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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喬恩]我家娘子跑不掉(奸情不可外揚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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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6:13 |倒序瀏覽 | x 3
我家娘子跑不掉【奸情不可外揚之二】作者:夏喬恩

個性直率的喬明珠長相一般般,還破相帶疤一枚,
琴棋書畫賣弄風雅她不會,倒是刀劍戟斧耍得精,
活了二十三年乏人問津,樂得獨身一圓俠女夢。
不料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鏢師卻忽然上門提親?!
無端獻殷勤其心可議,更遑論他倆素昧平生,
那叫蔚什麼什麼的男人肯定有問題!
但無妨,她是答應爹爹下嫁,可沒答應不偷跑啊⋯⋯
身為京城第一鏢師,蔚超恒武藝絕倫,縱橫黑白,
押鏢不曾失敗,卻在新婚當日丟了新娘子,
一夕之間,他變成京城第一棄夫,慘哪!
為重振名聲,更為了親口訂下的新娘子,
他誓言追回專屬於自己的「掌上明珠」,
無論她再怎麼跑,也決計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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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6:25
楔子

    雨後的蒼穹不染一片雲彩,蔚藍得讓人心曠神怡,鳥聲啁啾,綠葉婆娑,空氣中彌漫濃郁麥香,她駕著馬兒在草原上奔馳,卻忽然察覺一縷異樣的氣息。

    她無聲抽出環在腰上的烏色長鞭,循著那抹異樣氣息,終於在麥田邊發現一道頎長的人影。

    “你是誰?”

    “難道你忘了?”那人聲音含笑,愜意地背光而站,讓人瞧不清他的臉龐,只看見他身後無垠的金色麥田迎風起浪,腦後束發的素白發帶也乘風飛揚,整個人映著金黃色的光芒,宛如初夏的一場夢。

    “你……”她怔愣眨眼,看著眼前畫面,心頭卻是忽然似曾相識。

    “明珠。”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冉冉朝她靠近。

    耀眼的光芒緩緩褪遠,背光的模糊臉龐逐漸清晰,她迅速後退,戒備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你究竟是誰?為何曉得我的名字?”

    他停下腳步,語音卻依舊含笑。

    “是我,難道你真忘了我,也忘了我說過的話了?”

    “什麼忘不忘的,我壓根兒就不認得你。”她皺眉,開始懷疑自己也許真的在作夢,她定居揚州六年,揚州沒有一畝麥田,那萬頃無垠的麥田只存在於北方的那段日子。

    她懷念那段日子,卻再也回不去了。

    她沮喪嘆息,卻忽然發現他手臂上纏著白布,看起來像是受了傷,心頭驀地一緊,腦海間彷佛有什麼畫面掠過,她來不及捉住,只能愣愣地盯著他模糊的頎長身影,愣愣地任由心頭騷動而瞬間忘了防備,只想看清他的臉。

    “我等你長大,四年後待你十八歲時,我一定去找你。”他順著她的目光,伸手撫上纏在手臂上的那條白布。

    “找我做什麼?”她好奇地朝他邁去。

    “當然是負責。”他輕輕撫著那布條,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愛撫某種寶物,身影卻徐徐後退。

    “負什麼責?”她加快腳步,他卻後退得更快,讓她不禁更好奇了。

    “我喜歡你的性子,希望再見面時你仍然不變。”他答非所問,愈退愈遠,直到轉身離去的瞬間,背光的臉龐才有剎那清晰。

    她睜大眼,卻只來得及匆匆一瞥,壓根兒無法瞧清楚他的長相。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啊!”她施展輕功,驀地往前一躍,卻撲了個空,眼前不見任何人影,就連無垠的金黃麥田也在眨眼間消失,還來不及反應,腳下黃土驀地坍塌崩陷。

    她睜眼驚叫,雙手猛地向上奮力一抓——

    啾啾啾啾!

    枝頭上,一只翠鳥受到驚嚇振翅竄上了天,她大感刺目的閉上雙眼,一時間竟無法適應眼前的日陽,好一會兒後她微微睜開眼四處張望,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躺在大樹上打盹,陽光微風自枝葉間微微穿過,身邊哪有金黃色的麥田?

    她靈巧起身,整個人就坐在離地兩丈高的樹枝上。

    “原來真的是在作夢。”她怔愣呢喃。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懷念當年跑商隊的那段日子,夢見北方麥田自是沒話說,但那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見過他嗎?

    明珠……

    含笑嗓音彷佛依舊在耳邊回蕩,腦間驀地浮現那背光的身影。

    心頭莫名跳快了幾下,似曾相識的感覺愈來愈濃,那男人不只知道她的名字,還說待她十八歲時一定會來找她,他究竟要對她負什麼責任?難道她真的見過他?

    還是,一切純粹只是場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禁仰頭看向葉縫間閃爍的日陽,小手無意識地撫上左臉頰上的一道傷疤……

    “啊,你們別過來,救命啊!”

    樹下忽然傳來一聲呼救,令她的思緒一斷。她撥開枝葉低頭往樹下一探,見到一名女孩神情緊張的連連後退,好躲避一群男子的欺近。

    她看著那帶頭走在前方的胖男人,瞬間皺眉,一眼就認出樹下的無恥之徒正是這揚州城最大敗類,仗著有點家世,還有個大伯在朝廷里當官,就到處胡作非為,六年來和她結下不少梁子。

    “又是那姓卓的敗類,成天放著正事不做,就只懂得到處調戲女人,他怎麼不乾脆重新投胎去當只豬算了。”她鄙夷唾棄,柔韌身軀靈巧一翻,瞬間自高聳樹上一躍而下,修長身影無聲落在所有人的面前,將被調戲的姑娘護到身後。

    初夏的日陽艷而不熾,瞬間照亮她的秀眉大眼,以及左臉頰上的傷疤。

    那傷疤不深也不淺,自左頰朝眼角斜劃而上,約莫一寸長,襯著她蜜色的肌膚讓人不注意也難,即使她五官清秀,也因為這道疤而壞了一切。

    “你、你你你……你!怎麼又是你?!”瞪著忽然自樹上躍下的喬明珠,樹下的卓雄瞬間白了一張臉,就連他身後的幾名護院也變了臉色。

    “你以為我想嗎?”她嫌惡撇嘴,不禁也懷疑自己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會三天兩頭都踫到死肥豬。

    卓雄暗暗吞了口唾液。“我警、警告你,這兒沒你的事,你最好別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我的人出手無情。”

    “可惜這事我就是管定了!”她輕哼,就是看不慣他恃強欺弱。

    “你!”卓雄氣不過,立即朝身後的三名護院使了個眼色,三人接到暗示瞬間一擁而上,不料還沒沾上她一片衣袖就在眨眼間被揍飛,他錯愕地睜大眼,只見她大步跨到身前,抬起修長美腿往他的肥肚一踹——

    “噢!”他抱著肚子跪倒在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喘了好幾口氣才能痛苦的發出聲。“你竟然打我?”

    “蠢蛋,那是踹,這才叫做打。”她好心示範,立刻出手賞了他一巴掌。

    “你又打我?”他再次不可置信的發出痛呼,淚水沿著眼眶迅速落下。“你竟然又打我?”

    “我不只敢打你,還敢揍你呢,你想不想試試?”她皮笑肉不笑,秀出堅硬的拳頭。

    “你這破相的丑女人竟然敢……敢打我,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嘴上卻依舊不饒人。

    她翻翻白眼,完全感受不到絲毫威脅,只隨手比了個“二”。

    “我只給你兩個選擇︰一、放過這個姑娘我也放過你;二、不放過這個姑娘我也不放過你;你選哪一個?”

    “都不選!”他悲憤大吼。

    “是嗎?”她聳肩,也不在乎他的不合作,小手一出,瞬間就將他給劈暈。

    眼看自家公子兩眼翻白頹然倒在地上,一旁被喬明珠揍得還爬不起來的三名護院,臉色瞬間變得死白,卻沒勇氣靠近,更沒勇氣報仇。

    整個揚州城都曉得她這只凶悍母老虎有一身好武藝,六年來他們吃過她不少悶虧,心知肚明自己並非她的對手。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喬明珠拍拍手,看也不看三人一眼,轉身就對身後嚇壞的姑娘道。

    “可、可是卓公子他……”那名姑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一雙眼眸頻頻朝昏死的卓雄望去,以為她失手把人打死了。她也住在揚州城,對於“鼎鼎有名”的喬明珠和卓雄,一點也不陌生。

    “放心,他沒死,只是暈了過去,一會兒後就會醒了。”她不由分說,逕自抓了她的手就往前走,不料那姑娘卻急忙忙甩開,連連後退。

    “多、多謝喬姑娘相助,不過我自個兒回去就行了,不好意思耽誤你。”話還沒說完,人就匆匆轉身離去了。

    她一愣,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起先還不能理解,而後想起卓雄的家世背景,這才恍然大悟那名姑娘應該是擔心受到牽連,才會不願與她多作牽扯。

    只是……她到底又做錯什麼?

    卓雄作惡多端,聲名狼藉,她若不及時出手,她鐵定會被淫辱,送她回去,也是擔心卓雄的手下會再找機會下手,她全是出自一片好心,為何反倒令人害怕?

    她會出手打人,也是為了救她哪,她到底……哪里做錯了?

    看著自己被甩開的小手,喬明珠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空蕩,說不出那抹空蕩從何而來,只覺得……

    莫名孤單。

    握緊小手,她仰頭深吸一口氣,凝望與北方同樣蔚藍的蒼穹,半晌後才邁開腳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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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6:48
第一章

    即使過了晌午,喬家客棧里客人仍是不少,上下兩樓二十五張方桌就坐滿了十桌,不過比起稍早之前座無虛席的陣仗,這樣的場面輕松多了。

    眼看幾名夥計在忙碌之余還能輪流到廚房里歇個腿、吃幾口飯菜,三名大廚也能到外頭喘口氣、擦個涼,身為客棧老板的喬卦天這才收了銀子帳本,走出櫃台,打算到後苑帳房算帳,順道到酒窖盤點。

    臨去之前他朝廚房迅速一瞥,雖然隔著長布簾,可一名夥計卻彷佛感應到他的目光,立即自里頭走了出來,完全不須他開口,便心神領會的替他坐鎮櫃台。

    兩人相視一眼,喬卦天打了個其他人看不懂的手勢,夥計也迅速回了個神秘的手勢,就見喬卦天皺眉往客棧外頭瞥了一眼,接著才邁開腳步離去。

    喬家客棧門開十二扇,佔地不小,分前廳、中庭、後苑三部分。

    前廳是客棧,中庭二十間廂房提供來客住宿,後苑則是偌大的喬家私宅,除了喬家父女,店里夥計大廚全住在一塊兒,儼然是個大家族,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抵達梅園後方的帳房,就見一抹人影驀地自遠方廊檐上躍下。

    來人落地無聲,再次起躍竟是來到他身前。

    喬卦天臉上波瀾不興,彷佛一點也不訝異有人入侵,更不訝異來人身手竟是如此了得,不待對方開口就主動出了聲。

    “明珠又干了什麼好事?”他一臉未卜先知。

    來人人高馬大,年約五十,也是店里夥計,人人管叫老胡,只見他先是一愣,接著連忙陪笑。

    “不是小姐。”

    “你到外頭采買食材,能讓你這樣跑回來除了她還會有誰?”喬卦天一臉篤定,板著臉威肅說道︰“說,這次她又在外頭捅了什麼樓子了?”

    “小姐真的沒捅樓子。”老胡連忙解釋。“只是今早有人在街上欺壓弱小,小姐路見不平,不料那幾名惡徒見小姐是名女子就想合力欺負,打斗中還故意砸爛幾個攤子,攤販不認得那些外來客,卻認得小姐,於是要我回來問問這索賠的事該由誰負責。”一頓,他強調重點。“小姐只是好心助人,全是那些人不對。”

    喬卦天眼角一抽,瞪著他臉上的笑。

    “她一個姑娘家又不是官府的人,大街上的事哪里輪得到她管,再說這已經是她第幾次闖禍了?你們就是老順著她,她才會如此不知對錯。”

    “小姐沒做錯啊,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待官府的人趕到,那些惡徒怕是早將人給打死了,小姐可是及時救了三條人命呢!”他驕傲咧笑,不料喬卦天卻狠狠投來瞪眼,他嘿嘿別開臉,沒敢再說話。

    話說一般客棧的夥計哪敢對自家老板如此放肆,不過他們喬家客棧就是和別人不同,畢竟直到六年前,他們還全是北方喬家商隊的一分子,跟著頭子喬卦天踏遍北方荒漠,翻越西方無數峻嶺,二十年來出生入死,交情自然不比一般。

    頭子早年喪妻,遂將小姐帶在身邊與大夥兒一塊跑商隊,誰知這一跑就是一十六年,小姐學了一身好武藝,卻沒學到姑娘家的半點規矩,性子就跟野馬一樣。

    眼看尋常姑娘們在這個年紀早已嫁人生子,小姐卻鎮日跟著他們這群漢子在外奔波冒險,甚至還在一次與盜匪的搏斗中受了重傷,整整一年無法下床,人雖然是救回來了,卻傷了腦子忘了許多事。

    頭子大受打擊,為了不再讓小姐生活在危險之中,更為了避免往昔仇家找上門,他毅然決然解散商隊,不留半點痕跡地來到南方揚州定居,並開了這間客棧維生。

    他們一路相隨也跟著來到揚州,雖然不習慣南方的風俗、生活,不過因為跑遍大江南北深諳各地口味,不管哪個地方的佳肴他們都能做得道地,客棧生意始終好得不得了,每日來客絡繹不絕,大夥兒忙歸忙卻也樂得賺銀子。

    “明珠臉上破相帶疤,又已經二十三,我早已不指望她能嫁人,只求她能收斂收斂性子別再到處惹事,揚州畢竟不比北方草原大漠,是官府作主的地方,她若繼續這樣沖動多事,遲早會闖出大禍。”談起自己唯一的女兒,喬卦天不禁一臉愁容的嘆了口長氣。

    “小姐有我們罩著能闖出什麼禍?既然外頭男人不識貨,那我們就養小姐一輩子。”老胡拍著胸脯保證。

    “一輩子?”喬卦天嚴厲瞪眼。“你能保證活得比明珠久嗎?我們顧得了她一時,顧不了她一世,這些年來她四處雞婆管事,被人一激就管不住拳頭,可誰又感激她?官府只覺得她是麻煩,只差沒替她扣了罪名將她關到牢里管束。”

    “將小姐關到牢里?他們敢!”老胡瞪大眼。

    “明珠若繼續如此不懂事,他們就算不敢也得敢。”喬卦天鏗鏘有力的說道,音量雖然不大,卻足以令人震懾。

    老胡還想說些什麼,讓他一個眼神給噤住聲音。

    “明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那些損失全算我們的,另外讓人幫那些攤販搭好攤架,千萬別耽誤了他們的生計,稍晚我會帶著明珠親自上門賠罪。”喬卦天果斷說道,語畢便將懷里一袋銀子交給老胡,要他回頭賠償。

    只是他才交出銀子,長廊上忽然奔來另一名中年夥計,那人奔得十萬火急,不待人到,遠遠就大嚷了起來。

    “頭子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被官府的人給帶走了!”

    “什麼?!他們還真的把小姐給捉了?”老胡也跟著大叫起來。

    “明珠犯了什麼錯?”喬卦天心中也是一凜,臉上卻是文風不動。

    “小姐沒犯錯,全是卓家公子搞的鬼。”那人恨恨地哼了聲。“昨日他在郊外調戲姑娘被小姐教訓了頓,他竟惱羞成怒栽贓了個罪名給小姐,縣太爺只好將小姐帶到官府審問,如今派人來告知一聲。卓家有親戚在朝里當官,這官官相護恐怕對小姐十分不利,我已經讓老張先趕到官府關切。”

    “縣太爺不是盲從之人,將明珠帶走也許只是做做樣子給卓家人看,這話不宜說得太早。”喬卦天沈著地將手中的銀子帳本交給身旁的老胡。“我這就到官府了解狀況,你將東西擱到帳房,回頭再將銀子賠給那些攤販。”

    老胡接過東西,雖然也擔心喬明珠的狀況,卻不好違抗喬卦天的指令,只好匆匆轉身朝帳房走去。

    眼看自個兒的女兒一日之內竟接連惹是生非,喬卦天臉色鐵青,一馬當先就往外頭走去,前來報信的夥計也一路跟著,不料兩人還沒來得及走出後苑,屋頂上又疾掠而來一道身影。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趕到官府關切的老張。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你趕到官府關切嗎?”夥計一愣。

    “這……”老張苦著一張臉,偷覷一臉鐵青的喬卦天,先是撓了撓臉,接著又彈了彈袖擺,最後還是熬不過喬卦天的目光,低聲說出了實情。“我是打算趕到官府去,可誰知半路上就聽見縣太爺受傷的消息……”

    暖風拂過,兩旁小園葉綠花香,粉蝶飛舞翩翩,孟夏風情無限好,喬卦天額上卻是驀地突起一條青筋,一旁的夥計則一臉目瞪口呆。

    “明珠打的?”他的聲音,幾乎是自牙縫里逼出來的。

    “當然不是!”老張連忙否認。“都怪那卓家公子欺人太甚,栽贓小姐就算了,竟還帶了一批護院到官衙里挑釁,非要縣太爺當場傍個交代,小姐一時氣不過又給了他一頓教訓,誰知混亂中,那些護院卻失手打傷了縣太爺。”

    喬卦天緊緊握拳,額上登時又冒出兩條青筋。

    一旁的兩人見他面色不對,當下不敢再多說什麼,卻忍不住必心起喬明珠,於是私下竊竊私語。

    “小姐沒受傷吧?”夥計問。

    “怎麼可能,那卓家護院人雖多,卻沒一個是小姐的對手。”老張揚唇一笑,忒是驕傲的挺起胸膛。

    夥計也驕傲的笑了。“不愧是咱們一手教出來的好小姐。”

    “可不是。”

    兩人雖然是低聲交談,可一字一句卻沒逃過喬卦天的耳力,只見他渾身輻射出刺骨寒氣,狠狠朝兩人掃去一眼,兩人登時連眼都不敢眨。

    在街上胡鬧就算了,這下竟然又在官衙中惹出風波,縣太爺握住這把柄便能理所當然將明珠關起來……

    就在喬卦天閉眼琢磨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時,長廊另一端又忽然跑來另一抹人影。

    “頭子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老張和夥計見他一臉驚慌,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心里頭不由得都是一跳,不待來人喘上口氣,連忙就問︰“是不是縣太爺傷勢過重,死了?”

    “不是。”對方迅速搖頭。

    兩人相視一眼,沒有松口氣,臉色反倒更糟了。

    “那是小姐失手,把卓家公子給打死了?”小姐疾惡如仇、身手極好,那卓家公子無惡不作又忒下流無恥,難保不會出人命。

    “也不是。”來人還是搖頭。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兩人急壞了,就連喬卦天的臉色也由鐵青轉為沈黑,冷厲出聲命令。

    “把話說清楚!”

    “是……是……是京城八方鏢局的副鏢頭,他……他說是要來……要來……”來人揪著胸口,明明沒喘氣,卻慌亂得無法將話說全。

    喬卦天全身緊繃,一顆心幾乎懸到了喉頭,就怕女兒神通廣大到把禍從揚州惹到京城里去。

    八方鏢局乃是中原第一大鏢局,幾乎各地皆有分號,總鏢頭蔚傲鷹更是叱吒風雲的武林人物,地位崇高,就連當今皇上都要敬他三分,副鏢頭蔚超恆則是他的獨子,不但承襲蔚家精湛武學,甚至青出於藍,縱橫黑白兩道,多謀善斷,自十五歲押鏢至今從未失敗,年輕有為,人稱京城第一鏢師。

    這樣的人物竟會自京城來到揚州,上門找明珠?

    “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帶了好多口木箱子……”那人深吸好幾口氣,好不容易終於鼓足氣力,這才將話給清清楚楚說了出來。“那副鏢頭說了,他要上門提親!”

    轟!

    來人的話語宛如旱地驚雷,瞬間劈得所有人狠狠一愣。

    只見長廊上一片死寂,喬卦天目瞪口呆得無法反應,一旁的兩個人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瞬間抬頭朝天一望,就怕天真的要塌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好半晌,喬卦天才終於又擠出聲音。

    “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帶了好多口木箱子,說了要上門提親。”來人迅速將話重復,接著卻揪著胸口,臉色蒼白的補上但書。“可客棧里的客人卻硬是多嘴,說小姐被官府捉走了,他聽見消息就讓人擱下木箱子迅速走了,該不是被嚇跑了吧?”

    “什麼?!”喬卦天全身又是一震,臉色登時也白了。

    “真是沒用的男人,你派人去追了嗎?”老張和夥計急得差點跳腳。

    “當然派了,你們說那八方鏢局的副鏢頭,該不是找錯人家了吧?”他之所以會如此慌張,不是因為忽然有人上門提親,而是提親的人跑了啊!

    “這種事豈能找錯,就算真的找錯也不許他反悔。”兩人罵歸罵,卻不容許蔚超恆臨陣脫逃,畢竟二十三年來他可是頭一個上門提親的男人,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鏢師,事關小姐未來幸福,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他。

    “馬上派出客棧里身手最好的人……”喬卦天也開口打破沈默,氣勢磅礡的出聲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把蔚副鏢頭給找回來,我要與他好好長談!”

    二十三年來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有人上門提親,無論這門婚事成不成,總要把人找回來問個清楚。

    “是!”

砰!

    夜幕低垂,喬家客棧西方一間廂房本是一片寧靜,誰知門板卻忽然被人自外頭一腳踹開,瞬間撞上兩邊硬牆,發出駭人巨響,其中一扇門板甚至撞上牆後就斜垮壞了,可見來人力大無窮,更是來者不善。

    里頭的三名奴僕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自板凳上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闖入,其中身穿白衣的奴僕就忽然被人揪住衣領,一個眨眼,眼前驀地出現一張女子俏容。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蔚超恆求親的喬明珠。

    只見她殺氣騰騰地揪著男人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你就是那個姓蔚的?”

    “我、我、我……”被揪住衣領的奴僕驚魂不定,只覺得衣領緊得難以呼吸,尤其喬明珠臉上的表情,更是嚇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就是你說想娶我的?”她眯眼再次質問,將衣領揪得更緊,彷佛他要是敢說出一個是字,就會當場將他擊斃。

    “這、這、這……”奴僕察覺到性命受到威脅,嚇得直想搖頭,無奈卻礙于衣領被緊緊揪住而動彈不得,整張臉都嚇白了。

    “說啊!”她加大音量,另一只小手早已化為手刀,高舉在他的額前。

    一旁僥幸沒被捉住的兩名奴僕見狀,驚得連忙出聲解釋。“喬姑娘,誤會啊!誤會啊!咱們家少爺不住這兒,他住的是隔壁廂房。”縱然沒見過喬明珠,兩人卻從她的質問,迅速判斷出她的身分。

    喬明珠一愣,發現說話的兩人看起來三十好幾,一身奴僕裝扮,眼前的男人雖然一身白衣,卻不像是個鏢師。

    今日她在官府里闖禍被關到地牢時,聽說是八方鏢局副鏢頭出面說情,縣太爺才網開一面釋她出來,當時爹爹叔伯們適巧也趕到官府,一群人圍著那姓蔚的副鏢頭直道謝,她擔心挨罵,便趁隙自官府里溜了出去,匆忙間只瞧見那男人身穿一襲白袍,身形高大。

    本以為待爹過了氣頭再回客棧,懲罰應該會減去一半,誰知道爹卻天外飛來一筆,說那姓蔚的男人原是來提親的,而他已經答應——

    答應?!

    她可是連頭都沒點,甚至連那姓蔚的男人都沒見過一面!

    無端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她和那男人素昧平生,他卻莫名其妙大老遠自京城跑到揚州提親,其心更是可議,她自然不肯答應,只是沒想到爹心意已決,無論她怎麼抗議都沒用,不得已她只好過來與他“溝通溝通”,好好弄清楚他究竟想耍什麼把戲。

    “他不是姓蔚的?那你們為什麼不早說!”她氣急敗壞松開那人衣領,瞪著結結巴巴的兩人。

    為了阻止她亂來,爹特意罰她閉門思過,三令五申不許她“亂跑”,還派了幾個叔伯在她房門四周盯梢,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掩過那些叔伯的耳目潛到這里,要是發現她不在房里,爹一定馬上就會來捉她,她可沒有太多時間啊!

    “呃……可是……那是因為……”三人錯愕瞪眼,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明是她驚天動地將門板踹開,嚇得他們差點魂飛魄散,她卻反過來怪他們“知情不報”?

    少爺確定沒找錯人?她真的就是少爺尋覓多年,堅持要娶入門的“好”姑娘?

    “算了!”喬明珠匆匆截斷他們的解釋,徑自轉身出了廂房,急著把這樁婚事做個了斷。在爹發現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那姓蔚的男人知難而退!

    出了廂房後,她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隔壁廂房,抬起修長右腳,打算再次將眼前的門板給踹開,不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徐和卻驚喜的呼喚。

    “明珠。”

    她身形一頓,猛地回頭,就見月光下,一名白袍男子優雅跨出月洞門。

    那白袍男子濃眉斜飛如劍,黑眸炯亮有神,身形昂藏,氣息穩斂不帶一絲霸氣,整個人英氣勃發卻也瀟灑儒雅,俊逸若仙。

    她看著那相貌出色的男人,先是一愣,接著確定自己並不認得這一號人物,索性對他視若無睹,回頭再次抬起右腳,打算把門板給踹開——

    “你找我?”徐和的嗓音再次傳來,發現她相準的目標,正是喬卦天為他安排的廂房。

    蓄滿勁道的腳乍然停頓,在無辜的門板再次被踹垮之前,喬明珠猛地收回右腳迅速轉身,瞪著眼前的男人。

    找他?

    難道他就住在這間廂房?

    “喬姑娘,少爺雖然就住在這間廂房,可少爺方才有事出門……”三名奴僕壯著膽子急忙追了出來,順著她的目光發現月洞門前的蔚超恆。“啊,少爺您、您怎麼回來了?”糟糕,那只母老虎還在啊!

    三人的呼叫,讓喬明珠立刻確定自己的猜測。

    好啊,原來他就是那個姓蔚的!

    “總算讓我找到你了,就是你來提親的?”她眯眼質問,迅速朝他邁開腳步。

    “看來喬前輩已經跟你說明了。”他微笑,也朝著她走了過去。“你下午跑到哪兒去了?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

    “你沒事找我做什麼?”她也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當然是想見見你,畢竟我們已經九年不見了。”他看著她柔軟窈窕的體態,非常高興自己總算找到她。

    為了實踐當年的承諾,他等了她四年,又找了她五年,好不容易才終于在揚州打探到她的下落。

    “什麼九年不見,誰跟你九年不見了!”話還沒說完,她已沖到他面前狠狠朝他出拳,二話不說,就打算先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明白她喬明珠可不是什麼軟柿子,無論他是為了什麼上門提親,她都不會答應!

    門前三名奴僕驚得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蔚超恆已單掌擋下她凶猛的拳頭,以柔克剛化去她所有力勁。

    她睜大眼,他卻從容揚起嘴角,猝不及防伸出另一只手撫上她左臉頰上的那道傷疤。

    “看來你的性子沒變,武藝倒是精進了不少。”他的眼里淨是笑意與贊美。

    “你?!”她嚇得往後一跳,瞬間拉開彼此的距離,完全沒料到她卯足全力的攻擊,仍無法傷到他一分一毫,甚至完全無法阻止他的動作。除了爹爹叔伯,他是第一個能擋下她攻擊的男人。

    她全身戒備,不禁重新仔細打量他。

    他很高大,就跟那些北方出身的叔伯們同樣高大,明明是名鏢師,渾身卻充滿了書卷味,讓人無法想象他拿刀舞劍的模樣,反倒覺得筆墨更適合他。

    不過他卻在一瞬間就躲過了她的突襲,可見身手絕對不容小覷。

    尤其面對她的襲擊時,他始終從容不迫,臉上的笑容是那般的斯文溫柔、和善不已,而那迷人的笑容,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笑臉了,她想,他甚至不必開口說話,單靠那張俊臉就足以到外頭騙吃騙喝,迷死一票姑娘。

    只可惜她對他的長相一點也不感興趣,就算他生得人模人樣、一派斯文,她也絕不答應嫁給他!

    想起他莫名其妙的提親,想起爹專斷蠻橫的允婚,肚里怒火不禁燃得更熾,她重新掄起拳頭,非要給他來個下馬威不可。

    唰!

    嬌小拳頭挾著驚人的氣勢,朝他再次襲去,門前三名奴僕臉色又變,不料一抹黑影卻倏地自她身側出現,及時攫住她的拳頭,她心一驚,連忙扭頭看向來人。

    “爹?!”她當下花容失色,明白自己偷跑一事已經曝露。

    “對未來夫婿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喬卦天不怒而威,一個瞪視就讓喬明珠迅速縮起脖子,不敢再撒野。

    “喬前輩,沒事的,明珠只是和晚輩玩玩。”蔚超恆連忙出聲幫忙解圍。

    喬卦天看著蔚超恆,臉上雖然嚴肅,可眼底卻掠過一抹緊張與刺探,就怕女兒的莽撞凶悍讓談妥的婚事生變,除此之外,女兒身上還有一件“秘密”,絕對不能讓蔚超恆得知。

    “明珠自幼就沒有娘親照顧,因此行事稍嫌莽撞,還請副鏢頭別見怪,方才明珠她……應該沒說錯什麼話,得罪副鏢頭吧?”他小心翼翼詢問。

    “當然沒有,我們方才才見到面。”蔚超恆含笑凝視心虛愧疚的喬明珠,所有注意力全被她生動多變的表情吸引去,因此沒有發現喬卦天眼底的異樣。

    “那就好。”聞言,喬卦天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就見他表情一板,轉身嚴肅地瞪著女兒。“這幾日你捅了多少樓子,我罰你閉門思過你卻偷溜,這次我不與你計較,你現在就回房去。”

    喬明珠不甘心的睜大水眸。“可是我想退——”

    “還不回去!”

    婚字還沒出口,就讓喬卦天及時截斷。

    喬明珠氣得握緊拳頭,知道父親是有意阻撓她,因此也倔強了起來,硬是伸手指著蔚超恆大聲嚷嚷。

    “但是我根本不想和他——”

    “明珠!”喬卦天斥喝得更大聲,將她的聲音蓋過。

    喬明珠氣不過,小腳猛往地上跺,彷佛恨不得蔚超恆就躺在她的腳底下,讓她一腳給踩扁。“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想——唔!”

    話還沒說完,這次竟換上老胡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側,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嚷嚷,只見他一邊對蔚超恆陪笑,一邊捂著喬明珠的小嘴好聲誘哄。

    “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少說兩句吧,頭子如今正在氣頭上,你先乖乖跟胡伯回房,明日一早再和頭子賠個不是,頭子一定會原諒你的。”

    “唔!唔!唔!”喬明珠抗議的唔唔大叫,一顆頭左右搖擺就想掙脫,簡直不敢相信打小最疼她的胡伯竟然與爹狼狽為奸,破壞她退婚的計劃。

    “老胡你來得正好。”見老胡及時出現,喬卦天登時松了口氣,立即話中有話的命令。“馬上將明珠帶回房里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老胡會意點頭,再次對著蔚超恆禮貌一笑,接著立刻又哄又騙的“挾”著喬明珠離去。

    只是喬明珠哪里肯合作,一路上不只不斷掙扎,在穿過月洞門時甚至還意外踹中他一腳,痛得他差點噴淚,卻不得不在蔚超恆的注視下,保持笑臉退場。

    看著好不容易見到面,卻因為喬卦天的命令而離去的喬明珠,蔚超恆心中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將心緒表現在臉上,畢竟成親之前他只是個外人,無權置喙他們父女間的爭吵,更無權插手喬家的家務事,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只是喬家不愧是北方當年最負盛名的商隊,無論喬卦天還是方才的壯年男人,全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莫怪明珠也是一身好武藝。

    “讓副鏢頭見笑了。”眼看女兒終于離去,喬卦天連忙出聲圓場,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抹去。

    “沒的事。”蔚超恆微微一笑,卻沒漏掉喬明珠方才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因此溫和發問。“不過方才明珠似乎有話要說?”

    喬卦天心頭一跳,腦間忽然靈光一閃。

    “其實也沒什麼,明珠生性好強,聽說副鏢頭武學超群,竟然不顧老夫閉門思過的責罰,偷偷跑到這兒想與你切磋,老夫要她回房,她自然不肯。”

    “原來如此。”蔚超恆了然點頭,卻直覺這番理由太過牽強,明白此事必定另有蹊蹺。九年不見,明珠見到他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反倒顯得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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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7:15
第二章

    他若有所思,但臉上始終保持著微微的笑意,若無其事的刺探。“喬前輩,這樁婚事乃是晚輩九年前親口對明珠許下,不過其間晚輩與明珠分別甚久,倘若明珠改變心意,或是不願下嫁,晚輩可以理解。”

    “副鏢頭千萬別誤會!”喬卦天心頭一驚,完全沒料到他如此敏銳,察覺到女兒的不甘願,連忙解釋。“小女從沒遺忘這份承諾,只是九年畢竟不算短,加上女孩兒家青春有限,因此有些心急,方才才會如此……失態。”

    雖然喬卦天的解釋還是有所出入,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九年前他受一名商人委托,只身將一只木匣送往東北,不料半路遭到殺手追殺,不慎中毒受傷,所幸巧遇明珠拔刀相助,她卻為了救他受傷破相。

    當年他對她一見投緣,相處愉快,談話投機。

    她或許粗魯強悍,卻毫無城府,或許不懂規矩,卻熱心助人,沒有一般千金小姐的柔弱矜持,只有開闊爽朗的胸襟,他可以與她一同盡情策馬奔馳,可以隨心所欲和她一起押鏢行走江湖,快快樂樂的度過每一天。

    佔有欲伴隨著憐惜油然而生,因此他親口承諾,四年後待她十八歲時便會上門迎娶,誰知道四年後當他依約到北方提親,喬家商隊卻早已在北方消失,四處都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他以為她生長于北方,就算隨著商隊遷徙也應該不難找,因此這些年來始終派人鎖定各地商隊的消息,沒想到喬家商隊卻早已舉家遷移至揚州,改經營客棧生意,才會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女孩兒青春有限,他卻讓她足足多等了五年,莫怪她會顯得怒氣沖沖。

    “前輩說得是,這事確實是晚輩不對。”蔚超恆微微一笑,氣度寬闊,當下將所有責任攬到肩上,也接受了喬卦天的解釋。

    “老夫沒有責怪的意思。”喬掛天連忙心虛澄清。“副鏢頭信守承諾四處尋覓明珠,老夫感激不盡,只是明珠這次鑄下大錯,為了讓她自省,老夫已下令讓她閉門思過五日,這段日子恐怕無法與副鏢頭見面。”

    “五日?”蔚超恆猛地一愣。“但是三日後,晚輩就必須趕回京城,著手籌備婚事……”他已經等了她太多年,他一直想找時間與她聚聚,聊聊她這些年的生活,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卻無法好好與她見上一面?

    “老夫明白,不過這全是為了明珠好,她仗著有點武藝到處滋事,如今要嫁人了,自然得好好磨磨性子,這次就算是給她一個教訓,還希望副鏢頭別介意。”見他一臉遺憾,喬卦天雖然也不想如此狠心,卻不得不這麼做。

    畢竟他總不能老實說出明珠壓根兒就不想嫁給他,甚至老早就忘了他的承諾,將這件婚事忘得一干二淨,連他這個當爹的還是經由蔚超恆的說明,才知道兩人之間竟有如此約定。

    這些“秘密”若是讓他得知了,那還得了!

    如今明珠已經二十三,他顧得了她一時卻顧不了她一生,遇到可靠的對象自然要趕緊將她嫁出去,若是他人想娶,他不見得要使出如此卑鄙手段,但蔚超恆不同,他身家背景、名聲品性樣樣好,又是重然諾之人,將來若是發現明珠早已遺忘這份承諾,也必定不會毀約。

    為了女兒的幸福,就算是用騙的、耍陰的,他都必須幫女兒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夫婿!

    “晚輩不敢置喙前輩的決定,自然更不會介意,不過關于明珠所做之事我已清楚原委,明珠只是好心助人,錯不在她,希望前輩別太責罰明珠。”雖然決定不插手喬家之事,但想起明珠得被禁足五日,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為她求情。

    “這是自然,但是動手打架就是不對,老夫堅持讓明珠好好閉門反省。”喬卦天執意不改初衷。

    “這……”

    “副鏢頭信守承諾,我喬卦天也不是毀約之人,這樁婚事老夫既然答應,就不會反悔,待副鏢頭前來迎娶那日,老夫必定親手將明珠交給副鏢頭。”喬卦天信誓旦旦的說道。

    蔚超恆還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決定微笑以對。

    也罷,都已經等了九年,也不必急在一時,畢竟當初他和明珠算是私訂終身,岳父非但沒半點責怪還肯允婚,已是相當寬容,只要能將明珠娶回,就算再多等一些日子,他也心甘情願。

    “那麼就依前輩的意思,晚輩明白了。”

    今日,是京城第一鏢師——蔚超恆的大喜之日。

    歷經三個月的往來籌備,蔚、喬兩家總算要在今日結為親家。

    位于京城東方的蔚府,自一大清早便熱鬧非凡,門前馬車是一輛接著一輛,無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俠士,還是商場上叱吃風雲的巨商大賈,抑或是身在朝廷難得一見的大小官員,全都給足了面子,親自上門恭賀蔚超恆大婚。

    就連當今皇上及不宜出面的綠林人物,也都派人選來大禮,讓原就聲名遠播的八方鏢局更是十足風光。

    拾階而上,跨過大門門檻,就見諾大的蔚府處處張燈結彩,每扇門窗都貼上了大紅喜字,自大門路到大廳間的廣場上,整齊劃一擺滿了縫席,歡笑間奴僕殷勤梭,百名賓客祝賀作揖,盡是一片喜氣洋洋,方正大廳更是賓客滿堂。

    各界大人物難得齊聚一堂,目光皆落在今日的一對新人身上。

    而八方鏢局總鏢頭蔚傲鷹和喬卦天,就分別坐在左右主位上,兩人先是相視一笑,接著默契地轉頭看著大廳中央的新郎官和新娘子。

    身為新郎官的蔚超恆一身大紅喜袍,氣宇桿昂,英娶煥發,俊朗臉龐上漾著喜悅微笑,而他身旁的喬明珠則是一身鳳冠霞被,雖然罩著喜帕讓人瞧不見臉蛋,但自小看著她長大的老胡一群人,就是覺得兩人冬對得不得了。

    畢競蔚超恆儀表非凡,他們家小姐美麗窈窕,蔚超恆武藝卓絕,他們家小姐身手也不差,重要的是蔚家經營鏢局,與他們喬家早年跑商隊有異曲同工之妙,行走江湖見多識廣,眼界胸襟自然開闊,小姐嫁進蔚家絕對不會被拘束。

    這門婚事結得可是十足的好,兩人更是天作之合啊!

    所有人笑意滿滿,站在角落的司禮算準了吉時,時辰一到立即中氣十足的開口大喊。

    “新郎新娘拜天地,新人請轉身面門。”

    語聲方落,賓客們立刻停止談笑,廳堂里一片喜氣祥和。

    蔚超恆大手握著紅彩緞的另一端,輕輕扯著紅彩緞暗示喬明珠廳門的方向,就怕蓋著喜帕的她搞不清楚方向。

    “一拜天地。”司禮朗聲大喊。

    蔚超恆勾唇一笑,率先朝門外天地鞠了個躬,誰知身邊喬明珠卻是動也不動,甚至突然甩開彩緞,他詫異轉頭,聽見身後喬卦天立刻發出一記輕咳。

    咳聲一出,原本僵硬不動的喬明珠全身一震,一會兒後才僵硬的彎腰鞠躬。

    蔚傲鷹和所有賓客雖然也是錯愕,卻推敲她可能是因為過于嬌羞才會如此失措,因此也就不介意這小小的差錯,反倒因為她的羞澀矜持而莞爾輕笑。

    眼見氣氛緩和,司禮忙不迭又喊。

    “二拜高堂。”

    雖然彩緞落地,蔚超恆臉上仍是笑意不減,只是將彩緞重新塞到地小手里,同時拉著地轉身面向主位。

    這次她沒再反抗,與他動作一致的鞠了躬,只是動作變得更僵硬了。

    他溫柔微笑,看著她亮蜜色的肌膚在喜帕下若隱若現,慶幸自已終于等到這一夭。

    江湖人行走江湖首重承諾,這樁婚事雖是出自于此,卻也並非沒有絲毫兒女之情,這些年來他從沒忘卻她,為了再見到她,他鍥而不舍地四處找尋她的下落,而他非常高興她並沒有忘記這份承諾,一直等著他——

    “夫妻交拜。”司禮再次出聲。

    他帶著她彼此面對面,與她交拜。

    兩人鞠躬相接的身影投射在喜紅的織花地毯上,看得現場所有賓客開懷咧笑,開心這世上又多了對神仙春侶。

    “送入洞房。”司禮最後喊道。

    掌聲和賓客們的祝福聲瞬間此起彼落,蔚超恆帶著喬明珠慢步走出大廳,一路朝著新房走去。

    照理說,新娘子應該由丫鬟攙入新房,他身為新郎宮則必須留在廳前與賓客寒暄敬酒,但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他就是想牽著她一塊兒踏入新房。

    新房和大廳有段距離,他體貼她頭蓋喜帕看不清路,因而特意放慢腳步,一路徐徐前進。

    一路上他沒有開口說話,她也安靜不語,溫馴得讓人出手意料,他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她,因為滿心喜悅沒有深思這其中緣由,只是含笑欣賞她身著鳳冠霞被的模樣。

    這些年她成長了許多,即使穿著寬大的紅嫁衣,也遮掩不住她因長年習武而健美苗條的體態,以及比一般姑娘還要誘人的凹凸起伏。

    二十三歲的她太過性感誘人,每一道曲線都是那般的誘惑,讓人迫不及待想早點進入新房,更進一步欣賞她這些年來的“成長”。

    天上的白雲緩緩飄移,前廳的喧鬧聲愈來愈遠,他終于帶著她抵達新房。

    他揮手遣退門外留守的兩名丫鬟帶著她跨過門檻。

    新房里陳設簡單,卻也布置得喜氣洋洋,到處皆是喜紅,原本皆是素色的床褥襲被、桌巾、椅墊,全換成了繡著吉祥如意圖樣的柔軟紅綢,就連床畔妙帳也改換作柔美紅絛。

    跨入門後,他轉身將門板關上,卻驀地感到身後襲來一陣掌風,他敏捷旋身,反應極快,在電光石火間精準攫住那殺氣騰騰的玉掌。

    眼前是張冷凝的蜜色俏容,原本該罩在那張小臉上的喜帕早已不翼而飛,就連鳳冠也在她出手的瞬間就咚的一聲墜地。

    鳳冠沉重,甫落地,瓖嵌在上頭的幾顆珍珠水玉便彈了出去,眨眼間消失在房里幾處角落,他不以為意,反倒揚高了嘴角,對她“別出心裁”的見面禮感到萬分有趣。

    “你這是打算謀殺親夫嗎?”他溫聲低笑,即使遭受突襲仍是一臉從容。

    “我才不承認你是我的親夫,這樁婚事從頭到尾我都是被逼的,我壓根兒就不想嫁給你!”她咬牙切擊,鏗鏘有力地說出她的真意。當晚若不是爹阻攔,她早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了!

    他迎著她的瞪視,順勢打量她巴掌大的蜜色小瞼,發現她的肌膚雖然不似一般姑娘白暫,卻蘊合著珍珠般的溫潤光澤,宛若上等黃玉,更似金黃甜蜜,讓人忍不位想伸舌嘗上一口,嘗嘗她的味道是否真如蜜一般的香甜。

    可惜此刻她冷凝的表情,讓他不認為自己當真可以行使“相公”的權利,低頭品嘗她的滋味。

    “你是在開玩笑?”他微微一笑。

    唰!

    另一只玉掌猛地擊來,他卻是眼皮眨也不眨,再次輕易攫住。

    “誰跟你開玩笑了!”她橫眉豎目的瞪著他,不甘心兩次襲擊都失敗,更不甘心他那始終從容不迫的態度。

    “那究競是怎麼回事?”他盯著她過于嚴肅的小臉,劍眉微揚。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究竟懷著什麼目的,為何非要娶我不可?”她皺起柳眉,狠狠瞪著眼前的男人。

    他先是一愣,接著莞爾笑琴;“當然是因為我們約好了。”

    “誰跟你約好了?”她不高興的加重語氣。“是你跟“我爹”約好吧!”

黑眸一瞬,他盯著她因憤怒而灼亮的杏眸,以及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怒容,總算發現她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不願意嫁給他?

    但是當初在揚州時,岳父明明親口對他說了,她依然記得他當年的承諾,並且始終等著他上門提親!

    “難道你忘了?”他刺探地問,一雙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左臉上的那道疤。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你我素昧平生,你卻掇出京城第一鏢師的頭街,暗中讓那縣官賣你面子放了我,甚至舌架蓮花騙取我爹的信任,莫名其妙非要娶我不可,你究競安著什麼心?”她僻里啪啦數落他的不是,同時不放棄的繼續掙扎。

    無端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堂堂一個八方鏢局的副鏢頭,論身家地位哪家姑娘不愛,他卻大老遠跑到揚州,挑上芳齡二十三,素味平生又破相粗魯的她,怎麼想就覺得有鬼。

    偏偏爹見他身家了得,又是江湖上響叮當的青年才俊,竟然沒有微詢她的意見就擅自允了這門婚事,甚至為了預防她再次壞事,還將她軟禁了起來,直到他離開揚州之前,都設讓他們再見到一面。

    他走之後,爹立刻掇出娘的牌位軟硬兼施,甚至撂下狠話說她要是不嫁,便與她斷絕父女關系,就連平對疼她順她的所有叔伯也都同意爹的意思,為了說服她,所有人成天七嘴八舌的纏在她身邊,三句不離他的好,纏得她幾乎快要發瘋,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是我,難道你真忘了我,也忘了我說過的話了?”他一愣,雖然他不願如此猜側,可她的反應卻讓他不得不如此想。

    九年來他從未遺忘過她,她卻忘了他?

    “什麼忘不忘,我壓根兒就不認得你!”他的答非所問終于讓她不耐煩了,可話一出口,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驀地襲上心頭。

    等等,這些話好耳熟,她好像……好像在哪兒也說過同樣的話……

    懾怒小臉忽然浮現一抹困惑,她歪頭回想,一時之間理不出個頭緒,卻又非常確定腦袋里存著什麼東西,只是找不著那開鎖的鑰匙。

    愈是想不出來,她愈是在意,總覺得那些是一定要想起來的,只是她自顧自地回憶,沒有注意到她說完話後,他的眼神在瞬間黯然沉下。

    看來她真的是忘了他,甚至完全忘了九年前他與她相遇的一切!

    他詫異失望,卻沒將心緒顯露在臉上。

    “九年的時間不算短,畢竟當年你只有十四,忘了我也是情有可原,但難道你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不死心的問,心中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就說了我和你素昧平生,我能對你有什麼印象?”她回過神,不耐煩的瞪著他。“我警告你,少演戲誰我,最好老實承認你究竟有什麼陰謀!”

    他扭動嘴角露出苦笑,萬萬設料到九年來的等待,竟然全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想過無數種她嫁給他後會有的反應,卻沒想到她早已將他忘得一千二淨。

    “我沒騙你,九年前我們確實是見過面。”他試著提醒她。

    她孤疑眯眼,盯著他不像是在說謊的表情,左思右想,總算推敲出一個可能。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沒錯沒錯,他八成是將她誤認成他人了。

    “我不會認錯。”他篤定搖頭。

    “那你是記錯人了?”這世上叫做喬明珠的,可不只她一個吧。

    “我也不會記錯。”他還是搖頭。

    她皺眉,沒耐性的做出結論。

    “哼,那一定就是你腦袋有問題啦!”她喊得斬打截鐵,怎麼想都覺得一定是這樣。畢競她對他壓根兒沒半點印象,他卻堅持他們彼此認識,自然是他的腦袋出了問題。

    面對她的結論,他沒有開口辮解,只是若有所思、目光賠然的凝視著她。

    這麼多年來,她是唯一令他心動的女孩子,為了迎娶她,他信守承諾耐心等著她長大,從來不曾放棄尋找她,她卻違關于他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但是這怎麼可能?那承諾是他們彼此親口允諾的,他們相互扶持逃避追殺,一起躲在樹里替彼此療傷,即使過了九年,即使她忘了他,也不該連一絲印象都沒有,這其中絕對藏著什麼原因——

    他相信她,卻止不住心情沉重。

    三個月來的期盼喜悅逐漸消餌,他又嘆了口氣,終于松開她的雙手,思考著該怎麼化開她的敵意,才能與她對談好厘清一切,但他泣意到她沒有馬上逃離,依舊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強悍的與他大眼瞪小眼,他微微一笑,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到她左臉上的傷疤。

    大而化之、正義勇敢、直來直往……

    當年相遇時他就是喜歡她這樣的性子,才會親口仃下她這個新娘子,九年後再見面,她性子依然不變,他不知有多開心。

    當年與她相遇對,他就有一種神奇的感覺,仿佛她就是為了他存在的另一半,與他心魂完全相契,如今再見面,這份感覺仍然不變。

    看著她倔強的小臉,他侍不自禁抬起手撫上她左臉頗上的疤,可惜指尖還沒來得及踫到她一根寒毛,她就忽然發動攻擊,一拳朝他揮來。

    他偏頭閃過,她再次發動襲擊,黑眸一瞬,他卻不再閃躲,任由她粗魯地揪起他的衣襟,對著他低咆警告。“你少給我毛手毛腳,我警告你,你最好別亂來,否則我一定揍得你鼻青臉腫,讓你爹都認不得你。”

    她凶巴巴的瞪著他,表情是那樣的凶悍,語氣神態與九年前完全如出一撤。即便她忘了他,卻仍舊說出與九年前相仿的話。

    也許她並非是完全忘了,也許關于彼此,她仍然還有點印象的。

    他重新燃起希望,心頭陰霆頓時一掃而空,于是逗弄似的提醒她。“你已經嫁給我,我爹也是你爹,你該改口了。”

    她一愣,果然大受打擊的微微松手,凶悍的表情瞬間瓦解,就連氣勢也弱了泰半。

    該死,他說得沒錯,她已經嫁給他,雖然她迫不及待的想揍他,但蔚傲鷹已經是她的公公,而不巧的是,當今武林人物中她最景仰的就是蔚傲鷹,她實在不能不賣他幾分顏面,更不該出手毆打他唯一的獨子——

    她緊緊皺眉,只好強迫自己睜只眼閉只眼,不跟他計較方才的小事。

    “反正這樁婚事我是被迫的,你也不想和個不甘願的妻子一塊兒生活吧,重要的是我還破了相,你若是不想將來遭人指指點點,最好主動休了我。”她好心建議,就希望他能夠知難而退,畢競他堂堂京城第一鏢師娶了個破相丑妻,傳出去面子一定掛不住。

    “我既然娶了你,便不會休了你。”他溫柔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她凶狠的瞪大眼,將他的衣襟揪得更緊。

    “因為這是我的承諾。”

    “去你的狗屁承諾,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啊!”啊,煩死了,這個男人怎麼都說不通啊!

    知道她對九年前的事完全沒有印象,他只好換個說法。

    “我一直等著你,明珠,我是真的想娶你。”他輕柔說道,注視著她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

    若是其他任何姑娘見到他這眼神,一顆芳心恐怕瞬間就會被他揉碎,不顧一切的大喊我願意,並飛奔投入他的懷中,發誓一輩子都不會紅杏出牆,但此對此刻她卻只想賞他一頓毒打,看看能不能揍醒冥頑不靈的他。

    “但我就是不想嫁你啊!”她受不了的大乳。

    “明珠,別這麼倔強。”他失笑,即使連毒遭到拒絕,卻愈挫愈勇,甚至還反過來耐心的勸導她。“我知道你是忘了過去才會如此排斥,但我是真心的。”就算她忘了他也沒關系,他的心意仍然不變。

    “我要你休了我,也是真心的啊。”在怒氣徹底爆炸之前,她連忙深吸好凡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行不行,她得更冷靜一點才行。

    握緊拳頭,她將氣得嫣紅的小臉欺到他面前,與他大眼瞪小眼。

    “我就老實告訴你吧,要你休了我不是沒原固的,事實上琴棋書畫我壓根兒沒一樣會,就連女紅都不行,這些我爹鐵定沒跟你說過吧?”這男人一定沒好好打探她的“底細”,所以才會蠢到將她娶進門。

    “是沒說過,但我知道你刀劍戟斧樣樣精通。”他微微一笑,比誰都曉得她的優點長處。他喜愛的是她直爽的性子,不是她會不會琴棋書畫,或是會不會女紅,他若是介意這些,就不會娶她了。

    “我不懂操持家務。”她皺眉,另外補充。

    “沒關系,府里有總管。”他還是那般的寬容閑適。

    “我脾氣不好。”她將他的衣襟捉得更緊,非常老實的承認。“尤其現在,我就非常的想揍你,將來也一定經常會有這種念頭,你不要以為你生得好看,我就下不了手。”

    她的誠實坦白,逗得他差點噴笑。

    “你放心,我脾氣溫和,身子功夫還算不錯,應該躲得了你的攻擊,就算不幸躲不掉,也絕對耐打耐摔,足以讓你經常練練拳腳。”

    “你!”沒料到她說一句他就應一句,她為之氣結的大叫一聲,素性一次把話說白。“我粗魯莽撞、野蠻不懂規矩,一點女人家的樣子都沒有,只會到處惹麻煩,壓根兒不討人喜歡,難道你真的喜歡這種妻子嗎?”

    每次她在外頭惹了麻煩,爹就會長篇大論的教訓她,街坊那些婆婆媽媽雖然表面對她客客氣氣,私底下卻總愛躲在角落指著她竊竊私語,她們以為她沒聽見,事實上她把每一個字都聽進了耳里。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德行,她學不來溫柔姑娘家的那一套,也改不了與生俱來的脾氣,樂得獨身一人,打定主意將來要當個俠女,誰知道他卻忽然上門提親,完全壞了她的計劃。

    “那是他們不懂你,我倒認為你直率正義,可愛得不得了。”他微笑,每一個字、每一勺話都是發自肺腑,誠心誠意,沒有半點虛假。

    “哼,你壓根兒就不認識我,少說得一副好似很懂我的樣子,油腔得調、花言巧語,原來你就是這樣欺騙我爹的!”

    他對她的指控不以為意,反倒嘆了口氣,萬分憐惜的凝視著地。

    “我當然懂你,我也知道你不習慣南方的生活,這些年來一直過得不快樂,雖然有岳父和客錢里的那些叔伯們陪著你,卻找不到一個懂你的人,你一直感到很寂寞。”找到她後,他除了著手籌力婚事,同對也派人打探她這些年在揚州的生活,于是明白長久以來她過得有多拘束。

    她是北方長大的女孩兒,長年跟著商隊一塊兒生活,早已養出熱情奔放、大而化之的性格,自然無法適應南方人的含蓄與規矩,但為了不讓岳父失望,她始終努力學習復雜的規矩禮儀,只是她天生正義感旺盛,每每見到有人恃強凌弱,就是無法袖手旁觀。

    可人心險惡,加上一般世人怕事,她的一片好心總是換不到同等的對待,又怎麼會快樂?

    他慢條斯理的說著,語氣是那樣的徐和輕緩,但一字一勺卻都重重打在她的心坎上,她瞳眸驟縮,如遭雷壓,瞬間松開他的衣襟。

    六年前她曾受了一次重傷,險些喪命,她知道爹是為了她好,才會決定到祥和繁華的南方,所以即使她不適應南方生活,也無法任性地要求爹再回到北方,只能努力再努力,試著學會人們口中的規矩。

    但她總是失敗,每次都讓爹失望,她表面上雖然裝作不在乎,心底卻是難受至極,這些事她從來沒對誰說過,他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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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7:42
第三章

    “明珠,別怕。”她臉上的慌亂讓他更憐惜了,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撫去她臉上無措的表情,誰知她卻用力拍開了他的手。

    “你少自以為是,誰、誰說我寂竇了?我根本不在乎!”她死鴨子嘴硬,打死都不肯承認他說中了她的心思,倔強地不肯在他人面前顯露絲毫弱點。

    “可是我在乎。”他堅定說著。得知她這些年來的生活後,他的心里就充滿了不舍。

    “你、你……你在乎個什麼勁,那是我的事,又不是你的事!”他溫柔憐愛的眼神讓她不知所措,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答應你,我絕不束縛你,將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你希望的,我都盡量替你做到。”他溫柔說著,就希望她能活得更快樂。

    “那好,你現在就休了我啊!”她反應極快,馬上打蛇隨棍上的提出要求。

    他一愣,倒是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只有這件事我辦不到。”

    “你說話不算話!”她眯起眼兒,生氣地伸手指著他鼻子。

    “這件事除外。”

    “你根本就是滿口謊言的騙子。”她氣得跺腳,因為他的黃牛更加確定他居心叵側。

    他先是莫名其妙的娶了她,又詳裝溫柔,她絕對不能對他掉以輕心,他一定是盤算著什麼陰謀。

    看著她防備的眼神,他不禁又嘆了口氣。“明珠……”

    “不準喊我的名字,我和你又不熟!”她凶巴巴的打斷他。“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用再惺惺作態,你就老實說吧,到底要怎樣你才肯休了我?”可惡,她好話已經說盡,為何他就是不肯聽勸,難道真的要逼她動手嗎?

    小手不著痕跡地往寬大的袖內一縮,瞬間自里頭暗袋拿出一只小瓷瓶。

    他搖搖頭,斬打截鐵的回答她。“我不想休了你。”

    她忍無可忍,險些將手中的小瓶握碎。“你、你……你不要逼我!”

    面對她的威脅,他只是重重嘆氣,心知肚明自己是被喬家人給騙了。

    原來她早已忘了他。

    原來她壓根兒就不想嫁給他。

    原來整樁婚事她都是被逼的,而他卻喜悅得毫無所覺,甚至沒有絲毫懷疑,她嫁得心不甘情不願,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就在他微斂眼眉思索該怎麼安撫她,並說服她改變心意時,鼻端驀地襲來一縷異香。

    這香味……是迷魂香!

    心一凜,他趕緊閉氣,卻為對已晚,腦袋登時一陣暈眩,讓他身子瞬間一晃,雖然他試圖站穩腳步,仍然不敵藥效,四膚發軟的往一邊傾倒。

    誰知無巧不巧,門邊正好就擺設著一只半人高的古董大花瓶,眼看他只差幾寸就要撞上,喬明珠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做賊心虛,二話不說就往前奮力一撲。

    “小心!”她睜眼低叫,動作退如雷電,極力將一雙小手伸到最長,終于趕在千鈞一發之際,緊緊抱住那只半人高的古董大花瓶,往另一個方向迅速一躍——

    砰!

    伴隨著一記間響,下一瞬間就見蔚超恆倒臥在地,整個人暈眩得爬不起身。

    她縮緊脖子,光是聽那聲響就知道他摔得不輕。

    糟糕,她真的不是故意害他的,雖然她也想救他,但無奈她只有一雙手,加上事有輕重緩急,要是讓他撞碎這只古董大花瓶,發出聲響引來外人的注意,那她就跑不掉了。

    因為太過內疚,她連忙將懷里的花瓶往身旁一擱,便匆匆來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倚牆而坐。

    雖然她不想嫁給他,但絕對沒有傷他的意思,本來她是打算與他“情商”,看看他願不願意主動休了她,誰知道他卻固執地不肯答應,不得已她只好換個辦法,祭出迷魂香。深怕他摔傷,她打算低頭察看他的狀況,誰知道他卻碎不及防的捉住她,力道之大,仿佛未中暗算。

    她差點開口尖叫,驚愕得連扮甩手想掙脫他的執握。

    “你、你……快放開我!”老天,他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捉住她?

    蔚超恆只覺得頭暈目茲,全身虛弱得幾乎無半點力氣,一雙黑眸更是渙散沒有焦距,眼前的她變成了好幾個模糊的影子,他全憑著過人的意志,才能緊緊捉著她不放。

    “你竟然使用迷魂香……”他威攝指控。

    “我、我我……她嚇壞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

    這不可能啊,他明明中了迷魂香,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捉她?而且她竟然還甩不開他的鉗制!眼前的局勢讓她慌了手腳,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擊上他的麻穴,這才得以脫身。

    脫身後,她連退了好幾步,再也不敢輕易靠近他。

    “明珠,別做傻事……”他焦急地喚著她,知道她是打算乘機逃走。

    “我留下來才是做傻事,你、你也別怪我,方才我已經警告你別逼我了,是你固執得不肯聽……”她囁嚅不安的解釋,偷偷摸摸將手中裝著迷魂香的小瓶收回到袖間的暗袋里。

    江湖上只有醒凝的人才會耍陰招,但狗急跳牆,她哪里管得了那麼多?總不能因為爹的一時糊涂,她就真的要與陌生男子成為夫妻吧。

    反正她嫁也嫁了,對爹也算是有個交代了,只是她雖然答應嫁人,卻從來沒答應過爹不會逃跑。

    既然他不肯休了她,那她只好逃了!

    “你……”眼前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甚至扭曲旋轉,讓他腦門愈加暈眩,他卻仍不肯閉上眼,始終緊緊朝著她的方向看。

    她心虛得不敢與他對視,方才她一對火大撒了不少迷魂香,那樣的分量恐怕足以讓他昏到明日,如今已是初秋,氣候早晚偏涼,她若是還有點良心就應該將他扶到床上去,但夭曉得他會不會又捉住她。

    看來他“京城第一鏢師”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里少他絕對是她唯一見過中了迷魂香卻還能支撐意識,直到現在還不昏迷的人。

    咬著下唇,她左思右想,最後只好轉身走到床邊,一把扯起那繡工精致的鴛鴦喜被,回頭蓋到他身上。

    而他依舊睜著眼,緊緊鎖著她。

    “總之,你、你就當是作了一場惡夢,待你醒來看是要休了我,還是宣布這樁婚姻無效都行。”替他蓋上襲被後,她立刻又往後退去,就怕他又伸手捉她。她邊說邊退,最後來到一扇窗子前。

    她悄聲推開窗扇,小心翼翼地往外探頭察看,慶幸地發現外頭競是呀下無人,顯然是他事前就吩咐過,不許任何人來鬧洞房。

    太好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迅速伸手扯開身上嫁衣,嫁衣底下競是一襲黑色勁裝,顯然早有預謀。

    “明珠。”他急聲低叫。

    亟欲離去的腳步乍頓,她不明白這一瞬間的猶豫從何而來,卻真的為了那聲呼喚而回過頭,看見他掙扎著想要自牆邊起身。

    算算時間他早該陷入昏迷,但吊詭的是他始終沒有倒下,原本該是炮婦有神的黑眸雖然呈現渙散,但那深邃目光卻依舊讓人感到威脅,甚至心慌意亂,為了阻止她跑走,他竟然能支撐到現在還不倒下,他對她到底是,一到底是……

    莫非他沒說謊?他們以前真的見過?

    不!這一定是他的詭計,她絕不能……絕不能被騙了。

    咬著下唇甩甩頭,為了阻止他再大叫,她從懷里拘出一枚銅錢朝他啞穴擊去。

    “我不會再回來了,抱歉,後會無期。”她狠心轉身,朝窗外輕巧一躍,瞬間消失在喜氣洋洋的新房里,也徹底消失在蔚超恆的眼底。

    九年前,初夏。

    昨晚的一場大雨,讓忙著趕路的喬家商隊不得不停下腳步,在一片樹林前方停馬扎營,幸虧大雨在琴明之前便停了,一早天邊就探出太陽的身影,照亮萬里無雲的蔚籃蒼考,以及那懸在半空中的一彎彩虹。

    只是昨夜為了不讓商貨林到雨,所有人忙著掇貨披布,忙到了四更才睡,雖然天色已亮,所有人卻還在營帳里睡著,除了輪守沒睡的老胡,喬明珠是商隊里最早醒的一個。

    朝陽下,就見她精神奕奕的自營帳里走了出來,一頭光滑如緞的長發在腦後扎成一條長辮,一襲黑色窄袖勁裝顯露出她修長健美的體態,外罩銀線繡雲紋丹形半袖更是村亮她一身蜜色肌膚,雖然年僅十四,可眉宇之間卻蘊著一股英氣,氣勢一點也不輸給同齡的男孩。

    尤其她身形修長,秀眉大眼,猛地一瞧還真的會讓人以為她是倘男孩,可只要那張軟潤紅唇微微一彎,流露出女兒家的靈俏明媚,那張小瞼就會像是盛開的花朵,叫人移不開目光。

    她的容貌雖不出眾,卻自有一股英艷風情。

    “小姐你醒啦,來來來,快吃顆包子。”輪守的老胡就坐在半雞的營火邊,才瞧見她自營帳里走了出來,便立刻咧嘴對著她招招手,獻寶似的捧上剛蒸熱的一顆肉包子,寵溺得像是對待自個兒的孩子。

    “胡伯我還不餓,倒是想去跑跑馬。”她也笑,撒嬌似的連忙湊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

    “跑馬?”老胡一愣,任她拉著,臉上卻流露不確定的神情。“可這地方陌生,恐怕不妥吧。”

    “我自個兒會注意,這幾夭老是在趕路,我好久沒到處逛逛了。”她擺出無辜的表情。

    “可待整理好貨物後,咱們就要出發了。”他提醒道。

    “我不會耽擱太多時間,保證一個時辰內就回來。”

    “這……”老胡搔搔頭,知道若是頭子在場,鐵定不會同意小姐亂跑,但他又不忍心拒絕,不禁左右為難。

    “爹還睡著呢,他沒說不,那就沒問題了。”她沒讓他有思考的空間,逗自作出決定。“那就這麼說定了,謝謝胡伯!”

    語畢,她立刻將兩根指頭湊到唇間,吹出一記響亮哨聲,接著就見一匹在遠處吃草的棕色駿馬拔足飛奔而來。

    她動作敏捷,在駿馬錯身的瞬間,利落踏上馬鐙翻身上馬。

    “小姐。”老胡連忙追了過來。

    “我很快就回來。”她揚笑執著緩繩,風弛電掣往後方樹林里奔馳而去。

    樹林里古木參天,大小樹木林立,著郁幽暗,偶爾還有半腐朽木橫在草叢間,壓根兒不適合騎馬,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出意外,可她三歲便學會騎馬,騎馬就像是跑步,加上跨下的馬兒敏捷聽話,一人一馬配合得天衣無縫,竟能在樹林間奔弛如電,遇到障礙也能從容跳躍閃進,很快就穿越了樹林。

    蔥郁樹林退去,映入眼市的是綠波萬頃的草原,再過去則是大片無垠的金黃色麥川。

    因為昨夜的一場雨,綠草洗盡塵土變得更加鮮嫩翠綠,就違最上等的碧玉也比不上,空氣間充滿泥土泛軟和麥子成熟的香味,令人心曠神怡。

    她彎起紅唇看著夭邊的彩虹,開懷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雙腿夾緊馬腹又是一陣奔她,在籃天下化為一道炫紅的影,在草原上盡情奔馳,只是她的快樂卻沒有持續太久。

當一人一馬幾乎就要抵達麥田邊對,她立刻敏銳的注意到,前方麥田里有一處麥稈憲率亂晃,雜亂的往兩旁傾倒,仿佛有某種野獸在里頭穿梭。

    看著大麥傾倒的速度,顯然還是頭相當敏捷的野獸!

    她斂下唇邊笑意,瞬間收緊緩繩,跨下馬兒聽話的瞬間疾停,一雙前腳高舉過頭卻設有發出嘶嗎,更沒有將背上的她給甩出去,看得出是匹訓練有素且反應機警的上等好馬。

    她贊賞地拍了拍馬頸側,一雙水眸瞬也不瞬緊盯著那些搖晃的麥稈,另一只手則是迅速抽出環在細腰上、隨時防身用的烏色長鞭,野獸愈靠愈近,接著唰一聲,金黃色的麥田間終于探出一道黑影。

    小手握緊長鞭,烏色長鞭瞬間化為一條猛蛇凌厲破空而出,誰知下一瞬間她卻赫然發現,那道黑影竟然不是野獸,而是個人!

    俊容躍入眼底,她反應極快地將手腕巧妙翻轉,這才讓那勁勢渾猛的長鞭揮了個空,沒將那張俊容給抽花。

    搞什麼,這人有路不走,做什麼偷偷摸摸的走在麥田里?

    柳眉緊皺,她正想開口數落個幾聲,不料眼角余光卻發現他的左手臂上競是一片黑紅,村著他一身白袍讓人不注意也難。

    “你受傷了。”她眯起眼,沒有婦人之仁的下馬關心他,反倒更加防備。

    她打小就跟著爹爹叔伯跑商隊,早已見足世面,為了打劫商貨,那些綠林盜匪什麼詭詐伎倆都使得出來,這男人放著大路不走鐵定也是有鬼。

    “小傷。”陽光下,蔚超恆輕描淡寫的說道,即使方才他險些就要被突如其來的長鞭抽花臉,臉上卻沒有絲毫驚嚇,只是腳步不停的快步離去。

    蜜晚一扭,她迅速收回長鞭,看著他快得不像話的腳步,雖然依然戒備,目光卻離不開他臂上的傷。

    “不是小傷吧,你的袖子都濕了,血還是黑的。”她戳破他的謊言,控制不住自己策馬跟在他的身後。

    “我正遭人追殺,姑娘若是不想遭受波及,還請趁早離去。”他頭也下回,腳步是愈走愈疾。

    他是八方鏢局的鏢師,兩個月前受某位商賈所托將一只木匣送到東北,原本只是一趨單純的鏢程,卻在中途開始變得危險,甚至引來殺手的靚靚。

    為了遵免招惹更多麻煩,一路上他謹慎躲藏多于出手反擊,卻仍因為一時大意中了殺手們設下的圈套,被一名孩童刺傷,甚至還中了毒,所幸及對以強大內力護住心脈,迅速逃離。

    他臂上的傷口確實算是小傷,因為要緊的是體內的毒素,縱然如今他還能保持清醒,但為了防止毒液滲得更深,他不能再輕易運氣防身。

    而現在殺手緊追在後,他必須盡快找個隱蔽的地方解毒,再思考如何甩開那些死纏爛打的追兵。

    追根究抵,一切的風波必定是起因于那只木匣,但行有行規,即便他因鏢物遭到追殺,也不能打開木匣一采究競,就算只剩一口氣,也必須想辦法護住,無論如何都不讓鏢物落到他人手上。

    她若也是殺手,方才就不會及對抽回長鞭,可見只是正巧路過的小姑娘,如今他自顧不暇,自然不能再牽連無辜。

    “遭人追殺?”她意外地挑眉,望著他好看的俊容,以及那舉手投足間濃濃的爾雅書卷味,不明白像他這般溫文儒雅的書生,怎會遭人追殺。

    不過見死不救向來不是她的作風,縱然她並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眼前的男人在逃命之余還會好心的提醒她離開,應該不是個壞人。

    “你有傷在身還中了毒,一定跑不遠,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她彎起紅唇,收回長鞭瞬間策馬燒到他身前,義氣爽朗的朝他伸出小手。

    他一愣,看著她熠熠閃亮的水眸,以及那比艷陽還要奪目的燦笑,凝重的眼神不禁微微釋然。

    真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勇氣可嘉,卻讓人擔心她的天真善良。

    “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他設搭上她的小手,只是暫對停下腳步。

    “有什麼好怕的,如今你受了傷又中了毒,你若是想使壞絕對打不過我,我倒是一拳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臉種,讓你爹娘都認不得你。”她自信滿滿地秀出結實的拳頭,虎虎生風的對他揮了揮。

    看著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忍不住莞爾勾笑,明明該是危急對刻,緊繃的倍緒卻因她輕松不少。若不是後有追兵,他想,他會非常樂意和眼前的小姑娘多聊幾句。

    “多謝姑娘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想牽連無辜。”他加深笑意,接著迅速燒過她繼續前進。

    “要牽連我,那還得看追殺你的那些人有沒有那個本事,要我見死不救,我可辦不到!”她固執的又曉到他身前,這次她可沒管他答不答應,坪不及防地伸手扛住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拖上馬。

    只是說時遲,那時快,身後一道飽含殺氣的箭矢對準他的心窩而來。

    銳利的箭鏃凌厲破空,發出極細微的聲響,他敏銳察覺,她卻已施力將他往馬上拉——

    不好,他就站在她身前,若是他上馬,箭鏃勢必會傷及她!

    千鈞一發問,他毫不遲疑的借力使力,反將她從馬上扯了下來。

    “喂!”

    她睜大眼發出低叫,雙腿本能緊緊夾住馬腹想抵抗他的拉扯,但仍然敵不過他的力勁,被他狠狠扯下馬背,長長的辮子往空中拋出一個弧線,整個人瞬間撞進他的胸膛。

    咻!

    殺氣騰騰的箭鏃破空疾掠,正巧刺穿了扎辮的紅緞,軟薄紅緞瞬間被狠狠釗裂,亮麗發辮因而松散,在充滿麥香的微風中四散飛揚,其中幾絡發絲意外貼上他的鼻尖,一縷難以言喻卻誘人心神的女子淡香,無預警飄入他的鼻尖,讓他多年平靜心弦乍然悸動。

    只是他無法細思這份悸動,為了防止更多暗靜襲來,他順勢抱著她倒在草地上翻滾一圈,將她嚴密護在自己的身軀之下。

    艷陽照射,讓他的身軀在她身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對比出她的嬌小,那英秀小臉還透著幾分稚嫩,顯出她的年幼。

    即使不想牽連她,他卻還是將她給扯進來了。

    他想嘆氣,更多箭矢猶如狂雨似的落下,駿馬聰顆,連扮掉頭避難,他緊急抱著她在草地上連續翻滾,每次翻滾,眼角余光都能替見銳利箭矢驚險掠過,插射在離他們幾寸外的草地里,遠方更傳來急促的馬玲聲,顯示殺手的節節逼近。

    面對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喬明珠卻始終未顯慌亂,處變不驚地配合著他翻滾閃躲,同時發出特殊的哨音召回不遠處的馬兒。

    馬兒訓練有素也不見驚慌,一聽見哨音立刻奔弛到兩人身邊,她捉緊空隙,緊急拉著他一塊兒躍上馬背。

    兩枝箭矢緊追在後,他瞬間彈出兩枚銅錢將箭矢擊飛,看得她膛眼一愣。

    他一手環抱著她,一手快她一步握住緩繩,騎術精堪的駕著馬兒飛奔逃離,速度之快憂若流星追月,徐和暖風瞬間變得銳利,扶著風沙撲打在臉上,讓她疼得不禁雙眼泛淚,然而她明白,他並不是刻意讓她坐在前方擋風,因為箭矢不斷自背後襲來,他是冒著生命危險坐在後方,用自個兒的身體嚴密保護著她。

    只是,這並不是她所希望的局面。

    她可沒有嬌弱到需要依賴他人的保護,而什麼事都不做!

    忽然間,她竟揪緊他的衣袍,藉由他作為支撐,在馬背上利落旋身側坐,同對朝他身後甩出長鞭,精準打飛兩枝箭矢。

    他下領繃緊,連忙出手環住她的細腰,對著她大喊。

    “別那麼做,太危險了!”莫名的,他就是明白她想做什麼,她竟然想躍到他身後替他抵擋那些箭矢。他想拉回她,卻又擔心此舉會害得她失衡。

    “什麼都不做才是危險門”她也對著他大喊,氣得再次甩鞭打彈那些箭矢,每一次出手都能精準將箭矢揮開,沒有絲毫差池。“什麼嘛,暗靜傷人,那些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甚里還有閑情逸致埋怨。

    “他們是殺手,自然不會手下留情。”獵獵風聲中傳來他飽含笑意的嗓音,即使她的好身手、好膽識令他詫異,但她夭真的埋怨,卻讓他在這最不適合笑的對候,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們是殺手?”她一愣。“你究競千了什麼好事?”她嘀嘀咭咭,眨眼間競矯捷地躍至他身後,與他背對背跨坐在馬背上,手中烏黑長鞭始終沒有停下過。

    “我什麼也沒做。”他坦蕩回道。

    “怎麼可能。”她本能反應。

    “事實就是如此。”

    “哼,事出必有固,那些殺手總不會是妒忌你生得俊俏吧?”她伶牙俐嘴,再次惹來他一聲低笑。

    箭矢愈來愈急,她不再玩笑,聚精會種抵擋來勢洶洶的攻擊,他則是單手往後扣住她的細腰,在每個急轉奔躍間緊緊保護著她,以免她意外墜馬,同對還能分神泣意更多細節,及早提醒她提防。

    兩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夭衣無縫,仿佛就像是搭擋多年的好伙伴、好戰發,在多名殺手和數十枝箭矢的追擊下,競甩開十數人的追擊,逃進遠處的樹林里。

    樹林深處傳來細微的騷動,是殺手搜尋他們的動靜,這座樹林極深極廣,以彼此距離枯算,那些人絕對不容易找到他們。

    喬明珠無聲將藤蔓垂下,悄步回到蔚超恆的身邊。

    如今他們躲藏的地方是一株上千年的巨木樹干里,不知什麼原因千年巨木攔腰折斷,只剩一半樹身聳立,樹身內部早已腐朽成空,前後還破了個大洞,空間大得足以容納七、八名壯漢,樹身上下攀滿一層又一層的茂密藤蔓,適巧遮住了洞口,也遮住了他們躲藏的身影。

    若不爬上周圍其他大樹,絕對察覺不到樹里竟然藏著人。

    這棵大樹是絕佳的藏身處,全靠著他過人的洞察力才能找著,那偌大的洞口,甚至連她的愛馬都能一並躲藏在內。

    如今他們兩人一馬就藏在樹身里,藉著上空希微的日光,等待那些殺手放棄搜素後離開,或是等待更好的逃跑機會,不過在那之前她最擔憂的還是他的傷勢。

    她雖好斗,卻也明白寡不敵眾的道理,因此沒傻得出去與那些殺手一較高下,何況他還中了毒,除了想辦法盡快解毒,還必須讓他好好靜養。

    “你沒事吧?”她在他的面前蹲下,擔憂地看著他閉目養神。

    “我沒事。”他緩緩睜開眼,目光隨即沾粘在她左臉頰上一道傷口,那道傷口約莫一寸長,此刻還滲著鮮血。“倒是連累你受傷了……”沉靜深邃的眼掠過幾縷憐惜的波光,瞬間變得復雜,摻著一聲輕嘆,他競伸手撫上那站血的小臉。

    她一愣,卻沒有揮開他的大掌,任由他撫著自己的臉,感受他偏高的體溫,也感受掌問粗繭摩竿在臉頗上那股麻麻剌剌的陌生感覺。

    江湖兒女原本就不拘小節,但終究只是初識,她再如何大而化之,也不該任由他動手動腳,但神奇的是他看著她的目光、撫觸她的方式,像是有一種魔力,讓她完全無法設防,甚至情不自禁的想要貼近。

    她打小跟著爹和叔伯們跑商隊,早已習慣與一群男人生活,也接觸過形形色色的男人,甚至連胡人都不陌生,但只有他給她的感覺特別不同。她喜歡他的撫摸,卻莫名覺得羞澀,想要大膽親近他,卻又別扭旁徨,蜜色的小臉蛋!”他的撫觸而微微發燙,甚至連心跳都莫名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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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8:08
第四章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她僧懂天真,還不明白這一切的異樣是為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十分欣賞眼前的男人,因為除了爹和叔伯們,他是第一個願意以身體保護地的男人。

    在危急時刻,他沒自私的只顧全自己,而是護著她閃躲接連不斷的危險。

    “不過是道小傷。”她不甚在意,蜜色臉蛋卻隱約浮現嫣紅,泄漏出小女兒家的嬌羞。

    “哪里是小傷了,將來鐵定會留下疤痕。”他又嘆了口氣,神情懊悔。“方才真不該讓你冒險的。”即便她身手了得,與他合作無間,但終究還是因為人數上的差距,害她受了傷。

    這傷,是她為了保護他而受的,所幸傷她的那枚靜簇並沒有喂上毒液。

    “反正沒出大事就好。”她聳聳肩,樂觀得很。“何況這地方隱密,那些殺手一時半刻絕對找不到我們,待天黑了,他們就會放棄了。”

    “但願如此。”目光一閃,他迅速想起帶在身上的木匣。

    “就算他們不死心,我爹見我遲遲未歸必定會來尋我,那些殺手絕對不是我爹和我叔伯們的對手,你放心吧。”聽出他話里的猶豫,她立刻替他鼓勵打氣。

    不過提到爹,她倒是忽然想起身上有個小藥囊,里頭全是爹和叔伯們擔心她行事魯莽,或是著了江湖陰招,替她準備的各類傷藥、解藥。

    方才情況緊急,加上她平時甚少用到這些藥品,就忘了拿出來,現在想起,地立刻解下系在腰間的藥囊,將里頭大大小小的藥丸、藥瓶倒在地上。

    她翻了翻、找了找,終于在眾多藥丸里找出一顆特別封蠟保存的藥丸,她咬開封蠟,將藥丸遞到他眼前。

    “這顆是解毒的藥,雖然不曉得對你有沒有效,不過還是試試吧。”她水眸晶亮潛澈,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他微微一笑,毫不遲疑的接過藥丸一口吞下,但下一瞬間,他突然將衣袍潔淨的一角撕裂,極為輕柔的按壓在她臉頗的傷口上,為她止血。

    她再次一愣,傻傻看著他溫柔似水的目光。

    “疼嗎?”他以為弄疼了她。

    “不、不疼。”小臉更紅,她迅速別開臉,競不敢再直視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的慌亂讓他加深笑意,更加輕柔的為她止血,並為她細細抹去尚未凝結的血痕。

    明明是與爹一樣粗大的手掌,他的動作卻比爹溫柔了上百倍,勾得她不由得又轉過頭,偷偷盯著他好看的臉。以往只要她受傷,為了讓她記取教訓,幫她上藥時爹必定會讓她痛得“刻骨銘心”,可他的動作卻是那麼的小心翼翼,飽含呵護,反倒讓她覺得受了這傷……好值得。

    為她抹去血痕後,他接著自地上拿起傷藥,她知道他是打算為她上藥,目光卻忽然譽見他左臂上的傷,于是連忙搶過藥瓶,匆匆打開。

    “你傷得比我還重,還是我先替你上藥吧。”她盯著他手臂上的傷,柳眉不禁皺起,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濃濃的愧疚。

    這一刀劃得極深,幾乎就要見骨,可方才策馬逃命時,他為了防止她自馬上墜落,始終反手扣住她的身子,如今他的衣袖幾乎整片都浸染了黑血,出血情形遠比初見面對還要嚴重,怕是她手中的傷藥也醫不好。

    爹總說她魯莽,看來說得一點也沒錯,都是她害他傷勢變得更嚴重的……

    看著那大片血腥,她不敢再耽擱,立即扯下潔淨的內襯撕成幾片,小心翼翼為他止血,怕弄疼他,她頻頻詢問他疼不疼,他總說不疼,臉色明明微白,卻始終沒露出絲毫痛楚神色,甚至還能與她閑聊。

    “你很會處理傷口。”他低頭看著她熟練的動作。

    “我習慣了。”商隊買賣,路上總少不了貪婪盜匪,護貨受傷是家常便飯,她打小幫著叔伯們包扎傷口,動作自然熟練。

    “你的身手也很好。”他繼續道。

    “誰說的,比起我爹和叔伯們,我差得遠了。”她眉頭皺得更緊,實在擔心他的傷勢,但他輕松的語調卻安撫了她,看來他沒逞強,是真的沒事。

    “是嗎?”聽見她連番提及親人,他不禁對她的來歷好奇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是這地方的人?”

    “喬明珠,我跟著爹和叔伯們跑商隊,行經此處,並不是這地方的人。”她邊說邊幫他處理傷口,沒有絲毫分神。

    “你呢?又為什麼會被人追殺?”

    他微微一笑,扼要說出自己的來歷,以及被追殺的原因,她不好奇那只木匣究競裝了什麼東西,反倒停下手邊的動作,抬起頭看他。失去發帶的束縛,她的一頭長發自雙肩垂下,亮如黑緞,柔如絲綢,讓他忍不住伸手觸摸她那又黑又亮的長發。

    “你是個鏢師?”她將雙眼睜得又圓又大,裝滿了疑惑的光彩。

    “不像嗎?”他笑。

    “我以為你是個書生,不過方才以兩枚銅錢打開箭矢,我才知道你是真人不外露。”她老實道。彈指神功呢,那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的,必須要有強大的內力,以及超手水準之上的速度與反應,才能將這門功夫練得好。

    “不,我還太嫩。”他微斂笑意,嚴肅搖頭,自知歷練不足。

    行走江湖不能光靠武藝,還需要更深厚的經驗與奢慧,他會上當受傷,就代表他還需要好好磨練,這次是他僥幸遇到她出手相助,下次恐怕沒那麼幸運。

    “你功夫修練至此都還會遭受意外,莫怪爹總不許我亂跑。”她一臉泄氣。“不過論武功,確實是一山還有一山高,若是有江砌秘術——易容術輔助,往後只要遇上危急,便能換張臉瞞天過海,這樣行走江湖定能輕松不少。”她低頭繼續包扎,一邊說出自個兒的想法,因此沒看到他瞬間一愣,表情宛如醚蝴灌頂。

    她卻徑自說著。“不過既是江湖秘術,深諳此術的人自然不多,要學恐怕難如冬天了。”

    “倒也不見得。”他低低一笑,就是知道江湖上誰深諳此術。

    她孤疑抬頭,卻墜入他深邃熠亮的眸光之中。

    他有一雙極好看的黑眸,煙煙有神銳如鷹眼,又鋅髻內斂不使人感到壓迫,還有一張極好看的俊臉,輪廓深邃,五官俊挺,他也只不過是微微笑著看她,她的心便詭異的又重跳了起來,想別開目光,卻又舍不得不看他。

    真是奇怪的感覺。

    她皺眉按撫自個兒的胸口,感覺自己變得好矛盾、好奇怪,仿佛成了她最討厭的那種扭扭捏捏的姑娘家……

    “你許了人嗎?”他忽然夭外飛來一筆,岔開話題。

    “怎麼可能。”她本能回答,接著才回過神臉紅反問︰“你問這做什麼?”

    他再次輕輕撫上她左臉頰的傷口,眼底浮現絲絲憐惜,另外還有一些熾亮、欣賞、愉悅的光芒。

    押鏢多年,他見過許多人,但沒見過像她如此義氣大膽、率直可愛的姑娘,他難以形容此刻心里頭的騷動,卻明白這份騷動摻著濃濃的喜愛。

    “這傷鐵定要留疤的,女孩子破相不是件小事,將來若是想嫁人……”

    “我才不嫁人呢。”她匆匆打斷他的話。

    他深深看著她,語意深遠地道︰“女孩兒總要嫁人的。”

    “誰說的。”她皺鼻。“我就只想當個俠女,游走天下。”她打小就一直這麼夢想著,也深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實現。

    “你家人肯嗎?”他微微一笑。

    “嗯……”想起嚴肅古板的爹,她競無法肯定地回答。

    娘早逝,爹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或許不會逼她嫁人,卻也不見得會任她單獨游走夭下,所以她不斷精進武藝,為的就是將來能夠說服爹,讓她出去闖闖。

    “我是鏢師,必須經常出門在外。”他忽然又道。

    “所以?”她眨眨眼。

    “若是你嫁給了我,就能與我一同行走江湖。”他溫和建議,神情怡然,將嫁人一事說得稀松平常,仿佛是與她討論一樁買賣。

    他今年二十,已有不少媒婆上門說親,卻都讓他給婉拒。

    毫無疑問他喜歡女人,也踫過女人,然而優游自在的腳步不曾為了誰而駐足停留,山水風光、江湖豪情遠遠勝于任何迷人的溫柔鄉,然而膽大如她,卻在初見面便為他挺身而出,在馬上曉勇躍到他身後,為他鞭去一枝枝箭矢,默契十足的與他並肩作戰,甚至心中懷著與他相同的夢想。

    她尚未有女人家的風情,還是個小姑娘,卻輕易躍入他的心房,撞震了他波讕不興的心湖,他喜歡看她多變的表情,與她隨口閑聊,喜悅她不經意流露的小女孩嬌羞。

    她為了救他而破相,他自然得負責,也樂意娶她為妻。

    “嫁、嫁給你?”她小臉更紅,一臉不可置信。“誰、誰說要嫁給你了,我一個人也能行走江湖,何況今日是我救了你,要以身相許也該是由你來許!”她倔強地抬起下巴,本能地用輕哼掩飾滿腔的嬌羞。

    “一個人行走江期不孤單嗎?”他笑瞅著她紅撲撲的臉,故意忽略她最後一句話,錯開她的注意力。

    她一愣,倒是沒想過這種問題。她打小跟著爹四處走,無論走到如何荒涼的地方,或是踫上再大的災難,身邊永遠有爹和叔伯們陪著,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早已習慣那樣的生活,倘若將來爹跟叔伯們都不在了,那她……那她……

    “有我陪著你,你便不孤單,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不好嗎?”他誘哄道,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又拉回來。

    她看著他不像是說笑的眼神,心跳不禁又莫名加快。

    “我今年才十四歲,壓根兒還不到談這種事的年紀,你……為什麼想娶我?”她徉裝滿不在乎的問著,看似隨口問問,雙耳卻高高的豎了起來,心頭端上了她也不明白的期待,像是想聽見他說出讓她更開心的話,或是露出更溫柔的目光。

    “你是姑娘家,我卻害你破了相,自當負責。”他看出她眼底藏不住的在乎,卻故意微笑一語帶過。

    “負責?”她猛地一愣,期盼落空,小臉登時露出錯愕與失望。“我才不需要你負責!”她賭氣的起身要走。

    “可我想。”他忍著笑,迅速伸手拉住她。

    “我不要。”她用力甩手。

    他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幾乎就要忍俊不禁,生手頭一次逗弄姑娘,也是頭一次這麼開心,幾乎遺忘危機未除,外頭還有殺手環燒搜查。

    此情此景一點也不適合風花雪月,他卻管不住自己地逗弄她。

    “我身家還算可以,若是提親令尊應該會允婚,只要嫁給我就能夫唱婦隨,與我一塊兒出外押鏢,游走大江南北一圓俠女的夢想。”他繼續建議。

    “不希罕!”她悶著氣,討厭他那順水推舟的態度。

    她又不是沒人要,只是目前“還”沒有人要,救他也是雞婆便然,就算她真的將來破相,也不要他負責,更不要他施舍、報恩似的娶她。

    “你看慣北方的風光,一定沒見過東方浩瀚大海。”他忽略她憤慨的語氣,逗自說著。“卷卷浪濤打在奇形怪狀的岩石上,瞬間碎成片片浪花,小蟹在石間攀爬,小蝦小魚在石縫間優游,海風灌進岩洞里會發出不同的聲音,偶爾似笙竹嗎奏,偶爾急如戰鼓,偶爾甚至像人在說話。”

氣憤的背影瞬間軟下,她竟忘了掙扎,反倒好奇的豎起雙耳,仔細傾聽他口中她從沒見過的世界。

    他唇角勾揚,繼續道︰“成都也不錯,十二月皆有市集,一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錦市,五月賣扇,六月賣香,七月賣寶,八月賣桂,九月是藥,十月是酒,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四季熱鬧非凡,蜀戲冠天下,更是一絕。”

    嬌小的身影動了動,終于被他旬惹得轉過身,好奇的問︰“你看過嗚?”

    “當然。”

    “好看嗎?”她睜大眼,眼里盛滿羨慕和向往。

    “戲劇、歌舞都好看,茶香更是令人回味。”他看著她熠熠閃亮的水眸,一眼就看出她與他興趣相投,他喜愛的一切她一定也會愛上,他們天生契合。“將來那些地方勢必還有機會再去的,路上有你作伴一定愉快。”

    “陪就陪,不一定要娶我負責吧?”她別扭又計較的吸起小嘴,心里還是有氣。

    “娶了,你就是我的。”他笑,瞬間握緊她也是粗糙帶繭的小手,語帶佔有的宣示。“這一生你只能跟我走,再也不能跟其他人走。”

    小臉驀地通紅,她羞到不能再羞,再遲鈍也聽得出他的佔有。

    哪有人這樣的?竟然將她當成貨物先下手為強,但是她卻……她卻一點也不討厭……

    他看著她嬌羞卻稚嫩的小臉,想著身上的木匣以及自己欠缺磨練的地方,靜心思量,才又開口。

    “我等你長大,四年後待你十八歲時,我一定去找你。”屆時他二+四,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傷,他保證。

    她還是低著頭不發一語,但已不再掙扎著想抽回手。

    他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卻一點也不陌生,她不想與他保持距離,莫名在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甚至無法開口向他坦承,方才他所形容的那些地方已在她腦中形成一個景,而景中有她,也有他。

    她想去那些地方,和他一塊兒,但是嫁給他……

    “君子一言,四馬難追,那你呢?”他微笑,挑起她低垂的小臉。

    她還是不說話,也不看他。

    “明珠。”他輕聲叫著她的名,那溫柔的嗓音,讓她再也無法徉裝無動于衷,更無法否認滿腔的羞澀與喜悅。

    他對她不只是負責,他說了,這一生她只能跟著他走……

    這是私仃終身,而且她才十四歲,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準的,但她無法杭拒他的提議,因為比起他所形容的那些風光景色,她最心動、最期盼的是將來能再見到他。

    他說了會再來找她,會來找她呢!

    “看……看在那些山水市集的分上,隨便你!”她輕咬著下唇哼了哼,卻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真怕他也聽到了。“過說好了要帶我去游山玩水的,不許你騙人,騙人的是小狗!”她臉紅紅的瞪了他一眼,又臉紅紅的匆匆別開視線。

    “這是當然,騙人的是小狗。”他揚唇一笑,更加握緊她的手,在二十歲的這年,親口為自已仃下年僅十四歲的小新娘。

    往事歷歷在目,這些年來他信守承諾一直等著她、找著她,好不容易終于將她娶進門,她卻忘了他。

    不僅如此,她還跑了!

    新婚翌日就不見新娘子蹤影,這事就算想瞞也瞞不住,新娘子逃跑的事很快就在京城里傳開,他堂堂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堂堂京城第一鏢師,自十五歲獨當一面以來押鏢從未失敗,不料一夕之間丟了新娘子,成了京城第一棄夫。

    喬家所有人自知難辭其咎,得知消息後就立刻上門致歉,並承諾竭盡所能將人尋回,卻讓他婉拒了。

    縱然尚未打探到她的下落,他早已料到她會往哪里去。

    她就像是只被禁錮太久的鳥兒,一旦重獲自由,必定會飛往她最朝思幕想的北方,因為她原就屬于那里,也只適合那里。

    如今因為她的逃跑,他成為京城內最大的笑柄,為了鏢局名譽,也為了自身名聲,他應當如她所願千脆休了她,但是……

    你有傷在身還中了毒,一定跑不遠,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她義氣爽朗地對著他笑,笑容比陽光還燦爛,讓他移不開目光。

    你若是想使壞絕對打不過我,我倒是一拳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臉腫,讓你爹娘都認不得你。

    她胸有成竹,逗得他直想笑,幾乎忘了殺手還緊追在後。

    你傷得比我還重,還是我先替你上藥吧。

    她遂著眉頭,為了他的傷勢滿臉擔心愧疚,不像一般姑娘見了血總是發暈。

    我才不嫁人呢。

    她才十四歲,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受世俗拘束,已經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不過說好了要帶我去游山玩水的,不許你騙人,騙人的是小狗。

    她嬌羞臉紅,懵懂地還不明情愛,卻讓他心弦震動,期待再見面的那一日。

    她的一擎一笑、每一個可愛的反應就像一顆顆種子,在他心中落地發芽,讓他想忘也忘不了,但他克制著不去打探她的消息,四年來專注致力于鍛鏈,只盼再見面時她仍然不變,誰知四年的承諾卻延長成了九年。

    他等了太久,但心甘情願,只因等的人是她。

    再見面,她出落得成熟誘人,性子卻是絲毫不變,既沖動又可愛,依然是那不懂得拐彎抹角、不懂得隱藏心思的率直小姑娘。

    休了她?

    不,他絕不會這麼做。

    她讓他心心念念了九年,再見面仍然強烈吸引著他,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許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啟享少爺,有少夫人的消息了!”書房外,驀地傳來一名奴僕歡天喜地的報告聲,瞬間打斷蔚超恆的思緒,他依舊坐在書案後,執握著小毫,慢條斯理為一團似薄羊皮又似面團糊的東西上膠,沒有起身開門,只是淡淡的出聲。

    “說吧。”

    “奴才依照少爺的吩咐,向馬商羅老板詢問這幾日買馬的情況,其中果然有位種似少夫人的姑娘買了匹馬,並且往北方走了。”奴僕站在門外,喜孜孜的回答。

    “確定是少夫人?”

    “確定,雖然羅老板沒見過少夫人,不過羅老板特別詢問過賣馬的伙計,確定那買馬的姑娘膚色偏蜜,體態修長柔韌,左臉頗上還有道約莫一寸長的傷疤,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絕對就是少夫人沒錯。”

    “我明白了,你回頭幫我跟羅老板說聲,改日我必定登門致謝。”蔚超恆淡定的勾起唇角,輕輕擱下小毫。

    “是。”奴僕一個鞠躬,接著馬上細心地問︰“既然有了少夫人的消息,該不該也通知喬老板一聲?”

    蔚超恆低頭沉思,明白以喬卦天的身手要追上明珠必定不難,但既然她嫁得心不甘情不願,就算勉強將人架回也只是適得其反。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更要她的心甘情願。

    因此,他另有盤算。

    “不,此事暫時別告知岳父大人,也勞煩羅老板幫個忙,對外務必三緘其口。”

    “是,奴才這就馬上去找羅老板。”門外的奴僕得令,立即出門辦事去。

    蔚超恆則是自書案後方徐徐起身,拿起那由他親手制作,似薄羊皮又似面團物的東西,輕輕一個翻面,赫然競是張巧奪天工的面具,除了缺了眼耳,栩栩如生與真人無異,膚觸更是渾然天成,宛如真人皮!

    他走到銅鏡前,將那張唯妙唯肖的面具仔細貼上,氣宇桿昂的一張俊臉登時變得平凡,除了輪廓黑眸不變,那張稍嫌白暫的臉龐除了斯文,還邃著一股文弱,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就是英娶颯爽的蔚超恆。

    接著他換上一襲蒼色儒袍,伶起早就準備好的包袱走出房門,誰知半路卻適巧遇上蔚傲鷹回府。

    蔚傲鷹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陌生男子,于是氣定神閑的停下腳步,笑問︰“打探到媳婦的消息了?”

    提起那在新婚之日逃走,讓八方鏢局蒙羞,更讓兒子淪為笑柄的兒媳婦,蔚傲鷹沒有半點貴怪,反倒顯得興味十足,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什麼事讓您如此開心?”蔚超恆不答反問,心知肚明區區的易容術,還瞞不過父親的利眼。

    “多年來多少姑娘想嫁你,你一個也不要,好不容易終于娶到你想要的,人家卻不要你,堂堂京城第一鏢師輕易栽在迷魂香這種手段上,還弄丟了新娘子,這事說起來難道不有趣嗎?”蔚傲鷹含笑回答,雖已年過半百,發鬢摻白,歲月卻沒有在他臉上刻劃下太多痕跡,反倒洗鏈出一股更深沉的風範睿智,更顯迷人。

    “您倒是懂得幸災樂禍。”他也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為父這是苦中作樂。”蔚傲鷹糾正。“你弄丟新娘子一事已傳違整座京城,

    每日都有人上門關切,為父若不試著苦中作樂,難不成要滿面愁容?”

    蔚超恆看著那表面似爾雅君子,實則心似頑童的父親,微微挑眉。“若不是我真是您兒子,也許我真要懷疑明珠的事,是您走漏出去的。”

    “這是什麼話?你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太多。”蔚傲鷹四兩撥千斤,含笑將話題岔開。“不過為父這生見過不少人,就沒見過誰讓你吃癟,你屬意的這名姑娘倒是厲害,確實有做我蔚家媳婦的資格。”他贊賞道,挑選媳婦的眼光就是與眾不同。

    他蔚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勢力卻是不容小,加上兒子文武雙全,容貌出色,哪家姑娘不愛?偏偏甫過門的媳婦就是怎地不一樣,非但不在乎,反倒撂倒兒子逃之天天。

    論膽識身手、眼界個性,這喬家姑娘確實出色。

    “您歡喜就好。”蔚超恆聽出父親話中的贊賞,也加深笑意,真心微笑。

    “不過媳婦若真不想嫁你,你也別勉強人家。”蔚傲鷹忽然收斂笑意,難得正經說出想法。

    “我當然不奮勉強她。”蔚超恆依舊保持笑意,自信滿滿的說道︰“因為我會讓她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她自由了!

    從今日起她可以恣意的上山下海,尋幽訪勝,愛到哪兒就到哪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怕爹再叨念她多管閑事,只要在官府的人趕到之前溜之大吉就行,再也不會有人管束,耳根子也終于可以落個清靜。

    待她在外頭游走個三、五年,將想去的、想見的、想玩的、想感受的,通通都試過了,居時爹應該也氣消了,到時她再回到揚州賠罪,任爹責罰。

    但是——

    奔促的馬玲聲乍停,官道上,就見喬明珠腳踢不安的坐在馬背上,回頭看向京城的方向,開心之余,卻也始終罩著一團沉重的烏雲。

    她大膽逃婚,不但丟盡爹的臉,也損了喬家的信譽,此對爹一定氣炸了,也許正派人四處打探她的消息,磨拳擦掌地想將她押到蔚家賠罪,叔伯們尋不到她的下落,也一定很焦急。

    此外,她也對不起蔚家。

    縱然那姓蔚的執意娶她,其心可議,但蔚家在江湖上可是名門正派,所經營的八方鏢局更是聲名遠播,黑白兩道皆有接觸,人面極廣,如今她一走了之,無疑是惡狠狠的賞了蔚家一個大巴掌,更破壞了八方鏢局在江湖上的聲譽。

    如今京城里的人一定都曉得她跑了,那些人不知會如何笑話蔚家,更不曉得會如何笑話她心中的英雄人物——蔚傲鷹。

    就算蔚家主議退婚,恐怕也難以修補被損毀的面子。

    這次她簍子捅得真的不小,眾人一定氣壞了,但是……但是……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那個姓蔚的莫名其妙上門提親,要不是爹堅持一意孤行,她也不會出此下策,縱然人人都說蔚家多好多好、那姓蔚的多好多好,她這一嫁絕對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但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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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8:38
第五章

    從來沒有人間過她要的是什麼。

    爹爹沒問過,那些叔伯們也不曾問過,而她想要說的,他們卻連一個字也聽不遷去。

    他們總說是為了她好,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聆聽她真正的心願。

    她落寞地垂下雙肩,連日來的快意自得早已消逝,徒留絲絲惆悵、縷縷愧疚,以及她也不明白的濃濃寂寞……

    從今日起她自由了,卻真的也只剩她一人了。

    她握緊緩繩,不再策馬奔馳,而是緩緩前進。

    夭色漸漸黑下,甚至飄起冰冷細雨,她卻不急著趕路進城投宿,中途經過一間破廟,正打算靠近,不料閹黑的破廟里忽然火光一現,她本能地全身戒備,火光接連閃爍,明暗間,她發現一道昂藏身影,是個男人。

    隨著火燒千柴的煙味飄散,火苗壯大照亮破廟里的情形,也照亮那男人身材高大卻斯文平凡的相貌。他著一襲蒼色儒衫,正慢條斯理朝火苗四周搭上細枝,腳邊有堆拾來的干柴,看來也是打算在這間破廟過夜。

    那人顯然沒有發現她牽著馬來到廟門外,慢吞吞的生好火、清出一個干淨的位置後,才自包袱里拿出一顆饅頭,誰知一轉身,卻讓她無聲無息的身影嚇了一跳,手中饅頭險些自掌心滾落。

    “放心,我不是壞人。”她無精打采的說道,由他的反應,瞬間判斷出他應該只是個尋常百姓。“方便嗎?”她指著火簇,感到雨勢愈來愈大,只能在此過夜,眼前的男人不懂武,雖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卻不用過于防備。

    “當然,姑娘請進。”那人很快就恢復鎮定,看著她一身G林林,立刻好心讓出原本的位置,再為自己清出一塊干淨的地方,只是他選擇的位置與原先的有段距離,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心防她。

    她也懶得猜側。

    這幾日為了掩人耳目,買了馬之後她便刻意不進城,不走官道專挑小路,總在野外過夜,干糧若是沒了便到小村莊購買,極力避免與人群接觸,就是怕留下線素讓爹和叔伯們發現,設想到卻在荒郊野外遇到這個男人。

    她若是夠謹慎,就不該進入這間破廟,但是連日來的奔波確實讓她暴壞了,尤其秋日冰冷的風雨早已將她吹林得一身濕,腦門也始終隱隱作痛。

    這是她的舊疾,是多年前一次重傷後種下,那次重傷讓她忘了些事,若是過上變夭頭偶爾就會犯疼,但她也懷疑自個兒恐怕是著涼了。

    只是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她強打起精神將馬兒牽到大樹下綁好,接著神色自若地拿著包袱跨過廟檻,來到他讓出的位置坐下。

    “打擾了。”她朝他點頭致意。

    “姑娘客氣了,這破廂並非在下所有,自然人人可入,在下也是適巧經過,姑娘就安心在此避雨吧。”男人彬彬有禮的說著,應該是名文人。

    “多謝。”她譽了眼他斯文平凡的臉龐,並不試著交談,只是不著痕跡地往火簇又靠近一些,忽然有些冷。

    如今她全身濕透,衣囊蓄滿雨水,沉重的貼在她的身子上,讓她狼狽不堪,也渾身難受,她必須得換上干爽的衣裘,但是——

    她不著痕跡觀察眼前陌生的男人,發現他刻意面向門外,坐姿端正,目不斜視,仿佛是體貼她的狼狽,不曾試圖偷瞧她一眼,頗有正人君子之風範,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險惡,大意不得。

    想了又想,最終她還是選擇將衣角擰干,再往火簇靠近一點,不料那男人卻忽然彎身朝腳邊的包袱摸素,她戒備眯眼,小手無聲摸上腰上烏鞭,全身警戒,蓄勢待發,只要那男人敢使壞,她就要——

    “在下有條毯子,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請用吧。”

    一條半新不舊的潔淨毯子自包袱里被抽了出來,男人拎著毯子遞向她,還是設有轉頭看她。

    她一愣,小手瞬間僵凝在腰間。

    呃,原來……他只是想拿毯子給她擦身啊……

    “姑娘淋了一身雨,要是著涼就不好了。”見她遲遲沒接過毯子也不回應,男人只好將手伸得更長,溫聲勸著,說起話來就和他生火的動作一樣不懾不火、慢條斯理,透著一股暖暖的善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卸下防備。

    “我沒那麼嬌弱,我也有毯子,不用了。”她逞強皺眉,始終不肯輕易接過毯子。誰知道那毯子有沒有問題,就算沒問題,她也不願與他有所牽扯。

    爹和叔伯們隨時都可能追來,進來躲雨全是無可奈何,她並不打算與任何人有所交集,明日一早就要離開。

    “毯子若濕了就不好睡了。”他的手還是伸得長長的,善意滿滿,卻固執得讓人想瞪他,也讓她莫名想起一張俊臉。

    哼,那姓蔚的也是這麼固執。

    無論她怎麼勸說就是不肯休了她,逼得她只好使出迷魂香,如今她逃出京城讓他顏面盡失,他的休書總該寫好了吧?

    紅唇彎揚,她得意洋洋的差點笑出聲,可下一瞬間喬卦天震怒的表情卻忽然自腦海中浮現,讓她害怕得縮起脖子,霎時沒了笑意。

    “姑娘?”男人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她連忙回過種。“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不要。”她也不拐彎抹角,干脆利落的拒絕,接著從自己的包袱里抽出毯子裹住自已,再拿出一份干糧,只是沒什麼胃口。

    腦門還是痛,而且愈來愈痛。

    她難受地遂眉,卻不願意讓這份痛楚顯示在臉上,讓人發現她的虛弱。

    如今她又冷又累,恨不得倒頭就睡,卻礙于他的存在無法卻下防備,只好睜大眼暗中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他脾氣甚好,連毒踫了軟打子也不氣惱,只是不以為意的將毯子擱回腳邊,拿起饅頭慢慢啃著,就連吃東西都顯得慢條斯理。

    他就像北方人一樣高大,卻又文質彬彬得像個南方人,氣質爾雅溫和透著一股文弱,應該是待在書房里舞文弄墨的文人,實在讓人想不通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野外破廟里。

    她孤疑推敲,腦門卻再度傳來抽痛,她忍不住伸手按壓額際,他忽然轉頭對上她吏緊的眉心,以及來不及移開的目光。

    “姑娘你還好吧?”他關。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

    “我沒事。”她匆匆別開小臉,徉裝若無其事的將干糧塞回包袱。

    “抱歉,那應該是在下多心了。”他有禮致歉,不再多問,回過頭將手中最後一口饅頭吞下肚,眼底深處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憂心。

    外頭雨勢愈下愈大,他自言自語的低語。“這雨怕是一時半刻停不了了。”

    她徉裝沒聽見,拉著毯子將自己裹得更緊,抱著雙膝縮在柴火邊假寐,毯子底下的嬌軀始終處于警戒的狀態,一雙巧耳更是嚴密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她聽見他不知何種原因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廟!邊,將料垮的半朽!板扶正,勉強擋下風雨侵襲,馬兒因為他的接近而抬起頭,在泥濘里噴氣踏步。

    接著他走回原位,將千柒往火里堆,然後攤開毯子就地躺下,直到他的呼吸變得徐緩緯長,她才又抬起頭盯著他毫無防備的身影,一邊觀察四周。

    許久之後她強忍著痛楚,將臉又埋回膝間。

    好痛……好冷……好難受……

    雖是舊疾,但她已經好些年沒犯頭痛了,因此身邊也就沒帶任何止疼的藥,如今只盼這一覺睡去將所有疼痛都帶走,明早又是生龍活虎。

    她緊咬著下唇,呼吸略顯急促,強迫自己忽略那磨人的頭疼試著入睡,煎熬了半個時辰,總算迷迷糊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卻睡得不很安穩,隱約間仿佛還是聽得到風雨聲,又似乎什麼也聽不見,身體忽冷忽熱讓她意識逐漸模糊,不知不覺竟虛軟無力的癱倒在地上,整個人虛弱昏沉。

    而殘破的廟牆上一抹黑影陡地躍起,宛如一頭捷豹。

    火光照耀下,就見早已入睡的男子筆直站在柒火前,無聲無息低頭凝視著她,臉上毫無睡意,只有濃濃擔憂。

    他拎著身上的毯子來到她身邊,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染滿掌心的熱燙立刻讓他奎起眉頭,將手中毯子嚴密蓋到她的身上,不留半點細縫讓涼風審入。

    仿佛察覺到有人靠近,她迷迷糊糊的想要睜開眼,眼皮卻擾如千斤般,就連身子也仿佛被綁上鐵塊,沉重得不聽使喚,她不安地張開千燥的小嘴想斥喝,吐出口的卻是一連串虛弱的喘息。

    一聲嘆息落下,她焦急不安,嬌軀顫抖又緊繃,宛如拉到最滿的弓弦,想掙破睡意起身攻擊,意識卻深陷在一層又一層的黑霧之中,怎樣也無法清醒,她愈來愈不安,額頭滲滿薄汗,表情掙扎。

    “噓,沒事的,沒事的……”

    伴隨著安撫的話語聲,一雙大掌也分別落到她兩邊額際輕輕按揉了起來,速度不疾不徐,才道強弱適中,竟神奇地化去那間脹在腦里的疼,而冷涼的掌心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一點一滴鎮定她緊繃焦急的情緒,讓她舒緩的吐出一口長氣,竟忘了掙扎防備。

    大掌持續揉按,緊鎖的眉頭逐漸松開,緊繃的身軀也終于漸漸松弛……

    “為了逃跑,你續密謹慎幾乎不留半點痕跡,卻偏偏不懂得照顧自己,才幾日就受寒,如此粗心大意還想往北方跑。”他半是責備、半是憐惜的低聲呢喃,那低沉的嗓音流入她的耳里,卻不再讓她戒慎緊繃。

    火光中,她靜靜沉睡,意識憂”喀,完全分不清落在耳邊的呢哺聲究競是夢還是真,只是貪圖頭疼漸退的舒坦,更眷戀大掌揉按額際的那溫柔魔力,記憶深處仿佛有道絲弦被挑動,浮現一幕模糊的畫面。

    在好多年前,依稀有個男人伸手為她擦拭臉上的血痕,他也用著相同的溫柔才道輕撫著她,讓她無法對他設防,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

    她輕吟一聲,像是深受寵溺的貓兒,渾身松軟,嘴角微揚,不自覺偏頭往大掌掌心偎靠而去,輕輕蹭了蹭,無言要求更多的憐寵。

    沉靜的黑眸波光晃動,男子眯眼瞪著她撒嬌的娶態,表侍似惱怒又似無奈。

    “頭一次見你撒嬌卻是在夢中,究競是夢見誰了?”他忍住又想嘆氣的沖動,持續不問斷的為她揉按,撫去疼痛,早在她伸手按上額際時,就看出她難受的根源。

    就如同她暗中觀察他,他也始終無聲無息地觀察著她,而且長達一日的時間。

    其實今夜的相遇並非偶然,而是他刻意的安排。

    盡管她再續密、再細心,卻還是多少留下了蛛絲馬跡,加上他押鏢多年,南北各地幾乎都有他結識的江湖好發,才能憑藉那些人提供的風聲消息,以及她留下的絲絲線索,追上她的腳步。

    整整一日她以為路上只有自己,卻不知他一直跟在她身後,早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進了眼底,並暗中盤算接近她的方法。

    涼風吹襲,火光搖曳,煙煙有神的黑眸閃爍著堅定不搖的決心,易容過的蔚超恆俯下頭湊到她耳畔,勢在必得的對她宣示。“明珠,你是我的,你跑不掉的。”

    “姑娘︰”

    焦急的呼喚在耳邊響起,徐徐灌入喬明珠昏昏沉沉的意識中,卻不足以將她喚醒。

    “姑娘快醒醒,情況似乎不對!”

    又是一聲焦急的呼喚,不過這次,喬明珠清楚感受到一陣震動,仿佛是地牛翻身,卻又更像是有人在她身邊推著她。

    緊閉的水眸檻地睜開,柔韌身軀迅速躍起,一記拳頭同時也件不及防往身邊那抹身影招呼去——

“你做什麼?”她眯眼斥喝,瞪著那被她揍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眼便認出他就是與她在破廟里一同過夜的男子。

    “姑娘你誤會了,在下並無意冒犯,而是外頭似乎情況不對。”蔚超!,s搗著被擊中的手臂,忍痛解釋。

    她輕哼一聲,壓根兒不信,一雙小手仍舊緊握成拳,考慮著該不該再賞他一拳,卻也心驚于自己的硫于防備,完全不敢相信自已竟然會睡得這麼沉。

    比起昨夜,她的頭疼雖然緩上許多,身子卻更加疲憊沉重,看來真的是病了,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該連人已靠到身邊了都沒發覺。

    “外頭有人——”蔚超恆開口解釋,但為時已晚。

    隨著一聲巨響,他身後的廟門忽然被人一腳瑞開,朝陽灑入,一名彪形大漢也跟著跨入破廟里,手中拿著一把大刀,笑得十足不懷好意。

    “嘿嘿,遠遠瞧見樹下有匹馬對我還不信,沒想到廟里頭真的有人,還有個年輕姑娘,雖然臉上有道疤,仔細一瞧倒是生得不錯,尤其那體態身段……”彪形大漢色迷迷地舔了舔唇,狠瑣的嘴臉差點讓喬明珠甩出腰上烏鞭,抽瞎他那雙眼。

    不過在她出手之前,蔚超恆已出手她預料的迅速起身站到她身前,以高大的身軀替她擋去那令人反感的視線。

    “非禮勿視,非禮勿動,還請兄台自重。”

    “自重?”彪形大漢哈哈大笑。“老子是個盜匪,長這麼大只曉得千壞事,從來不曉得自重兩個字怎麼寫,你最好馬上將身上的錢財交出來,然後將身邊的娘兒們選給老子,或許老子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此處雖是荒郊野外,卻也是國法管制的地方,莫非兄台真要目無法紀,為非作歹?”蔚超恆皺眉。

    “什麼國法、法紀,在這地盤上,老子的話就是聖旨!”彪形大漢狂妄抽刀,將鋒利刀刃指向他。“少羅唆,快交出身上所有的錢財然後滾,否則莫怪老子改變心意將你碎屍萬段。”

    “要被碎屍萬段的應該是你!”喬明珠終于打破沉默,甩著烏鞭自蔚超恆身後沖出。蜜晚翻轉,烏鞭嘶喻瞬間雷霆甩出,剎那不見鞭身,只見一道道黑色殘花在人眼底曇花一現。

    “什麼?”彪形大漢狠狠一愣,連忙往角落一跳閃躲,完全設料到她競是如此凶悍。“你、你竟然懂武?”

    “就算不懂武也要教訓你︰”喬明珠強忍身子不適,張唇斥喝,凌厲烏鞭如影隨形、死纏爛打,彪形大漢跳到哪兒就追到哪兒,仿佛一條嗜血毒蛇,非要絞爛男人的筋骨,將他咬得千瘡百孔。

    驚險間,彪形大漢連忙提刀反擊,可烏鞭反向一旋,下一瞬間又撲躍而上,直逼他的面門,險些就要抽爛他的臉。

    “啊,別抽臉別抽臉,我還靠這張臉吃飯啊!”他偏頭閃躲,魁梧身軀順勢往後一個空翻,靈敏得令人詫異。

    “去死!”她捧聲詛咒,愈掛愈勇,甩著烏鞭緊追著他不放,每次甩鞭都扶著驚人的才勁,絲毫不留情。

    眼看兩人一來一往,場面驚險,蔚超O卻是謹慎地站在角落觀戰,將文弱書生扮演得透澈。

    眼前這場搏斗看似平分秋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彪形大漢壓根兒沒有使出全力,只守不攻分明是逗著明珠玩,抑或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演戲——

    “嘿,我可不能死,我要死了,可是會有許多姑娘傷心的。”大漢無賴抿唇,轉身一躍用足尖點上廟牆,瞬間借力反彈又是一個後翻,及時遵開凶猛長鞭。

    長鞭掠過,廟牆上登時出現一道明顯四痕。

    “下流!”喬明珠低聲怒罵,雖然頭重腳輕,卻再次猛才揮鞭。

    “唉唁,胸膛也不行,那地方可是要給姑娘睡的。”

    “無恥!”

    “又是下流又是無恥,你這娘兒們嘴巴可真利,老子讓你也嘗嘗厲害!”彪形大漢本是嘻皮笑臉,接著神情卻陡地一變,無預警提刀朝她劈去。

    那氣勢、那速度、那勁道完全不同于先前,競是雷霆萬鈞,令人措手不及,若是平常她應該可以閃過,可如今她受了風寒,身手比往常遲鈍許多,想閃躲已是來不及,眼看鋒芒大刀就要當頭劈下——

    “姑娘小心。”

    始終在一旁看戲的蔚超恆,就像是算準了時機,立刻將她拉入懷里,以自身化為護盾,替她擋下這一刀。

    刀鋒劃過,瞬間將他的手臂劃出一道口子,當下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看得喬明珠撞眸驟縮,愧疚感激瞬間漲滿心房。

    “你受傷了。!她立刻退出他的懷抱,使才甩出長鞭擊退彪形大漢,以防他再出手傷人。

    “在下沒事。”他忍痛微笑。

    “什麼沒事,那可不是小傷啊。”她看著鮮血迅速染!他的手臂,知道必須盡快為他療傷止血,但在那之前,她得先解決掉那下流無恥的臭男人。

    只見她持鞭轉身,正打算狠狠戰上一場,不料那彪形大漢卻已退到廟門邊。

    “嘖,還以為有女人可以玩玩,設想到卻是個凶婆娘,看你們一副窮酸樣,身上鐵定沒有多少錢,宰了你們也是白費才氣,老子沒興致了。”那人邊說邊退,接著竟然轉身就走,連她綁在樹下的駿馬都不屑一顧,好似連馬都入不了他的眼。

    喬明珠氣得想追上,不料身後的蔚超恆卻忽然跪坐到地上。

    “你沒事吧?”她立刻轉身關心。

    “在下沒事。”他搗著傷口,說得輕描淡寫,鮮血卻滲出他的指尖,迅速自他的手背淌下。

    那道傷,應該是落在她身上的。

    他一定早就察覺那男人不是好東西,所以才會試圖喚醒她,可她非但不信他的警告,還出手揍他,但他沒有因此心懷芥蒂,反倒在最危急的對刻,勇敢的將她拉開,以自身保護她。

    他明明就不懂武,卻仍然選擇出手保護她。

    是她不好,是她害他受傷的!

    她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輕輕撒在他的傷口上,接著俐的一聲扯下半截衣袖,為他包扎止血。最後她不顧男女分際攙扶著他起身,蜜色的小臉上再也不見絲毫冷淡防備。

    “你撐著點,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自從逃出京城後,她始終刻意進開城鎮以免留下線素,但為了找到大夫,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傷得不輕,窮鄉僻壤壓根兒不會有大夫,固此她只好以最快的速度,策馬來到最近的城鎮,讓醫館的大夫重新檢視傷口,所幸他手臂上的傷口雖大,卻並未傷及筋骨,只要好好修養,服下一些補血益氣的湯藥,半個月內就能痊愈。

    眼看他沒有性命之憂,她才松了口氣,正打算拘錢付帳,不料他卻說她似乎染了風寒,最好也讓大夫也替她診診脈,她怪他多事,可想起到北方少說還要走上兩個月,不如趁早將病治好。

    念頭一定,她立刻聽他的話,伸出手讓大夫診脈。

    “確實是寒氣入體,所幸姑娘根底不錯,只要服下幾帖藥,靜養幾日應該就無大礙。”一會兒後,大失徐徐說出診脈結果,正打算提筆寫下藥方,不料蔚超恆忽然插話。

    “她還犯頭疼。”

    “頭疼?”大失一降,立刻看向喬明珠。

    喬明珠錯愕的看向蔚超恆,完全沒料到他竟然知道自己頭疼,她明明不曾開口喊痛,始終默默隱忍,他究競如何得知?

    “那頭疼不大尋常,她疼得臉色都白了。”他徉裝沒瞧見她孤疑的目光,逗自同大夫說道。

    大夫聞言立刻擱下筆,再次為她診脈,詳細詢問。“敢問姑娘是何對開始頭疼,又是何種痛法?至今可還頭疼?”

    “我這頭疼是舊疾,是許多年前一次重傷所致,除了變天時偶爾會疼,以及想不起一些陳年往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她漫不經心的聳聳肩。“您另外幫我開些止疼的藥方就行了。”

    大夫撫著長須沉吟,沒有馬上做出回應,倒是一旁的蔚超恆猛地一震,瞬間鎖住她略顯倦意的小臉。

    重傷?想不起一些陳年往事?

    難道這就是她遺忘他的原因?

    “人體器官之中就屬腦部最為精密細微,至今仍有許多未解之謎,照姑娘說來,應該是尋過不少大夫,不知那些大夫說法如何?”大夫不敢妄下定論,詳細詢問。

    “不如何,全都找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開些止疼的藥方子。”喬明珠還是聳肩。

    大夫又撫了撫長須,沉吟了半晌才收回診脈的手。“若是如此,老夫恐怕也是無能為力。”

    喬明珠早料到結果,固此並不以為意,任由大夫提筆在紙上寫下藥方,付了錢後,便一馬當先走出醫館。蔚超恆則是慢吞吞的隨步在後,一路緊緊盯著她的後腦勺,一臉若有所思,直到她轉過身才迅速收回目光。

    “你叫什麼名字?”她發善詢問,嘴邊喻著爽朗微笑,與昨夜的態度是天差地別,顯然已不再對他充滿戒心。

    “在下藍恆。”他也微笑,明白自己的苦肉計已經成功,這一切全多虧方才那位江期好發的鼎力相助。

    “我是喬明珠。”她也大方報上姓名,雖然不想與人有太多牽扛,卻不願對救命恩人有所隱瞞。“在破廟對多謝你出手相助,我很抱歉先前還揍了你,又害你受傷,我……”

    “姑娘千萬別自貴。”他微笑斷話。“扶持老弱乃是人之天性,只怪在下不懂拳腳功夫偏又自不量力,才會受傷,倒是方才大夫說了,要姑娘靜養幾日養病,姑娘若是不急著趕路就找間客錢住下吧,這幾日天候不定,說不準何時又要變天,要是病況加劇就不好了。”蔚超。氣度寬宏絲毫不介意這點小事,反倒刻意將話題一轉,關心起她的身子。

    他從來不曉得她曾經受過重傷,更不曉得她固此忘了一些事。

    縱然他從未埋怨她遺忘了他,但事實真相仍然讓他寬慰不少,因為這證明了她並不是因為對光流逝而將他遺忘,全是因為那次重傷使然。

    也許有朝一日,她會恢復記憶將他想起,也許永遠都無法想起九年前的事,但他不在乎,只要他明白,她不是不在乎地忘了他就好……

    “我的身子設那麼差,倒是你失血過多,得馬上找間客棧住下養傷。”說話同時,她也迅速觀察四周,正巧發現咐近就有一間。“那邊有家客棧,你先去挑間客房休息,房錢算我的,找這就先去替你抓藥。”話還沒說完,她已忙著轉身,打算到大夫口中的藥鋪幫他抓藥。

    “姑娘還請留步。”他連忙開口喚住她的腳步。“方才讓姑娘破費已是過意不去,不過在下有要事在身無法多作停留,恐怕得就此與姑娘別過了。”他溫文有禮的拱手作揖。

    “你受傷了。”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有什麼事比養傷重要?”

    “姑娘不也病了,有什麼事比養病更重要?”他微微一笑,競拿她的話反過來堵她。“在下看姑娘神情疲憊,呼吸喘促,此刻應該正難受著,比起抓藥,應該先到客棧歇息才對。”

    “你……”她檻地一愣,當下啞口無言。

    沒錯,她確實是不舒服,一早醒來就是頭重腳輕,與破廟里那無恥大漢大戰一回後更是難受,可她以為自己隱藏得極好,沒想到逃不過他的一雙眼。

    他明明是個文弱書生,卻出手意料的敏銳,總是能夠洞察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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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9:07
第六章

    “方才姑娘出了醫錢,這次就讓在下禮尚往來出客棧的房錢,還請姑娘盡早養病吧。”他苦口婆心的勸道,語氣又輕又暖,宛若春風,讓人難以拒絕。

    “不行,你有恩于我,我怎麼能讓你破費?”她堅持著,氣勢卻弱上許多。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姑娘若願意當在下是朋友,就聽在下一勸。”他盯著她微微蒼白的小臉,知道她向來重情重義,“朋友”是親近她最好的辦法,也是侵入她心房的最佳武器。

    既然她不願嫁給蔚超恆,那麼他只好扮豬吃老虎,以藍恆的身分接近她。

    她是他的娘子,他說過,他絕對會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的。

    “可你手臂上的傷……”

    “不礙事。”他嘴角輕揚,發現路上行人頻頻投來目光,看著她為了替他包扎而被扯裂的半截衣袖。勻稱縴長的手臂引來太多貪婪的泣視,他立刻不著痕跡來到她身側,擋下那些人的目光。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在他的注視之下沒了聲音。

    他救了她就是她的恩人,而她看得出他是真心關心著她,即便她對他曾是那樣的冷淡無禮,他卻願意將她視為朋友。

    在揚州時,從來沒人願意當她的朋友,沒想到……

    她仰頭看他,凝視眼前說話文縐縐,走路慢吞吞,目光笑容卻是暖洋洋的男人,心頭不禁泛起喜悅與興奮,綻出燦爛的笑。

    朋友……

    好,她就當他是朋友!

    雖說兩人因彪形大漢的一刀結交為友,但藍恆說過有要事在身,她也就不好耽擱他的時間,到了客棧後便與他揮手告別,接著來到客房內躺下。

    也許是因為心情愉快,也許是因為身子太過虛弱,她競忘了爹和叔伯們隨時都有可能會追來,一睡下就忘了防備,直到外頭忽然落下雨聲才自睡夢中驚醒,由一室的昏暗分析天色已黑。

    她迅速自床上坐起,身子竟是異常疲憊沉重,甚至盜汗畏冷,腦門又開始作痛。

    糟糕,看來病情又加重了……

    叩叩叩,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接著是一道又輕又暖、不疾不徐的嗓音。

    “喬姑娘,你醒了嗎?”

    這聲音——是藍恆。

    她一愣,違忙起身走向房門,即使一室昏暗也能行動自如,只是短短一段路她卻走得微喘,遠比睡前還虛弱。

    她拉開門,看著門外端著餐盤的蔚超恆。“你不是有要事在身,怎麼會……”

    “又頭疼了?”他不答反問,一雙黑眸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眉頭深鎖。

    她先是一愣,接著苦笑點頭,表情可憐兮兮,萬萬沒想到身強體健如她,竟然林了小雨就受寒,連舊疾都跟著落井下石。

    他將眉頭皺得更緊,強忍著將她抱到床上躺好的沖動,有禮詢問。“在下可方便入內?”

    “當然。”她點點頭,連忙退開身子,看著他端著餐盤,利用外頭微弱的燭光緩步走到桌邊,替她點燃燭火照亮室內,然後報開餐盤上的一個碗盅。

    隨著熱煙梟梟升起,一股藥味也隨之飄散。

    “趁熱喝吧。”他端著藥來到她身邊,同時順手替她將門板合上。

    “這藥是……”她愣愣看著碗里深褐色的湯藥,頭暈得無法理解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又怎麼會突然端湯藥給她。

    “是大夫開的藥,在下請店里伙計幫忙熬的。這幾日天候不穩,在下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在這兒,待天候穩定後再上路,于是便多事幫姑娘抓了藥。”他輕描淡寫解釋湯藥的來源,卻沒有解釋為何會如此照顧她。

    但是不用他解釋,她已感動得鼻頭發紅。

    自小到大除了爹和叔伯們,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她總是跟著商隊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無法在同個地方待上太久,雖然認識許多人,卻總是來不及成為朋友,到了揚州後更是孤單。

    沒想到他不是嘴巴上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將她當朋友,也真的願意做她的朋友……

    “怎麼不喝,是不是太燙了?”他看著她眼底隱約閃爍的淚意與孤單,心頭一陣疼,卻無法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只能若無其事的微笑詢問。

    她搖搖頭,立刻將湯藥一飲而盡。

    湯藥苦澀,她的心卻是又暖又甜,仿佛連頭痛都不再那麼磨人了。

    她感動滿滿的望著他,他接過湯藥,對著她又是一笑。“餐盤上還有碗粥,吃得下嗎?”

    “我沒胃口。”她又搖頭。

    “那就再躺一會兒吧。”他也不勉強,理所當然地牽著她的小手就走向床榻。

    她一顆心盈滿了感動,絲毫沒有發現彬彬有禮如他,理當不該有如此失禮的舉動,反倒還傻手手的任他牽著,真的回到床邊躺下,直到替見他左手動作退鈍,才又擔心的自床上坐起。

    “對了,你手臂上的傷……”

    “已經服過湯藥,沒事的。”他一語帶過,阻止她下床。“你頭還痛著,別勉強起身,能躺著就躺著吧。”說完,他立刻將登子拉到床邊坐下,仿佛是打算坐在這兒陪她。

    他的坐姿筆直端正,一如昨夜。當時她對他充滿了不信任,如今她卻是多麼慶幸外頭下起了雨,讓他決定留在這兒,願意費神照顧她。

    她雖然成功逃離京城,可心情卻始終旁徨不定,身子也是虛弱難受,在她生病的此刻益發感到無助孤單,然而他出現了,像是一道溫暖的光,驅走了她心中所有的孤獨和不安。

    “藍恆,你這個朋友真是沒話講。”他的臉色說服了她,她安心躺下,隨手將囊被拉到身上,誠實說出心中的感動,決定往後他若是生病,她一定也要不離不棄的照顧他。

    他微微一笑,替她將襲被拉妥,更為密實的履蓋著她。“在破廟遇到危險時,姑娘不也勇敢挺身而出?多虧你武藝精堪,才能化險為夷。”

    “那是因為那個混帳不規矩,而且率先挺身而出的應該是你。”她誠實地還原真相,提醒著他。當那個混帳以不規矩的目光盯著她瞧時,他二話不說立刻護到她身前,替她擋去那令人不舒服的視線。

    他倆明明素味平生,他卻自一開始就待她如友。

    “但最後人是你打退的。”

    地張開小嘴,還想說些什麼,腦門卻猛地一抽,疼得她瞬間白了瞼。

    他瞧見她眉心一緊,貝齒本能地咬緊下唇,登時起身來到來邊坐下。

    “別傷了自己。”他迅速伸手按向她兩邊額際,像昨夜那般替她輕輕揉按,為她舒緩頭疼,不想她為了忍痛咬傷了自己。

    這舉動雖是出自于善意,卻太過親密,她又疼又愣,發現他的大掌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磨人的抽疼瞬間鎮定了下來,雖然還是疼,但已不像方才那樣猛烈。

    她不適應這樣的親昵,想婉拒他的好意,虛弱的身子卻渴求他的溫柔揉按,渴求別再飽受折磨。

    他就坐在她身邊,斯文平凡的臉鹿透著發善,深邃黑眸卻蘊著某種會侵蝕人,甚至蠱惑人的光芒,讓她心頭一陣騷動,競不知該不該再繼續凝望他,但也不認為別開目光情況就會有所改善,因為他是如此地靠近她,雙手依舊如春風般溫柔,持續不斷的為她揉按著。

    “我好多了,你……”

    “朋友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病了就別顧慮太多,安心養病吧。”他溫聲截斷她的話,試圖在她最虛弱的時候,將彼此距離拉得更近,讓她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他的觸踫。

    乘虛而入非君子所為,然而他並不是君子,而是她的相公。

    她病了,而且頭疼得臉都白了,他做不到無動于衷,更做不到坐在一旁袖手旁觀。

    “可是……”

    “噓,別說話,你需要好好休息。”他以緩到不能再暖的聲嗓說道,蠱惑著她放松精神合上眼,不再抗拒他的撫慰。

    她試著抗拒,卻辦不到。

    他受了傷,與她同樣需要好好休養,但是他的善意溫柔卻一點一滴滲入了她的心房,逐漸將她催眠,讓她再也無法逞強。

    在她最脆弱約這個時刻,她真的希望有個人可以依靠。

    不知不覺間,她緩緩合上眼,在他溫柔的揉按力道下,再次進入夢鄉。

    雖然這場病來得又急又猛,但是在藍恆悉心的照顧下,喬明珠很快就恢復了健康,隨著天候穩定,惱人的頭疼也不再作怪,只是病好了,她也急著離開這座小鎮,就怕爹和叔伯們隨對會循線追來。

    她不想被捉回京城,更不想再回到揚州,她想回北方,踏上回憶中那塊遼闊的土地,看看北方的草原與天空,甚至尋找夢里頭那金黃無垠的陽光麥田。

    她曾經作過的那場夢,不知為何總讓她莫名在意。

    甚至就連夢中的那個男人也是。

    也許那只是一場夢,然而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仿佛有道聽不見的聲音,催促著她回到那個地方。

    也許只要到了那里,她就能弄清楚那種感覺究競從何而來。

    不過在到那兒之前,她必須先報答藍恆的恩情。

    為了照顧她,他竟然擱下自身要事,在這個城鎮照顧了她整整三日。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這三日來他總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擔憂的神情,暗地里嘆息,臉上的神情就像是遺失了某種珍寶,顯得心事重重。

    她不願多問,卻決定他的事她是幫定了!

    冷冷秋風掃過,街上老樹無葉,路上行人寂寥,僅存壽菊在籬笆邊綻放搖曳,她牽著馬與藍恆一塊兒走出小鎮,直到來到一條岔路前。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她沒有上馬,反倒轉身對他燦爛一笑,一如當年初見面對的義氣爽朗。

    他也回以一笑,明白自己已完全取得她的信任,除此之外他徉裝心事重重,果然也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用開口說上一句話,她就主動上了鉤。

    縱然她的這場病來得太過突然,令他擔憂得夜不成眠,卻也意外促成機緣,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不敢勞煩姑娘,姑娘應該另外有事——”

    “我的事不急。”她匆匆打斷他。“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別老是喚我姑娘姑娘的,聽起來真不順耳,你就喚我明珠吧。”她開心要求著,早已將他當作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只是他文質彬彬,謙虛有禮,偶爾說起話來客氣硫離,相較之下她還是喜歡他照顧她時,那真心真意、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他徉裝擾豫,以退為進。

    “我也喚你藍恆,是朋友就別拘泥小節。”她有些嬌、有些蠻的說著,總是維持一貫直來直往的作風,永遠不懂得委婉遷回那一套。

    他凝視她直率熠亮、一如當年般澄澈無邪的大眼楮,嘴角勾揚,實在喜歡她這種直率的性子。

    江湖詭橘,陰謀詭詐,即便不在江期人心也是難側,她卻能始終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實屬難能可貴,在地身邊他不必處處設防,也不必花費心機,人若是願意對她五分好,她便掏心掏肺回報十分。

    她確實人如其名,是顆咬潔瑩美的明珠,世人只瞧見她臉上的傷疤、她的蠻悍莽撞,卻設發現她無價的純潔美好,他心憐,也亟欲珍惜。

    “你不願意?”見他遲遲沒有答應,小臉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你不喜歡叫我明珠嗎?”爹總說她太莽撞,行事說話不經過大腦,她是不是又犯錯了?

    “當然不是。”瞧見她眼底的局促不安,他立刻出聲解釋。“只是姑娘閨名唯有親人夫婿可以叫喚,在下若直呼閨名,恐怕有損你的名聲。”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別擔心別擔心,我住南方,這兒誰也不認得我,就算你直呼我的閨名,路人也只會將你當作我大哥。”她將紅唇笑得彎彎,就知道他與眾不同,不是只會墨守成規、遷腐不化的書呆子,而是真心替她著想。

    “也許更像是相公。”他低聲呢喃。

    “什麼?”她設聽清楚。

    “不,沒什麼。”他從容微笑,從善如流的答應。“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知道你夠朋友。”她笑得更燦爛了。“對了,你到底要去哪兒?”

    “北方。”他如她所願,說出她最想去的地方,看著她燦笑如花,替衰颯秋色增添絢麗的光彩,迷亮他玄邃的黑眸,也擦動他的心。

    “真巧,我也是要往北方走。”她雙眼一亮,沒想到彼此往的竟然是同個方向。“太好了,出門在外福禍不定,一塊兒走就能彼此照應了,況且你手上的傷也還沒痊愈,半路上我正好幫你包扎換藥。”她病好了,也沒忘記他手臂上的傷,即使他總說不礙事,但若沒親眼瞧見他痊愈,她就是放不下心。

    雖然彼此相識才三日,他在她心中,卻已佔上了重要的位置。

    “那在下就先謝過了。”他有禮作揖,不料一陣秋風襲來,他忽然分神往北方望去,眼底又見點點愁光。

    見他又顯心事重重,她差點就想開口問他到北方的目的,所幸及對將話吞回。

    她再無知鴦鈍,也知道哪些事該問、哪些事不該問,他若不願主動談起那她就不問,何況他一臉愁容,肯定不是件好事。

    他已經夠憂愁了,她可不想讓他更傷感,于是她徉裝若無其事,牽著馬兒率先往北方走去,與他一路同行。

    出門在外,果然還是有人陪在身邊好。

    自從與藍恆結伴同行後,喬明珠每日都覺得好快樂,本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必定禁不起長途玻涉、日日餐風露宿,不料幾日下來,他卻依舊精神奕奕,沒有絲毫疲態,山路不但走得比她還穩,就連下水後,身手也是出手意料的敏捷,比她還會捉魚,手臂上的傷更是好得極快。

    即便秋風凜寒,他也從來不畏寒冷,每個夜里總會陪她坐在星空下,低聲述說許多地方的趣事,他說那些事都是聽來的,然而他所描述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景色、每一棵花草樹木,甚至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栩栩如生,鮮明真實,仿佛就像是他親眼所見、親身經歷。

    她聽得入迷,經常在他輕和的聲音中酣然入夢,夢中全是他口中的那些風景,還有他高大的身影和和照的笑臉。

    自從有了他的陪伴後,她再也不曾感到孤單。

    在他身邊,她什麼都不用顧慮,她可以說她想說的、做她想做的,而他總是認真聽著,含笑看著,從來不曾訓斥她不懂規矩,即便她不慎做錯事,他也不生氣,只會以更柔軟的嗓音教導她,往後若是再過上相同的狀況,該如何解決一

    他胸襟開闊,是真的懂她,而從來就沒有任何人像他這般包容她。

    爹疼她,卻總期盼她能更規矩懂事,成為他理想中的大家閨秀。

    叔伯們寵她,卻當她的夢想是個玩笑,出嫁從夫才是最理想的幸福。

    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傾聽她的話。

    只有他……

    馬蹄聲輕緩,規律踏在小鎮的石板路上,與鎮里鼎沸的人聲、馬車聲交織。因為干糧已盡,加上夭候愈來愈寒,恐怕再過幾日就要下雪,因此這天她和藍恆特地來到這座小鎮,打算添購一些食糧和御寒衣物。

    放眼望去,石板路兩旁店鋪攤肆林立,路上行人往來,馬車穿梭,是這段旅程中最熱鬧的一座小鎮,若是平常,她早就被街上的新奇玩意兒拉走注意力,湊到攤肆前東摸西瞧,可今日她卻怎樣也管不住自已,硬是頻頻扭頭偷瞧藍恆的一舉一動。

    如今他就走在她的身側,牽著馬兒尋找雜貨店鋪,凜冽寒風吹得路上行人縮著脖予直喊冷,更吹得他一身衣抉獵獵飄揚,然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只因他適巧就站在風口,為她擋去了泰半的寒風。

    她心知肚明這並非巧合,而是他刻意並不著痕跡的體貼。

    一路上,像這樣的情形已經不知發生了多少次,她卻始終渾然不覺,直到兩日前她與他一塊兒走在路上,一輛馬車急駛經過,誡起地上一灘泥濘,他忽然轉身以身子護著她,任由所有泥濘誡噴到他身上,她才猛然驚覺他那深藏細微、教人不易察覺的溫柔體貼。

    自從那天起,她便莫名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

    再美麗的風景、再好玩的事物都無法吸引她,反倒他的每一個眼神微笑、每一個舉手投足更令她神往,甚至讓她懺然心動——

    “怎麼了?”忽然間,他競停下腳步轉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被他發現偷窺的目光,她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別過頭,但沒多久她就後悔了。她只是盯著他瞧,又不是做壞事,她這樣作賦心反倒敵人疑竇,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

    “明珠?”他揚眉,朝她靠近一步。

    她緊張得微微僵硬,因為他的靠近,心跳瞬間又加快不少,卻依舊沒有勇氣將臉轉正,抬頭迎上他的注視。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盯著她心虛閃躲的目光。

    “我、我……”她囁嚅結巴,誰知道他競忽然伸手撫上她的額頭。

    她全身一震,小臉登時微微發燙,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他松口氣似的收回手,喃喃低語。

    “幸好沒發燒。”

    “我本來就沒不舒服……”她紅著臉,終于慢吞吞的抬起頭,亂七八糟的心房因為他的關心,頓對溢滿暖暖甜味。因為天候愈來愈冷,這幾日他總擔心她會再受寒,經常交代她要注意保暖,夜里也必定會熬煮一鍋熱湯,讓她暖身。

    他看著她臉上的嫣紅,以及眼底藏不住的扭擔,眼眸深處瞬間掠過一抹黝光,接著他勾起唇角,若有所思的笑了。

    “可這兩日你的話變少了。”

    “那是因為……因為……”她扭扭捏捏說不出答案,心中卻突然出現另一件讓她在意的事,表情不禁更別扭了。

    “平常都是我在呱呱喳啥,老是聽我說話,難道你不覺得……不覺得我煩嗎?”唔,為什麼她會突然在意起他的想法?以前她明明不會留意這種小事的。

    “當然不會。”他誠實說出答案,一雙黑眸始終盯著她臉上迷人的嫣紅,意味深長的補充。“我喜歡聽你說話。”

    她又是一震,小臉更紅了,可心里那份擔憂卻神奇的被抹去了。

    還好,還好他並不覺得她煩人菇噪。

    她悄悄揚起嘴角,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不料前方含路上忽然奔出一名婦女的身影,神色驚慌的對著街上行人哭喊,引起她的注意。

    “救命啊!救命啊!我家丙兒掉到水井里頭去了,誰來幫幫忙啊!”婦人大聲朝來來往往的行人呼救。

    “什麼?”路上行人詫異,紛紛停下腳步。

    “大爺,我拜托你,我家丙兒才五歲,他就快要淹死了,求您快去救他吧!”婦人嚇得六神無主,只能胡亂抓人幫忙。

    “咦?不行不行,我不會泅水!”被拉住的男人連忙抽回袖子退到一旁。

    “大爺——”

    “唉,你找別人吧!”

    婦人淚流滿面,慌得連十指都在顫抖,連忙又朝另一個人伸手,只是那人也是急忙後退,不願伸出援手。

    在婦人就要因為心急如焚而崩潰大哭之際,喬明珠已奔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問︰“水井在哪里?”

    婦人一愣,接著就像是見到救星一般,拉著她迅速往水井的方向跑。“在那里、那里。丙兒不會泅水,沉到水里去了,我們怎麼撈都撈不到,嗎嗎……”

    喬明珠任由婦人拉著,很快就發現街角底的那口井,接著瞬間越過婦人,沖到井邊。井邊早已圍了許多婦人,全是來打水洗衣裳的,見到孩童落水,雖然試著拋下粗繩木桶救人,孩子卻早已沈到水中,一群人只好一籌莫展地圍在水井邊,莫怪婦人不得不涕沁縱橫的向外求救。

    “明珠!”

    藍恆的大叫聲忽然自身後響起,她卻無暇細思溫文如他,為何會發出如此氣勢驚人的叫喊,更無法細想以他總是慢吞吞的腳步,究竟是如何趕上她的腳程,只擔心自已的動作要是慢了,井底的孩童就要溺斃。

    因此她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腳步。

    鑽過人群,拉著井邊綁在木樁上的粗繩,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握著粗繩自井口垂降,速度不敢太快,就怕落水時那股沖勁會壓到沉入水中的孩子。

    “啊!”井邊的婦人們沒料到來救人的竟然是個姑娘家,各自發出驚呼聲。

    撲通!

    隨著水花四濺,寒凜刺骨的冷水瞬間淹沒她的頭頂,浸!她全身,那股寒意幾乎就要凍結她的呀肢,她奮力劃動四肢往上游,直至沖破水面,然而映入眼簾的黑暗讓她什麼也看不到。

    縱然她眼力還算不錯,但忽然從明亮的白參躍入暗黑的井底,實在很難馬上適應,不過她不打算浪費時間,只想馬上沉入水中救人。

    “明珠你沒事吧。”藍恆趴在井邊大叫,井口雖然不大,卻不致阻礙他一塊兒跳下水並,只是他擔心井底空間不夠,倘若他也跟著下去恐怕會傷及她和孩子,重要的是,他若是不留在原地,他擔心街上的人恐怕無法通力合作,安全的救起兩人。

    “我設事。!她大聲回應他焦急的呼喚。“你找人幫忙拉住繩子的另一頭,我一找到孩子,馬上就用粗繩把孩子綁著,你們用力的往上拉!”

    “那你呢。”深邃的眼底寫滿憂心,全是為了井底那隱隱約約的身影。

    “孩子要緊,救起孩子再說。”她再次回道,接著仰頭深吸一口氣,打算替入水中找人,卻忽然譽見他心急如焚的臉龐。

    他正在看著她,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神情是多麼的擔憂凝重,眉頭緊皺得仿佛夭就要蠍了,與他同行以來,她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就連之前她生病時也沒有。

    她臥病在床對,他始終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臉上總是淡定的微笑著,陪她說話解間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讓她過分意識到頭疼,穩健得讓她不由自主地想依靠。

    因為認識久了,所以她早已明白他其實是個處變不驚的人。

    而他,卻為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明明是危急的時刻,她卻不自覺地揚起紅唇,露出明亮而美麗的微笑,衷心期盼他能看見,也衷心期盼能鎮定他臉上的憂心。她會泅水,她不會出事的。

    仿佛看見她皎潔如月般的美麗微笑,井口邊的藍恆不禁也微微的笑了,焦慮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鼓勵與信任。

    她一愣,笑容瞬間更為燦爛,在他充滿信任的凝視下勇氣更是加倍,扛著粗繩迅速俯身往水底下探去,消失在水面上,也消失在藍恆的眼底,只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濤脆波光在他心中晃蕩。

    “丙兒……嗚嗚嗚……我的丙兒啊……”婦人終于也奔到井邊,就見她趴在井邊猛搖著自已的胸口,好恨自已粗心大意,只顧著和其他人聊天,沒注意到孩子的安全。

    悔恨的淚水自眼眶滾落,一顆接著一顆的往水井里掉,在水面上增添漣漪,一旁的蔚超恆則是淡定的拾起粗繩,大掌利落翻轉,瞬間將粗繩牢牢纏在健壯的手臂上,站在井邊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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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9:31
第七章

    秋風掃過,吹得圍觀的民眾個個抱著身體直打哆嗦,他卻擾如寒山老木,挺拔穩健的屹立于原地,充滿信心地等待水面再掀波濤的那一刻。

    婦人愈哭愈傷心,幾乎就要肝腸寸斷,幾個人好心安慰,民眾在旁議論紛紛,井水逐漸恢復平靜,再也不見任何動靜,甚至不見絲毫漣漪,死寂得憂若再也沒有任何希望,讓所有人不禁懷疑救人的姑娘,是不是也不行了?

    就在眾人幾乎失去信心的當下,井底終于嘩啦一聲再掀波潤,沉靜黑眸也瞬間泛開光菩,明白他心愛的女子終于平安歸來,而且還帶回了孩子。

    粗繩晃動,就是她將井繩纏綁在孩子身上的最好證據。

    “快拉!小心孩子!”

    氣喘呼呼的嗓音自井底深處傳來,藍恆與她默契十足,配合得夭衣無縫,在粗繩變沉的刊那,立刻單腳踏上石井穩固重心,雙手緊握繩索迅速將孩子往上拉。

    看似文弱的身軀出手意料的有才,雙手不過輕輕一拉,瞬間就將孩子拉離水面,每一次拉繩都是穩扎穩打、從容謹慎,不見任何粗喘,也不見任何晃動,求快,卻也不讓孩子擦撞到井壁,進免孩子受傷。

    婦人見孩子被尋獲,立刻掙開他人的扶持,沖到他身後幫扮拉繩子,其他人見狀也紛紛伸出援手。

    一群人有的幫忙拉繩子,有的趴到井邊朗聲報告觀察的狀況,還有人指揮人潮後退,好空出塊空間給孩子急救,其中有人心思細膩,連忙奔向醫館去請大夫。一群人通才合作,不多久就將孩子拉了上來,眾人中一個有經驗的人,見孩子喝了水沒了呼吸,連忙施以急救。

    “丙兒!丙兒!”瞧見自己的孩子一臉死白,沒了呼吸,婦人再次痛哭失聲,跪趴到地上。

    “別哭啊,也許還是有救的……”其他婦人連忙安慰。

    眼看孩子有人照顧,藍恆再次將粗繩投入井里,與其他人合力將喬明珠也拉了上來。

    眾人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幾個人瞧見她安全歸來也只是匆匆一笑,接著又將目光投放到孩子身上。

    “孩、孩……孩子呢?孩子還好吧?”喬明珠一身濕林林,冰冷的井水凍得她全身寒透,落地後,冷風吹來更讓她止不住顫抖,牙關喀嗒喀嗒的連話都說不好,她卻無暇顧及自己,只松著詢問孩子的狀況。

    “有人正幫忙急救。”他下顎繃緊,隱忍將她抱到客棧里的沖動,立刻脫下身上的披風將她全身裹緊。

    “我撈……撈到孩子時他已經沒……沒呼吸了,我要是能快點……”她一臉難過,十指顫抖得連披風都揪不緊,小臉青白交錯顯示出她真的被凍壞了。

    他全身肌肉繃緊,再也顧不得扮演謙謙君子,二話不說立刻伸手將她圈入自己溫熱的懷里,不想讓她再受冷風吹襲,更不想讓她濕漉漉的站在原地,難受地等待那不知是喜、還是悲的結局答案。

    “你已經盡力了,我們走吧,快找間客棧換掉身上衣裘,否則你會受寒的。”

    “可是孩子……”她一心擔心著孩子,因此設注意到彼此的動作是多麼親昵、多麼的不合宜。

    “有這麼多人幫忙,一定會有好消息的。”他低聲安慰著她,以熱燙的胸懷渡給她溫暖,更用高大的身子為她擋去凜冷的秋風。

    婦人依舊跪在地上痛哭,行人紛紛幫忙安慰打氣,而躺在地上的孩子依舊動也不動,始終沒有睜開眼。她知道就算她堅持留下也是無能為力,孩子需要上天的仁慈,而不是她毫無肋益的泣視。

    她咬著下唇,難過的輕輕點頭,終于同意讓他圈抱著自己離開現場,來到小鎮西方的一間客棧。

    喬明珠獨自一人待在客棧廂房里,身上已換上干爽的衣襲。

    方才她急著救人,隨手將包袱往路邊一扔,便急急忙忙的奔向婦人,所幸他思慮周全,及時替她檢起包袱,將東西和馬交給咐近一處店家保管,東西才不至于遺失,她也才有衣裘可以替換。

    換好衣襲後,她急忙拿起干布擦拭滴著水的長發,全身依舊冷得直打顫,恨不得房里有盆爐火,就在她想著該不該躲到被窩里擦發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她知道敲門的是誰,立刻將門板拉開,果然就見藍!站在門外,一眼就鎖定她還摘著水的長發。

    他大步跨入房內,迅速為她關上門板,免得外頭冷風竄進,讓她受了寒,接著才將手中的姜湯送到她手中。

    “這是姜湯,快喝點姜湯祛寒。”他的眼里話里都溢滿了擔憂,雖然同意她出手救人,但看著她凍得小臉微微發白,心頭還是覺得不合難受。

    她雙眼一亮,如獲至寶的連忙捧著姜湯,感覺瓷碗燒燙,迅速垠熱她冰冷的手掌心,梟梟煙霧抉著濃濃姜香撲鼻,讓塞窒的鼻腔暢通不少,她低頭輕吸一口,熱燙的姜湯自喉間一路向下,體內凝啼的寒意瞬間消散許多,溫暖了她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這碗姜湯就像冬日乍現的日陽,瞬間驅逐她體內所有的寒冷難受,讓她不再微微顫抖。

    捧著姜湯,她仰頭感激的看著他,終于明白他方才不見蹤影,原來是特地去幫她張羅這碗姜湯,只是他們踏入客棧時,適逢客棧最忙的對候,為了應付客人們的點菜,廚房小二已是分身乏術、應接不暇,實在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特地為她熬好姜湯,一定是他用了什麼法子,才讓小二答應的。

    姜湯雖然辣舌,可她只覺得全身暖和,心頭如蜜香甜,滿腔感動。

    他們明明是來這度小鎮采買東西的,她卻一聽到有人喊救命,就沖了出去,結果浸得一身濕,還得連累他如此照顧她。

    唉,她都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麻煩他了。

    因為天性好事又雞婆,她不知多少次行事過于莽撞,他卻不曾貴怪過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幫助她,一次又一次的照顧她,一次又一次的體諒她。

    她感動之余,其實也忍不住心懷愧疚。

    看來爹說得一點也沒錯,她行事總是瞻前不顧後,沖動又莽撞。也許她早該收斂性子,學點女人家的規矩,少出頭多溫柔,將舞刀弄劍的精力拿來學做一點女紅,不求知書達禮,但求安分守己,不再讓人擔憂頭疼。

    以前她不懂,一聽到規矩就覺得心煩,爹和叔伯們苦口婆心的勸導全是束縛,卻設有想過她只身冒險,身邊的人會有多擔心,她惹了麻煩,還連累身旁的人得替她收拾殘局。

    她總以為行俠仗義是做好事,卻忘了孝順爹、做爹的乖女兒。

    爹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為了給她更安穩的生活,毅然決然從北方來到南方,每日辛苦做生意,就是不想再讓她過著風吹日曬、危機四伏的日子,她卻不順從爹的安排,任性的逃婚,還迷昏了那個姓蔚的……

    “怎麼不喝了?是不是太燙了?”他始終泣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眼看她退遲不再喝第二口,不禁開口詢問。

    “不是,我只是……”她抬起頭,話到了嘴邊卻陡地沒了聲音,忽然覺得好抱歉。她是為了幫助他才決定與他同行,沒想到這路上她什麼忙也沒幫到,反倒連累他得分神照顧她。

    一路走來,他會不會覺得她麻煩?會不會覺得她是個累贅?

    忽然間,她好在意他的想法,好希望在他心中留下的是好印象,除了朋友對朋友的包容,她更想得到他的認同與肯定。

    她不希望,也不要他討厭她,她想要……想要他喜歡她。

    就如同她喜歡他那般!

    “只是什麼?”他看著她臉上的怯懦,從來沒見過她如此不安。

    她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朵,平時的自信美麗、明亮色彩逐漸自她身上退去,再也不見燦爛。他無聲擰眉,不明白她怯懦的原因,卻心疼她的倉皇。

    一路走來他多麼喜歡看著她笑,當她開心笑著時他便也跟著開心,他只怕她傷心難過時,他無法理所當然的擁她入懷,只因他是彬彬有禮的“藍恆”。

    只是她為何會出現這種表情?她不該出現這種表情,她才勇敢地幫助了一個無助的母親,她應該自信、應該喜悅,甚至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絕對不應該如此沮喪賠然。

    “藍恆……”她咬了咬下唇,擾豫了好久,始終鼓不起勇氣將心里的話說出口。

    其實她都知道,揚州城里人人都笑她是只母老虎,但只有她明白自己只是頭紙老虎,因為她總是在逃進,連面對自已的缺點都不敢。

    連她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又怎麼能奢望——奢望他喜歡她?

    看著她的退疑,他沒有催促,沉默而耐心的等待著。縱然不明白她祛懦的原因,但她的神情,卻讓他直覺聯想到她在揚州的生活。

    相遇以來,她總是表現得強悍又開朗,可他始終知曉她內心深處其實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脆弱,她不容許他人探觸那份脆弱,也不願意正視。

    而那份脆弱,正是世俗眼光、現實人性侵蝕造成的。

    她熱心助人,卻甚少得到一句感謝,反倒只得到眾人的退避三舍,以及傷人的閑言閑語,她徉裝沒看見沒聽見,可一點一滴都藏到了心底,暗自神傷。

    他偽裝成藍恆,除了追回她,其實更希望她為他打開心房,讓他能夠進入她的內心深處。為了這一天,他始終耐心等著,而如今他的等待也許就要得到回報,她終于願意故開心房,對他展露那份脆弱了。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蕩漾著暖暖的波光,寧靜而溫柔,競神奇的撫平了她的惶恐不安,讓她忽然想起他這一路上的關懷與照顧,只有他是與眾不同的,只有他會聆聽她的心聲,她應該相信他。

    她舔著因為緊張而千澀的唇辮,在他的注視之下終于鼓足了勇氣,說出內心里的話。

    “你會不會覺得……我麻煩?”

    “誰說你麻煩了?”他神情不變,目光仍然溫柔如海,語氣卻是堅定得猶如盤石。“你從來就不是個麻煩。”

    她重重一愣,心湖震蕩,卻還是沒自信。

    她始終記得揚州城人對她的看法,記得街坊都居背地里的竊竊私語,甚至記得那姓蔚的曾經說過的話——

    你一直感到很寂寞。

    其實他說對了,她一直好寂寞。

    不只寂賓,她也好難過,只是多年以來她始終不肯承認,她徉裝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看法,其實只是在逃避。她不明白那姓蔚的究競是如何得知她的弱點,卻因為恐慌,所以更加堅決要逃婚。

    直到遇到藍之前,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夠坦然面對這份脆弱,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他願意傾聽她的聲音,信任地的決定。

    在她心中,他是如此的不同。

    因為他,她才能勇敢的故開心房聲也因為在乎他,她再也不想逃避。

    倘若他覺得她哪里不好,她一定會努力改進。

    “可是……很多人都這麼說……”她張開紅唇,囁嚅說著。

    “那是他們不懂你。”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的打入她心底。

    她又是一愣,猛然想起那姓蔚的也說過同樣的話,而他說話的語氣、看著她的眼神,甚至那低沉溫和的嗓音,竟然與藍恆完全如出一撤,就連他昂藏高大的身影,也與眼前的藍恆如此相仿,仿佛兩人就像是……就像是……

    不,不可能,她到底在想什麼?

那姓蔚的居心叵側,藍恆卻是個正人君子,兩人長相不同,品性也不同,壓根兒是天差地遠,她怎麼會以為他們就像是同一個人,這太荒謬了。

    她迅速搖搖頭,甩去腦里那吊詭的想法,不願再去想起那姓蔚的男人。

    他一定早就休了她,她與他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可我方才就給你添麻煩了,你明明有要事在身趕著去北方,我卻多事雞婆,不但連累你得照顧我,還耽擱了行程,我……”

    “你熱心助人,怎麼能說是雞婆多事?何況你也沒有連累我。”他輕聲截斷她的話,因為她的賠然自貴,恨不得能將她緊緊樓進懷里,溫柔的親喻她,以最真實的“行動”贊美她、鼓勵她。

    發生意外對,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如此義無反顧的出手相助,人心險惡,就連他也必須再三思量觀察,才能判定該不該幫忙,而地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挺身而出,一心一意只想要挽救一條性命。

    他以她為榮,又怎麼會怪罪她呢。

    “但是……”

    她還想說什麼,他卻忽然拿起她披在肩上的干布,繞到她身後為她擦拭起一頭濕透的長發,不願她再有受寒的可能。

    心弦震顫,她瞬間沒了聲音,心思和感官隨著他的腳步集中到了背後。

    她清楚感覺到他將她披散的濕發全攏到了一塊兒,而其中幾縷濕發正巧就落在她身前,他也細心的伸出大掌,將那幾絡發絲攏到她的耳後,再束攏到掌心中。

    過程中,他的指腹意外刷過她的耳廓,粗糙厚繭摩擦在粉嫩的耳廊上,莫名讓她一陣顫栗,險些要將手中的姜湯溢灑而出。但他仿佛渾然不覺,只是慢條斯理的將干布攤開,將沮發包裹在布里輕輕按壓,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極為輕柔的力道,由發根至發稍,一路為她擦拭發上的水分,始終沒扯疼她的頭皮。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般對待她的發,就連她也不曾。

    她總是粗率了事,然而他卻是如此謹慎溫柔,仿佛她的發是縫著珍珠水玉、織著金銀絲線的絞羅綢緞,就怕稍有一個不慎,會扯斷任何一條絲線,掉了珍珠水玉,傷了整匹布。

    心弦愈震愈顫,她不只感受到他的溫柔,更感受到他輕柔手勁中那難以言喻的呵護憐愛,而他好聞的氣息,伴著他溫熱的體溫愈靠愈近,刺激了她原就敏銳的感官……

    不過,這、這是不對的,這樣的舉動實在太過親密,也許他只是太過習慣照顧莽撞的她,也許他只是天性溫柔使然,但她好歹是個姑娘家,就算再粗枝大葉、不拘小節,也該矜持婉拒他的好意,或是邁開步伐,拉開彼此的距離——

    “明珠,你知道嗎?”他輕輕開口,用最輕柔的嗓音,瞬間斬斷她那微弱得近手躊躇的念頭。

    低沉嗓音忽然落下,一股織熱氣息也隨之搔拂在她的耳背上,讓她不自覺再次微微顫果,無論是手中的姜湯,還是寧靜心湖,都再次掀起激檻漣漪。

    因為敏銳,所以更加敏感,他這一連串的無心之舉,對她而言卻像極了……像極了一種勾引挑逗……

    小臉辣燙,她揪緊衣擺,羞得只想逃,然而她的心卻像著了魔,竟然舍不得命令雙腳逃離他的溫柔,動也不動的佇立在原地,任由他為自己擦拭長發,耽溺在他的溫柔氣息里。

    撲通、撲通。她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有多麼劇烈,每跳一下,都像是喊著喜歡他的證明,每次震動,都是對他的喜歡又深了一點。

    她喜歡他,喜歡得想一輩子都不跟他分開!

    “什、什麼?”她咬了咬下唇,多麼慶幸他是站在她的背後,所以絕對看不見她臉上的燙紅,也衷心希望他沒聽見她擂鼓般的心跳聲。

    “方才我拿著姜湯上樓前,街上正好傳來消息,說是那孩子被救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出方才聽見的消息。

    她重重一愣,驚喜萬分的迅速轉身,完全忘了方才還慶幸他站在背後,看不見她臉上的辣燙。

    “真的嗎?”

    “當然。”他微微一笑,滿意地看著她臉上迷人的嬌紅,怎麼可能遺漏她臉上絲毫的變化。一直以來,他要的、等的就是她這樣的反應。“大夫說了,幸虧及時從水里撈上來,否則要是再慢上一步,就算神仙下凡也是回天乏術。”

    “真的救活了?”她捉緊他的衣袖,還是不敢置信。

    “當然,此對此刻客找里的人恐怕都在討論這件事,是你不顧一切救回了那個孩子,你還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嗎?”他目光泛著溫柔,知道這件事足以給她莫大的鼓勵,而自已的“勾引”,也成功的讓她更依戀他。

    她睜大眼,凝視他深邃如海的眼,想回答,卻更想得到他的肯定。

    “所以,你真的不覺得我麻煩?”她又問了一次,屏氣等待他的答案。

    “要是覺得你麻煩,早就不理你了。”何苦還追得這麼遠呢。

    他忍著嘆氣的沖動,從她一連串的舉止反應看出她終于愛上了“藍恆”,但這還不夠,他要的是她愛得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直到他開口坦承身分的那一天,她也不怨。

    但是那一天,究競還要等多久?

    他的回琴,讓她瞬間笑開了臉,心里最後一絲陰霆頓對一掃而空,開心得幾乎想手舞足蹈,但她按擦住這股沖動,仰著頭,非常認真的告訴他。“藍恆,往後你若是覺得我哪里不好,一定要告訴我,我答應你一定改。”

    “我覺得你沒有哪里不好。”他說出真心話。

    “就算沒有哪里不好,那也不算好,總要你喜歡我——呢!”她沖動的脫口而出,卻又忽然沒了聲音,只是搗著小嘴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

    她竟然當著他的面,開口說了要他喜歡她?

    老天!

    她小臉瞬間脹紅,手足無措的想解釋,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因為違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瑞出這種話,所幸聽了她的話後,他只是微笑不語,沒有追問也沒有露出詫異的神情,讓她輕松不少。

    “你、你……你別誤會!我說的喜歡,是……是像朋友間的喜歡,絕對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她是此地無銀三百想解釋,卻是愈描愈黑。“總、總之我的意思就是……就是……”

    “我知道。”他淡定地安撫她的慌亂。

    “你知道?”她一愣,懷疑他到底知道了什麼,畢競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呢。

    他還是淡定微笑。“你受了涼,今日就待在客棧里別出去了,待明早買了東西再上路吧。”他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知道她開始愛上自己就夠了,接下來他得好好盤算該怎麼勾引她的心,不著痕跡的竊取她的愛。

    她是他心愛的娘子,他會讓她徹徹底底的愛上他的。

    孩子救活後,孩子的爹娘不多久便跑到客棧里向她道謝。

    客棧里的客人見她和藍恆是外地人,不禁對他們產生了好奇,頻頻追問他們的身分來歷,有人甚至誤以為他們是夫妻,讓她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正一個頭兩個大的對候,熱情的客錢老板竟然還提議擺上一桌酒菜,打算作東請客,所幸藍恆以她受寒身子微恙為由,婉拒了所有問話邀約,她才得以回房圖個清幽。

    只是鎮民的好奇心一起,就怎麼也止不住,深怕同樣的事又會重復上演,因此翌日一早她與藍恆匆匆采買之後,便以趕路為由火速離開了小鎮。

    之後他們一路往北,天空也開始降下白雪。

    北方風雪不比南方,更為刺骨寒冷,也更為變幻莫側,對而強烈猛如風暴,對而手靜清明。

    擔心天候變異她又會受寒頭疼,他不打算再在野外搭營過夜,天一黑非要找個村莊或是寺廟投宿,倘若氣候過冷也不同意趕路,只是他明明有要事在身趕著到北方,卻因為體恤她的舊疾硬是緩下行程,她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好幾次她開口反應,他也總是幾句話輕輕帶過,要她不必擔心。

    原本這趨行程就是她自個兒主動跟上的,直到如今她還是不清楚他到底為何要去北方,又打算在何時之前趕到,可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行程一拖廷她就更歉疚,因此今夜她決定非要把事情問個清楚不可。

    倘若他的事真的要緊,就算三日三夜不睡,她也要拉著他往北方走,她會以實際行動證明她身強體健,才不會風雪一吹就犯頭疼。

    塊定一下,她立刻轉身看著牽馬走在身後的藍恆,決定把他的事,"!個清楚!

    “怎麼了?”他微笑看著她,風雪呼嘯凍得人面頗生疼,他卻是一臉閑適,恰然自得得就像是徜徉在蘊滿花香的春風里,若不是他身上穿著毛裘大麾“她還真會以為他不覺得冷呢。

    “你到北方究竟是……究競是……”雖說她打定主意要問出個答案,可目光才觸及他的笑臉,不知怎麼的,她的氣勢就消去了一半。

    一陣強風襲來,將她的斗篷吹得獵獵作響,連帶也將她頭上的帽兜吹落,露出她被風雪凍得微微嫣紅的小臉。

    “你還是走在我身後吧,瞧你的臉都凍紅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替她戴好,將她的小臉重新藏在帽兜下,讓帽檐一圈溫暖兔毛阻隔風雪入侵,同時替她將細繩綁緊,不再讓帽兜輕易被風雪吹落。

    “一點風雪,不礙事的。”她匆匆回道,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只想快點將他的事問個清楚。“藍恆,我不是想刺探什麼,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想知道你為何要去北方?”

    他挑眉,輕輕的揚起唇角。

    “我以為這件事你永遠都不會問了。”老實說,這幾夭他一直在等著她問這句話呢。

    “我不問是怕你難過,可我怕再不問,真的會讓你的事趕不上。”每次當他不經意露出擔憂惆悵的神情時,她的心也跟著難受,所以她更不能讓他為了她而耽擱了行程。

    “其實沒什麼趕不趕得上的問題,我只是在找一個人,她也許在北方,也許不在,只能踫踫運氣罷了。”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卻聽得出語氣澀然,並不是完全的不在乎。

    然而他的在乎,反倒讓她真的好奇起來,亞欲知道究竟是誰讓他願意這樣長途跋涉,千里迢迢的一路往北。

    “你想找誰?”她立刻脫口而出,連拐彎抹角都做不到。

    他看著她藏不了心事的小臉,淡淡公布答案。

    “我家娘子。”

    “你家娘子?”她一愣,心頭瞬間抽緊。風雪在天地間呼嘯肆虐,他的聲音卻是異常清晰的傳入她的耳里。“你娶妻了?”她不敢置信,四肢開始僵硬。

    他輕輕領首。

    心房檻地又是一緊,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驚訝錯愕。他年紀正好,就算早已娶妻也是理所當然,但是為何她會覺得……覺得……

    心好酸。

    他們是朋友啊,乍聽他娘子不見,她應該想辦法安慰他,可她的思緒卻在聽見他早已娶妻後就再也無法運轉,整個人震驚恍惚,仿佛忽然被入狠狠揍了一拳。

    原來他不經意露出的擔憂惆悵是為了他娘子。

    原來夜里他那聲聲嘆息也是為了他娘子。

    就連此對此刻,他眼底那掩不住的苦澀也是為了他的娘子。

    若不是真心真意,他又怎會拔山涉水,餐風露宿,一路承受著風吹雨林,這一切都是為了尋回他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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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4 00:09:57
第八章

    她搗著胸口,感覺不只心酸還心疼,好後悔自己竟然問了他的事。

    她真的不該問的,她情願什麼都不知道,然而他的聲音卻還是伴著風聲,不停灌入她的耳里。

    “我與娘子相識于九年前,我對她一見投緣,因此親口仃下親事,為了娶她,我足足等了九年,不料新婚當日我家娘子卻跑了。”

    仿佛設瞧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他竟還解釋起事情的緣由。雖然新娘子大膽逃婚,讓他成了棄夫,但他的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責怪,反倒只有濃濃惆悵。

    “我家娘子自小在北方生活,我想她逃走後也許會回到北方,我只好來踫踫運氣,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她一路平安。”他嘆了口氣,眼底無限擔憂。

    她揪緊衣襟,仰頭聽著他溫柔的語氣,看著他依戀的眼神,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替他娘子著想,長途跋涉也只是想確定她的下落,確定她平安無事。

    他是如此深愛著他的娘子,可他的娘子卻離開了他,他娘子怎麼忍心?

    倘若是她,就絕對不離開他,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過到什麼困難,她一輩子都不離開他,但是——

    但是,她並不是他的娘子,而他愛的也不是她……

    她咬緊下唇,心房再次狠狠抽痛,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也疼得她狠狠恍然大悟,原來她對他的在乎已是如此深濃,再也難以割舍。

    她在乎他,在乎得不再像是個朋友,因為……因為……

    她愛上他了!

    瞳畔驟縮,她如遭雷漁的全身僵硬,想否認,卻否認不了心中滿漲得幾乎要!出來的疼痛在乎、酸楚與失落。

    “那你呢?為何想到北方?”他收斂情緒低頭看向她,由她蒼白的小臉知道她受到了不小打擊,卻依然徉裝不知。

    縱然不舍她傷心,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給予她暗示,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明白自己的心。為了追回她、得到她的心,再不忍心,他也必須切確施行每一步計劃。

    “我……”她喉頭干澀,滿心疼痛,還無法面對他已娶妻的事實,又怎麼能夠告訴他,其實她的所作所為與他娘子同樣傷人。

    她也是逃了婚,打算回到北方。

    她壓根兒沒有資格評論他娘子的不是,因為她更壞,她不只逃了婚,還拋下了深深疼愛她的爹和叔伯們。

    她張口欲言,最終仍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策馬前進的力氣都沒了,而他則體貼的不再追問。

    “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他體諒的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緩繩,策馬繼續前進。

    她感激道謝,違忙將身子轉正,一顆心更加地亂七八糟,止不住發疼。

    怎麼辦,她愛上他了,可他卻已經娶妻,如今就要到北方尋妻,也許找得到,也或許找不到,但這都改變不了殘酷的事實——

    他深愛著他的妻子,而她只是一個朋友。

    她用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白天空落雪以來,第一次感到這麼冷。

    因他而不再孤單的心房,變得脆弱而沉重,再也沒有絲毫快樂。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她明白自個兒和藍恆交情再好,總有一天還是得與他道別離,然而她始終認為那天還很遠,畢竟到達北方還有段距離,他們依然可以一塊兒趕路聊天,即使到了也不一定得馬上分開。

    與他在一起是如此的幸福快樂,她多麼期盼永遠不分開,總是相當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刻,但如今與他相處對快樂依舊,卻多了折磨。

    縱然他甚少提及妻子,然而當他眺望向北方對,她便知道他正思念著他娘子,當他嘆氣時,便是擔憂著他娘子。

    他心里始終惦記著他的娘子。

    她只能徉裝視而不見,心里頭卻是疼了一追又一違,傷了一回又一回,還得強顏歡笑,不敢將心思泄漏給他知道。

    他只當她是朋友,倘若明白她的心情後必定會相當為難,也許還會考慮與她分道揚鐮——

    可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他為難,更不想與他分開,縱然心再酸再疼,她還是想和他在一塊兒,何況當初是她說了要幫他的忙,也打定主意要一路保護他,即使明白他到北方是去找他家娘子,她也不會改變心意。

    “風雪愈來愈大,待會兒進城後就找問客棧住下吧,明日一早再上路。”

    藍恆的聲音忽然自她身後響起,因為風雪驟大,他倆只好共乘一騎快馬加鞭往附近一座城鎮趕去,打算趕在天黑之前連城進風雪,如今應該就快抵達。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卻是有聲無力,始終無精打采的垂著頭,任由他執著緩繩在風雪中策馬奔弛,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樣子。

    “怎麼這麼沒精神?”他立刻低頭看著坐在懷里的她,唯有共乘的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貼著她,感受她的柔軟與體溫。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哪敢告訴他此刻的心情。

    隨著北方愈來愈近,她的心倍益發矛盾沉重,她希望他能夠找到他娘子,不再日夜擔憂嘆息,可內心深處卻有另一種邪惡的想法,不希望他找到人,就怕他找到人後會決定將人追回。

    她討厭自已有這種想法,卻怎樣也抑制不了。

    坐在他身前,她重重嘆了口氣,知道呼嘯風雪必定會蓋過這聲嘆息,直到抵達城鎮之前她可以盡情的傷心難過,而不用擔心身後的他會發覺她的心情。

    小嘴一張,又是一替嘆氣,然而下一瞬間,她眼尖的發現前方路上有條繩子橫過道路,繩子兩端分別隱設在兩旁染滿銀白的樹林里,是盜匪半路劫財慣用的手法。

    “藍恆,快停馬!”瞬間她臉色大變,張口大叫卻已是來不及。

    粗繩藏在風雪之中原就難以發現,加上馬兒正在奔騰疾她,要在瞬間停下更是難上加難,當藍恆聽見她的大喝聲拉緊緩繩時,馬兒早已絆到粗繩失衡往前摔倒,而她和藍恆自然不敵那股勁勢,瞬間被拋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憑她的身手自然不至于摔傷,可藍恆不懂武,要是落地時撞上石頭或是路旁大樹,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剎那,她沒有任何退疑,張手抱緊他瞬間旋了個角度,打算在落地時以自身作為緩沖,可不知是不是藍恆過于高大,還是彼此體型有所差距,她算準的角度卻在落地前一瞬間歪偏,競是藍恆抱著她率先摔落雪地。

    那股勁勢實在過于猛烈,即使落地,他們還是停不下來,硬是在雪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能夠停住,一路掀得積雪飄揚成雪霧,整顆腦袋也被一連串沖擊攪弄得暈眩。

    “藍……藍恆,你沒事吧?”她顧不得頭暈目膠,也顧不得滿身是雪,連忙自他的懷抱里坐起身,清楚明白在落地翻滾時他始終緊緊抱著她,以自己的身軀保護著她。

    縱然雪地柔軟,可她還是擔心他撞上了什麼東西。

    “我沒事……”藍恆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團白煙。

    她松了口氣,卻還是一臉擔憂。

    “能站得起來嗎?”她飛快問著,無暇察看他身上是否有傷,更無暇感激他的以身相護,此對此刻她全身的注意力全放在戒備四周,小手早已抽出纏在腰上的烏鞭,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眼角的臉皮競報掉了一小塊。

    遠處,馬兒正躺在雪地上嘶嗎,顯然摔得不輕,幸虧軟厚積雪緩了不少沖擊,應該不至于有什麼大礙,只是再大的馬兒嘶嗎聲,也隱蓋不了雪白樹林里那不尋常的氣息——

    樹林里有人!

    該死,她多麼希望那條粗繩只是一場意外,多麼希望在這冰天雪地里不會出現盜匪,可令人失望的是,她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幾乎就在樹林傳出動靜的瞬間,她的眼前也出現了兩道身影。

    瞳眸驟縮,她飛快自雪地上跳起護到藍!,s身前,甩鞭揮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眼底有藏不住的驚駭。

    這兩人來得無聲無影,她完全沒辦法瞧清楚他們究竟是從樹林里的哪個地方胃出來、是怎麼躲避她的目光,又是怎麼來到她面前一

    她甚至無法在雪地上找到他們的足跡!

    這樣的輕功、這樣的速度,可見這兩人絕非泛泛之輩。

    烏色長鞭換著驚人威力凌厲揮去,可惜卻是撲了個空,原本佇立于眼前的兩道身影竟突然消失,喬明珠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尋找兩人的身影,肩窩的一陣麻疼讓她眼底浮現驚駭。

    不好,她被點住穴道了!

    “呵呵呵,原來是懂武的姑娘家,可惜注定得落在我手上。”

    隨著陌生嗓音落下,喬明珠只覺得眼前雪花忽然片片亂飛,接著女人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那女人有張嬌艷的臉蛋,可自艷紅斗篷下探出的一雙小手,卻露出十根又尖又長的靛藍色指甲,尖銳的長指甲宛如蛇行,自肩磅一路往上得到她的臉頰,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你是誰!”縱然長指甲在她頗上排徹輕滑,也許只要加重點力道就會毀去她的容顏,喬明珠卻設有絲毫恐懼,比起容顏被毀,她更擔心藍恆的狀況。另一個男人不在她眼前,一定是到她身後把他給捉住了!“你們若是要錢,全在馬身上的包袱里。”

    “呵呵呵,誰說我要錢了,你以為我大費周章的在風雪中設下陷阱,只是為了區區幾個小錢?”雪靈花格格輕笑,美艷難喻,一手搶走她手中的長鞭,理所當然的佔為已有。

    “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不要錢才是最恐飾的。喬明珠眼底掠過一抹焦慮。

    “你不用知道太多。”雪靈花神秘一笑,接著往她身後瞥去。“人擺平了沒?還不架過來給我瞧瞧心”

    “擺平了是擺平了,可是……”男人的回答讓喬明珠的心頓對一沉。

    “可是什麼?”雪靈花沒好氣地問。

    “可是這男人的臉皮掀了——”

    “什麼掀了?”雪靈花動怒斥喝,瞬間截斷趙梟的話。“我讓你弄昏他,可沒要你毀了他的容,你知道一張臉有多少用處嗚?我至少可以試上七種毒藥、八種蠱毒——”瞧見喬明珠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才連忙合嘴吞下怒罵。

    “又不是我掀的。”趙梟的辮駁從身後傳了過來,嘰哩呱啦的解釋。“這男人的臉皮原本就掀了一角,不過沒有流血,底下還有另外一層皮。”

    “什麼?”雪靈花詫異殊眼,接著紅唇一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詭笑。“有趣,快把人架過來給我瞧瞧!”

    “喔。”趙梟照做。

    接著喬明珠就聽見男人的腳步聲,自她身後燒到她的身前,身後還拖著不醒人事的藍恆。方才那女人說了,一張臉皮可以試上七種毒藥、八種蠱毒,她一定善于使毒,藍恆該不會是被下了毒吧?

    她臉色發白,一雙水眸擔憂的直盯著昏迷不醒的藍恆,恨不得能瞬間飛奔到他身邊,察看他的狀況,無奈四肢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男人粗魯的一路拖行,然後按照女人的吩咐松開他的衣領,將他扔回到雪地上。

    雪花自他身周揚起,他緊閉著眼動也不動。

    都怪她!

    若不是她一路上胡思亂想,失去戒心,也不會這麼狼狽的落到這兩人手中,如今藍恆昏迷不醒,全是她的錯,要是藍恆有個萬一……

    她緊閉雙眸,用才揮去那不祥的想法,真誠的在心中祈求。

    老天爺,她怎麼樣都沒關系,但請稱一定要保佑藍恆平安沒事啊!

“我看看。”雪靈花握著喬明珠的烏鞭在雪地上蹲了下來,長而尖銳的靛藍色指甲得到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龐上,縝密的仔細端詳。“嗯,果然是假的。”她若有所思地道。

    假的?什麼假的?

    喬明珠迅速睜開眼,雙眸蘊滿擔憂的看向藍恆,卻被女人和男人擋住視線,只能瞧見他胸口下的身軀,瞧不見他的臉。

    “把這層皮給撕了。”雪靈花頤指氣使,指揮身邊站著的趙梟。

    “就這層皮?”他撫著下領的小胡子,問得仔細,聽他的語氣似乎不介意多幫點忙,把藍恆全身的皮也一塊兒撕了。

    “住手,別傷他。”喬明珠疾聲大喊,整顆心房因為緊張而緊縮。

    雪靈花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又慢條斯理的轉過身,一臉嬌笑的院著她。“這麼心疼他,莫非他是你相公不成?”

    “無論他是不是我相公,都不許你們傷他!不管你們想做什麼,盡管沖著我來就行了。”喬明珠試圖將女人的惡意轉移到自已身上,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個邪門歪道,因此不願老實回答,就怕說出正確答案後,她會另外使出邪惡的手段。

    “呵呵呵,你放心,除了對付他,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雪靈花燦笑如花,靛藍色的尖銳長指甲卻是戳向身邊的男人,頭也不回的下令。“動手,就撕最上層的皮,別傷了底下的臉。”

    “住手。住手。住手!”喬明珠放聲大喊。

    趙梟聳聳肩,對喬明珠激動的叫喊充耳不聞,立即蹲下身照做,不料當他撕開藍恆臉上那層假臉皮後,卻震驚的睜大了眼。

    “這怎麼可能?他……他、他……”他食指劇烈顫抖,指著那張俊臉。“他竟然……竟然……”

    “鬼吼鬼叫個什麼勁!”雪靈花皺眉轉身,目光卻在觸及藍恆的那張臉後,出現詫異的神情。“唉呀!”

    趙梟忿忿不手的轉過頭,對著雪靈花抱怨。“這男人竟然生得比我還要俊,這還有沒有天理啊!”他邊說邊瞪著藍恆,認真考慮該不該乘機將人毀容,只可惜念頭不過自腦中浮現,雪靈花便忽然一腳將他狠狠瑞飛,瞬間取代他的位置,蹲到了藍恆身邊。

    “真的是他?”她發出喜悅的叫聲,十根尖銳的長指甲像是撫摸什麼稀世珍品般,輕輕撫畫著那張俊臉,眼底掠過一抹幾不可察的戲諺與笑意。

    因為瞧不見藍恆的狀況,喬明珠更憂心了,因此也就沒發現兩人間的對話,早已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

    遠方的雪地上,趙梟吐去滿口雪粉,一個鯉魚打挺自雪地上站了起來,瞧見她滿臉心醉神迷,忍不住酸道︰“你那是什麼表情,那男人該不是你以前的姘夫?”

    “嘴巴給我放干淨點!”雪靈花無情揮鞭,精準甩向他不干淨的昊嘴,若不是他閃得快,一張嘴恐怕早已被抽爛。

    “你!”趙梟張嘴想抱怨,卻在她狠毒的注視下頓時沒了聲音,再張嘴,臉上已堆滿了討好的微笑,好聲好氣的改口“我說錯了,說錯了,應該是~一應該是舊識才對。”

    雪靈花輕哼,這才收回長鞭,繼續迷戀地撫著那張俊臉。

    “與其說是舊識,倒不如說他是現今江湖上唯一配得起我的男人,堂堂八方鏢局副鏢頭,人稱京城第一鏢師的蔚超恆,你竟然不認得?真是沒用,哼!”

    堂堂八方鏢局副鏢頭?

    人稱京城第一鏢師的蔚超恆?

    喬明珠莫名其妙的睜大雙眼,不禁懷疑究競是自己聽錯,還是那女人說錯。

    躺在雪地上的分明是藍恆怎麼會是那姓蔚的?

    “八方鏢局副鏢頭、京城第一鏢師又如何了?”趙梟哼了哼,氣不過的奔到她身邊,指著人清算細項。“也不過就比我俊了“一些”、年輕了“一些”、高大了“一些”、斯文了“一些”,除了這“四些”,他哪里比得過我?也許那話兒只有我的一半——”

    “住口!”雪靈花大聲斥喝,截斷男人厚顏無恥的抱怨,看似森冷的小臉,卻隱約掠過一抹嫣紅。

    趙梟眼尖,發現那稍縱即逝的嬌羞,埋怨的嘴臉瞬間被笑容取代,自信滿滿的雙手插腰,將昂藏身軀挺得更直。“看來你還是很清楚的,我才是最大的。”

    “閉嘴,你要是再敢廢話,當心我拔了你的舌頭!”雪靈花撂下狠話,再次對他頤指氣使。“還不快點把副鏢頭扶起來,小心別傷了他,更不準你動他一根寒毛,否則我絕不輕饒你。”她冷聲警告,對他藏在肚皮里的壞水是一清二楚。

    陰謀被識破,趙梟一臉不甘心,卻也沒敢拂逆她的命令。“哼,什麼副鏢頭,裝什麼溫柔,明明都有我了……”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扶起藍恆往樹林方向走去,沒發現喬明珠在瞧清藍恆,應該說是瞧清蔚超恆的那張臉後,整個人就像是突然被人砍了一刀,瞬間睜大雙眼,臉色變得死白。

    雪靈花可沒遺漏她的表情變化,不禁饒富興味的走到她面前。

    “怎麼,你與他策馬同行,難道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喬明珠壓根兒聽不見她的話,就算聽見了,也無法搭理她。

    事實真相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掐住她的預子,不僅掐斷了她的聲音,更掐斷了她的呼吸。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兩個月來始終與她同行的應該是藍恆,怎麼眼前出現的卻是姓蔚的那張臉?他們究競動了什麼手腳?

    她頭暈目茲,無法思考。即使方才自馬背上飛拋落地,在雪地上滾了那麼多圈,也不像此刻般惡暈,仿佛只要閉上雙眼就真的會暈了過去。

    其實答案早已呼之欲出,甚里連思考都不用,只是她不願意去相信。

    眼前的一男一女是牙,門歪道,半路劫人只是為了試毒,哪里需要動什麼手腳,那手腳壓根兒是藍恆自己動的,為的就是掩飾他的真面目與真實身分!

    即便腦門暈眩,她仍睜大了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著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俊臉,不允許自己除弱逃進,非要逼自已看清楚這血林林的事實真相不可。

    眼前的男人不是藍恆,不是。

    因為他是蔚超恆,一直都是。

    這兩個月來與她一路同行、日夜歡笑的人不是藍恆,而是易容過的蔚超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什麼藍恆,什麼在下,什麼姑娘,通通都是假的。

    自他們在破廟見面的那一天起,一切就是個謊言,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劃的計謀,而她卻渾然不覺,還傻傻的信任他,傻傻的跟著他,甚至傻傻的愛上他……

    喬明珠全身乏力的仰躺在床上,雙眼無種地看著那布滿蜘蛛網的石壁,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究競被帶到了什麼地方,也不在乎自己被關到了地牢里,更不在乎自己接下來會有什麼下場。

    即使在連入這牢房前,那女人曾掐開她的嘴,逼她吞下幾顆不知是何種毒物的黑丸,她也無所謂了。

    橫豎她是打不過那一男一女,倘若命中注定要命喪于他們兩人手中,她也怪不了誰,若真的要怪,只能怪自已有眼無珠沒看出藍恆的真面目,還一路傻傻為他心疼難過,才會失去戒備,栽了個大跟斗。

    那兩人雖然不是好人,但如今她卻得感謝他們沒將她和蔚超恆關在一塊兒,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什麼事。

    一路走來,她競絲毫問察覺藍恆就是蔚超恆……

    先是娶了地,接著又騙了地,一路上隱藏身分不停演戲欺騙,他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報復她逃婚,所以故意戲弄她嗎?

    哈鼻的酸澀伴隨著滾燙的憤怒,自內心深處翻涌而上,讓她不禁握緊了拳頭,咬緊了下唇,貝擊嵌入蒼白粉唇瞬間咬出好幾個洞,鮮血滲出,她卻沒有感覺。

    她從來沒這麼氣過一個人,氣得好想將他千刀萬剛,五馬分屍,氣得好想抽掉他的筋、拆折他的骨,但無論她在腦中如何“凌虐”蔚超恆,始終無法撫平心里頭那磨人的疼。

    她的心就像是被人創了個洞,淚淚流著血,疼得她好想放聲尖叫。

    他是個騙子,可惡的大騙子,她不要再想他。

    然而自破廟相遇以來,他溫柔的眼神、說過的每一句話、對她的每一分關愛照顧,卻一幕幕、一聲聲不斷的在她腦中出現,不停刺痛她的心。

    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迷蒙水霧瞬間彌漫眼眶,接著兩串淚水活著眼角淌下,再也壓抑不住。

    “明珠……”

    溢滿心疼的呼喚忽然自牢籠外響起,鑽進了她的耳,侵入了她的心,讓她又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疼。

    瞬間她渾身一僵,迅速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的同對,也用力丟出手邊的竹枕,可惜竹枕過大,啪的一聲撞上牢房堅固的鐵欄桿,沒有替她催殘那張可惡的俊臉。

    面對她如此窮凶極惡的模樣,牢房外的蔚超恆閃也不閃,甚至眼也不眨,依舊站在同樣的位置,憂心鐘仲的看著她。

    “明珠你有沒有事?他們有設有對你怎麼樣?”

    “你來做什麼,走開!”她對著他咆哮,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有臉出現在她的面前。他騙了她這麼久,如今假面具都被摘了,他就該知道她絕對不會原諒他,而他竟然還敢出現在她面前?

    “我不走,你必須告訴我,他們究競有沒有對你——”

    咻!

    蔚超恆無法將話問完,因為一顆碎石子忽然穿越牢房,以驚人的速度和力勁劃過他的臉,瞬間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傷口。

    沒有假臉皮的履蓋,碎石傷的是他真正的臉皮,薄嫩臉皮綻開,瞬間淌下刺目鮮血,他卻依然動也不動,甚至沒有伸手檢查傷口,反倒是出手傷人的喬明珠震驚得全身僵硬,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躲。

    他是個鏢師,是八方鏢局的副鏢頑,每個人都說他武藝精堪、超群絕倫,不可能連區區一顆小石子都躲不開,他卻故意讓她傷了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明白,漲滿胸口的憤怒設有因為傷了他而消失,反倒心更痛了。

    她實在太過難過,因此也就設有注意到同樣是被擄來,為何她被關在牢里,而他卻是站在牢房外。

    “他們不是正道人物,專門半路擄人試毒,恐怕早已弄死了好幾個人。”他泰然自若的解釋出現在這兒的原因,繼續詢問方才的問題,仿佛她從來設有拿石子扔他,更不曾傷了他,那熟悉又陌生的俊容上沒有絲毫的責備,只有濃濃的擔憂。“他們說曾逼你吞下五顆毒藥,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藥丸嗎?除了藥丸,倘若你吃了什麼、喝了什麼,一定要拒細靡遺的告訴我。”

    小手握緊,她想別過頭不去看他臉上的傷口,想趕走心頭那油然而生的後悔與愧疚,但是卻辦不到。

    她沒有辦法不去看他臉上的傷口,更無法不去看他眼底臉上濃濃的擔憂,明明是他欺騙了她,這一切都是他自食惡果,她為什麼還要感到後悔和愧疚?

    她才沒有錯!她沒有錯!

    “我為什麼一定得告訴你,你騙了我這麼久,如今還想騙我什麼?就算他們拿我試毒,那又關你什麼事!”她惡聲惡氣的嘶吼,竭盡所能的將所有憤怒都塞入心房,試田用憤怒掩埋那不該出現的後悔與愧疚。

    “因為我必須確定你離開對,體內的毒已經解了。”面對她的怒吼和嘲諷,俊臉上的關懷始終未退,眼底反倒還多了淡定的溫柔,那深邃如海、溫柔似水的目光,讓她不禁想起了藍恆。

    當他假扮成藍恆的時候,也經常這麼看著她,但是……

    但是藍恆是假的,他的溫柔也通通是假的!

    她用力甩頭,拒絕再被他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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