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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洪穎]作怪拜金女(名牌愛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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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37:19 |倒序瀏覽 | x 1
作怪拜金女【名牌愛情2】作者:洪穎



楔子  

  一九八○年  一月中旬  深夜

  一個六歲的孩子,對人世的殘酷現實能體會多少?六歲的孩子應該是憧懂但快樂的吧!?

  她陪著已經醉得腳步蹣跚的母親,站在孤兒院門前,小心翼翼將還不滿月的雙胞胎兄弟放在深鎖的大門前。

  夜露風寒,衣衫單薄的她細心為兩個孩子蓋上她由家裡偷帶出來的棉被,那也是她僅有的一件棉被,一件無論春夏秋冬都蓋著的被子。

  深夜無人的街上,沒人看見她臉上的眼淚,沒人看見她長久以來壓抑的悲傷,留戀地再瞥了眼地上的兩個孩子,她在心裡立誓——

  她一定會回來找這兩個孩子,總有一天!

  斥責聲驀地在寧靜的街低沉響起:「看什麼?擱看,陪你嘛留地加好啦。」

  不得已,她跟著母親離開孤兒院。

  那年,她才六歲,一個不該嘗盡苦澀卻又已遍嘗苦澀的年紀。

  ※  ※  ※

  一九八九年  六月二十二日  凌晨

  「麼壽!你是找死,你欠人一堆錢,是買按那還?」

  「手氣麥,賣怪論啊!阿順明阿下午,會來帶走那死查某鬼啊……」

  「你甲伊賣多少?」

  「二十萬啦。」

  「麼壽!錢哩?」

  「錢?都還人啊,有啦,擱剩三萬啦!」

  「麼壽,沒天良……」

  ※  ※  ※

  一九八九年  六月二十二日  正午

  「我已經縱容你讀了四年的藝術學院,難道這次你就不能聽聽我的話?你不去唸唸看怎麼就斷定沒興趣,興趣可以慢慢培養,你——」

  「爸,我說過幾百次了,我對經商沒興趣,更不想到美國念什麼企管碩士!我只想畫畫,其他的我都沒興趣。」

  「你以為畫那些鬼畫就吃得飽穿得暖嗎?光是靠畫畫,你早晚要餓死!」

  「餓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砰!一聲巨響後,原本吵鬧的辦公室,只剩一個「老人」,以無奈的目光望著被用力關合的門。

  ※  ※  ※

  一九八九年  六月二十二日  黃昏

  他開著車往旗山的方向晃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了。

  接近初夏的傍晚,天色仍有些微亮,然而陰沉了一整個下午的天空,開始飄下雨絲,雨一絲一絲落下,旗浦公路慢慢讓雨水染濕。公路兩邊的街燈,隨夕陽的到來全緩緩亮起。

  他的車速不快,以至於能看見站在安全島上斜靠著街燈電桿的少女,對藝術的敏銳本能讓他毫不猶豫踩下煞車……

  他將車停在旗浦公路旁,在面對少女斜對角的街燈下,凝視那個無視於來往車輛、無視於雨勢漸烈、無視於週遭一切的少女。

  過了好幾分鐘,街燈下的她突然挺直了身,不再靠著電桿。她的頭上仰,似乎刻意讓漸急的雨水打在她臉上。

  少女仰望天空的眼神空洞得沒有一點情緒,她的雙眼睜著,由她眼角泛紅的程度看來,他斷定在那位少女臉上流過的不只是雨水,還有眼淚。

  籠罩在昏黃的街燈光暈下,一頭過肩長髮。渾身濕透的她,看起來像是幅絕美的畫。

  他在少女身上,看見他不明白的痛苦正擠壓著她單薄的身軀,但也同時看見少女不甘心屈服的表情。

  她站在雨裡的街燈下,彷彿正祈求著某種力量……

  被深深震撼的他,陪著她怔怔淋了場雨,直到夜色取代了黃昏、直到雨停了、少女也轉身走了,渾身也濕透的他,才回到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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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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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37:49
第一章   

  夏寒苓踩著三寸半高跟鞋,腳步聲清脆地踱進陳子洋的私人辦公室。

  「七早八早Call我過來幹嘛?你要是害我臉上多長一條皺紋,就得出錢讓我去拉皮,別以為你是老闆,我就會跟你客氣。」

  這樣的口氣,讓人不免困惑——世上真有囂張到這副德性的員工?

  「早?大小姐,我十點半打電話給你,你拖到現在一點半才走進我的辦公室,還說早?有沒有搞錯?」陳子洋連抗議都不敢太大聲,生怕大小姐一個不高興就遞辭呈。

  「如果不高興,我可以不要出現在你面前。」寒苓蠻不在乎的回嘴,順帶拿起陳子洋桌上的電話接下秘書的分機號碼,對著電話說:

  「芳,我是苓苓,拜託你泡杯咖啡給我好不好?你泡的咖啡最好喝了,都是陳子洋虐待我,害我到現在眼睛部還睜不太開、拜託你了……嗯,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陳子洋看著在他辦公室囂張的夏寒苓,卻束手無策。

  唉,誰叫她該死的那麼漂亮!工作能力又該死的好!外加該死的善變,把一堆有錢男人迷得暈頭轉向,主動掏錢送她也就算了,還忙著幫她數鈔票夠不夠她花!

  寒苓己經窩進沙發,一副看你能拿我怎麼樣的態度。

  「苓苓,你都幾歲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像個小孩。」陳子洋苦笑,仍坐在辦公椅上。

  「我二十五歲,確實年紀不小。洋洋,如果我不是知道你對女人沒興趣,在我眼裡你跟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如果你不愛男人而愛女人的話,你一樣會被我賣了還幫我數鈔票……」

  寒苓原想開開玩笑,但一下子她竟斂起玩笑的表情,突然認真的說:「我只能在你面前表現得像個小孩,你就別剝奪我這項特權吧!」

  陳子洋微微笑著,心想,就算他不愛女人,他還是很有可能被她賣了,還幫她數鈔票,一如那些讓她握在手心耍的男人。

  唉,無奈……似乎只要是男人,都很難逃過她的魔力。

  她天生有種看透男人的本事,在不同男人而前,她會自動變成對方夢想的女人。她知道他對女人沒「性」趣,但她似乎本能的知道,他對脆弱的女人沒抵抗力。

  心軟的陳子洋只要遇見弱者,便會自動收斂所有可能傷人的「利器」,變成溫柔的人。

  他其實該感謝了,至少知道他弱點的寒苓,沒不時拿出脆弱的模樣,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只有——我可以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所以今天她在他而前少見的脆弱,一下子讓陳子洋無語,她不是個很常流露真正情緒的女人,像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將之解釋為:她真的沒睡飽吧。

  寒苓難得顯露的認真,沒多久便讓她收進平日嬉笑的面具下。

  「看在你是個不賴的老闆份上,說吧,到底要我做什麼?」

  「你知道瘋馬吧?」陳子洋回歸正題。

  「那個沒人見過真而目的畫家?」寒苓懶懶地說。

  「嗯。有人開價兩佰萬,想買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買主說如果能成交,願意再付給我們一佰萬的仲介費。」

  寒苓不屑地抿了抿雙唇,臉上滿是不耐煩的表情。

  「你就為了這個沒行情的買家浪費我的時間?拜託,你跟我一樣沒睡飽是不是?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市場上已經有人叫價仟萬,你居然為了一個出價兩佰萬的小氣買主,大清早就把我從床上叫來?搞什麼東西嘛!」

  有時候,陳子洋還真不太能適應寒苓千變萬化的面具。她在他面前老是一副恰北北的囂張模樣,然而在其他不同的男人面前,說話卻可以像擠得出水般溫柔甜膩,也可以像個天使般清純無辜,還能風情萬種得艷如烈火。

  要不是她的能力一等一,他實在不想冒著精神錯亂的危險,去僱用一個有多重性格的千面女郎。哪天他若瘋了,大概也沒人會相信他的瘋病是讓夏寒苓給逼出來的!

  「我像是那麼沒大腦的人嗎?好歹我是藝廊的老闆。那位買主開的價位是兩佰萬沒錯,不過是美金兩佰萬。若能成交,他願意再給付我們一佰萬美金。我想過,最有可能完成這件事的,只有你了。如果你能完成交易,仲介費我們可以對分,意思是你能拿到五十萬美金,相當於台幣--」

  「一仟七伯五十萬左右。」她想也沒想,直接跳出正確金額。

  果然是愛錢愛瘋了,陳子洋莫可奈何的搖頭苦笑。

  「那幅『街燈下的少女』到底有什麼魔力啊?都是你啦,要不是瘋馬開畫展時,你派我去出那個無聊的鬼差,我好歹也能看看那幅畫。至少能鑒賞、鑒賞那幅畫到底有沒有那個價值啊?」

  三年前的一次畫展,讓沒沒無名的青年畫家一舉成名,最讓行家驚艷的莫過於那幅「街燈下的少女」,偏偏那幅畫又是非賣品,而且只在世人面前露過一次面。

  當時的寒苓被陳子洋差遣到法國,就為了替一個白癡的有錢人,鑒定他費盡千辛萬苦在黑市買來塞尚的「聖維多瓦山」是不是真跡。

  她其實是很不想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幅名畫有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是假的,如果真跡有這麼容易到手,那大家幹嘛還到美術館看畫!?

  結果,當然她是對的;結果,她自然錯過了瘋馬的第一次畫展。

  陳子洋笑了笑,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雖然不是十分清楚,不過你大概多少能看出那幅畫的價值。」

  寒苓一聽,馬上由沙發上彈跳起來,衝向辦公桌。一拿起照片,她整個人如遭電極,瞬間呆住。

  照片確實不是很專業的攝影,但也夠清楚了,畫的配色、分景、主角的神情都能一覽無遺。

  「畫展第一天,買主看到畫就找上瘋馬的經紀人,當然是被拒絕了,第二天,買主偷帶了相機將這幅畫拍下。你也知道,除了畫展時有去觀展的人見過『街燈下的少女』之外,沒人再看過那幅畫,瘋馬連將那幅畫印製成宣傳目錄都不肯。所以這張照片,算得上是違法中的稀世珍寶了。」

  「如果是我,我也會把這幅畫佔為己有,不跟任何人分享。」寒苓死命盯著照片,喃喃自語。

  好些時間,她才由震驚中回過神。

  「既然沒人看過瘋馬,就算我想努力也沒地方下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有什麼好建議?」

  「你答應接手了?」陳子洋興奮得兩個眼睛都閃亮了起來,只要寒苓答應,他相信仲介費已經到手一半了。

  「對,而你必須提供我必要的資訊,請問你有什麼好建議?」事實上,寒苓心裡有另一番盤算。

  能不能讓這筆交易成功已經不是她想努力的重點了,重點是她想看到真跡。

  「你就從瘋馬的經紀人身上下手,他是瘋馬對外的唯一聯繫,只有透過他,你才有希望找到瘋馬。這紙袋裡的資料,應該幫得了你吧。」

  「謝了,我要走了。」將陳子洋剛要放到桌上的資料袋掃進手裡,她彷彿一刻也不能多待,急著離開。

  「嘿,苓苓,芳還沒把你的咖啡送來耶。」

  「沒時間,一仟七佰五十萬比較重要,咖啡你喝吧。」

  「我很想問你,到底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錢?這些年來,男人們在你身上花的不少,食衣住行哪樣不是盡量滿足你?房子、車子、華服、美食。無限額信用卡,還不夠嗎?苓苓,聽我的勸,不是每個男人都能任你哄騙,小心……」

  「洋洋,你這種話要說幾次才會滿足?我需要錢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我愛錢,可以嗎!?我會很小心,請你放心,OK?

  況且我又沒伸手向他們要那些東西,房子。車子、信用卡……全是他們心甘情願雙手奉上的,我如果不收他們會傷心的。

  還有啊,世上真有人會賺錢多嗎?讓我教你一件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會恆久不變,人會變、東西會腐壞,只有錢不會,如果你不花掉它們,它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當然,金錢唯一的風險就是眨值嘍,所以錢一定要夠多。如果你擁有的錢數量夠多的話,就能滿足你的各種欲望,還有什麼比錢更好用的嗎?如果你想得到請告訴我。不跟你廢話了,Bye-bye。」

  每次都這樣,她的話總能堵得陳子洋有口難言。

  ※  ※  ※

  什麼鬼地方嘛!居然連柏油路都沒,只有顛簸不平的黃土石子路,連個街燈也沒,真是見鬼了。

  寒苓一路開著車,一路罵著,這種荒山野嶺連手機都收不到訊號,她要是不幸掛了,恐怕都沒人找得到。

  經紀人這麼窮嗎?其他畫家的經紀人她是不曉得,但是瘋馬的經紀人應該混得不錯才是,怎麼會住在這種偏僻得幾近無人煙的荒郊地帶?

  她一直以為只有畫家才會怪怪的,沒想到這年頭居然連經紀人都怪怪的!

  算了,為了一仟七佰五十萬,還有能親眼一睹「街燈下的少女」,咬咬牙忍耐吧。

  終於,開了半個小時的黑暗地帶,她看見遠處傳來的昏黃燈光,而她的車子也總算開上了柏油路,這路還不是普通的大耶,居然是來回兩線道的柏油路呢!

  這應該是私人鋪設的道路吧,似乎是連接到遠處唯一的一棟建築物。

  唉,原來經紀人的錢只夠鋪設這一小段馬路,好吧,她決定原諒他了。

  三分鐘後——

  哇!真不是蓋的,好棒的一棟房子,就像童話裡的巧克力屋,漂亮得不像話。

  寒苓下了車,站在黑色雕花鋼門前發怔。

  她以為這麼廣闊的屋子只有在外國才有,沒想到台灣居然也有!

  一塊塊五顏六色的花圃分落在由雕花鋼門到建築物大門的車道上,建築物正前方,還造了一座維納斯雕像的噴水池。

  由水底照射出的紫色燈光將維納斯雕像映照得十分透亮,雕像本身似乎是用能夠反射光線的螢光物質塑造成,所以雕像反射出淡淡的螢光。

  眼前景致美得讓人恍若置身夢境,美麗的屋子、美麗的花園、美麗的噴水池、美麗的維納斯……她甚至開始覺得連那半小時黃土石子路程,都是美麗的。

  唉,不愧是瘋馬的經紀人,她要是有錢到這種程度,住得起這種詩情畫意的房子,就算是荒郊野地,也都心甘情願了。

  甩甩頭,她收回迷失在美景裡的理智,時間是晚上十點半,整理了腦袋裡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她按下銅門邊的對講機。

  「不管你是哪個鬼,你都走錯路了,如果你想問路,唯一的路就是你來的那條,所以你可以回頭了。」

  對講機突然傳出了聲音,然後根本不等寒苓反應就喀嚓斷了線。

  錯愕!是她當下的唯一反應。

  怎麼經紀人會是這種騾子脾氣?通常畫家才會如此古怪,經紀人則通常該是長袖善舞的,不是嗎?否則要如何應付脾氣古怪的藝術家!?

  她才不會就此放棄,小小挫折罷了!

  為了一仟七佰五十萬和「街燈下的少女」,她會用盡全力,哪怕是要奮戰到一兵一卒都不剩,她也會豁出去。

  好,既然他說她是鬼,她當然就能名正言順當個厲鬼,對他死纏不放。

  再一次,她用力按下對講機的電鈴,這次,她按著的時間還延長了喔。

  等了一會兒,對講機沒什麼反應。

  那有什麼關係!寒苓毫不氣餒地想著,反正那麼遠的一趟路她都開來了,還怕沒時間耗嗎!?她再按了一次,這回她又擅自將時間延長了十秒鐘,才放開按鍵。

  「小姐,你到底要幹嘛?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對你動粗,識相的話趕快滾。」

  依然是粗魯的語氣,絲毫沒變。

  他居然知道她是女人,那表示他看得到她喔!?寒苓四處張望搜尋,果然讓她在銅門左上方看見小小的監視器。

  對付奇怪的人,就要用奇怪的招數,反應敏捷的寒苓,仰頭對著監視器,伸出右手食指拉下右眼下眼皮,接著吐出舌頭,做了一個特大號的鬼臉。然後,再兩手齊伸做了「女鬼」出現時的標準動作。

  等她做完這些無聊的動作,她立刻轉向右方再一次狠狠、用力按下電鈴,宣誓她絕不放棄的決心。

  「好,就算你是個美麗的女鬼,你到底要幹嘛?」

  哈!太棒了,他的粗魯總算稍稍改進了些,她甚至聽到了他低低沉沉的笑聲。直覺告訴她,如果她當著對講機說明來意,他鐵定會掛下對講機,然後打死再也不理她。

  因此,她決定先把這個粗魯的男人騙出來再說。

  人家說見而三分情嘛!見了面,他總不好太過「無情」吧,更何況還是見了一個美美的「女鬼」!

  她再次仰頭,對準監視器,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做了一個「沒有」的手勢。

  對講機立刻傳出聲音,以惋惜的口氣說:

  「原來美麗的女鬼居然是個啞巴,真是可惜了。不過你的演技大爛,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真的是個啞巴。真正的啞巴,比手語的姿勢會比你剛剛優雅美麗。」

  可惡!他居然還是個細心的男人!

  接下來怎麼辦?管他的!她就是打定主意要他出來,哪怕是要用些無賴的手段,都無所謂。

  她又對著監視器,做了個小小的鬼臉,然後繼續死命的接著電鈴。

  「等我出去後,你最好給我一個好理由,否則就算你是個美麗的女人,我一樣不客氣。」

  耶!萬歲,他要出來了!

  寒苓得意的慶祝自己方才小小的勝利;不過很快的她就回復理智,他竟看穿了她執意希望他走出來的企圖,這種細心加精明的男人可能不太好對付。

  她是不是真的該好好想個理由?否則他大概會對她不客氣吧!由他剛剛認真的口氣,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正當她低著頭,很認真想著所謂的「理由」時,一不留神,被銅門的移動聲驚嚇了好大一跳,令她反射性閃了身。

  一個高大的男人靠著半開的門,好笑的看著她的反應,外帶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以為鬼應該是什麼都不怕的。」男人說。

  「你錯了,鬼怕下地獄。」寒苓根本連正眼望他都沒時間,就衝口說。

  她的話引出了他低沉的笑聲,此時寒苓才正眼看著男人。

  然而,她一抬眼,旋即讓面對面的兩個人沉人各自不同的心事……

  哦喔!還好這男人不常在城市走動,否則不知又要害死多少純情女人的心了。他居然蓄著長髮,黑色的過房長髮正整整齊齊束在後面。

  如果有人告訴寒苓,他是個藝術家,她絕對毫不懷疑。

  那雙黑色眼瞳,犀利得像把刀,彷彿能看進別人的靈魂深處,彷彿能看透人的每分思想。好可怕,寒苓不由自主打了寒顫。

  她的眼睛,他見過!這是對上她視線時,轉過他大腦的第一個念頭。他一定見過,這件事他十分肯定,但除了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他實在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

  先前透過監視器,他還沒這種感覺,此刻,毫無防備的她,讓他覺得熟悉。

  沒錯,透過監視器,他看到的她是帶了面具的女人,在這一分鐘裡,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這張臉才是她最真實的表情。雖然這張臉,讓五顏六色的化妝品遮蓋住,但她的表情很真實。

  「原來鬼也會說話,我以為鬼都是用心電感應跟人溝通。」他首先打破沉悶了兩三分鐘的空氣。

  「哼!」慘了,她發現生平第一次,她的大腦在面對男人時失去作用。

  「你到底要幹嘛?還是正在努力想理由,一個能說服我別對你不客氣的理由?」

  要是有人現在告訴她,他是經紀人,那麼她也沒任何懷疑了。經紀人也得像他這樣,一眼看穿目標、命中要害,沒這種本事的話,根本擺不平藝術家。

  他看穿她的想法,該怎麼辦呢?總不能要她直接舉白旗投降吧!?

  「我確實正在努力想一個能不被你五馬分屍的理由,你多少給我一點時間嘛!」

  「你何不省了我們兩個人的時間?直接說明你的來意,或許我可以考慮原諒你。」她至少做對了一件事——適當的坦白。

  「如果我現在馬上坦白,你絕對不會原諒我。所以我打算再花你幾分鐘時間,讓你的情緒平靜平靜,免得我都已經是鬼了,還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你要知道,像我這種美美的女鬼很難遇見你這種粗魯的男人,一下子受到驚嚇,以至於無法正常反應,所以……」

  「我跟你保證,你花掉我的時間越多,下場就會越難看。因此,我的建議是,既然橫豎都要死,何不死得好看點?」他慵懶的口氣,有著滿滿的威脅性。

  寒苓直視他的雙眼,想打探其中是否存有任何玩笑成分?但,好像沒有。

  「你常這樣威脅別人嗎?特別是女人。」

  「不管男人或女人,只要打擾到我,我的態度就是這樣。你不會因為是女人,就能得到優惠待遇。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我給你三秒鐘,愛說不說隨便你!」

  「算了算了,你一定是無情無慾的柳下惠,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能抗拒我的男人,噫,該不會你愛的是男人吧?」

  他好笑的望著她,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戀,雖然他必須承認她確實算得上迷人——

  剪裁精緻的水藍色套裝、水藍色高跟鞋、手裡拿的是香奈兒當季最新的提包款式、頸上戴的是少說一克拉天然淚滴型鑽鏈、臉上的妝雖濃卻將她的五官襯得更立體艷麗、手上的腕表看來也價值不菲,而她開來的車則是艷紅色的賓士硬頂敞篷。

  他承認她確實迷人,以純粹男人欣賞女人的角度看去,她就像幅賞心悅目的美女圖。

  不過,她的美麗顯然是加上了金錢才堆砌得出的華麗。

  她的妝,以他的標準來說,濃了點;而她的衣服,大過正式;她的項鏈,太過耀眼;她的車,如同她的人,太過野性……以他對女人的標準,他給她的分數絕對不及格。

  然而奇妙的是,他竟想看看卸妝後,她的唇是不是仍灩紅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嘗一嘗?她的睫毛是不是還濃密得像兩把誘人的扇子,仍能動人地在那雙大眼上一閃一閃晃動著?她的雙頰是不是依然白皙得能透出讓人想伸手掐揉的微微潤紅?

  他毫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打量,接著說:

  「我既不是柳下惠,也不愛男人,問題出在你身上,如果你把臉上的調色盤拿掉,我可能會考慮要不要受你吸引。」

  調色盤?他膽敢說她花了兩個小時畫的妝是調色盤!?可惡到了極點!要不是看在有事求他的份上,她真的很想揍扁他!

  「我很願意拿掉調色盤,如果你能借我洗手間。」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人生道理她還懂,儘管心裡咬牙切齒,她的臉還是心甘情願地露出微笑。

  他應該趕她走、應該立刻關上門回屋子,可是他做了件違反常態的事——

  「進來吧,你可以把車子開進來。」

  嗯?嗯?嗯?

  這麼簡單?粗魯的他居然讓她進屋了?她甚至沒提她的來意耶!剛剛他不是還恐嚇著她,說只給她三秒鐘嗎?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已經轉身了。生怕再多遲疑一秒,他就會改變主意,寒苓火速回到車上,開了車緩慢跟隨在他步行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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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38:21
第二章   

  回到屋內,在等待的同時,他坐在大廳裡點了一根煙,有些煩躁。

  到底著了什麼魔?他竟然讓那個女人進屋子裡?也許是她那張鬼臉閃著聰慧的光芒、也許是她那雙突然不設防的雙眼,讓他看見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或許是她不同於其他人的對話,讓他覺得有趣……

  但不管是哪個理由,他都不該讓她進來。

  其實,他多少能猜出她的企圖與身份,從她的反應看來,她絕對不會是為了問路。因而,她的出現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想採訪,二是想買畫。

  無論是哪種,他都不會高興應付!

  可是,就算明明知道她的來意,他還是破天荒讓她進屋。

  白癡!他從來沒這麼白癡過,是因為那份無法解釋的熟悉感嗎?

  十分鐘後,剛剛將長髮梳成髮髻的她,任由長髮披洩在肩上。原來的藍色套裝也已經褪去外套,她將原來收在裙內素雅的白色襯衫拉了出來。而原來一張艷麗的臉,現在也已素淨得脂粉不沾,甚至連腳上的高跟鞋都不知讓她脫到哪兒去了。

  她赤著腳,走到他身旁空著的位子,自動向發坐下。

  「這樣夠居家了吧?」她笑說。

  「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成那樣?現在的你看起來好多了。」他盯著卸妝後的她,慢慢想起為什麼會覺得她熟悉的原因了。

  她像極了「她」,然而,他卻希望她不是那個「她」……

  「以你的標準看,這個我當然是好多了。以其他男人的標準看,這樣是不夠的!」

  很奇怪,她竟能在他而前毫不忌諱的說話,可能是她沒把他當成「目標對像」吧,才會不想在他身上浪費女性魅力。

  經紀人能有多少錢呢?他是長得好看,不過沒有錢,那對她就沒有任何吸引力了。雖然他住得起這棟美麗的房子,但誰知道這房子是不是他的!

  她會這樣委曲求全順他無理的要求,就只因為他是瘋馬的經紀人,為了這項小小的關連,她只能暫時忍耐。

  還好他長得十分「養眼」,否則以他暴躁的脾氣,她很難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忍耐。

  她最好不要是「她」,他無法忍受眼前這個女人太久,他不耐的想著。由她說的話,他敢篤定她身上的一切絕對都是男人供給的。這個推論,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你可以說明你的來意了,看在你現在居家的樣子,不管你的來意我多不能接受,我都不會對你怎麼樣。」他稍稍挪動位子,刻意拉出跟她的距離。

  「這是我的名片。」寒苓將剛剛準備好的名片遞給他,有了他的保證,她安心了一點。

  「你的目的呢?」他瞥了眼名片,「天河藝廊」四個字足夠讓他知道她的大概來意。

  「找到瘋馬。」她直接而乾脆。

  「然後呢?」他淡笑,繼續吞吐煙霧。

  「見到他本人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他我的意圖。」

  「是嗎?你可以走了。」他起身走到酒櫃前,拿了一瓶紅酒,不再搭理她。

  「要怎麼樣你才能告訴我瘋馬在哪裡?」

  「你確定我知道他在哪裡?」他低頭開著紅酒,不想再看她一眼。

  對喔,她怎麼那麼迷糊,從見到他至現在,她都還沒確定他的身份耶。

  「你是溫子檠吧?瘋馬的經紀人,對嗎?」

  「是又怎麼樣?」開了酒,他逕自喝起酒,對她仍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那你就是唯一最可能知道瘋馬在哪裡的人了,如果你不知道,別人也不可能知道了。開個條件吧,只要我做得到,我會盡量滿足你。」

  她的話激怒了溫子檠,他倏地轉頭看她。

  「你不知道對一個男人講這種話,是很危險的事嗎?還是你都用這種方法從男人身上得到你要的東西?」

  「你只要開出你的條件,我的社交生活你管不著!」她已經對他用了生平最大的耐性耶,這男人真不識好歹。

  她最好不是「她」,否則他真的會想殺人!狠狠吞了一口酒,平撫了憤怒的情緒,他冷冷說:

  「既然你要我開條件,那你就聽好了——陪我一個月,我可以考慮。」

  話一出口他馬上後悔,這種女人他連碰她的欲望都沒,他痛恨依附男人施捨而生存的女人!就算卸妝後的她,雙唇透出淡淡的粉紅色,彷彿在誘惑他的親吻;就算她的長睫依然濃密得一閃一閃刷著;就算她的雙頰比化了妝之後還要潤紅,彷彿擠得出水般……他一樣不想要她!

  他怎麼老是這種口氣』!什麼叫作「我可以考慮」?簡直是不可理喻!

  她在心裡默數一到十,再不試著冷靜,她真的會把拳頭放上那張該死好看的臉!

  「我不陪男人睡覺。」

  「是嗎?」他的口氣明顯在嘲諷她,「不陪男人睡覺,請問你那輛紅色跑車怎麼來的?不賣弄你的魅力,請問你脖於上那條三十幾萬的鑽石項鏈又怎麼來的?」

  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識貨,能看得出她頸上掛的鑽鏈值三十幾萬,表示他的生活水平也不低吧。

  「你猜得沒錯,我身上的東西確實是男人買給我的,但不表示那是在我陪他們睡過後才拿到的。或許你過度誇大了男人的劣根性。」她恨恨地回嘴。

  「別告訴我你還是天真無邪的處女。」

  這回,她得要由一數到二十才能平靜了。天底下竟有像他這種無禮又粗魯到讓她難以忍耐的男人!

  她突然想起洋洋下午告訴她的:不是每個男人都能任她哄騙……

  她真該叫洋洋去開間鐵口直斷的算命館,想著想著,她笑了,氣也消了不少。

  或許,她當真連羞恥兩個字都忘了該怎麼寫,在這種情況下,她還笑得出來!溫子檠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那麼大的火氣,他拿了酒走向樓梯,丟了話給她:

  「出去的路你應該沒忘,你趕快走吧,我實在沒耐性再跟你多說一句話!」

  這句話應該是她的台詞吧!可惡,讓他搶先一步。「除了陪你一個月之外,有沒有其他的替代方案?」

  已經上了樓梯的他,終於正眼看她。

  看著仰頭張望他的夏寒苓,剎那間,他真覺得她就是「她」了——一個可望卻不可及的精靈。「沒有。你可以回去考慮一個晚上,如果願意答應我的條件,明天十點以前出現在我面前。過了十點後,我現在的提議無效。」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話就是這樣不經大腦出回了,他迷失在那張乾淨的臉上、迷失在那對堅決的眸子裡,再不上樓,他可能會衝下樓,狠狠吻住她……

  拖著最後一點意志力,他頭也不回走上樓,不再多看她一眼。

  見鬼了!寒苓恨恨地咒罵著、恨恨地跺著腳、恨恨地拿了所有屬於她的東西走出大門、恨恨地急速開走了車子。

  ※  ※  ※

  九點五十分,站在巧克力屋的黑色雕花銅門前,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後還是屈服了。

  昨晚她開回到家已經接近一點,等她整理好一切躺上床都兩點多了。然後,她拿著那張「違法照片」,怔怔看了整整一夜,睡不著!

  畫裡,籠罩在光暈之下的少女仰望紫灰色天空的表情,讓她無法人睡。

  那既脆弱又堅決的表情,讓她聯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她怎麼就是沒辦法壓抑想親眼看到那幅畫的念頭,更甚的是,她想見瘋馬,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想知道畫中的少女是誰?

  那位少女是不是也曾經跟她一樣,經歷了茫然與無助?否則,畫中的少女怎會讓她像是看見了自己?瘋馬的才華在這幅畫上頭表現得淋漓盡致,他清晰捕捉到兩種矛盾卻並存的情緒——脆弱與堅決。

  難怪有人願意出那麼高的價錢,她一點也不訝異,如果可以,她也想擁有那幅畫!

  鼓起僅剩的一絲勇氣,她按下電鈴。等了好幾分鐘,大門才自動打開。

  她停妥車,走進屋,只見溫子檠已經衣衫整齊的坐在沙發上了。

  「你白來一趟了!我不想碰被別的男人碰過的女人,所以你請回去吧。」他口氣溫溫的,聽不出起伏。

  他一定得大清早就這麼惹人厭嗎!?

  她可是想了一整夜沒睡,好不容易下了決心,他竟然給她這種反應!?

  「我不管,我準時在你所說的時間內到達,你是男人的話,說話就要算話。」

  「有點困難,我只要想到你擁有過一堆男人,就對你沒胃口了,你還是回去吧。」

  什麼跟什麼嘛!他把她想成人盡可夫的高級交際花嗎?什麼一堆男人?虧他想得出來!

  「你昨天怎麼不這樣想?我有過幾個男人是我的私事,我能答應陪你一個月,你就要偷笑了!」

  她實在很想告訴他,她願意陪他是讓他賺到了!多少男人開了價,都還得不到她一個親吻耶。她讓他白白賺到一個月,他還嫌!

  當然,她不會告訴他,她根本連男人的裸體都沒碰過,以他不屑她的程度,就算告訴他實情,恐怕也只會換來毫不留情的譏笑。

  如果他夠幸運,就讓他自己去發現。不過,那也得在她有勇氣跟他做「那檔事」的情況下,他才能發現真相吧。

  寒苓再次偷偷默數一到十,奇怪,這男人似乎特別容易激怒她。

  「我已經坦自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至於你能不能接受那是你的事。」

  一大早就抽煙!

  寒苓拚命忍耐一肚子的悶氣,卻在看到他一副欠扁的懶惰樣,還抽著她最討厭聞到的煙後,再加上他永遠說不出好聽話卻又該死性感的嘴,她立刻覺悟了——就算從一數到一億,她也平靜不了心中翻湧的怒氣!

  她快步走到他而前,出乎兩人意料之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走了溫子檠正要送人口中燃了一半的煙,然後低頭,用自己的雙唇封住了他那張討人厭的嘴!

  接觸的剎那,兩人都震了一下,像是兩道電流突然在空氣中擦出閃亮的火花。

  一開始主動的寒苓,在碰到溫子檠的唇時,當下不知所措僵在原處。

  倒是溫子檠反客為主,以雙掌將她的臉捧得更近,在極具攻擊性的掠奪之中,用力品嚐她雙唇送過來的甜蜜……

  她的主動,成全了溫子檠昨晚上樓前的想像。過了許久,他總算決定放開她,而寒苓也已經讓他吻得昏頭轉向、渾身虛脫無力了。

  她就近跌坐在茶几上,想像著幾秒前的狂風暴雨,原來吻是這麼震撼人心的強烈感覺啊!她昏昏的想著。

  說實在的,主動吻他並不在她的計劃裡,她只是讓他的無禮激怒了、只是受不了他一直認定她是「閱人無數」的交際花,更受不了他一副自視清高及不屑碰她的樣子,所以才在衝動下吻了他。

  她不過是想證明,他對她的抗拒不是那麼絕對的!

  「以你的主動程度,我可以體會那些可憐的男人,為什麼會甘心任你予取予求了。看來你的接吻技巧不錯,確實經驗豐富。

  既然你這麼堅決要上我的床,我也吻過你了,再拒絕你就顯得我不盡人情、不像男人。

  我給你半天時間,讓你回去搬些必備物品過來,記得別拿太多東西,因為你只能在這裡住一個月。

  還有,你也別期望我會替你買什麼東西,我們之間的交易,就是你陪我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告訴你瘋馬在哪裡。就這麼簡單,沒別的了。」

  說完,溫子檠起身直接走向樓梯、走上二樓,再不搭理站在原地一臉憤恨的夏寒苓。

  接吻技巧不錯!?確實經驗豐富!?他鐵定是心盲了、眼瞎了、感覺遲鈍了,所以,感覺不出這是她生平第一個吻!

  除了她主動貼上他雙唇的那一個動作之外,剩下的全是溫子檠主動耶!論技巧,這男人可要高明她一千倍耶;論經驗,恐怕她這輩子都望塵莫及吧!

  他一定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還是一頭豬,一頭臭豬、死豬、被沙克奇病毒攻擊的豬、被愛滋病毒轟炸的豬!

  可惡、可惡死了!

  二十四小時之內,她第二次恨恨地踱出巧克力屋、恨恨地開車急速離去!

  ※  ※  ※

  他站在二樓窗口看著她離去。

  剛剛在樓下,他差點就想直接要了她,就差那麼一點!

  由她生澀的動作,他隱約想著,她也許是純潔的。一個連接吻都遲鈍的女人,能有多少經驗。

  可是再望著庭院裡,揚長而去的紅色跑車,溫子檠馬上推翻上一個無聊想法。

  哪個男人會「毫無所得」還乖乖奉上金錢?天下畢竟沒白吃的午餐。

  況且她也當他面承認了,她所擁有的東西全是男人供給的!她或許只是在他面前假裝純潔,好讓他能接受她。

  再看了眼早已空曠的庭院,他轉頭走到床頭櫃邊拿起遙控器,按下按鍵。

  一分鐘後,正對著床的牆面開了一扇窗口,接著推出一幅畫。

  他的「精靈」,不在現實世界裡,在那幅畫裡!他不能再被迷惑了……

  ※  ※  ※

  寒苓一進自家大門,發洩似的衝到沙發、用力將自己丟進沙發,躺了十幾秒鐘,她拿起茶几卜的電話,飛快按下一串號碼。

  「洋洋,我是苓苓。」

  「還順利吧?」昨晚寒苓要出發前撥過電話給他,然後就再沒有消息了。

  「順利!?這回我踢到鐵板了!你趕快去開間命相館,包準你賺大錢!」她的口氣惡劣。

  「這麼慘?搞不定喔?真的沒辦法就算了,沒關係。」陳子洋好脾氣地說。

  「你哪次交代的事我沒辦好?再怎樣搞不定,我也會想辦法搞定!我就不信,這世上有我夏寒苓擺不平的男人。」她將一股怨氣,全發洩在電話裡頭。

  唉,聽起來,那個經紀人好像惹毛了苓苓,陳子洋在電話這頭為那個即將很慘的男人哀悼。

  「你有打算了?」

  「沒太具體的打算,不過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這個月別找我,我、沒、時、間。」

  一個月?殺一個人也用不著這麼久吧!那男人鐵定會很慘,陳子洋再次為他哀悼。

  「你說多久就多久,除非必要我盡量不去吵你。如果有任何需要,記得撥通電話給我。」

  「就這樣,Bye。」

  用力放下電話,她在心裡盤算著。那個可惡的男人,她一定要好好整整他!

  寒苓窩在沙發上,開始回想昨晚他們見面的情形。

  想了幾分鐘,她決定這一個月她要徹底成為溫子檠的夢中情人,她要讓他愛上她!然後,一個月後她會毫不遲疑的跟他說掰掰!

  夢中情人,溫子檠的夢中情人到底是哪一類型?由他昨天的反應推斷,他必定討厭成熟嫵媚的女人,可是他又似乎不會喜歡那種清純型的女人,到底他喜歡哪一型?

  居家型?不、不、不,那太過單調乏味,從他桀傲不遜的眼神看來,居家型的女人根本馴服不了他不受拘束的靈魂。

  到底是哪一型嘛?

  她煩躁地換了個姿勢,清純型太過稚嫩、冶艷型太過放蕩、居家型太過平凡!噫,那氣質型呢?好像又太過柔弱……

  昨晚他到底為什麼會讓她進屋?她繼續努力回想,總有些蛛絲馬跡能讓她瞭解溫子檠到底喜歡什麼女人吧——

  她做的鬼臉,引出他希罕的笑意;她的話也曾引發他的笑,而他挑明了告訴她,他討厭她的濃妝……

  慢慢地,她心裡出現一個女子形象、一個能讓溫子檠神魂顛倒的夢中情人……呵呵呵……

  她露出得意笑容,由沙發衝到更衣室打開塞滿衣服的衣櫃。

  正要伸手挑合適衣服的她,在下一秒裡,一個不受教的念頭闖進她的腦子——

  她幹嘛那麼大費周章一定要溫子檠愛上她?既然他都同意了一個月後會告訴她瘋馬的去處,她又何苦非要這麼麻煩?

  然後,她頹喪的坐在木質地板上。

  她犧牲一個月還不夠多嗎?還要在他身上浪費多餘的精神?

  這實在不像她的處事風格!

  算了,她已經為溫於檠破了多少例,她都算不清了。

  她承認,溫子檠是比那些在她身邊出沒的男人出色好幾倍。

  但那又如何呢?他也比那些無聊的男人粗魯無禮讓人討厭好幾倍啊!

  可是,他的吻那麼熱情、他給她的感受那麼強烈……

  那又如何?她從沒找別的男人試過,又哪裡知道別的男人不會給她同樣的感覺!?

  她反覆和自己的思緒交戰,不知道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她沒一年是真為自己活的!

  二十五歲了,在這個都會叢林裡,她還是個快要絕跡的處女……

  她的整個腦袋想的,全是怎麼樣賺到更多錢。

  她當然願意承認,她愛錢有時候甚過愛自己。可是她要那麼多錢,全是因為她有個希望,希望找到那對孩子、希望補償他們失去的親情……

  然而,又有誰能補償她失去的?

  十年來,她不曾有過這種自憐自艾的念頭,因為她沒時間想太多……溫子檠固然可惡、固然惹人厭,但他也觸發了她遺失好幾年的「道德感」。

  哈!道德感?有沒有搞錯?她幹嘛覺得有罪惡感啊?嚴格來說,她又不是溫子檠心裡想的那種女人。

  沒錯,她是收男人的東西,但是她收得心安理得。

  那些男人願意雙手奉上房子、車子,甚至金錢,那也都是因為她費盡辛苦為他們買到想要的畫啊!

  當然,她也不能否認,那堆男人中確實不乏死纏她不放的追求者。

  她真是吃錯藥了,居然會去想著那種飄在空氣中都沒任何重量的道德感!

  一個要女人陪他一個月才肯透露消息的男人,才該好好想想什麼叫作「道德」。

  咬咬牙,她自地板起身,都是那個溫子檠,害她腦袋打結。不管了,她什麼時候做事想這麼多了,婆婆媽媽的個性一點都不適合她!

  溫子檠,你糟糕了。她在心裡訕笑,這一個月,就當作是她偷來的假期吧。

  這一個月,她有免費的性愛對象,順帶可以磨練磨練自己的女性魅力,一個月後她還可以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怎麼算,這場交易她都穩賺不賠。

  反正處女膜薄薄一層,她容忍了那層薄膜二十五年,也夠久了。仔細想想,如果要選擇第一次的對象,溫子檠也應該夠格了。

  ※  ※  ※

  四個小時後,她提了兩袋行李進了巧克力屋。站在一樓大廳,望著正步下階梯的溫子檠。

  他穿了暗藍色緊身背心,黑色牛仔褲,長髮一樣整齊束在後頭。寒苓悶悶的想著,他實在不是普通「養眼」。

  不過一想到他們可能要做的「那檔事」,她的腦袋仍舊覺得萬分尷尬。想著想著,她的臉紅得像兩團火。

  那種限制級的畫面對她來講,有些駭人——他會脫掉自己的衣服嗎?他倘若赤裸裸站在她面前,她很可能會因為呼吸困難而不支倒地……

  溫子擎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她,譏笑說:「大白天的,你在想什麼奇怪的事?」

  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潤很難忽視,而她看著他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衣衫不整。

  「我的腦袋愛想什麼事,你管不著!」她尷尬卻不客氣地回嘴,「我的房間在哪兒?」

  溫子檠沉默了一陣子,帶著研判意味打量著她。

  寒苓讓他看得全身難受。

  「既然你真打算住進來,我們就先把規則說清楚。第一,我不要你的時候,請你不要來煩我。如果你真的很需要解決,我不反對你去找你的情人,但是一定要回來過夜。」

  他絕對是故意侮辱她的,竟把她想成那種極度性飢渴的女人!難怪她一向「冷靜」的脾氣,在他面前就會自動加溫,然後爆炸。

  冷靜!冷靜!她不停自我告誡,才第一天相處,她不想表現得像個潑婦。

  看她又氣憤又忍耐的表情,溫子檠在內心得意著。

  其實這樣的她很可愛,生氣的她會不自覺張大眼睛,鼓鼓的雙頰紅潤得像是會噴出煙霧般。

  見她不想說話,他自顧自地繼續「條列陳述」他的條件。

  「第二,你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如果我們要『辦事』也是在你的房間,我的臥室請你不要進去。如果我需要我會去找你,平常沒事你就自己打發時間,做什麼都可以,重點是別來煩我。」

  「第三,這一個月,所有生活雜費,我們一人分擔一半。」

  「第四,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二樓以下,三樓是我的工作室,請你不要上去。」

  「關於第五點,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會告訴你。」

  怎麼會有這種長相「養眼」得像天神、個性卻可惡得像惡魔的人?

  不幸的是,這種人還讓她夏寒苓給遇到了,可憐的她還得苦哈哈跟他相處一個月!

  「你說完了吧?該我說了吧?」她咬牙切齒。

  溫子檠聳肩,一副「隨便你」的態度。

  「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點,那就是你的做愛技巧別跟你的態度一樣惡劣,我就謝天謝地了。別讓我跟你做一次,就倒盡胃口。」憤怒讓她說話口不擇言。

  「這點,你絕對可以放心,我在床上絕對比你之前那些男人好上幾倍。我倒是比較替你煩惱,恐怕上過我的床之後,你對其他男人都沒興趣了。到時候,你可能會覺得一個月的期限太短。」

  她的雙手已經在身側握成拳頭,就差沒用力揮出去而已。溫子檠當然注意到了,不過顯然不把看到的當一回事。

  「我的房間在哪裡?」她決定,立刻走出他的視線是平撫怒氣的唯一方式。

  溫子檠沒答話,只是自然地俯身提起她擱在腳邊的兩袋行李,然後往二樓走去。

  現在才想要當紳士,會不會有點矯情?

  寒苓跟在他身後,想像自己的目光是兩個發射器,裡頭裝填了上百發子彈,然後她用力的連發數十槍;接著那個她討厭但正替她提行李的可惡男人,在她的偷襲下,終於死了!

  呵、呵、呵,想像著他的死亡,稍稍平息了她的怒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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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38:45
第三章   

  整個下午意外的在平靜無波中過去,自從幫她把行李拿進房間後,溫子檠就如同隱形人消失在這棟屋子裡。

  不過在他走出她的房門前,他冷冷地扔了一把鑰匙給她,理由是他懶得幫她開門。

  她猜他可能一直躲在三樓吧,既然如此,人家說客隨主便,她也就理所當然、名正言順樂得不去打擾那個怪男人了。

  傍晚,她仍未見到溫子檠的蹤影,在這種荒郊野地,恐怕連吃個東西都得跑個幾十里吧!

  既然溫子檠消失了,她決定出外購物,至少要買下一星期的食物份量,免得自己餓死在這棟美麗的屋子裡,那多划不來啊!

  她事先觀察過了,這棟美麗的大屋,有著所有女人夢想的大廚房,明亮的光線、寬敞的空間、一流的廚具以及杯盤鍋瓢……外加大到足以容納一個月食物份量的冰箱。

  呵呵……她真的打算把這個月當作是度假,況且,那個寬敞明亮的美麗廚房,一看就知道使用的頻率不高,她不趁這段時間好好利用,就太對不起自己,也太對不起廚房了。

  另一個原因是,她已經好久沒親自下廚了,當然理由除了沒時間之外,還是沒時間。

  跟那堆難纏的畫家、經紀人周旋,就耗掉了她大半的心神精力跟時間,她哪有多餘力氣為自己下廚。

  而眼前,時間看來像是多得用不完,溫子檠似乎也不太願意搭理她,雖然她也很懶得理他,要不是為了那幅畫,就算世界上的男人死光了。絕種了,她都懶得理他!

  算了,別再想那個混帳溫子檠了……

  ※  ※  ※

買完東西回到巧克力屋,已經七點多了。

  她衝進廚房,將懷抱裡的一堆食物放到料理台上,用最快的速度將食物分門別類——該丟進冰箱的歸一類,晚上要煮的食物歸至另一邊。

  五分鐘後大大的料理台上,只剩晚上要吃但仍未烹調的食物。

  今晚她給自己開出的菜單有:洋蔥海鮮濃湯、凱撒沙拉、鵝肝牛排、綜合水果,最後配上九六年份的紅酒。

  快、快、快,她在心裡催促自己的動作再快些,因為她光是想到那堆美食,就感覺更飢餓了。

  最難做的是洋蔥海鮮濃湯,因為要熬出鮮美的湯汁,需要花些時間。所以她由切洋蔥開始,不過,這顯然是個有點錯誤的決定,才沒多久時間,她已經讓一顆小小洋蔥弄得淚眼蒙隴,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倚在廚房人口處,驚訝不已凝視著她的溫於檠。

  他只在人口處站了兩分鐘,看著她熟練的切洗動作,他仍然無法相信夏寒苓是個會下廚的女人。

  兩分鐘後,他決定安靜退出廚房,然後祈禱著:但願今天的晚餐別太難以下嚥……

  廚房裡的寒苓,望著終於人鍋熬煮的湯,一下子起了猶豫。

  她要幫那個討厭的男人順便準備一份晚餐嗎?老實說,從剛剛到現在,她只想到自己的份量,直到她看著鍋子裡湯的份量她一個人喝不完時,她才想起屋裡還有另一個男人。

  掙扎著、猶豫著,最後她決定不計較,反正只是順便多煎一塊牛排、多浪費一份美味的鵝肝、多準備一份沙拉踉水果……就當是在做善事好了。

  更何況,如果她連一頓飯的時間都無法跟他相處,等到真要做「那檔事」時,她就更不能想像了。

  一個半小時後,她將一切食物上桌,長型的餐桌上整齊放上兩人份的西式餐點,主餐、副餐、紅酒杯,就差沒有美麗的燭光,否則即是道地的燭光晚餐。

  謝天謝地,沒有燭光才好,她完全不能想像跟那個可惡的男人共進燭光晚餐!

  轉出餐廳後,她正打算上樓喊人,才踏進客廳就見溫子檠坐在沙發上看著新聞台。

  這景象給了她一種模糊的錯覺,彷彿她是這屋子的女主人,而溫子檠則是這屋子的男主人,他們像極了一對年輕的新婚小夫妻!

  天啊,這算什麼怪異的想像,她才不要跟這個惡魔成為夫妻哩,對於惡魔的新娘這種可憐角色,她一點也沒興趣扮演。

  「我多做了你的晚餐,要吃不吃隨便你。」她學著他高傲冷漠的語氣,丟了話之後,又轉回餐廳。

  等溫子檠進餐廳,她已經坐在位子上,喝著紅酒吃著熱騰騰的鵝肝牛排。

  他眼底的訝異,完全收進了寒苓的視線內。

  對於溫子檠擺明不相信她會做出一桌好菜的態度,她沒任何反應。哼!真正教他驚異的還在後頭,等他將食物送進嘴裡,他的訝異才會升到頂點!

  食物的香味誘惑著他渾身的飢餓知覺,然而他還是有些懷疑這堆香氣撲鼻的食物,會不會僅僅中看不中吃?他注意到了,連水果盤裡的綜合水果都配上了美麗雕花,她竟能在短時間內做好餐廳級的晚餐?

  不再多想,他坐上那個顯然是留給他的位子,拿起刀叉切下第一口牛肉送進口裡。

  當肉汁的鮮美味道在他嘴裡四散開來時,他不得不承認,夏寒苓稱得上是位廚師級的女人。

  美味誘惑著飢餓,飢餓讓他顧不得形象,溫子檠以最快速度掃光了他的食物。

  才十分鐘,他就吞光了她花了一個多小時煮的晚餐!寒苓有點錯愕,接著看見他望著自己盤裡食物的眼神,她的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錯,才幾秒時間,那個可惡男人居然拿著自己的刀叉坐到她旁邊的位子,吃起她的食物了。

  再沒有比這讓她更震撼了,他確定是那個冷漠、可惡、高傲得讓她氣憤難當的溫子檠嗎?

  現在她看到的,根本就是個飢不擇食的孩子。

  好一會兒,眼看著她盤內的牛肉僅剩可憐的一小口,她氣憤的大吼:

  「你很過分耶,這是我的晚餐,你……」她的抗議都還沒宣洩完,他居然就大言不慚地打斷她的話。

  「誰叫你吃那麼慢,而且你幫我準備的份量不夠,下次煮多一點,吃不完可以冰著。」

  他還能邊指責她、邊吞下她最後一口食物!寒苓索性放下自己手上的刀叉,恨恨地用目光荼毒他。

  「早知道,我就在食物裡下毒,毒死你。」

  溫子檠不捨的放下了刀叉,因為已經沒東西可以吃了,可離他吃飽的距離還有一大段。

  「你不會,因為萬一我死了,你也找不到瘋馬。」他說得無所謂,順帶由椅子上起身想要離開。

  「你給我站住!如果你還想吃我煮的東西,你最好負責餐後的收拾工作,順便洗碗,我討厭洗碗。還有,今天晚餐的錢你還沒給我,別忘了。」

  他轉頭看她,似乎在衡量她話裡的真實性,沒多久,他一言不發開始收拾桌上的餐盤。

  寒苓再次受到了驚嚇。

  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抗議的話,以為他又會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氣條列有的沒有的規則,沒想到他只是乖乖的收拾餐桌,讓她不禁要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在玩詭計?

  她的震驚一直持續到他洗完碗盤、走進餐廳、坐到她旁邊為止……

  「多少錢?」他問。

  啊?什麼多少錢?寒苓腦子愣愣的想,好久才反應過來——

  「喔,我還沒算。」

  「你今天花了多少錢?」他再問。

  「三、四仟塊吧,我不太記得了,要看發票才知道。」她還是呆呆的。

  溫子檠沉默地抽出皮夾,掏出五張仟元鈔,放進她手裡。

  「你幹什麼?」

  「你不是要我付錢?」他的表情充滿忍耐,彷彿不能忍受她問的愚蠢問題。

  「說好一人一半,而且我說的三、四仟塊還包含我幫自己買的東西。」

  「沒關係,就當作我是到外面吃了一頓美味晚餐付的小費好了。」語畢,他離開了。

  而她,望著手裡的五仟塊,有點怒意、有點笑意、還有點她說不出的情緒……其實溫子檠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可惡吧!

  因為他乖乖洗了碗、因為他沒很清楚的真跟她計較「一人一半」、因為他吃光了她做的晚餐,也因為他給了她一種家的感覺。

  她很久很久沒這樣的感覺了,久得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否真有過那樣的感覺……

  家,對她來說一直是如此遙遠而模糊。

  ※  ※  ※

  深夜十一點多,洗過澡之後,她沒任何想要入睡的感覺。

  十一點多對往常的她來說,根本正是精力最顏峰的時刻,以往跟那些晝伏夜出的畫家、經紀人廝混慣了,現在一下子閒下來,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無所事事的她踩著拖鞋下樓,走進花園,坐在維納斯水池邊望著花園。繽紛的花叢搭配花園步道旁一盞盞黑色雕花落地燈,晚風悠悠涼涼吹掠著,她在靜謐的氣氛之中突然有些感傷。

  他們到底在哪兒?想到那對孩子,她心煩氣悶得無法再繼續坐在水池邊。走向種滿愛麗絲的花台邊,寒苓倚在黑色燈桿旁抬頭望著幽黑的夜空,沉思著。

  溫子檠隔著二樓玻璃窗,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她剛洗完沒吹乾的長髮還濕淋淋的,整身棉質的白色睡衣加上一雙粉紅色拖鞋,仰望黑夜的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街燈下,未施脂粉的夏寒苓看起來就像畫裡頭的她——脆弱、茫然,空泛的表情像是個迷路的精靈!

  玻璃窗內的溫子檠握緊了雙拳,他確定了夏寒苓就是那個「她」!他不可能錯看,就算過了十年,就算夏寒苓改變了,但那雙閃著脆弱讓人禁不住想保護她的眼睛卻沒變。

  她居然是「她」,為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在他眼裡俗不可耐的女人?

  他要的是他的「精靈」,不是這個夏寒苓!

  在溫子檠心裡,他的精靈一直有著無以比擬的地位,她幾乎是他的救贖、他的動力來源。他在心裡,對她依戀了許多個年頭啊。

  而今,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用的卻是媚惑男人以達自我目的的面貌,他無法接受、一點點也不能接受!

  畫裡的那個她,到底在哪裡?

  溫子檠不聲不響走到寒苓身旁;她似乎還沒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

  他只是望著、看著、衡量著,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畫裡的她?現在的她?還是昨天那個濃妝艷抹,為達目的不惜出賣自己的虛榮女人?

  他多麼希望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她,因為這樣的她最接近畫裡的「精靈」形象,一樣的一雙明眸,不同的是多了一份成熟與堅毅……

  「睡不著?」他以連自己都不太能接受的輕柔聲調詢問。

  寒苓將遠望的視線拉回,被打斷的思緒,沒辦法在瞬間整合,她只是用迷茫的眼神落向聲音的來源。

  「你應該把頭髮吹乾,這樣容易感冒。」他再次開口,沒有原因及理由,他覺得此時注意力不甚集中的夏寒苓,多了一份白天在她身上看不見的柔美。

  寒苓總算回到現實狀況,溫子檠罕見的有禮讓她疑惑地瞪大了雙眼,他不會是現在就要做「那檔事」吧?不、不,她還沒準備好。她全身上下的警戒細胞,在一秒之內全部甦醒。

  「我吵到你了嗎?」她的聲音分貝高了幾度。

  溫子檠沒錯過她霎時緊繃的神色,只是溫和的笑了笑,然後說:

  「放心,我不會在你不願意的時候強迫你做任何事。我只是在想,既然我們決定共處一個月,我應該多瞭解你。」

  先前由二樓確定寒苓是「她」之後,他的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怒氣,只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看見剛剛那個不設防又看似迷失了的寒苓,他有種想瞭解她的衝動。

  現在的他還抱持著一絲絲希望,但願那個濃妝艷抹的夏寒苓,不是真正的她,但願那個濃妝媚麗的女人,只是她的保護色。

  一種被看穿了的狼狽情緒,染紅了她的雙頰。

  「就算你想強迫——」  她大聲的想說些話、想喝阻他可能出現的囂張,卻讓溫子檠伸向她雙唇的手掌,給堵住接下去沒說完的話。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表現強勢的樣子,如果你能用還沒開口前的平和對待我,我保證按下來的一個月,我表現的會是個紳士,而不是你昨天踉今天看到的那個惡棍。」  他笑得溫和。

  這樣的笑、這樣的語氣與表情,著實讓寒苓無法應對。

  她早認定了溫子檠是個目中無人的狂做分子,怎麼也沒想過他有這一面溫和?

  難不成真像俗話說的:要抓住一個男人得先抓住他的胃!而她不過做了一頓晚餐,就讓這個從昨晚見面到晚餐前都還像個十足十的渾球男人,轉變成此刻看不出一丁點粗魯的斯文男人?

  「我做了什麼好事,才得到你這種近似文明人的對待?我還以為你這個人在學校沒學過『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她就是忍不住想「惡言相向」。

  溫子檠對她的挖苦聽而不聞,在這個寧靜夜裡、在身邊吹過陣陣涼風的舒爽裡,以及在她「難得一見」的柔美下,他不想讓她針鋒相對。直覺告訴他,夏寒苓絕對是個不常展現溫柔面貌的女人。

  他不言不語、不移不動,選擇靜靜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得仰頭才能與自己相視的臉微笑著。

  寒苓的專注力,不一會兒便遺失在那抹溫和笑意中。

  他似乎再也不是那個言語直接的霸道男人,在他的笑容下,她聽見自己心跳逐漸失速的聲響,那聲音之大,讓她都無法確定自己的心臟是不是就要迸出胸腔之外……

  「下次別再這樣頭髮濕淋淋的站在外面,很容易感冒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仍濕著的長髮,語氣除了溫和,還帶了兩個人都驚訝的溫柔。

  溫子檠想著,未下樓前,他的下樓動機是想好好訓斥她對男人「不知檢點」的媚惑行為,光是想像她能為了尋找瘋馬而不惜獻身,他沒來由的就是一肚子火。

  再接著想到,她也許就是那樣對待每個她有所求的男人時,他心上的那把火用不著再加油,就已經燒得更旺了。

  只是,當他真站到她面前,看到她臉上迷茫的神情,他的怒火卻在瞬間像是碰到南極冰山自動熄滅。

  他忘了原來的怒氣、忘了下樓的動機,只知道一開口就是本能的對她展現連自己都驚異的溫柔。

  他從沒以這種態度面對過任何女人,哪怕是他生平最在乎的老媽,他都沒用過這等溺死人不償命的「柔情蜜意」,關於這種連他都意外的狀況,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的不正常。

  或許,他的不正常只因為,她是他心中的「精靈」吧。

  當他伸手觸摸她的長髮,寒苓覺得溫子檠口中濕淋淋的長髮似乎要燒起來了。他掌心上的熱度竟能穿透仍有水意的長髮,直闖她早已因他的溫柔而糊成一團的腦門。

  怪了,她到底做了什麼換到他此般的溫柔?她才不信光是一頓晚餐就能換得他的溫柔以待,他看起來就不像那麼好打發的男人。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我真做了什麼讓你狂喜的好事?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從一個渾蛋變成君子的。」』她脫口而出。

  「原來你一直認為我是個渾蛋,既然這樣,你還願意跟一個渾蛋相處一個月?」  他的手掌從她柔滑的長髮移動到她的臉頰,輕撫著。

  現下的情況實在太不對勁了!寒苓腦袋裡的警鈴大作,她不能再任由他的手繼續放肆下去,糟糕的是,她居然享受著他的放肆!

  不行,她真的還沒準備好跟這個「養眼」的男人,發生任何稱得上親密等級的關係。

  「你跟我都很清楚,我是為了什麼原因才答應跟你相處一個月,所以我正努力在忍耐你這個渾蛋。」

  唉,為什麼明明該說得咬牙切齒、字句有力的話,出了她的口,聽起來就是一股沒力勁,她的聲調聽來完全不像在斥罵別人,反而像正對著情人柔柔低語!實在夠突兀了。

  她的話讓他瞬間成了漲滿刺的刺蝟,刺走了他放在她臉上的手,讓他由不覺陷人的一潭溫柔裡,頓時清醒過來。

  「找到瘋馬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你不惜出賣自己的肉體?」  他聲音中的溫柔消失得全無蹤影,剩下的只有平靜得難以忽視的冰冷。

  「沒錯,找到瘋馬很重要。你要說我寡廉鮮恥都無所謂,總之,我就是要找到他!哪怕代價是要陪你這個惡棍上床,我都不在乎。」

  她不是故意要將自己說成那樣,可是不這麼說,她真的怕兩個人會繼續在莫名其妙出現的親近氣氛中、在男女之間最易點燃的情欲之火裡,一發不可收拾!

  溫子檠凝望著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焰輕易讓她簡單幾句話重新點燃。

  她怎麼有如此的能力,讓他的情緒一會兒處於狂怒、一會兒又無端平靜下來、再一會兒又陷入冰冷中,讓他像是洗了趟免費的情緒三溫暖!

  突然之間,他不想再對她表現出除了平靜之外的真實情緒,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脆弱得不像話。

  「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瘋馬?」

  她看見溫子檠眼底閃過的壓抑,差一點她就覺得他會回到原來那個可惡的角色上,但是沒有,雖然不再溫柔,他卻依然像個文明人。

  「因為我……」寒苓差點直接告訴他,因為她想知道那幅「街燈下的少女」畫裡的少女,是不是存在!?如果真的告訴他,那他一定會覺得她瘋了。

  「因為我想勸他賣掉『街燈下的少女』,一旦賣掉那幅畫,我可以淨賺五十萬美金,折合台幣一仟七佰五十萬左右,這就是我一定要找到瘋馬的原因。」

  「他不會賣的。」他冷冷的說。

  「這點不需要你擔心,我找到他之後,自然有辦法說服他。」

  「用同樣的方法嗎?陪他上床?」他的臉色滿是嘲諷與不以為然。

  「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他跟你一樣『渾蛋』,我也只好答應了。」其實她不會的,除了溫子檠,她還沒遇過哪個男人能讓她有「獻身」的念頭!

  只是溫子檠對她的「錯誤解讀」,真的好讓她生氣,既然他理所當然將她想像成那種不堪的女人,她乾脆就演好他口中那個角色。

  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她明明可以向他解釋,卻又不願解釋?明明可以不讓他誤會自己,卻又故意讓他誤會?

  也許,她真的生氣吧,氣他不能一開始就瞭解她!氣他跟其他男人一樣,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定了她是那種「特別開放」的女人。

  難道就因為她多了幾分姿色,畫的妝濃些。穿的衣服貼身了點,男人就認定她是「不良分子」嗎!?

  以前她還樂得周旋在那些帶著有色眼光看她的男人之間,因為她總能輕易全身而退,還能得到她想要的,而那些男人也通常到最後,才真正明白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可是面對溫子檠,她沒辦法對他跟其他男人一樣的有色態度一笑置之,她會生氣、會發飆、會口不擇言……還會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委屈感受。

  原來一仟七佰五十萬就能買下她!?在剎那裡,他竟有心痛的感覺。

  「我先預祝你,別讓我白白睡了。不過坦白告訴你,趁我們什麼都還沒發生時,你還能後悔。以我對瘋馬的瞭解,那五十萬美金你不可能賺得到。」

  「賺不賺得到是我的問題,在我的人生哲學裡沒有後悔兩個字。但願你的床上技術有你講的那麼好,萬一不幸如你說的賺不到錢,至少我還享受過免費的性愛。

  不過你放心,我還沒飢渴到今晚就想拉你上床,在我說了這些話後,我相信你也沒那種情緒。我要去睡了。」

  她不想再看他一眼,跨出步子想走,手腕卻被拉住。

  「為什麼你不能一直是剛剛還沒開口說話的樣子?如果是那樣的你,我一定會喜歡你。」

  「還好你不喜歡我,因為我不需要你的喜歡,因為你不適合我。」她盯著他,沒錯過他眼裡清楚的責備。

  「什麼樣的男人適合你?」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適合我的男人存在。因為我不想為任何男人安定下來,我只喜歡無拘無束的性關係。」語落,她輕輕撥開他拉著她的手,她想,這次他該會心甘情願放她走了吧。

  子檠怔怔望著她慢步進屋的背影。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是他的「精靈」?

  除了無端端混亂滋長的心病感覺,他還有著不甘心及不願承認。

  一個念頭頓時在他心裡成形,不管花上多少代價,他都要將她變成先前挑起他溫柔知覺的女人;無論花上多少代價,他都要找回他的「精靈」。

  他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從今天算起!他會的,一定會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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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39:15
第四章   

  她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八點多之於往常的她確實是一大早。

  梳洗後,她想著該怎麼打發接下來一整天的空閒,首先想到的是外頭有個免費的花園,她可以剪幾朵開得正艷的花放在自己房裡。

  於是,她下樓在廚房裡找了一把剪刀,才走出大門,就看見在花園修剪花草的溫子檠。一個像他這樣的大男人,她不能想像那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會是在他的照料下得以繁殖茂密。

  她快步走到溫子檠旁邊,蹲下身好奇問著正蹲在一畦花圃前除草的溫子檠:

  「這些花都是你在照顧嗎?」

  他瞥了她一眼,但馬上又將注意力放回他正忙著拔除的雜草上。

  「你看見除了你跟我之外的人嗎?還是你以為這些花不需要特別照顧就能自動自發綻放?」他的口氣沒有不好,卻也沒好到哪裡去。

  看見她手裡握著剪刀,子檠接著問:

「你拿剪刀想做什麼?」

  「我想剪些花放在房間裡,可以嗎?」她原本是不想詢問的,反正花園這麼大,各樣花朵那麼多,她才不相信少了幾朵花他這個主人會發現。只是,既然他人就在花園裡,她只好「禮貌性」的問問。

  「隨你。」他沒再正眼看她,忙了一會兒,他才移動到另一塊花圃邊,繼續他的修整工作。

  寒苓張著好奇的雙眼,看著溫子檠細心整理花圃的模樣。

  他的側臉讓晨陽照得發亮,那樣專注的表情讓寒苓覺得,那些花草彷彿是他的生命,他指掌輕輕撥過一朵朵開得艷麗的花,細心尋找花叢邊的野草,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用了心栽植著眼前的一草一木。

  那雙厚實的掌心對映著柔艷的花,望著這畫面,一種說不出的溫情在寒苓心裡流動。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一頭總是束在身後的長髮,柔軟了他臉上過於剛毅的五官線條。她以為他是個沒耐性、脾氣暴躁的霸道男人,可是他現在卻又能充滿耐心照顧一堆要花上大把時間的植物。

  寒苓仍蹲在原處,一手握剪刀、一手撐著自己的下顎,毫不掩飾對溫子檠的探究目光。

  「你每天要花多少時間照顧這堆花花草草?」她突然問。

  子檠抬了頭望向她的方向,遲疑幾秒鐘,才回答了她的問題。

  「兩個小時。」昨晚他打定主意要找回他的精靈,不過該用哪種方式,他還沒確切的概念。今天看到她,他不太清楚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你不是要剪花?決定要剪哪種花了嗎?」他問。

  「還沒,你建議我剪哪種花?」  原來他們真的可以平靜相處,寒苓仍維持一樣的姿勢想著。

  子檠索性起身走向她,將她拉到種滿愛麗絲的花圃邊,他先動手剪了第一朵花,遞給她。

  「就剪這種花吧,這種花,名為愛麗絲。」

  「我知道,我比較不能相信的是,你能把它們種得這麼漂亮。」

  他低頭認真看著她,今天她將一頭長髮綁成兩條長辮,拿著花的她看起來像個清純的少女。

  對她的話,子檠沒作出任何回應,反而說了句全然不相干的話。

  「你今天很漂亮。」他很直接說出心裡的念頭,而原本,說完話他就打算回頭繼續整理剛剛那塊花圃,只是——

  面對他毫無預警便出現的讚美,寒苓原想說什麼,卻——

  兩個人接下來的動作,全讓兩道響亮的口哨聲打斷。

  他們同時回頭轉向哨聲傳來的方向。

  只見黑色銅門外正站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

  子檠的反應是脫口而出一聲咒罵,然後萬般不願地走往銅門前開門,讓門外的兩個青年進門。

  而寒苓,該怎麼說呢?

  她的心像是短時間裡被人擰緊了,有點喘不過氣,這是每回她看見雙胞胎都會出現的標準反應。

  雙胞胎尾隨溫子檠走到她面前,子檠還沒開口,兩個大男孩默契十足先說了話:

  「妹妹你好漂亮,願不願意當我的女朋友?」  雙胞胎對於說出一樣話的反應僅僅是相視而笑,然後又對著彼此叮嚀:「先說好公平競爭。」

  對於兩人的默契,寒苓看在眼裡,心裡則是翻騰著各樣感受。

  她用充滿感情的神情看著他們,激動了好些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那對雙胞胎,也該這麼大了吧?寒苓發著呆。

  「哈羅!」雙胞胎各伸了一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沒人察覺到溫子檠臉上難看的神色。

  「喔,很抱歉要讓你們失望了,你們大概不滿二十歲吧。我已經二十五歲了,你們應該喊我一聲姐姐。」  寒苓試著振作,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每次看見雙胞胎就情緒大亂。

  「沒關係,年齡不是距離,何況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二十五歲的老女人!」

  果然還是對孩子,他們難道不知道,二十五歲的女人充其量只能勉強算成熟,跟「老」這個字是一點邊也沾不上啊!

  「你們別動她的主意,這一個月裡她是我一個人的。」溫子檠冷冷插了話,搶在寒苓之前,對兩個雙胞胎說。

  雙胞胎同時看向他,有氣無力應了聲:「喔。」失望的表情佈滿臉上。

  只是才一秒,其中一個像是發現新大陸,又開心的說:「你說『這一個月』,那表示一個月之後她就不是你的了。」

  另一個以更快速度接話:「那表示一個月之後,我們就有機會了。」

  然後雙胞胎又互看彼此,笑著異口同聲說:「沒關係,為了漂亮妹妹。我們可以等一個月。」

  寒苓被兩個大男孩弄得哭笑不得,她分不太清楚他們的話,究竟是認真或是玩笑。

  「你們鬧夠了沒!?」子檠語氣充滿不悅,「找我什麼事快說,說完就走。」

  「老大生氣了喔。」其中一個大男孩說,「先給我們兩分鐘向漂亮妹妹作自我介紹,然後我們再說。」

  完全無視於子檠臉上擺明了的怒意,兩個男孩自顧自向寒苓作起自我介紹。

  「我是溫子搞,今年十九歲,雙胞胎中的哥哥,明年將於東海法律畢業。」

  「我是溫子靳,今年十九歲,雙胞胎中的弟弟,明年將於清華電機畢業。」

  十九歲就快大學畢業了,好年輕。雙胞胎講話都這樣嗎?語氣以及用字遣辭幾乎一樣。

  寒苓還在猶豫要不要也自我介紹時,因為她實在無法裝作看不見溫子檠已經難看得不像話的臉色,兩個雙胞胎居然將她轉了身,讓她背對他們,然後沒多久又再將她轉過身面向他們。

  「你可以猜得出來我們誰是誰嗎?」又是異口同聲的問,寒苓都快被弄昏頭了。

  很快她用右手指了右邊的男孩說:「你是哥哥溫子鎬,」然後再指了左邊說:「你是弟弟溫子靳。」

  這時,三個男性同胞眼中淨是訝異。

  「你很確定?」子鎬率先開口。

  寒苓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子靳不太相信。

  「其實你們的聲音不太一樣,還有你們額前的髮型也不太一樣,哥哥額前的發尖比較突出明顯。」

  「太好了,你符合當我女朋友的資格了。」雙胞胎開心地說,似乎認定了她一定會選擇他們其中一個。

  再次,寒苓覺得哭笑不得,他們似乎真的完全沒把年齡的差距當一回事。

  「一個月後,我們再來找你,相信我,選擇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你都會很幸福喔。再加上,如果老大執意放棄繼承權,我跟子靳就是未來「全毅集團』的第一繼承人喔。我們的體貼跟財富,一定會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子鎬說得認真。

  這兩個男孩腦袋壞了嗎!?有人這樣追女人的嗎!?況且他們不在乎這一個月裡,她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嗎?她開始懷疑,他們能在二十歲之前念完大學的可能性。

  她原還猶豫要不要自我介紹,子檠卻急著打斷了他們。

  「兩分鐘到了,限你們立刻跟我進屋,否則我就要請你們離開了。」

  雙胞胎朝她眨了眨眼睛,二話不說跟著子檠進屋。

  目送三個男人進屋的背影,寒苓開始思索雙胞胎的話——

  如果老大執意放棄繼承權……

  他們口中的「全毅集團」,是那個全球百大企業榜上有名的「全毅」嗎?

  假使真是那個「全毅」,溫子檠又何苦窩在這個大半天不見人跡的荒僻地帶,過著幾近隱居的非人生活?他還那麼年輕,沒記錯的話,洋洋給她的資料上寫明了溫子檠才三十二歲。

  三十二歲的男人正值壯年,應該不到能看破紅塵的地步。

  再假使溫子檠真是「全毅」的繼承人,他何苦委屈自己做瘋馬的經紀人?

  唉,如果他真是繼承人……那麼在她眼裡,他就算是個十分標準的鑽石級單身漢了。

  真的嗎?雙胞胎的話也許是真的。

  ※  ※  ※

  巧克力屋的大廳裡——

  溫子檠端出兄長的架勢,打算給雙胞胎一頓教訓。至於為什麼這麼生氣?他也說不上來。

  當他清楚看到寒苓對著雙胞胎的眼神,一種說不上的陌生情緒攪擾著他,彷彿是嫉妒。

  換個時候,或許他會嘲笑自己無聊的情緒。只是在剛剛那種時刻,在寒苓看到雙胞胎似乎震撼得說不出話又充滿情感的表情裡,他無法自拔的讓那類似嫉妒的情緒吞噬。

  才兩天不到的時間,她就這麼影響他的情緒嗎?情況似乎有點詭異。

  為什麼她會出現那種表情?溫子檠不自覺陷進沉思中。渾然忘了踏進屋的那一秒裡,他還想著要好好教訓雙胞胎的念頭。

  一進屋,雙胞胎立即換了另一張表情,兩人同時斂去之前在花園裡頭的玩笑態度。

  倒不是他們對寒苓說的話全是玩笑,而是他們不再表現出孩子氣的模樣。通常在他們單獨面對溫子檠或家人時,才會顯露出他們真正超越年齡的成熟面貌。

  兩人都注意到子檠的心不在焉,也很有耐心的等待他。只是,他們也同時覺得疑惑,這一面的子檠,他們很陌生,陌生到不明白子檠怎麼會有這一面?

  雙胞胎盡可能安靜的在子檠坐著的位子前走動,試圖在安靜的狀況下,引起他的注意力。

  「夠了,你們可以坐下來了吧?」子檠總算開口了。

  「你還好吧?」子鎬問。

  「你們在花園的話是認真的嗎?」

  雙胞胎互望彼此一眼,然後以無比堅決的態度說:

  「很認真。」

  子檠歎了口氣,她還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此時,他開始懷疑有沒有男人拒絕得了夏寒苓?如果世界上真有這等男人,他很想向那個男人請教,用什麼方法能無視夏寒苓所向披靡的無敵魅力。

  「她不適合你們任何一個。她不是你們看到的樣子、不是你們想像的樣子。」子檠說得冷淡。

  「意思是她會易容術?」子靳的口氣,有難掩的笑意。老大不會是在吃醋吧?

  「依你們的智商,我不信你們會聽不懂我的話。」

  「懂,只是能不能請你再說明白一點?」這回是子鎬開口。

  「明白的說法是,她不像你們看到的單純,在她床上來來去去的男人,你們可能用手、腳趾頭加起來都不夠算。就算她選擇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那也不會是因為單純的喜歡你們,她喜歡的是你們背後代表的財富,夠明白吧?」

  他的話非但沒讓雙胞胎退卻,反而加深了兩個人臉上的笑容。

  「那正好,表示她不會像一般做作的女人扭扭捏捏;表示只要她喜歡我們之中任何一個,很快我們就能一嘗愛情的甜蜜。如果她喜歡錢,那請你一定要放棄繼承權,這樣我們才有更大的勝算。哈、哈、哈!」子靳不怕死的說著,還配上狂傲的笑聲。

  至於子鎬,則萬分贊同的點著頭,順帶補充說明:

  「老大,我看你是在這種荒郊野外過日子過到腦袋都快生銹了。這年頭女人愛錢很正常啊,不只女人,正常男人也愛錢啊。更何況,都什麼時代了,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有處女情結。

  在這種速食愛情超級氾濫的年代,如果你還期望處女,可能得麻煩請你到幼稚園或國小做十年計劃了。哈、哈、哈……」子鎬用的是跟子靳一樣的狂傲笑聲當結尾。

  對雙胞胎的話,子檠只能鎖緊眉頭。他們當真這樣想嗎?

  看見子檠的疑問,子鎬收起玩笑,以再認真不過的表情說:

  「我相信子靳跟我的想法一樣,重點不在於她有過多少男人、不在於她愛不愛錢,如果她真的愛錢那也無傷大雅,因為我們保證供得起她的花費。

  能滿足所愛的人的每一種欲望,是種光榮的成就感。她要什麼、愛什麼,只要她是我的女朋友,只要我有能力,我都願意盡力滿足她。

  對我跟子靳來說,真正的重點在於,我們在她眼裡看見了善良與堅毅,那就夠了。

  就算她愛錢、就算她虛榮,那又如何?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虛榮的本性,重要的是,儘管虛榮或者愛錢,她依然有善良的本性。況且,我不覺得她完全像你所形容的。」

  一旁的子靳用萬分認同的神情,陪著點頭。

  子檠僅有的反應是沉默,這一刻,他真的相信雙胞胎是認真的。只是,為什麼呢?

  他們才第一次看見寒苓,為什麼就甘願為一她做每件她想要的事?他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她以前遇見的男人也都這樣嗎?

  那麼,他該不該相信她說過的——她身上的東西確實是男人買給她的,但不表示那是在她陪他們睡過後才拿到……

  他走到一扇玻璃窗前,著見在庭園裡剪花的寒苓。

  花叢裡的她在陽光底下美得像幅不真實的畫,一隻蝴蝶正巧停在她左邊肩膀上,她輕輕轉頭的模樣彷彿是怕驚擾了棲息在她身上的粉蝶。

  遠遠的,他看見她凝望著小小的粉色紫蝶,溫柔笑了。

  子檠背對雙胞胎,不想繼續同樣的話題,也不想再費力氣理清心裡的怪異感覺。

  「說說你們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吧。」他換了沉靜的語氣說。

  「在說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們,她叫什麼名字?」子鎬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突然有點擔心於檠會對他的問題聽而不聞。

  「夏寒苓。」子檠仍望著庭園裡的寒苓,沒有轉身面對雙胞胎的打算。

  雙胞胎有片刻沉默,不消多時,子靳開口:

  「老大,你還是決定放棄繼承權?大伯父要我們來問你。我跟子鎬希望你再多考慮一段時間,雖然大伯父給了你期限,你應該明白他只是在氣頭上。我跟子鎬打算明年畢業後,再出國進修,可是如果你真的要放棄繼承權,我們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子檠轉過身走回原來的位置,對子鎬與子靳說:

  「想進修很好,如果你們要去進修,我不介意再多撐個兩、三年。」

  「老大,其實你根本就可以應付,幹嘛非得要放棄繼承權?這幾年全毅都是你在負責,你要放棄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決定嘛!」子鎬不死心,企圖說服子檠「完全」接手全毅。

  「當初我會答應接手全毅,條件就是你們一畢業就要接替我的位子,對於經商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因為我父親年紀大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就算不能如他的意,最少也該用我的方式孝順他,暫時接手全毅已經是我孝順他的極限了。」子檠坐下身,就在雙胞胎的正對面。

  「老大,你要眼睜睜看著大伯父的一生心血落人『外人』手裡嗎?」子靳說了重話。

  嚴格來說,他跟子鎬確實算得上『外人」,他們到底不是大伯父的親生兒子。

  溫子檠嚴肅地看著雙胞胎,以略帶斥責的口吻說:

  「純粹的血統關係很重要嗎?我以為我們三個人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堅固,怎麼?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嗎?」

  「你明知道我們的意思,還把話說成這樣!我們只是不想看大伯父整天鬱鬱寡歡。」子鎬嘀咕著。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如果全毅要交到別人手裡,我或許會不甘心,可是交到你們兩個手裡,我不只甘心還十分高興。因為我相信,全毅在你們手裡會經營得比我好。」

  「拜託,老大,你太看得起我們了吧!你接手全毅十年,如果不是你,全毅根本不會是今天這個規模,我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做得比你好。」子靳頭痛的說著,要接手全毅,對他跟子鎬都是很大的壓力。

  打從高一,他們知道未來可能接手全毅起,他跟子鎬就成了全毅裡頭最年輕的「工讀生」,每年暑假都得到公司當無薪資的見習生。

  當然不可諱言,跟著子檠「混上」一個暑假,得到的見識多得無法計數。可是,越是知道子檠的經商手腕,他們越是沒信心能做得比他還好。

  子檠的原則是不加班、不應酬,大部分時間他都窩在這棟荒遠的屋子裡,大部分的工作他都在這裡「完成」,大部分的例行定期會議他都以「遠距視訊」方式召開,在公司往往找不到他的人。

  這種老闆居然還能將公司擴充至他接手時的十數倍大,從沒沒無聞的中小企業到全球排行百大的跨國企業,全靠他一個人。

  這樣的經商奇才,卻說他對經商沒興趣!

  子檠經常對他們說,經商的最大關鍵在於知人善任。問題就在「知人」是件超級困難的事,他們實在沒把握。

  「這些年,我已經將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以你們的智慧,我不擔心你們有做不好的可能。」溫子檠有十足把握,這對雙胞胎會做得比他更好。因為他們有兩個人,而他只有一個人。

  「意思是,這一趟我們根本就是白跑了。」子靳有點氣餒。

  「嗯,如果你們來找我純粹是為了說服我別放棄繼承權,確實是白跑了。我以為,你們應該很瞭解我。」子檠質疑著。

  「我們當然瞭解,只是還抱著微弱的希望,希望你腦袋突然打結,然後告訴我們你願意繼承全毅。其實,我們主要是想來看你,大伯母說你很久沒回家了。昨天她打電話給我們,要我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子鎬說。

  「晚上我會撥電話給我媽,讓她知道我還活著。你們快放暑假了吧?」

  喔!

  不會吧?想到又得「見習」,雙胞胎就覺得頭痛。人家的大學生活是「由你玩四年」,他們的大學生活卻是水深火熱得旁人無法體會,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看見雙胞胎臉上的懊惱,子檠笑了。

  「今年,我放你們一整個暑假,如何?」

  「真的?」

  雙胞胎同聲大叫。

  「嗯,因為這可能是你們唯一能享受青春的機會了。」

  要宰殺他們之前,先犒賞他們最豐盛的一餐嗎?四隻發亮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

  「喔……」

  有氣無力的回應。

  「好了,人你們也看到了,話也說完了,回去吧。」子檠下了逐客令。

  「這麼快?」

  子鎬還想多待些時間。

  「還是你們不想放暑假?」子檠不安好心的問。

  「才沒哩。」說完,雙胞胎立即由沙發上跳起來,往大門沖。

  「對了,老大,一個月後,你會放棄外面的妹妹嗎?」  子鎬在踏出大門時,突然轉頭問。

  「我考慮看看。」

  他沒作正面回應。

  「我猜你大概不會吧,因為你居然把你的寶貝愛麗絲剪下來送她。我還記得上次我不小心順手折了你一朵愛麗絲,卻被你狠狠K得半死。」

  子靳不甘心對他做了一個鬼臉,這也是當他們在銅門外看見子檠親手剪了朵愛麗絲給她的畫面時,會同時吹口哨的原因。

  「我真的跟你計較一朵花嗎?我忘了。限你們一分鐘之內消失,否則我會想改變放你們暑假的決定。」

  他當然記得子靳提起的,他也確實K了子靳,因為愛麗絲是為他的「精靈」種的;因為愛麗絲的花語是「愛的信息」……不過關於這些細節,他自然不可能讓人知道。

  雙胞胎立刻飛逃出大門,當然逃出大門後,他們很有默契在花園裡偷偷逗留了一小段時間,因為寒苓還在花園。

  沒人知道三個人「嬉笑歡樂」的舉動、表情,全收在另一個人遙遠的注視下。

  子檠只是看著,也開始想著雙胞胎的話。

  也許,雙胞胎比他還懂感情、比他還懂夏寒苓,因為他們看見他沒看見的「善良」,除了看見夏寒苓的虛榮之外,他完全沒看見雙胞胎提及的善良…

  為什麼?是因為自始至終他都將畫裡的那個精靈神化了嗎?所以他不能接受一個活生生,有著人性、有著缺點的夏寒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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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40:08
第五章   

  自從雙胞胎走後,她又是整整一天看不到溫子檠。

  中午,她簡單做了三明治,原本她想過上樓叫他下來吃午餐,但又想起他先前條列的「居家守則」,決定還是不要去打擾他。

  解決她的午餐後,她無聊到不知不覺在一樓沙發上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日落西山、一屋子昏暗,她發現身上多了一件薄被,只是整棟屋子仍是靜悄悄,沒一點聲響。

  看著身上的薄被,她沒來由覺得溫暖。

  走進廚房,她發現料理台上為他預留的那份三明治不見了,空空的盤子上多了一張紙條,上頭只有簡單的三個字——謝謝你。

  他就這麼有把握那是為他多準備的份嗎?寒苓看著紙條上有力的字跡,心上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溫子檠跟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進展到某種階段,一種她也形容不上來的階段——彷彿他們已經成為朋友,而事實卻又不然。除了知道對方的姓名,其實他們對彼此瞭解沒有大多。

  不過至少,那個可惡,不,現在似乎不那麼可惡的男人,會說聲謝謝了。

  寒苓站在廚房裡,想了一會兒要準備什麼當晚餐,沒多久她決定煮義大利面配上磨菇濃湯。

  花了半個小時,她輕鬆將食物上桌,時間是六點多。站在餐桌前,她又開始猶豫,要不要上樓叫他呢?

  猶豫的她走進客廳,再度驚訝發現,溫子檠一如昨晚般,在客廳看著電視新聞。

  突然,她覺得自己再也沒辦法,用昨天那種冷漠高傲的口氣對他說話因為他現在看著她的眼光彷彿正在等待,就像等待妻子為丈夫準備晚餐的。

  奇怪了,她怎麼老是有這種怪異的聯想!?

  「可以吃晚餐了?」他竟然先開口,還很有禮貌地詢問著。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先進餐廳。坦白說,她實在對這個有禮貌的溫子檠,有點適應不良。

  兩人都坐定位後,子檠沒先動眼前的美食,而是先說話:

  「你常下廚嗎?」

  寒苓早將一口義大利面送進嘴裡咀嚼,一點也沒想到他居然會跟她說話。

  他說話的態度似乎是想跟她聊天,是嗎?他會想跟她聊天嗎?

  「不常。」快速嚥下咀嚼不完全的面,她給了他簡單兩個字。

  「不常?」子檠的口氣有著疑惑。

  「我的意思是最近這幾年不常,之前還沒工作那幾年,我天天下廚。那時我跟現在的老闆住在一起,洋洋吃不慣外面的食物,我只好每天下廚。」

  她知道這段話必定會引起誤會,可是她一樣是固執地不願做任何解釋。

  為什麼要多費唇舌?他不見得會相信她的話。另外她不願解釋的原因是,她真的好奇他「有禮」的表現能撐多久?

  「你跟現在的老闆同居過?然後呢?」子檠試著捺住性子,試著略過心上莫名的強烈醋意,他的口氣有忍耐後的冷靜。

  「現在我只是為他工作,不跟他住一起了,因為他必須跟他的另一半住一起,如果我再繼續跟他住,會打擾他們的生活。還有,如果你指的同居是共同居住在一個屋簷下,那我算是跟他同居過,我跟他沒發生過你想像中的事。愛信不信,就隨便你了。」

  她終究還是對他做了解釋,雖然她不認為溫子檠會相信她的話。

  「你們住在一起多久?」對她的話,子檠沒打算下任何結論。儘管他心理明顯有鬆口氣的感覺,儘管他選擇相信她的話。

  「五年。」寒苓想也沒多想就給了答案。

  五年!?男女同住一個屋簷下長達五年之久,他真能相信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你幾歲了?」他確實一點都不瞭解她,連最基本的年齡他都不知道。

  他今晚好像對食物沒什麼興趣,義大利面不合他的胃口嗎?寒苓放下手中的叉子,心想,既然他對她的興趣遠勝於美食,那就專心陪他聊聊天吧。

  「二十五歲。我知道你三十二了。」

  這麼說,她二十歲就住進了男人家裡,怎麼?她家人都不反對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年齡?」

  「來找你之前,洋洋給了我一些關於你的基本資料,只差沒先給我你的照片而已。」

  她稱呼那個男人的親熱口吻,依然讓子檠覺得不甚舒坦,儘管他已經努力嘗試忽略。

  不對,她剛剛說:這幾年不常下廚。那意味著她在更早之前,就跟她的老闆住在一起了!早在她成年之前嗎!?

  「你幾歲住進你老闆的家?」提出這個問題前,他猶豫了幾秒,不知道這樣探人隱私,是不是越界了?

  沉吟好半晌,她不太想對他說真實的答案,因為在真實答案背後,接踵而至的,勢必是一連串的解釋。但,她也不想說謊。

  所以她猶豫了好些時間,久到子檠就快以為她不願回答問題時,她才發出聲音:「十五歲。」

  頓時,兩個人同時靜默——

  子檠想的是:為什麼?十五歲,算算時間正巧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那年吧!發生什麼事了嗎?所以當年他才會在她身上看見那種苦痛的神情嗎?

  而寒苓想的則是:要回答他接下來即將出口的問題嗎?直覺告訴她,他必定有一連串的問題想問,她的情況該是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好奇的吧。

  只是,她向來不跟任何人談「過去」,除了洋洋,沒人知道那些她想徹底遺忘的過去。

  可是面對溫子檠,她有種想告訴他全部的念頭。

  在他一開始急驟的將她歸類成「某類女人」,因而以不合理的粗魯無禮對待她;到現在他看她的眼裡再也找不到絲毫鄙視,還多了分若隱若現的溫柔。這之間的轉變讓此時的她,真的想對他傾訴某些她不曾對他人說過的心情。

  因為在他認真的神情下,她找到一種莫名的心安,這是她不曾在其他人身上有過的感覺。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嗎?」於檠打破沉寂,看著她的雙眼,心卻在同時震了一下,因為他似乎看到雙胞胎說的良善。

  寒苓探索著他投來的目光,除了工作,她很少用認真的態度跟別人談論自己,印象中,她不記得自己曾這麼做過。

  她自然明白溫子檠想問什麼,卻訝異於他沒直接問出口。她對他點了頭,算是回答。

  「你願意跟我說說你自己嗎?我想瞭解你。」他說得誠懇。

  寒苓淺淺微笑,這個溫子檠在某方面深深打動了她。沒有張牙舞爪的語氣表情,有的只是平和,跟這樣的他相處,讓寒苓覺得輕鬆。

  只是,這個男人到底有幾種面貌?而到底哪一種面貌才是真正的溫子檠?

  她沒能來得及多想,聲音就像是有了自主意識,自動自發將想法與過往轉譯成語言文字。

  「十五歲那年,我逃家了。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連一塊錢也沒有。我在街上流浪了幾天,有時候睡公園,有時候睡車站,有時候就在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走廊邊過一夜,大概這麼過了一個星期左右。

  你一定很好奇,身上一塊錢都沒有,我是怎麼過那一個星期的?

  大部分時候我都處在飢餓狀態,有時候我會跟別人要錢,偶爾會遇到好心人給我十塊或者二十塊。

  我依稀記得那天晚上,我實在撐到沒有體力了,因為我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過東西、沒喝過水,所以神志已經不太清楚,就連我怎麼走到天河藝廊的大門口,我都不大記得了。

  總之,最後我昏倒在藝廊門口,洋洋救了我,他把我帶回家,給我足夠的食物,還幫我買了新衣服。從那時候起,我就跟洋洋住一起了,一住就是五年。

  他等於是我的恩人,因為他給我重生的機會,栽培我念藝術學院,不但供我唸書,最後還給了我一份工作。

  至於我為什麼會逃家,因為我爸跟我媽以二十萬的價錢把我賣給別人,如果我不逃,下場會更慘。

  洋洋救了我、問清楚我的情況後,他帶我回家給了我父母四十萬,條件是讓他領養我。

  在我流浪的那個星期裡,我體會到社會的現實無情、體會到一個沒有錢的人會活得多沒尊嚴。我父母為了二十萬賣了我,我為了幾十塊錢在生死邊緣掙扎,那種心情沒經歷過的人,很難理解。

  洋洋告訴我,那天他能救了我,表示我跟他有緣分,他不是那種會隨便做善事的人。他為我做了好多事,卻從不要我回報什麼,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五年裡,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準備三餐。

  所以,我跟洋洋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子,我承認我愛洋洋,他也愛我,可是我們的愛不是那種男女之情。

  我對他的愛超越了生死,如果要我為他死,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我的生命是因為有他才得以延續,要我為他死,我沒有理由遲疑。我--」

  寒苓突然住了口,她沒想到自己會一開口就拉拉雜雜說了一串,甚至超出她原本想說的範圍。她是怎麼了?

  霎時,她就像由一團迷霧中走出來,讓他終於看清楚眼前屬於她的真實面貌。

  子檠聽著她平靜無波的聲音陳述,彷彿她說的是跟自身無關的痛苦往事,唯一洩漏她真正的情緒只有那雙微微水蒙的黑色雙瞳。

  他的心在她表露的堅強下,被擰疼了,心疼於她在那麼小的年紀就要承受人性的不堪、心疼於她不得不讓現實淬煉出的堅韌。

  然而,在他為她心疼的情緒之中,另一面的他總算能理解她了,在某一方面,他已能理解她何以成為今天的她。而這份理解,讓他能以更寬容的角度看待她。

  當下,他開始覺得,就算她擁有過無數男人、就算她虛榮,他都願意接受了。就像雙胞胎講的,只要他有能力,可以滿足她每分需求,他樂意為她做任何事。

  因為他愛上她了,也許早在第一眼於自家大門看見她濃妝下的真實表情那一刻起,他就愛上她了,愛上那個虛榮、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為男人安定下來的夏寒苓。

  而他對她一開始的強烈排斥,或許也正暗示了他被深深吸引的事實吧。否則,他又為了什麼去苛責一個跟他毫無關連的人用什麼價值觀生活?

  此際,在他眼前真實的夏寒苓,跟他畫裡的精靈,終於有了重疊,像兩層交錯的影像,終於合成一幅再真實不過的畫面。

  她就是他的精靈,有著一樣的善良與堅毅。

  愛的來去往往毫無道理,像現在,他突然決定、突然願意用所有力氣去愛眼前這個女人。如果十分鐘前,有人預言早十分鐘後的他會不可自拔地瘋狂愛上一個人,他一定會大笑。

  而現在,他完全不覺得這樣瘋狂的感覺來得有多突兀。也或許,這麼洶湧的情緒是源由於十年前畫下那幅畫後,他就給予畫的她某部分深刻到自己都無法自覺的情感了。

  此刻,那些情感不過是在他心裡「重現」罷了,以更熱烈、更真實、更確切的方式在他心裡洶湧澎湃地舞動著。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子檠簡短用一句話作了結束。

  在這個時候,他不打算作任何回應。因為,以她的堅強與倔強程度來看,任何回應都只會讓她覺得「被同情」,而同情這樣的字眼,對她來說不過是別一種無謂的傷害。

  子檠開始低頭吃起早已冷掉的意大利面,然而他心裡卻有著另一番盤算——從現在起,他要帶著她體驗幸福的真實滋味。

  寒苓沒去深究他開始吃起東西的舉動,因為她還恍惚在自己方才脫軌的情緒裡。

  兩個人在沉默中,總算吃完了盤裡的食物。

  子檠見寒苓跟他一樣吃光了盤裡的義大利面,他站起身開始收拾餐桌,走到寒苓身邊時,他毫無預警地彎腰低頭在寒苓的有臉頰邊輕吻一秒,然後說:  「乖乖在這兒等我,五分鐘就好,或者你願意上樓換件衣服,等會兒我要帶你出門。」他低聲在寒苓耳畔說,然後收走寒苓面前的餐盤進了廚房。

  發生什麼事了?剛剛是她在作夢吧?寒苓呆怔。

  溫子檠真的用那種「聲音口氣」對她說話嗎?真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嗎?然後他真的說了要帶她出門嗎?

  她的表情呆怔,但腦子卻亂烘烘地。是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讓溫子檠覺得她沒那麼「可惡」了,是嗎?

  還沒來得及想出合理的解釋,溫子檠已經無聲無息的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將她自餐桌椅上拉起。

  寒苓被動地任由他拉著,腳上的步伐跟著溫子檠的方向。

  沒多久,他們站在她的臥室前。

  「進去換件衣服,我在這裡等你。」他將她推進房門內,為她關上臥室的門。

  ※  ※  ※

  寒苓根本不記得是怎麼坐上他的銀色積架,更沒料到最後他們竟然停在BMW代理門市部。

  只見溫子檠乾脆將車子停在正門口處,甚至不想找停車位。他似乎很著急,熄了火,他走向另一邊將寒苓拉出車內。

  整個晚上,她好像就這樣任由他拉著走。進了門市部,營業員立即趨前詢問,他們很快就被安置在位子上。

  「苓苓,買銀色的車好不好?跟我開同樣顏色的,還是你也想買積架?」

  他竟然喊她苓苓?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吧。他又為什麼帶她來買車?她已經有一輛了啊!

  太多驚訝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反應能力,他……被人下毒還是下蠱了?

  良久,寒苓才回過神,因為營業員熱切的眼神讓她不得不找回一點理智。

  「我已經有車了,不需要再買一輛。」這是她唯一能找得到的說辭。

  「相信我,那輛車明天就不在了,你一定會需要一輛車,一輛我買給你的車。」子檠捺著性子說。

  「為什麼?」寒苓納悶著。

  「因為從現在開始,我要你身上所有用的。戴的,開的車、住的房子都是我買給你的。就這麼簡單。」這是他愛上她之後所湧上的第一個念頭,所以他急著趕在店家打烊前帶她出門。

  嗯……事情好像有點嚴重!寒苓想。而營業員則被晾在一邊,插不上話。

  寒冬直接起身,走出門市部,站在溫子苓的積架旁等著。

  尾隨寒苓之後的子檠,跟到她身邊才說:

  「你不喜歡BMW的車子嗎?」

  「問題不在我喜不喜歡,問題在,你瘋了。你要不要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忘了你說過,我們之間的交易就只是我陪你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告訴我瘋馬的下落?你甚至要求這一個月的生活雜費,我們一人負擔一半。請問你現在的行為又代表什麼意思?」

  寒苓看著他,而她知道剛剛接待他們的營業員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兩人。

  「我以為我剛剛說得很明白,我要你身上……」

  「我知道你說了什麼,我的耳朵沒聾,我問的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些男人送你東西的時候,你也都問為什麼嗎?」

  「不,因為我知道他們為什麼送我。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這麼做所以就做了。」

  「我們回去吧。你要送我那些我已經有的東西,還不如折合現金給我算了。」

  「如果你要現金,我可以給你。但你還是要買那些東西,因為那是我買的,至於你已經有的那些不是我買的東西,你可以考慮把它們丟掉或賣掉,隨便你。」

  情況真的很嚴重耶!寒苓眨著眼,想不懂他的轉變。

  「我想回去了。」她的態度十分堅決。

  「你確定?現在你至少可以選擇你喜歡哪一款車子,如果我替你決定了,萬一你不喜歡怎麼辦?」「我要回去了,我不想買車或者其他東西。」她重複著。

  「這樣吧,我幫你選一款車,到時候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再另外買好了。等我一份鐘。」才說完話,他大步走進門市部,跟方纔的營業員低頭說了幾句話,然後開了張支票給對方。

  寒苓看著眼前這一切,頓覺自己好像跌進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荒謬中。

  ※  ※  ※

  在寒苓的強烈堅持下,子檠將車開回家。

  一進屋內大廳,她片刻都不遲疑,轉身開始質問跟在她後頭的溫子檠。

  「我限你一份鍾之內跟我解釋清楚,你到底在玩什麼遊戲?」

  子檠對她的強硬態度,只是溫溫的回應著:

  「先坐下來再說,反正我們多的是時間。我先開瓶紅酒,邊喝邊說好嗎?」

  他這算是詢問嗎?不等她回答就逕自開始張羅起地說的紅酒。

  情況比墜人愛麗絲夢遊仙境還糟糕,這男人搞不好有多重人格!寒苓無奈的等溫子檠總算拿了酒杯跟酒回到她旁邊坐下。

  「溫先生,你現在可以開始說了?」她冷冷問著。

  「你得先喊我子檠,我才願意說,我還沒聽過你喊我。」子檠倒了杯酒,交到她手裡。

  寒苓實在分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因而遲遲開不了口。

  「快,喊喊看,我在聽。」子檠說。

  她快錯亂了,他居然用那種輕哄的口吻,以及認真的雙眼看著她……

  「子檠,麻煩你趕快解釋一下,可以嗎?」忍耐地說完他「指定」要她說的話,寒苓一口喝盡杯裡的酒。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反問:「你真的想聽解釋?」

  廢話!她在心裡罵著,頭則緩慢的上下點著,如果他再多遲疑一秒鐘,她真的會動手揍他。

  「好吧!」彷彿是看穿了寒苓的不耐,他開始認真說著:

  「我突然決定要你徹徹底底成為我的女人,在這一個月裡。而我從不虧待跟我的女人,不管是她們用的、吃的、花的,我向來很大方。我跟你之間的『交易』仍然有效,唯一不同的是,我看待你的角度不一樣,你依然是交易中的一部分,但也同時是我的女人。

  我對你唯一的要求是,不准你用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給你的任何東西,你想要什麼只要跟我開口,我絕對會滿足你。

  所以從明天開始,你開的會是我買的車、穿的會是我買的衣服、戴的會是我買的項鏈。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嗎?」

  子檠不打算現在對她「開誠佈公」,因為他有把握,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愛上她,這項事實。

  清楚!?根本是一片模糊嘛!他還是沒講到重點——

  「請問,為什麼你突然決定要我徹底成為你的女人?」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可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只能在一個月後,在你要離開的那一天給你。」

  她明白一個月是他們早就定好的交易,明白一個月之後,他會告訴她瘋馬的下落,然後她會離開。只是,當他告訴她,要她徹徹底底成為他女人的短暫一秒裡,她的心裡飄過一絲淡得已經找不到痕跡的期待。

  她又在期待些什麼?期待天長地久的浪漫嗎?還是期待眼前這個驟然轉變為溫柔斯文的男人,能給她某種失落已久的幸福感受?在她心裡並沒有太明確的答案。

  只知道當他說出在她要離開的那一天時,她的期待轉而成為一絲淡淡的痛楚。也許是感染了溫子檠的荒謬舉動,她跟著陷入荒謬的情緒之中。

  「隨便你吧。」寒苓不再追究一個明確的解釋,他要瘋狂就瘋狂吧;他要買一堆東西,就讓他買吧,如果這樣能滿足他荒謬的男性自尊,她的女性虛榮也樂得能得到滿足。

  兩個人又沉默了幾分鐘,子檠忙著倒一次次滿了又空的酒杯。

  喝過幾杯酒後,寒苓突然問:

  「你是因為同情我嗎?因為我在晚餐時說的那些話嗎?」這該是最合理的解釋吧,她悶悶地想。

  子檠笑了,帶著溫柔與寵溺說:

  「不是,我是因為真的瞭解你了。你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現在的你不會懂,也許一個月後你就會懂了。我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是同情你。」

  他開始欣賞起她的驕傲了,也看見她眼中那股不服輸的倔強,他相信她是驕傲到不願看見別人對她有絲毫同情。

  他多麼深愛眼前的她啊!原來,愛情可以來得如此毫無預兆卻波濤洶湧。他的心氾濫著強烈的幸福感,因為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離。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當年,他明明看見她身上的痛苦,卻任由她自他眼前消失。

  當初,他太過震撼於她臉上的表情,震撼於一個青澀少女竟能有那樣深刻的表情,彷彿自靈魂深處流露出的痛苦與堅強,那種震撼的強烈度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等他回過神之後,她已經在他眼前消失了,他甚至懷疑過她是否真的出現過。

  所以十年前那一天,他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進畫室整整兩天,才完成了深深刻在他腦子裡的畫面——她站在雨裡的模樣。

  他將她的堅強留在畫布上,十年來,每當他遇見心煩的事,他總會看看那幅畫,然後勉勵自己,一個少女都能有那種堅強,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又會有什麼不能應付的!?

  嚴格說來,夏寒苓以另一種型態陪了他十年。

  一整瓶紅酒,在另一陣沉默中,空了。

  「還要喝嗎?」子檠問著,她的臉透著酒精染上的粉紅。

  「不要,我頭昏昏的,我想睡覺了。」寒苓低語。「你在沙發躺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他拿走寒苓手上的杯子,移動著她讓她能躺在沙發上,「把眼睛閉上,乖,聽話。」看她柔順地閉起眼睛後,他才離開。

  為什麼要用那種會溺死人的溫柔方式說話?這樣的溫子檠,她真的好不習慣。雙眼緊合的寒苓,帶著微醺的憂惚神志想著。

  接著,耳邊傳來一陣拉動窗簾的聲音,雖然她雙眼緊合,但依然能感受到室內光線頓時昏暗的改變。

  沒多久,溫子檠似乎蹲在沙發邊,對著她的耳際輕語:

  「苓苓,現在不到睡覺的時候,我想我們該履行交易了,可以嗎?」他撫摸著她的臉,如果她要拒絕,他會抱她上樓,陪她睡覺。不管是哪種方式,今天他一定要抱著她人睡。

  原來他是想要做「那檔事」才這麼溫柔。

  有何不可呢?趁著今天她頭昏腦脹、神志約略不清的狀況,加上他「難能可貴」的溫柔態度,既然是遲早要發生的事,他要就給他吧。

  寒苓帶著憂惚與醉意,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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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40:26
第六章   
               
  「張開眼睛,看著我。」子檠在她點頭之後說,他可以感受到內心的激動,與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響。

  他記不得有哪一個女人曾給過他這樣無法控制的激昂感受,從來沒有。

  寒苓覺得自己頭越來越昏,她通常最多只能喝兩小杯紅酒,今天晚上她喝過量了。

  睜開雙眼,她看見溫子檠熱烈的眼神,就在離她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他深逐的雙眼、直挺的鼻樑、不薄不厚的雙唇……寒苓不禁著迷的伸出手,碰觸著他的臉。

  寒苓順著那立體的曲線劃著,從那濃密的眉輕撫而過,他的睫毛又密又長,這是會讓女人嫉妒的睫毛,她昏昏地想著。經過他的臉頰,她的手停在他的雙唇上,來回游動著,那軟軟的唇,恰好的溫熱度,會讓人忍不住想、再品嚐……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變成蕩婦!

  她的意識清醒嗎?透過她迷濛的目光,子檠沒把握她是不是清醒到足以辨識他是誰?

  「苓苓,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放輕聲音,怕驚擾了一室的旖旎氣氛。

  「怕我把你當成別的男人嗎?呵呵……」她發現,昏暗的大廳微微亮著紫色光線,一切都朦朦朧朧的,紫色光線是貼著地板牆角直線狀環繞室內的設計,很微弱卻又能讓人看見彼此的位置。這種感覺,好像是置身於夢境中。

  她不經意轉頭看天花板,驚奇地發現那上頭竟亮著一顆一顆星子……呵呵……他把整個宇宙搬進巧克力屋內了嗎?

  「有星星……真的有星星嗎?」寒苓傻傻笑著,指著天花板問,因為酒精的關係,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彷彿可以飄上天空。

  「看起來像星星,但不是真的星星。喜歡嗎?」他親吻著她仍留在自己唇上的指尖。

  「不是真的星星啊?呵呵……」

  由她輕盈的笑聲聽來,她似乎真的喝醉了。

  「苓苓,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再問了一次。

  「你很擔心喔……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子檠。可是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喔……你相不相信我還是處女?呵呵……你一定不相信……」

  說完話,她半撐起身以雙唇取代手指的位置,吻上溫子檠的唇。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吻他,也是他們第二次接吻。其實,她很懷念他的吻呢,懷念那種心魂皆激盪的動人感覺……

  然而才三秒鐘,他卻拉開了他們好不容易貼近的距離。

  「苓苓,你說的是真的嗎?」他很緊張、很激動、很不能相信,也有一種……強烈的狂喜。

  「處女嗎?你何不自己找答案呢……」寒苓將手移到他依然束綁整齊的長髮,把玩著,「我想吻你,可是你不讓我吻……」她孩子氣的說著。

  子檠二話不說,立即給了她一個深吻,他的舌在一秒之內,全盤佔領了她的……

  在平靜之後,他緊緊環抱住她,卻訝異發現身下的人兒,似乎已經沉沉睡去了。

  所以,他只好認命的、輕手輕腳的將她抱上樓,抱進自己的房間。

  ※  ※  ※

  陽光透進臥室,寒苓掙扎著撐開了眼皮。花了些時間等神智由夢境回到現實,她才發現週遭的環境有些陌生。

  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不一會兒關於昨晚的一切,全都回到她的意識裡。

  由她蓋在棉被底下的身子一絲不掛的狀況判斷,昨晚的事絕對不是夢。寬敞卻陌生的房間聽不見任何聲響,這應該是溫子檠的臥室吧。從住進這棟屋子到現在,她都還沒看過他的臥室。

  沒想到經過昨天晚上之後,她竟能莫名其妙睡進他的臥室。

  那他人呢?不會是她在他臥室睡了一整晚,而他卻在別的房間過一整晚吧?如果是這樣,他何不乾脆抱她回她的房間算了!?

  寒苓拋掉一堆混亂的念頭,起身直接進了房內的浴室。

  她注意到她的衣服沒在房間裡,所以匆匆梳洗、淋了浴之後,她順手抓了掛在浴室裡的唯一一件白色浴袍套上。

  他應該不會太過激動於她未經同意就穿他的衣物吧?沒辦法,總不能要她光著身跑回自己的房間再穿衣服吧!萬一被他看見,她光著身子在他的屋子裡晃,那就尷尬了。

  雖說,他應該也看光了她的裸體……想到這兒,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頰有多紅!

  憑良心說,他的……嗯……技術確實不賴!嗯……大清早的,她實在不該這樣想人非非,不過她原以為女人的第一次都會很不舒服的,卻沒想到他非但沒帶給她任何不舒服,還讓她覺得……嗯……挺享受的。

  撇開胡思亂想,她正走出臥室房門,卻見溫子檠手上正端著托盤走向她。

  「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會兒。」他笑著,看見她身上的浴袍。

  「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顯然太大了。你想在臥室吃你的早餐,還是跟我到三樓?十分鐘後,我要開會。這樣吧,你陪我上樓,在我開會時你可以在旁邊吃你的早餐。」

  於檠用一手拿托盤,另一手則托起她的下頷,在未經她同意之下,硬是要了一個深吻。接著,他拉著她走上三樓的視訊會議室。

  她被安置在會議桌的一個角落,看著他放在她面前的托盤,裡頭有兩顆漂亮的荷包蛋、兩片火腿以及看起來酥脆金黃的兩片吐司,還有一杯柳橙汁,旁邊則擺了一朵愛麗絲。

  寒苓什麼話也沒說,事實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不知道能說什麼。兩天前他才霸道的條列了「四項不准」,她可是言猶在耳啊,沒想到現在他自己竟莫名其妙違約了。

  「你可以放心,他們看不到你,我會把傳送角度設定在只看得到我的範圍。」子檠對她說,摸了摸她的長髮。「等我開完會,我再帶你出去。」

  她不大能聽得懂他的意思,什麼傳送角度?

  沒多久,牆上的百寸大螢幕傳出畫面,是另一個會議室的畫面,裡頭的人正來來往往的走動。

  寒苓轉頭看子檠正在另一邊忙著,忙著傳真一堆資料,還有忙著他面前的電腦設定。

  這時她才明白他先前說的傳送角度是什麼意思,原來他都是用這種方式開會。她再好奇的轉頭看螢幕的方向,發現才沒多久的時間,原來走動的人幾乎全部坐在位子上了,大概二十幾個人吧。

  「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吧。」子檠對著螢幕說話。

  Cool!她還沒見識過溫子檠這麼嚴肅正經的一面,所以對於托盤裡的食物,她根本是完完全全忘了。

  接著大螢幕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總經理,關於澳洲分公司,我們評估的結果——」

  「我已經看過你們傳來的報表,」子檠皺了眉頭,顯示他的不滿。「今年第一季的虧損是正常現象,你們應該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們,當初在日本設分公司我們一開始的虧損狀況吧。」

  「可是總經理,澳洲的市場狀況——」

  「姜副理,這樣好了,如果下一季的虧損依然嚴重,到時我會考慮你的建議。關於澳洲分公司的議題,暫時就這樣。我比較想跟大家談談最近研發部門的狀況——」

  寒苓好奇地來回張望著百寸大螢幕以及溫子檠,不過嚴格說來,她的視線大部分停留在子檠身上,他時而蹙眉、時而專注研究桌上那堆報表的神情,以及他回應對方的果斷態度,深深吸引了她。

  最後,她索性將視線範圍鎖在子檠身上,像那台傳訊機。

  「我——」於檠正抬頭對著麥克風,發現寒苓的眼神,「請你們稍等一下。」接著他關掉麥克風的傳訊。

  「光是盯著我看是吃不飽的。我準備的早餐不合你的胃口嗎?」子檠望著她笑。

  「他們現在聽得到嗎?」寒苓很小聲的問。

  「我已經把麥克風關掉了,你可以說話沒關係。怎麼了?為什麼不吃東西?」

  「喔,對不起,我忘了。」因為看他,她確確實實忘了擺在她面前的早餐,瞬間她的臉紅得像火。

  「趕快吃,我在二十分鐘之內就把會議結束。」他很高興能將她的視線留在自己的方向。

  「對不起讓你們等,我們繼續。」子檠重新開了麥克風,回到會議上,也注意到寒苓總算開始吃她的早餐了。

  十五分鐘後,他關掉了所有機器,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吐了口氣。

  而吃完早餐的寒苓,只能靜靜看著他。方纔的十五分鐘裡,她聽到一堆自己完全不懂的商業術語,還有一堆繁複的數字,她聽得頭都快痛起來了,更何況是必須對一堆資訊作出決策的他!?此刻,她是佩服他的。

  好吧,她承認好了,除了佩服,她還有那麼一點點崇拜吧。這個認真果決的溫子檠,跟她先前想用機關鎗殺死的溫子檠有著莫大的差距!

  「我們下樓吧,你去換件衣服,盡量挑輕鬆點的衣服,然後我們就出門。」他走到她身邊,拉起她要走出會議室。

  「這個不用收嗎?」寒苓指了指桌上的托盤。

  「不用,今天有人會過來打掃。我請了人一個星期固定兩次過來打掃,她會收拾。」

  ※  ※  ※

  兒童樂園?不會吧!他們真的站在兒童樂園的人口處,寒苓滿眼疑惑抬頭望著子檠。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小時候到過兒童樂園玩嗎?」他低頭,萬分認真地凝視她。

  寒苓搖搖頭——小時候?兒童樂園?她何曾有過丁點童年幸福!?

  當別的孩子談論著週末要到哪去玩時,她只能偷偷想著希望「安然無事」過兩天假日,能不挨打、不挨罵。只是連這種小小的想法,也無法實現,一直到十五歲她逃家前,她從沒有過安然無事的週末假日。

  「我猜也是。當你告訴我,你父母十五歲就把你賣了,那時我就在想,十五歲之前,你一定過得很辛苦。所以,我想帶你來兒童樂園,彌補你曾經失去的。今天,你就當一天我的孩子,好嗎?」

  子檠摸著她的頭,順著柔軟的長髮,把手停在她臉頰邊。

  在大庭廣眾之下、來來往往的人潮裡,寒苓竟有種想哭的念頭。

  她在他眼裡看見的柔情,是真實存在的吧?從來沒有人會這麼對她,以往的男人們會給她珠寶、華服、豪廈,卻從沒人給她如此特別的禮物——兒童樂園一日游!

  她的心為什麼會在他的眼神底下,產生酸酸苦苦卻又甜甜膩膩的複雜感覺?

  「你確定你不是同情我?」她竟覺得自己連詢問的口氣都有些可憐兮兮的。

  「我從不同情別人,因為同情對於被同情者是種侮辱。與其浪費多餘的同情心,還不如做些實質上有意義的事。」他嚴肅地沉聲解釋。

  「所以你認為對我有意義的事,就是帶我來兒童樂園?」

  「苓苓,別浪費精神去想一些無謂的事。我之所以帶你來兒童樂園,純粹是我想跟你共度一天,想給你最特別的感覺,這跟同情無關。我只是認為你一定沒來過這種地方,而我想跟你到每個你不曾去過的地方,就這麼簡單。我知道你不要別人的同情,我也不認為你需要同情。」

  真有這麼簡單嗎?為什麼她聽起來卻很複雜呢?她沒點頭、沒搖頭、沒出聲回應他的說辭。

  「你會覺得陳子洋對你的幫助是同情嗎?」子檠突然問。

  陳子洋?寒苓搖頭,算是回答了子檠的問題,然後問:

「你怎麼知道洋洋的全名?」

  「對不起,我請人查了。還有一件事說了你可能會不高興,不過你遲早會知道,我今天一早要人送了一筆錢給陳子洋,算是幫你還了那五年他在你身上的所有花費,甚至是遠遠超過他花在你身上的。我說過,我要你從現在開始花的全是我所供給的,你慢慢會瞭解我會多徹底貫徹我說過的話。」

  她沒有不高興,卻也沒有高興,基本上,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眼前的他。

  溫子檠讓她覺得,在他心裡她似乎是個很重要的人,可是他也曾挑明跟她說,他們的交易不變。

  如果是純粹的交易,那麼現在又算什麼?

  子檠將她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裡,明白她有些困惑,卻不打算再作任何解釋。

  「好了,我們的討論就到這兒停止。從現在起到今天結束前,你要當我的孩子,孩子不會多想、也不會問太過複雜的問題,孩子只會盡興的玩,我希望你快快樂樂玩一天,什麼也不要多想。」他緊握住她的手走向售票口,買了兩張票,直接將她帶進兒童樂園。

  兒童樂園裡有什麼?旋轉木馬、搖滾飛車。摩天輪、海盜船、碰碰車……各式各樣遊樂設施,沸騰的機器聲、人聲、笑聲,偶爾夾雜孩子的哭鬧聲,還有震耳熱鬧的音樂聲。

  子檠堅持他們一定要把每樣遊樂設施都玩過,半個上午外加一個下午就這麼晃過去,最後他買了一個Pocket  Monster的卡通氣球送她,說是要獎勵她勇敢的玩過每一項遊樂設施。

  坦白說,站在海盜船前,她原本很不爭氣死都不想上去的,那種蕩得極高又急速落下的刺激,她實在有些受不了。

  可是子檠硬是架著她上了船,還在上了船後在她耳邊低語,要她握緊他,怕的時候就尖叫,他保證一定不取笑她。

  這算什麼嘛!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強迫中獎,當他「孩子」還真不容易。

  出了兒童樂園,她的手上多了一個氣球,還有一支雙球冰淇淋甜筒。她拿著氣球的那隻手,一直被他緊緊握著。今天一整天,除非必要,他沒鬆開過握緊的手。

  她害怕時,是他握著她;她快樂時,依然是他握著她。一天下來,他似乎成了她的世界、她的守護。寒苓不明白對他的感覺怎麼會在短短一天內,有了劇烈改變?

  早上那個溫子檠、現在這個溫子檠,甚至她都快開始昏亂的認為初次見面那個壞蛋溫子檠,都是能輕易讓女人著迷深戀的男人……

  她迷戀上他了嗎?是嗎?此時,當她凝視他的側臉笑容,心上激盪的感受就是愛了嗎?她的心,從不曾為哪個男人有過這樣的跳動頻率……這就是愛了嗎?

  因為他帶她到兒童樂園嗎?還是在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莫名其妙愛上他了,愛上那個脾氣暴躁、會讓人咬牙切齒的他?否則,她又怎會心甘情願把自己交給他!?

  只是,以這樣的速度愛上一個人,會不會太快了點、太沒道理了些?

  一種莫名的羞澀突然而至,對於愛情突然造訪心間的領悟,讓她瞬間紅了雙頰。

  他們手握著手,走往停車場的方向,子檠意識到寒苓落在他臉上的專注目光,於是轉頭看她,看見的正是臉色泛紅的她。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她的話突然打了小結,這對她而言是從沒有過的經驗。

  看來,她真的感冒了,得的還是那種永遠不會被消滅的戀愛流行病毒,聽說這種病來勢洶洶,而且無藥可醫。

  「苓苓,你今天快樂嗎?」

  「嗯。」她輕輕回應了他。

  子檠突然笑了,他的笑聲裡頭有明顯的取笑意味。

  「不太能適應你有溫柔的時候,這樣的你,我一定會喜歡的。」

  她記得他曾在花園裡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她只回了他,她不需要他的喜歡。

  「我才不希罕你的喜歡。」她咕噥著。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開始有點希罕了呢!」他低聲輕笑。

  這男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大無聊!可是,他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唉,依這種病徵來看,她確實是病得不輕。

  也許,她該花些時間好好想想,愛情對於她,有什麼意義,畢竟她從沒談過戀愛,或許找個有經驗的人聊聊,會是個不錯的決定。

  「苓苓,當你自己就可以了。不管是什麼樣的你,我都會喜歡,因為你是我的女人。」他的表情由輕笑轉為認真。

  他更改說辭的速度之快,讓寒苓全然摸不著頭緒。

  「晚上想吃什麼?」他接著問。

  「你決定,我不想花腦筋,我以為我現在還是你的孩子,你要孩子想這麼困難的問題,有點不人道喔。」她以耍賴的態度說,然後驚訝意識到,除了洋洋,她不曾在誰面前用過這種孩子氣態度。

  「那好,我們去吃日式煎餅。吃完東西,我們去看場電影,看完電影就回家。回家之後,你就不能再當我的孩子了,你要恢復成我的女人,然後我們要做愛一整夜。對了,忘了告訴你,在這一個月之內,我可是天天都會要你,畢竟我們只有一個月,一定要好好把握。」

  等他說完,他們也走到車子的停放處了。

  又是一個月!為什麼聽到他這麼說,心裡頭轉的,竟是那種讓她無法忽略又討厭的酸楚!?

  子檠只是暗暗看著她臉上轉化的表情,微笑著沒說話。

  慢慢的,她一定會愛上他、會捨不得離開他、會發現無法失去他,就像他對她的感覺,如同他不能失去她。然後,他們就能夠真正在一起一輩子了。

  想到這兒,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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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40:59
第七章   

  渾身酸痛的寒苓,慵懶的晃進天河藝廊,直問陳子洋的私人辦公室。她連門都懶得敲便推門而人。

  於洋正忙著講電話,一看進門的是寒苓,立即在三十秒之內結束電話。

  「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呢,雖然你說這個月盡量不要打擾你,不過情況特別。」

  子洋邊說邊張望著已經半躺在沙發上的寒苓,片刻,子洋的態度變得十分嚴肅而認真。

  她不一樣了,往常那種咄咄逼人、積極的表情,好像收斂了許多,這是子洋打量之後得到的想法。

  頭靠在沙發扶手上的寒苓抬起頭,直視子洋的眼睛,好奇問:

  「他給了你多少錢?」她想起昨天子檠在兒童樂園人口處告訴她的話。

  「你是指溫子檠嗎?」子洋帶點惡作劇的口氣,笑著。

  「見鬼了,還有別人嗎?」寒苓回答的語氣粗魯。

  還好、還好,她依然還是原來的苓苓,雖然有一點點不同,但還是那個直來直往的她。

  「一仟萬。」他直截了當說,沒多告訴她,當他收到一仟萬時心裡的震驚!

  「什麼?」寒苓大叫,無法相信。

  驀地,她想起昨天子檠說的:遠遠超過……溫子檠也太誇張了吧!?這樣看來,雙胞胎說的全毅集團肯定就是那個全球排行百大企業的全毅了!不然光是一個畫家的經紀人,怎麼也不可能出手如此大方!

  「你聽見我說的了,就是一仟萬,而且他請人拿來的還是現金。你不會是陪人家上床了吧?」

  子洋的問題原是個玩笑,依他對苓苓的瞭解,她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要她出賣自己的身體,還不如叫她去自殺還容易些,這是她唯一的原則。

  至於其他的事,她就沒什麼原則了,特別是跟「錢」扯得上關係的,她的原則都會盡量消失。

  當寒苓的沉默在時間中不斷延續,子洋開始有了不好的念頭。

  她不會是真的跟他上床了吧!?

  「苓苓,你不會是……」

  「我確實跟他上床了,所以,你就大大方方把錢收下羅。」她試圖以漫不經心的態度說。

  這……這簡直比有人直接在他面前扔了一顆核子彈還教他震撼!她說的是真話嗎!?

  這些年,他看著她來來去去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間,他從沒有干涉,是因為明白苓苓骨子裡比任何女人都還堅持女人的「貞潔觀念」。

  有時候,他也會勸她,都什麼年代了,女人跟男人一樣有權利享受,而她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更應該好好享受愛情、享受青春,甚至享受性關係。

  可是她對他的勸告,回復的總是——再說。再看看吧!

  「為什麼?」這是子洋唯一問得出口的一個問句,事實上這也是他唯一想知道的。

  「因為他說,如果我想知道瘋馬的下落,就得陪他一個月。」

  「我不認為只是這樣,你有什麼沒告訴我?」  他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你愛上他了嗎?」

  「這麼明顯嗎?」寒苓訝異著,接著又急著說:

  「其實我也不確定,你也知道的,我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要應付男人很簡單,可是踉男人談感情我就沒轍了。你覺得我戀愛了嗎?」她用迷惑的眼神看他。

  哈!換成別的時候,他真想大笑,沒想到她居然問他這種問題,她有沒有戀愛應該自己最清楚,怎麼問起他了!?

  「溫子檠似乎很有錢,你瞭解他多少?」

  「他不只是瘋馬的經紀人而已,他目前是全毅集團的負責人。不過我比較疑惑的是,他已經是全毅集團的負責人,幹嘛無聊跑去當一個小小的經紀人,嫌時間太多嗎?還有,你相信嗎?他一天會花上兩個小時照顧一堆植物,我覺得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搞不懂他腦袋在想什麼。」

  子洋仔細看著她說話的神情。

  在她提起溫子檠時,臉上有著難以忽視的興奮與驕傲,和迷迷濛濛的美,這如果不是戀愛,還能是什麼!?

  「這麼說來,你撿到鑽石男人了。」

  「你想太多了,我跟他上床純粹是交換條件,一個月後,我就會離開了。」提起這點,她不免透露了淡淡的沮喪。

  「如果你們的交易只是你陪他一個月,然後他告訴你瘋馬在哪兒,請問他又何必多花那一仟萬?因為他發現你是處女,所以良心不安嗎?這有點說不過去。」子洋質疑著,他可沒略過寒苓臉上的沮喪神情。

  「你真的想太多了,他只不過是突然神經發作,突然要我當他的女人而已。他說只要是他的女人,他從來就不會吝嗇,我猜他會給你那一仟萬,只是他向來大方慣了。」

  她越是解釋,子洋就聽得越是模糊。

  「他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給別人一仟萬,我想了一整天,就是想不通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得到那一仟萬。」

  「喔!你不會突然變笨了吧!?你做的最大好事,就是救了我,還收留我五年啊!」  寒苓翻翻白眼,不懂這麼簡單的問題,洋洋怎會想不通。

  「你告訴他你的過去?」子洋的眼睛幾乎是在瞬間瞪大了兩倍,變笨的人是她才對!「我敢打賭,除了我之外,在溫子檠之前,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你的過去吧。請問你怎麼會想告訴他你的過去?」

  「我——」關於這點,她也無法解釋,「反正他問了,我就說了。」

  「由各種跡象判定,你確實是戀愛了喔。我的建議是,你趕緊想一想,一個月之後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結婚?他瘋了嗎?哪有人隨隨便便就說結婚的!

  「無聊。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懂,我跟他只是純交易!他顯然不愛我,雖然我也覺得我好像愛上他了,那又如何?他擺明了說一個月後就結束,你總不會建議我綁著他去結婚吧!?」

  「我做那麼多年買賣,就是沒看過有什麼交易,買方會願意當冤大頭,心甘情願捧一堆錢給賣方。可惜你平常那麼聰明,這種時候居然笨起來了。」  子洋一副抵死不信純交易的說法。

  「算了,早知道你幫不了我。我要走了!」寒苓由沙發跳起身。

  她根本就白來了嘛!光是跟他解釋狀況就耗掉她全部的耐心了,她哪還有力氣再跟他多討論些什麼!

  「苓苓,我知道你可能希望我給你一些建議,可是你畢竟不是孩子了。我相信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你愛他,那就勇敢去愛,其他的,何不順其自然?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要記得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任何時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會在你身邊。」

  寒苓深深看了眼於洋,以充滿感情的語氣說:

  「謝謝你,洋洋。」

  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子洋最後說:

  「對了,那一仟萬,我暫時替你收下,等你要結婚的時候,那些錢就會變成你的嫁妝。當然,我知道你結婚的對象不一定是溫子檠羅。反正,現階段你們只是『純交易』,不過誰知道呢?搞不好今天的上帝都還沒決定要讓明天發生什麼事呢!誰又能知道明天你是不是還愛著溫子檠?總之,一仔萬我先暫時收下了。」

  寒苓對子洋的話僅是笑笑,沒再說什麼便離開他的辦公室。

  ※  ※  ※

  巧克力大屋門前,寒苓還沒來得及掏出鑰匙開門,門就自動開了。不一會兒,屋內衝出一個高大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溫子檠。

  寒苓正想坐進車子裡,將車子開進庭院內,子檠已經衝到她面前,一臉不甚高興的樣子。

  「你去哪兒了?」他低聲問。

  咦?怪了,她不記得他要求過她出門要報備啊?只記得他說不准在外而過夜,他在不高興嗎?

  寒苓沉默無聲望著他,沒回答他的問題。

  「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他再次開口,聲音大了些。

  他一早起來,看見身邊原本躺著的人不見了,心突然慌了。那種感覺好難形容,她只不過在他身邊睡過一夜,他卻已有種彷彿早是如此的習慣。

  在臥室看不見她,他以為寒苓只是先他起床而已。當他找遍了屋內、屋外,發現她根本不在家,而他的銀色積架也不在時,那種慌亂的感覺,他生平第一次品嚐到。

  最教他無法相信的是,她居然連張紙條也沒留給他!

  接著他想,那就撥她的行動電話好了,這一想卻又讓他更慌亂了——

  因為他根本沒有她的行動電話號碼,他壓根沒問過她!

  緊接著,他翻出第一次見面時,她遞給他的名片,然而名片上卻僅有天河藝廊的電話。

  他曾想過或者撥電話到天河藝廊問問陳子洋,他一定知道寒苓的電話,可是如果他真的做了這件事,別人看在眼裡又會怎麼想!?

  因此他沒撥任何電話,一個上午他就像個十足十的白癡,只會在大廳裡來回踱步。荒謬的是,他首次因為個人情緒因素,把早上公司的例行性晨會取消了。

  「你希望我跟你交代我的去向嗎?我不記得我們有過這條約定。」她眨著顯然刻意裝無辜的大眼睛,回程的一路上,她不斷想著洋洋的話——如果愛了,就勇敢去愛。

  她盡可能想弄清楚愛是什麼?想弄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

  而溫子檠呢?他對自己又是什麼想法?既然她不能把自己的心、他的心都挖出來檢查看看,她也只能努力用其他方式試著瞭解,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好,就算沒約定好了,她至少該跟他說一聲,況且她開的是他的車,他總有權利知道她的去向,「你開的是我的車,最少該跟我說一聲,你難道沒想過萬一我要用車怎麼找你?」

  「沒想過。如果你急著用車,卻因為我開了你的車讓你出不了門,我只能說你自作自受。誰教你自作主張把我的車賣了?我都還沒跟你抗議,你有什麼資格怪我?」

  說到車子,她就一肚子火,昨天晚上回到家,她訝異發現她的紅色敞篷車不在了。

  進了屋子,他只遞了張三佰萬的支票給她,說是賠償她車子「不見了」的損失,還說過兩天他幫她買的BMW就會送來。

  她只能恨恨地收下支票,然後用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算是洩憤。

  結果他不痛不癢的說——很舒服!然後,他們就莫名其妙滾進沙發……然後,她幾乎是一整夜沒睡,隔天回復意識時,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疼!真是虧大了,聽說女人縱慾過度會老得很快……

  她見他無話可說,索性鑽進車內,把車開進停車棚,她才不打算跟他站在烈日底下討論事情哩!

  大廳裡,她好整以暇等待前進屋的子檠繼續他的質問。只不過,他似乎沒了先前的失控,反而冷靜許多在她身邊跟著坐下,然後說:

  「給我你的行動電話號碼,可以嗎?」

  「當然可以。」她傾身在茶几上抓了張便條紙跟筆,毫不猶豫寫下一串號碼,交到他手裡。

  子檠花了幾秒看了上頭的號碼,然後接著問:「可以告訴我一整個上午你去了哪裡嗎?」

  「我去找洋洋,告訴他一個月後我就找得到瘋馬了。」打死她都不可能告訴他實話,開玩笑,愛不愛一個人哪能隨便說說!

  「對了,你既然那麼有錢,幹嘛不把柏油路一直鋪設到連接大馬路為止,留那一段黃土石子路,每次我來來回回開得快累死了。」

  「我原來是打算把整個路段鋪設完成,只不過有一次,一個來訪問的女記者一見到我,就先抱怨那段顛簸不平的路,差點就讓她放棄採訪的念頭。她的抱怨給了我想法,反正我不希望被打擾,如果那段路可以讓人盡量不要來打擾我,那再好不過了。所以,我就讓鋪路工程停止了。你希望我把那段路鋪好嗎?」

  「算了,反正我只住一個月,你不想讓人打擾,就別為我麻煩了。」她口是心非地說,此刻,她多希望能聽到他說——我希望你不只在這兒住一個月!

  「我會找人再把路鋪好,就算你只住一個月,我也不希望你有任何不方便的感覺。」子檠淡淡下了結論。

  「不用了,鋪一條大馬路能多快?等你請人鋪好路,我大概都要走了。」

  「只要有錢,絕對花不了多少時問,這點你不需要擔心。」他可沒錯過她語氣裡那一絲絲幾乎要察覺不出的落寞感。

  這男人腦袋到底裝了什麼?她老想不懂他的思考邏輯,如果她對他不算重要,他何必大費周章改變他的想法?何必去鋪一條他原先就不想鋪的路?

  還有,就像洋洋說的,他何必心甘情願花那一仟萬?到底理由何在?就因為他說的,突然希望她成為他的女人這麼簡單!

  他對「他的女人」未免也大方過頭了點……他有過多少女人呢?她好奇地想。

  「你養過多少女人?」她的問題才出了口,門鈴就像是算準時間要回答她突如其來、上下不連貫的問題似的,熱熱鬧鬧的響了起來。

  子檠若有所思看她,沒答腔。他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沒多加猶豫按了開關。早上,雙胞胎來過電話,說下午要來,他以為該是他們提早來了。

  寒苓好奇抓過他手上握著的,很像電視遙控器的東西。「我一直以為這是電視遙控器。」

  「它是電視遙控器沒錯,只不過我要人多加了大門開關在上頭,這樣用起來比較方便。上頭唯一一個紅色鍵,就是控制大門開關的按鍵。」

  「你怎麼不看來的人是誰就開廠〕了?」

  「應該是雙胞胎,他們說過要來。如果要看也可以,只要打開電視按十四頻道就可以。」子檠依照說法打開電視,卻看見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正要走進屋內。他立即關上電視,咒罵了一聲:「Shit!

  見他這麼大的反應,寒苓好奇心加劇——那女人是何方神聖?

  子檠離開位子走向大廳門口,碰上已經進門的人,他的口氣惡劣:

  「你怎麼知道我的地方?」

  「我總算找到你了,子檠,求求你……」進門的女子,顯然沒其他心思看見屋裡還有別人,一見到溫子檠立即整個人飛樸而上。

  坐在椅子上的寒苓,可就完完整整將對方從頭到腳一絲不漏的打量過了。

  以女人看女人的角度,若要論外貌,寒苓絕對不會吝嗇給對方一百分。但若要論內在,她給的分數就可能不高了。

  一個得體的女人,絕對不會眼中只有男人!特別是,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大胸脯,整個黏上溫子檠的胸膛裡了。

  「我把話說得夠清楚了,我們結束了。你聽不懂嗎?到底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是子鎬跟子靳,我求了他們好久、好久,他們一直告訴我,你已經有別人了,你不再愛我了,可是我不相信,我……」

  難怪雙胞胎打電話來說他們下午要來,他們還真識相,懂得要自首!

  「我不是不再愛你了,我自始至終就沒有愛過你,你什麼時候聽我說過我愛你了?當初就說好了,好聚好散,我以為你是個懂分寸的女人。」

  「子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知道你沒說過你愛我,可是我認為愛不一定要用說的。從你對我的好,我就知道你愛我了。

  讓我回到你身邊,好不好?我保證我不再無理取鬧、不再要求你陪我逛街、看電影,你愛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這樣好不好?」她繼續委曲求全的說著,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而溫子檠則繼續一臉漠然、無動於衷的樣子。

  換成別的時候,她也許會覺得這場好戲值得鼓掌叫好!只是這種畫面,讓她想到自己,會不會哪一天換成她變成那個毫無尊嚴的女人,回頭苦苦哀求溫子檠?

  霎時,她亂了分寸。

  也許上帝已經決定好要讓明天發生什麼事情了,所以派了一個女人給她一個警訊,要她小心——愛情。通常不是一條順遂的路。

  特別是對家財萬貫的男人而言,愛情根本就是累贅,他們只要享受女人的溫熱體香,才懶得附上一輩子的保證書!她真的、真的要小心了

  「你跟我都心知肚明,你想回到我身邊的意圖是什麼。你直接告訴我,要多少錢你才肯徹底死心?」溫子檠想了一會兒,接著補上,「我勸你最好趕快把握機會,趁我還沒正式對外宣佈放棄全毅的繼承權之前,我多少還有點身價,別等到時我身邊沒多少錢了,你想拿資遣費都沒得拿。」

  子檠嘲弄地看著芝吟,他太瞭解她了!如果不是為那花花綠綠的鈔票,她根本不會回頭找他。

  果然,她沉思了幾秒鐘,不太確定的問著:

  「你真的要放棄全毅!」

  「沒錯,子鎬銀子靳再過一年就畢業了,就算他們想出國深造,我頂多再撐三年,全毅到時候就是他們兄弟倆的了。或許,你可以考慮選擇他們其中一個。」

  「我根本不符合他們的要求,我完全分不出他們誰是誰!」芝吟脫口而出,旋即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子檠臉上的嘲弄更深了,這個膚淺的女人!

  在一旁一直沒被另一個女人發現的寒苓,睜大了眼睛。

  那女人當真在想隨便搭上雙胞胎之中哪一個的可能性,這種女人還真讓她大開眼界了。

  「我們應該沒什麼好說了,我開張支票給你,這是最後一次了,你等等。」子檠沒一眼留戀,轉身上二樓,開支票。

  芝吟像是拿下一張沉重面具,居然輕鬆哼起歌來,跟前一分還楚楚可憐的樣於實在有天壤之別。下一秒,她總算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寒苓,花了幾秒打量寒苓之後,她語帶嘲諷地說:

  「我就是你未來的寫照,所以建議你,趁他還疼你的時候,能敲多少就算多少,他對於女人向來都很大方。不過我有點奇怪,他怎麼改口味了?像你這種一點也不起眼的小雛菊,他怎麼會看得上眼?」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先前的苦情表演落人第三者眼裡。

  不起眼?小雛菊!?這女人實在大沒眼光了,要換作平常,那女人還得向她討教討教,如何將女人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竟然說她是不起眼的小雛菊!?

  她今天不過是沒化半點妝,穿了件過大的T—shirt和一件洗得泛白的藍色牛仔褲而已。

  「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寒苓冷冷淡淡地回了話,一點也不打算再繼續和那個女人說話。

  此時子檠正巧下樓,聽見寒苓的話,他略略揚了眉望向寒苓。

  寒苓回給子檠的動作,僅是一記聳肩。

  他將支票交到芝吟手中,「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了。」

  芝吟低頭看了支票上的數字,然後給了他一個微笑說:「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出現了。」臨走前,她對沙發上的寒苓說:「拜拜,小雛菊,要記住我的話。」

  看來,她一定很滿意支票上的數字吧。寒苓作了結論。

  子檠回到沙發上,開口問:「她跟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只是要我趁你還疼我的時候,狠狠敲你一大筆,就這樣。」

  「這倒是好建議!」子檠沒太大的反應。

  「我可以請問你花了多少資遣費嗎?以便將來作為參考。」她挖苦地說。

  「三仟萬。你大可放心,我打算給你的資遣費,遠遠超過我今天付給她的。」

  他臉上淡淡的笑意,簡直快氣炸了寒苓!為什麼,眼前這個溫子檠讓她覺得,他比前些天那個自負暴躁的溫子檠還要惹人厭!

  「怎麼?高興得說不出話?」他故意曲解她的想法,故意讓她更為憤怒。

  他多麼喜愛生氣中的她!亮亮的雙眼、鼓鼓的雙頰、倔強的表情……再沒人比她更可愛、更動人了。

  「對,沒想到我竟然有高於三仟萬的身價,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這樣滿足你男人的自大了吧!?」

  「你還要我回答那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她仍在憤怒中,跟不上他思緒跳轉的速度。

  「我養過幾個女人啊?」

  「對不起,我現在沒興趣知道了。」她又不是大腦故障,白癡到非要搬幾顆石頭往心裡砸、非要嘗嘗椎心刺骨的滋味。知道在他眼裡,她跟其他女人沒多大不同,滋味真的不好受。

  「苓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見到瘋馬,他要求你一定要陪他上床,他才肯賣掉那幅畫,你會願意嗎?以我對瘋馬的瞭解,他絕對不像我那麼好打發,他可能會要求你陪他幾個月、或幾年,甚至一輩子也說不定。你會答應他嗎?」

  他好打發?真是愛說笑了。他溫子檠要是屬於那種好打發的人,世界上就沒什麼人可以被歸成難打發那一類了。

  「如果他跟你一樣養眼,我會考慮看看。」她心口不一的說,事實上,她明白自己絕對不會答應。

  「那我打賭你一定會答應他的要求,這樣我就放心了。」他胸有成竹說著。

  「放心什麼?放心有人接手你不要的女人?放心我不會像你先前的女人一樣,對你糾纏不清?」

  這男人簡直可惡到了南北極!她都要找不到形容詞罵他了!

  「大概是吧。」他嘴角的微笑弧度,扯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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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48:36
第八章   

  她不知道,原來時間可以無情快速到她來不及停留張望的地步,再過兩天就到了他們約定的期限了。想起當初子檠說過,也許最後她會覺得一個月的時間大短!

  他果真有自信的本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更加確定對他的感覺就是一種愛戀了。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隨著日子逐漸逼近,那男人不但沒丁點不捨,她幾乎都要覺得他出乎常理的特別期待這天到來。

  今天下午,他說他得到公司一趟,要她一個人打發時間。她想來想去覺得沒事做,決定準備一頓道地的雙人燭光晚餐。

  買了一頓飯所需的食材,一整個下午她就在廚房內忙碌著。因為只有忙碌才能讓她忘記接連幾日的不愉快心情,不要再多想。

  晚間六點半,兩人份的五道美食——包括前菜餅乾加魚子醬、主餐法式田螺、沙拉、海鮮蔬菜濃湯、甜點冰淇淋加水果,全都安安分分放在早已點上燭光的餐桌上。

  她愣愣的坐在餐桌前,就著火光想著近一個月發生的點點滴滴……

  他說過「我喜歡你」嗎?不,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他連類似喜歡的貼心話都沒說過一次。即使是在最激情的情況下,也沒說過!

  他說過最像甜言蜜語的話,就只是每回他緊抱住她時說的:「我希望你快樂。」

  其實,她試過讓子檠多少瞭解她對他的心情,有好幾次,她脫口而出說——我好喜歡你。雖然沒有預期中,他可能會出現的「抗議」反應,但他也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啊!

  每回聽見她的話,他都僅是笑笑,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望她,或許順順她的長髮、或許親親她的唇頰,但都一貫的保持沉默。在那種尷尬時刻,她真的一點也不瞭解他!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真的把她當成點綴性的寵物嗎?

  或許她的地位還沒寵物那麼高級,如果是他豢養的寵物,至少還能無限期留在他身邊直到死亡分開他們,而她的期限卻只有短短一個月。

  有時,她會無聊的幻想,她乾脆幻化成花園裡的一朵愛麗絲好了,因為他似乎特別鍾愛愛麗絲,每回整理花園在碰到愛麗絲時,他臉上的表情總會流露特別的溫柔,如果她能幻化成愛麗絲,就可以天天陪著他了。

  最近這些天,她偶爾會在客廳的窗口,望著整理花園的他。

  溫子檠是她碰過最迷人的男人,越是瞭解他,她越是發現要離開這種男人,是件無比困難的事。因為她太明白,要能再一次這樣對一個人深深動情有多麼困難!

  一陣腳步聲驚醒了她的沉思,還沒來得及收拾臉上恍惚的表情,子檠已經走到她身邊,用歉然的語氣說:「對不起,我回來晚了,等很久嗎?」

  她搖搖頭,看著他低首望她的臉,說不出話。

  子檠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以拇指輕撫她柔軟的唇,關心的問著:「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心?

  寒苓刻意放大臉上的笑容,搖頭說:「沒什麼,吃晚餐吧,菜都涼了。」

  對她的否認,他也只是報以一個簡單的微笑,沒再追問。

  兩個人陷人一陣安靜裡,各自用著盤內的食物。

  好一段時問過去,子檠終於決定打破沉默。

  「苓,再過兩天就滿一個月了。我——」他停頓一下,想了想該如何繼續。

  寒苓一口氣差點便住,他要說些什麼?會是要她留下嗎?可能嗎?

  他一聲歎息明顯得讓她無法忽略,似乎有什麼難以出口的話,正為難著他。

  「我打算明天到法國,機票已經訂好了。當然,如果你堅持一定要跟我相處滿一個月,我可以把機位取消。」他仔細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小心翼翼說著。

  原來他是打算提早結束,她竟還自作多情以為他會開口要她留下來……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一早我就走。」她盡可能以平靜的口吻說,盡可能不讓他聽出她心裡翻覆的難受。

  「苓,我——」如果不是事情超出他原先計劃,他也不會——唉,要怪誰呢!「你要我留下來嗎?我希望你快樂。」

  又是這句話!她開始痛恨這句話了。

  「真的沒關係,你什麼時候要告訴我瘋馬的下落?今天晚上還是明天?」

  「事實上,我到法國就是為了帶他回台灣。你放心,我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另一個我急著離開的原因是,瘋馬預計在下月初,也就是一個星期後開第二次全國巡迴畫展。而且瘋馬決定,在這次巡迴畫展上露面。所以接下來,有很多事要忙,我並不是故意要——」  他撒了個小小的謊。

  寒苓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因為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足,她心裡的疼痛程度都不會減緩。

  「沒關係,你不用對我解釋。其實早一天兩天結束,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子檠本想再說些話,但細想後決定放棄,出口的是另一番話:

  「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若開車送我,那我的車不就得放在你這兒,這樣很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好。還是,你希望我今天晚上就走?」她放下刀叉,發現自己一點食慾也沒。

  「不要,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能多留兩天。」

  是嗎?寒苓低頭苦笑,沒讓子檠看見她的表情。

  她想起之前那個哀求子檠的情婦,不得不時時提醒自己,別跟她做出同樣的舉動,去哀求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我吃不下了,你慢慢吃,我到客廳等你。」  話說完,她不給子檠說話的機會就離開了餐廳。

  她的背影,引出他一聲歎息。很快地,他也跟著離開餐廳,走到她身邊,緊挨著她坐下。

  客廳的燈光暗了,寒苓讓天花板又再亮起一顆顆星子。她躺在寬敞的沙發上,盯著天花板。

  「每次看著這些人造星星,我都會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正漂浮在宇宙中,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她低語著,這客廳的彩繪星空設計真的好美,而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我可以躺在你身邊,抱著你說話嗎?」他問。

  「可以啊,到明天為止,你還是擁有使用我的權利。」她笑說,臉上不在乎的表情摻雜了一點點黯然。

  他跟著躺下,將她摟進自己的胸膛。

  「苓,如果你有機會實現兩個願望,你會許什麼願望?」他的問題,來得有些奇怪與突兀。

  她靜靜躺在他懷裡,認真想了一些時間。

  「這些年,我一直有個心願,找到我弟弟。」

  「你有弟弟?」他帶著驚訝問。

  「嗯,還是一對雙胞胎。我六歲那年,我母親生下他們,卻因為無力撫養,所以把他們放在孤兒院門前,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的哭聲。如果我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那麼我希望能夠找到他們。」

  她沒說真話,雖然找到雙胞胎也是她的願望,但她現在心工最強烈的願望是——希望溫子檠能愛上她!

  「你回去過原來的孤兒院打聽嗎?」難怪,她初次見到子鎬銀子靳時,臉上的表情會那麼激動,他們讓她想起了她弟弟吧。

  「我不記得那所孤兒院了,那時我才六歲。後來我問過我母親,她給我的回答也是她不記得了。」

  「他們有什麼特徵嗎?」子檠有種奇怪的聯想,雖然他不認為人生會有那麼湊巧的情況發生,但誰知道呢!之前,他不也認為他的精靈不可能出現了,然而命運還是把她帶回他的生命裡。人生的事,很難說……

  「有啊,他們最特別的地方就是耳朵了。我還記得,一個是在左耳後,一個是在右耳後,各有一顆紅色的痣。送他們到孤兒院的那天,我把我的頑皮豹卡通被蓋在他們身上,因為那天很冷……」

  聽到這兒,子檠皺了眉頭,他匆匆打斷了她的話,看來,有些事他得先去求證一番。而人生,也許真的就是這麼巧!

  「你的第二個願望是什麼?」

  「為什麼只有兩個願望?童話故事裡的仙子不是都給三個願望嗎?為什麼我的少一個?」寒苓沒回答他的問題,轉移話題的意圖有些明白。

  「那就給你三個吧。」他側身看她,眼裡有著濃濃的情感。

  她一定、一定是看錯了,安撫方才漏跳一拍的心緒,她強迫自己回神。透過他看她的眼光,為什麼她總會有種錯覺,總會以為他似乎愛著她?好傻、好傻的錯覺。

  「唉。」她輕輕淡淡歎了口氣,「你又不是仙子,就算你想給我三個願望,我的願望也不可能實現。這幾年,我找過好幾家偵探社,每一家給我的答覆都一樣——我的資料太少沒辦法查。如果可以,我願意把三個願望換成一個,只要讓我找到他們。」

  「找到他們之後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過得很幸福、如果他們後來被領養了,你的出現或許會帶給他們困擾?」

  「我想過,可是萬一不是呢!?萬一他們跟我一樣孤單呢?」

  「你覺得自己孤單嗎?」

  「偶爾。很正常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孤單。」她一語帶過,不想讓自己陷人自憐的情緒中,「你呢?如果你可以有三個願望,你會許什麼願望?」

  「其實我該有的都有了,不過真要許願的話,我只想許一個願望,希望找到一個跟我相愛的女子,兩個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意思是,她絕對不可能是他願望裡的那個女子了!

  她不想再放任想像刺痛她的知覺,借由他的話,她實在很難不去假想他跟別的女人會做的事——

  他會擁抱他心愛的女子,看著同樣的彩繪星空,用同樣的醇厚聲音跟那個女子聊天,唯一不同的是,他會對那個女子說「我愛你」,卻不會對她說那樣的話……

  寒苓順勢翻身壓在他的胸膛上,看著他的臉,輕聲問:「現在要我好嗎?」

  他探究的眼神在她目光中搜尋良久,彷彿在尋找被她深藏的情感、彷彿想看透什麼……

  她柔軟的長髮正輕輕拂過他的臉、他的胸膛,這種氣氛之下,他確實想徹底佔有她。只是此刻,他更想就這樣抱著她,聽她的聲音。

  「陪我聊聊天,不好嗎?我喜歡這樣抱著你,聽你說話,你的聲音很甜,比醇酒還要讓人迷醉。」

  他的話像是催眠,讓她索性整顆頭都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緊貼著聆聽他胸臆傳出的低響。

  「子檠,我好喜歡你。」她低聲說。

  「嗯,我知道。」這是他有過最大的回應了,他的手在她背上來回撫摸,然後又問:「苓,你真的沒有別的願望想實現嗎?」

  她不移不動躺著、沉默著,良久——

  「有,但是我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

  「嗯……沒什麼理由,就是不想說。」肌膚與肌膚的碰觸,讓她沒來由熱了起來。

  她對他的反應向來那麼直接、瘋狂,即使他們夜夜親密,她對他的反應依然有增無減強烈震撼著她。

  「我後悔了,我們別聊天了。現在,我想要你--」

  「我很高興你後悔了……」

  「你真是熱情的小東西,很想要嗎?」他在她耳邊摩蹭著,聲音多了一分沙啞。

  「嗯……」

  她的念頭正一點一點模糊,眼前似乎暈成一片白光,一道強烈的悸動穿透她的軀體,她模模糊糊聽見子檠的聲音:「再等一下,寶貝……」

  他真的喊她寶貝嗎?

  隨著他漸趨強烈的動作,她的神志進人了全然恍惚的狀態,在最後即將昏眩的剎那中,她知道他們同時到達了最高點,然而接下來的事,她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  ※  ※

  她在同樣熟悉的臥室中醒來,環顧四周卻發現只剩她一人,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一如她心上讓某種不知名力量掏空的感受。

  右側床頭櫃上,整齊地擺了三朵愛麗絲,花下似乎壓了張紙。

  寒苓翻身,抽出紙張——

  我提早離開了,公司還有些事得處理。桌上的三朵愛麗絲送你,就當作是我們「再見」的禮物。先前答應過要給你的東西,我先交給陳子洋了。你應該會去找他吧?

  答應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開車要小心些。

  --子檠

  他連等她醒過來說再見都不願意?還是他害怕她醒過來之後會纏著他、不願離開?她坐在床上,望著早讀過數次的紙條,莫名流起了眼淚,她甚至不明白那些止不住的眼淚為何奔流?

  是為了他字裡行間沒有一絲不捨嗎?還是他幾近冷漠的陳述方式,彷彿他們什麼也不是?

  他們真的曾經共有一個月嗎?突然間,她懷疑一切會不會只是她的幻想?否則,他怎會連一些些情緒也沒,關於她的離去,他怎可以如此瀟灑?而她,又為什麼學不會他的淡然以對?

  寒苓只花了三分鐘,就收拾了莫名其妙的眼淚,她向來不是個脆弱的女人,為一個冷漠男人哭泣三分鐘,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人生,還有什麼苦她沒嘗過!?孤獨、傷害與生離……該嘗的滋味都嘗過了,她不是個沒經過大風大浪的嬌弱女子,不過是小小的分手罷了,很快她就會復原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吐了一口氣,她拉開被子,套了件衣服,開始梳洗。

  一個小時過後,她手上依然是來時的那兩個手提袋,只不過裡頭空空的。

  這一個月少,子檠確實很認真地貫徹他的決心,先前她帶來的衣物,全被他霸道的淘汰掉了。他幫她買的東西,根本是她一個人搬不走的。

  客房原本空無一物的衣櫃,現在滿滿的全是她的衣服,而梳妝台的抽屜裡,則堆了一小盒一小盒的鑽飾,舉幾項鏈、耳墜、手鏈……一應俱全。

  她站在一樓大廳裡,留戀地做了最後一次環顧——

  白天看來十分尋常的天花板,到了夜晚,只要拉緊窗簾、按下紫色投射小燈,就會一閃一閃亮起一顆顆星子,這麼美的景象,怕是她再也無緣看到了。

  偌大的餐廳跟廚房,這一個月來幫著她做了不少好吃的東西……

  五顏六色的繽紛花園裡,讓她剪走了不少愛麗絲……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她真的會走不掉。

  什麼也不打算帶走的她,除了手上原來屬於她的行李袋、除了身上穿的一套連身裙、除了他執意買給她的BMW73O,算是空著手離開了那間大屋。

  那堆華麗衣物、珍鑽寶飾,她一樣也沒法兒帶走,就連他搞剪給她的那三朵愛麗絲,她都選擇讓它們靜靜待在原來的地方。因為,她沒辦法看著那些東西,不去想到他。

  開出巧克力大屋,開上柏油路,她發現她的眼眶又開始刺痛著紅熱了……

  五分鐘後,原來的黃土石子路,早已不見了,那天他說要鋪設完整的一條大路之後,只花了三天時間,黃土石子路就讓平坦的柏油路取代了。

  在平坦的新路上,積聚在眼角的淚水,終於再度滿溢而出。

  原來,這就是為愛痛心的感覺;原來,這種感覺會痛得讓人失去理智……這條新路,恐怕她也是再沒機會踏上了吧。

  出了新路,轉進縣道後,寒苓的眼淚也逐漸停止,關於愛情、不捨與思念,她打算讓它們通通留在那棟美麗大屋與那條寬敞的大路上……

  她在城市的十字路口,猶豫了半晌,一個方向往她的單身公寓、一個方向轉往天河藝廊,半晌後,她選擇了天河藝廊。

  現在的她,需要大量的工作,需要借由工作去試著遺忘,遺忘溫子檠最後的無情、遺忘他近一個月裡給她的溫柔與多情……

  此刻的她不能回家,一屋子的孤獨只會讓她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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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5:50:30
第九章   

  寒苓盡可能表現出無事的模樣,走進陳子洋的辦公室,按照慣例她當然不會先敲門。

  一進門,她看見洋洋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長方形白色厚紙盒,綁著水藍色緞帶花。

  瞧著紙盒出神的子洋,因開門聲而抬頭,一見進門的是寒苓,他一臉困惑的樣子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全散開了。

  「嘿,苓苓,你來的正好,我今天收到一樣東西,一樣讓我很頭痛、很懷疑的東西。」

  「現在在你桌上的那樣東西嗎?」她顯然提不起多少勁。

  「對啊,而且這樣東西還附帶一包牛皮紙袋,全是溫子檠要人送來的。」他的心裡除了困惑,其實有大部分是處在狂喜中。

  因為今天一早他接下了天河藝廊自開張以來,最大的一筆生意,不過還得要寒苓願意配合,這筆生意才能算是接下了。

  「那些東西應該是給我的吧?」她的力氣在聽見溫子檠的大名後,又自動死掉幾成。

  「沒錯,可是讓我困惑的是這個盒子裡的東西。」他指了指已經在桌上放了一上午的紙盒。

  「先告訴我,溫子檠付了我多少遣散費?」

  「什麼遣散費?」子洋聽得一頭霧水。

  除了這個紙盒,還有牛皮紙袋裡的合約,哪有什麼遣散費?不過真要換算現金的話,那個溫子檠確實給了苓苓一筆不算小,喔,不不不,應該說很大的財富。

  「就是分手費啊,這你都不懂!」她習慣性的進了子洋的辦公室,就躺在沙發上。

  「你們分手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對不起我說錯了,只有情人才談分手,我跟他連情人的邊都沾不上,所以充其量只能說我們的交易到期了。」她冷漠地更正自己無心的錯誤。

  「我覺得你們的交易應該會無限延長,你不好奇他給了你什麼嗎?」

  「除了一堆錢,還會是什麼?就算不是一堆現金,大概也是能換錢的東西吧。」她的口氣己經瀕臨要死不活的邊緣了。

  子洋總算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沒辦法,一整個上午他都處在半信半疑的狂喜之中,沒太多精神去注意到一進門就顯然不太對勁的寒苓。

  「你的答案確實很接近了。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對你的工作成果這麼滿意過,雖然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只是這一次你不但達到我的要求,甚至遠遠超過我原先希望的。」

  洋洋現在到底在說哪一國語言啊!?她怎麼聽不懂?什麼工作成果?她連瘋馬的而都還沒見到,哪來什麼成果,見鬼了!

  她懶得搭理他的一頭熱,莫名其妙。也許,剛剛她應該回家的……

  看她沒什麼元氣,他只希望接下來的話能讓她振作起來。

  「這個盒子裡,裝的是『街燈下的少女』,溫子檠說瘋馬指名要將這幅畫送給你,牛皮紙袋裡是一份合約書,等著你簽名,只要你簽名,不但是這幅畫屬於你。你還是瘋馬未來的經紀人,而瘋馬未來的每一場畫展,都將由天河藝廊負責協辦。」一整個早上,他簡直就笑得不曾合過嘴。

  什麼?「街燈下的少女」就在盒子裡頭?她衝到辦公桌前,打算要動手拆封,卻讓洋洋一把拉住。

  「幹嘛啦!」她十分不滿抗議著他的阻擋。

  「現在不能拆,合約裡有兩項但書,第一,你必須接受成為瘋馬的經紀人,才能無條件得到這幅畫;第二,你必須等到下星期六,在瘋馬的全國性巡迴畫展的開幕會上,才能拆開這份禮物。

  在這之前,這份『大禮』暫時由我保管。另外,瘋馬要求你必須負責主持星期六的開幕會,他會在開幕會上發表一場演說。」

  真是奇怪的但書!

  寒苓頓時有諸多疑惑,她若成了瘋馬的經紀人,那不是搶了溫子檠的飯碗嗎?雖然他不見得多需要那一碗飯!

  再一個疑惑是,瘋馬並不認識她,為什麼無緣無故把畫送給她、還指名要她成為他的經紀人?甚至非得要她主持開幕會不可?

  或者這些全都是溫子檠自己的意思?畢竟他曾說過,他給她的「資遣費」絕對不會低於三仟萬,光是那幅畫價值就不只三仟萬了,加上如果她真成了瘋馬的經紀人,未來可以賺到的轉介費,就十分、十分可觀了。

  這麼算來,他給她的「資遣費」還真不容小覷……

  可是她心上流過的為何不是欣喜如狂的感受、為何是久久無法散去的疼痛?在子檠眼裡,她終究還是跟其他女人一樣可以用錢打發,毫無差別。

  「算了,我要回去了。」寒苓發現,她決定來藝廊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還不如回家蒙頭大睡,都好過看著溫子檠送來的「財富」。

  「等等,那合約你要不要簽?」子洋開始有些擔心,面前這個寒苓好像有些怪怪的。

  「拿來吧,告訴我哪裡要簽名,簽完我就回家。」她可以跟全世界過不去,就是不會跟送上門的錢過不去。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大概就是她這種人了。

  子洋飛快拿出一式兩份的合約書,點明該簽名的地方,生怕苓苓突然反悔了,因為她臉上的表情真的怪怪的,怪得有些詭異。

  花不了一分鐘,簽下幾次大名後,她擱了筆,逃難似的急著想離開。

  「苓苓,你沒事吧?」

  「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洋洋,可不可以放我幾天假?」

  「沒問題,從現在開始到開幕會前,都是你的假期,你只要在開幕會當天打扮得美美的、準時出現,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辦就可以了。」

  「那好,我要走了。」

  ※  ※  ※

  星期六凌晨,寒苓頹廢地踩著高跟鞋站在自家公寓門前,有點醉意的她搖晃著不甚穩固的腳步,翻找著皮包內的鑰匙。

  今天晚上,她又跟往常的一票客戶兼好友,到PUB喝酒跳舞了。這些天,她都是這麼過的。

  她臉上的妝又恢復到讓人「驚艷」的濃厚,身上的衣服也穿回往常會讓人鼻血奔流的貼身清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總算找到鑰匙了,她正把鑰匙對準鑰匙孔,一陣電話鈴響由門後傳來,瞥了眼腕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她的動作沒因電話鈴聲而更改速度,反正不管是誰,她都沒多大興趣講電話。

  進了屋,脫了高跟鞋、踏上木質地板,懶懶散散晃進客廳,靠在沙發上,這段「小路」整整花去了兩分鐘時間,而桌上的電話仍然不識相地吵鬧著。

  到底是誰這麼有毅力?寒苓非常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哈羅。」她的聲音有些無力。

  「苓,你現在才回到家嗎?」

  竟然是他!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搬到火星去住了呢,以為他應該不會再跟她聯絡了,至少她一直這麼想——

  所以,每天的時間對她而言,都過得十分緩慢、沒有意義;每天她都只能往外跑、呼朋引伴,才能勉強不去想地球上還有溫子檠這號人物!

  這男人為什麼要叨擾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嫌她日子過得太好嗎!?

  「苓,你還在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著急。

  「有事嗎?」她命令自己鎮定,別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失控。

  「唉……」

  那聲音好輕好輕,輕得讓寒苓以為那只是他呼吸的聲音,而不是一聲略帶無奈的歎息。

  一會兒,他說:「下午,我會要人送一套禮服過去給你,讓你在開幕酒會上穿。」

  「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你不要麻煩了。」她拒絕。

  「聽話,你一定會喜歡那套禮服。」他堅持。

  「我已經不是你的女人了,別再花錢在我身上了,這樣多划不來。」

  「我想花錢在誰身上是我的自由,我喜歡買東西給你,不要拒絕我。」他的口吻有著不容商榷的命令意味。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霸道……她獺得跟他說了!反正她也還沒決定開幕會上該穿什麼,既然他要雞婆,就隨便他了。

  「還有別的事嗎?」她快速終結了禮服話題,現在她只想趕快掛電話,趕快逃離他幾乎要讓她情緒崩盤的嗓音,她才不想在面對這男人時,歇斯底里、情緒失控。

  「你沒帶走我送你的愛麗絲。」

  他說了一句陳述句,不是問句。而這個陳述句,卻讓寒苓不知要接什麼話。

  她沒帶走的東西太多了,又不是只有那些注定會枯萎的花——哎,真像她對他的愛,注定沒結果——他詢問的卻是那些花,不是那堆她沒帶走的衣物、首飾,好奇怪!

  「如果你沒別的話好說,我想睡了,明天有一堆事要忙。」她乾脆略過他的陳述句。

  「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愛麗絲的花語嗎?」

  他是神經打了死結嗎?深更夜半的,打電話來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花語?她又不開花店,哪裡知道什麼花代表什麼語言!

  「不知道,沒興趣知道,不想知道。」她給了三種否定,再繼續講下去,她絕對會發瘋。

  「好吧,再見。」他簡單利落掛了電話,沒等她回一句「再見」。

  寒苓錯愕地對著已經斷線的電話筒發怔。

  該死!她詛咒一聲,氣憤地掛了電話。

  ※  ※  ※

  下午,洋洋撥了通電話給她,告訴她開幕酒會在晶華飯店。

  一時間,她還以為聽錯了,竟然在五星級飯店辦開幕畫展!?洋洋解釋了半天之後,她才大概明白,晚上不過是個小型開幕酒會,將會展示瘋馬的六幅新作,至於真正的巡迴畫展則於星期天,在美術館開始正式展覽。

  而她,下午也收到了溫子檠送來的銀白色禮服,完全貼身的剪裁像是專門請人為她量身縫製的。

  她無法否認他的眼光真的很好、無法否認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套禮服。

  晚間六點半,她下樓打算開自己的車,卻讓公寓門口一輛豪華黑色禮車的司機攔下。

  「請問是夏寒苓小姐嗎?」穿黑色西裝制服的年輕司機,問得禮貌。

  寒苓點點頭。

  「請上車,溫先生要我過來接你去參加開幕酒會。」司機非常恭敬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車子裡。

  這時候反抗或者拒絕有沒有用?好像沒有,除了選擇上車,似乎也沒其他抉擇了,對於溫子檠的自作主張,她有點生氣,卻又為他的體貼覺得高興,因為這一身禮服,實在不方便開車。

  二十分鐘後,她抵達開幕會場。一堆記者早就穿梭在開幕酒會上,等待開幕酒會正式開始。

  會場裡,掛了六幅畫作,但每一幅皆覆蓋著絨布,似乎是要等待酒會正式開始才要揭下絨布。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會場上忙著招呼來賓與記者的洋洋。

  應邀的來賓似乎全是些「有錢貴族」,而到場的記者則多的出乎寒苓意料。雖然瘋馬要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算是件藝文盛事,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記者出席。

  寒苓走向洋洋,他一見到她走近,立刻迫不及待向她介紹站在他身邊的高大男人。

  「苓苓,這位就是指定要買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的買主,姜羿姜先生。」

  男人投射來的目光,充滿了沉思與研究意味。

  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男人對女人的目光,比較像是在觀看一件藝術品。

  「姜先生,您好。」寒苓禮貌性招呼他,禮貌性伸出手。

  姜羿接過她伸過來的手,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握了一下,還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個吻。

  「聽子洋說,你現在是那幅畫的主人,我想,你應該不會將那幅畫賣給我了。」姜羿露出一個紳士笑容。

  「姜先生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寒苓訝異於他竟能知道她的想法,她確實沒想過要賣那。幅畫。

  「你還沒真正看過那幅畫吧?子洋把情況都告訴我了,等你看過那幅畫,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了。那幅畫若換成別人收藏,我或許不能甘心,不過若夏小姐是那幅畫的收藏者,我就心服口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幅畫。」說完,他微微傾身向她致意,然後轉身離開,走向其他來賓。

  洋洋對她聳聳肩,然後說:

  「我擅自把情形告訴他,因為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賣那幅畫,所以才替你跟他說清楚。」

  她是把心裡的想法都刻在臉上了嗎?怎麼連洋洋都這樣想!?

  「為什麼連你也——」她正要問,卻讓洋洋拉往講台。

  「開幕時間到了,你得上台主持開幕會,至於你的問題,等一下就有解答了。」

  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寒苓站上講台,這種場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偶爾會有畫家邀請她當開幕畫展的主持人。一時間,鎂光燈喀擦喀擦響個不停——

  她花了三分鐘時間,除了開場白的歡迎辭,她約略介紹了瘋馬的畫風與作品,然後帶人正題,今天的主角畫家即將首次面對世人,台下無論記者或來賓皆張著好奇的雙眼等待。

  寒苓突然看到台下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是子鎬銀子靳,她朝他們展露了一個微笑,繼續對著麥克風說話:

  「接看,讓我們歡迎瘋馬先生——」寒苓還沒說完,看見由休息室走出來的人,接下來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他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絲質襯衫、黑色西裝長褲,襯衫前的兩顆扣子甚至沒安安分分扣上,而他的長髮依舊整整齊齊收束在身後。

  他直視著她,頗有深意笑了。

  等他一步步走上講台,寒苓才注意到他朝她遞來的那朵花——又是愛麗絲!緊接著,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親吻,她聽見一陣連續不斷的鎂光燈聲響。

  對著麥克風,他開口了:

  「我想請問在場的各位來賓,有沒有人知道愛麗絲的花語?」

  這無厘頭式的問題,讓現場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等了大概一分鐘左右,一位女記者有點不好意思的舉了手說:「愛麗絲的花語是『愛的信息』。」

  子檠對那位女記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誰都沒有錯過那位記者臉上瞬間轉紅的羞澀神情。

  「為了答謝你的答案,我願意接受一次你的獨家專訪。」旋即,他切人正題。

  「在場的一些記者朋友,可能知道我另一個身份是瘋馬的經紀人。沒人知道的是,其實我就是瘋馬本人。

  之前,我有兩個理由不願公佈我的真實身份,一個理由是我一直沒找到適合我的經紀人,另一個是我不大願意接受訪問,因為我患有鎂光燈恐懼症。如果能以瘋馬經紀人的身份而對大家,多少能為我減少些煩惱。

  對不起,我絕對不是抱怨在場的記者先生小姐很煩人,請千萬別誤會。剛剛那位好心的記者小姐,我絕對十分樂意接受你的獨家專訪,訪問時你可以多拍一些我的照片,但恕我不能提供裸照。」

  他的話不但讓那位小姐的臉更紅,也化解了剛才的尷尬氣氛,還引起了小小的低笑聲。才上台沒多久,他毫不費力地順利掌控全場氣氛。

  「我選擇今天公佈自己的身份,當然也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我找到了適合我的經紀人,就是現在正站在我身邊的夏寒苓小姐;另一個是,我的心理醫生終於治好了我的鎂光燈恐懼症。

  今天現場的六幅新畫作,全都是相同主題,我會先揭開其中五幅畫作,最後一幅畫作,我會在酒會結束前十分鐘揭露,那幅畫也將只會在各位面前出現十分鐘,接下來的全國性巡迴畫展上不會展出那幅畫,這算是我給蒞臨開幕酒會的各位來賓一份小小禮物。

  最後要說明的是,今天現場展出的六幅畫作,很抱歉,全是非賣品。還有我要請現場來賓配合,當畫作上的絨布揭開之後,請不要拍照,我已經要求飯店在每一幅畫前架設監視器,請各位務必尊重配合。造成各位的不便之處,請見諒。」

  子檠握著寒苓的手,不顧她還處在震驚中步下講台,走到第一幅他打算揭開的畫作前。

  絨布被放下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根本沒了呼吸——

  她居然在畫布上!

  那是她蹲踞在花園裡的模樣,她肩上還停了一隻蝴蝶。她記得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見子鎬跟子靳。

  在場的來賓開始竊竊私語,幾十對好奇的眼光來回在寒苓與畫作之間游移。

  第二幅畫還是她——是在廚房做菜的她,料理台上切了一半的洋蔥畫面,那是她第一次為兩人做菜。

  不用說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也全都是她——維納斯水池邊的她、站在窗口發呆的她、花園投射燈下的她。

  寒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又被拉回講台上。

  子檠一出聲,現場熱烘烘的氣氛馬上安靜下來,沒辦法,大家都太好奇了,全都屏息等待子檠可能會有的解釋。

  「各位不用懷疑自己的眼睛,我畫裡的主角就是身邊這位夏寒苓小姐。如果各位看過我三年前的畫展,應該還記得那幅『街燈下的少女』,有很多人問過畫裡的那位少女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相信眼尖的鑒賞家,應該不難發覺,夏寒苓小姐其實就是那位少女,如果大家對那幅畫還有印象的話。

  那幅畫是我十年前完成的作品,十年前的一天,我開車往旗楠公路走,然後在路邊發現了她,當時我並不認識夏小姐,我第一次見到夏小姐就是那幅畫裡的景象,她一個人站在雨中的街燈下。後來,我們沒再見過面。

  十年後,命運讓她再次出現在我生命裡,這一次我決定不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了。我相信,這個回答應該讓大家很滿意了。

  今晚的酒會,將於九點整結束,八點五十我會揭開最後一幅畫作,屆時,也許我能再宣佈另一個好消息,這期間就請各位自由觀賞了。」

  拉著寒苓離開講台,他快速走往休息室。

  ※  ※  ※

  總算只剩他們兩人了!子檠大大吐了口氣,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久到他都快懷疑自己撐不撐得過去。

  「洋洋都知道,對不對?」寒苓開口的第一句話,她還不太能集中精神,太多的震驚,讓她覺得剛剛好像坐了幾十趟驚險刺激的雲霄飛車。

  子檠點點頭,小心衡量著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

  「他慘了!」他好大膽,竟敢將她蒙在鼓裡!

  「你真的生氣嗎?」子檠用手掌抬起她的臉,讓她一直迴避他的視線能落在他身上。

  「我——」他的臉容進了她的眼裡,這張讓她這些天來朝思暮想的臉,真的就在她眼前了。

  「你愛我嗎?」他終於可以問出口了,為了籌畫這場驚喜,他忍耐了好久。

  「我——」一句話,就是說不出口!

  太多震驚消化不掉的寒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回應,他又是怎麼想的,問她愛不愛他?那他呢?他又愛她了嗎!?為什麼這些天他不直接乾脆的跟她坦白?為什麼要讓她以為——

  「你呢?」她反問。

  「我還以為今天晚上的一切,足夠表達我的想法了。傻瓜,我當然愛你,不然我為什麼要布下天羅地網,讓你連逃都逃不掉。」

  「你有嗎?」她的心因為他的話,急速狂飆著。

  「當然有,你沒看清楚合約嗎?」

  「什麼合約?」

  「下次簽約一定要記得先看合約內容,免得後悔莫及。我說的合約是子洋要你簽的合約,你已經是我一輩子的專屬經紀人了,不知道嗎?還有,我在那群記者面前說的那些話,為的就是讓天下所有覬覦你的男人都知道,你是我一個人的。這樣想通了沒?」他得意的笑著。

  先前她深切渴望著能得到他情感上的回應,可是當一切發生了,她卻又不知所措。

  「你還沒回答我,你愛我嗎?」

  「既然你能在十年前用畫筆捕捉到我,現在你看不出來問題的答案嗎?」她才不要回答他的問題,也許一年之內她都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誰要他欺騙她,還讓她破天荒為男人哭!

  「我可以容忍你小小的報復,沒關係,等你想回答再回答吧。」他縱容地微微一笑,「讓我抱著你好嗎?」子檠對著近在咫尺的寒苓張開雙臂。

  靠在他的臂彎中,她又回到熟悉的滿足感裡。

  「苓,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願望嗎?」

  「嗯。

  「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他輕推開她,握著她的手走到桌邊,然後指著小盒子對寒苓說:「打開看看。」

  盒裡的東西,讓寒苓整個人僵住了。

  子檠將她安置在沙發上,讓過度震撼的她坐下。

  「你怎麼——」她好不容易找到開口的力氣。

  「還記得我問過你,如果雙胞胎很幸福,你的出現反而會帶給他們困擾,你怎麼辦?」他坐在她身邊,緊緊擁著她,希望給她一點力量。

  他知道雙胞胎對她的意義,也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絕不是苓苓希望聽到的結果。

  「現在是這種情況嗎?」她低語著,「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默默祝福他們。」

  「你很確定這件被子是你當年留給雙胞胎的嗎?」

  其實,他用不著再確認的,光是子鎬跟子靳耳背上的紅痣,就是最大的證據了。

  寒苓只能點頭回應。

  「你要找的雙胞胎應該就是子鎬跟子靳了。可是,苓,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相認,我知道這種要求很無禮,但這對他們是最好的方式。

  子鎬跟子靳是我二叔在十八年前領養的,這件事除了我爸媽跟我,還有二叔二嬸知道外,整個家族沒有其他人知道。

  我們從來沒把他們兄弟當成外人,況且最晚再過兩三年,他們會繼承全毅。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其實是領養的,這樣要讓他們繼承全毅,家族裡的其他成員會不服。你能體諒這種情況嗎?」

  子檠詳細解釋著,他很擔心寒苓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體諒?我感激你們都來不及,你怎麼會要求我體諒?如果不是你們,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前途、不可能成為這麼優秀的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要求跟他們相認的。」寒苓流著淚說。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結局了,雖然她有一點點遺憾,不能緊緊擁抱他們兄弟,告訴他們她愛他們。然而,大部分的她是滿足而驕傲的,找了那麼多年,能知道他們好好的,甚至比她希望的還要活得更好,她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子檠擦拭著她的眼淚,帶著歉意說:

  「對不起,你的願望我只能幫你實現一半。」

  「不,謝謝你,你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我愛你,除了跟雙胞胎相認這件事我辦不到之外,任何事我都願意為你辦到。」他將她攬進懷裡,歎息著看見她的眼淚,他其實很心疼,也明白她的遺憾。

  「我們該出去了,差不多八點五十,你可以出去跟雙胞胎說說話,他們很期待看到你,如果你希望,我會要他們常到我們家玩,這樣好嗎?」

  「我們家?」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你真的承受太多驚訝了,下次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你問過我,我想許什麼願望?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麼嗎?我希望能跟相愛的女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所以,夏寒苓小姐,請問你願不願意實現我的願望?」

  「我考慮考慮,如果你能每個週末都邀子鎬跟子靳到家裡玩,我願意很認真考慮。」她總算自淚眼迷濛中,露出一抹微笑。

  現在的她,心滿滿的、感覺滿滿的、幸福也滿滿的。

  「絕對沒問題。」他輕輕在她雙唇上落了一個吻,算是保證。「我們走吧。」

  「對了,第六幅畫你畫的是什麼?」

  子檠壞壞的笑了,早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

  「你側身站在愛麗絲花叢裡。」

  「喔。」還好不是什麼太奇怪的畫而。

  踏出休息室的剎那,他在她耳邊低聲補上一句——「那幅畫裡的你,一絲不掛,所以我只打算展出十分鐘。」

  啊?一絲不掛?可,現在逃走好像來不及了,會場裡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剛出休息室的兩人身上。看樣子,真的無處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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