尉生是王八蛋加豬頭？怎麼……她今天竟說是自己的錯……

　　現場三雙六隻眼睛直盯著她瞧，勝男的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她趕緊想轉移他們的目光，「老爺子哪裡不舒服？」

　　林尉生想起剛剛同坐在一起的病患，提起這位醫生都說她對老人家特別客氣，不像有的醫生不耐煩，他們不遠千里而來、也不畏苦等，堅持一定要找她看。

　　林老爺子指了指自己左右兩邊的膝蓋道：「我的膝蓋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老是痛，我以為是風濕，但風濕是下雨會痛，我不管春夏秋來、膝蓋都酸痛，這是怎麼一回事？」

　　身為醫生的身份，勝男還彎下身子，一臉認真的在林老爺子的膝蓋上來回按壓，「最近有扭到或是跌倒嗎？」

　　她問話的語氣十分輕柔，林尉生甚懷疑那是從她口裡發出來的聲音，她看著爺爺時，嘴角也有著淡淡的笑容，這些都令林尉生感到愕然。

　　「沒有！」

　　「老爺子，您先到床上躺著！」勝男說完便要扶起林老爺子過去。

　　這時，林尉生也同時出手，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勝男冷不防的看著他，而他同時望著她。

　　勝男趕緊抽出被他大手覆蓋的手，心莫名的狂跳，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有輕蔑與不屑，而是某一種陌生的、奇異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她背對著林尉生，一面幫林老爺子按壓，一面輕聲問他哪邊痛，雖是背對著他，但她卻可以感受到他對她的灼熱視線，她的心跳聲大得休老爺子說話的聲音都快聽不到了。

　　接著，她速回座位，林老爺子一臉擔心，「我的膝蓋是不是很嚴重啊？」

　　「您別擔心，先去去照X光，拿到片子後不用在外面等，直接拿進來。沒事的，您放輕鬆點！」勝男對林老爺子微笑，那笑容似乎能安撫人心，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林尉生看呆了。過去，他見過很多的女人，但這麼美麗又溫柔的笑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想不到……在他印象裡一向擺臭臉的男人婆，在不擺臭臉時竟是這麼……

　　建林老爺子都忍不住的說：「我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來找殷醫生看病了，你笑起來真的好漂亮啊！可惜我們家孫子跟你沒有緣。」若有這樣一個孫媳婦，又能幹、又漂亮，真不知道有多好！

　　勝男聞言，不禁臉一紅，那含羞帶怯的模樣，令人移不開視線。「老爺子您說笑了！」

　　他們起身出去時，林尉生還轉頭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勝男因為他那一眼，臉更是燒紅了起來。她在幹什麼？她不是很討厭他嗎？為什麼……為什麼她臉紅又心跳加速？

　　「殷醫生……殷醫生……」小惠喚了她好幾遍。　　

　　「幹嗎……」

　　「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臉再叫下一個病人……」小惠不明白的看著失常的勝男。

　　勝男抬頭看著正用奇怪眼光看著她的小惠，摀住了臉，「我的臉……真的很紅嗎？」

　　小惠點點頭，「我怕病人以為你剛剛喝酒了……」

　　勝男趕緊跑到一旁的洗手合，把冷水潑在臉上。

　　她在幹什麼？竟在林尉生的面前臉紅？林尉生一定會背後偷偷笑她……不行！她怎麼可以被人誇個兩句就臉紅，又不是小女孩了……

　　接著，她不動聲色的坐下，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小惠，叫下一位病人！」

　　※　　※　　※　　※　　※　　※　　※　　※　　※

　　一會兒後，林尉生拿著X光片到門診來，「爺爺膝蓋痛，我不忍心要他上上下下，讓他在樓下等我。」　　

　　勝男點點頭，專注的看著X光片，此刻她的表情十分認真，白色的醫生袍，由側面可以見到黑框眼鏡下的黑眼圈，還有往後梳得整齊平整的頭髮，完完全全是個醫生的樣子。

　　看著她的唇，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突然想起她剛剛的笑容，那真的是她嗎？跟他搶車位、電腦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是骸骨軟化症！」勝男措著X光片說道。

　　「骼骨軟化症？」林尉生不解的看著她。

　　「老爺子痛了很久吧？他平日都做些什麼運動？」　

　　「除了早上去散散步，再來就是游泳，這樣的運動量會太激烈嗎？」

　　勝男看著X光片沉吟，「要不……那就是外力造成的，他的膝蓋在年輕時曾經受過外力撞擊過嗎？像是出車禍或是摔倒直接撞擊到膝蓋？」

　　林尉生沉默了好一陣子，勝男望著他，他眉頭微皺定定的看著一點，表情似乎在隱忍、掙扎什麼般……

　　「林……」

　　林尉生沒有看她，「二十年前，爺爺出了很嚴重的車禍……」

　　勝男點點頭，「傷了哪裡你知道嗎？」

　　「當時我很小，爸媽在那一場車禍過世，至於爺爺傷到哪裡，我並不清楚……」他愈說臉色愈暗沉。

　　勝男愣了一下，看著林尉生，腦子裡突然閃過了在國中時候的他上國中時期的家長會，從來不見他的父母出席，而印象中他並沒有朋友，總是一個人在校園的一角，用著不友善的目光看著她……

　　勝男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她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體骨軟化症的發生都是因為多年前不當的外力造成，如果沒有其他外力直接撞擊膝蓋……那很有可能就是那件事造成的。」

　　「難道這治不好嗎？」

　　「不好治，但我一定會治好！」勝男在紙上寫個不停。　　

　　身為骨科醫生，她明白「體骨軟化症」是一種很折磨人的慢性疾病，病人的腳時好時懷，有時根本不痛，但痛起來會要人命的，尤其天氣愈冷會愈痛，老爺子一定默默的忍耐了很久。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一時逞強，竟會造成別人終其一生的困擾。

　　「爺爺是你在世上的惟一親人，你一定很擔心他吧？」她現在看著休尉生的表情跟以前很不一樣，眼裡的嘲諷已經消失，反而有一絲絲關懷。

　　她這是在……同情他嗎？同情他十歲就失去雙親？面對她關心的眼神，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你幾點下班？」

　　「啊？」問他幾點下班做什麼？

　　「老爺子的膝蓋要好得快，就要做復健，你也會陪他來吧？六點來醫院如何？做完一個小時的復健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要做復健……可是……我下班的時間不一定……」

　　「是上班重要還是你爺爺的腳重要？只要一個星期的療程，腳就能完全復原了，一定要來，就這麼說走了。小惠，從明天開始安排林老爺子做復健。」

　　「喂！我不知道六點趕不趕得及過來……」

　　勝男拿給了林尉生時間表，　「工作重要還是親人重要，而且……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幫人做復健的，別讓我等！」

　　「可是……」

　　「林尉生先生，明天六點請帶病患到隔壁復健大樓報到！」小惠開了門一邊請他出去一邊說道。

　　「呃……好……」林尉生只能點點頭，呆呆的走出了門診室，他轉頭看著門診室上面的牌子「殷勝男醫生」。

　　想來已經三十歲的他，每每一面對她就變得幼稚可笑，他不是一個這麼會跟人計較與口出惡言的人，但一面對她，他總是會忍不住脫口說出惡言。　　

　　國中時他是受過她的氣，但是那時大家還小不懂事，如今都長大了，為什麼還要為小時候的事這麼記仇？林尉生不自覺的搖搖頭髮笑。

　　不知為什麼……他現在覺得她並不是那麼讓人受不了的女人，她其實……也挺溫柔的……

　　※　　※　　※　　※　　※　　※　　※　　※　　※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的下雨兼打雷，勝男站在復健大樓的門口，皺著眉看著手錶。

　　已經到了六點，該死！林尉生還沒來，敢情是想放她鴿子？

　　勝男不耐煩的來回走動，這時，一輛深色轎車駛進大樓前的停車場。

　　林尉生將車子停靠在大樓前，林老爺子先下了車，一見到勝男，他趕緊說：「真是不好意思！不怪尉生，怪我動作慢……」

　　勝男搖搖頭，「剛好六點！老爺子並沒有遲到，來！我扶您！」

　　林尉生搖下了車窗，「麻煩你帶爺爺進去，我去停車！」

　　「你要記得撐傘啊！」林老爺子的話來不及說，他已經將車子駛離，「這個孩子一向不愛撐傘，平時我就懶得管他了，可是他最近在感冒……」他一臉不放心的看著遠去的車子。

　　「老爺子放心，先進去吧！我這裡有傘，我去接他。」勝男說道。

　　林老爺子轉頭看著勝男，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殷醫生，真是謝謝你！」

　　「不客氣！復健師在等您！」她將他帶了進去，交給復健師，隨後又跑了出來，果然看見林尉生停好車後像是沒事人的走在大雨中。

　　她沒好氣的撐起了雨傘，趕緊往他跑了過去，劈頭就罵：「你以為你還十四歲啊？下雨不撐傘，還耍帥淋雨，知不知道你爺爺有多擔心你？」

　　林尉生皺緊了眉頭，「你別管我，你撐就好了。」

　　「你以為我管你死活，要不是你爺爺一再的交代，我才懶得理你！」　　

　　見他渾身濕透，勝男忍不住的生氣，她也不懂她生什麼氣。

　　林尉生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半邊的身子淋著雨，「你別靠近我，我都濕透了，你的衣服會被我弄濕的……」　

　　「誰教你不帶傘！你過來一點，這樣跟沒撐傘一樣……」為了拉他，她一個不小心腳一滑，往後倒去！

　　林尉生為了抓住她，整個人也跟著被她拉下地，雖然她摔下地，但他眼明手快的用手肘護住她的頭。

　　勝男覺得自己的屁股快開花了，手中的傘也不見了，所有的雨往她的身上落下，現在不只是林尉生，連她也變成落湯雞了。

　　果然遇到這個林尉生就會遇到倒霉事！

　　林尉生將她拉了起來，「你沒事吧？」

　　去他的！他是白癡嗎？她這個樣子怎麼會沒事？勝男怒火中燒，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一直往雨傘外頭閃，我也不會為了配合你雨傘一直移過去，也不用因為這樣跌倒……」

　　她的臉上有一大塊污漬，很可能是被地上的污水濺到，但配合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樣，真的是讓人感到好笑，林尉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喂！你這個人有沒有良心？我可是為了你，才會這麼狼狽，你竟還笑我？」勝男更火了。

　　「你先不要動……」他拿出了口袋裡的手帕，輕柔的擦去她臉上的髒污。

　　他的臉靠她十分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吐，在她臉上的鼻息。　

　　雖說她全身濕透，外頭的冷風也隨著雷雨忽大忽小的吹著，但她卻絲毫不感到冷，他寬大的身軀似乎幫她擋住了風，他身體的熱度由他的手心傳進了她的身體裡，令她血液沸騰，全身也跟著熱了起來。

　　他臉上帶笑的著著她，被雨打亂的頭髮散在他的額際，有著隱隱放蕩不羈的性感……

　　「我擦好了！」看著她愣著一雙圓眼，雙頰泛紅、纓唇半張的望著他，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在他身體裡隱約騷動著。

　　勝男趕緊回神，走到雨中，試圖趕走那股莫名的燥熱，她拿起了雨傘，但並沒有打開它，「看來現在這傘也用不著了！」

　　林尉生自然的摟住了她的肩膀，「走吧！有時在雨中散步也挺愜意的。」

　　勝男被他這麼一摟，感到呼吸有瞬間的停止，她趕緊推開他，「誰要跟你雨中散步……」說完，她落荒而逃。

　　※　　※　　※　　※　　※　　※　　※　　※　　※

　　林尉生在大樓裡的椅子坐下，接著只見勝男走出護理室，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大毛巾，「快擦擦吧！瞧你一身濕。」

　　他接過了毛巾，這才發現她的身上也在滴著水，「你也淋濕了……」

　　「噴！還不是你害的，快把身上擦乾吧！」她凶巴巴的說道。

　　「謝謝！」他嘴角帶笑。很奇怪！第一次被她凶他的心裡沒有感到一點不舒服，反而有暖暖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她拿出一套衣服，「拿去！把衣服換下，我的辦公室裡有電暖器可以幫你烘乾。」看他奇怪的眼神，勝男趕忙又說：「別以為我對你特別好，老爺子說你最近感冒，要是被他看見你一身濕，他一定會擔心的。」

　　林尉生接過衣服，深感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我還有衣服可以換，你快換吧！喝點咖啡，身體會暖些。」說完，她留下一杯熱咖啡就離去。

　　林尉生看了一眼冒著熱煙的咖啡，再看著她的背影，「勝男……」他自然而然的脫口說出，只見勝男頓住了腳步轉身望著他，兩個人的眼裡都有絲錯愕。

　　「對不起……該叫你殷醫生的……」他趕緊改口。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是陌生人……我先走了……老爺子做好復健後便會出來……」她笑得十分勉強，一臉尷尬的離去。

　　勝男的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林尉生喊她的名字時，她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今天的林尉生感覺也跟以往不同，而今天的自己也似乎更不一樣了……

　　※　　※　　※　　※　　※　　※　　※　　※　　※

　　一連數天他們都準時來做復健，林老爺子的膝蓋也漸漸不痛了，而最大的改變是林尉生跟勝男的關係。

　　他們不再互看對方不頂眼，而是常在林老爺子做復健的空檔有說有笑、

　　勝男每每都被林尉生所請的笑話笑岔了氣，而林尉生也發覺，原來在那恰北北的面容下，她是個幽默大方又健談的可愛女人。

　　「老爺子今天是最後一天做復健了，若往後老爺子要走珍時護膝依舊要戴，走路不能一下子走太遠，運動要循序漸進，只要這樣再過兩個月，老爺子的膝蓋就能完全好了，就能像正常人一樣了！」勝男看著剛照好的X光片，滿意的說道。

　　林老爺子一臉笑意，「我也覺得膝蓋愈來愈不痛了，多虧殷醫生！」

　　林尉生聽到這個消息卻沒有想像中的高興。爺爺的膝蓋好了，復健結束了，是不是也意味著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這才想到，這幾天他一直期待快點下班，急著帶爺爺來醫院、急著想見到她，跟她分享今天的喜怒哀樂；他變得喜歡搜集笑話，那是因為她喜歡聽，他可以看見她笑得無限燦爛的笑臉。

　　林老爺子看著兩眼發音望著勝男的孫子，「尉生，你怎麼不說話？」

　　「啊……呃……」真是謝謝殷醫生……」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林老爺子的眼神在林尉生與勝男兩個人間兜了一圈，接著，他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神秘一笑，「尉生，你是不是該請殷醫生吃個飯，謝謝她才是！」

　　勝男趕緊搖頭，「不用了！治好您的膝蓋痛，是做醫生的責任……」

　　「殷醫生，你該不會是嫌棄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吧？」

　　「不是……我怎麼會嫌棄老爺子呢！」勝男難以拒絕的僵笑。　

　　林老爺子一臉興奮的說道：「那就走吧！」

　　盛情難卻，勝男只得答應。

　　就在他們走出大樓時，一輛車駛近他們，車窗搖了下來，「林老，我來接您了！」

　　林老爺子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似的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人家的好了！」

　　勝男趕緊說：「那老爺子快去吧！我真的沒關係的。」

　　「不行卜我不能去，尉生可就要幫我好好謝謝殷醫生！」林老爺子坐進車子裡。

　　林尉生點點頭，「我會的！」

　　「其實真的不用，你們太客氣了……」

　　「我已經答應爺爺了，你若是不答應，爺爺會怪我的！」

　　面對他的笑容，勝男愣了一下，心又開始狂跳，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那……好吧！」

　　※　　※　　※　　※　　※　　※　　※　　※　　※

　　兩人來到距離醫院不遠處一家氣氛不錯的餐廳，林尉生看著坐在對面的勝男，感到無限驚艷。

　　他想不到摘下眼鏡、放下頭髮、換下醫生袍的勝男多了一絲嫵媚，素著一張臉的她，白皙的瓜子臉上有著一雙清靈的眼睛，笑起來一排整齊的牙齒使唇色看起來更加紅潤動人。

　　勝男則不太敢注視坐在面前的林尉生，雖說她表面不動聲色，心頭卻澎湃洶湧。

　　林尉生手肘靠在桌上，雙手交握的看著她，「你不上班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嗎？」

　　勝男抬眼看他，笑了笑，「你是什麼意思？我這個樣子很糟嗎？」　

　　從小就認識她，但他從沒有發覺，她不板著臉笑起來時是這麼的漂亮。

　　「你這個樣子讓人感到容易親近，可愛多了！」

　　「可愛？」勝男揚高眉，失笑搖頭道：「從來沒有人用這種形容詞說過我！」

　　「是嗎？我很高興只有我發現到你可愛的地方。」

　　勝男聞言，雙眼盈滿了不解的看著他。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他話中有話，而且他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股陌生的強烈力量，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她，令她頓時心跳加速。

　　她低下頭迴避他的眼神，趕緊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上，「這家餐廳的牛排真不錯！真是謝謝你了！」

　　「我才要謝謝你呢！要不有你這名神醫的幫忙，爺爺的膝蓋也不會好得這麼快！」

　　「有什麼好謝的，這是我該做的，我是醫生，能替病人解除痛苦，就是我最大的成就了。」勝男輕鬆的笑道。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當醫生！」

　　勝男也笑了笑，「因為我認為做醫生，錢多、事少，想不到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很適合，想不到你對病人這麼的親切。」跟對他差好多。

　　她抬眼看他，「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我對你不親切囉？」

　　他被識破的抿嘴笑著，接著，他往窗外望去，眼神變得遙遠起來，「你還記得那一場籃球賽嗎？」

　　勝男點點頭，一臉驕傲的道：「你是說那一場輸我的籃球賽嗎？」

　　他笑看著她一臉得意的模樣，「國中的我自卑又愛逞強，見你一個人在投籃，那麼多籃球架都不去，偏去找你，根本就是想找踏，這些都是自找的，其實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為什麼……以前的你老是要找我麻煩呢？難道只是因為我樣樣比你好？」這個問頭她可是憋了整整國中三年，到現在都還不明白，她到底哪裡招惹到他。

　　林尉生頓了一下才說：「在那場比賽時，我一直攔截你的球，想殺個片甲不留、挫挫你的銳氣，我承認我是有點故意，我就是無法忍受你比我還要優秀，的確是想將你比下去，現在想想，覺得國中的自己幼稚又可笑。」

　　青春期時的他總是怨恨著世上的一切，不懂為何所有的不公平都發生在他身上，他從出生就體弱多病，不停的進出醫院，無數的手術只能延長他苟延殘喘的生命，到現在雖然他看上去跟普通人沒有兩樣，卻不知道他未來的日子還有多少。

　　他無法計劃未來，更不敢去想像未來，他依舊還是個病人，是個不靠藥物就活不下去的病人。

　　「其實國中時的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早就不記恨你了。」勝男笑著對他說。

　　林尉生瞇著眼睛仔細打量她，「好奇怪，你真的是那個我認識的殷勝男嗎？現在看你覺得好陌生，總覺得好似現在才認識你一般。」

　　勝男被他逗笑了，「聽你這麼說，我對你也有這種感覺，在我印象裡，那個老是不沉默不多話又冷著一張臉的林尉生，可不是個會稱讚女人、還會說笑話給女人聽的人喔！」

　　林尉生聞言大笑起來，「我不知道在你印象裡的我是這麼糟啊！」

　　「我其實也沒比你好多少，那個時候是叛逆期，別說人家看自己不順眼，連自己看自己都很不順眼呢！」她記得那個時候超討厭他的，如今回想起來，卻覺得很有趣。

　　他伸出了手，「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了，過去的事統統忘掉。你好，我是林尉生。」

　　勝男也笑著伸出手，「你好，我是殷勝男。」

　　他們眼神相交，握住的手感受到了對方傳來的暖意，這一刻反倒讓兩人迷惑，到底他們之前是為了什麼勢不兩立的，不過，此時此刻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吃完晚餐，兩人一起由餐廳走出來。

　　「都這麼晚了，就讓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會晚！這裡離我家很近，而且我喜歡走路。」

　　「那我陪你走到你家門口好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長得這麼安全，有誰會找上我？」勝男笑著說道。

　　「在我眼裡的你，一點都不安全。」他的語氣無比認真。

　　他的話令勝男止住了腳步，她看著他，「你今天好奇怪，為什麼要對我一直說這種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尉生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了，只知道看著她，他希望時間過慢一點，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希望能陪在她的身邊久一點……

　　「小心！」

　　勝男太靠近馬路了，這時一輛速度飛快的車子從旁疾駛而過，林尉生想都沒想就將她擁人懷裡。

　　被他緊擁的勝男心跳漏跳好幾拍，她紅著臉，莫名的看著他，一股陌生的情緒在兩人交纏的視線間流動，他的目光像兩團火熱的球射人她的心理，在她的心頭狂燒著。

　　冷風吹起了她的髮絲，林尉生伸手撥去她的髮，停留在她發紅的臉頰上，在上頭不捨的流連。

　　勝男的身體像是被他定住一般無法動彈，他的臉似乎愈來愈靠近她，他的身體好像也愈來愈貼近她，接著他的唇竟貼住了她的。

　　此時，又是一輛車子經過，刺眼的車燈掠過勝男的眼睛，她嚇得倒退了兩步，看著林尉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宿舍就在前面不遠處了……」說完，她馬上往前跑去。

　　「勝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林尉生感到失落，心頭空空的，他的唇上還留有她的溫度，吻她是這麼自然的事啊……

　　※　　※　　※　　※　　※　　※　　※　　※　　※

　　那禾晚上的事就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一般，那天之後，勝男就沒有再見到林尉生，每每想起當時他吻她的事，她就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夢。

　　一定是自己忙昏了才會這樣！對！一定是這樣。

　　他們雖然已經盡釋前嫌，但也不至於好到接吻吧？等等……接吻好像是情人間才會做的事情，他們怎麼可以做？

　　不想了！快睡吧！明天一早要動個重要的手術，她可是第一次獨當一面。想到這裡，她的心情更加緊張了。萬一手術失敗該怎麼辦？

　　雙重的問題一起煎熬著，勝男翻來覆去，愈是想逼自己不去想，就愈忘不掉，意想逼自己睡，愈是睡不著。

　　啊！煩死了！她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小惠的房門口輕敲了敲，「小惠，你睡著了嗎？」

　　小惠開了門，「殷醫生……」她不是一沾床就睡著的嗎？　

　　勝男臉上有一絲尷尬，「你有沒有能幫助睡眠的藥？」

　　「啊？我沒聽錯吧？殷醫生睡不著嗎？」可見女強人殷勝男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就是睡不著覺……」都是那個林尉生害的，害她從那晚後就老是睡不著，算算她有三四天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我是有啦！但……最好是不要用，那會上癮的。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如說來給我聽聽。」小惠說道。

　　「我……沒有啊！」

　　見勝男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小惠就明白她一定有心事。「是不是緊張明天要動的手術？畢竟是你第一次獨當一面動大手術……」

　　「你別再一直提醒我了，再這樣下去，我今天真的不用睡了。」勝男愁眉苦臉的道。

　　「你等等……」小惠進了房間又走出來，拿了藥罐子給她，「可不能吃多喔！要不然明天找一百個人也叫不醒你。」

　　「小惠，謝謝你！」

　　「別得失心太重，要加油喔！」

　　勝男笑了笑，「我會的！只要你明天記得叫我起床！」

第四章

　　林尉生今天暢快淋漓的跟同事們打了一場籃球賽，他已經好久不曾這麼盡興了。

　　他坐下換下一身汗濕的衣服，思緒回到了那一夜，他情不自禁的吻和勝男倉皇失措的離去……她柔軟的唇到現在他還感覺得到，她美好的氣息還在他的鼻息間流連……

　　該不該去找她呢？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她，但對於那一夜的事情，他又要如何解釋呢？

　　這幾天他一直想理清自己心裡的感覺，腦子裡搜尋著記憶中的她以及現在的她，那天的吻究竟是他一時的衝動？還是真的對她心動？

　　打開櫃子，看見上面的藥罐子，他不期然的歎了一口氣。就算他真對她有意思心動又如何呢？

　　他倒出了一顆藥，和著開水吞下肚，搖搖頭苦笑。他現在能跑、能跳，全都是靠著藥物，就算如此，也難保哪一天他不會驟然離開人世。

　　他忘了自己是什麼人嗎？他忘了他根本沒有愛人的資格，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的人，有什麼資格愛人？

　　這樣也好，時間一久，她就會忘了他的，就當他們從不曾相遇，以前的那些從來不曾發生過。

　　※　　※　　※　　※　　※　　※　　※　　※　　※

　　「殷醫生來！多喝點，你別自責了，這種事在醫院裡每天都要發生好幾回呢！」小惠又幫勝男倒了一杯酒。

　　「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護士愛藍也點著頭，不平的說道。

　　就是盡了力，人還是救不回來，才是教勝男最沮喪的。雖說手術失敗這種事在醫院裡是很平常的事，但她當醫生這麼久來，第一次有病人在她手中死去，一個進手術房時還好好的人，卻在動手術時死去，她怎麼也無法釋懷。

　　愛藍又說道：「你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所以才會難過，有的老醫生根本都麻痺了，什麼感覺也沒有，反正明天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後得一乾二淨！」

　　是不是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如此，變成一個面對生離死別都再也沒有任何感覺的醫生？勝男拿著酒杯，一杯杯的往嘴裡灌，一句話也沒有說，任苦澀的酒精模糊意識，消除她的煩惱。

　　「對了！我們去跳舞，殷醫生要不要一起來？放鬆一下自己吧！」

　　勝男搖搖手，又灌下了一杯酒，「你們自己去吧！我沒心情跳舞！」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跳舞啊！」

　　小惠使了一個眼色給愛藍，在她耳邊悄聲說：「讓她靜一靜好了！」

　　「那我們去跳了！」幾個女孩下舞池去跳舞。

　　震耳欲聾的音樂在勝男的耳邊響著，她看著眼前忽清楚忽模糊的舞池，許多男男女女正隨著音樂扭腰擺臀。

　　不知是喝酒的關係，還是裡頭五味雜陳的味道，她總覺得呼吸困難快窒息了。

　　她離開了位子，身子不穩的來到舞廳外頭，深吸了外頭的冷空氣，頓時覺得舒服多了。

　　舞廳外頭正好有個小噴水池，她癱在椅子上，將頭完全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這天空的顏色就跟她心裡的顏色是一樣的，她的未來是不是也如陰暗的天空那樣什麼都看不見？

　　她想起了早逝的爸爸，爸爸在臨終時緊握住她的手，要她代替他好好照顧媽媽跟弟弟，她一直都沒有忘記爸爸所囑咐的話，一直都是這麼的努力，在學校，不論是功課還是體育，她要求樣樣拿第一，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考上第一志願的大學，做最優秀的醫生，從來不浪費時間，不知道什麼叫玩樂。

　　好久沒見到媽媽跟弟弟了，一年跟家人相聚的時間用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只是這一切到現在她竟覺得沒有半點意義。

　　「小姐，一個人嗎？」

　　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主動坐在她身邊，一臉猥瑣地衝著她笑。

　　她微皺起眉，用著不悅的眼神盯著來人，接著，她想起自己似乎也是滿身的酒氣，也好不到哪裡去。

　　「小姐貴姓啊？做哪一行？給不給人把啊？」

　　勝男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家做哪一行的？」想不到她殷勝男活到三十歲了，生平第一次被人搭訕，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看來她還不太糟嘛！這把年紀還有人要把她，哈哈

　　她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了林尉生。

　　「在我眼裡的你，一點都不安全。」這句話是不是意味著在他眼中的她是美麗的呢？所以他才會吻她？

　　「我覺得小姐的氣質不錯，看起來像是做銀行櫃檯小姐！」

　　她的氣質很好？勝男忍不住的大笑，接著狂笑。第一次有人說她氣質好，要是被小惠她們聽到，鐵定笑掉大牙！哈哈！真好笑！

　　那個人見她笑了，身體靠了過來，不懷好意的上下瞟著她，「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錯，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

　　「我醉了！哪裡也不想去！」勝男搖搖頭。

　　那個人抓住她的手腕，「沒關係，我也醉了，我們正好一對……」

　　「放手！我不想去！你搞錯了！我不是什麼銀行行員……我是醫生……」

　　「醫生啊！那更好了！我還沒上過醫生呢！」

　　男人抓她的力道變得猛烈，全身軟軟的她被他抓得雙腳沒站穩，整個人跌在地上。

　　「哦！原來你喜歡在這裡啊！那我們就在這裡好了……」男人的狼爪正欲向她伸過去時，卻在半空中被一隻結實的手給截住。

　　林尉生剛下班，恰好停在紅綠燈前，水池也正好靠近路邊，坐在車上的他卻看見一個男人正要對個女人不軌，他趕緊下車跑上前制止，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地上的女人不是別人，竟是勝男。

　　「喂！你別妨礙老子的好事！」醉漢威脅道。

　　林尉生把那個男人推向一邊，喝醉酒的男人不堪一擊的摔倒在一旁，一邊怒指著他一面口出穢話。

　　林尉生詫異看著地上滿身灑味、雙眼無神的勝男，眉頭不自覺的深深蹙起，「你怎麼會喝得這麼醉？」

　　咦！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勝男瞇起了眼睛，靠近了林尉生的臉，「是……是你……林尉生……」

　　她看見自己竟然坐在地上，一身的狼狽，慌得要站起來，但她實在是喝得太多了，一站起來身子就晃得幾乎又要倒下。

　　林尉生趕緊勾住她的肩膀，「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要買醉至少也該找人作陪啊！她一個女人家到這種三教九流都會來的地方，又唱得醉醺醺，難怪會被人騷擾，還好今天遇到他，要不然真不敢想家會有什麼事發生。

　　看著他令勝男想起了他吻她的那一夜，她還以為他接下來會有所行動，但是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他，那夜的吻突然變得無限諷刺。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那可是她的初吻耶！最少也該向她道歉吧！她也沒有允許他吻她。

　　「我用不著你管……」勝男愈想就愈生氣，推開他搖搖晃晃往前走，看得他心驚膽戰。

　　「我送你-回去！」他扶著她往前走。

　　「走開……用不著你雞婆……我自己會回去……」勝男從他身邊掙扎的想走開。

　　難得想要幫她一次，竟被說成是雞婆，看來根本是他自己想太多，他們的關係根本沒有改變多少。

　　「你的個性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變！隨便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林尉生心裡也火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上突生了一把火，看她這要死不活的德行，他竟覺得心頭鬱悶。她的事他根本就懶得管，本來還想謝謝她的，不過照這個女人的脾氣，八成又會說些冷嘲熱諷的話。

　　他才轉身離去不到兩步，就聽到身後的勝男嘔吐的聲音，他想不管她，但是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這麼做。

　　唉！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後，他無奈的轉過身來。

　　原來這就是喝酒過量的感覺，勝男吐得眼淚流得滿臉，食道酸苦不堪，好像把五臟六腑都一起吐了出來般。

　　林尉生替她拍背順氣，她吐完後，他也體貼的遞了手帕給她，她虛脫的跪在一旁喘氣。

　　他用手拂去她滿臉的淚水，她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睛瞪著他，　「你看到我這樣，心裡一定很樂吧？」

　　林尉生聞言，停止了動作，他的表情因她的話惱火。她居然這樣想他，在她的心裡，他就是這麼小人嗎？虧他還因為她的事煩得連晚餐都吃不下。

　　「對！我樂得手舞足蹈，我這個人一向幸災樂禍，這樣講你高興了吧？」

　　勝男聞言，趕緊把手帕重重交還到他的手上，「看夠了就走吧！」

　　林尉生順勢握住她的手，面對著臉色蒼白不停流眼淚的她，縱有再大的火氣也全都消失，他歎了一口氣，「你對人說話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用看的也看得出來，我的樣子像是在。幸災樂禍嗎？我從新聞上知道你的事情後就趕到醫院，知道你被停職又趕到你家，到處找不到你，我又急又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勝男張著迷濛的雙眼看著他，身體搖晃不穩的想站起來，「你……真的……很擔心我？」

　　他勾住了她的腰，看著一臉通紅並且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的勝男，搖搖頭說：「你真是喝太多了，醉得連路都走不穩……」

　　「你不要管我……」勝男想推開他，只是無力的手卻在他的胸膛上胡亂推擠著。

　　「勝男……別這樣……」林尉生趕緊抓住她的手。她知不知道現在的她有多麼秀色可餐，白皙的臉蛋上有著淡淡的粉紅，星眸半掩、紅唇微張，像是挑逗般的半瞇著眼注視著他。

　　「放開我……」此刻的勝男倒像個孩子般的吵鬧，軟柔的嗓音令她可愛又性感，讓林尉生想狠狠的吻住她。

　　「我送你回去！」他推離她，手扶住她的眉頭，再不推開她，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他不願意趁她喝醉時侵犯她。

　　「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勝男大又美麗的眸子裡漾著水光，像個小貓般楚楚可憐。

　　「勝男……」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勝男貼近他，火熱的氣息帶著酒氣噴在他的臉上，「那一夜你為什麼吻我？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什麼會吻我？為什麼吻了我之後……人就消失了？知不知道我為了那件事苦惱得沒辦法好好睡覺……」

　　「勝男……」他怎麼會討厭她呢？但是……他卻無法喜歡她，他喜歡不起她……

　　「你回答我啊！為什麼你不回答我？到底是為什麼吻我？」

　　勝男咄咄逼人的問著林尉生，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喜歡我嗎？」勝男用著狂亂又淒迷的眼神望著他。

　　這句話讓林尉生腳底生根，他張大眼睛看著她，他的眼神比她更狂亂。他能嗎？這樣的他能喜歡她媽？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過於波濤洶湧的心情，拉著她往車子走去，「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醉……放開我……」勝男不敵他的力氣，被他帶進了車子裡。

　　他將她安置在車子後座，將車子往路上疾駛，強風擊打著玻璃，力道彷彿直襲人他心頭。

　　幾乎是一口氣地，他將車子開到她的宿舍門口，轉頭看她時，她已經躺在椅子上睡著了，「勝男……」

　　他看著發出平穩呼吸的勝男，忍不住輕輕地撫摸著她烏黑柔軟的秀髮，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瀰漫在車內靜謐的空間，他多想就這樣看著她，讓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撫摸她的臉頰，明知道不可以，但他的手像是有意識般，在她染上紅霞的臉龐上輕撫，每撫過她的臉頰，心中就有著無限的悸動，每一遍都在挑動著他的情感。

　　此時此刻，世界似乎只有他們兩人，遠處的喇叭聲像是遙遠而不真實，街燈也變得柔和起來，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情感，也更深刻的體驗了自己的悲哀……

　　※　　※　　※　　※　　※　　※　　※　　※　　※

　　隔天清晨，勝男眼皮還沒張開，就捂著快爆炸的頭痛號：「啊……痛……」

　　小惠聞聲，趕緊拿了一杯水還有一顆藥過來，「來！把藥吞了就不痛了！」

　　「這什麼藥啊？」勝男用力的捶著頭。該死！頭像是剛被卡車壓過，怎麼這麼痛啊！

　　「止痛藥，你昨天喝太多酒了，都跟你說那雞尾酒的後勁很強的，你酒量不好還猛灌，不頭痛才怪！」小惠說道，又拿了綠油精塗抹在她的太陽穴上為她按摩著，「舒服點了嗎？」

　　勝男躺在床上，虛弱的點點頭，「今天我不能去上班了，頭還是很昏！」

　　小惠笑出聲，「你忘了你跟醫院請長假嗎？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不過，她很懷疑勝男這個工作狂要是不工作，她還能做什麼？

　　勝男閉上眼睛，「是該好好休息一陣子……」要不是因為那件事，她可能還不被准假吧！

　　「對了！你昨晚跟林先生在一起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從舞廳出來後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小惠抱怨道。

　　勝男張大了眼睛，「林先生……誰是林先生啊？」

　　小惠詫異的看著她，「不會吧？你真醉得這麼厲害，不會連昨晚林尉生送你回來的都不知道吧？」

　　「啊？林尉生送我回來……難道我不是跟你一道回來的嗎？」勝男不解的皺眉。怎麼她腦子空空……昨晚到底是怎麼會被他送回來的？

　　「我從PUB回到這裡都凌晨五點鐘了，你也真是糊塗蛋，竟然沒有帶鑰匙，人家林先生人真好，照顧了你一整個晚上，直到我回來人家才走，你竟然連誰帶你回來都忘得一千二淨了。」小惠心想，其實那個林尉生也沒勝男說得那麼討厭啊！他人還挺好的。

　　勝男眼睛眨了眨。啊！昨晚她喝醉酒的醜態一定都被他看光了，還有……她該不會跟他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吧？天啊！千萬不要啊……

第五章

　　沒有工—作的日子，勝男依舊準時七點鐘人就醒了，窗外還是暗的，她躺在床上了無睡意，整夜翻來覆去的，似乎想起了前天她從PUB出來後，被醉漢騷擾、被林尉生解救，後來……她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話……

　　唉！就是想不起來跟他說了什麼話……

　　就在勝男苦惱時，電話突然響起，她接起了電話，「喂！」　　

　　「殷醫生，吵醒你……我答應給愛藍的東西忘記拿來了，她催著要，你方不方便幫我拿來醫院？」電話那頭傳來小惠的聲音。

　　「算你運氣好，我剛好醒了，就幫你這個忙！」

　　「謝謝！你真好……」小惠還真怕她會因為那件事的陰影不來醫院呢！

　　掛上了電話，勝男起身打開衣櫃換衣服準備出門，反正她也閒得發慌。

　　很奇怪，從她喝醉酒回來，醫院的事反倒不是那麼的令她在意，她想的反而都是林尉生，為什麼他都沒有打電話給她？聽小惠說他照顧她一整夜，但為什麼之後就無聲無息了呢？

　　勝男穿上外套，手伸進了口袋，突然摸到了一張紙片，她拿出來一看，是林尉生的名片，上面有他的電話與地址……

　　他不來找她也許是忙，那……她可以去找他，最少也該對他說聲謝謝，這個理由不會太過牽強吧？

　　※　　※　　※　　※　　※　　※　　※　　※　　※

　　勝男戴著鴨舌帽，不想被醫院裡的人認出來，目前她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人人同情的目光。　　

　　由醫院後門悄悄上了四樓的產科病房，她來到眾嬰室。

　　好多的新手父母正在育嬰室的玻璃牆外，對蘆一排新生嬰兒微笑私語，本想推門進去找小惠的勝男，也被這群可愛的新生兒吸引目光，跟著人一起站著觀看。

　　看著這些新生的嬰兒，她的心裡無限感歎，每天有這麼多寶貴的生命隕落，也有這麼多新的生命誕生，生命就是這樣生生不息……

　　「這一次也算是殷勝男倒霉！」

　　「也要怪她太紅了，搶了主任的風采，難怪被惡整！」　

　　「主任這一招也負夠狠的，表面好似提拔新人，實際上是推她下地獄！」

　　「把一個注定開刀也醫不好的病人交到第一次單獨操刀的醫生手裡，有哪幾個醫生能受得了第一次單獨操刀病患就死去這種打學……」

　　勝男猛然回頭，看著兩名剛從她身邊走過去的醫生，那兩名醫生她認得，他們跟她是同科的同事，她跑到兩名醫生的面前驚問：「你們剛剛說什麼？」

　　兩名醫生一見到是她，臉色驚駭異常，「沒……沒什麼！」

　　「我剛剛明明聽得很清楚，這一切都是主任的陰謀……是真的嗎？」勝男的心頓時凍結，想到主任在她一進醫脘時就對她特別照顧，還以學長的身份特別的提攜她，暗地裡其實是想毀了她。

　　兩名醫生趕緊搖搖頭，「我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知道……別問我們……」

　　勝男大受打擊的跪坐在地上。為什麼？就因為是她搶了主任的風采，就這麼容不下她嗎？

　　「殷醫生，你來了！怎麼不進去叫我……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會不會是生病了？」小惠看著跪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勝男。

　　「為什麼……為什麼……」勝男喃喃自語，眼眶發紅，這一到她好想哭，傷害她最大的竟是她最尊敬的人。

　　「殷醫生，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東西給你……」勝男搖搖頭，站了起來，踉跑的跑下樓。

　　※　　※　　※　　※　　※　　※　　※　　※　　※

　　勝男坐上計程車，心中慌亂不已，腦子裡不停重複著剛剛那兩名醫生的話。

　　待下車時，她才發覺自己竟失神的把林尉生的名片遞給了司機。

　　她竟然來到了林尉生的住處……

　　抬頭愣愣的看著那棟有二十二層的高樓，勝男茫然自己怎麼會來這裡。

　　來這裡本來是要謝謝他的，但目前的她心煩意亂，實在不該來的。

　　她轉身準備離開，卻見林尉生等著一身運動服，恰好正要進去。

　　他十分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會來找他，心裡又驚訝、又竊喜，「勝男……你……」

　　「我……是來……謝謝你……那天晚上送我回家……」她第一次看見他穿成這樣，不似往常頭髮梳得整齊，剛運動完後幾緒頭髮不羈的落在他的額頭，看起來年輕許多，紅潤的臉展開了陽光般的笑容，竟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從來沒有在哪一個人面前請話結結巴巴過。

　　「你是專程來謝我的？」分不清是面對她，還是剛運動完，他的心也急促的跳動著。

　　看見勝男竟令他的心興奮得顫抖，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我才該謝謝你，多虧有你這個神醫，爺爺再也沒喊過腳痛。」

　　勝男聞言，臉色卻暗了下來。神醫……這句恭維的話，現在聽在她的耳裡竟是無限的刺耳。

　　「你等很久了嗎？」

　　勝男搖搖頭，「我才剛來……」

　　「進來說話吧！我家平常沒什麼客人的，歡迎光臨！」他推開了門。

　　勝男吃驚的看著他的家，「這……是你家？」天p阿！好大……簡直是她家的三倍，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實在是太過奢侈了吧？

　　「怎麼樣？很吃驚嗎？」林尉生看著她。

　　怎麼會不吃驚，他的家不但大而且收拾得好乾淨。「這……真的是你家？你有請人來打掃房子是不是？」

　　林尉生得意地揚起了唇。「沒有，我習慣自己動手整理。」

　　「真的……都是你自己整理的？」看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再看向林尉生，勝男覺得好不可思議。

　　「怎麼？你幹什麼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在她的心裡，他的形象真有那麼糟嗎？不是惟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就是骯髒邋遢，看來他實在有必要重整他的形象才行。

　　「沒有！」勝男搖搖頭，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出去，十六層的高樓可見寬闊的萬里晴空，往下可見川流不息的車潮，居高臨下的感覺還其不錯。

　　「那天送你回去時，我跟小惠也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你送上樓。」林尉生倒了一杯果汁，走近她的身邊遞給她。

　　「什麼？你……把我送上樓？」那她那亂得不能再亂的閨房，豈不是全被他看光了？真不知道他看了有何感想？　　

　　林尉生點點頭，「你怎麼都叫不醒，我只好把你扛到床上去啊！」

　　扛？真是丟臉死了！　「我真的……醉得那麼厲害？」勝男試探性的問他。

　　「你都不記得了嗎？」

　　勝男張大了眼睛，「我只記得我被醉漢騷擾時被你救了……」

　　「你就只記得這些？」那……那一夜她追問他為什麼吻她，她也忘了……想到這裡，林尉生心頭莫名閃過一絲失望。

　　勝男小心的問道：「請問……我有失態嗎？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或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他笑了笑，「我不會怪你的，你喝醉了，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哪還記得。」

　　勝男聞言，小嘴半張，「那……意思就是說……我做出了很可怕的事了……」

　　林尉生看著她一臉緊張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愈是靠近她，愈覺得她是一個好可愛的女人。「只能說有的人喝酒前跟喝酒後判若兩人。」

　　勝男一臉懊惱，「我真的那麼糟嗎？厚！我再也不喝酒了……」天啊！她怎麼會在最不想丟臉的人面前丟臉呢？

　　「不喝酒是最好，要喝也找人陪你，女人喝酒最容易被騷擾，還好那天是遇到我……」

　　勝男認同的點點頭，「要不是你，我可能會被那名醉漢侵犯也說不定，該跟你說聲謝謝！」

　　「不過……我很吃驚，殷勝男竟然會喝酒？這一點都不像你。」

　　「別說你吃驚，連我自己也很吃驚我會喝酒，虧我還常常罵病人，要他們不准喝酒，結果自己竟喝得大醉，真好笑！」勝男大笑了兩聲。

　　他發現她笑著的臉上有著憂鬱，「出了什麼事嗎？」

　　勝男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搖搖頭微笑，「你在說什麼？我會出什麼事？」

　　看著她強顏歡笑的表情，林尉生心裡閃過一絲擔心，「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就算再堅強的人也不例外，都會有過不去的難關。」

　　「哦！那你也有脆弱的一面嗎？」

　　林尉生兩手一攤，「你還需要問我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最狼狽的樣子都被你看光了，我現在反而煩惱要如何讓你看見我剛強的一面。」

　　勝男聞言大笑，不過很快的就止住笑容，「再怎麼樣紅的醫生也只是個人，不是神……如果我是神就好了，每個病人我都能救得活……」

　　「醫生跟神很接近了，都是幫助人遠離病痛。」　　

　　「差多了！若我真是神，我就不會讓病人在手術中死去……」勝男說到這裡，心裡又感到一陣痛。

　　就算是惡整她也罷，但怎麼可以拿無辜的病人做犧牲品？如果手術也救不回病人，那又何苦挨這一刀，身為醫生……怎麼能這麼殘忍……

　　「勝男……」原來如此！難怪她要喝酒。

　　勝男的眼眶紅了起來，「是我不好……都怪我！」　　

　　病人家屬聽聞噩耗時哭泣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揮之不去，無論如何，她無法推卸責任，這一切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病人就算會死，也是安詳的離世……

　　看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臉色，手也抖得差！」點拿不住杯子，林尉生趕緊抓住了她的肩膀，「夠了！．別再說了！」　

　　她紅著眼，愣愣的看著他，表情恍惚、無助。「真是被你說中了，人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好運……」

　　「勝男……我……」那只是在氣頭上說的，他一點都不希望那些話實現，但是他卻好內疚。

　　勝男站了起來，「不怪你……是我的錯……」

　　「雖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是我相信你，你也許是脾氣大，也許說話不好聽，但我很清楚，你的心地很善良，就像讀國中時，你我雖然勢不兩立，但在我被小流氓恐嚇時，你還是會挺身而出。」

　　勝男臉上有著吃驚，她看著他，「想不到……你都還記得……」

　　「沒辦法，誰教我們以前如此勢不兩立，每一次大小考我都是第二名，每一次賽跑我總是跑在你的後面，你一直都是我的眼中盯、肉中刺，想要忘了你還真難！」　　

　　勝男扯了扯嘴角，隨即歎了口氣搖搖頭，「你錯了！其實我根本沒那麼好，在別人看起來，總認為我很聰明，功課體育樣樣都好，但你看不見我每天挑燈苦讀的樣子，看不見大家放學後我一個人在操場一圈圈的跑，每天夜裡我的噩夢就是從第一名的位子狠狠跌落谷底，人人羨慕的第一名其實只是個最承受不起失敗的膽小鬼！」

　　這句話令林尉生臉上一陣訝異。「你……為什麼要如此逼迫自己？」

　　勝男扯了扯唇角，「你一定不明白吧！自從爸爸出車禍過世後，似乎只有我拿出第一名的獎狀，媽媽才會露出難得的笑容，我的獎狀能令她忘卻失去爸爸的痛苦還有生活的困苦，第一名似乎是一種魔法，能救我們於痛苦深淵，所以我一定要拿第一名，因為除了擁有第一名，我不知道自己還擁有什麼……」

　　「勝男……」他從不知道，原來那冷冷的笑容裡隱藏著這麼多苦楚，原來那堅強的面容下有著比任何人都還脆弱、無助的心。

　　「你說得對，沒有人是堅強的，就算有，也只是強裝出來的……能不必用外表的堅強來掩飾自己的軟弱……眼淚不必強忍著往肚子裡流……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只是……我真的能這樣嗎……」勝男說著、說著竟掉下了眼淚。

　　林尉生抱住了她，「別說了！都過去了！」

　　「如今我的噩夢成真了，從小到大我一直深信，只要我用心付出，就能得到回報，我所有的今天、明天和昨天，都一直那麼那麼的努力，我以為只要我夠努力，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但是……卻不是這樣……」

　　「你做到了！你是一位成功的醫生，你為無數的人解除了痛苦，這些人裡也包括了我爺爺……」

　　勝男眼神空洞的搖頭，「你錯了！我還是什麼都無法做，我救不活所有的人……」

　　「你已經盡力了，你一點也沒有錯！」

　　她看著自己攤開的手，「他這麼相信我……我卻救不活他……你沒聽見他家人痛哭的聲音……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淒厲的聲音……」

　　他緊緊的抱住了她，「我知道你盡力了，但很多事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就算是神，難道也不會犯錯嗎？我不許你這麼自責，不許……」

　　「我應該做得更好才對，一定是我不夠優秀，為什麼我沒法救活他……我……根本不配做醫生……」

　　「住口！我不准你再說……」　　

　　「什麼都沒有改變，我依舊是小時候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女孩，依舊什麼都不能做，哪怕我什麼都懂，依舊無法跟不知名的命運對抗，依舊無能也無力！」

　　「別再說了……」林尉生吻住了她的唇，他無限憐惜的抱住她，萬分心疼的吻住了她冰冷的雙唇，他想溫暖她的唇、她的心，想將她心裡所有的痛苦全都趕走。

　　勝男倏然睜大了雙眼。他……在幹什麼？他竟然……吻她……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舌頭伸入了她的嘴裡與她的舌糾纏，她覺得愈來愈難以呼吸，頭愈來愈昏，身子也愈來愈無力。

　　出事的人是她，但是他的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與不忍，從來不知道她有這麼柔弱無力的一面，也從不知道環抱著無聲掉淚的她，竟也會讓他絞痛了心。

　　她的淚滴痛了他，之前那幾天他一直理不清自己的心，直到他適尋不著她而擔心，見到她時的痛心，現在他明白他紛亂的心代表了什麼，原來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此刻他強烈的感覺到，他要她……

　　他邊吻她邊抱起她住臥室走去，她像是沒有重量的身體，更令他心疼不已！

　　到底他吻了她多久，勝男並不知道，只知道那輕飄飄的感覺又襲上她，身體好像是處在無重量下，全身的感覺都在兩人貼合的唇。

　　且到她感到肩上一陣冰涼，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躺在床上，而他正在吮吻著她的肩胛骨，大手也解開她的扣子，探進衣服裡。

　　勝男感到自己像是被羽毛安全的包圍著，她不想推開他，身體傳來的刺激感令她好像飛人了另一個世界，她的腦子是空白的大海，所有煩心的事似乎都沉人了深深的海底，似乎永遠也不會來打擾她。　　

　　林尉生不停的親吻、吸吮著她的唇、臉、耳朵及一路下滑至脖子，那絕美的火熱嬌軀令他發狂，他將兩人身上礙事的衣物迅速脫除，用全身去感受她那會融化他心骨的火熱身子。

　　他瘋狂的吻著她，歎息道：「你怎麼能這麼美？」

　　勝男半張著眼低聲嬌吟，林尉生親吻著她如蜜的小嘴，還與她的唇舌嬉戲。　　

　　「勝男……」

　　她全身上下每一處他都沒有放過，火熱得手口並用的熨燙她每一個細胞，讓它們在他的身下變得敏感。　

　　「啊……哦……」　　

　　勝男面色通紅，眼睛半張，鼻子微微細哼，聽在林尉生的耳裡，真是銷魂蝕骨之音，令他更加愛不釋手的吻著她。

　　「勝男……」

　　他低沉的呢喃聲令她像是被催眠一般無法動彈，只能跟著感覺走。

　　※　　※　　※　　※　　※　　※　　※　　※　　※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卸道醒來時四週一片昏暗，勝男想轉身，卻在腿往內縮時才發現兩腿之間十分酸痛，這個認知讓她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倏然睜大雙眼，轉頭看、向靠著自己肩膀的頭顱，由半邊的側臉，她清楚的看清枕在她肩上的男人是林尉生。

　　她眼睛用力的貶了眨，他們纏綿歡愛的畫面立刻加放電。影般清晰了起來，身體還殘留著那熱情的感覺。　　

　　這……她怎麼會跟林尉生……天啊……

　　看著床邊她的內衣褲跟外衣褲散落一地，一男一女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白癡都知道出了什麼事……

　　肩上的頭顱似乎動了一下，林尉生一個翻身將頭轉了過去，勝男卻是連動都不敢動，她悄悄的下了床，拉開了窗廉的一角，看著外頭。

　　她來的時候是早上，如今都夕照滿天，她到底是睡了多久？

　　她輕手輕腳的穿上散落在地的衣服，看著床上的林尉生，她不禁皺著眉頭在心裡罵著自己：救命啊！她竟然跟他上床……接下來她要如何面對他才好？

　　不行！她要開溜才行！

　　不久後，勝男輕輕的開了大門，用最快速度離開這間位於台北市的高級大廈。

　第六章

　　回到宿舍天已經黑了，勝男躺在床上，回憶起在林尉生他家發生的事，臉瞬間發紅。

　　她身上還留著他的味道，皮膚還感覺得到他熱情的吮吻……

　　她忍不住的捶打自己，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她跟他說話說得好好的，接著他就吻得她全身發軟……然後就……

　　一夜無眠，腦子裡塞著很多事，電話向了又停、停了又響，她始終沒有接，有人按了她的門鈴，她不敢去應門，她知道是誰，但她沒有心理準備面對他們變調的關係。

　　天啊！她快瘋了……怎麼會在一瞬間所有的麻煩事全找上了她？

　　「殷醫生……你醒啦？」上完大夜班的小惠，敲了敲浴室門。

　　「嗯……昨天忙嗎？」她問道。

　　小惠打了一個好大的阿欠，「忙啊！怎麼會不忙，昨天有一個產婦生了三胞胎，他們又超愛哭的，煩死我了！對了！你昨天一整天上哪去了？我上班時你還沒回家。」

　　「沒有……我……我隨便逛逛……」勝男心虛的說道。

　　隨便逛逛就逛了一整天？每一次要勝男陪她去逛街，她都說沒興趣，不是嗎？什麼時候她這麼愛逛街，她怎麼都不知道？

　　勝男在裡頭把衣服穿好，「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勝男從裡頭走出來，趕緊從抽屜裡拿了一封信交給小惠，「你幫我把這個交給院長。」

　　小惠吃驚地看著那封倍，「你……要……辭職？」

　　「沒錯！」她想了一整夜，下了這樣的決定。

　　小惠不解的驚問：「該不會是因為那件事……可是院長……」

　　「你別說了，我已經這樣決定了！」

　　「為什麼？」好好的幹什麼要辭職呢？

　　勝男歎了一口氣，「我現在覺得，我不適合當一名醫生。」

　　這……算什麼理由？都當了這麼久的醫生，怎麼現在才說不適合？太說不過去了吧？

　　「你要不要再考慮看看？不如你先休假一陣子也可以，用不著非要辭職啊！」

　　「不！我還是覺得辭掉比較好！」勝男的語氣堅定。

　　小惠試圖慰留她，「你又沒有做錯事……再說……」　　

　　「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決定這麼做了。」說完，她開始打包行李。

　　「你要去哪裡？你……你不住這裡了嗎？」她要是搬走了，不就變成她一個人住了？

　　「既然我都下定決心要辭職了，怎麼還能待在宿舍裡？」

　　「信都還沒交給院長，你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啊！況且你不住這裡要住哪裡呢？」她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急著離開？

　　「你用不著擔心我，這陣子我可能會去飯店住一陣子，剛好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勝男虛弱的笑了笑。

　　「這……伯母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打電話回家跟媽媽報平安；你不用擔心我，我住個幾天就會回高雄去。」

　　「殷醫生，你要隨時跟我保持聯絡喔！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一定要找我喔！」這樣好的一個醫生，竟然要離開了，往後就只剩她自己住了。

　　「小惠，這陣子真是謝謝你了，請你也幫我跟愛藍她們謝謝，你們一直都這麼支持我……」勝男點頭對她笑了笑，然後走下了樓梯。

　　※　　※　　※　　※　　※　　※　　※　　※　　※

　　走出了門口，勝男拉緊了自己身上的薄外套。

　　她要去哪裡呢？第一次覺得站在台北街頭會這麼孤單，天地這麼遼闊，她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她不想回家，至少不是這個時候回去，她這副樣子媽媽看到一定會哭紅眼睛的，最少要等她完全不在乎那件事後再回去。

　　再想到林尉生，她的心更加五味雜陳，閉上眼歎氣。

　　殷勝男，你還嫌事情不夠多、不夠雜嗎？怎麼會挑這個時候跟他……天！她不想再去回憶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事。

　　這時，忽然一陣風將她頭上的帽子吹走，她要拿已經來不及了，帽子被吹落在遠處，落在一個男人的腳邊。

　　剛剛跟一群人從咖啡廳出來的林尉生，看著腳邊的鴨舌帽，他撿了起來，視線對上了站在不遠處的勝男。

　　「你們這群人真是太會享受了，開會來這種地方？這算不算是浪費？」

　　「這可是外國來訪的官員要求的，人家是法國人，不但重視工作，也重視休閒，而且今天是假日耶！能在風景優美的地方談合作，這樣也比較容易成功啊！」

　　剛跟客戶談完生意的幾個人正輕鬆的談天，忽見林尉生停下腳步，不免朝他的視線望去。

　　勝男怕被他認出來，趕緊快速轉過頭，心裡暗叫一聲糟。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他？最怕遇到的人偏偏被她遇上……

　　勝男不知該拿什麼面目面對林尉生，下意識就想逃，她趕緊往反方向快步離去。

　　「你在幹什麼？」　　

　　她怎麼會在這裡？樣子看起來好狼狽。林尉生搖搖頭，「沒事！有個人掉了帽子！呃……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可能要先走一步……」

　　「急事？你該不會是想偷溜吧？那可不行，我的英語很破……喂……」

　　林尉生見勝男的身影愈來愈遠，他沒時間回答一旁的同事，只能趕緊迫了上去。

　　勝男走進一座公園後趕緊回頭看，並沒有看見他追上來，她鬆了一口氣，腳步才放慢了下來，殊不知林尉生正由另一邊快步走向她。

　　他今天一大早起床就不見她的身影，正想出門找她時，電話就打來，有外國官員來請，要他前去接待，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講話時也語焉不詳，他的腦子裡都是勝男的影子。

　　他將她拉到一旁湖畔邊的高大楊柳樹旁，急問：「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就跑掉？我打電話給你也沒人接，親自跑去找你也沒人應門，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還有，為什麼一見到我就跑？」

　　「我……」看著他靠得好近的臉，再想到那天的事，勝男好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眼尖的看著她肩上背著大袋子，「這裡面是什麼？」

　　勝男沉默了一會兒，「是我的衣服，我辭職了，所以搬出宿舍！」

　　「什麼？你辭職了？」他訝異的問道。

　　勝男看著他不知說從何說起，「這……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關心你啊！」看她的表情淡漠，他的心裡竟有一種慌張的感覺，差一點「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就要說出來。

　　「關心我……」勝男的心裡難掩失望。為什麼關心她？是因為他們現在與眾不同的關係，還是……他由衷的發自內心在乎她、關心她？

　　他看著她單薄的衣服，忍不住皺起眉頭，「虧你還是醫生，不知道這幾天寒流來嗎？穿得這麼少，要是感冒了怎麼辦？我還以為醫生都是很照顧自己的。」

　　他脫下了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一股暖意立刻襲上她，她莫名的看著他。他現在到底在幹什麼？是因為必須對她負責，所以才有這樣的舉動嗎？　　

　　不！她厭惡被人同情，他們都是成年人，那天的事也許只是他因同情而升起的安慰罷了，她得跟他說清楚才行，雖說她還沒有想到要說什麼！但她不要他繼續同情她、可憐她！

　　勝男趕緊脫下他剛幫她披上的大衣，然後恢愎了以往對他的態度，「喂！你在於什麼啊？我穿什麼衣服要你管嗎？你以為你是誰啊？那是個意外，別以為上了床你就有權利管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擁人懷裡，她愣得全身僵硬。這裡是公園耶！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摟摟抱抱的？而且她可沒說他可以抱她

　　但是……為什麼聽見他的心跳聲，她眼眶不自覺的發熱，她好像變成了一個無助的小孩，被擁進了一個好溫暖的懷抱，這懷抱令她想哭……

　　耳邊傳來他低喃的聲音。「那不是意外，別把你自己說得那麼隨便，也別把我看成那麼隨便的男人，別跟我說你忘了，我也不相信你什麼都忘了，你那時可是清醒的，可沒有喝醉酒！」

　　她看著林尉生，第一次這麼近看著他，她現在才發覺他其實長得不難看啊！

　　記得讀國中時，他總是戴著厚厚的眼鏡，遮掉了他大半的面容，想不到摘下眼鏡，他的眼睛原來這麼大、這麼深……天……她在幹什麼？竟盯著林尉生看？

　　勝男滿臉通紅的移開視線，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

　　他嘴角竊笑，像是抓到偷吃魚的貓兒，「你的臉好紅啊！」

　　勝男趕緊低頭遮住了雙頰，「我……我沒有啊！」

　　「是不是覺得我也長得挺帥的？還是……想到了昨夜？」他壞壞的在她耳邊說道。

　　「沒有……你……你少臭美了……你才不帥……」勝男下意識的想逃開，卻忘了看腳後跟有顆石子，她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

　　他穩穩的接住了她，笑看她又著又憲的可愛模樣。他怎麼從來沒發現她是這麼迷人呢？她醉人的紅顏讓他快醉了。

　　天啊，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令她心跳加快，等等……他怎麼可以對她展露這樣的笑容呢？他們不是仇家嗎？她可沒忘記國中時誰一直在背後罵她臭三八、沒人要的男人婆，也沒忘了是誰在媽媽跟阿姨面前把她的糗事抖得精光，更沒忘記是他害她買不成電腦……她跟他的賬還沒算完呢！他怎麼可以用這種要命的笑容望著她

　　他又將她擁進了懷裡，從他身上傳來令人迷惘的男人氣息，燒得勝男的臉更紅，也讓她的頭又開始混沌起來。

　　她該推開他的，然後對他狠狠的冷嘲熱諷一番，但是她卻沒有，他的懷抱怎麼會這麼令人感到該死的溫暖和舒服，好像一個暖爐正在抱著她，嗚……好暖和喔！

　　他聞著她的髮香，輕撫她的頭髮，「你知道你睡著時好美，常常令我看癡了。我的腦子一直在想著以前的你跟現在的你，想以前的我跟現在的我，我想到以前學校裡人人都知道我家裡有錢，我每天都被校裡的流氓勒索金錢，要是不順了他們，就會招來一陣拳打腳踢，雖說我身子瘦弱，但是我不容自尊被折辱，寧可被打也不願意交出一毛錢。有一天，他們又在回家的路上堵到我，那些人正要動手時就被你喝住，我永遠記得你如何一個人把四個國中生摔倒在地，後來還蹲在我的面前用著關心的眼神看我，還對我說『你沒事吧』。」

　　勝男不解的抬頭看他，「你幹什麼又提陳年往事？」

　　「因為當年我非但沒有說一聲謝謝，反而因為救我的人是你，更覺得受辱，還推開你羞憤的跑掉……我忘不了你當時的表情……這件事讓我耿耿於懷，也覺得自己很可惡！」

　　他用深情又熱切的眼神看著她，令她不知所措，她搖搖手，「都說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做什麼，我也只是剛好路過，如果對像不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你別一副好像欠我什麼般的放在心上……」

　　「原本還以為你會在隔天跟全班同學宣揚我的糗事，我想這種好機會，你一定會乘機打擊我，但是……破天荒的，你一句話都沒有說，後來學校裡就沒人來找過我麻煩，而我不但連一句謝謝都沒有說，還到處說你跟流泯打架，是個小太妹……」

　　「我……不會耍這種心機，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勝男張大了日開亮的眼。

　　「就像你不想被人家知道班上的第一名又是模範生的你家裡很貧窮，內心很脆弱？」

　　勝男聞言驚訝的看著他，「你……」

　　「昨夜從你的嘴裡說出來，我才明白你是刀子口、豆腐心的人。」

　　「是我胡說八道……」

　　勝男有絲被抓到的困窘。她怎麼可以把心事對他全盤脫出，一早醒來後她無時無刻不後悔。

　　他由背後抱住她。「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講，誰知一大早你就消失了，現在我要對你說，我真的很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但我卻說不出來。吻了你之後我怕你會生氣，所以一直不敢去找你，那時我不明白我早就喜歡上了你，只是一直不肯說出來，現在想想，原來我們兩個人的個性還真像，都是死鴨子嘴硬。」

　　勝男扁著嘴巴說道：「我才沒有死鴨子嘴硬呢！」

　　笨男人！害她那幾天只要有電話來就整個人驚跳起來，結果每一次接起來都不是他，讓她好失望。要是她真生氣就不是逃開，而是狠狠賞他一巴掌，他還不知道她的性子嗎？

　　「是嗎？那你見到我怎麼會心跳得這麼快？怎麼會臉紅？昨夜為什麼不推開我？」見她似乎有軟化的趨勢，他勾住她的腰邪笑著。

　　勝男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堵得不知該說什麼，她的嘴巴張了又張，最後說了一句，「昨天我心情不好……是你趁人之危……」　

　　休想！以為對她告白了，她就會順了他的意嗎？雖然她是不討厭他，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但他讓她胡思亂想了那麼多天，她才不會這麼容易讓他得逞呢！

　　林尉生展開了算計的笑容，「是嗎？那現在你心情如何？」

　　「還好！」

　　「你現在很清楚吧？」

　　「嗯！」他幹嗎像個小學生問白癡問題啊？

　　接著，他竟吻住了她的紅唇。

　　勝男張大了眼睛，無法阻止他的再次侵略，四肢無力，腦子也停擺。

　　等他離開她的唇，把她擁進懷裡時，她必須攀著他的肩膀才不至於癱軟在地。　

　　「來住我家。」

　　「啊？」勝男整個人傻住。

　　死對頭突然對她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還說他原來是喜歡她的，現在竟要她住他家……

　　有沒有搞錯啊！她都還沒答應要跟他交往，他直接就說同居？這……順序好像不是這樣吧？

　　林尉生不讓她有思考跟說不的機會，直接拿起她的行李，牽著她的手大步向前走，「你肚子餓不餓？」

　　「啊？」正想從打結的腦子中理出一絲頭緒的勝男，不明白為何話題會從「同居」跳到「肚子餓」。

　　「因為擔心你，我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林尉生又展開迷人的微笑。

　　勝男則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事實上，她的腦子不但理不出半絲頭緒，反而打給打得更死了。

第七章

　　今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天氣，寒流夾帶著水氣，這種又濕又冷的天氣，讓街上的行人稀少，每個人都推著雨傘，只想趕快回家。

　　而位於忠孝東路上的高級公寓，屬於林尉生與殷勝男的熱情戲碼正如火如荼的上演著。

　　這個男人是可惡的騙子，她已經明明白白的拒絕跟他同居的事，他竟以她有東西遺落在他家為理由，把她拐回家，只面說他絕對要讓她愛上他，接著就把她吻到發暈。

　　他的吻好可怕，不到一會兒她就全身發軟，不聽使喚的任他壓倒在床上而無法反抗。

　　勝男想推開他，但是她的手卻是不聽使喚的在他的頭髮穿梭，身體也往前迎合他的唇，她那樣子根本就像是鼓勵。

　　他們沉溺在一波波來回抽送的快感時，兩人皆忘情的喘息著，她雙手忘情的游移在他精壯卻滿佈汗水的胸膛上。

　　他含住了她銷魂的呻吟，他們的舌頭激烈地彼此交纏著，下體也劇烈的摩擦著，接著，他離開她的唇，含住她的耳垂，吻上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鼻尖，在她的肩頭上流連，迷失在她香馥的體香之中。

　　體內一陣一陣抽動的快感在瞬間引爆，有如被煙火渲染的天空……

　　激情過後，勝男不停的喘息，靠在林尉生的懷裡，他拿起毛巾為她擦去額際的汗水，還為她蓋好被子，像照顧一個小嬰兒那樣的動作輕柔。

　　他在她的耳邊低喃，「舒服嗎？」

　　勝男聞言，臉馬上紅了起來。哪有人在剛做完就問這種問題，這教她如何回答。她轉過了身子，將火紅的臉埋在枕頭裡。

　　林尉生笑著摟住她的腰，輕舔她小巧的耳華，手也不規矩的在她胸前游移，「躲也沒有用，我都看見了，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不好！他的慾望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等等……」他們剛剛才結束，他該不會又要……

　　他毫不客氣的伸出狼爪。

　　「你別碰我……」

　　「你好美……」他又將她壓在床上。

　　「你別……嗯……」這個男人怎麼像只無法饜足的野獸……

　　當他挺身進入她後，四周只剩下喘息跟呻吟……

　　※　　※　　※　　※　　※　　※　　※　　※　　※

　　狂烈的性愛過後，勝男在林尉生的懷裡安穩的睡著，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背脊留戀不已的徘徊，在她的頭髮上細碎的吻著。

　　他一直不願意面對這種情何以堪的宿命，這受詛咒的病體，一直以來，他看待愛情如塵土，每天清晨醒來面對的都是未知的一天，不知道自己還擁有多少歲月，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還能呼吸。

　　自從那一吻後，失眠似乎就成了習慣，漫漫長夜是在時鐘的滴答聲度過，他捨不得睡，就怕一睡不醒，每一天能活著、能呼吸、能想著她，都是奢求……

　　她的倩影無時無刻不佔據他的腦海，即便是現在……她就在他伸手可及處，他依舊想她，他想她的任性，她靦腆的眼神，對他莫名的眼神；她的笑、她的淚，吻著她的唇時，他心頭滿溢著幸福的滋味……

　　他看著窗外點點繁星，摟著她的手勁也不自覺的加重。

　　他真的有資格擁有她嗎？真的有資格擁有幸福嗎？

　　※　　※　　※　　※　　※　　※　　※　　※　　※

　　有勝男相伴的日子，每分每秒都甜得化不開，夜裡林尉生再也不孤獨寂寞了，他們總是窩在一起聊著彼此的願望，訴說互相的期待，用著最簡單的語言交換兩人愛戀的情感。

　　他的呢喃低語和她的歡愉笑聲，令夜晚的時間流逝得不知不覺，兩人常聊到倦極了才雙雙睡去。

　　每天早上他總是捨不得離開她，一下班他則是第一個衝回家，他出社會工作以來，第一次天天盼著放假，而不放假時卻在計劃放假要帶她去哪裡玩。　　

　　只要兩人在一起，哪怕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只要看著彼此的眼眸，就能感受到暖暖的愛意，濃烈的幸福籠罩在兩人之間。

　　勝男坐在火車上，不解的望著由後抱住她腰身的林尉生，「這一次你又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林尉生看著窗外，神秘的勾起嘴角，「等一下你就會知道了！」

　　勝男不明白的看著他。「今天不是假日，你不用上班嗎？」　　

　　「上班怎麼會有陪女朋友來得重要呢！」他摟緊了她的腰身，在她的耳邊低喃。

　　勝男想掙脫他的懷抱，奈何他的手臂怎麼也拉不開。

　　「喂！你該不會為了出來玩而溜班吧？還有，我什麼時候說要做你的女朋友了？我可沒答應要跟你交往耶！也沒答應要跟你出來。」

　　「是嗎？那你為什麼一路上都不反抗，乖乖的被我摟著肩走？」他壞壞的笑看她。

　　「你一大早就把我挖起來坐火車，我都還沒睡醒，腦子一片混亂，你不知道我一向都是晚睡晚起的人，都不知道有幾年沒這麼早起床了。」勝男抱怨著，今天他真反常，往常假日都會等她睡飽了才出門，今天天才亮就挖她起床。

　　「醫生的工作真的這麼累嗎？你晚睡晚起？那真是很不好的習慣！」林尉生不能苟同的搖頭。

　　「你才知道啊！每天早上七點半開始上班，接就開會、查房、坐診、手術，中飯就在醫院旁邊小賣店買些麵包將就，有時連吃飯都顧不上，只好趁走路的工夫往嘴裡塞幾塊營養食品，晚上還得繼續看資料、寫論文，每三天在醫院值夜班一次；有時睡到一半還會被緊急電話吵醒，又得匆匆趕到醫院，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勝男一口氣把這幾年的牢騷發完。

　　「為什麼半夜還要到醫院？」

　　「這就要歸功台灣人的喝酒文化了，大家都喜歡挑在晚上喝酒，而且偏要喝完酒後開車，結果就是撞在一起，三天兩天的就搞一次連環車禍，雖然別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作為醫生的職責可不能不救人，這就是為什麼。」勝男說道。

　　林尉生伸出了手，欲跟她相握，「恭喜你脫離這麼糟糕的工作！」

　　勝男看著他的手，臉色卻暗了下來。很奇怪！她以前並不喜歡她的工作，她總是忙得沒有時間好好坐下來喝一口茶，但是……現在真正脫離了，她竟懷念起以往的一切了……

　　「你還是放不開對不對？」林尉生瞭然的說道。

　　勝男看著他，「我……」　　

　　「你是為了什麼才當醫生的？我想這點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有時人處於當下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這份工作，要離開了才知道自己對這份工作的熱切，就像我當初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過了這麼多年，繞了一大圈我才明白，原來我早就愛上了你。」若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浪費那麼多時間，他一開始就要把她牢牢抓住。

　　「是這樣嗎？」勝男看著窗外沉思著。

　　「我想……也許是上天給我一個機會吧！」也許是上天可憐他，才會派她來解救他早已乾涸的心，他一直以為這輩子注定一個人過，想不到

　　勝男不解的望向他，「機會？」

　　「要不然不會在我們分開這麼多年後，又陰錯陽差的讓我們相遇，我們的緣分是注定的。」林尉生勾起了她的下巴，直勾勾的看著她。

　　「是這樣嗎？」這一點她倒是沒有多想，現在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這一切真是巧合得離譜。

　　「勝男……」他用著催眠人的嗓音喚著她，引起她全身一陣戰慄，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嗓音後接下來就……

　　就在他的唇要貼過來時，她趕緊用手阻擋。不趁現在她還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時候阻擋他就來不及了。

　　「這裡可是火車上，隨時會有人經過，你想幹什麼？」

　　噴！偷香沒成功，他聳聳肩，「我沒想幹什麼啊！我只是想吻你一下，你想到哪裡去了？」

　　勝男聞言，臉紅了起來，「我……我……」

　　他可惡的瞇起眼，「哦！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在火車上對你……」

　　勝男的臉更紅了，她趕緊站起來，「你不要跟我坐一起……」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林尉生大笑。原來逗弄她還真有趣！

　　勝男跑離了他很遠，「別過來！」　

　　「你別在火車上亂跑，很危險的！」他一下就抓住了她，笑著將她緊抱住。

　　勝男被他往後一扯，重心不穩的往後倒在座位上，他們的姿勢瞬間變得無比曖昧。

　　林尉生順勢壓住了她，不給她反抗的機會，直接吻上她的紅唇。

　　※　　※　　※　　※　　※　　※　　※　　※　　※

　　火車到了花蓮站，勝男莫名的看著林尉生，他只是笑著道：「到站了，我們下車吧！」

　　「你為什麼帶我來花蓮？」她不解的向道。

　　林尉生又是用笑容回答她，用手招了輛計程車，拉著她坐進車子裡，「到勢山中學！」

　　計程車司機道：「勢山中學已經廢棄了！」

　　他們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勝男詫異的問：「為什麼？」

　　「上次九二•一大地震時大部分校舍都傾倒了，目前還在籌措經費重建，你們還要去那裡嗎？」

　　「要！我們是從那裡畢業的，想去看一看母校！」

　　「原來……你是想去學校？」

　　林尉生笨著點點頭。

　　勝男扁起了嘴巴，　「早說嘛！幹什麼神秘兮兮？」

　　「難道你以為我會把你賣掉嗎？」他發覺原來她也有可愛的一面。

　　「賣掉？」這個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啊？

　　林尉生大笑了兩聲，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偷親了她的臉頰，「放心！我怎麼捨得賣掉你，不跟你說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喂！這裡可是車上耶！」還有個計程車司機呢！她可不想免費表演親熱給人家看。

　　「國中畢業後我就出國唸書，去年回台灣，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回母校看看，我想你也很久沒回來看了吧？」

　　勝男點點頭，她看著窗外已經不再熟悉的城市，「我也是！國中畢業後我就跟媽媽搬到高雄外公家住，後來在附近買了房子。」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陪我來這裡了！」他看著她，手指溫柔的在她的髮間穿梭。

　　勝男看著他，這才感覺她竟然好喜歡他嘴角含笑、眼神深邃的看著她，每每面對這樣的他，她的心就會再一吹的淪陷在他所發出的溫柔裡。

　　「先生，到了！」

　　兩人下了車，一起站在那久違的校門口前。

　　勝男似乎有一剎那的恍惚，時間似乎拉回到了從前，她還只是一個清湯掛面、背著書包的女孩，那個時候她是一隻刺蝟，內心愁苦，外在卻剛強不服輸。

　　「啊！好懷念喔！我們進去吧！」他牽著她的手進去，問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們的教室在哪嗎？」

　　勝男看著只剩少部分沒毀壞的教學大樓，「好像是在左邊那棟大樓！」

　　「左邊！對了！我也想起來是左邊！」

　　毀壞的大部分是右邊的大樓，林尉生帶著勝男走了進去。

　　「是三年二班吧！」他像個大男孩般興奮，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上去。

　　勝男點點頭，看著上樓的樓梯，想起了她曾經好幾次在這裡遇見正要上樓跟下樓的他，但他們兩個當時的表情都是不屑的用眼白瞟著彼此

　　「勝男，你看！」

　　他高在樓梯上笑著對她拍手，那身影竟跟國中時的他相重疊，她好似看到一個理著西瓜皮、戴著厚重眼鏡的蒼白男孩在對她揮手微笑，記憶裡她好像從來沒見他笑過。

　　勝男走到了樓梯邊的公佈欄，「啊！我記得這裡都是放被學校選上的文章……」

　　「記得你的文章常被放在這裡……」

　　「記得我的文章常被放在這裡……」

　　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出，說完後兩人都驚訝的看著對方。

　　林尉生眼裡有著驚訝，「原來……你都知道……」

　　勝男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實常來這裡看你的文章，說實在……你的文筆真的很好！」

　　「我還以為你這麼討厭我，一見到是我寫的，一定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原來她以前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討厭他嘛！這個認知，竟讓他的心有一絲欣喜。

　　他用著熱切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像帶是帶著兩國熾熱的火焰，令她不禁渾身燥熱。

　　「公佈欄在這裡，那……教室該就在樓上了……」

　　她小跑步的跑到二樓走廊，仰頭仔細尋找著三年二班的教室。

　　「在這裡！」她回頭對著後頭的林尉生說道。

　　林尉生跟著她走進教室。

　　「啊！還是沒變嘛！」

　　兩個人又很有默契的一起說出來，接著是相視而笑。

　　「人家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想不到我們不但聚頭，默契還挺好的。」

　　勝男走上了請台，「你還記得你坐哪裡嗎？」

　　「我的位於最好好了，我以前是班上最矮的，第一排不管是中間還是左右的位子我都坐過。」林尉生在離請台最近的位子坐了下來，不過他一坐下就踢到了桌子腳，暗叫了一聲。

　　勝男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現在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的腳變長了，這個位子坐起來當然不舒服。」

　　他看著她，看著笑起來宛若天使般的她，竟無法轉移視線，只是這麼輕輕的一笑就牢牢地撼動著他的心，他心中蔓延著不知名的情像。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她是那麼可愛又漂亮的女生呢？

　　「你笑起來真好看，為什麼你不常常笑？」

　　勝男開言，揚高了眉毛，也抬起了下巴，「以前的我是班長，要是一天到晚笑，怎麼管你們。現在的我是醫生，一個女醫生常對病患笑的話，那不是跟花癡沒有兩樣？」

　　「以前當我轉學來這裡第一次看到你時，我就覺得這個女生長得並不難看，但為什麼跟人家講話時老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說話也是都用命令的語氣，每一次講話時下巴總是抬得好高，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什麼叫我長得不難看？拜託！你的眼光還真差耶！那是你不會欣賞，像我這種長得漂亮又聰明的女人，可不是隨便都找得到的！」勝男反駁的說道。

　　林尉生大笑，　「是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過了這麼多年才發覺原來當年的男人婆其實是個大美人！」

　　勝男又抬起了下巴，「你知道錯就好了，我原諒你！」

　　她現在的樣子級以前真像。林尉生搖頭輕笑。她的個性真是沒變，一點也不知道要謙虛。

　　「其實你笑起來的樣子也很帥啊！我也不懂以前你為什麼都不跟同學親近，也不交任何朋友，就是這樣，你才會被學校那些不良少年欺負。」勝男說道。

　　林尉生站了起來，走到教室的窗戶邊，「跟我最親近的人除了每天來接送我的司機，大概就是管家了。在別人的眼中，我是人人羨慕的有錢人家少爺，卻不知道我每天幾乎都是一個人，我不像你，雖然日子苦，最少還有家人相伴。這世上我惟一的親人就是爺爺，除此之外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也不擅長跟人交際，你卻跟孤獨、冷漠、不易親近的我全然相反，雖然外表嚴肅，卻是一個喜歡親近人、幫助人、可以讓人信賴依靠的人，也就是這樣我莫名地討厭你，那是因為嫉妒你，你有我想要的東西，你有手足、朋友還有愛你的母親，那些都是我永遠不能得到的奢望……」

　　「難怪大家都說你是怪胎，我從來沒見你跟任何人親近……」　

　　「現在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幼稚，做了這麼多無聊的傻事……我想，人都是不滿足的吧！人總是想得到自己沒有的東西，而不會把握現在擁有的。」直到現在他才覺得他擁有了什麼，在沒認詆勝男以前，他常覺得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勝男由背後抱住了他，「對不起！這些我一點都不知道，以前還對你說了許多很過分的話。」

　　林尉生轉過身抱住她，「我早就不悲傷了，也許是長大了，懂事了，也看開了！」她不知道，以前的他目光常常停駐在她身上，他常常想，要是他能像她一樣，不知有多好。

　　勝男靠在他的肩上，她發覺這個男人似乎一點一滴走進她的心底，愈是瞭解他，愈是懂他愈多，她愈是不由自主的喜歡他。　

　　「還記得嗎？」林尉生指著樓下的籃球場問道。

　　勝男看著底下的球場，「想不到球場一點都沒有變！」

　　「我記得在籃球架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刻有字！」

　　勝男張大了雙眼，「刻字？你刻了什麼字？」

　　他看著她笑了笑，「刻了讓你不能看到的字，我還特意爬上去用刀片一字一字的刻……喂！勝男，你去哪？」

　　勝男二話不說的衝下樓，她想看他到底刻了什麼壞話，她快速的跑到樹林，在每一棵樹上觀察著，「到底在哪裡呢？」　

　　林尉生也追了過來，「你真的這麼想看？」

　　「我不會生氣的，只是想看看那宇還在不在。」

　　「是嗎？真的不會生氣？」

　　「我怎麼會這麼幼稚？都說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怎麼還會生氣！」勝男瞪了他一眼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喔！」林尉生指著上面最高的樹枝道：「就在那裡！」

　　勝男張大了嘴、蹙起了眉，「天啊！這麼高，我要怎麼看啊？」果然他不講，她恐怕一輩子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刻了字。

　　「應該還在，你等等，我爬上去把樹枝折斷。」他脫下外套，準備爬上樹。

　　「折斷……不！不要折斷……」這樹枝在這裡這麼久了，為了這種理由把它折斷，實在太可憐了。

　　「不折斷就看不到了！」

　　「那有什麼問題，我爬上去看就是了！」勝男脫下了外套。

　　「啥！你要爬樹？」林尉生詫異的道。

　　「這有什麼難的！你都爬得上去，我當然也爬得上去，別忘了我以前的綽號是男人婆，可不是浪得虛名。」勝男開始爬樹。

　　林尉生站在樹下，「那是從前，你現在還可以嗎？」　　

　　「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老了、不中用了嗎？」她一回嘴，手一滑，往下滑了兩步。

　　「勝男，別爬了，很危險的！」他在樹下驚得大叫。

　　「你放心！你只要別在下面擾亂我就好了，我沒問題的。」她一步一步小心的爬著。記得她以前對這種事很在行的，如今怎麼做起來會如此吃力，難道真的是年紀大了？

　　好不容易終於爬到了樹枝上頭，她驚喜的大叫，「看到了！我看到你刻的字了！」

　　林尉生則是十分後悔說出這件事，看著勝男在樹上搖搖欲墜的樣子，他嚇得心驚膽戰。

　　「看好了就快下來了！很危險……」

　　勝男看著他的刻字，對著底下的他不悅的大叫，「林尉生！你竟敢詛咒我嫁不出去、沒人要……啊！」

　　「小心！」

　　她只顧著罵他，手一鬆，身體瞬間掉了下來，還好林尉生眼明手快的接住她，不過也因此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真亂來！想把我活活嚇死不成！」他對著她皺眉怒道。

　　「你還敢對我皺眉頭，只不過輸了我一場籃球賽，你竟這麼惡毒的刻字詛咒我，害我到現在都嫁不出去，可惡、可惡！」她捶打著他的胸膛。

　　林尉生吃痛的站了起來，躲避她的攻擊，「是誰說絕對不會生氣，絕不會這麼幼稚的？」

　　「你太惡劣了！我要食言！別跑！給我回來！」勝男不放過的拚命追打他。

　　林尉生邊跑邊笑，輕鬆的跑給她追，「大不了我娶你嘛！」

　　「你這是什麼語氣，活像我嫁不出去，要你做好事來娶我！」

　　他跑到籃球場後茂密的蘋果樹林裡去，勝男迫進來時，已經見不到他的人影。

　　「可惡！一定是躲在哪一棵樹後！」

　　茂密的蘋果樹林裡，勝男站腳的地方非常隱密，不過並不陰暗，陽光特別的惠顧這裡，照得人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林尉生，是男人就給我出來！」

　　就在勝男在每一棵樹仔細搜巡時，林尉生猛地從後抱住了她，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我會讓你知道我是個男人的……」他在她的耳邊呵氣。

　　「不行……」勝男雙手掙扎的想推開他，頭卻被他的手扶住無法搖動，身子也被他密密的壓向樹幹，他熱烈的狂吻她，她貼著他發燙的身體，心激烈的跳動著。

　　「嗯……」

　　他的下身緊貼著她的下腹，雙手環抱著她的臀，一邊加深這個吻，大手一面在柔軟的毛衣上游移著。

　　勝男的呼吸急促，「不……別在這裡……會有人看到……」

　　「沒有人會來這裡的……」他撩高了毛衣，將她的內衣脫下……

　　勝男癱靠著樹幹，全身滿佈激情過後的汗水，林尉生動手幫她穿好衣服，輕柔的吻著她。

　　她環往他的腰身，在他的懷裡喘息，心裡卻在咒罵著自己：她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毫不羞恥的跟他做愛，而且她不但不討厭，還覺得好愉悅……

　　林尉生坐了下來，懷抱著她，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修長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以及她烏黑柔軟的秀髮。　

　　剛剛歡愛的氣息瀰漫在兩人所處的靜謐空間中，令他安心，更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老天爺讓他繞了一大圈，才讓他發現原來勝男就是他幸福的來源。

　　「啊……我的手錶……」

　　勝男看著自己腕上小巧的表突然不動了。

　　林尉生把她的表解了下來，動手想調時間，「轉不動……可能是壞了！」

　　勝男嘟起了嘴，不悅的瞪著他，「都是你啦！害我手錶壞了！」一定是剛剛激情纏綿時不小心弄壞的。

　　他笑了笑，用鼻子在她的臉上磨蹭著，「我再買一個賠你！」　　

　　勝男看著手錶上不動的指針，突然笑了起來，「這表我不要丟。」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道。

　　「我希望這一刻永遠停駐，而這表幫我停駐了！」勝男紅著臉笑道。　

　　「勝男……」他動容地吻住了她，希望這一刻能一直延續。

　　※　　※　　※　　※　　※　　※　　※　　※　　※

　　兩個人手牽著手從學校走了出來，林尉生幫勝男把大衣的領子拉高，柔聲道：　「你會冷嗎？」剛剛實在；不該在那個地方要她，雖然今天有太陽，但是氣溫還是很低，要是她感冒了就不好了。

　　勝男看著他。剛剛也是他幫她穿的衣服，這幾天來的相處，她發現他真是一個溫柔又體貼的男人，她的心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堅持，已經被他一點一滴的融化。

　　「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她的問題來得突然，令他詫異的看著她，「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交不到女朋友？」

　　他輕笑了兩聲，「怎麼？你要跟我算以前的賬嗎？」

　　「才不是呢！我對你以前的事才沒興趣呢！我只是很好奇，你不像是需要相親的人……」

　　他瞇著眼看她，「那你又為什麼要相親？你看起來也不像急著要結婚的人。」

　　「我還不是拗不過我媽……•難道你也是……」

　　林尉生-看著勝男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該怎麼跟她說，因為他有先天性心臟病，雖然開過無次的刀，看似沒有大礙了，也好久沒發作，但是爺爺很怕他步向父親的後塵，所以才急著要他趕快結婚，怕林家會無後？』　　

　　他只是輕扯唇角，「其實我在美國時有很多的女朋友，但她們都是老外，爺爺不喜歡外國人，他想找個中國人做他的孫媳婦。」

　　勝男聞言揚高了眉頭，臉上有著不敢苟同的表情，「你有很多女朋友？真的？」

　　他壞壞的邪睇她，「你不也說像我這樣又帥又多金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女朋友嗎？」

　　勝男一臉不以然，「我只是說客氣話，客氣話是什麼你知道嗎？你還當真嗎了少臭美了！」

　　林尉生笑得開心，他摟住她的肩膀，「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誰……誰會吃你的醋……」勝男紅著臉趕緊否認。

　　「我肚子好餓喔！我記得學校附近有一攤肉羹面挺好吃的，就不知道還在不在？」

　　勝男甩開了他的手，跑離他不遠處，對他投鬼臉。「你自己去吃好了，我不想跟花花公子一起吃東西！」

　　「勝男……」這還不叫吃醋？他忍不住的笑了，聽不出他只是在開玩笑嗎？

　　勝男賭氣的往前快步的走。她好討厭自己，不明白為什麼一聽見他曾經有許多的女朋友她的心就酸酸的，一想到他的唇曾親吻過許多的人，他的懷抱曾有好多的女人依偎，她就感到難過。

　　「勝男……」他想跑過去追上她，給她來個大擁抱，順便對她說他剛剛是逗她的，見她如此吃醋，他的心卻感到好滿足，看來他已經成功的擄獲她的心了。

　　他才跑了兩步，卻發現胸口傳來一陣痛，那痛直人心扉，令他咬著唇痛跪在地。

　　看著勝男愈走愈遠的身影，他的身體一片冰冷。難道他的病又要發作了？不會的……醫生說他會再發作的機率是微乎其微……

　　勝男走了幾步，聽見後面沒有聲音，覺得奇怪的轉過身子，卻見到他跪在地上，心頭一驚，她趕緊跑到他的身邊。

　　「尉生，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見他都沒有回答，一臉好似很難過的樣子，她更著急，「來！我看看！」

　　這個時候，林尉生抬起了笑臉，「看來你挺關心我的嘛！」

　　「你……」勝男氣得捶打他，「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你知不知道我嚇死了！」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開這種玩笑！　

　　林尉生抓住了她的手，見到她泛紅的眼睛，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對不起！」上天不會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生命中的最愛時，跟他開這種玩笑吧？

　　「下次不可以開這種玩笑！」

　　「好！下次不敢了！」他一臉嬉皮笑臉的說。

　　勝男這才恢愎笑容，將他扶了起來，「走！我們去吃東西！」

　　林尉生靜靜地看著勝男，有她在身邊的時時刻刻，就有如置身在美麗的天堂，她那漾著溫暖的笑臉似乎能融化他冰冷的心，讓他遠離心中黑暗無光的地獄。

　　天空好藍，勝男，我想要與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這會不會又是個奢望呢？

第八章

　　勝男醒時林尉生已經出門，她起床看見餐桌上擺著早餐，還有一張紙條。

　　「早餐一定要記得吃！我下班就回來！」

　　她訝異的看著桌上的早餐，是一份夾著蛋、火腿跟起司的營養三明治，她忍不住的輕笑兩聲，「想不到你還會做早餐啊？」

　　看起來還不錯，就不知道吃起來味道如何？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眼睛瞬間張大。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早安！小懶豬，你該起床囉！」

　　勝男鼓起腮幫子，「我早就起來了！」什麼嘛！好似她很懶似的，竟用豬來形容她。

　　電話裡傳來一陣笑聲，「我為你做了早餐在餐桌上，要記得吃喔！」

　　「我已經吃了！那真的是你做的嗎？」

　　「怎麼？是不是因為太好吃了，所以不敢相信是我做的？」

　　「該不會是你去買的，故意說是你做的吧？」比外面真的還好吃！勝男這才發覺自己才剛起床，牙都還沒刷，卻已經吃下一大口的三明治。

　　「客廳桌上有一串備用鑰匙，你若是要出去，一定要記得帶。」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不在，她竟覺得空虛

　　「下班後我一定會準時回家，我也想你啊！」

　　勝男聞言，心中有一股暖意，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甜蜜的微笑，「嗯！我煮好晚餐等你回來吃！」

　　「我看你還是別煮吧！你會嗎？別把我的廚房給毀了！」

　　「你……好！我一定煮一桌滿漢全席給你瞧！」她開始著手計劃今天一定要煮一頓宇宙無敵霹靂好吃的晚餐來雪恥，她要把所有拿手絕活都使出來，別以為她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一定要他刮目相看！　　

　　「是嗎？我迫不及待想下班了！」

　　「少瞧不起人了！你著瞧吧！」

　　勝男掛上了電話，看了一眼空曠的屋子，這個屋子就跟林尉生的人一樣，一點都不花俏，沒有多餘的裝飾，雖說簡單大方，但是確少了那麼一點溫暖……心裡升起了一個好主意，她的嘴角浮現了笑容。

　　既然他這麼看不起她，她就要讓他從一進門就對她另眼相看，她可不是只有聰明的腦子、美麗的外表而已，還精通打掃烹飪呢！

　　勝男動手整理起林尉生的房子，一邊整理還一邊寫下她要改變的構想，想到他可能會有的表情，她就忍不住的展開笑容。

　　他家裡的擺設簡單，加上他平日就有打掃的習慣，整理起來一點都不費事。

　　她正動筆寫下要採買的東西時，竟發現筆沒有水了，她走到他的書房，拉開抽屜尋找他的筆。

　　她打開第一個抽屜就發現從高到矮排得十分整齊的筆，想起了他們在停車場吵架的那一次，不禁揚起笑容。

　　這個人太過頭了吧！筆就隨便放在筆筒就好，要用的時候多方便拿，幹什麼藏在抽屜裡讓人家找。　

　　她走出客廳，這時剛好聽見由音響裡傳出來的新聞快報，說是一架由台北飛往高雄的飛機在剛起飛時突然起火爆炸。　　

　　「我今天會去高雄出差，你放心！我坐飛機，今天一定會回來……」　　

　　他的話還在耳邊響著，勝男手中的筆掉落在地，她衝了出去……

　　※　　※　　※　　※　　※　　※　　※　　※　　※

　　還沒進到機場裡，就看見外頭有一大堆的警車跟救護車，勝男趕緊跑向救護車，這時卻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被抬了出來。

　　「請讓一讓！」

　　看了一眼那個人的身材微胖，知道不是他，她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只是緊接著又見到一個個躺在擔架上的人被一一抬進救護車裡，她的心又緊揪成一團。

　　要冷靜……說不定他根本沒事……對！他一定沒事的。勝男在心裡不停的安慰自己，她走進機場，只見已經有好幾名心急如焚的人正在櫃檯前詢問著自己的家人。

　　一旁的座位不停傳來哭泣的聲音，勝男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強，剎那間又崩潰，她紅著眼眶，硬是擠進人群裡。

　　「請幫我查有沒有一名叫林尉生的旅客？」

　　「我們的旅客名單貼在那邊，請你自己去看……」

　　勝男聞言，急忙跑到小姐指的地方，她從名單上面一個個的找名字，才找到第十個，不禁淚滿眶，頹然在一旁坐了下來。

　　『她竟沒有勇氣找下去……若是有他的名字，她該怎麼辦？

　　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早已深深的愛上了林尉生，她無法去想像如果失去他，她會如何？

　　「勝男……」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詫異的抬頭，不是她的錯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林尉生。

　　她立刻跑向他，緊緊的抱住了他，接著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我沒事！我本來是坐下一班飛機的，現在因為這件事取消了行程……」

　　勝男激動的叫喊著，「不要離開我……不要……」

　　他也緊緊的抱住她，「我哪裡都不去，別怕！沒事了！」

　　待她情緒回復，他帶她上了計程車，她一直緊緊的摟著他不放，到現在她心裡的不安還在，只有靠在他的胸懷，感受他的溫度、氣息，她才能相信他沒事。

　　林尉生輕撫她的頭髮，「你這個樣子不行的，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走了……」

　　勝男趕緊摀住他的嘴，大聲斥責：「不准你說！我不准你說這些……」

　　「我只是開玩笑，你怎麼又哭了……」他拂去她剛落下的淚水。

　　「我不准你開這種玩笑，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又緊緊的抱住了他，她怎麼能失去他，沒有他的日子她要如何過下去？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在來機場時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是什麼人？」勝男不解的璧著他神秘的笑容。

　　「是小惠。」

　　「是她……」她現在才想起來，她好久沒打電話給小惠了。

　　「本來這個好消息是要等我回來時才講的，既然現在你在這裡，我就說給你聽好了。」

　　「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小惠說關於主任陷害你的那件事，院長已經查清楚了，這下子院長可能會重金禮聘你回去喔！還有，你受到這麼大的委屈竟然都沒有跟我講？」他埋怨的說道。

　　勝男不在意的笑了笑，「這種不愉快的事，講出來只是徒增難過罷了！」

　　「最少你也該說出來，我可以替你分擔啊！」

　　勝男看著他，「能不能再回到醫院，對我來說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怎麼說？」　

　　她揚起甜甜的笑容，　「因為現在我的心裡……你才是最重要的……」

　　「勝男……」他緊緊擁抱住她，閉上眼睛。他何德何能？她這樣子，要他怎麼辦呢？他如何能放下她？命運為何不放過他？

　　「如果要在國內動手術，就要把國外完整的病歷調過來，別太悲觀了，雖說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但也是有成功換心的例子，比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換心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醫生的話猶在林尉生耳邊迴盪著。

　　哭得累極的勝男在他的懷裡安穩睡去，他用手一次次輕撫著她細緻的臉龐。

　　他眷戀不捨的看著她的睡顏。他自己怎麼樣都沒關係，但是勝男該怎麼辦呢？

　　他怎麼可以當她最重要的人，要是手術失敗，她要如何承受呢？想到她剛剛痛哭的樣子，他就心痛無比，不……他不能讓她承受這些，所有的痛苦就讓他一個人背負……

　　像是怕失去她般，他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第九章

　　經過那件事後，勝男更加確定自己對林尉生的感情，她明白他就是今生最愛的人，雖說醫院請她回去任職，還說要舉行一場風光晚會迎接她，但是她的心卻變了，望著衣櫃裡那件繡著她名字的白色醫生袍，她突然感到好陌生。

　　是林尉生讓她的心變了，是愛情讓她變了，她現在覺得當醫生不再是重要的事，人生苦短，她不希望自己後悔，畢竟這是她的人生，經過那場以為會失去他的烏龍事件後，她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跟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

　　「請問尉生在嗎？」

　　勝男愣了一下。尉生？！「他……他不在，請問是您是哪位？」

　　「奇怪了！跟他的好在羅門酒店吃晚餐，怎麼還沒來？啊！來了……」說完，對方就掛掉了。

　　約人吃晚餐，可是尉生剛剛明明說今天要加班，要她不用等他吃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女人怎麼可以喊他「尉生」？那是她才可以叫的呀！

　　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只是單純的朋友，為什麼他要瞞著她？

　　勝男越想越不對勁，她隨意披了件外套，決心親自去看看。

　　※　　※　　※　　※　　※　　※　　※　　※　　※

　　勝男來到了那個女人口中的羅門酒店，小心翼翼的由外頭的玻璃窗往裡頭偷窺，果然看見林尉生正跟一個陌生的女人有說有笑。

　　她緊咬住唇，不敢相信的搖頭。可能只是朋友……不會的！尉生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對！一定只是朋友……　　

　　她躲在酒店外高大的盆樹邊，看著窗裡林尉生突然站了起來，牽起了那名陌生女人的手，那名不要臉的女人竟摟住了他的腰，接著他們雙雙到櫃檯去，然後走進電梯。

　　勝男趕緊走進酒店，直接到櫃檯詢問：「請問剛剛那兩個人上樓做什麼？」

　　「你是……」

　　「我……是剛剛那名男子……的……」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只知道鼻子好酸。她沒想到自已有朝一日竟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她竟像個準備要捉蟲的妻子……

　　「你是他的太太？」這種事櫃檯小姐看太多了。　

　　「不……我……」

　　她愈是否認，櫃檯小姐就愈是確定自己所想的，她看了下四周，靠近她，對她小聲的說：「他們兩個人是來開房間，這是房間的號碼，你可不能說是我給你的。」　　

　　勝男看著她遞到手中的紙條，上面寫著「302」，接著，她腦子一片空白，呆呆的走向電梯，等到有意識時，人已經站在寫著「302」的房間門口。

　　她呆站在房間門口很久，緊握的手在發抖著，她心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幫病人動手術時她不緊張，而現在只是敲個門，竟會讓她感到緊張、沉重……　　

　　最後，她還是敲了下門，一個女人打開了門，手中拿著一根煙，「你是誰？」

　　「我……」正要回答時，卻在這時候見到從裡頭出來、上身赤裸、下半身只裡著一條毛巾的林尉生，她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林尉生揚高了眉，看到她有絲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尉生，你認得她？」　　「

　　「你……你說你要加班……」

　　他的臉拉了下來，將她拉了進來，並關上門，「你竟然跟蹤我？」

　　勝男看著他，他臉上出現她從來沒有看過的冷酷表情。他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嗎？

　　「你跟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冷笑了兩聲，「你想知道嗎？那我就跟你介紹，這個是我從美國回來的朋友愛沙。」他親密的摟著女人說道。

　　「朋友？」是朋友為什麼要上來開房間？為什麼到現在還要對她說謊？　

　　接著，那名女人將眼神往勝男跟他轉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麼，「你大概也是他的朋友吧？哦！原來你來台灣也不寂寞嘛！你的個性都沒變。」　

　　勝男的血液在這一刻凍結，因為那個女人的話，更是證明了她心裡所想的。

　　「呵呵！愛沙，我真是被你摸透了！知我者愛沙也！」　　

　　「你少在那裡之乎者也了，早知道我就不來台灣了！」愛沙跟林尉生兩人相視而笑。

　　林尉生輕浮的勾起了愛沙的下巴，「其實我也想你啊！人有時要換換口味，常吃同一種東西會拉肚子的。」

　　愛沙笑著推了推他，「你這個大色狼！」

　　他也摟住了勝男，「我這個人是最公平的，一向一視同仁，我會好好疼你們兩個人的。」

　　勝男用力的甩開他的手，「你別碰我！」

　　「哎呀！你別激動啊！習慣就好了啦！男人哪個不偷腥，尤其是像他這麼完美的男人！」愛沙笑著說。　　

　　勝男雙眸漾著心碎的淚，哽咽不死心地追問著，「難道……你說愛我……都是騙我的嗎？」

　　愛沙在一旁大笑，「喂！你太不長進了吧！怎麼每一個女人都用這一招。」

　　「每個女人都吃這一套！我要是換了就把不到美眉了。」　　

　　勝男抖著唇問：「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　　

　　「我都說我是花花公子了，花花公子是每一個女人都愛！女人每一個都這麼可愛，愛一個怎麼夠，我當然是每一個都愛，人生苦短，當然要及時行樂啊！」

　　「對！這樣才公平啊！」愛沙與他輕碰酒杯笑道。

　　「我不相信……」勝男落下兩行清淚。他嘴邊不在乎的笑刺痛了她的眼睛，今天早上……他還說過愛她的……

　　林尉生看著眼前的勝男。他多想伸手擦拭她流下的淚，多想緊緊地擁抱她，哪怕對她說一千遍愛她，他也不嫌累，可是……他不能……他有什麼資格？

　　「有這樣一個美麗佳人，你還捨得回美國嗎？」愛沙邪睇著他問道。

　　勝男倒抽了一口氣，「你……要回美國……」要丟下她回美國嗎？

　　林尉生冷冷地點點頭，「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一切的，是你自己戳破了這一切，其實我二直以為你不是個會對愛情認真的女人，當然我不否認要報復你的最好方法就是想法子讓你愛上我，再拋棄你，本來就沒打算在台灣待久。我很快就要回美國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你還是放棄吧！」

　　「報復……你對我所說的話……都只是為了報復我？」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四肢像是被凍住了，一動也不能動，勝男感到呼吸困難，幾乎要窒息。

　　林尉生看著她，面無表情，眼神是冷冰不帶一絲情感，他殘忍絕情地說：「錯在你，你太認真了，太認真的女人讓人敬而遠之，你真是讓我想錯了，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到手了！」恨他吧！不要原諒他對她的傷害，就當做了一場噩夢，就當從來沒遇見過他，忘了他曾說過的一切，就當那場飛機失事的意外是真的，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林尉生已經死了！

　　他的話像利刃，在勝男的心中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她踉蹌不穩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張大淚眼，「原來……你一直都在玩弄我……你對我根本不是真心的？」　　

　　林尉生直直地看著她，想將她美麗的臉龐深深刻印在心上。他說服自己此刻的絕情是為了她好，過了今天，他們就相隔天涯，她也不會對他懸念

　　「沒錯！我一直都在欺騙你、玩弄你……」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打破了寂靜，也打碎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更打痛了彼此的心。

　　勝男衝了出去，林尉生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也許他最終還是只能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走出他的生命……

　　愛沙的臉也垮了下來，她看著林尉生，歎了一口氣，「我欠你的人情已經還了，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我還是頭一次做，這樣做真的好嗎？不如你就跟她明請說……」

　　勝男甜美可人的笑容與傷心離去的身影，不斷在林尉生眼前重疊著。他們相處的時間是那麼的短暫，卻是他所有人生裡最甜美的日子，在相親時見到她，兩人巧遇，她關心他的眼神，交心的言語，一起手牽著手、擁抱、纏綿的畫面……此刻想起來，都是這麼的令人心痛……

　　見他撫著胸口蹲了下去，愛沙不禁驚慌大叫，「你怎麼了？別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