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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誰說我要給你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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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0: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Finmy妃 於 2013-7-3 13:47 編輯

「你為什麼不能追她?」「因為她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
袁星朗真不知道沒有夏夜雪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她跟他一起工作打拚,陪他過三十歲的生日。
她打點了大大小小的瑣事,與他分享男人的夢想,
還幫他出主意挽救快要破局的戀情──
她是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助手、夥伴與好友。
正因如此,他更不願意讓這個完美的女人變成愛人,
讓捉摸不定的愛情破壞彼此美好的友情。
所以他必須更加謹慎,小心翼翼保持距離,
冷靜計算言語的尺度,精密控制微笑的多寡;
注意自己能夠透露多少、應該保留幾分,
既使再喜歡、再心動,也不能越過那條安全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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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1:0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台北喜福飯店,晶鑽廳。

  位於東區的豪華五星級飯店,此刻正在舉行一場熱鬧的酒會,酒會的主題是為了慶祝一家新公司的誕生。

  澤洋網路科技。

  這家IT界萬眾矚目的新星,還未正式成立,便轟動業界,幾家龍頭聽說澤雲電通打算將旗下最炙手可熱的電子商務部門獨立出來,都是又驚又疑。

  驚的是,澤雲這家母公司竟然捨得放這只羽毛初長成的小鷹單飛,疑的是,那個近幾年為澤雲賺進天文數字的袁星朗正式單飛後,又會給業界帶來什麼樣的嶄新衝擊。

  說起袁星朗,科技大老們便暗暗飲恨,這麼個才華洋溢、眼光又獨到的年輕人,怎麼他們當初都沒注意到呢?要是早幾年就想辦法將他挖角過來,說不定現在樂呵呵辦這場酒會的主人就是自家公司了。

  伯樂痛失千里馬,如今他們也只能乾瞪眼,看著澤雲電通的董事長李澤雲捻著白花花的鬍鬚,囂張地在會場裡大笑了。

  大老們捧著香檳,明明很不是滋味,表面上卻還要跟競爭對手道恭喜,那口氣憋在心底,還真是難受得緊。只是他們沒想到,袁星朗還另外準備了一枚威力十足的煙花彈送給他們。

  「等他們聽到我宣佈澤洋網科併購了e-Sotheby的台灣分公司,臉色恐怕會更難看吧。」

  在飯店特別準備的套房裡,袁星朗一面對鏡整裝,薄峻的嘴角一面勾起一道淺弧,那笑,很輕很淡,有點不懷好意,又有點惡作劇的感覺。

  夏夜雪站在一旁,手拿著一條Armani條紋領帶,看著頂頭上司嘴邊那抹笑,心房一動。

  她這個老闆啊,說他成熟穩重了許多,有時候又似乎有點孩子氣,就像他現在這種笑法吧,冷冷的,很漠然很從容似的,卻又帶著點淡淡的、很難形容的淘氣,彷彿他精心準備了一場好戲,而現在正好整以暇地等著欣賞觀眾反應。

  「你講稿背好了嗎?」見袁星朗扣好名牌袖扣,夏夜雪走上前,替他繫上領帶。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緊張到需要看小抄的人嗎?」袁星朗低下頭,方便她打領結。「當然背好了。」

  「新拍賣網站的名字呢?想到了嗎?」

  「妳覺得『易富網』如何?」

  「易富網?」夏夜雪揚眉,玉手靈活地在袁星朗胸前回來繞去,很快打出一個漂亮的領結。

  「哪,既然e-Sotheby的中文翻成e-蘇富比,我就把e翻成容易的『易』,再取蘇富比的『富』字。」袁星朗興致勃勃地解釋。「易富網,妳不覺得這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容易紅的名字嗎?」

  「不錯啊。」最後調整了下領帶,夏夜雪退後一步,微笑地欣賞自己的傑作。「這名字隱含著網友只要上這個網站拍賣就會變得富有的意思,很吉利也很討喜。」

  「那就這麼決定了。」得到自己心腹秘書認可,袁星朗一彈手指,頗洋洋得意。他接過夏夜雪遞來的西裝外套,穿上。「怎麼樣?我看起來還可以吧?」

  夏夜雪打量他。

  西裝外套合身的肩線完美地襯托出他宛如模特兒陽剛挺拔的身材,粉紅色襯衫則稍稍柔化了他過於冷峻的臉部線條,更添幾分帥氣。

  很少有男人穿粉紅色不會顯得娘娘腔,袁星朗算是難得的特例。

  夏夜雪看著,一顆心忍不住要怦怦跳。她垂下眼,不想讓老闆看出自己的意亂情迷。

  「很帥。」她低聲稱讚。「保證可以吸引一票美眉。」

  「我對女人沒興趣!」袁星朗撇嘴,翻白眼。「拜託,如果今天又有那些女性雜誌的人追著要採訪我,幫我擋一擋,我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去回答那些白癡問題。」

  例如他的擇偶條件是什麼,為什麼至今還沒有女朋友,難道他不愛女生愛男生嗎?

  夏夜雪噗哧一笑。想起她最近幫他安排了兩場雜誌訪問,結果對方淨問這些沒營養的問題,搞得這個任性的老闆幾乎抓狂。

  「妳還笑?」袁星朗瞪她一眼。「要不是看在妳的分上,我早就一人一腳,把那些女記者給踢出門了!」

  「對不起嘛,我沒想到她們的提問會跟我們事先說好的差那麼多。」她忍笑道歉。

  「總之下次別再排這種訪問了,不然我可不保證我不會當場發飆。」

  「可是這也是為了宣傳啊!」她小小聲地說。「老闆的形象好,公司的形象也會跟著好。何況你現在還是新公司的總經理,大家一定會對你好奇的嘛。」

  「No  Women!」袁星朗雙手交橫,比了個大X。「聽到沒?我可以忍受商業或電腦或政治雜誌,管他什麼阿里不達的週刊雜誌都好,但只要是跟女人有關的雜誌,一律拒絕,死都不接受採訪!OK?」他猛然抓住她肩頭,炯炯目光霸道地盯住她。

  激動的模樣惹得她又好笑,又奇異地心動。「好啦。」

  「這才乖。」他這才滿意地放開她。

  肩頭失去了他掌心的溫暖,她忽然感覺到涼。

  他瞥了眼手錶。「差不多該輪我上場了。」

  「嗯。」她點頭,跟著他離開房間,步入會場。

  他一進場,立刻引發一串鎂光燈亮起,掌聲如雷爆開。

  袁星朗微笑注視眼前這熱烈的歡迎場面。

  五年了,他終於等到這一天。

  五年來,他從一個遭到高層外放邊疆的小主管,一路爬到主掌電子商務事業部的副總,最後,獨立成立子公司。

  這一路,他走得辛苦,但並不孤獨。

  因為他身邊,一直有個最得力的助手。

  「這一刻的榮耀是屬於我們倆的,夜雪。」他低語,望向她的星眸閃閃發光。

  她溫柔地微笑。

  掌聲愈來愈響,催促著他。他對她眨了個眼,比了個只有她才懂的手勢,然後穿過眾人為他分開的那條路,優雅地上台。

  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

  他上台,接過麥克風,習慣性地以一個幽默的笑話作為暖場。

  他果然把講稿背得很熟,行雲流水,不曾停頓,妙語如珠的演說逗得在場每一個人樂不可支。

  他偶爾會望向她,送來一記旁人看不出端倪的表情,有時是眉尖細微的挑動,有時是嘴角斜斜一撇。

  他要她看著他。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奇怪的手勢、微妙的表情,都是在要求她的注視,與她進行特別的交流。

  「放心吧,星朗,我會一直看著你。」她喃喃自語,眼神一下子恍惚,悠悠地墜入時光隧道--

  這五年來,難道她不是一直在看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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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1: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年前

  澤雲電通大樓,地下一樓。

  老天!這是什麼鬼地方?

  瞪著眼前黑漆漆、陰森森,宛如鬼片才會出現的場景,夏夜雪一陣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全冒出來。

  窄窄長長的走廊,連一盞燈都沒亮,粉牆上蒙了厚厚的灰,看不出原來是白色,髒兮兮的角落不但堆了些廢棄的辦公桌椅擋路,還有蜘蛛吊在空中,放肆地蕩鞦韆。

  惡……

  這就是她未來工作的地方嗎?

  夜雪瞠著明眸,不敢相信。

  進公司一年,她一直很得部門主管賞識,誇她做事勤快又細心,說她只當個小小行政秘書簡直是埋沒人才。

  不過說歸說,年終獎金卻沒多給,她後來才知道,她拿的竟然還是全部門最少的,連一個每天遲到早退的女同事拿的都比她多。

  怎麼會這樣?

  她很疑惑,也有點不平,但想想自己是社會新鮮人,學經驗重要,薪水還是不要太計較吧。

  她忍下來,比以前更勤奮,表現更好,沒想到因此招嫉,那個工作態度嚴重有問題的女同事居然告她一狀,誣賴她漏了一通重要客戶留下的訊息,害公司損失一筆生意。

  於是今天一早一紙調職令下來,派她到新成立的電子商務部。

  「哈!恭喜妳。」那個女同事還冷嘲熱諷。「新部門新希望,澤雲電通就靠你們拓展業務了。」

  她想打人。

  誰都知道,這個電子商務部只不過是總經理想出來的整人點子,為了斗掉他的眼中釘袁星朗。

  據說這年輕人是董事長親自面試進來的,對程式設計很有天分,幾年來也為公司開發了不少新產品,可惜為人有點狂傲,脾氣陰陽怪氣也就算了,還常常不把上頭的命令放在眼裡。

  總經理被惹毛了,大大不爽,礙於袁星朗是董事長招進來的,又是公司裡一顆小明星,不敢明目張膽開除他,卻變了個法子成立一個電子商務部,然後把他一腳給踢到這裡來。

  表面上賞了袁星朗一個經理職銜,其實明升暗貶。

  堂堂一個部門經理,手下卻一個人也沒有,不是笑話是什麼?很多人毫不客氣地嘲笑,夜雪也暗自同情。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竟也隨後被流放到這邊疆部門來。

  「唉,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她歎氣,捧著裝著私人物品的紙箱,老大不情願地跨過一隻在地上亂爬的小強,來到走廊最裡頭的那扇門前。

  她用腳推開半掩的門。

  總算見光了。

  明亮的燈光雖然讓她一時感覺刺眼,卻也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她這一路走來時,還真擔心以後的辦公室會是一間灰撲撲的倉庫呢。

  不過等她張大眼,打量四週一圈後,剛燃起的希望火苗馬上又熄滅了。

  這間辦公室雖然不至於很陰暗,但凌亂的擺設離倉庫也不遠了。空間很大,卻到處堆滿雜物,正中央一張辦公桌,看得出來是臨時找出來的,其中一隻腳還短了一截,墊了本書才維持平衡,桌上什麼都沒有,就一台筆記型電腦。

  人呢?

  夜雪東張西望,尋找袁星朗的人影。她走進辦公室,剛想將手上的紙箱放到辦公桌,一聲低喝阻止她。

  「別放!」

  她嚇了一跳,差點抱不穩紙箱,倉皇四顧,總算在角落裡發現一個拿著鐵錘的男人。

  男人皺著眉,身上的襯衫因流汗濕了一大片,發綹也濕透了,垂落額前。

  他就是袁星朗?比她想像得還年輕,她本來以為他起碼三十好幾了,現在看來不過比她大上幾歲而已。

  「你好,我是夏夜雪,你的新秘書。」她自我介紹。

  「我的秘書?」他好訝異。「誰派妳來的?」

  「總經理。」

  「那死老頭?」他講話頗惡毒。「他居然肯派人給我?」

  「呃。」她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點點頭。

  他瞇起眼看她。「妳該不會是他派來監視我的吧?」

  「監視?」她沒好氣。這男人想太多了吧?

  「不然妳幹麼淪落到這鳥地方來?」

  他以為她願意嗎?她也很不甘心啊!夜雪咬唇。

  「妳剛說妳叫什麼名字?」

  「夏夜雪。」

  「下什麼雪?」

  「夜雪。夜晚的夜。」她解釋。

  「夏天晚上下雪?」他揚眉,冷嗤。「是怎樣?含冤待雪嗎?看來給妳取名字的人頗有先見之明嘛,知道妳有一天會淪落到這裡來。」

  他這什麼意思?嘲諷她嗎?

  夜雪皺眉。傳言這男人很難相處,果然不假。

  「那張是我的辦公桌,妳的東西放妳自己辦公桌去。」他說。

  「我的辦公桌?在哪兒?」

  「這裡那麼多張不會自己搬一張出來啊?」他不耐煩地指著埋在雜物堆裡的老舊辦公桌。

  他是要她自己搬嗎?夜雪愕然。這男人怎麼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居然要一個弱女子自己搬桌子?

  「好吧。」她悶悶應了一句,左顧右盼,還是不曉得要把手上的紙箱放哪裡去,只好又動他辦公桌的腦筋。「那你的桌子先借我放一下。」

  「不行!」他乾脆地拒絕。

  「為什麼?」

  「妳沒看到嗎?我的桌子瘸了一隻腳,萬一妳的東西放上去造成它不平衡怎麼辦?摔壞了我的電腦妳要賠嗎?」

  夜雪倒吸口氣。

  拜託!怎麼會有這種龜毛又小氣的男人啊?她狠狠瞪他,眼看他完全沒讓步的意思,只好自認倒楣。

  「好吧!我放地上總行了吧?」她悻悻然,將紙箱暫且擱在地上,走向雜物堆,傷腦筋地思考該從哪裡下手。

  辦公桌雖然有五、六張,但都被塞在最裡頭,必須先搬出其他雜物,那一個個又重又髒的櫃子看得她一陣累,還沒搬就想舉手投降。

  而且這間辦公室連個空調都沒有,熱死人了。

  「有沒有搞錯啊?公司是想讓我們悶死嗎?」她一面氣喘吁吁地拖櫃子,一面抱怨。「在這種地方辦公,會死人的。」

  袁星朗沒反應。

  夜雪也不期待那種沒一點風度的男人有什麼反應,自顧自爬上一個矮櫃,伸高手想檢查空調系統。

  可惜她太矮,費了半天勁也構不到,重心一晃,還差點摔下來,她趕忙蹲下來穩住自己。

  「妳在幹麼?」袁星朗淡淡瞥她一眼。

  「檢查空調系統。」她磨牙。

  「空調壞了。」他不冷不熱地說。

  「我知道!」簡直廢話。「我只是想看看哪裡壞了。」

  「妳會修嗎?」他問話的口氣近似幸災樂禍。

  她氣悶。「不會。」

  「那就別爬上爬下的。」他冷嘲。「我已經通知總務部的人了,他們會派人來修。」

  「幹麼不早說?」

  「妳又沒問我。」

  他說啥?她簡直要氣昏了,乾瞪他。

  偏偏他好像一點也沒感覺她的怒氣,繼續釘他的櫃子。

  她快瘋了,全身細胞都在尖叫,爬下矮櫃,深呼吸好幾次,好不容易覺得情緒平靜多了,正想繼續搬桌子,他忽然又探出頭來。

  「喂!妳去買罐冷飲來。」

  「你、說、什、麼?」她僵住嬌軀,難以置信地回眸。

  「很熱,妳去買些涼的來。」他掏出皮夾,取出一張五百元大鈔。「哪,給妳。」

  她一動也不動。

  「妳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他狐疑地望她。

  「聽到了。」

  「隨便妳買什麼,只要不是甜的就可以。順便也幫妳自己買,我請妳。」

  他請她?他請她?瞧他說得一副很慷慨的口氣!

  「真謝謝你喔。」她諷刺。

  「快點。」他揮了揮手中的鈔票。

  她拍拍手,拍去掌上的灰塵,然後一步一步走向他。

  「先生,你可能沒弄清楚,我是你的秘書。」她一字一句強調。

  「我知道啊。」

  「我可不是你的傭人。」

  他皺眉,很不解她在憤慨什麼的模樣。

  她更氣了,一把火燒上來,搶過他手中的鈔票,揉成一團,然後毫不客氣地往他臉上一擲。

  「想喝什麼自己去買!」

  很不愉快的初次會面。

  之後,兩個人便像結了仇一樣,見了面,誰也不搭理誰,各據一張辦公桌,各做各的事。

  空調系統修好了,辦公室也在袁星朗殺到總務部,半催半請,加上兩道威脅眼神後,趕派兩名清潔員工來打掃得乾乾淨淨,本來堆在角落的雜物被移到地下室另一間倉庫去。

  總算稍微像個辦公的地方了,如果不是跟個冷血上司在一塊兒,夜雪說不定還會覺得挺開心。

  只是每天見到他那張死板著的臉孔,她就有氣。

  真衰!為什麼偏偏被派到這種男人手下做事?她要不要辭職算了?

  「喂!」他沒禮貌地喊她,近來,這個字已成為她的代名詞。「我要妳做的那份Power  point做好沒?」

  「做好了。」她老大不高興地起身,將一份裝訂得整整齊齊的簡報文件甩到他桌上。

  他撿起來看,隨便瀏覽一會兒。「這個圖不對。」一下子便抓到錯誤。「我要的是趨勢圖,畫橫條誰看得懂?改成折線!」

  「是。」她不甘願地在電腦上打開文件,重新畫過一張圖。

  「還有,說明的地方說重點就好,這麼落落長是要給誰看?」他批評。

  「我怕經理不好解釋,所以才寫得詳細些。」

  「我怎麼樣解釋不用妳來煩惱!」他白她一眼。「妳寫重點就對了。」

  「知道了。」好心沒好報。她在心裡碎碎念。

  「標題的地方要標出這張的重點。什麼叫『介面介紹』?介紹什麼介面?這張的意思不就是表示這個介面很人性化嗎?妳至少也下個類似『人性化的介面方便使用者操作』之類的標題吧?都給我改過!」

  一篇簡報被他批得一文不值,幾乎每個地方都要改。

  夜雪很火。

  說實在的,他講的不是沒有道理,頗能一針見血地指出缺失,但他有必要用這麼欠揍的口氣說話嗎?真的讓人很想踹他兩腳耶!

  她忿忿地端起水杯,喝冷水降火氣。

  花了一早上,她總算依他的意思改好了,他看過,也不點頭,撇個嘴算數。

  「行了。」

  「我可以去吃飯了吧?」一點多了,她肚子早餓得呱呱叫了。

  「給妳十五分鐘,一點半以前回來。」他頭也不抬。

  「什麼?」她臉發白。要她吃戰鬥餐嗎?十五分鐘!她光走出這辦公大樓就差不多該回頭了。

  「我兩點跟客戶約了,妳跟我一起去。」

  「我去幹麼?」

  「幫我操作電腦。」他責怪地瞪她,彷彿她問了個笨問題。「總不能要我跟客戶簡報時,還要自己按滑鼠吧?」

  就是要帶她去秀一秀,表示他這個經理也是有個手下可以使喚就是了!

  夜雪暗自鄙夷,表面上卻不甘不願地點頭。「知道了。」

  算算也來不及吃飯,她索性不吃了,整理好簡報,抱著個文件袋便跟他一起出門。

  兩點,兩人準時抵達客戶公司,對方卻不在。

  「不好意思,我們副總還在開會。」秘書出來道歉。「請兩位先稍候一下好嗎?」

  「他還要開多久?」看得出來袁星朗不太高興。

  「這我不確定耶。」秘書將兩人領進會客室。「兩位先等等,我去通知副總。」

  袁星朗點頭,秘書退下。

  兩人默默等著,不一會兒,秘書倒來兩杯茶,滿臉歉意的笑容。「副總說請兩位再等十分鐘,他盡快結束會議。」

  還要十分鐘?

  夜雪暗笑,知道一向急躁的袁星朗肯定想發飆,只見他抿著嘴,好不容易壓下脾氣。

  秘書再度離開,夜雪捧起茶杯,閒閒啜飲。

  袁星朗則是打開他那台寶貝筆記型電腦,登入澤雲電通的客戶管理系統。

  這個系統,可以說是他一手打造的,雖然用的是某家科技管理顧問公司的系統,但細節的改良和維護都是由他負責,透過這個系統,客戶可以直接對澤雲下單,也能透過網路,得知訂單的最新狀況,隨時掌握出貨進度。

  雖然整個系統基本上算是滿完善的了,但龜毛的袁星朗總覺得不是很滿意,老覺得還可以讓系統更好用一些,所以這幾天到處拜訪客戶,希望藉由他們的回饋找出盲點。

  他一番好意,對方卻好像不是很領情,不但沒準時現身,還讓他足足多等了將近二十分鐘。

  他重重搥了桌面一記,關掉電腦。

  「走吧!」

  「走?」夜雪毫不訝異他開始耍脾氣,櫻唇淺揚。「去哪兒?」

  「當然是回公司去!」

  「那李副總怎麼辦?你要人家開會出來見不著你?」

  「是他自己爽約的!」袁星朗低咆。「我等了他二十分鐘!」

  「才二十分鐘。」她冷冷低語。

  「妳說什麼?」他瞇起眼。

  她不答,輕輕哼一聲。

  這聲冷哼,很輕微,袁星朗卻聽得很清楚。

  他不爽了。「妳哼什麼?」

  「沒有啊。」她聳肩,起身收拾文件。「要走就走吧。」

  「妳給我站住!」他厲聲命令。「把話給我說清楚。」

  她又哼一聲。「你真的想聽?」

  「說清楚!」他眼眸噴火。

  她不慌不忙地回頭,迎視他。「我說你連這點耐性都沒有,以後怎麼可能成大器?」

  「妳說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現在已經不光是個系統工程師了,你以為自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高興耍大少爺脾氣就耍嗎?你要知道,你現在面對的是我們澤雲的客戶,是衣食父母,得罪他們可能就是白白奉送賺錢的機會。」她義正辭嚴地教訓他。

  他瞪大眼,神色陰晴不定。

  「我們這個部門如果想做起來,以後一定要常跑業務,你以為你這種態度可以招攬到生意嗎?」

  「夏夜雪!」他怒斥她。「妳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當然知道。」

  「妳才進公司一年,不過是個菜鳥,敢這樣對我說話?」

  「你也不過比我早進這家公司兩年,」她不甘示弱。「沒比我資深多少。」

  「起碼我已經是個經理了,是妳頂頭上司!」他睥睨她。「而妳是我的秘書,記得嗎?」

  「你!」她脹紅臉。「你以為我願意當你秘書嗎?大不了我--」

  「怎樣?」

  大不了辭職!她好想瀟灑地把這句話擲回他臉上,卻說不出口。

  不是她貪戀這份工作,而是她不甘心,不願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給掃地出門。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就算要走她也要先闖出一番成就,徹底讓公司瞭解他們錯失了一個什麼樣的優秀人才。

  「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她不服氣地嘟囔。

  袁星朗聽出了她在低喃些什麼,眼眸閃過一道興味的光。「原來妳也不甘心。」

  他撫弄下巴,俊唇若有所思地勾起。

  她沒看錯吧?他在微笑嗎?

  她狐疑地望他,想從他表情找出一絲絲輕蔑,很難得地竟完全沒有,反而詭異地似乎有一點點類似惺惺相惜的味道。

  不會吧?她頓時打起冷顫。她肯定是看錯了。

  正當她驚疑不定之際,他忽然又打開電腦。

  她嚇一跳。「你幹麼?」

  「我倒要看看那位副總大人到底打算讓我等多久。」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

  她瞠視他。一分鐘前,他不是還焦躁得想抓狂嗎?怎麼這會兒忽然冷靜下來了?

  「他已經遲到二十五分鐘了喔。」她試著提醒他。

  「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沒什麼事,沒關係,就慢慢跟他耗。」他回答得很酷。

  「嗄?」

  「妳不是說,要做生意就得要有耐性嗎?」他似笑非笑地掃她一眼。「我正在培養呢。」

  她呆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而這措手不及的愣樣彷彿取悅了他,低低地、帶點嘲諷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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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那一年,他們工作得很辛苦。

  整個部門就他們兩個人,一個經理,一個秘書,兩人都身兼數職,校長順便要撞鐘。

  本來可以不那麼忙的,只要袁星朗野心小一些,眼光短淺一些,這部門光做一些客戶系統維護之類的工作,也不至於太忙。

  問題是,袁星朗的志願又高又遠。

  B  to  B有什麼意思?要做就做B  to  C,他立志開發出可以直接面對消費者的系統,整合經銷網,壓低通路成本。

  技術部門不肯撥人力來支援?沒關係,他索性自己動手,搬了幾台被淘汰的電腦做資料庫和伺服器,每天埋首在程式裡。

  只要一陷人工作,他什麼都忘了,連三餐也常忘了吃,鎮日窩在辦公室裡,連帶拖累夜雪也得常跟著留下來加班。

  對這樣的情況,夜雪不免有怨。她還年輕,青春爛漫,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下班後是逛街看電影,跟情人甜蜜約會,只有她還得留在公司,伺候這個陰陽怪氣的少爺。

  怨歸怨,對這奇怪的男人她也有點佩服,就算他有一百個缺點,至少他面對工作的態度是很認真,要求盡善盡美,絕不妥協。

  因為派系鬥爭被流放到這邊陲部門來,他不但不灰心喪志,也不逃避,堅持要留在公司裡做出一番成績,這種決心倒也令她敬重。

  只不過身為秘書,她敬佩這樣努力工作的上司,那個身為他女友的女人,就對這麼個工作狂男友很感冒了。

  那年,除了與他幾次驚天動地的爭吵外,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女朋友有一天鬧上公司來。

  那天,是情人節--

  「袁經理,你確定你還不下班嗎?」

  晚上八點,他還黏在他的寶貝電腦前,寸步不捨得移動。

  「你該不會忘了你今晚有約會吧?」

  她收拾好皮包,本來打算不顧一切走人,想想臨走前還是盡一下秘書義務提醒他好了。

  「袁經理!」

  直到她不耐煩地拉高聲調,他才恍然回神,濃眉一皺。

  「妳說什麼?」

  「我說,你今天晚上有約會。」

  「什麼?」

  「你忘了嗎?你女朋友五點多還打過電話來,特地提醒你。」

  「什麼?」他還是一副很茫然的表情。

  她懷疑他到底有沒聽進去。「袁經理!麻煩你腦筋暫停運作好嗎?請不要再想著那些程式碼了。」

  他眨眨眼,看得出正費勁將程式碼趕出腦海,半晌,他終於真正定神。

  「妳說有人打電話給我?」

  「嗯。」

  「誰?」

  誰?!他居然還問她?夜雪瞪大眼。「你女朋友!今天是情人節,你答應陪她一起吃飯的。」

  「筱婷?」他猛地一震,總算想起來了,「現在幾點?」

  「八點多了。」

  「我跟她約……」

  「七點半,晶華酒店義大利餐廳。」嘖!連約會時間地點都要她幫他記。夜雪撇撇嘴。「想起來了嗎?」

  「嗯,我知道了。」他點頭。

  「那我先下班了喔。」

  「妳走吧。」他揮揮手,繼續敲打鍵盤。

  她愕然瞪他。不會吧?看來他絲毫沒有走人的意思啊!情人節他膽敢放女朋友鴿子?

  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種男人?

  不過管他的,反正不關她的事。她聳聳肩,剛要走人,門口忽然傳來一陣乒乓巨響,然後,一個髮絲凌亂、全身濕透、高跟鞋還沾滿了泥,看來狼狽不堪的女子猛然衝進來。

  「袁星朗!」她一進門,便發指地對著窩在電腦前的男人大吼大叫。「你果然還在辦公室!」

  「筱婷?」他驚訝地起身。「妳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哈!你還好意思問我!」筱婷快發瘋。「你倒說說看,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幹麼?」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遲到了。妳再等一會兒,我馬上收拾好--」

  「你說什麼?你還打算讓我等?!」歇斯底里地控訴。

  「再兩分鐘就好了。」袁星朗再遲鈍,也看得出女友瀕臨崩潰,連忙出聲安撫。

  回應他的,是一隻沾泥的高跟鞋。

  他一驚,上半身一側,靈敏地閃過。

  又一隻高跟鞋飛來。

  他一個旋步,動作敏捷。

  接下來是皮包、筆筒、茶杯--筱婷將觸手可及、能拿來砸人的東西部抓起來砸向他了,可惜每一樣都讓他輕鬆閃過。

  夜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傢伙不是每天窩在電腦前,動都不動的嗎?沒想到肌肉不但沒有萎縮,運動神經還這麼靈活?

  「你躲什麼躲?給我凍住!」筱婷潑婦般地尖喊。「給我凍住聽到沒?!臭男人!你給我去死吧~~」

  好厲害。夜雪櫻唇張成O字形。原來女人一旦發起飄來,可以如此完全不顧形象。

  終於,筱婷受不了了,不再砸東西,直接來到袁星朗面前,藕臂抬起,直接掃去一巴掌。

  這回袁星朗反而不躲了,站在原地任女友洩憤,長長的指甲在俊頰上留下五道刮痕。

  看著自己的傑作,筱婷瞇起眼,很滿意。

  「我們分手!袁星朗,你聽到沒?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你被掃地出門了!懂了嗎?你這麼愛你的電腦,就抱著它終老一生吧!哼哼!」

  語畢,她撿起高跟鞋,穿上。

  「要不要我送妳回家?」袁星朗還很沒神經地問。

  「你去死吧~~」惡毒的詛咒是筱婷的回答。

  發洩過後,筱婷趾高氣昂地離開辦公室。

  袁星朗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雪同情地望向他。雖說會在情人節當晚被甩也是他自己的錯,不過為了工作丟了女友也挺可憐的。

  看他一動也不動,她歎口氣。「你還呆站在這裡幹麼?」

  「嗄?」

  「女朋友生氣跑了,你好歹也去追她一下吧。」

  「喔。」還是不動。

  「快去啊!」她催促。

  袁星朗這才舉步。

  「好吧,那妳先幫我顧一下電腦,我馬上回來。」臨走前最擔心的還是他的電腦,跟裡頭的寶貴資料。

  「快去吧!」夜雪無奈目送他。雖然一個人留在這辦公室令她覺得很淒涼,不過既然今晚她沒約會,就當做善事幫幫他忙好了。

  她餓著肚子,一邊上網打發時間一邊等他,一小時後,他提著一盒披薩回來。

  「怎樣?搞定了嗎?」她問。

  他點頭。

  「你女朋友原諒你了?」

  「沒。」他搖頭,將披薩放到她桌上。「妳也還沒吃晚餐吧?要不要吃?」

  當然要。她不客氣地拿起一片。「當然沒那麼容易原諒你嘍。每次約會都遲到,不然就放人家鴿子。我說啊,你也要改改這種壞習慣,不然遲早人家要跟你分手。」

  他抬眸,奇特地掃她一眼。「已經分手了啊。」

  「嗄?」咬了一半的披薩卡在喉嚨,她咳了咳,吞下去。「你剛不是去挽回她嗎?這麼快就放棄了啊?」

  「誰說我去挽回她的?」他自在地吃披薩。「我只是送她回家,順便買晚餐。」

  「送她回家?」

  「我知道她不讓我送,所以開車跟在她後面。」他淡淡解釋。「她一到家我就回來了。」

  「所以你只是確定她平安到家而已?」她睜大眼。雖說這種行徑總算有點紳士風度啦,不過--「你就這麼讓她跟你分手了?」

  「不然要怎樣?」他聳聳肩。「她繼續跟我交往只會氣瘋。」

  他倒滿有自知之明的嘛。「就這樣?你不會覺得可惜?一點都不心痛?」她試探性地問他。

  「習慣了。這已經是我第三次被女人甩了。」他拍拍手,拍去披薩的碎屑,又坐回他的電腦前。

  她驚愕地瞪他。「第三次被甩?」

  「嗯哼。」

  好慘!她拚命咬住唇,忍住想狂笑的衝動,唇角因而微微抽搐。

  他白她一眼。「妳可以笑出來沒關係。」

  「不是,我……呃,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她忍笑忍得嗓音發抖。「我是說,你真的每次都被甩?」

  「是又怎樣?」他沒好氣。

  活該!「呃,請允許我致上無限的同情。」

  「妳不必假惺惺。」他冷哼一聲。「反正我也樂得輕鬆。跟女人交往真的很麻煩,我明明不想要,她們偏要黏上來,然後又嫌我沒空陪她們……嘖!孔老夫子果然沒說錯,唯女子與小人難纏也。」

  哈,說得他有多受歡迎似的!夜雪頗不是滋味地瞪著他。

  男人真好,就算忙著工作沒空交女朋友,憑著一張帥臉還是能吸引女人投懷送抱。不像她,青春都葬送在公司裡,根本沒時間出門招蜂引蝶。

  「對了,妳今天怎麼沒約會?」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橫他一眼,霍地站起身。

  「多謝袁經理的關心。小的這就告退,不打擾您跟電腦談情說愛嘍!」

  第二年,由於袁星朗設計的系統使公司的業務量成長,又壓縮了成本,提振了營業績效,董事會大為讚賞,總經理也不好睜眼說瞎話,摸摸鼻子配了三名技術工程師到電子商務部門。

  這三人,都是袁星朗親自面試的,全是人才中的人才,優秀又肯苦幹。自從他們加入後,部門士氣昂揚,當年不但成功開發網路商店系統,更在袁星朗領軍下,開始做起科技管理顧問的工作。

  首先以澤雲的上游廠商及下遊客戶為對象,針對他們的需求設計系統軟體,因為之前袁星朗便和這些公司多所往來,彼此已相當熟絡,談起合作來自然容易許多。

  到第三年,因為連續接了幾個大案子,電子商務部門已經開始創造盈餘,又新聘好幾名員工,辦公室也搬上公司十樓,進佔黃金據點。

  這年,袁星朗三十歲,再度成為公司內眾所矚目的當紅炸子雞。

  「袁經理,我們要去哪裡?」

  某天晚上,袁星朗難得地九點就下班,還硬把夜雪從家裡Call出來陪他。

  她大約是七點半離開公司的,才剛洗過澡,正躺在沙發上,悠閒地打開電視準備看連續劇,便被他一通急電叫出門。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需要我幫忙嗎?」她以為是公事。

  「私人行程,陪我一下。」他開車來接她。

  「去哪兒?」

  「去慶祝。」

  「慶祝?」她疑惑。「慶祝什麼?」

  「慶祝我快升副總。」他神秘地笑,眼眸亮得像北極星。

  「升副總?」真的假的?「確定了嗎?」

  「還沒。」

  「那現在慶祝不會太早了嗎?」

  「妳沒搞懂。現在不是公司升不升我,而是我願不願意升。」他得意地眨眨眼。

  這麼踉?「什麼意思?」

  「待會兒跟妳解釋。」說著,車子已在台北東區一家有名的夜店前停下,袁星朗隨手將車鑰匙拋給泊車小弟,拉著她就往店裡走。

  是家Lounge  Bar,沒有迪斯可舞廳的吵雜,卻仍是五光十色的,店裡來來去去都是摩登的都會男女。

  袁星朗要了張靠角落的沙發坐下,阿莎力地點了一瓶昂貴的紅酒、一份起司拼盤。

  「你待會兒要開車,喝酒不好吧?」她勸他。

  「管他呢!喝醉了大不了坐計程車。」他瀟灑地揮揮手。「今天是值得慶祝的日子。」

  「慶祝你快升副總?」

  「還有我三十歲。」

  「三十歲?」她愣了愕。「今天是你生日?」

  「不錯。」他斟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她接過酒杯,與他的撞擊一下。「生日快樂!」

  「謝啦。」

  「抱歉我沒準備禮物,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

  「沒闊系。妳來陪我喝酒就是最棒的禮物了。」

  她心一動,酒杯擱在櫻唇邊緣,若有所思地凝望他。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興奮,就連他們開發出新的系統軟體,接到第一個大案子時,他都沒這麼高興。

  是因為即將升副總的消息讓他這麼樂陶陶的嗎?還是別具意義的三十歲生日?

  「都是。」他彷彿看出了她心中思緒。「更重要的是,我終於等到了報復的機會。」

  「報復?」

  他傾過身,炯炯眸光鎖住她。「妳想不想把現任總經理拉下來?」

  「把總經理拉下來?」她一震,睜大眼。

  「王副總要我跟他合作。」

  「王副總?負責手機事業群的那一個?」夜雪眼珠轉了轉,一下子領悟。

  這兩年王副總領軍的手機事業群一直是公司最賺錢的事業單位,據說總經理早就分外眼紅,深怕自己地位不保,總有一天要被人取代。

  「王副總終於要動手了嗎?」夜雪喃喃問。

  「今年董事會改選,王副總想爭取新董事任命他為總經理。」

  「如果能拉攏到你跟電子商務部,他的勢力就會更加龐大。」夜雪接口,頓了頓,狐疑地瞥向上司。「我以為你討厭捲入派系鬥爭。」

  「我以前的確很討厭。」袁星朗靠回沙發背,閒閒把玩酒杯。「結果妳看我得到了什麼?兩邊都不靠攏,下場只有更慘。」他自嘲地撇撇嘴。

  「所以你這次決定不袖手旁觀了?」

  「不錯。」他微笑地啜飲紅酒。

  她看著他,第一次從他眼底看到一種類似冷酷的光芒。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拉下當年惡整他的總經理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

  「妳不高興嗎?」他揚眉。「當初把妳丟來我這裡的,不就是總經理嗎?我以為妳也會對他很感冒。」

  「是有一點。」她承認。

  「復仇的機會來了,夜雪。」他對她微笑,那笑,含著幾分她說不出的意味,催動她心跳加速。

  「可是為什麼是我?」她還是不懂,「為什麼要邀我來一起慶祝?」

  這問題似乎問倒了他,愣了愣。

  「因為我們是夥伴。」半晌,他才總算找到理由。「這三年來,我們一路走來一直是在一起,不是嗎?」

  「這說得也是啦!」她點頭,卻有些遲疑。

  這男人把她當夥伴?她真料不到。可是想起這三年來從無到有,絕處逢生,的確都是兩人共同作戰。

  她是他的夥伴?她咀嚼著這句話,芳心不禁飛揚。

  「到現在,我還記得妳說過的那句話。」他忽然感歎似的說道。

  「什麼話?」

  「連這點耐性都沒有,以後怎麼成大器?」他幽幽道出,星眸閃著奇異的光。

  她臉紅。

  他還記得那句話啊?那時候的她不過是一口氣上來,故意澆他冷水,其實想想她當時也不過是只剛出社會的菜鳥,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教訓他。

  「哈。」她尷尬地吐吐舌頭。「你別介意,我那時--」

  「說得很對。」他打斷她,也不知是逗她還是嘲弄自己,嘴角似笑非笑。「簡直是當頭棒喝。」

  她臉更熱了。

  「來,乾杯!」他豪氣干雲地舉高酒杯。

  她與他乾杯,慶祝他三十歲生日,也慶祝他前程似錦,一面喝酒,一面聽他滔滔談論著以後的計劃與抱負。

  她發現男人似乎都有孩子氣的一面,他們需要一個女人來分享他們的夢想,只是她不明白,為何他挑中了她。

  他們在那間夜店待了三個多小時,期間有不少裝扮入時的辣妹對俊俏的他投來傾慕的注視,甚至有幾個乾脆主動前來示好,他卻誰也不理,像趕蒼蠅似的趕走人家。

  「那個女的很漂亮耶。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連她都對他的無情有點看不過去。

  「我對女人沒興趣。」他超冷淡。

  夜雪聽了,有些奇怪的受傷。

  他大概忘了現在坐他對面的,也是個女人吧?她自嘲。她就這麼沒有女性魅力嗎?

  「這裡人太多了。」他沒察覺她的哀怨,逕自拉著她離開那家店,招了輛計程車到山頂看星星。

  兩人肩並著肩躺在車地上,對著滿天燦爛星斗,夜雪不自覺說出心裡話。

  「剛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個性很怪,很難相處。」

  他嗤聲一笑,絲毫不以為忤。「我現在就不怪了嗎?」

  「坦白說還是很怪啦。」她也笑了。「只是現在發現你也有你的優點。」

  「比起以前,不那麼討厭了嗎?」

  「嗯。」

  「那妳會繼續跟著我嘍?」他沒頭沒腦地問。

  「嗄?」她轉過頭,訝然望他。

  他微微一笑,忽然握住她的手,一起高舉著指向天空某顆最閃亮的星。

  「我還會繼續往上爬,不停往上爬,總有一天會此那顆星星還亮,妳相不相信?」

  好狂的口氣!

  如果可以,她真想吐他槽。

  「妳不相信?」他轉過頭來看她。

  相信。可是她不想承認,不想讓他太過得意。「不知道,我還要再觀察觀察。」

  他沒說話,凝視她,俊唇半勾著,眼神炯炯,像燒著火似的看得她胸口發燙。

  糟糕!她暗暗憋氣。好像連被他握住的掌心都要冒出汗來了。

  幸而他及時鬆開她的手。

  她鬆了口氣,又有點莫名的失望,玉手無助地握了握:心跳慢慢回復正常。

  「奇怪,妳以前有這麼瘦嗎?」他忽然改用雙手捧住她臉頰,研究著。

  她嚇一跳,心跳又亂了。「你幹麼?」

  「妳太瘦了!」他指責似的皺眉。「妳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

  「嗄?我?」一向自我的他什麼時候懂得關心別人吃不吃飯了?「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每天都慢跑,身體好得很。」他說。「妳呢?三餐不按時吃,小心營養不良。」

  「哼。」她噘嘴。自己三餐也不定時的人,沒資格說她。

  「我們去吃宵夜!」他一骨碌爬起來,說風就是雨。

  她呆怔。

  「走吧!」他伸手強拉起她,她整個人倒向他懷裡,他很自然地摟住。「小心。」

  強烈的男性氣息侵入她鼻腔,她臉發燒,心怦怦跳。

  他彷彿也有點異樣的感覺,環抱著她的臂膀緊了緊,呼吸略略急促,俊頰輕輕地擦過她柔軟的髮絲。

  她覺得不對勁,急忙推開他。

  謎樣的眼鎖住困窘的她一會兒,似乎在深思著什麼,然後,他像下定決心似的用力一甩頭。

  「妳看著我吧,夜雪。」溫柔與曖昧退散,他又回復平日的猖狂神態。「我一定會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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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2: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說到做到。

  半年後,他聯合王副總鬥垮了周總經理,王副總順利升任總經理,他也跟著水漲船高,得到副總的職銜。

  為了更進一步收買他,新任總經理還送了他一份大禮,將電子商務部升格為事業單位,等於是公司內的小公司,自負盈虧。

  「下一步就是從母公司獨立出來了。」袁星朗宣稱,他的野心可不只是一個小小的事業部。

  「你要離開澤雲?」夜雪訝然。

  「當然,難道一輩子吃澤雲的奶水?妳應該知道明碁這家公司吧?它也是脫離宏碁這個母公司後才一飛沖天。」

  說得也有道理。何況現在明碁可比宏碁賺錢多了。

  「我呢,既不想吃澤雲奶水,也不想讓他們拖累我,還是趁早把這臍帶關係斷得乾淨比較好。」

  「你不看好王總經理嗎?」她聽出他語中的不屑。

  「只會搞權力鬥爭的人,遲早有一天會斷送公司。」他冷笑。「董事長要把公司交給這種人我管不了,但我可不想跟著一起陪葬。」

  他說得好無情。夜雪不禁打了個冷顫。

  有時,她會暗暗為這男人冷酷的一面感到吃驚,雖然她很清楚,想在這競爭激烈的商場上出人頭地;心腸就要夠硬,手段也要夠很,但她總是矛盾地希望他不要變得太沒人性。

  比起冷血的沈穩,她似乎更喜歡以前那個急躁彆扭的他--

  「肚子餓了吧?我們吃飯去。」

  爽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正是袁星朗。

  自從部門升格後,他這個負責人又招進不少人馬,如今的他,已不需要親自設計程式了,省了許多埋在電腦前的時間,飲食也規律起來。

  再加上他怕自己不吃,夜雪陪著餓肚子,反倒經常主動提醒她該吃飯了。

  「今天下午難得不開會,我們找家好餐廳打打牙祭。」他看來心情很好。「日飛說這附近新開了一家匈牙利餐館,我們去嘗嘗鮮。」

  宋日飛是他大學時代的死黨,出了社會後感情不斷,還繼續保持聯絡。

  她見過幾次,也是屬於帥哥一類的人物,不過比起袁星朗這個工作狂,宋日飛顯然懂得享受生活多了。

  「匈牙利餐館?」她好奇。「那是吃什麼?」

  「不知道。大概是匈牙利燉肉之類的菜吧,去了就知道。」

  她點頭,拿起皮包,跟著他走出辦公室。十二點半,部門同事大多去吃飯了,少數幾個窩在角落吃便當的,看兩人相偕並行,彼此交換曖昧的視線。

  夜雪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許多剛進來的年輕美眉,總要被年輕帥氣的副總經理給煞到,纏著她問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說兩人只是上司和秘書,沒其他關係,她們信了,頻頻對袁星朗示好,想盡辦法勾引他目光,偏偏他從不看在眼底。

  久而久之,那些美眉也不信了,謠言傳開,都說兩人其實關係非比尋常,只是不肯公開而已。

  如果不是跟秘書有一腿,就是同性戀。全公司女同事都這麼信誓旦旦地以為。

  只有夜雪清楚,其實兩者都不是。

  基本上他只是懶得談戀愛而已,這男人滿腦子都是工作,根本容不下女人或羅曼史。

  「妳在想什麼?」發現她有點心不在焉,袁星朗追問。

  她連忙排開莫名的思潮,感覺像被抓了包似的,玉頰微微臊熱。

  兩人坐電梯來到一樓大廳。

  「妳先在這裡等一下,我把車子開過來。」袁星朗交代,往對面停車場走去。

  她坐在大廳沙發上等他,忽地,一道童稚的嗓音吸引她注意。

  「伯伯,你讓我進去找我爸爸啦,他就在樓上。」

  中庭花壇處,一個小男孩軟言軟語地求著守衛。他約莫七、八歲,穿著學校制服,背著書包,清秀白嫩的小臉很討人喜歡。

  「就跟你說了,你爸已經不在這裡工作了啊。你趕快回家啦!」守衛似乎被他纏很久了,語氣有點不耐煩。

  「騙人!他明明就在這裡。」小男孩不相信,秀出一張名片。「你看這張名片,上面明明就寫著我爸爸在澤雲電通工作啊。」

  「他已經被開除了,不在這裡了。」

  「開除?什麼意思?」

  「就是被炒魷魚了。」

  「炒魷魚是什麼?」

  「哎!」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守衛懊惱地抓抓頭髮。

  夜雪走過去。「怎麼回事?」

  「夏小姐,太好了!」守衛看到她,像見到救星。「妳幫我跟這小鬼說清楚,叫他快點回家去吧。」

  「你別急。」夜雪先是投給守衛一記安撫的眼神,接著蹲下身,很和婉地看著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周廷宇。」小男孩口齒清晰。「我爸爸是周守開。」

  周守開?不就是那個不久前被斗走的前任總經理嗎?夜雪訝然,接過小男孩手中名片一看,果然是。

  「爸爸好久沒回家了,我來找他。他說過要帶我去看恐龍展的。」

  「你爸爸沒回家?為什麼?」夜雪眨眼。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他跟媽媽吵了一架,就沒回來了。」小男孩說著說著,眼眶變紅。

  「阿姨妳帶我上樓找爸爸好不好?」

  小男孩的要求讓夜雪很為難。「你怎麼來的?你媽媽呢?」

  「我偷偷坐計程車來的。」小男孩拉著她的手,焦急懇求。「阿姨妳不要告訴我媽媽,她一定會要我馬上回家,我不要,我一定要見到爸爸!」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夜雪茫然,看了看名片,上面沒印手機號碼,借了櫃檯的電話直撥人事部,想請他們幫忙查一下,卻沒人接聽,大概都去吃午飯了。

  她想了想,不能放著小男孩不管。

  「這樣吧,你先跟阿姨去吃飯,等會兒我再幫你聯絡你爸爸。」

  「好。謝謝阿姨!」小男孩眼睛感激地閃閃發亮。

  她牽著小男孩走出辦公大樓,袁星朗的Jaguar已經在街邊等了,見她拖了個小男孩坐上後座,瞪大眼。

  「這小鬼誰啊?」他粗魯地質問。

  「周總的兒子。」

  「周總?誰?」

  「周守開。」

  袁星朗皺眉。「他兒子來這裡幹麼?」

  「來找他爸。」夜雪苦笑著解釋。「他顯然以為他爸爸還在這裡工作。」

  「搞什麼啊?」袁星朗不敢相信地搖頭。「那妳把他帶上來幹麼?」

  「他找不到爸爸,又不肯回家,我想先讓他跟著我們,等人事部下午上班我再問問看他們有沒有辦法查到周總的手機,聯絡他來接兒子。」

  「妳的意思是,要這小鬼跟我們一起吃飯?」

  「不好嗎?」

  當然不好!袁星朗憤慨地瞪小男孩。

  「你別擺出這麼嫌棄的樣子好不好?」夜雪白他一眼,怕小男孩讓他兇惡的目光給嚇著,急忙將他拉過來護在懷裡。

  這保護性的姿態讓袁星朗莫名其妙地吃味。「我討厭小孩。」他一字一句宣佈。

  「看得出來。」夜雪沒好氣地翻白眼,不理他,轉向小男孩,口氣變得溫柔。

  「阿姨帶你去吃飯喔。你想吃什麼?」

  「炸雞跟薯條。」

  「好吧,那我們去麥當勞。」

  「YA~~謝謝阿姨!」小男孩很樂。

  袁星朗臉色很難看。麥當勞?他的匈牙利美味料理變成垃圾食物?

  「還不開車?」夜雪催他。

  他沒法,不情不願地發動車子,往他平常絕不會涉足的速食店開去。

  這家麥當勞設了兒童遊戲區,一堆小鬼頭在裡面爬上爬下,不停地尖叫,吵得他頭皮發麻。

  硬熬著吃完午飯,夜雪總算問到周守開的手機號碼,他以為可以解脫了,沒想到姓周的居然不接電話。

  「他大概沒聽到吧。」夜雪無奈。「待會兒再打好了。」

  「那現在怎麼辦?」袁星朗瞇起眼。

  「呃,總不能帶他回辦公室吧。」她也傷腦筋。

  「阿姨,爸爸不想理我嗎?」小男孩可憐兮兮地問。

  「不是不理你。」她連忙安慰他。「他可能正在忙吧,沒聽到電話鈴聲,我們先不吵他,等下再打好了。」

  「那現在怎麼辦?」

  一小一大居然問同樣的問題,而且不僅小男孩眨巴著眼期盼地看著她,袁星朗也一副要她負責到底的眼神。

  夜雪嘟起嘴。

  他幹麼對她生氣啊?又不是她的錯!

  有點火大,她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這樣好了,你剛剛不是說想看恐龍展嗎?我們請叔叔開車帶我們去看好不?」表面上親切地詢問小男孩,其實暗暗威脅袁星朗。

  他臉色一變。「什麼?妳要我帶這小鬼去看展?」

  「反正你今天下午又沒行程,就當幫個忙會怎樣?」她聲音好溫柔,眼神卻帶著挑釁。

  他橫眉豎目。

  她皺皺俏鼻。

  他狠狠歪嘴。

  她輕輕聳肩。

  「好啦,去就去!」氣勢壓不過她,他悻幸然地自認倒楣。

  「哇喔~~哇喔~~」小男孩的讚歎聲不絕於耳。

  狂躁的迅猛龍、兇猛的暴龍、有一根優美長頸的腕龍、奇形怪狀的劍龍,小男孩每看一隻尖叫一聲,眼睛像星星閃亮,小臉上儘是感動。

  袁星朗很受不了,頻頻翻白眼。

  耐心一點。夜雪以眼神警告他,深怕他許久不見的怪脾氣忽然飆起來,嚇著了小男孩。

  「叔叔、叔叔,」偏偏小男孩還很不識相地纏著追問他:「為什麼我們現在都看不到這些恐龍?」

  「因為牠們滅絕了啊。」袁星朗強迫自己耐著性子解釋。

  「滅絕?什麼意思?」

  「就是死掉了、死光了,死得乾乾淨淨!」

  「咦?為什麼?」小男孩不敢相信。

  「你問我為什麼,我哪曉得啊。」袁星朗低聲嘟嘍,轉頭看見夜雪不贊成的眼神,暗暗歎氣。「好吧,既然你問我,我就告訴你吧。」他瞪著小男孩。「其實這些恐龍是被凍死的。」

  「凍死的?」小男孩天真地睜大眼。「為什麼?」

  「因為天氣太冷了。」袁星朗說:「好幾千萬年以前,地球突然變冷了,連河流都結冰了,這些恐龍受下了,一隻隻都凍死了。哪,你看這隻。」他指向一隻昂揚著長頸,張著嘴,眼睛呆滯的腕龍標本。「你瞧牠脖子伸得那麼長,嘴巴張得那麼大,肯定是想找樹葉吃,可是天氣太冷了,樹葉都掉光了。牠肚子好餓,不停咕咕叫,風又一直吹,呼、呼、呼~~」他學寒風狂嘯的聲音。「牠覺得好冷,想找地方躲起來,可是找不到,到處都好冷,牠不知道怎麼辦?呼、呼、呼~~風又吹來了,還下雪了,好冷,好冷……就這樣,牠凍僵了,死了。」說罷,還舉手往頸前一劃,比了個手刃的動作。

  小男孩一聲不吭,仰起蒼白的小臉,呆呆望著他。

  「怎麼一副癡呆樣?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

  「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小男孩眨眨眼,又眨眨眼,眼眶慢慢轉紅,鼻翼一陣陣地顫動。

  袁星朗頓覺不妙。「喂,你該不是要哭了吧?」

  「哇~~」

  話剛落,一陣響亮的哀泣逼得袁星朗手足無措,他轉向夜雪,哇哇叫:「這小鬼是怎樣啦?我什麼也沒做啊!」

  夜雪白他一眼。「你說錯話了。」

  「說錯什麼?」他不懂。

  小男孩卻給了他答案,抽抽噎噎地哭道:「叔叔你好壞喔,恐龍好可憐喔,就這樣冷死了,好可憐~~」

  居然為幾千萬年前死去的動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袁星朗愕然。那個刻薄冷血的周守開怎麼會養出這麼個多愁善感的小鬼?

  「怎麼辦?」他向夜雪求救,希望她能發發慈悲幫個忙。

  她卻不理他,閒閒站在一邊,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姿態。

  他歎口氣,只好自己收拾殘局,蹲下來,很下熟練地哄起小孩。「好好好,算叔叔說錯話了,你別哭了。嘖,大家都在看你耶,很丟臉耶。」

  「叔叔好壞,你笑我。」

  「好好,不笑你。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偏偏要哭,嗚嗚嗚~~」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

  袁星朗大翻白眼。「拜託你饒了我吧!」他按揉太陽穴,想了想。「聽著,你答應我不哭,我就讓你騎在我肩膀上。」

  「騎肩膀?」小男孩吸鼻子。

  「哪,就是騎在我這裡。」他指指自己強健的肩膀。「很好玩喔!要不要試試?」

  「好。」小男孩剛點完頭,就破涕為笑了。

  袁星朗眼角抽搐。可惡的小鬼!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更彎低身子,讓小男孩方便跨坐上他肩膀。「抓穩了喔。」然後握著兩條小腿站起來。

  「YA~~YA~~」小男孩得意地像國王巡視領土。

  袁星朗這輩子第一次當馬讓人騎,可嘔了。

  夜雪看著他那萬分不情願的表情,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咬著櫻唇,拚命忍住硬要浮現的笑意。

  知她偷笑,袁星朗威脅地瞇起眼。

  她別過頭,手握拳擋在唇前嗆咳--她不行了,快破功了!

  驀地,手機鈴聲響起,她嚥回笑聲,接起電話。「喂。」

  「請問有人找我嗎?我是周守開--」

  曾經意氣風發的一個男人,如今,變得憔悴,看著袁星朗和夜雪的眼神,甚至藏不住遲疑與畏縮。

  「真不好意思,我兒子麻煩你們了。」接回兒子,周守開抱了抱他,然後起身,啞聲向兩人道歉。

  袁星朗不說話,蹙起眉頭。

  夜雪瞥他一眼,老闆裝酷不開口,只好由她這個秘書來打圓場了。

  「哪裡的話,周總,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兒子很可愛,我們跟他玩得很開心。」

  「是嗎?謝謝。」周守開要笑不笑的,像有些自嘲。

  「爸爸,我今天去你公司找你,他們說你被開除了,已經不在那裡了。」小男孩仰頭問父親。「是真的嗎?」

  周守開一震。

  「爸爸,什麼叫炒魷魚?」小男孩繼續追問。

  周守開難堪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下青一下紅。

  「爸爸,你為什麼這麼久不回家?」小男孩扯著父親褲管。

  他還是一句話不說。

  「我們走吧。」袁星朗冷眼旁觀,拉著夜雪要離開。

  夜雪卻牽掛小男孩,捨不得就這麼走人,周守開認出她擔憂的表情,心一動,忽然有股衝動吐苦水。

  「讓妳看笑話了,夏小姐。坦白說,我離開公司後,一直不敢告訴家裡我失業的事,每天還是照上班時間出門,後來我老婆從朋友那邊聽到了消息,很生氣,跟我大吵了一架。」

  「所以你就離開了家裡?」夜雪了然接口。

  「沒找到工作以前,我沒臉回去。」周守開苦澀地坦白。他壓抑得太久了,實在很需要宣洩一下。「妳也知道,五十幾歲的男人了,要找新工作並不是容易的事,何況我又是以這麼不名譽的方式離開澤雲。」說著,他瞥了袁星朗一眼。

  他恨星朗!

  夜雪蹙眉。雖然周守開因為迭遭打擊,近日又四處碰壁,氣勢已不似從前,但方纔那記眼神蘊藏的冷意,仍是令她打了個冷顫。

  袁星朗完全不為所動,嘴角斜斜一撇。

  「我兩個女兒都上高中了,這是唯一的兒子,他從小就最崇拜我,把我當偶像。可是現在……」周守開沒再說下去,但夜雪明白他的意思。

  他失了業,在兒子眼中也將失去英雄形象,他懊惱且慚愧。

  「請你……加油。」不知道該說什麼,夜雪只能這樣柔聲打氣。「周總雖然離開澤雲,但你本身其實還是很有能力的,在業界經驗也很豐富,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找到適合的工作。」

  「謝謝妳,夏小姐。」她的鼓勵讓周守開備覺溫暖。「妳真是個好女孩。」

  「夜雪,該走了。」一旁的袁星朗似乎覺得這樣的戲碼很矯情,不耐地拉著夜雪要走,她沒法,只得跟兩父子微笑道再見。

  坐上袁星朗的轎車後,她沈默不語,只是靜靜地以一種意味深刻的眼神瞅著他。

  他被她看得焦躁起來,劍眉打橫,為自己辯解。

  「我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今天如果我跟他立場反過來,他可不會同情我,說不定還會再補踹我一腳。」

  「我想也是。」她溫聲同意。

  「他就是那麼卑鄙的一個人。」

  「或許吧。」

  「今天有這種下場也怪他活該。」

  「嗯。」

  「妳太心軟,心軟成不了大事。」

  「我知道。」

  「那妳還用這種表情看我?」他責怪她。

  「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憐。」她輕輕地說道:「你贏了,他輸了,結果天差地別。」

  「那又怎樣?難道我非要同情弱者?」

  「我沒要你同情。」

  「那妳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他瞪她,她回視,四道眼光在空中夾纏不休。

  片刻,他忽地握拳搥方向盤一記,發動引擎。

  這一路回公司,兩人都沒再說話。

*她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與周守開父子的偶遇只是那個午後一個意外的插曲。

  直到一個月後某一天,她接到周守開的電話。

  「周總!」她好訝異。

  「別叫我周總,我已經不是澤雲的總經理了。」周守開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精神飽滿許多,甚至帶著點笑意。

  「不好意思,叫習慣了。」她柔聲道歉。「你和你兒子都好嗎?」

  「嗯,謝謝妳的關心,我們很好。」

  「那你……回家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是。」

  「你找到工作了?」

  「雖然職位和薪水跟以前都不能比,不過總算是有事做了。」

  「太好了!」她真心為他高興。「恭喜你了,周……周先生。」

  「謝謝。」周守開語聲爽朗。「其實我今天打電話來,就是來道謝的。」他頓了頓。「我要謝謝妳,還有袁星朗。」

  「你要跟袁副總道謝?」夜雪狐疑。他不是恨透了星朗嗎?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原來我這份工作是他介紹的。」

  「什麼?」她吃驚得提高聲調。

  「兩個禮拜前,我接到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試,是一間傳統紡織公司,他們需要有財務跟業務經驗的人,他們說是某個Head  Hunter推薦我的。」

  Head  Hunter?人力仲介?「那跟袁副總有什麼關係?」

  「後來我才在無意間聽到,原來根本不是什麼Head  Hunter,他們老闆跟袁星朗認識,有次在高爾夫球場碰到,老闆說缺人,袁星朗就跟他推薦我。」

  「所以你才得到了面試的機會?」

  「不錯。」

  竟有這種事。夜雪愕然。

  「我本來想親自登門跟袁星朗道謝的,但我猜他一定不會承認這件事,所以我想問妳,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我想至少送份禮物給他也好。」

  「這樣啊--」

  接下來幾分鐘,夜雪與周守開討論要送什麼禮好,直到搞定了掛斷電話,她一顆心仍不可思議地漂浮在半空中。

  周守開猜得沒錯,以袁星朗的脾氣,一定不會肯承認他暗暗做了這種事,幫了以前的仇人一把。

  他絕對會否認到底。

  若不是周守開無意間得知,恐怕這件事會成為永遠的秘密。

  只是他知道了,而且,告訴了她。

  這令她胸口酸酸的、甜甜的又熱熱的,難以抗拒地融成一團,教她不知所措。

  真正愛上他,或許便在五味雜陳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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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就那樣愛上了他。

  愛著他,注視著他,直到現在--

  「接下來,我要宣佈一個好消息,澤洋網科已經正式購併e-Sotheby台灣分公司,即日起更名為『易富網』,我們有信心,不久的將來,易富網將成為華人世界最大的拍賣網站!」

  驚呼聲四起,掌聲如雷貫耳。

  夜雪收回徘徊在時光隧道的思緒,明眸揚起,正巧與致詞完畢的袁星朗目光相接。

  他正看著她,英眸朗朗,閃爍著笑意。

  她知道,他很得意,那像星星一樣閃亮的眼神,正跟她炫耀著,彷彿在說:你看吧,我早料到他們會有多驚訝。

  是啊,他們的確很驚訝。

  站她左邊的幾個大老竊竊私語--

  「嘖,沒想到又讓澤雲給撿去便宜了。」

  「是澤洋,不是澤雲。」

  「都一樣啦!還不是澤雲養出來的子公司。」

  「話不能這麼說,你看著吧,我敢打賭澤洋總有一天會遠遠甩開母公司。」

  「唷,你這麼看好袁星朗?」

  「我早說過了啊,這年輕人不能小看。」

  左邊的老男人還在低聲討論,右邊的時尚名媛的讚歎聲已經壓過他們--

  「這男人好帥啊!」

  「這麼年輕就當上一家公司的總經理了,真了不起。」

  「聽說他還沒有女朋友呢。」

  「怎麼可能?他身邊的女人都瞎了眼嗎?」

  「誰知道?聽說他可能是同性戀。」

  「不會吧?好可惜!」

  看來又有人誤會了。

  夜雪搖搖頭,忍不住偷笑,諧謔的眼光投向被一群人團團圍住的男人。

  都怪他太出鋒頭了,感情生活又太貧乏,難怪引來這些閒言閒語。

  唉,這工作狂什麼時候才會開竅呢?什麼時候才會把異性給看在眼底?

  夜雪輕歎,眸裡蒙過一波波難以形容的柔媚。

  *** ***

  「不錯。如果方便的話,我能不能跟你約個時間訪問袁總經理?」對方很禮貌。

  「對不起,袁總最近行程滿檔,恐怕不方便接受採訪。」她也拒絕得很禮貌。

  「連一點點時間都擠不出來嗎?只要一小時……不,半小時也行。」

  就算只有三分鐘袁星朗也會想殺了她。

  「抱歉。」

  「夏小姐~~」對方擺出哀兵姿態。

  怕自己心軟,夜雪趕忙找個借口離開,她走向袁星朗,只見他拿著杯香檳,俊頰微紅,顯然已經被灌了好幾杯。

  這兩天他有點小感冒,酒量可能不太好。

  她接近他,一面對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微笑頷首,一面跟他說悄悄話。

  「別喝太多喔,老闆。」

  「沒關係,今天高興。」他回她。

  「你想讓感冒加重嗎?」她保持微笑。

  「才幾杯不要緊啦。」

  「先說好,我可不想送一個醉漢回家。」

  「難道你狠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喂豺狼虎豹嗎?」

  「你自己才是豺狼虎豹好不好?」

  「呵,小心我真的咬你。」袁星朗低聲警告,表面上還是笑容颯爽,他舉高酒杯。「謝謝大家捧場!這杯我敬各位。」

  杯觥交錯,氣氛熱烈。

  算了,今天他是主角,就讓他盡興好了。

  這麼一想,夜雪不再碎碎念,溫柔地看著他樂呵呵地接受眾人祝賀,就像母親看著她成就非凡的兒子一樣。

  兩個小時後,袁星朗果然不勝酒力,薄有醉意了,他自己也知情況不妙,趁還沒失態前找了個理由,得體地告退。

  夜雪自然是扮演那個開車送醉漢回家的角色了。

  「唉,所以叫你別喝太多嘛。」她托著袁星朗臂膀,踢開門,送他進屋。「你知不知道自己重死了?」

  「對不起嘍。」袁星朗笑嘻嘻地、沒什麼誠意地道歉,半邊重量依然壓在她身上。

  她氣喘吁吁地撐著他,好不容易將他半扶半拖送進臥房裡。

  「哪,你給我乖乖躺好。」玉手一推,他高挺的身軀倒落床鋪。

  「遵命,秘書大人。」他隨便舉個手。

  淘氣的回禮令她又好笑又心動。「口渴不渴?我倒杯開水給你喝。」

  「不要開水!」他誇張地搖手。「沒味道,好難喝。」

  「那給你泡杯解酒茶好不好?」

  「要濃一點,不要太燙喔。」他很挑的。

  「知道了啦。」

  夜雪走出臥房,來到以海藍為主色調的客廳。袁星朗喜愛闊朗的空問,因此屋內幾個房間都是打通的,浴室則選用霧玻璃門隔開。

  她打開廚房流理台下方的櫥櫃,捧出煮茶的機器,又打開另一扇櫃門,從一排茶葉裡挑了一罐。

  趁烹茶的時候,她打開冰箱,果然不出她所料,裡頭大部分的東西都過期了,她分門別類處理,裝入垃圾袋。

  水槽裡,堆了幾個微波碗,她順手洗乾淨了。

  煮畢茶,她注入馬克杯,怕他嫌燙,她小心翼翼地調了些冷水,拿進房。

  他閉著眼,還維持原來的大字形躺在床上,連領帶都懶得解。

  「我說少爺,你這樣睡覺不覺得很難受嗎?」她搖搖頭,無將馬克杯擱在床頭,替他卸了領帶,解開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然後拍拍他的頰。「解酒茶來了,先起來喝吧。」

  *** ***

  「不是說想喝茶嗎?我都泡好了,給我起來喝。」她才不許他偷懶,又拍拍他的頰。

  他這才老大不甘願地睜開眼,略略拾起頭,耍賴地張大嘴。

  她挑眉。「要我餵你?想都別想!給我坐起來喝。」

  「好凶的女人!」他嘟嘍,裝可憐似的坐起身,一面捧著馬克杯喝茶,一面喃喃低語:「這麼不溫柔,以後誰敢娶啊?」

  「你說什麼?」她瞇起眼。

  「沒、沒。」他忙灌完一杯茶,把杯子放上床頭櫃。「謝謝你泡茶給我喝,我不渴了。」很識相地道謝。

  「哼。」她故意抬高下頷,跩跩地睨他一眼。

  他凝望她,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她這樣瞅著他的表情很是女性化,嬌媚得令他胸口莫名一震。

  他衝口而出。「夜雪,你記得我三十歲生日那天嗎?你陪我一起上山看星星。」

  「記得啊。」她眨眨眼,不明白他怎麼心血來潮提起那天。

  「等你三十歲生日我也陪你去。」他許諾。

  「是怎樣?你存心要氣我嗎?」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明知女人最討厭人家提起年紀的。「我還不滿二十八,三十還好久呢。」

  「多幾歲又怎樣?」他歎氣。「女人就是愛計較這些。」

  「哼。」又是輕聲一哼,又是那種嫵媚得教他心跳加速的神態。

  他愣愣地看著她,也不知是喝太多了還是怎地,身子發燙。「夜雪,你……好像變了。」

  「呵,你的意思是說我變老了?」

  「不是。」他恍惚地搖頭。「是變得溫柔,更有女人味了。」

  女人味?她驚訝地揚眉。一向沒把女人放在眼底的他懂得什麼叫女人味?

  「你真的喝醉了,老闆。」她淡淡謔他。「剛剛不是還說我不夠溫柔嗎?」

  他不說話,怔望她。

  她容貌娟秀,聰慧機靈,人品又好,他知道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其實偷偷哈她很久了,只要她肯多留點時間給自己,她早就可以談上好幾次戀愛了。

  二十八了,她居然還沒交男朋友,還沒戀愛……

  他不敢相信,想著,胸口驀地發痛、發慌。

  「你該不會要飛離開我了吧?」

  「嗄?」她莫名其妙。

  「不許你飛走,夜雪。」他忽然抱住她,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你答應過我的,會一直看著我。我還有很多事沒完成呢!下個目標是收購日本的線上遊戲公司。」

  他怎麼了?這樣的他,簡直像在耍孩子脾氣。

  果真是喝醉了。

  她半無奈地想,教他溫熱的身軀給摟在懷裡,不覺有些異樣,胸口怦怦地跳,蜜頰緋紅。

  她應該推開他的,應該表達一些被冒泛的憤怒,但她,抗拒不了,全身癱軟。

  「唉。」她柔柔地歎氣。「你這麼快又看準獵物了啊?」

  「那當然,我說過,會一直往上爬。」

  「你會不會把自己逼太緊了?」她試著勸他。「偶爾也該停下來喘口氣。」

  「我不要停下來。原地踏步就是退步。」

  「走太快也不好,會錯過路上很多好風景喔。」她溫聲說,語氣乍聽之下有點諧謔,其實蘊著滿滿的關懷。

  他聽出來了,稍稍推開她,很認真地看著她。「留在我身邊吧,我需要你。」

  她心跳狂野。「幹麼?」

  「念我啊!」他理所當然地。「如果沒有你這個救苦救難觀世音,我可能會走上歪路。」

  「什麼觀世音?你胡說什麼啊!」她嬌瞋。

  「你不知道嗎?」他眨眨眼。「公司的人私底下都這麼叫你。」

  「為什麼?」

  「因為他們知道,犯了錯找你求情最有用,只有你才說得動我這個冷血老闆。」微勾的俊唇,似笑非笑。

  「哪有這麼誇張?」

  「你不相信,去問問他們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提醒你多做點好事的心靈大師了?」

  「沒錯,就是這樣。」他呵呵笑,摟著她一起倒回床上,讓她躺在自己身側。「所以啦,你可千萬別丟下我這個迷途羔羊。」

  「我才不要。」她臉發紅,眼波瑩瑩。「我才不想當個整天對男人嘮叨的老女人。」

  「你剛剛不是還說你很年輕嗎?」他側過頭,笑望她。

  「你再繼續這麼操我,我很快就老了!」

  「沒關係啊,還有我,我永遠比你老。」

  這樣的安慰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她哀怨地睇他,櫻唇噘起。

  他著迷地看著她,看著她排紅的臉,嬌艷欲滴的唇,他覺得她看起來就像一顆水嫩嫩的蜜桃,誘惑他來咬下。

  「夜雪。」他沙啞地、歎息般地喚地,捧住她後腦勺,失神地攫住她甜蜜的唇。

  輕輕地、溫柔地、萬般憐惜又萬般珍愛地咬著她、品嚐她,一次不夠,再來一次。

  *** ***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放開她,深亮的眸驚愕地瞪著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意亂情迷之際做了什麼。

  「對不起。」他著慌地道歉。

  她搖搖頭,恍惚地甜甜一笑,好一會兒,她站起身,整整身上衣衫。

  「我先走嘍。」

  「喔。」袁星朗呆望著她。

  「明天早上要開會,可別睡過頭喔。」不忘秘書本色交代他。

  他傻傻地點頭。

  「那你早點睡吧,拜拜。」語畢,她翩然退出他臥房。

  他豎起耳朵,聆聽她出門的聲響,直到屋子恢復靜寂,他才側過身,盯著凌亂的床單,發怔。

  夜雪踩著夢幻的步伐回到家。

  一進門,她幾乎是用飄的飄過客廳,飄過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面看電視一面等她的妹妹。

  她甚至還哼著歌,一首講述女兒戀愛心情的流行歌曲。

  夏曉露驚愕地抬眸望她。「姊,你怎麼了?」

  「沒有啊。」夜雪搖頭,還是低低哼著歌。

  「瞧你開心成這樣,臉又紅紅的。」夏曉露打量姊姊,推了推黑色大眼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好事?」夜雪偏頭,像是正努力思索著,片刻,吃吃地笑了。

  一定有鬼。

  *** ***

  「你戀愛了喔?」直截了當出擊。

  「戀愛?」夜雪一愣,一時像沒聽明白妹妹的意思,等她回過神,那紅透的臉就更紅了,好似火山要爆發。「沒有啊,你胡說八道什麼?」

  她咳兩聲,極力端正臉上的表情,回復二十八歲熟女該有的正經模樣。

  可惜來不及了,她作夢般的少女嬌態已經全數落入妹妹眼底。

  「姊,你過來,坐下。」夏曉露起身,胖胖的手臂硬推著姊姊坐上沙發。「從實招來,今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夜雪僵住身子,垂下眼。「沒有啊。」

  「還不承認?」夏曉露不由分說抬起她的臉。「我記得今天是你們新公司成立的慶祝酒會……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一定是你那個帥老闆。」夏曉露詭譎地笑。「你坦白說,他是不是太高興喝醉下酒,順便就借酒裝瘋對你出手亂亂來了?」

  好厲害!

  夜雪嚇一跳。妹妹真不愧是專寫言情小說的,對這種男女之間的事格外敏銳。

  她頓時坐立不安起來。「呃,他只是喝醉了啦,而且也沒真對我怎樣--」

  「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只不過是……」

  「是怎樣?」

  「吻了我而已。」她說得超小聲。

  「呵呵呵~~」夏曉露可聽得超清楚,仰頭插腰,很得意地狂笑。「果然被我料中了!哼哼,你那個悶騷老闆,居然等到現在才出手,我佩服他!」

  「我就說是他喝醉了啊。」夜雪忙伸手掩住妹妹的嘴,不許她笑,更不許她大肆宣揚此事。「只是擦槍走火而已啦。」

  「擦槍走火?」夏曉露瞪姊姊,不可思議。「姊,你怎麼到現在還不肯面對現實啊?你明明就喜歡你老闆,不是嗎?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展開行動嗎?好不容易有些進展了,你幹麼表現得像只是一場意外?」

  「本來……就是意外啊。」夜雪幽幽歎息。一個茫茫醉酒後的親吻,並不能代表什麼。

  「至少表示他有煞到你了。」夏曉露看出她腦子裡轉些什麼念頭。「至少表示他也有點心動,不然不會親下去--你不是說過嗎?你老闆可不是那種一見女人就上的大色狼。」

  「他的確不是。」

  「那你還在遲疑什麼?」夏曉露不解。「你剛剛進門時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你心裡也有期待呢。」

  她的確有期待,也的確為那一個個甜蜜又揪心的親吻感到愉悅,但並不表示她和袁星朗從此就能從單純的工作夥伴關係升格為親密情人。

  「姊,你究竟在等什麼?」

  「我在等……」夜雪捧著發燙的心窩,眼眸變得朦朧。「未來的他。」

  「未來的他?」

  「我在等他真正開竅的那一天。」她迷離地微笑。「這五年來,他只顧著工作,從來沒把任何一個女人看在眼底,我想他根本沒有談戀愛的心理準備,更別說追求女人。」

  「所以你在等他想談戀愛的那天?」

  「嗯。」夜雪點頭,唇畔浸染的笑意,甜甜的,卻也有些酸、有些澀。「我覺得自己就好像預約了一段愛情,我知道它有一天會來,卻不確定是什麼時候。」

  「所以只能傻傻地等?」夏曉露歎氣,為姊姊的癡情心疼。

  「它一定會來的。」夜雪很有信心。「我一定會等到。」

  「姊姊你啊!」夏曉露搖頭,又是心疼,又是心折。

  她這個姊姊啊,有時看似很強悍,其實好溫柔好婉約,對那個任性老闆又一往情深。那個男人能得姊姊青睞,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 ***

  「你別這樣,露露,你弄得我好癢。」夜雪喘著氣笑。

  *** ***

  「你別鬧了啦!我都幾歲了,哪可能再長大啊?」

  「難道戀愛可以讓女人分泌女性激素?不行,姊姊,你讓我量一量。」

  「別玩了,討厭!你放開我啦~~」

  和妹妹嬉鬧了許久,又在床上失眠了大半夜,隔天夜雪仍是七早八早就進了公司,而且還發揮她萬能秘書的本色,Morning  Call老闆起床。

  沒想到他家裡電話沒人接聽。

  是睡死了,還是已經出門了?

  她不放心,改打他手機。

  這回他很快接起電話。「喂。」

  「星朗?你起床了?」她不敢相信,瞥了一眼手錶,才七點半。

  「呃,對啊。」袁星朗回話的口氣似乎有些猶豫。「其實我已經進公司了。」

  「你進公司了?這麼早?」他昨晚喝醉了,她還以為他會睡過頭哩!

  「嗯。」

  「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

  「哪裡?」夜雪愣了愣,猛然抬頭,驚覺他就站在她面前不遠處。她掛上話筒,笑盈盈地起身。「呵,你真的來了!」

  「是啊。」

  她很自然地走近他。「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他很不自然地後退一步。

  「我也還沒吃。要不要我順便幫你買?」她又進一步。

  「我已經買了三明治。」他再退一步。

  她蹙眉,總算察覺異樣,明眸揚起,狐疑地盯住他。

  他似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驚跳一下,忙舉高手中紙袋。「我也幫你買了一份。你喜歡吃培果吧?加乳酪對吧?還有溫奶茶。」

  她默默接過早餐袋,默默擱在自己辦公桌上,然後默默拾起臉,繼續默默地凝視他。

  「別、別這樣看我,夜雪。」他喘不過氣。

  「你怎麼了?你不對勁。」

  「我……呃,感冒好像加重了,你最好別靠近我,免得被我傳染。」

  是這樣嗎?所以他才躲著她?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拿起行事歷。「要不要我先跟你報告一下今天的行程?」

  「也好。」他往私人辦公室走。

  她跟著走進去,門扉帶上時,他似乎又驚跳了一下,坐上辦公椅時,完全不見他平日的氣勢,嘴角牽起的笑看來很勉強。

  她索性合上行事歷,抱在胸前。

  「怎麼了?你不是要跟我報告行程?」

  「有什麼事就說吧。」她開門見山。

  「嗄?」他臉色一變,很尷尬。

  「是男人就乾脆一點。」她催促他,擺出晚娘臉孔。

  他嚥了口口水。「好吧。」閉了閉眸。「其實是關於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夜雪心跳一亂。莫非他還沒醉到不記得?

  「昨天怎樣?」她強自鎮定。

  「關於那個吻--」

  不會吧?他竟真的打算提起那件事。

  她臉開始發熱,身子有些彆扭起來。「你想……說什麼?」好小聲地問。

  「呃,其實我是想請你--」他彷彿很難以啟齒。

  「怎樣?」

  「能不能當作沒那回事?」他很快地問。

  她驚震,凍在原地。

  「我的意思是,那只是個意外,我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見她神情大變,袁星朗跟著倉皇,急急解釋。「我真的很抱歉,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怎麼會忽然昏了頭呢?」他懊惱地自責。「不好意思,真的很對不起。」

  他在說什麼?他明明記得昨晚的吻,卻要她忘了這一切?

  夜雪一動也不動地站著,胸口像被人插了一刀,靜靜地在淌血。

  「夜雪,你原諒我,你忘了昨晚的事好不好?都是我的錯,唉,我不該招惹你的。」

  她揚起臉,櫻唇淺淺彎著,不知道自己為何還笑得出來。「你在說什麼啊?我什麼都不記得啊。」

  他怔然。

  「我們昨晚有怎麼樣嗎?」她柔聲問。

  他說不出話來。

  「如果總經理沒別的事,我可以先出去了嗎?」她笑容可掬。

  「喔,你去忙你的吧。」

  她笑著離開,而他,澀澀地注視著她娉婷優雅的背影。

  直到幾分鐘後,他才恍然想起,她還沒跟他報告今日的行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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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說什麼?你要她當作沒那回事?」

  熱鬧的餐廳裡,一道男聲驚愕地竄起,壓下其他人嗡嗡的交談聲。

  食客們譴責地轉過頭,想看是哪個沒水準的男人說話那麼大聲,可目光一觸及男人俊美到不像話的臉孔,頓時張口結舌。

  老天!這帥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客們讚歎地想。

  拜託!怎麼會有男人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啊?男客們不屑地想。

  「你小聲點吧,日飛。」氣氛詭異的餐廳裡,唯有袁星朗還能維持鎮定,代替眾人朝好友投去譴責的眼光。「沒看到大家都在看你了嗎?」

  「是嗎?」宋日飛揚眉,桃花眼一轉,電暈一票女客人。他若無其事地微笑,很沒良心地繼續發送強力電波。

  袁星朗冷眼旁觀。

  所以他才討厭在公眾場合與宋日飛會面,老是得忍受一票女人花癡的視線,夜雪曾說他對女人算得上是台超強發電機,但比起日飛,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要不是想聽聽這個自認為戀愛大師的男人的意見,他不會主動約他共進午餐。

  「哪,你坦白說,你是不是有病?」宋日飛傾過身,這回識相地壓低嗓音。

  「有病的人是你吧!」他眼角抽搐。

  「沒病的話怎麼會說出那麼白目的話?」宋日飛撇撇嘴。「親了一個女人後又要她當作沒這回事,你知道嗎?你這種行為惡劣的程度僅次於沒穿衣服跟一個女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醒來,還很無辜地問她:嘿!我們昨天沒發生什麼事吧?」

  「哪有這麼嚴重?」袁星朗瞪視好友。「你簡直危言聳聽。」

  「我危言聳聽?呵,好傢伙,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男人的救星、女人的偶像,專門為戀愛中男女解決各種疑難雜症的Superman,人稱……」

  「男人中的男人,大師中的大師,戀愛達人是也--對嗎?」袁星朗不耐地打斷他。這番誇張的介紹詞不知聽他說過幾百遍了,早背得滾瓜爛熟。

  「你知道就好了。」宋日飛笑嘻嘻。

  「別把你教別人玩的那種不入流的兩性遊戲套在我身上。」袁星朗板著臉。「那不適用於我跟夜雪。」

  「哦?」宋日飛挑起劍眉。「敢問哪裡不適用?」

  「我跟夜雪是好朋友,她最瞭解我,我也最瞭解她,我們可不是那些傻呼呼整天只知道談戀愛的蠢蛋。」

  「你確定?」

  「當然確定。」

  「你確定你真的瞭解她?」

  「廢話!」

  「那你倒說說看,夜雪聽到你那麼說後是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袁星朗陰沈地注視宋日飛燦爛的笑容。「就跟你現在一樣嘍。」

  「你的意思是--」

  「她笑了。而且還反問我究竟什麼事,她根本不記得。」

  「哈!」宋日飛冷嗤。「哈、哈、哈、哈!」

  「你這是什麼意思?」袁星朗怒瞪他。

  「還不懂嗎?我在嘲笑你。」

  「我當然知道!」他憤然。「問題是你笑什麼?」

  「我笑你不懂女人心,笑你已經大大得罪了一個女人還不自知。」

  「你的意思是--」袁星朗緊緊握住玻璃水杯,幾乎把杯子掐破。「我得罪了夜雪?」

  「沒錯。」

  「不可能!」他反駁。「夜雪不是那種假仙愛裝的女人,她如果生氣的話會直接告訴我。」

  「你確定?」宋日飛閒閒喝啤酒。他可不像星朗有個女人在背後管他,立下什麼白天不准喝酒的無聊規矩。

  「而且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知道我那天晚上喝醉了,神智不清楚,她不是那種愛計較的女人,不會怪我輕薄她。」

  「是嗎?」

  「她有時是凶了點,可其實很溫柔的,又善解人意。她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袁星朗愈說愈快,一股莫名的焦躁佔領他胸臆。「我不是故意要逃避什麼,我只是覺得忘了那個吻對我們兩人都好。」

  「哪裡好了?」挑釁似的口氣。

  「哪裡都好!」袁星朗低吼,星眸炯炯,點亮火焰。「我們是好朋友,不需要因為一個擦槍走火的吻破壞我們親密夥伴的關係!」

  「你說話就說話,這麼激動幹麼?」宋日飛慢條斯理地擱下啤酒杯,淡淡笑問。

  袁星朗一窒。

  是啊,他這麼激動幹麼?今時不比往日,他已經不是那個客戶遲到幾分鐘就會抓狂的毛躁小伙子了,現在的他,不論談判或應酬,都很能夠克制自己的情緒,連夜雪都常稱讚他,為什麼……

  為什麼只要想起那個吻,只要想起當他請夜雪忘了那個吻,她是怎麼對著他笑,他就忍不住心慌意亂?

  他不喜歡她那樣笑,那過分冷靜的笑容反而害他這兩天總是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她!

  也許日飛說的沒錯,夜雪是在生氣,而他自己也隱隱約約察覺了,所以才會那麼神經緊張。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他茫然自語。

  「呼!」宋日飛嘲謔似的吐了口長氣。「大哥,你總算開竅了。」他攤攤雙手,一副慶幸朽木總算還勉強有救的表情。

  袁星朗狠狠瞪他,猛然抓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重重放下。

  「話說回來,你究竟在龜毛什麼?」宋日飛實在不解。「明明就對人家有意思,幹麼不勇敢去追算了?」

  「你懂什麼?我跟夜雪不是那種關係!」

  「我知道啊。現在不是,以後就會是了,難道你不想追她當你女朋友?」

  「當然不想!」

  「什麼?」宋日飛一愣,不敢相信。近幾年來,他這個好朋友開口夜雪、閉口夜雪,他還以為他早就迷戀上她了。「你不喜歡她?」

  「當然喜歡。」袁星朗怒目相視,彷彿怪他為何問出這種白癡問題。

  「還是她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怪癖?」

  「她好得很!比起你這種自戀狂,簡直可說是十全十美。」

  「那你為什麼不肯追她?」

  「喜歡就一定要出手嗎?我喜歡她,是好朋友那種喜歡,而且--」袁星朗頓了頓,眼色陰晴不定。「再怎麼樣我也不能追她。」

  「靠!為什麼不能?」宋日飛受不了似的鬼叫。

  袁星朗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情。「因為她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啥?」

  「她太好了,是我在公事上的得力助手,是我生活中……不,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袁星朗把玩著空水杯,垂斂的眼緊盯著玻璃杯麵,好似他能從那透明的杯麵得到什麼上帝的啟示。「你懂嗎?就因為她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去追她。」

  「為什麼?」宋日飛翻白眼,還是不理解這個龜毛好友的理論。

  「如果我貿然去追求她,如果我們真的跨越朋友的界線成了情人,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嫉妒,會吃醋,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會怨我情人節忘了送花給她,我會怪她不體貼我工作很忙。她會像別的女人要求她們的男朋友一樣要求我,可是萬一我做不到呢?萬一我令她失望呢?」袁星朗抬起眸,語氣幽幽地,嗓音略微沙啞。「我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

  宋日飛動容。他一直以為他這個好友感情神經粗得可比電線桿,卻沒想到他也有細膩彎曲的一面。

  他一定很在乎夏夜雪吧?就因為太在乎了,才更謹慎,小心翼翼地深怕走錯一步路。

  宋日飛歎息。「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只把夜雪當好朋友嗎?」

  「有何不可?」袁星朗反問。「我們現在這種關係就很好,我很樂於永遠保持這樣。」

  「可是你總有一天要找個女人談戀愛的,難道你要抱一輩子獨身主義嗎?」

  「我會談戀愛,也會結婚。」袁星朗強硬道。

  「只是對像不會是她。」宋日飛瞭然地接口。

  「……不錯。」

  「那夜雪呢?如果她生命中的那個白馬王子出現了呢?」

  「如果真的出現了,我祝福她。」袁星朗面無表情地說,唯有微微抽動的下頷洩漏了他心情的激動。

  「你確定?」這已不知是今天宋日飛第幾次這麼問了。

  袁星朗憤慨地揚眉。「我說到做到。」

  「瞭解。」宋日飛若有所思地揉著下頷。看來事情會變得很有意思,呵,真好玩。

  他微笑,腦海裡不知在算計什麼,眼底閃過光芒。

  外面下著雨。

  很安靜,很溫柔的雨,雨滴打上玻璃窗,只有輕輕的、細微到幾乎聽不清的嗚咽聲,如果不是她偶然抬頭往窗外看,絕不會發現那朦朧的煙霧雨痕。

  這雨,落得太安靜了,安靜得令她不自覺地,有些哀愁。

  夜雪瞥了眼手錶,兩點多了。

  照理說袁星朗出去吃午飯,也該回來了,三點半還有個公司內部會議呢,他不會忘了吧?

  或者,是讓這雨給困住了,一時回不來。

  想著,她不禁擔心起來,怕他淋了雨,好不容易快好的感冒又加重了。

  該不該打個電話去接他呢?也許他需要她送把傘過去。

  夜雪拾起話筒,想按鍵撥號,卻又遲疑。

  何必呢?他如果需要她去接的話自會打電話過來,說不定現在正跟他的好朋友聊得開心呢,她何必多事去打擾?

  說不定他很高興有抽身離開她的機會,不用整天在公司裡和她大眼瞪小眼。

  夜雪起身,到茶水間為自己煮咖啡,咖啡煮得濃濃的,她斟了一杯嘗了一口,唇角彎起苦笑。

  她承認,自己在怨他,默默地與他賭氣。

  那天早晨,她笑著面對他的請求,其實心如刀剖。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期盼著,一直等待著,可她預約的愛情,依然不來。

  雖然口頭上她跟妹妹說得灑脫,但心裡,仍是不免燒著小小的希望火苗。

  全被他一句話給澆熄了!

  那個可惡的遲鈍的愛折磨她的男人,究竟還要讓她等到什麼時候?

  夜雪長長地、幽幽地歎息。

  工作上,他已經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大男人,能果決地處理公事,耐心地與人應酬,在談判桌上,氣定神閒,會議室裡,英明睿智。

  他能爬到今天這地位,成為一家公司的總經理,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但在愛情的場合,他依然是個孩子,

  他無心戀愛,也不知道怎麼戀愛,他腦子裡,到現在仍是工作第一。

  他是個孩子。

  其實她也是。

  對於愛情,她也很膽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選擇等待,所以不敢主動出擊。

  他和她,是兩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夏秘書、夏秘書?」一個女同事來到茶水間喚她。「櫃檯妹妹說有人想見妳。」

  「誰?」她定定神。

  「我們網路商店的加盟店店長,一位姓林的先生。」

  「請他到會客室吧,我馬上去。」

  「好。」

  同事走後,夜雪站在原地,深呼吸,淘空腦海裡紛亂的思緒,然後又倒了杯咖啡,端出完美秘書的笑容來到會客室。

  林先生已經在裡頭等著她了,是一個五十多歲,髮絲半白的中年男子,穿著套淺色西裝,卻不太合身,褲管短了些,肩線寬了些。

  一見到她,他馬上站起身,神態略顯侷促。

  「林老闆,你好,我是夏夜雪。」看出他情緒不穩,她以更加溫和的口氣安撫他。「你請坐,喝咖啡嗎?」

  「啊,謝謝。」林先生接過紙杯,捧著喝了一口。

  「林老闆是我們加盟店店長?」

  「啊,是的。我……呃,我的店其實是賣一些中式點心,像是小籠包、豆沙餅之類的,是去年才加入你們的網路商店系統。」他放下紙杯,緊張地搓搓手。「我本來有間店面的,生意做得不錯,口碑很好,後來因為兒子在外頭欠了些錢,只好頂讓出去。本來我想完了,這下生意做不成了,幸好你們有個王先生找上我,說我可以考慮上網路賣東西,這樣就不需要店面,只要廚房做好,再委託你們的送貨系統來出貨就好。」

  「嗯,這樣的確可以省下店面的租金成本。」夜雪點頭。

  「剛開始的時候生意不錯,我很高興,可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生意愈來愈差了。」

  「哦?」

  「上個月那位王先生又再來找我,說你們評估過我的店,績效太差了,所以這次合約到期後不打算跟我再續約。」

  也就是說要把他的店踢出澤洋的網路商店系統。

  夜雪心下瞭然,大概猜到這位林老闆為什麼忽然會前來拜訪她了。

  「我想請妳幫個忙!夏小姐,能不能請袁總經理高拾貴手,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個嘛……」夜雪為難。

  業績不好的商家如果不快刀斬亂麻解約,不但損傷公司利益,對其他商家也是不良示範。

  「當初你們邀請我加盟的時候曾經說過,會全力幫忙我沖高業務的!」林老闆激動地喊:「你們說不必擔心,只要跟你們合作就能壓低成本,也一定會賺錢!」

  夜雪默然。

  雖然這件案子不是由她直接經手,但她猜得到,為了說服店家加盟,當初負責的同事肯定畫了很多大餅,說得天花亂墜。

  但說歸說,澤洋不可能傻到白紙黑字保證店家賺錢,因為他們自己,也要顧自身利益啊!

  「聽說袁總經理很信任妳,很願意聽妳的話,能不能請妳幫個忙,替我向他求個情?」

  「林老闆,你冷靜點,我只是個秘書--」

  「他們說妳是觀世音娘娘!」

  觀世音娘娘?夜雪愕然,睜大眼。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妳什麼的。」看出她的震驚,林老闆懊惱地抓自己頭髮,重重歎氣。「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想來麻煩妳,夏小姐,可是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他們又說妳可能是唯一幫得上我的人。」

  為什麼人人有事,總是要來求她幫忙?夜雪好無奈。她只是個平常人,不是什麼觀世音娘娘啊!

  「林老闆,合約的事我真的幫不了你。既然合約已經到期了,公司又不保證續約,我們也只能公事公辦--」

  「妳幫幫我吧!夏小姐。」林老闆索性撲通一聲跪下來。「我兒子欠債還沒還清,我們家還靠我吃飯呢!」

  他這是幹什麼?

  夜雪驚呆,連忙伸手要扶他。「林老闆,你先起來,有話慢慢說。」

  「不!夏小姐不答應幫我,我就不起來!」看樣子他決意實行苦肉計到底了。「妳幫幫我吧!我上有--」

  「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全家人都靠你一個,對吧?」一道嗓音冷冷打斷他。

  是袁星朗。

  他不知何時來到會客室門前,銳眸一掃,很快便分辨出這一幕演的是什麼戲碼。

  「袁總經理?」認出是他,林老闆呆了,張大的嘴愣愣地合不攏。

  袁星朗走進來,以一個手勢阻止想要說話的夜雪,直接將那個膽敢來騷擾她的男人從地上給強拉起來。

  「你是我們加盟店店長?」

  「是、是的。」

  「哪一家?」

  「荷、荷信。」

  「賣點心的?」

  「是。」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三個月你們的營業額還不到五十萬?」

  「是。」林老闆黯然垂下眸。

  「你們業績那麼差,卻還要跟我們其他加盟店分享網站空間、流量,以及送貨系統,如果把你們佔用的資源釋放出來,可以讓新商家加入,也能更壓低其他商家的成本。這一點你明白嗎?」袁星朗語氣平淡。

  「這個……我知道。」

  「對你也許很抱歉,不過澤洋也必須對公司的股東負責,我們必須為股東謀求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立場,可是--」林老闆還想說什麼。

  袁星朗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關於合約的事,我會再請人跟你說明,麻煩你今天先離開好嗎?」他一揮手,擺出送客姿態。

  林老闆猶豫著,還想再辯解,卻明白今日再賴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抱歉,是我打擾了,我回去等你們消息。」他祈求地望著袁星朗,很明顯是希望他能多加考慮。

  袁星朗卻只是板著臉。夜雪在場,他極力不讓自己的態度太過冷酷,但也不能不公事公辦。

  林老闆蒼白著臉收回視線,轉向夜雪。「那夏小姐,我先走了,剛剛麻煩妳真不好意思。」

  夜雪默默目送他離開,那頹喪且無奈的背影,教她胸口一陣發酸。

  「妳不用太同情他。」彷彿看出她在想什麼,袁星朗澀澀開口。「做生意就是這樣,我們不是慈善事業。」

  「我知道。」她黯然。

  「這些人也真是的!不管大小事都來煩妳,到底把妳當成什麼了?」他冷哼,很不以為然。

  「他們也是沒辦法才會來找我。」

  「所以我說嘍,妳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嘛!妳還不相信。」他開玩笑地眨眨眼。

  她不語,靜靜地瞥他一眼,然後彎下腰,收拾林老闆留下的紙杯。

  氣氛頓時僵凝,袁星朗怔怔望著她。

  收拾完畢,她端著自己的馬克杯,回到座位。

  他跟過來,在她辦公桌前,居高臨下俯視她。

  「有事嗎?」她淡淡問。

  「妳在生氣嗎?」他蹙眉。

  「沒有啊。」她搖頭。

  「妳該不會又同情心發作了,怪我沒再給那傢伙一次機會吧?」他略略焦躁。

  「我沒那麼想。」夜雪冷淡地反駁。「我知道這樣的決定是為了公司好。」

  「那妳為什麼不說話?」他指責似的問她。

  她歎氣。「我現在不就正在跟你說話嗎?」

  他一愣,領悟自己出糗了,有些尷尬。

  她抬眸打量他,見他發綹跟身上的西裝外套略濕,關懷地蹙眉。「你剛才淋雨了?」

  「嗯,淋了一點。」

  「最近天氣不太穩定,下次要記得隨身帶傘。」她叮嚀。

  「嗯,我知道。」他躊躇地望她,滿腔言語想說。

  「沒事的話我要工作了。」她下逐客令。

  「等等!夜雪。」他忽地急了,傾下身,雙手攫住她肩膀。

  「別碰我!」她驚跳了一下,反應劇烈地甩開他的手。

  他也讓她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吶吶地收回雙手,臉色刷白。「妳怎麼了?夜雪。」

  是啊,她怎麼了?

  夜雪苦澀自問。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方纔的激動所為何來。

  「妳在生我的氣吧?」袁星朗盯著她,有些手足無措的。「這兩天妳好像不太理我,是不是我哪裡惹毛了妳?」

  「沒有啊。你不是說怕把感冒傳染給我嗎?所以我們最好不要太靠近。」她有意無意地諷刺著。

  「妳果然在生氣。」這下袁星朗能肯定了,很煩惱地攤攤手。

  她不說話。

  「妳聽我說,夜雪,如果妳對我那天早上說的話有什麼不滿,我可以解釋。」他很認真地望著她。

  「你誤會了,我沒什麼不滿。」她木然地應,明知自己在說謊。

  「真的沒有?」

  「沒有。」

  他默默凝視她,良久,微微苦笑。「我們還是好朋友吧?夜雪,像以前一樣,我們還是最佳拍檔,最有默契的夥伴吧?」

  「我們是啊。」

  「妳真的這麼想?」

  「我真這麼想。」

  「那妳對我笑一笑?」他請求。「不要那種虛偽的笑,妳真心地笑一個給我看?」

  「星朗!」她真拿他沒辦法。

  「妳笑一個,夜雪,笑嘛。」刻意放軟的語氣簡直像在哄她。

  她無奈,看著他又煩躁又苦惱,又要強自鎮定,努力掩飾緊張的模樣:心弦不禁要柔柔地,糾纏在一起。

  「真受不了你!」她搖頭,櫻唇抿開一朵美麗的笑。

  他眼睛一亮,像是十分喜悅。

  唉,她果然還是拿他沒辦法。

  看樣子她得繼續等了,等有一天,她預約的愛情願意正式來敲她的門。

  雖然有些哀怨,有些自憐,她還是堅信自己總有一天等到他。

  畢竟他也許現在還不愛她,但他最在乎的女人,卻絕對是她。

  她是他眼底、心裡,唯一的女人。

  她知道的。

  所以未來能成為他親密愛人的女人,除了她還會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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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3: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但關於愛情的事,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夜雪有信心自己於公於私,都是袁星朗生活中最重要的女人,她卻沒想到,有一天他身邊可能會出現另一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很可能才是他命中注定的白雪公主--

  命運來敲門的那天,天空很藍,天氣很好。

  可是一早便出現在辦公室的袁星朗心情卻不太好。

  購併日本線上遊戲公司的案子已經開始進行了,卻意外地不順利,對方的姿態很高,價格很硬,擺明不想跟澤洋好好談。

  袁星朗能接受談判桌上的討價還價,但如果不掂掂自身斤兩,一味想哄抬價格,他可無法忍受。

  之所以要購併那家公司,除了想拓展澤洋的業務領域,以最快的速度在線上遊戲市場上佔一席之地,也是因為聽說最近這家日本企業遭逢財務困難,亟需資金挹注。

  誰都想以最便宜的價格買到商品,更何況他早已請專業的投資銀行評估過這家公司的價值,價格底線為何他心裡早有盤算。

  上個禮拜,他親自率領一組團隊,連同投資銀行那邊的工作小組,一群人浩浩蕩蕩到日本東京,跟對方高層斡旋,高爾夫球打了,酒也喝了,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毫無進展。

  他有預感,對方會忽然變得這麼難搞,說不定是另有買家出現,命人一查,果然有一家韓國公司與他們接觸中。

  很好,到手的獵物也有人敢過來跟他搶?幸虧他早有備案,跟對方幾個大股東早私下達成協議了,否則現在豈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袁星朗冷笑,當下指示進行替代的作戰方案。

  善意的協議購並不成,給臉不要臉,就別怪他來場惡意收購了。

  首先,將對方幾名大股東手中將近百分之三十的持股確實移轉過來,接下來則是等待時機成熟,由投資銀行主導,在東京股市發動股票收購戰。

  初步目標達成,他飛回台北,卻奇怪地不怎麼高興,或許是因為他很清楚像這種惡意收購到最後總是會連帶傷害一群無辜員工,而他不喜歡看到夜雪因此而露出的同情眼神……

  「你在發什麼呆?」說曹操,曹操就到。夜雪端著杯熱咖啡走進來。

  他定定神。「沒什麼。」

  「哪,『順便』替你泡的。」她將咖啡放在他桌上。

  他微微牽唇。自從他們初次見面,他很白目地「命令」夜雪去買飲料給他喝後,她從此便堅持像這種端茶送水泡咖啡的工作不是她這個秘書的工作範圍,如果他需要人服侍,請自己去雇個小妹。

  後來他們感情好了許多,她變得願意主動為他做這種瑣碎小事,但總要時不時地強調只是「順便」而已。

  是朋友之間的舉手之勞,不是上司對屬下的命令,他很明白她的暗示。

  袁星朗端起咖啡啜飲。

  「我看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夜雪打量他。「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沒事,只是工作上遇到一點小麻煩。」

  「那個購併案?」

  已經不是「購併」了,足「收購」。袁星朗在心裡應道,表面卻只是漫不經心似的聳聳肩。

  「我看你上禮拜從東京回來時那種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順利了。」夜雪好奇地瞅著他。「究竟哪裡出錯了?」

  「也沒什麼,只是對方董事長突然變得龜毛起來而已。」

  「為什麼?」

  「誰知道?」他聳聳肩。

  夜雪凝視他,似乎看出他隱瞞了什麼不說,他呼吸一緊,下意識地想躲避她過分清澄的目光。

  「我去運動一下好了。」他陡地站起身。

  「現在?」夜雪驚訝。「別忘了十點半還要開會。」

  「我會在那以前回來。」他揮揮手,沒給她念他的機會,逕自提起運動袋離開辦公室。

  這就是身為總經理的特權,否則哪個員工敢在上班時間明目張膽地到健身房運動?

  他來到同棟大樓的十樓。為了方便進駐此辦公大樓的企業,這裡特地開了健身房和游泳池,也算是服務租戶的公設。

  袁星朗先進泳池,一口氣來回游了幾趟,盡興後才轉至健身房,將所有習慣的設施用過一輪。

  看看時間差不多,他前去沖澡,出來更衣室想換回衣服,卻愕然發現他的置物櫃鎖被撬開了,運動袋不見蹤影。

  見鬼了!居然有人在這裡偷東西?

  他找櫃檯服務人員理論,對方一頭霧水,同樣不敢相信有這等事,知道他貴為澤洋總經理的身份後,更是頻頻鞠躬道歉,差點沒把腰給折斷。

  沒辦法,袁星朗只能將尋回運動袋的責任委交工作人員,悶悶又穿上汗濕的運動衫,暫時先回公司開會。

  他走樓梯回十二樓,在十一與十二樓之間的樓梯間,撞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嬌小身軀。

  「對、對、對不起!」那人著慌地道歉。

  是個女孩,很年輕,約莫二十出頭,穿著牛仔褲,背著個大背包,一看就是那種剛從學校畢業的菜鳥。

  袁星朗漠然點頭,走了兩步,忽然想起夜雪苦口婆心軟導他的紳士守則,盡義務地回過頭。「小姐,剛剛沒撞傷妳吧?」

  「沒,我沒事。」女孩似乎很訝異他突來的好心,揚眉。

  「沒事就好,以後小心點。」他說,正要繼續上樓,女孩扯住他衣袖。

  「喂!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幫妳?」他回首。「什麼事?」

  「我啊,想上十二樓的澤洋網科去。」她指指樓上。「你知道我該怎麼進去嗎?」

  「怎麼進去?」他蹙眉。怎麼會有人問這種白癡問題?「就走進去啊!」

  「我當然知道要走進去啦。」女孩翻白眼,也一副怎會有人回答得如此白癡的表情。「問題是我沒有卡啊。澤洋要刷卡才能進去。」

  「妳是訪客嗎?訪客的話跟櫃檯小姐說一聲,她可以幫妳把人叫出來。」

  「叫出來?你瘋了嗎?」女孩誇張地拍拍額頭。「我怎麼可能把那種大人物給叫出來?」

  「妳到底想找誰?」他問。

  女孩沒回答,水汪汪的大眼從頭到腳打量他,不停轉動的眼珠很有點古靈精怪的味道。

  「這位大哥,請問你是澤洋的員工嗎?」

  「算是吧。」他模稜兩可地回答。

  「什麼叫算是?你到底是不是?」女孩還頗不客氣。

  他挑眉。「總之我可以自由出入澤洋辦公室就是了。」

  女孩愣了愣,數秒後,眼神一亮,雙手一拍。「我知道了!看你這樣子,你是這棟大樓的水電工對不對?你要進澤洋幫他們修理東西對不對?」

  水電工?!袁星朗複雜地瞠視她。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水電工?

  「怪不得你會滿身是汗了。」女孩很同情地看著他。「每天修東修西的一定很辛苦吧?」

  「還好。」他嘴角怪異一撇。

  「哪,這位大哥,看在我們同是混口飯吃的小人物的分上,」她爬上幾級樓梯,很海派很江湖似的勾住他肩膀。「你能不能答應幫我一個忙?」

  這女生搞什麼?

  袁星朗愕然,卻也不禁好奇,敢這樣跟他勾肩搭背的女人她算是第一個。

  「妳說吧。」

  「其實我啊--」小嘴在他耳邊哈氣。「是來找澤洋的總經理,袁星朗的。」

  「找他幹麼?」他神色不動。

  「我……呃,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他強忍住嗤聲,瞥向她。

  她彷彿也為自己的謊言感到汗顏,粉頰紅紅的。「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這麼不起眼的小女生配不上他,可是我真的是他女朋友!」她強調。

  「……我沒說妳不是。」他淡淡地。「既然妳是澤洋總經理的女朋友,要進去應該不是難事吧?只要跟櫃檯說一聲就好了。」

  「問題是我不能說啊!」

  「為什麼?」

  「因為我……」女孩頓了頓,藕臂從他肩頭垂落,粉唇顫動,水眸眨呀眨,像隨時要掉下眼淚。「他不要我了!」說著,她吸吸鼻子,哽咽道。

  這丫頭還真會演戲!

  袁星朗眼角抽搐。「妳介意告訴我,為什麼他不要妳嗎?」

  「因為我太笨了,所以他不喜歡我了!」女孩淚眼朦朧。「大哥,你幫幫忙,我一定要見他一面,一定要想辦法挽回他,不然我這輩子不想活了!我寧願去死。」

  不會吧?鬧自殺?

  「大哥,你幫幫我,偷渡我進去好不好?算我求你,求求你!」她誇張地啜泣著。

  他瞪著她,明知她在演戲,卻奇異地並不感到厭惡,反而只覺得好玩。也許是因為她的眼睛太漂亮,臉頰太粉嫩,哭起來有一種很可愛很清靈的感覺。

  何況他也很想弄清楚她究竟在玩些什麼把戲。

  「好吧,妳跟我進來。」

  「謝謝大哥!」她立刻破涕為笑,眼睛閃閃發光,像孩子一樣。

  他好笑地搖頭,拉著她上了十二樓,櫃檯總機小姐望見兩人,訝異地睜大眼,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說話。

  「麻煩妳幫我開門。」

  「是。」

  總機小姐按下鈕,玻璃門打開,眾目睽睽之下,袁星朗帶著女孩走進辦公室。

  所有人都震驚,除了夏秘書外,誰也沒見過總經理跟哪個不是客戶的女人走在一起,而這個打扮率性的年輕美眉,絕不可能是客戶。

  瞧她甚至還親密地巴著總經理,難道會是他女朋友?

  大消息!眾人面面相覷,急著討論最新八卦。

  袁星朗一路將她領至總經理辦公室門前。

  一見掛在門上的名牌,女孩嚇一跳。袁星朗作勢要敲門,她連忙拉下他的手。

  「不要!」

  「妳不是要見袁總經理嗎?」

  「對啊,我要見他。」女孩轉著眼珠,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圓謊,片刻,她嫣然一笑。「我剛剛哭得亂七八糟的,現在一定很醜,等我整理過儀容再進去見他好了。」

  「這樣啊。」

  「謝謝你,大哥,你去忙你的吧,接下來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急著趕人。

  袁星朗偏下走,站在原地笑望她。

  她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大哥,你不是要去修什麼東西嗎?要是再不快去,澤洋的人會生氣吧?」

  袁星朗輕聲一笑,正想開口,一道清柔的聲音在兩人身後揚起。

  「袁總,原來你在這裡!」是夜雪。「大家都在會議室裡等你開會了。」

  「袁、袁、袁總?」女孩驚得牙齒打顫,瞠視他。「你該不會……你不可能……老天!難道你就是……」

  「我就是袁星朗。」他笑容可掬地打斷她。

  她倒抽口氣,小臉發白。

  「這位是誰?」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夜雪蹙眉問。

  袁星朗回眸。「據說是我的女朋友。」

  「什麼?」夜雪驚呆。

  女孩也全身一彈,縮起肩頸,很沒種地想落跑。

  「給我站住!」袁星朗毫不客氣揪住她衣領,提到自己身前。「妳不是說要來挽回我嗎?怎麼連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

  「袁總,你在說什麼啊?小女子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她打哈哈。

  「我在說什麼,妳應該很清楚。」他瞇起眼,俯下臉龐威脅似的盯住她。「說!妳到底是誰?」

  「我……呵呵,我啊……」女孩慘笑,眼看他眼神愈來愈嚴厲,知道自己打混不過去,只好坦然招認。「我是『女性私密』的採訪記者啦。」

  「什麼『女性私密』?」

  「那是一家女性雜誌。」一旁的夜雪回過神來,低聲解釋。

  「妳是女性雜誌的記者?」明白女孩的身份後,袁星朗劍眉一擰。「這麼說妳是潛進來想訪問我的嘍?」

  「呃,正確地說,」女孩垂下眼,很小聲地說:「我是來挖看看有沒有什麼八卦。」

  「挖八卦?!」袁星朗震怒。

  「對、對不起嘛!」知道他火大了,女孩很識相地趕快道歉。「人家也是混口飯吃嘛。我進雜誌社已經快三個月了,主編說,如果我再不做點成績出來,試用期滿就要把我FIRE掉,我也是不得已啊!人在江湖,總要混一口飯吃吧?對不對?大哥……呃,不,袁總經理。」

  「看不出妳年紀輕輕,手段還挺機靈。」袁星朗要笑不笑地。「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溫璇。」

  「溫璇。」他沈吟地咀嚼這名字,星眸灼亮。

  以為他要發飆,夜雪忙阻止。「別為難人家了,星朗,她也是為了工作……」

  「妳很有趣,溫璇。」他對女孩微笑。「我給妳一個小時。」

  夜雪一怔。

  溫璇同樣茫然。「什麼一個小時?」

  「八卦不行,訪問可以。我給妳一個小時。」

  「真的嗎?」溫璇不敢相信。

  「不過條件是,妳必須請我吃飯。」他惡作劇似的挑起嘴角。「好歹我也當了妳五分鐘的男朋友,請我吃頓飯不為過吧?」

  「當然!那當然!」溫璇雀躍不已。「那我改天打電話來約時間?」

  「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今天?好哇!太好了!」溫璇興高采烈地掏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你有空隨時Call我,小女子隨傳隨到。」她又點頭又鞠躬。「那我先告辭了。袁總再見。」

  語畢,她蹦蹦跳跳地離去,顯然極為開心。

  看著她小女孩似天真無邪的背影,袁星朗俊唇不禁一勾。

  夜雪木然注視他。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的笑容果真噙著一絲溫柔?他喜歡剛剛那個美眉?

  「沒看過那麼白目的女生。」他笑著回頭對她眨眼。「不過還挺可愛的。」

  可愛?她胸口凍住,並且隱隱地,裂開一道細縫。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而她,來不及阻止--夜雪無助地領悟。

  「真的不打算阻止嗎?」男人精神飽滿的嗓音在夜雪耳畔迴盪。

  她動也不動,失神地啜飲著奶茶。

  「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真的會變成一對喔。」男人再次警告。

  「嗄?」夜雪抬眸,仍處於失神中。

  「嘿!妳沒聽見我說話嗎?」男人莞爾一笑,在她面前張開手掌,搖了搖。

  「醒醒!」

  好礙眼。

  夜雪皺眉,直覺想把阻擋視線的雜物甩開,她拉下那只礙事的手,眼前出現一張笑嘻嘻的漂亮臉孔。

  「宋日飛,你笑什麼?」她討厭那樣的笑。

  「笑妳啊!夏夜雪,難得妳這麼聰明剔透的女人也會發呆呢。」宋日飛習慣性*地送出甜言蜜語。

  沒辦法,在女人面前--尤其是這麼優秀的女人面前,他沒法不展現自己的殺手魅力。

  可惜他的魅力對夜雪完全不起作用,只是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他為自己的出師不利哀悼,臉上卻笑得更燦爛。「說吧,妳到底打算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

  「星朗跟那個女孩的事啊!妳不就是為了他們才把我找出來的?」

  「是你找我出來。」夜雪有些臉熱地強調。「我只不過打電話跟你打聲招呼,是你約我出來吃飯。」

  「誰約誰不重要啦!」宋日飛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重點是,妳總不會沒事打電話給我吧?」

  「我說了,只是跟你很久沒見面了,問候一下而已。」夜雪死鴨子嘴硬。

  「我倒不曉得咱們的交情好到妳這麼關心我的近況。」他嘿嘿笑,傾過身,桃花眼一眨。「我說妳該不會迷上我了吧?」

  夜雪一怔。「什麼?」

  「唉,雖然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是萬人迷,妳會看上我也沒辦法啦。不過妳這樣我很困擾的,畢竟我一直以為妳跟我的好朋友袁星朗有曖昧,所以才遲遲不對妳出手……」

  「我跟他才沒什麼曖昧!」夜雪略微激動地打斷他。「我們只是單純的上司與下屬關係。」

  「嗯,所以妳才任由他跟那個叫溫璇的女孩約會嘍?」宋日飛瞭解似的點點頭。「原來妳對星朗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懂了。」

  他懂什麼啊?夜雪紅著臉瞪他,又是尷尬又是生氣。他根本一點也不懂得她的心!

  「哪,要不要我猜猜妳現在在想什麼?」宋日飛俊臉無賴似的直逼她。「妳現在一定在想,我根本不懂得妳的心對不對?」

  完全正確!

  夜雪睜大眼,心虛地呼吸急促。

  「其實妳在乎星朗在乎得不得了,所以當他開始跟別的女人約會,妳突然不知所措,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好,才會想到打電話給我,想探探我的口風,偏偏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對不對?」宋日飛一口氣猜測她思緒轉折。

  全猜對了。

  夜雪悶悶地想,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無愧於他戀愛達人的稱號。

  「話說回來,星朗已經跟那個女孩約會幾次了?兩次?三次?」

  「是四次。」夜雪悶聲回答。「今天晚上是第四次。」

  「短短十天就約會了四次?怪不得妳這麼坐立不安了。」宋日飛揶揄她。

  她無語地瞪他。

  「星朗從來沒對女人那麼熱衷過,看樣子他這次可能真的遇上命中的白雪公主了。」宋日飛感歎。

  夜雪緊緊捧住奶茶杯,胸口發痛。

  宋日飛看著她,眼底閃著光,數秒後,他忽然悠悠開始說起故事。

  「有個女人呢,跟在一個男人身邊五年,看著他從最落魄的時候一路往上爬,分享他的痛苦,他的喜悅,把他從一個完全不懂得耐心體貼,只會任性耍脾氣的男人,教成一個懂得控制情緒,知道什麼叫禮貌的Gentleman,結果,噹噹噹噹!」他彈了彈大拇指。「白雪公主出現了,取代這個女人跟這個男人談起戀愛,她完全不知道男人最壞的一面,她以為他一直是她認識的這麼好……嘖嘖,這麼多年為人作嫁,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好男人讓別人給撿去了,妳說那個跟了這男人五年的女人嘔不嘔?」

  夜雪不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口。

  雖然宋日飛是以這麼一副玩笑似的口氣在說話,雖然她明知他有意調侃她,但他,說得太犀利了,每一字每一句都準確地在她心上劃下刀口。

  她不知道該怎麼掩飾自己受傷的事實。

  「妳不能保持沈默,夜雪,妳必須主動出擊。」他收斂玩笑的語氣,一本正經地勸告她。

  怎麼出擊?她惆悵地瞅著他。

  星朗與那個女孩的相識簡直就像妹妹常說的,是言情小說中才會出現的俗濫情節--一個白目到不行的女孩,居然連自己要採訪的對象都認不出來,而星朗居然一點也不覺得被冒犯,還覺得有趣!

  她不敢相信有這種蠢事,但就是發生了。

  「妳不能坐以待斃,難道妳想眼睜睜看著星朗被另一個女人搶走嗎?」

  「我還能……怎樣?」她心痛地低語:「如果星朗真的喜歡她,我又能怎麼辦?」

  男主角與女主角命運的邂逅,她這個女配角也只能哀怨地閃到一邊去。

  「把他搶回來啊!」宋日飛理所當然地說。

  她一震。把星朗搶回來?

  「怎麼做?」

  「既然他敢無視妳的存在跟別的女人約會,妳就要讓他徹底感受到妳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因為想著妳而坐立不安。」

  每分每秒都為她坐立不安?

  夜雪苦笑。「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只要妳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宋日飛自信滿滿。

  「怎麼做?」夜雪狐疑。

  「很簡單啊。」宋日飛笑得詭異。「妳做我的女朋友不就得了?」

  「你說什麼?」夜雪以為自己聽錯了。

  宋日飛輕輕地笑,含情脈脈地捧起她的臉,眼底卻閃過戲謔。「妳聽我說……」

  剛發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叮噹響,袁星朗與溫璇無巧不巧地走進同一家餐廳。

  夜雪猛然吸口氣。

  宋日飛察覺情況有異,轉過頭,迎向相偕進來的兩人,服務生領他們在另一張餐桌坐下,正巧就在斜對面。

  剛坐下,敏感的袁星朗也發現不對勁,星眸朝這邊看來,一見夜雪和自己高中死黨坐在一塊兒,而宋日飛還親暱地捧著她的頰,臉色大變。

  「看樣子好戲要提早登場了。」宋日飛低喃,不理好友殺人似的目光,逕自轉向夜雪。「一句話,要不要我幫忙?」

  「嗄?」夜雪還處於巧合的震驚中。

  「快!妳只有五秒鐘的時間可以考慮,星朗要走過來了。」宋日飛催促她。

  「可、可是--」夜雪慌亂。

  「難道妳甘心將他讓給另一個女人?」

  不,她不甘心!「我--」

  「妳不想試試他有多在乎妳嗎?」

  當然想!「但--」

  「妳真的寧願看他跟別的女人談情說愛,說不定晚上還直接帶回家,上床玩滾滾樂--」

  「好!」夜雪近乎崩潰地衝口喊出,再也受不了宋日飛一次次狠心挑動她脆弱的神經。

  俊眸一閃。「妳確定?」

  「確定。」她點頭。

  「那好。」他捧抬她臉頰,俊唇對準那桃紅瑩亮的檀口,不客氣地咬下去--

  「Shit!」

  袁星朗在不遠處爆出驚聲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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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搞什麼?」

  餐廳裡發生那驚天動地、差點沒把袁星朗全身血液給凍結的一幕後,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拖著宋日飛往男廁所私了去。

  「什麼搞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啥。」宋日飛裝傻。

  「你少給我打哈哈!」袁星朗星眸炯亮,熊熊怒火威脅要燒了好友。「你說!你剛剛那個吻是什麼意思?誰准你那樣對夜雪放肆了?」

  「誰『准』我?」宋日飛冷嗤一聲,似乎覺得他說的好笑。「我們男歡女愛,要親就親嘍,還需要誰來允許我們做什麼?」

  「你、說、什、麼?!」袁星朗提起好友衣領,磨牙低吼。「你們男歡女愛?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我們又不是你的小孩,不用事事都向你報備吧?」宋日飛冷笑,扯下袁星朗臂膀,好整以暇地整整被翻亂的衣領,然後轉過身,打開洗手台上的水龍頭,一面哼歌一面洗臉。

  袁星朗乾澀地瞪著好友悠閒的動作,清楚地感覺自己的情緒正在失控當中……

  不行,他必須節制,否則可能會當場發飆,將眼前這個高中死黨揍得鼻青臉腫,招來夜雪不贊同的眼神。

  想起她可能會失望地對他蹙眉,他悚然一震,深呼吸,努力克制脾氣。

  「你們在交往嗎?」他強抑煩躁的心緒問。

  宋日飛揚眉,彷彿很驚異他竟能保持冷靜,瞥了他一眼,才煞有其事地拿紙巾抹乾臉,點點頭。

  「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他一點也沒察覺到?

  「你最近忙著跟美眉約會,哪裡顧得了你的好朋友們啊!」宋日飛看出他思緒,揶揄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是最近才開始的?」

  「嗯哼。」

  「你追她?」

  「沒錯。」

  「為什麼不告訴我?」袁星朗陰沈著臉。「我都不知道你對夜雪有興趣。」

  「我早就看上她了,只不過礙在你的分上沒敢行動而已。」宋日飛嘻嘻笑。

  「感謝那天你告訴我你只當夜雪是好朋友,否則我到現在都還只能暗戀呢。」

  「這麼說你一直在暗戀她?」袁星朗瞇起眼,不太相信地打量宋日飛。

  他這個好友,一向自認為情聖之流的人物,真會為了他壓抑自己的感情?

  「是真的。」宋日飛拍拍他的肩,眼睛閃閃發光。「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我宋日飛還是很顧義氣的,好朋友的女人,我連一根手指也不會碰。」他頓了頓。「幸虧夜雪跟你只是純友誼,你也絲毫不想把她佔為己有。」

  「所以你就乘機發動攻勢,想把她佔為己有嘍?」袁星朗語氣不善。

  「不錯。」

  「才剛開始交往而已,就在公眾場合對她動手動腳,你會不會太不尊重她了?你把她當成什麼了?」憶起方纔那一幕,袁星朗心有餘憤……不,那把焦躁的火又燒起來了,而且愈燒愈旺。

  「我說了,我們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有什麼大不了的?」宋日飛一派輕鬆地攤攤手。

  瞪著那張笑得宛如陽光燦爛的俊臉,袁星朗有股衝動想一拳扁下去,看他還能不能笑得這麼白目!

  他全身發顫,血液在體內沸騰,腦子昏昏然,一幕幕電光石火閃過的,都是夜雪曾與他共有的點點滴滴。

  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溫柔與體貼,她恰北北地指著他鼻子責備他發少爺脾氣,她陪他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聽他傾訴未來的夢想。

  於公,她俐落地在工作上為他分憂解勞,於私,她剔透地理解他每一分心事。

  她是他的最佳拍檔,夥伴兼好朋友。

  五年來,他們一路一起走過來的。

  而現在,她開始談戀愛了,她跟另一個男人交往著,有一天也許還會步入結婚禮堂。

  地要離開他了嗎?她會不會從此,與他步上不同的道路,終於與他分道揚鑣?

  老天!

  思緒及此,袁星朗忽地恐慌起來,一種無助的感覺在他全身漫開,侵入他每一個細胞,撕扯他每一根神經。

  「你配不上她!」他昏亂地喊,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你是情場老手,夜雪卻沒什麼經驗,你會欺負她,你一定會傷了她!」

  「就因為我是情場老手,才懂得女人心啊!」宋日飛為自己辯解。「你放心吧,我知道怎樣做最能討她歡心。」

  「你懂什麼?」他咆哮。「你連一束花也沒送給她!夜雪喜歡太陽花,你怎麼不在約會時帶上一束給她?」

  「不一定每次約會都要送花吧?」宋日飛好笑地反駁他。「我今天也沒看你手上拿花啊!難道那個叫溫璇的姑娘不喜歡花嗎?」

  袁星朗一窒,半晌,才找回聲音。「你是你,我是我!你不是自封情聖嗎?連花都不懂得送算什麼情聖?」

  「哎,意思就是我跟你追女人的標準不一樣就是了。」宋日飛無奈地點頭。「你可以要笨,可以不解風情,我卻不行。」

  「當然不行!你追的是夜雪!」袁星朗怒吼,幸悻然的口氣簡直就像宋日飛撿到了什麼寶,卻不懂得小心翼翼把她給捧在手上。

  「我明白了。」宋日飛眼睛亮得像星星。「既然這樣,你給我一點意見吧。」

  「嗄?」

  「你跟夜雪相處五年了,最瞭解她的喜好,不如你來告訴我,我該怎樣討她歡心比較好?」

  問他該怎麼討夜雪歡心?袁星朗怔然,腦海霎時一片空白。

  「怎麼不說話?該不會都跟人家相處五年了,還摸不清楚她的喜好?」宋日飛嘲笑他。

  「我當然知道!」袁星朗陰鬱地瞪眼,沈默半晌,再開口時,嗓音沙啞。「不要命令她,不要理所當然地以為女人該為男人服務,不要叫她幫你倒咖啡,她很可能會給你一記白眼。坐車的時候,要幫她開車門,上館子吃飯,幫她拉椅子,她欣賞紳士,討厭不懂禮貌的男人。在路上看到殘障朋友,不要視而不見,不要對來纏你做問卷的人凶,人家也是為了飯碗。對在公眾場合吵鬧的小孩子要有耐心,不要一副想殺了人家的樣子,她喜歡好人,不喜歡不懂得體諒別人的人。」

  「嘖,聽起來她喜歡的典型,跟你這種利益至上的男人正好相反啊!」宋日飛感歎。

  袁星朗胸膛一震,臉色瞬間刷白,兩秒後,他黯然垂下眼。「沒錯,她喜歡的典型……的確跟我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他落寞地想,沈浸於自身惆悵的思緒裡,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好友,嘴角彎起的詭異弧度。

  氣氛相當緊繃。

  自從那天在餐廳巧遇後,夜雪和袁星朗之間的關係便處在一種緊張狀態,像扯到極處的琴弦,隨時要繃斷。

  這樣的氛圍,讓兩人都覺得喘不過氣。

  必須面對面時,閃避對方的視線,見不到面時,又心不在焉,總是想窺探對方此刻正在做什麼。

  這天,是七夕情人節,一早,夜雪便收到一大東捧花,五彩的太陽花搭配滿天星,繽紛好看。

  小弟捧著花進來時,全公司讚歎,得知送花的對象是那個除了跟總經理,從沒跟誰傳過緋聞的夏秘書,更是吃驚。

  眾目睽睽之下,夜雪有些無奈地簽收了花束,跟著,電話鈴聲準確地響起。

  「收到我送的花了嗎?」那一頭,傳來宋日飛戲謔似的嗓音。

  「收到了。」她輕輕一歎,掌心遮住話筒,低聲道:「送這麼一大束,會不會太誇張了?」

  「今天是情人節,不誇張點怎麼行?」宋日飛笑。

  「總之謝謝你。」雖然知道只是做戲,夜雪還是禮貌地道謝。「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太陽花?」

  「當然自有我的情報來源嘍。」

  是星朗告訴他的嗎?夜雪有些怔忡。

  「怎麼樣?星朗看妳收到花有什麼反應?」

  「他在開會。」

  「開會?嘖!真可惜。」宋日飛懊惱,精心安排的好戲竟然沒達到效果。「那妳怎麼沒跟進去?星朗開會不是一向要妳在旁邊做紀錄的嗎?」

  「我也覺得奇怪。」夜雪沈吟。「最近有些會議他都不讓我參加,也不曉得是不是怕尷尬。」

  「尷尬?」宋日飛興味地問:「怎麼?你們最近的關係很尷尬?」

  「你明知道。」夜雪瞋他。「自從那天你在餐廳莫名其妙吻我後,我跟星朗見面就尷尬得不得了。」

  「有什麼好尷尬的?如果他純粹把妳當朋友,妳也純粹把他當朋友,還尷尬什麼?」

  夜雪心一動。「你的意思是--」

  「會尷尬就表示他心裡很介意啦!」宋日飛呵呵笑。「我不是跟妳說了嗎?那天他把我拖去洗手間時,氣得不得了,看來要讓他吃醋很簡單呢。」

  「他真的是在吃醋嗎?」

  「妳看著好了,等我繼續下猛藥,就不信他還能死ㄍㄧㄥ著當他的呆木頭,哼哼!」

  但願真可以激出他什麼反應就好了。夜雪心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掛斷電話後,她怔怔地發愣。宋日飛一再跟她保證星朗絕對很在乎她,她卻不敢輕易相信。

  自從溫璇出現後,她一直懷抱著的信心便動搖了,她不再那麼樂觀地相信屬於她的愛情有一天必會到來。

  對星朗,她不再有把握……

  「誰送妳的花?」粗魯的嗓音拉回夜雪的思緒。

  她回過眸,恰恰迎向袁星朗陰暗難看的臉色。他剛開完會出來,經過她桌上瞥見那東鮮花,很不悅似的皺著眉。

  她心跳加速。「是日飛送的。」

  「我就知道!」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他在吃味嗎?

  「我沒想到他會送我花呢!這還是我第一次在辦公室收到花,好開心。」她扮出燦然笑顏,試探他。

  他下頷一抽。「那小子就是懂得討女人歡心!妳小心點,別上了他的當。」

  「上當?」她故作無辜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好朋友會欺騙我的感情嗎?」

  「我的意思是,別那麼輕易就樂昏了頭。對那種情場老手,妳最好矜持點,免得哪天莫名其妙被他佔了便宜還不曉得。」

  她不高興了,他輕蔑的口氣刺傷了她。「你這意思是說我不夠檢點?」

  「我不是這意思!」他忍不住煩躁。「只是要妳小心一點。」

  「真是多謝你的勸告,我會注意的。」

  該死!他說錯話了。

  聽出夜雪語氣的諷刺,袁星朗更加煩躁,俊眉一皺,正想說些什麼時,手機鈴聲響起。

  「喂……哦,是妳啊。」

  夜雪停住呼吸。

  「……嗯,我知道了,今天晚上七點半……好,再見。」

  他掛上手機。

  夜雪僵著身子瞪他。「是溫小姐?」

  「嗯。」袁星朗點頭。

  「你們今晚有約?」

  「她說今天足情人節,非要約我吃飯。」

  夜雪黯然,表面強裝不在乎。「那很好啊,情人節是應該跟心儀的人吃飯。」

  「這麼說妳也要跟日飛約會?」他眼色陰沈。

  「當然。」

  他瞪她,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咬牙說道:「祝妳約會愉快。」

  「你也是。」她甜甜地、半挑釁地回應。

  四道眼神在空中交會,一陣滋滋作響。

  然後,兩人各自回工作崗位,不一會兒,袁星朗按下內線電話。

  「夜雪,下禮拜我出若要用的資料,今天下班以前給我。」

  「出差的資料?」她一愣。「不是說禮拜五下班前給你就好嗎?」

  「我今天就要。」他強硬地命令。

  「是,我知道了。」她抿嘴答應。

  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擺明想破壞她約會。

  可惡!他自己跟女人甜甜蜜蜜過情人節,鄒要地一個人在辦公室裡為他做牛做馬?

  愈想愈不爽,半個小時後,換她按下內線鍵。

  「老闆,ABC  on  Line的總裁希望把下禮拜一跟你的會面改成明天早上,討論合作事宜。」

  「明天?可是我還沒擬好腹案!」

  「那你最好快點想,免得今天晚上約會時還要分心。」她冷笑著掛電話。

  就這樣,在彼此各自存著壞心想阻撓對方約會的情況下,這天,兩人都誤了下班時間。

  但是,把工作效率發揮到極點的夜雪仍在八點前整理好了資料,送進總經理辦公室。

  接過資料,袁星朗有一剎那臉色一沈,彷彿很不爽她動作這麼快。

  她得意地眉飛色舞。「如果沒事的話,我先下班了。」

  「等等,我跟妳一起走。」隨便收拾好桌上文件,袁星朗拎著公事包起身。

  他也要下班了?才八點,趕著去約會嗎?

  夜雪臉色一變,懊惱地咬唇。「你已經擬好合作腹案了嗎?」

  「還沒。」他瀟灑地聳聳肩。「管他的!回去再想就好了。」

  她心揪痛。什麼時候他竟然把約會排在工作之前了?那個溫璇,對他而言有這麼重要嗎?

  她嫉妒不已,一時卻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阻止他去赴約,只好板著臉,與他一同步出辦公大樓,然後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

  直到進了餐廳後許久,袁星朗仍無法忘懷方才與夜雪分手的那一幕。

  從前,每次他們若一起下班,他總是會開車送她回家,今天,卻是各走各的路。

  她轉身離開的那瞬間,他竟有股驚慌,有種不祥的念頭,有種難以言喻的顫慄感。

  他回過頭,不自覺地死盯著她盈盈離去的倩影,看著她,愈走愈遠,心也愈痛……

  「哪,我們吃完飯去看電影怎樣?我看過時間表了,應該還趕得上十點那一場。」溫璇元氣洋溢的聲音打斷他思緒。

  他眨眨眼,一時還處在迷濛中。「妳說什麼?」

  「我問你吃過飯後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啊。」他定定神。「不好意思,小璇,我明天早上有個會議,今天不能陪妳太晚。」

  「這樣啊。」溫璇有些失望,不過很快振作起來。「沒關係,工作優先嘛,那我們吃完這頓情人節晚餐就好了。」她很體諒。

  袁星朗欣慰地微笑。

  這就是他喜歡跟她見面的原因,她從不像他以前交過的幾任女朋友那樣要求一堆,而且寶裡寶氣的言行總是逗得他發笑。

  跟她在一起,很輕鬆也很開心。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溫璇一面吃沙拉,一面問:「你跟你的秘書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他一愣,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什麼意思?」

  「就是……」溫璇頓了頓,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說了你不要介意喔,我老覺得你跟她感情好像特別好,不像是普通的老闆跟秘書的關係。」

  「我們的確不只是單純的老闆跟秘書,夜雪算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有多好?」溫璇追問。

  「嗄?」袁星朗又是一愣。

  「你跟夏夜雪到底有多好?比跟我還好嗎?」

  她這是在跟夜雪爭風吃醋嗎?袁星朗複雜地望著溫璇,沒想到心思單純的她也會有這一面。

  「問問嘛!」彷彿看出他想什麼,溫璇傻笑地摸摸發。「我是說,你情人節的時候會想跟她一起吃飯嗎?」

  「不會。」

  「那聖誕節呢?」

  「也不會。」

  「有沒有哪一天是特別想跟她在一起慶祝的?比如說生日或什麼時候?」

  不會,他從來不覺得有哪個節日非得跟夜雪一起慶祝不可,但當他感覺特別得意或失落的時候,卻總是第一個想到她。

  袁星朗澀澀地想,表面卻不動聲色。「我想應該沒有吧。」

  「那還好嘛!」溫璇拍拍胸脯。「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果然只把她當朋友,跟她是純友誼。」

  「嗯。」他同意。他跟夜雪……的確是純友誼。

  他埋頭吃飯,心情一下黯淡,感覺胸口悶悶地堵著一口氣,順不過來。

  忽地,擱在餐桌邊的手機鈴聲響起,但只響了簡短的一聲,立即切斷。

  他拿起來察看螢幕,一見來電號碼,一震。

  是夜雪打來的?

  他心跳一亂,立即回撥,可傳來的卻是她關機的訊號。

  怎麼回事?她幹麼關機?她方才打電話來是想找他吧?為什麼只響一聲就掛了?

  愈想愈焦急,他向溫璇致歉,起身到餐廳角落,撥打宋日飛的手機。

  「喂。」宋日飛懶洋洋接起。

  「是我。」他急躁地問:「夜雪呢?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她今晚不是跟你有約?」

  「本來是有的,可是她剛剛也不曉得鬧什麼彆扭,轉身就走了。」

  「她怎麼可能隨便鬧彆扭?」袁星朗很不滿好友的口氣。「一定是你哪裡惹到了她!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啊!」宋日飛喊冤。

  「還是你說了什麼?」

  「只是很平常的話啊!我看不出哪裡不對勁。」宋日飛還是哇哇叫。

  「你一定哪裡冒犯了她!快給我想!」

  「冤枉啊,大哥,我真的不曉得哪裡得罪她了。」

  「那你怎麼不追她回來?」

  「追什麼啊?她一溜煙坐上計程車就走了,我哪裡追得上?」

  「你!」袁星朗氣得想摔電話。「算了!不跟你說了,我自己找!」

  結束通話後,袁星朗團團轉,想起那只響了一聲的鈴聲,心裡著實發毛。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那短促的鈴聲像個求救訊號,夜雪想向他求救,卻又怕打擾他,所以急忙掛斷。

  她現在一定很需要他!

  一念及此,袁星朗再也無法悠悠哉哉跟溫璇共進晚餐,他向她道歉,說臨時有件急事非去辦不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餐廳。

  一路上,他開著車,還一面狂打手機,夜雪依然沒開機。

  他開到夜雪與妹妹合租的住屋,穿著彼得兔睡衣、頂著一頭亂髮,顯然在情人節晚上還很悲慘地在家裡趕稿的夏曉露前來應門,讓他給嚇了一大跳。

  她說姊姊不在家,還沒回來,他緊張地追問夜雪可能去哪裡了,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說她姊又不是沒人追,肯定是約會去了。

  問題是,她就是在約會半途失蹤的啊!

  袁星朗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多說,怕惹得夏曉露也跟著緊張起來,只好道歉離開。

  接下來兩個小時,他開車找遍了台北市區,她平常愛去的餐廳、喜歡的咖啡館、總是在裡頭流連許久的誠品總店,以及捷運車站。

  最後,他找到無處可找,只好抱著一絲希望回公司,驚愕地發現辦公室內亮著燈,而她的手機就擱在她辦公桌上。

  她在這裡!在公司!

  他欣喜若狂,拉開嗓子喊:「夜雪,夜雪!妳在這兒嗎?妳在哪裡?」

  找遍了整層樓,還是沒找到,他不死心,一路從樓梯往上爬,直到頂樓。

  一道倩影憑著圍欄,沈思似的仰望夜空。隨風飄揚的長髮,包裹出曼妙曲線的白色套裝,以及那雙她最鍾愛的紅色瑪麗珍鞋--那種鞋款,特別能強調出她瑩白優美的腳形,總是讓她的腳踝顯得那麼纖細、那麼惹人憐愛,搖晃他的心……

  是夜雪沒錯。

  袁星朗收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近夜雪,來到她身邊,他不敢馬上出聲叫她,怕驚到了她。

  他耐心等著,直到她自己察覺他的存在,回過頭來。

  乍見他那一刻,她秀臉一亮,似是極為高興,但旋即又黯下,別過頭。

  他胸口緊縮。「妳怎麼了?夜雪,心情不好嗎?」

  她沒答話,繼續看天空。

  「妳本來不是跟日飛約會嗎?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了?」

  她依然沈默。

  「是不是他哪裡惹妳不高興了?」

  「你呢?怎麼也來這裡?」她不答反問。

  「妳剛剛有打我的手機吧?」他澀澀問:「為什麼響一聲就掛了?」

  「妳有心事,幹麼不跟我說呢?」

  「我不想打擾你。」她悶悶地說。

  「說什麼打擾呢?」他重重歎氣。「我們是好朋友啊!」

  「因為是好朋友,所以你才來找我嗎?」她偏頭看他,眼睛閃著奇異的光。

  「妳才知道!我連沙拉都來不及吃就跑出來了。」

  「你找我很久了嗎?」夜雪看他前額微濕的發紹。是流汗所致的吧?她不禁感動。

  「也還好啦。」他雲淡風輕地。「只是沒想到妳會跑來這裡。」

  「我想看星星。」她忽爾微笑。

  「看星星?」他一怔。

  「因為沒人帶我上山看,所以我只好到這裡來。」

  「妳想看星星可以跟我說啊,我可以載妳上山。」

  「你跟溫小姐約會,我怎能那麼不識相?」她自嘲地撇撇嘴。

  「我現在不也是為了找妳,爽了跟她的約會嗎?」他爽朗地笑。

  她複雜地打量他。「你這麼做,她不怪你嗎?」

  「放心吧,小璇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她不會計較這些的。」

  「如果她知道你是為了來找我而拋下她,還能漫不在乎嗎?」

  「這個嘛,當然最好不要讓她知道啦,不過只要好好講,她應該也能瞭解的。」

  「你對她還真有信心。」她忍不住剌他。

  他沒聽出,繼續當不解風情的木頭。「嗯,其實她真的要求不多,很大方也很體貼,跟我以前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樣。」

  她被心頭一股濃濃的酸味嗆得說不出話來。

  「妳怎麼不說話?哎,妳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啦,是我自己要來找妳的。」他安慰地。

  「可是如果我以後常常這麼做,打擾你跟溫小姐相處的時間,就算她不怪我,你一定也會怪我的。」她幽幽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袁星朗皺眉,片刻,靈光一現。「妳是不是怕以後日飛常常惹妳生氣?妳放心,我會替妳好好教訓他,以後他一定不敢再隨便惹妳生氣。」

  他完全搞錯了。夜雪惆悵地望著眼前完全狀況外的男人。

  宋日飛惹不惹她生氣跟這件事根本無關,事實上,宋日飛絲毫沒有左右她情緒的能力,唯一能讓她芳心坐雲霄飛車的男人,只有他。

  因為今天是七夕,因為她嫉妒跟他共度情人節的是另一個女人,所以才故意使出這樣的手段,破壞他的約會。

  她已經慢慢變成那種小心眼、心存惡念、吃醋吃得快失去風度的女人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聽我說,夜雪,妳別怪我多嘴,其實我一直覺得日飛他不夠好,不適合妳。」他忽然開口,很煩惱地說道。

  她胸口一震,低落的芳心又悄悄飛揚。

  「妳值得更好的男人,更溫柔、更體貼的男人。」星眸流露出一絲焦慮。「我說真的!」

  「那你覺得誰才適合我?」

  「這個嘛--」他一窒,眼神變換不定,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我一時想不出來,不過妳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到的,到時一定介紹給妳一個最棒的男人!」

  他要介紹男人給她?

  她心一沈,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你的意思是要幫我找相親對像?」

  「沒錯!」他熱切地點頭。「妳等我回去想想,我認識那麼多人,一定能幫妳找到一個適合妳的男人的,不會讓妳失望!」

  不會讓她失望?

  她現在就已經很失望了,不僅失望,鼻頭還酸酸的,想哭。

  她哀怨地瞅著他。

  這些年來,她一直盼著等著,等到的卻是一次次失望,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真的覺得好累。

  「星朗。」地啞聲喚他,眼眶澀澀的,醞釀著淚光。

  「妳怎麼了?妳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慌得手足無措。「是我哪裡說錯話了嗎?」

  她搖搖頭,強迫乾澀的唇,揚起溫柔的微笑。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只是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也許我們……不是現在這種關係?」也許能夠更進一步,跨越好朋友的界線。她婉轉地暗示。

  他卻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激動起來。「不是現在的關係?夜雪,妳是開玩笑的吧?我們是好朋友啊!一直都是,永遠都是!妳--」

  「不要說了!」她尖銳地打斷他。

  他愕然。「夜雪?」

  「你不要再說了。」她別過頭,不讓他看見她心酸含淚的雙眼。「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跟他,只是朋友而已,水遠都只是好朋友。

  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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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 13:46: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要不要考慮離開澤洋網科?」電話那頭,傳來熱情的遊說。

  夜雪一愣。離開澤洋?

  「夏小姐從來沒想過嗎?妳已經跟在袁總身邊五年多了,沒想過要另謀高就嗎?」那人問。

  對方是人才仲介公司的Head  Hunter(獵人頭)  ,這個月已經是第四次找她了,十分積極。

  「我說真的,如果夏小姐願意考慮跳槽的話,我這邊有很多大老闆都對妳很有興趣,他們都願意提供給妳特別助理以上的職位,薪資紅利都可以談。」

  「我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

  「那當然,袁總那麼倚重妳,自然給妳的待遇福利也是很好的。不過我們這邊的條件也很不錯喔,如果夏小姐肯考慮,我想辦法為妳爭取現在雙倍的薪資。怎麼樣?我為妳安排幾場intewiew吧?」

  夜雪沈吟。其實在這位李先生之前,已經有好幾個Head  Hunter主動跟她接觸過了,有人甚至還提出更好的條件,她都不曾動搖。

  「謝謝你的抬愛,李先生,不過我還是決定留在澤洋。」

  「夏小姐真那麼喜歡澤洋?」李先生口氣掩不住失望。

  不是澤洋,是星朗。夜雪黯然地想。

  是因為他,她才決定繼續留在這家公司,就算他現在正跟另一個女人交往中,就算他很可能會一天天地更遠離她,她還是捨不得離開他……

  「唉,既然夏小姐這麼堅決,我也不好強求了。」李先生重重歎氣。「說實在的,我也能理解妳為什麼會願意跟著袁總這麼多年,他的確是個很不錯的老闆,有野心也很能幹,不說別的,就說他這次收購日本線上遊戲公司這件事……」

  「收購?」夜雪一驚。「李先生哪裡聽來的消息?」

  「妳就別瞞我了,夏小姐。」李先生呵呵笑,「這件事早傳遞業界了。今天日本產經新聞都登出來了,說澤洋在投資銀行的協助下收購了那家日本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在東京股市造成轟動呢。」

  澤洋在股市裡收購人家的股票?夜雪不敢相信。這跟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樣啊!星朗想跟對方談的是善意的併購,不是嗎?怎麼變成在市場上惡意收購了?

  「聽說對方的工會一向很強勢,我想接下來澤洋可能會面對一波嚴重的工會抗爭,不過以袁總的能力,這種問題對他來說應該是小Case啦。」

  惡意收購?工會抗爭?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曉得?

  星朗究竟還瞞了她多少事?夜雪暗暗心驚。

  他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工作夥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這麼重要的事,他卻瞞著她不說。

  怪不得他最近開會時老是那麼神神秘秘,不讓她跟進去做紀錄,原來是在商議收購的事。

  為什麼不告訴她?難道擔心她會洩密嗎?

  從什麼時候,他開始猜疑她、不信任她了?

  夜雪心跳狂亂,握著話筒的手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袁總做生意的手段快、狠、準,真令人不得不佩服啊。」李先生感歎。

  「是啊。」她漫應,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的思緒,整個亂了,一股怪異的驚慌在她體內急速蔓延。

  這陣子發生了太多事,每一件事,都嚴重打擊她的自信,每一件事,都在逐漸推她瀕臨崩潰邊緣。

  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害怕。

  掛上電話後,她還繼續發愣,直到另一通電話驚醒她。

  她接起電話。「喂,總經理辦公室。」

  「夏小姐!求妳救救我--」

  「什麼?夜雪要請兩天假?」

  會議結束後,袁星朗走回自己辦公室,發現門外夜雪的辦公桌空無人影,正覺得奇怪,一個女職員代替她來報告。

  「她有沒有說什麼原因?為什麼不親自告訴我?」

  「夏秘書說是因為家裡臨時有事,她必須回南部一趟處理。因為總經理正好在開會,她不方便打擾,所以才請我轉告。」

  不方便打擾?袁星朗蹙眉。她是他的秘書,除了她,還有誰有資格在會議中打擾他?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

  「夏秘書說總經理交代的事她都已經處理好了,留了紙條在您桌上,如果總經理還有什麼事要吩咐,請我幫忙一下。」女職員轉述夜雪的叮嚀,眼眸泛著光彩,綻放露骨的仰慕,顯然很為自己得到這個與總經理親近的機會感到振奮。

  袁星朗看出來了,強壓下不耐。

  「我知道了,有什麼事我會吩咐妳,妳先去忙妳的吧。」

  「是。」女職員興高采烈地離開。

  袁星朗揪著眉宇,取出手機撥打給夜雪,對方卻正在通話中。

  一個男性主管聽到了方才女職員和他的對話,又看他臉色不太對勁,主動湊過來。

  「總經理,其實我最近聽說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袁星朗收起手機。

  男性主管看了看左右,確定隔牆無耳,才壓低聲音道:「聽說有Head  Hunter盯上了夏秘書,處心積慮想挖角。」

  「有人要挖夜雪?」袁星朗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雖說夜雪這麼專業盡職的秘書的確是個值得挖角的人才,他也不意外別人會覬覦,不過知道有人想染指還是很不爽。

  「所以我想袁總最近應該注意一下夏秘書。」

  「你的意思是,她這次請假不尋常?」

  「夏秘書不是那種會臨時請假的人,我覺得事情很可疑。」

  「你懷疑她想跳槽?」

  「跳槽還沒關係,把公司機密一起帶過去就不好了。」

  「你說什麼!」袁星朗語氣陡地凌厲,眸光咄咄逼人。

  男性主管嚇了一跳,忽地領悟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像在打小報告,難怪一向信任夏秘書的總經理會生氣。

  「呃,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算我沒說,總經理別介意。」男性主管吶吶地道歉閃人。

  袁星朗深思地注視他背影,半晌,他推門進自己辦公室,看了看夜雪留下的紙條,一條一條,羅列得清清楚楚,說明得很仔細。

  就算臨時有事請假,她仍記得把他交代的工作先做完,怕他摸不著頭緒,還細心地留紙條解說,這樣認真負責的秘書,會瞞著他偷偷跟別人談跳槽?

  哼。袁星朗撇撇嘴。他不相信!

  可話又說回來,夜雪最近的確怪怪的,昨天晚上還莫名其妙跑到這棟大樓樓頂說想看星星,問她有什麼心事,她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而且他老覺得她在逃避他的眼神,好像很不好意思看他似的。

  是愧疚嗎?他神智一凜。

  該不會她果真動了跳槽的念頭,一直掙扎著不敢告訴他吧……

  愈想愈煩躁,袁星朗取出手機,一再撥打。

  「嗯,好,我會在這兒等你。」夜雪掛電話,彈回手機蓋,微笑著轉向一直在一邊焦急等候消息的中年男子。「小王待會兒會過來。」

  「真的嗎?王先生真的願意過來幫我?謝謝妳!太謝謝妳了,夏小姐。」

  中年男子表情驚喜,眼睛感動地閃閃發光,激動地拽住夜雪衣袖,就差沒跪下來磕頭謝恩。「有妳跟王先生的鼎力相肋,荷信肯定有救了!妳真的很好心,難怪大家都說妳是觀世音娘娘!」

  又說她是觀世音。夜雪又尷尬又不禁好笑,無奈地看著眼前情緒激昂的男人。

  他是林老闆,之前曾為了澤洋不肯與他的店續約一事上公司來找她求情,之後雖然讓袁星朗給半威脅地勸離開了,但由於距離合約到期日只剩一個禮拜,業績還是毫無起色,他焦頭爛額之餘,只好還是來向她求救。

  她聽了他的敘述,決定找出澤洋負責這個案子的小王,一同研究是否有讓這家店起死回生的方法。

  「我們也只能盡力而已,林老闆,你先不要期望太高,我們不一定能幫上忙。」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只要夏小姐跟王先生肯伸出援手,我就很感激了。」林先生頓了頓,忽地感歎。「奇怪,像夏小姐這樣的大好人怎會跟在袁總經理身邊呢?」

  「你不喜歡他?」

  「誰會喜歡那種人啊?」林老闆撇撇嘴,對袁星朗積怨已久。「他做人那麼唯利是圖,又刻薄,一點都不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著想,光顧著賺他的錢!」

  「不要這麼說他。」夜雪蹙眉。「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夏小姐對老闆果然忠心耿耿,怎麼樣還是為他說話。」

  「我不是為他說話,是事實。」夜雪正色。「我知道你覺得袁總這樣公事公辦的態度很冷血,但如果你站在他的立場想想,就會明白他一定得這麼做不可。他是澤洋的總經理,他的工作就是為澤洋的股東爭取最大的利益,他必須讓公司賺錢,就像林老闆你為了養活一家老小,努力要讓這家店賺錢一樣,袁總為了澤洋的股東跟員工,也必須努力賺錢啊。」她娓娓說道,語氣平靜,卻隱含著某種威嚴。

  林老闆愣了愣,一時讓她嚴肅的表情給驚著了,數秒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夏小姐說的……有道理,不好意思,我剛剛說的話是過分了點。」

  「沒關係,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袁總的立場。」

  「是,我知道了。」林老闆怔怔地望著她,忽地好奇。「夏小姐,妳是不是很喜歡袁總?」

  「什麼?!」夜雪一驚。

  「很少人這麼為老闆說話的,我想妳一定很喜歡他。」

  「我不是……」反駁的嗓音有點微弱。「我只是不希望你們隨便恨他而已。」

  「所以妳才會對大家的要求有求必應吧。」林老闆領悟地微笑。他畢竟有些歲數了,雖然不太懂得做生意,但人情世故也看了不少。「因為妳不希望他樹立太多敵人。」

  「我只是……盡力做我能做的事而已。」遭人看透心思,夜雪有些狼狽,別過頭,取出手機。「對了,我提醒一下小王把手上有的資料全部帶來--」

  夜雪失蹤整整兩天了!

  袁星朗焦躁地在私人辦公室內踱步。

  第一天,他Call她不下十數次,她不是通話中,就是收不到訊號。

  第二天,他繼續Call,她也不知是電池沒電還是什麼的,竟然索性關機。

  更可惡的,他打電話回她南部老家探問,才發現她根本沒回家,她用來請假的借口竟是謊言!

  夜雪竟對他說謊?!他又驚又怒。五年來,他不記得她什麼時候曾經對他說過謊,為何這回破了例?

  她究竟在搞什麼?

  到了第三天早上,依然不見她人影,他開始著急,擔心她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他按下內線鍵。「陳小姐,夏秘書還是沒打電話進來嗎?」他問暫代夜雪工作崗位的女職員。

  「還沒呢,我也覺得很奇怪。總經理是不是有什麼事吩咐?」

  「沒事!」他低咆,正想掛電話,女職員忽然開口。

  「對了,總經理,我昨天晚上坐計程車回家時有看到夏秘書。」

  「什麼?妳看到她了?她在哪裡?」他急促地追問。

  「在仁愛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夏秘書跟一個男人坐在窗邊,不知道聊什麼聊得很起勁。」

  「妳說她跟男人在一起?」袁星朗臉色變得很難看。

  「是。那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我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怎麼這麼晚了夏秘書還不回家?」她頓了頓,等待他的反應,

  「我知道了。」他冷冷開口。

  嗄?就這樣?得不到他憤怒的反應,女職員似乎很失望,吶吶地掛電話。

  她不知道,她一掛電話,袁星朗立刻抓起桌上的筆筒,用力往牆上一砸。

  夜雪不但對他說謊,還三更半夜跟某個男人混在一起!

  他狠狠磨牙,氣得眼睛泛紅,全身發抖。

  那男人是誰?「是Head  Hunter嗎?」還是追求者?

  不論是誰他都無法忍受!她對他說謊,而他有股衝動想掐死她!

  一念及此,他忿忿然地橫臂一揮,掃落桌上一迭公文。

  狂怒之際,居然還有人不識好歹地敲他的門。

  他踢了桌腳一記,咆哮。「進來!」

  一道秀麗倩影飄進辦公室,粉藍色套裝,白色瑪麗珍鞋,澄亮的眸瞥見室內一團混亂,眉尖訝異揚起。

  「夏、夜、雪!」袁星朗幾乎足帶著恨意喊出牠的名字,眼眸射出可怕的銳利光芒。

  她嚇了好大一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應該是我問妳的話吧!」他怒視她。「說!這兩天妳跑到哪裡去了?」

  「我?」她眼神閃爍。「我不是請過假了嗎?因為家裡有點事,我必須回去一趟。」

  「什麼事?」

  「什麼事?呃,是一點私事啦。」她迴避不說。

  「私事就不能告訴我嗎?」他冷笑。「什麼時候變得對我這麼見外了?」

  「怎麼了?你是因為這樣在生氣嗎?」她無奈似的歎氣。「我可以解釋--」

  「解釋?我看是說謊吧!」他激動地提高聲調。「妳到底還想對我編多少謊?我打過電話去妳老家了,妳媽說妳根本沒回家!」

  「嗄?你打電話去過了?」她愣了愕,苦笑,「對不起,我這個請假的理由的確是編的,其實我--」

  「其實是因為有人挖角,所以妳請假過去面談對吧?」他打斷她。

  她愕然。「你說什麼?」

  「妳別想瞞我了!我知道有Head  Hunter找妳。」他冷哼,不屑地撇撇嘴。「我只是沒想到,妳居然真的想背叛我。」

  背叛?夜雪倒吸口氣,明眸瞠大。「你懷疑我想跳槽?」

  「難道不是嗎?」他憤慨地喊。

  她瞪著他,眼眸逐漸抹上哀傷。「你以為我會動搖?」

  「如果沒動搖的話,妳這兩天是在幹什麼?」他嚴厲地指控。「妳敢說妳沒跟Head  Hunter見面嗎?昨天晚上呢?妳是不是跟一個男人在外頭談到三更半夜?」

  「我是跟他談到很晚,可是那是為了--」

  她果然跟男人在一起!

  「為了什麼?妳還想怎麼樣圓謊?」護火在袁星朗胸臆悶燒,火燙火燙的,在他胸口燒出一個個大洞。「妳有勇氣背叛我,為什麼沒勇氣承認?」

  「我沒背叛你!」她驚聲抗議。

  「妳對我說謊!」他怒吼,殺人似的眼神震撼她。

  她喉嚨一酸,眼眸猛然刺痛。為什麼他不肯好好聽她解釋?為什麼他要先入為主地定她的罪?

  「我是說了謊,又怎樣?」她豁出去了。「難道你沒對我說過謊嗎?」

  「妳說什麼?」他瞇起眼。

  「收購的事!」她生氣地瞪視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決定要收購那間日本公司?」

  「妳知道了?」星眸掠過一絲狼狽。

  「是!我知道了。如果不是某個『外人』告訴我,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我不是故意瞞著妳,只是……」他握拳搥桌面一記。「讓妳知道了又怎樣?妳只會為對方感到難過而已。」

  「所以你就決定不讓我知道,連開會都不讓我參加?」她質問。「你究竟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等全世界都知道了,才讓我恍然大悟?」

  「妳!」袁星朗抓狂地瞪她。不錯,這件事他瞞著她的確是他不好,但她有必要這麼咄咄逼人嗎?也不想想他是為什麼要瞞住她!「妳只不過是個秘書,知道這麼多有什麼用?!」

  她全身凍住,臉色一下子慘白。「你說什麼?」

  「妳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讓人喘不過氣?我不是聖人,只是個凡人!我沒辦法每一件事都滿足妳的高標準!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跟對方好好地談併購,是他們自己不識相,是他們逼我的!讓妳知道這件事又怎樣?妳只會在一邊碎碎念,妳知不知道妳這樣真的讓人很煩?」

  「我讓你……很煩?」她木然地看著他,眼眶慢慢的,泛起濛濛白霧。

  原來這就是他對她的看法,一個令他煩躁、備感壓力的女秘書。

  瞥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袁星朗猛然醒悟自己方才話說得太重了,他懊惱地想補救。

  「哎,我不是這意思,妳聽我說--」

  「不必說了。」她幽幽地打斷他。「我辭職。」

  「妳說什麼?」這下換他腦海一片空白了。

  「既然我那麼讓你厭煩,那我離開好了,免得你喘不過氣。」

  「妳--妳存心氣我是不是?」他臉色鐵青。

  「我是為你好。」她自嘲地扯嘴角。

  「為我好?哈!話別說得那麼好聽,想跳槽直接說就好了!」冷酷的言語像利刃,在她心上劃下一道道傷口。

  「就算我想跳槽又怎樣?」她含淚望他,心痛得無法呼吸。「難道我活該一輩子跟在你身邊嗎?一輩子只能當你的秘書,協助你在商場上從容地呼風喚雨?即使是那樣,我也認了,沒關係,我能忍受,只要你過得好就好,可你……居然連信任我都做不到。」

  這才是最讓她心碎的一點。

  她預約的愛情失約,他愛上另一個女人,他漸漸把心思移到別人身上,這些她都能忍受、都願意忍,只要他開心,只要他幸福,她仍然願意留在他身邊。

  可是他竟然不信任她,還懷疑她會背叛他。

  她一直以為,就算當不成他的情人,仍可以做他最貼心的夥伴,但原來,連這也只是她自作多情……

  「妳自己想背叛我,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他語氣很絕,瞪著她的眼,滿是怒意。

  夠了!事已至此,難道她還看不破嗎?

  夜雪全身涼透,一顆心更凍結成冰,她全身虛軟,已經找不出一絲力氣與他爭論。

  「隨便你怎麼說。」她疲倦地低語。「我辭職就是了。」

  語畢,她轉過身,不顧袁星朗驚天動地的咆哮,挺直著背脊走出去,直到遠離他的視線範圍,她才允許自己掉落軟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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